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秦越該不會真的…………
沈夕再次醒來的時候, 聽見有人在自己的房間里竊竊私語。
他目光一瞥,就見是沈亭昱正和秦越在門口說話。見到他醒來,兩人迅速住嘴, 朝床的方向走來。
沈夕沒有心思管他倆剛剛在說什么,他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桌案上,那里堆放著不少他看著有些眼熟的東西。
沈亭昱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笑道:“怎么樣?圣君看著這些東西高興嗎?我聽族中長輩門說,這些都是圣君小時候喜歡的。”
沈夕懶得理他。
他距離“小時候”這個時間過去了幾百年, 人的口味都是一變再變。現(xiàn)在拿小時候的東西過來問他喜不喜歡,沈亭昱的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亭昱也不在意丹霄圣君的冷臉,繼續(xù)道:“雖然圣君可能不在意,不過我看秦越對這些挺感興趣。畢竟是帶大自己的師尊,年長很多的師尊的過去也很有意思吧。”
說完,他還朝秦越看了一眼。
而秦越,竟然沉默了, 似乎是默認。
沈夕身體還難受, 沒心思跟沈亭昱計較, 瞥他一眼,冷冷道:“你到底干嘛來了?”
他可不信對方過來就是為了跟他說這個。
沈亭昱這才道:“有件事圣君可能不太記得了, 十年前你曾跟蝶影樓樓主說過, 你要求一位新的醫(yī)修給你治病。”
“剛才我接到蝶影樓來信,說是已經(jīng)找到新的怪醫(yī), 也許能治你的病。你要他前來沈家給你治病嗎?那怪醫(yī)脾氣古怪, 能說服他前來可不容易。”
沈夕的語氣緩和了些:“要。勞煩了。”
沈亭昱擺擺手, 道:“那我就先去回信了,這兩天那怪醫(yī)應(yīng)該就能到。”
臨走之前,他又回身笑道:“我聽說圣君小時候很喜歡那只小狗布偶, 這邊也一直為你珍藏著,這下翻出來,圣君可以好好回憶一下兒時的快樂。”
語罷,他頭也不回地溜走了。
沈夕:“……”
倒是秦越對沈亭昱的話饒有興趣,轉(zhuǎn)身看向了自家?guī)熥稹Km然是一貫的沉默寡言,但明顯亮起來的眼睛已經(jīng)顯露了他很期待。
沈夕:“……”
沈夕被他們兩人這一出搞得有點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最終,他有些無奈道:“桌上的東西都拿來給我看看吧。”
他現(xiàn)在不能修煉,又無事可做,成日里躺在床上睡覺現(xiàn)在也有些睡不著了,干脆遂了秦越的愿望,看看這些小時候的玩意兒吧。
思索間,秦越已經(jīng)將那堆東西裝在小桌案上捧過來了,立在沈夕的床前。
沈夕一眼就看見了沈亭昱所說的小狗布偶。
盡管過去了幾百年,但因為優(yōu)良的材質(zhì)和精心的保存,這只小狗布偶只是看起來稍微舊了點,依然保存著亮晶晶的黑寶石眼睛和絨絨的豐沛的毛毛。
沈夕伸手抓起了這只小狗布偶,不自覺地揣在懷里揉了揉。
小狗布偶跟它看上去的一樣柔軟,手感極佳。不知道是不是用什么特殊的方法進行了保存,摸起來竟然好像還帶著點溫度,仿佛是幼年時那只小狗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的懷里。
秦越看著沈夕這自然而然的撫摸動作,臉上流露的懷念神態(tài),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他對沈夕的過去極其感興趣,但當看到對方撫摸起毛茸茸的小狗后,他又忍不住有些嫉妒。沈亭昱說得沒錯,沈夕的確最喜歡這只小狗布偶。這張小桌案上堆積了這么多與過去有關(guān)的回憶,對方最先看到的,最先流露出懷念神色的還是這只小狗布偶。
秦越忍不住道:“師尊真的最喜歡這只小狗布偶。”
沈夕果然從小就喜歡毛茸茸。
而他的原身一點也不毛茸茸。
沈夕不知道他這徒弟心里在想這些,他爽快地承認了:“是的,我小時候最喜歡它,還要抱著它才肯睡覺呢。”
秦越眼中的光彩更黯淡了。
沈夕卻回憶起過去,道:“我的母親生我的時候去世,從小我是由我父親帶大的。”
秦越心神一震,也顧不上什么毛茸茸不毛茸茸的了,專心看著沈夕的側(cè)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沈夕繼續(xù)道:“雖然我父親很疼愛我,但他后來成為了人皇,日理萬機,經(jīng)常沒有時間陪我。我整天見不到他,偶爾才能見他一回。平常也很少有同齡的玩伴跟我玩得來,我很無聊,就養(yǎng)了一只小狗。”
秦越神色一動,看向?qū)Ψ绞掷锏男」凡寂迹p聲道:“就是這樣一只小狗嗎?”
沈夕又摸了摸手中軟軟的毛毛,笑道:“是啊,這只小狗布偶本來就是照著飯飯做的。”
飯飯是那只小狗的名字。時隔幾百年,沈夕也驚訝自己竟然還記得它的名字。甚至他還記得飯飯名字的由來是他養(yǎng)的那只小狗特別能吃,也很貪吃。
秦越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小時候的沈夕,一人抱著一只小狗玩耍的場面。不知怎的,盡管沈夕講述這些的時候并沒有流露太多的情感色彩,但秦越卻莫名覺得此刻的師尊很令人心疼。
已經(jīng)有了真的小狗飯飯,為什么還要做一個小狗飯飯的布偶呢?
難道……
很快,沈夕就自己解答了秦越的疑惑:“我小時候頑皮,也沒有人敢管。因為父親總是沒有時間陪我,我總想著能到父親所在的地方去看看。有一次趁著家仆們沒注意,我準備了很多法器帶著飯飯偷跑出去,想自己踏上找父親的旅途。結(jié)果后來遇到了心懷叵測的人,飯飯雖然弱小,卻勇敢地保護我,最后……”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秦越已經(jīng)明白他的弦外之意。
沈夕頓了一下,道:“也就是從那之后,父親決定把我時時帶到身邊,還找人給我做了這只小狗布偶。”
秦越不善言辭,此刻絞盡腦汁,才想出一句:“飯飯一定認為你是最好的主人,它愿意保護你。”
如果是他遇到那樣小小的沈夕,肯定也會奮不顧身地保護對方。
沈夕卻道:“可我不是一個好主人。”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小狗布偶上柔軟的毛毛,似乎帶著點嘆息:“如果我當時懂事一些,或者多跟父親央求讓他把我早點帶在身邊,或許飯飯能多陪我更久。”
“而且,”沈夕自嘲地笑了下,“后來我拜入昆侖山,都要求淡漠塵緣,這只小狗布偶我就沒有帶走。明明在那之前,我是希望飯飯的布偶能一直陪著自己的。”
他可真是狠心啊。
沈夕抬起頭看向秦越。
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坐在床頭望著自己,他冷峻的五官已經(jīng)沒有往日淡漠的神情,那雙眼睛注視著自己,面上是心疼的神色,連說話的語氣都十分柔和,像哄孩子一樣:
“斬斷塵緣是拜入山門前的慣例,這也不能怪師尊。飯飯當初勇敢地保護師尊,師尊現(xiàn)在還能想起幾百年前的飯飯,飯飯要是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沈夕一見自家徒弟這樣看著自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在秦越面前說這些,還引得對方來同情他這個師尊。他小時候再如何難過,也是人皇之子,出身名門,吃喝不愁,有大把的人伺候,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秦越,從小就在玄水鎮(zhèn)流浪,連最基本的吃飽都成問題。
秦越小時候的經(jīng)歷比他慘得多,他現(xiàn)在在秦越面前訴說自己的難過,感覺就像在對方面前炫耀一樣。好在秦越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心地善良,還懂得心疼師尊。
沈夕很快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現(xiàn)在想起來,也只是在懷念飯飯。”
說著,他又摸了摸手上小狗布偶軟軟的毛毛。
細白的指尖在黑色的絨毛間穿梭,柔軟的絨毛好似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軟軟地搖頭擺尾,輕輕地按摩著主人的手指。
一點極其細微的淡淡靈光在絨毛間乍現(xiàn),歡快得好似找到主人的小狗。
沈夕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點小小的異常。
他大病初愈,體內(nèi)靈力空虛,現(xiàn)在醒來這么長時間,又說了這么長時間的話,面上現(xiàn)出些許疲憊,根本沒有能力去注意其他的事情。
沈夕說了一半就不再說了,秦越本來還想再多聽聽。但是看見對方的倦容,他也沒有再多問,只在心里回味著沈夕之前說過的話。
師尊的父親是人皇,他之前還承認過自己有鳳凰的血脈,也就是說,師尊的母親是鳳凰一脈的。
沈夕閉關(guān)的那十年里,秦越曾經(jīng)在藏書閣里看到過鳳凰的資料。傳說鳳凰隱居在九州大陸西南的幻妖境中,即便死亡也還能浴火重生。如果沈夕的母親是鳳凰的話,或許還有浴火重生的機會,只是可能出于某種原因沒能出來看他。
如果有機會的話,秦越想找到幻妖境去一探究竟。沈夕與他不同,他自小就是乞丐,吃了上頓沒有下頓,能夠遇上師尊是他最幸運的事,從此人生節(jié)節(jié)攀升,可謂苦盡甘來。而沈夕是從小錦衣玉食,卻一直在遭受磨難,一直在失去。
即便沈夕沒有多說,他也不可能不心疼對方。
這一念間的功夫,師尊已經(jīng)疲憊得眼睛幾乎都要合上了。秦越起身,將對方輕輕抱住,放到床上。
今日沈夕和他講了過去的事,他到現(xiàn)在胸中還情緒萬千。想象著一位小小的師尊,玉雪可愛,抱著一只小狗日夜盼著父親歸來模樣,與床上沈夕安靜的睡顏漸漸重合。
這樣的師尊,真叫秦越既愛且憐。他本就愛慕對方,而正因為愛慕,他更是心疼。
秦越難掩心中的激動,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他最終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一下對方的手指。
嘴唇碰到柔軟微涼的皮膚后,秦越發(fā)昏的頭腦才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后,他耳根通紅,迅速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背影堪稱落荒而逃。
而原本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人卻忽然睜開眼,一臉驚疑不定。
剛剛發(fā)生的事他自然有所察覺,手指上柔軟的觸感還停留著,昭示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幻覺。
沈夕忍不住想起前幾天臨睡前那靈光一現(xiàn)的想法。
秦越該不會真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你最近真是管太多了。……
紅鳶是沈家的侍女。
她原本是一名平平無奇的侍女, 最近卻因為有幸得到服侍丹霄圣君的機會而遭到眾人艷羨。
“你竟然有機會見到丹霄圣君!啊,我好羨慕你!”
“聽說圣君受傷了,你看到了嗎?嚴不嚴重?”
“圣君人怎么樣?你侍奉他的時候, 圣君好相處嗎?”
“我聽說圣君是天下第一美人!怎么樣?你見到了嗎?真有傳說中那么好看嗎?”
“……”
年輕的婢女們嘰嘰喳喳,紅鳶在層層包圍的問題中選擇了一個她能回答的,謹慎道:“只看過幾眼圣君的睡顏, 的確很好看。”
她每次進房間的時候,圣君基本上都在睡覺。圣君的弟子也不讓她插手真正上手服侍圣君的事情, 而是親力親為。因此紅鳶其實根本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圣君,只在平常端水送東西的時候,偷偷地瞟一眼床上安安靜靜躺著的圣君。
肌膚雪白,烏發(fā)如云,額心艷紅的劍紋在燭火中閃光,睡著的姿態(tài)猶如嫻花照水。
周圍的年輕婢女們顯然對這一個回答不夠滿意。圣君這次來到沈家,雖然明面上好像沒有什么大動靜, 但是整個沈家內(nèi)部上上下下都極其重視, 特別隆重。她們這些婢女最會察言觀色, 都能明顯感覺到整個內(nèi)部一下緊張起來,平常都謹言慎行的。再加上圣君的名氣, 她們更是好奇得不得了。
她們當中的許多人還從來沒有見過丹霄圣君呢!
這次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詢問紅鳶姐, 沒想到不等她們進一步追問,紅鳶就又被傳喚走了。
*
房中, 沈夕端坐在床上緩緩睜開眼。
一旁為他護法的秦越有些緊張地問道:“師尊感覺如何?”
這是從沈夕醒后, 對方第一次嘗試打坐修行, 調(diào)養(yǎng)生息。秦越雖然不是很贊同這么早就開始,但看到師尊堅持,他也就順從對方進行嘗試, 只是自己一定要在旁護法。
沈夕的面上看不出好壞,只道:“還可以。”
秦越微微皺眉,還要再問,房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一個女聲在門外響起:“圣君,紅鳶求見。”
是平日里經(jīng)常送東西進來的侍女,秦越回身道:“進來。”
紅鳶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了房間內(nèi)的情景。
先前一直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已經(jīng)坐起身來,青絲如瀑垂在他蒼白的臉頰兩側(cè),額心的劍紋艷紅似火。聽見她進來的動靜,床上的人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望過來,目光像羽毛似的輕飄飄地落到她的身上。
紅鳶一時看呆了。
直到一只修長的手將圣君身上的衣服輕輕拉了拉,將小被子蓋在了對方身上。坐在圣君身邊的年輕男人望過來,不同于之前跟她短暫交流的溫和沉默,這會兒眉眼銳利,似乎將她視為敵人。
紅鳶被他一看,心頭發(fā)寒,立刻反應(yīng)過來自己都干了什么。她連忙低下頭,朝沈夕行了一禮,道:“圣君,蝶影樓樓主找來的怪醫(yī)已經(jīng)到了,家主正在前面陪同。圣君要現(xiàn)在見嗎?”
沈夕當然要見。他點點頭,道:“我不便行動,麻煩你去請他過來一趟。”
語氣溫和,聲音悅耳。
紅鳶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連忙轉(zhuǎn)過身走了。
沈夕又轉(zhuǎn)向身旁坐著的人,道:“等會兒你也先離開吧。”
秦越望著他,道:“師尊。”
他沒有再說別的話,就這樣直直地望過來,身體一動不動,卻莫名讓沈夕感覺到了一種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并非是劍拔弩張即將開打的壓迫感,而是讓沈夕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辜負自家徒弟的一片心意,要欺他瞞他的愧疚。
自從那天晚上之后,他再看秦越的種種行為,都帶上了一層不一樣的色彩。從前秦越照顧他也十分貼心、細心,但那時他只當對方自身行事風(fēng)格妥帖,對他這個師尊尊敬。如今再看,恐怕秦越的心思變得比他想象的還要早。
這點愧疚轉(zhuǎn)瞬即逝,沈夕很快道:“既然是怪醫(yī),應(yīng)當脾氣古怪,可能不喜歡別人打擾。而且檢查中可能有些不便之處,你先暫避一下。”
秦越并不相信這個說辭,但是他意識到師尊想將他支開的意圖。他不想跟沈夕起沖突,也怕對方不高興身體會不舒服,因此并不糾纏,退讓道:“好。”
還是很聽話的,沈夕心想。
誰知秦越轉(zhuǎn)頭就道:“師尊,有什么問題一定要告訴我,不要瞞著。秦越愿意為師尊分憂解難,陪著師尊一起度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牢牢地鎖在沈夕的身上,毫不避諱地與對方對視,完全不再是之前那個在師尊面前低眉順眼的模樣了。
秦越變了很多,也許是心境變了,所以對他的態(tài)度也變了。不再像個事事以師尊為先的徒弟,而是更像個要求和他并肩而行的男人了。
還很敏銳,察覺到了他的心思。
沈夕鎮(zhèn)定地注視著秦越,含情目中含著笑意:“好。”
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紅鳶的聲音再次響起:“圣君,蒲醫(yī)修到了。”
蒲醫(yī)修即是那名怪醫(yī),名為蒲玲玉,行蹤不定,脾氣古怪,喜好治疑難雜癥。沈夕從前只是有所耳聞,從來沒見過對方。
秦越已經(jīng)站起身,這會兒順勢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侍女和一個個頭矮小的老頭。這老頭額頭突出,眉眼間距近,一副不好招惹的相貌。
他并沒有多說話,只是點點頭,側(cè)身將對方讓進來,道:“蒲醫(yī)修請,圣君就在里面。我先出去了。”
語罷,秦越還帶上了門。
蒲玲玉回頭看了眼關(guān)上的門,才轉(zhuǎn)過來頭來,花白的眉頭一揚:“丹霄圣君?”
他的目光從耷拉的眼皮底下射過來,態(tài)度很有些不客氣。
沈夕卻并沒有惱怒,平靜道:“是我。”
老頭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沒想到丹霄圣君這么平易近人。”
沈夕笑了笑,沒有理會這句話,單刀直入:“我的病你能不能治?”
老頭這才正色起來,也不廢話,道:“我可以看看,但估計沒有太大希望。”
蝶影樓樓主找他的時候跟他說過大致的情況,但丹霄圣君的情況具體有多嚴重他不知道。不過像經(jīng)脈受損這樣的事,換了好幾個醫(yī)修都治不好,那想來就是很棘手。
沈夕聞言點點頭,神色如常,似乎并不驚訝也不失望。他身上披著先前一直穿著的紅衣,此刻主動脫下來。這件紅衣是一件法器,可以掩蓋修為,如今他主動脫下來,又敞開經(jīng)脈,將自己的問題主動暴露給老頭看。
蒲玲玉的神色一下變了。
床上的人猶帶著病容,身材纖瘦。然而此刻內(nèi)視對方的經(jīng)脈,他卻看到有一只由靈力匯聚的巨大怪物正守在丹霄圣君的身后,強勁有力的臂膀正牢牢地護在對方的身旁。
沈家的位置也處在靈氣聚集之地,甚至還有聚靈陣的加持。如今無數(shù)靈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穿過沈夕干涸的經(jīng)脈,都被這怪物奪去了。這人全身的經(jīng)脈中,唯有心口處還留存著絲絲縷縷的靈力,用以鎮(zhèn)壓那蠢蠢欲動的魔氣。
丹霄圣君竟然以自身靈力供養(yǎng)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蒲玲玉行醫(yī)多年,名聲在外,怎么會看不出沈夕的情況。對方應(yīng)該是被魔氣侵蝕身體,導(dǎo)致經(jīng)脈受損,留存不住靈力,這才在背上集結(jié)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只是究竟是丹霄圣君有意為之,還是不得不這樣做?又或者是順勢而為,準備放手一搏?
沈夕道:“如何?我的身體還能治嗎?”
蒲玲玉定了定心神道:“不能。”
他神色有些復(fù)雜地道:“如果是別人,我或許可以嘗試。但是如果是圣君,我恐怕不行。因為圣君的要求,我可能無法滿足。”
換做是旁人,為了求生或許會愿意配合他的治療,也愿意承擔(dān)一些后果。比如即刻廢去這個龐然大物,又或者接受很長一段時間修為失去,從頭再來。
只有這樣方可從長遠保住性命。但如果是丹霄圣君,肯定不會這么做,不然對方也不會養(yǎng)這龐然大物這么久。
沈夕聽了老頭的話并不驚訝,他重新披上紅衣,冷靜道:“那么請問我能撐多久?”
蒲玲玉冷冷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這么下去,輕則變成凡人,重則魂歸天地。”
這么巨量的靈力附著在骨骼上,他丹霄圣君又不是龍族,哪里有這樣強悍的身體能夠承受。蒲玲玉行醫(yī)多年,最討厭的就是不珍惜自己身體的病人。也許丹霄圣君有什么苦衷,但此刻的老頭對他實在很難有好臉色。
沈夕依然沒有生氣,他面色蒼白,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如此,那就多謝蒲醫(yī)修了。”
床上的人明明滿臉病容,偏偏因為生得好看,笑起來也十分動人,惹人垂憐。
老頭見過這么多病人,還是頭一回見到大費周章找到自己,卻不強求自己給對方治病的。他望著那雙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最終道:“我可以給圣君開幾服藥吃,但治標不治本。真的想要身體好起來,我想圣君自己知道怎么做。”
沈夕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多謝蒲醫(yī)修。”
秦越站在門外守著,沒多久,他就見那老頭出來了。秦越連忙上前追問道:“蒲醫(yī)修,請問我?guī)熥鸬膫麆萑绾危坑惺裁葱枰⒁獾膯幔俊?br />
他照顧沈夕這么久,對一些細節(jié)之處十分在意。師尊原本就有舊疾,經(jīng)歷了涼城之事后更是需要調(diào)養(yǎng)。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平常可以照著做。
蒲玲玉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嘆道:“也沒什么要做的,我等會兒開個藥方,你抓藥后每日讓他服用即可。”
秦越道:“好,多謝蒲醫(yī)修。請問師尊的問題嚴重嗎?需要多久才能好起來?”
蒲玲玉看了他一眼,深深道:“情況如何要看圣君自己。”
語罷,他不再多說,大踏步直接走了。
秦越望著他的背影,心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沈夕坐在房中,看見秦越推門而入。年輕的男人似乎有所克制,卻仍是疾步走到他面前,道:“師尊,你的情況怎么樣?”
沈夕抬頭望向他,笑道:“你剛才在門外沒有問嗎?”
秦越神色不變:“蒲醫(yī)修告訴我,這取決于師尊。”
他的雙眼牢牢地鎖住面前的人。
沈夕笑道:“我當然會妥善對待自己的身體。”
秦越聽著有些不對。
為什么是妥善對待而不是好好對待?究竟什么算是妥善對待呢?
還不等秦越想明白,他便聽見對方又道:“你最近真是管太多了。”
秦越心頭一震,抬眼望去,就見沈夕笑道:“看來得給你找個道侶了,讓你管管別人,或者被別人管管。”
床上的人說這話時,一雙含情目望過來,波光粼粼,唇角猶帶著笑意。
師尊是在試探嗎?
秦越斷然道:“弟子暫時不想有什么道侶。”
沈夕也并不堅持,只道:“好,畢竟你大了,這種事情也的確應(yīng)該尊重你的意見。”
語罷,他又露出倦容,道:“我有些累了,休息一會兒。”
秦越立刻服侍他睡下。
臨睡著之前,沈夕疲倦道:“再休養(yǎng)幾天,我們就該走了。”
他們在沈家已經(jīng)待了不少時日,再過幾天,他們就要踏上回子午秘境的路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不要輕信任何人,包括你的……
高天之上, 兩座飛船一前一后地行進著。
當頭的一座雕梁畫棟,形似畫舫,一只金燦燦的鳳凰紋路在船艙的部位時隱時現(xiàn)。正是沈夕和秦越之前坐的那一座。
而后面那座飛船上則坐著沈家的人。
“家主, 要派人去前面守護嗎?”
一旁一位青年人模樣的人詢問著正捧著茶杯喝茶的家主。他是沈亦,常年跟在家主身邊。
那么大的一艘畫舫,只有兩個人在上面。圣君正在病中, 也不見圣君弟子出來掌舵,他有些擔(dān)憂。
沈亭昱搖了搖頭, 道:“不用。”
說完,他想了想,又道:“你們在后面盯著點,看有沒有可疑人接近畫舫即可。”
其實沈亭昱也有些納悶為何之前秦越斷然拒絕他派人為畫舫掌舵的建議。這么大的一艘畫舫,除了師徒二人就容不下第三個人了嗎?他派的人立在船頭,他們師徒二人在船艙內(nèi)不好嗎?難不成這也怕人打擾?
不過秦越對靈力的掌控十分精妙,即便不出來掌舵也不影響畫舫的飛行和走向。只是對方還要照顧沈夕, 可能在預(yù)防突襲上有所欠缺, 自己派人多盯著點也行。
聽了家主的話, 一旁的沈亦自然道:“是,家主。”
隨后, 他又猶豫地壓低了聲音道:“家主, 您先前一直在調(diào)查的魔淵一事……”
沈亭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也壓低了聲音道:“我已經(jīng)有些頭緒了, 這也正是我過來的原因之一。”
摘星宴是整個修真界的大事, 后續(xù)進入秘境的名額更是各門各派都十分關(guān)注的。秘境開啟前幾日, 各門各派就會派出門內(nèi)有頭有臉的人物帶領(lǐng)拿到名額的弟子到場,確保他們順利進入秘境。
各門派如此隆重,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大多會抵達現(xiàn)場。畢竟這些拿到名額的人, 日后就有可能是未來修真界的中流砥柱,即便不能收歸自己門下,結(jié)交一下也是很好的。
沈亭昱明面上正是為此來的,實則還有一點就是他剛才所說的,魔淵的位置他已經(jīng)有些頭緒了。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追查,還有前段時間和沈夕的交流,他們兩人已經(jīng)縮小了搜查范圍,一致認為魔淵很有可能就位于西境的這片密林某處。
子午秘境也在西境,他順道過來,不但能完成自己身為沈家家主的任務(wù),還能順道查探魔淵的方位,以便早做打算。
另一邊的畫舫上。
沈夕剛剛打坐調(diào)養(yǎng)生息完畢。他睜開眼,看向一旁的秦越。對方離他很近,此刻自然地伸過手來,一只手按在他一邊肩膀上,一只手握住他另一邊的胳膊,細細地按揉起來。
這番姿態(tài)從后面看去,像是要把沈夕整個人都抱進懷里。
而從前做這種事必然垂著眼睛,紅著耳根的年輕人,此刻卻對上沈夕的視線,泰然自若地繼續(xù)著手頭的按摩,力道恰到好處,還帶著點笑意問他:“師尊感覺如何?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沈夕搖搖頭,并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反而道:“你最近感覺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他沒有疑問,而是篤定的語氣。
秦越表面上不動聲色,只道:“這樣不好嗎?還是師尊覺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沈夕笑了笑:“倒也沒什么不好,就是——”
他特意裝作思索了一番,眼見秦越原本沉靜的神情不知不覺緊張起來,這才笑道:“……就是不太沉穩(wěn)了。”
對面的人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含情目忽然輕飄飄地望過來,直視著秦越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的心思一探究竟。
師尊為什么這么看我,為什么這么說?他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沈夕已經(jīng)知道他的心思了嗎?
秦越的心頭冒出數(shù)個念頭。還沒等他將這些頭緒捋清楚,就聽見自己懷中的人轉(zhuǎn)而道:“你馬上要去子午秘境了,這么不沉穩(wěn)可不行。”
他心頭莫名松了一口氣,聽到對方的叮囑,唇邊也忍不住揚起笑意:“是,我明白。”
沈夕繼續(xù)道:“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趁這會兒跟你講些要點。我接下來所說的,你都要記住,對你在子午秘境中有幫助。”
秦越正了神色,道:“是,師尊。”
沈夕道:“子午秘境里禁止御物飛行,但是不禁止空間傳送。只不過空間傳送只能在子午秘境內(nèi)進行,而想要空間傳送到子午秘境外的機會只有一次。”
他說到這里,看向身旁的秦越,道:“這次去子午秘境前集合的時候,會有人給你發(fā)放一枚特質(zhì)的玉簡。這枚玉簡你要保存好,捏碎這枚玉簡可以即刻傳送到子午秘境外。這是修真界為了保護年輕弟子專門研制出來的。”
“這枚玉簡只有緊急情況才會用到的。如果你只是想從子午秘境中出來,可以朝著漩渦的方向走,從漩渦中出來。”
秦越疑惑道:“漩渦?”
“對,”沈夕解釋道,“當你進入子午秘境內(nèi)的時候,你會在天際邊看見一方漩渦,那里就是出口。秘境現(xiàn)世的時間往往有限,子午秘境通常會維持一個月左右,你一定在那之前出來,否則就只能留在里面。如果最后關(guān)頭不能趕出來,你可以捏碎玉佩,否則就只能想辦法逼迫秘境將你吐出來。這一點,對別人也可以用。”
沈夕說到最后一句話,含情目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秦越立刻心領(lǐng)神會。
師尊說得隱晦,但他能明白。雖然這招不見得能用上,但也不失為將不愿意捏碎玉佩的競爭對手逼出去的一種方法。
只是聽到這里,秦越也有些好奇:“師尊,你對子午秘境很了解。”
沈夕笑道:“這是當然。我當初參加摘星宴的時候,現(xiàn)世的也是子午秘境。”
九州大陸上有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秘境,每個秘境現(xiàn)世的周期長短不一。一代代前輩們?yōu)榇俗隽舜罅康墓P記,還將其整理成書冊,已經(jīng)將絕大多數(shù)秘境現(xiàn)世的時間摸了個大概。這些秘境輪番現(xiàn)世,摘星宴卻是五十年一次,因此每次摘星宴名額獲得者們參加的秘境也不盡相同。
沈夕繼續(xù)道:“還有,不要輕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同門。”
說到這里,他琉璃似的眼珠牢牢地鎖住秦越,最后兩個字他咬音很重,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秦越點點頭道:“是。”
其實這點不用沈夕提醒,他也會注意。雖然自小在昆侖山上,他接觸的人不算少,但秦越與其他同門之間并無多少情誼。如果在秘境當中遇到對方有困難,他最多只會量力而行。
沈夕又道:“子午秘境中寶物很多,我之前給你的那本資料,這些天你也看的差不多了吧?”
他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帶著篤定。果然秦越馬上道:“已經(jīng)匆匆瀏覽過一遍,我將我感興趣的地方都標注出來,重點又看了一遍。”
每個秘境沉寂再現(xiàn)世之后,都會有新的危機或者機遇出現(xiàn)。子午秘境現(xiàn)世的次數(shù)不算少,雖然每次現(xiàn)世都有許多新變化,但往往也有一些東西是長存的。因此才有修者不斷整理編纂,大致勾勒出子午秘境中的危險與機遇點。
沈夕拿給秦越的那本書冊就是昆侖山內(nèi)部整理的,是門內(nèi)從前進入過子午秘境的弟子們口述和記錄的資料,藏存于藏書閣。沈夕在門內(nèi)地位高,早早就影印了一份,前段時間在沈家養(yǎng)傷的時候他就把這本書冊交給了自己的弟子。
聽到秦越的回答,沈夕很滿意,繼續(xù)叮囑道:“如果同時遇到寶物和危險,一定要及時決斷。不要太貪婪,也不要太謹慎。”
秦越點點頭。
沈夕繼續(xù)道:“評估好自己的實力,也要評估好危險。要么解決掉它,要么及時逃走。可以適當?shù)孛半U,但一切都要以活著為前提。”
秦越繼續(xù)點點頭。
兩人交談了一路,兩艘飛船也抵達了目的地:修真界各門派在子午秘境出現(xiàn)地周圍建立起的聚集地。
茂密的林中已經(jīng)被請出一片巨大的空地,還有帳篷樓閣之類的法器在此拔地而起。從空中俯瞰,空地上好些人正在忙碌,其中一部分準備接待天空之上的新來客降落。
昆侖山比沈家人來得早,映雪這會兒正抱著小黑貓,抬頭望著天際邊綴著的畫舫和后面的飛船。
畫舫的后半部,船艙側(cè)面窗邊的簾子低垂,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狀況。但是船頭無人,想也知道秦越正在船艙內(nèi)跟圣君單獨相處。
他被圣君送回了昆侖山,對方倒是和圣君實打?qū)嵪嗵幜私粋月。聽說圣君這段時間似乎還有些身體不適,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照顧對方,全都便宜了秦越。
映雪敢怒不敢言,只好瘋狂揉著懷中的小貓咪泄憤,把好好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貓咪揉得毛發(fā)亂飛,炸成一團。
而他懷里的小黑貓被如此對待竟也不叫不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專注地望向天空上的畫舫。若是此刻有人注意到它,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眼中似乎還藏著幾分憂慮。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但他真的走了嗎?
很快, 艷紅的畫舫和沈家的飛船就都降落到秘境入口前的營地上。
映雪立刻抱著小黑貓跑上前。
畫舫從臨近到最后降落,船面上從頭到尾不見一人。等到停穩(wěn)之后,船艙部位前方的簾子才被掀起, 秦越從中走了出來。
年輕男人下了船,無視正在費力爬船的抱貓少年,徑直來到船艙的側(cè)面, 那扇小窗之下。此刻那扇小窗前正垂著簾子,而站在簾子下的年輕男人抬頭道:“師尊, 我去子午秘境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平淡,神情卻讓人覺得像是春季融化的冰。若不是那一聲“師尊”,整個場景竟然讓人恍惚覺得像是年輕人正在跟自己的道侶告別。
映雪已經(jīng)爬到了船上,見此情景憤憤地小聲道:“哼,不就是去一次秘境嘛。我才不信船艙內(nèi)沒有跟圣君告別過一次,現(xiàn)在竟然又告別,真是太心機了!”
他邊說邊習(xí)慣性地想擼懷中的小黑貓。然而小黑貓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任他擼毛泄憤, 而是喵喵叫著掙扎著下了地。映雪因為懷里的動靜都暫停了酸酸的抱怨, 連忙去看小黑貓, 卻見對方一溜煙地就進了船艙。
另一邊的秦越說完之后并沒有走,而是依舊待在小窗下, 目光望著那方小簾。
本來畫舫作為飛行法器就已經(jīng)十分引人矚目, 它主人的操控技術(shù)得心應(yīng)手,令人贊嘆, 又吸引了更多的關(guān)注。如今秦越還一動不動地站在船艙旁, 小窗下, 與旁邊沈家飛船不斷有人下來離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間,全場的目光似乎隨著秦越的視線一起盯住了那道艷紅的小簾。
沒過多久,那小簾輕輕地掀開了一角, 卻不見人面,而是伸出一只手搭到了窗沿上。
那只手很蒼白,此刻在陽光下白得有些發(fā)光。一道悅耳的聲音從小簾中傳來:“去吧。”
僅僅簡單的兩個字,年輕男人卻像得到了珍貴的禮物一般笑起來,道:“是,師尊。”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轉(zhuǎn)身走向集合的場地,而那只蒼白的手也在秦越轉(zhuǎn)身后收了回去。一時間,船艙的側(cè)面只剩紋絲不動的小簾,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在場人的臉上無不露出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悵惘神色。隨著秦越來到昆侖山的營地前,其他人也帶著點淡淡的遺憾將視線收回。
昆侖山掌門褚桐正想朝畫舫的位置走去,半途上卻被沈亭昱給攔了下來。對方顯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低聲快速道:“圣君先前遇到了一些事,身體略有不適,正在休養(yǎng)中,還請掌門跟我到這邊來。”
他邊說邊示意他們到一旁的帳篷中去談話。
褚桐哪能看不出這是要商討師弟先前遇到的事,而且似乎性質(zhì)有些嚴重,因此他立刻道:“好,這邊請。”
*
秦越將分配下來的玉佩檢查一番就收入儲物戒中。
前方的引導(dǎo)修者正喋喋不休地叮囑著子午秘境和玉佩的相關(guān)要點。這些東西師尊之前就給秦越講過了,他心不在焉地聽著這些,目光卻分給了遠處停留著的那座艷紅的畫舫。
從沈家飛船中下來的一人上了畫舫,正俯身站在船艙前,似乎正與船艙中休息的人交談。船艙前的小簾輕輕飄動,影影綽綽,在這各門派弟子即將進入子午秘境前的關(guān)鍵時刻,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似乎是被船艙中的人催促了,俯身在艙門口的青年人站起身,走到了船頭,看樣應(yīng)該是準備馭使畫舫離開這里。
秦越的心頭掠過難以言喻的失望。
雖然他知道以師尊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能夠送自己來到子午秘境現(xiàn)場已經(jīng)十分難得,現(xiàn)在盡早回去休養(yǎng)才是對的。但秦越心里卻依然十分貪心,希望沈夕能夠看著自己進入秘境。
子午秘境一進就要在里面呆上一個月左右,他馬上要與沈夕分別這么久,就連最后的一點相處的時間都不舍得浪費。
正當秦越分神關(guān)注那艘畫舫的時候,前方勘測的修者望著手中的儀器喜道:“子午秘境開啟了!”
畫舫就在這時騰空而起,在場其他人的目光全都收回,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弟子們聚集的這塊空地上。一旁的引導(dǎo)修者立刻湊上前來,催促著秦越:“時間到了,你快進去吧!”
摘星宴排座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決定進入子午秘境的弟子們的順序。秘境中的不少天才地寶都是先到先得,自然最先進入的更加有利。
秦越也不再耽擱,轉(zhuǎn)身運起靈力,朝著引導(dǎo)修者的指引方向邁步走去。很快,空氣中出現(xiàn)水紋樣的波動,秦越的身體像是游魚入水一般迅速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只在空中留下一道余波。
他轉(zhuǎn)身得太快,因此秦越也就沒有看到在這關(guān)鍵時刻,已經(jīng)起飛的畫舫的船艙部位,艷紅的小簾無風(fēng)自動,輕輕掀起,露出一只面帶憂愁的小黑貓。
*
“這件事,諸位有什么應(yīng)對的策略嗎?”
沈亭昱坐在帳篷中,目光在周圍的人臉上逡巡。趁著子午秘境開放,修真界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難得聚集在一處,他正好將其中幾個威望最高,能主事的人都喊來坐在這里,告知了他們有關(guān)鬼城發(fā)生的事,只是隱瞞了沈夕傷勢的嚴重情況。
在座的多為各大門派的掌管者,聽完這件事后面上神色不一,卻都十分凝重。
褚桐眼見一時沒人說話,正要開口,帳外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一位引導(dǎo)修者滿面焦急地闖進來:“子午秘境不開放了!”
此語一出,滿座嘩然。
褚桐皺眉道:“什么意思?”
對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講清楚,連忙道:“排在最后一名的弟子進不去子午秘境了!”
排在最后一名的弟子是玄天門的,殷無正當即站起身,皺眉道:“怎么回事?我去看看。”
說著,他便迅速出了帳篷。
其余在座的人也坐不住了,紛紛站起身跟了出去。雖說最后一名弟子不是他們宗門的人,但是他們剛剛聽到鬼城之事,現(xiàn)下子午秘境又出了異常,這兩者之間就算沒有聯(lián)系,他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這種時候,沒進秘境不見得是壞事。畢竟出了這樣的岔子,誰敢保證進入秘境中的弟子就一定安全?誰知道秘境里是否有變數(shù)?雖說秘境本就是危機與機遇并存的所在,但一旦這件事扯上魔物,就遠遠不止這么簡單了。
整個帳中一片急匆匆的腳步聲,唯有沈亭昱慢了一步。
沈亦一直跟在他身旁,這會兒疑惑道:“家主?”
他轉(zhuǎn)過頭去,就見對方的面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
沈亦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
這時帳中的人幾乎已經(jīng)走光,沈亭昱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
“怎么會突然關(guān)閉?跟魔淵有關(guān)嗎?”
他只推測出魔淵大致位于九州大陸西南邊的這片巨大密林中,卻從沒想過現(xiàn)世后的子午秘境也身處其中。只是子午秘境百年才開一次,平常修者進不去,魔物是怎么進去的?難不成就在這開啟的短短一瞬間?雖然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沈亭昱認為這種可能性應(yīng)當比較低。
那為什么一共五十個名額,等到最后一個人的時候,秘境卻突然不開放了?
是因為名額已經(jīng)滿了嗎?
沈亭昱忽然快走幾步,掀開帳篷的簾子朝外望了一眼。
原先停著畫舫的空地上已經(jīng)空空蕩蕩,再往天上瞧,紅色的畫舫也已經(jīng)無影無蹤。
沈夕已經(jīng)走了。
但他真的走了嗎?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五彩蓮
子午秘境中, 一方漩渦遠遠地綴在天邊。
天空灰蒙蒙的,山高林深,郁郁蔥蔥。
山腳下, 秦越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層層灌木之后。他屏息凝神,透過遮擋的層層林葉,注視著在遠處洞口前徘徊的那只龐然大物。
這是只魔獸。
它身形似牛, 四蹄著地,青面獠牙, 尾巴如同裝了重錘的長鞭,時不時地揚起四處抽打,將地面上抽打得到處都是深深的痕跡。有時這鞭子也會落到魔獸身上,但這魔獸渾身上下覆蓋著堅硬的殼狀鎧甲,一鞭子抽過,毫無半點痕跡留下。
這樣全副武裝的身軀,跟它硬碰硬并不是個好選擇, 尤其是這只魔獸的修為并不低。
它從始至終在山洞前徘徊, 從來沒有離開過太遠, 似乎在守衛(wèi)著山洞里的什么東西。
秦越看過沈夕給他的手冊,自然知道這只魔獸在守衛(wèi)的是五彩蓮。
從手冊上的記載來看, 這些進入子午秘境的歷代昆侖山弟子們沒有一人采走過這五彩蓮, 因此秦越也不能肯定它究竟有什么功效。只是根據(jù)傳聞,這五彩蓮具有再塑經(jīng)脈的奇效, 對師尊說不定有大用處。
這就是秦越蹲等在這里的原因。
然而秦越并不是藏身在這里的唯一一人。跟他有些距離的地方, 還有一男一女也藏在茂密的林木之后。
趁著那魔獸走到遠離洞口的地方時, 那位男修對秦越道:“我們還要在這待多久?”
盡管他盡量壓低了聲音,卻依然能聽出來語氣中的急躁。
秦越無動于衷:“你隨時可以走。”
男修有些氣急,卻被身旁同行的女修暗暗地拽了下袖子, 只得作罷。
女修狠狠剜了同伴一眼。
他們跟秦越并非同門,能夠相遇全靠對方善心大發(fā)救了他們。當初被救以后,她眼看秦越神色冷漠,基本不搭理他們,便不主張跟隨對方。
然而男修卻認為對方既然救了他們,那當然也會愿意保護他們。再不濟秦越也是一位實力高強的同伴,有對方在,他們也能避開很多危險。
非常賴皮的想法。如果不是這位同行之人曾經(jīng)幫過她大忙,女修絕不會答應(yīng)跟對方組隊。
此刻她低聲道:“忍著。”
他們技不如人,又不占理,還想跟著人家,那即便遭到輕慢對待,也是應(yīng)該的。
男修有些忿忿不平,但見到那魔獸又走了回來,只能悻悻閉嘴。
秦越從頭到尾都沒有分給他們兩人一個眼神。
當初他只是順手幫了一把,卻沒想到這兩人就此纏了上來,一路尾隨著他不放。盡管秦越早就說過不會和他們組隊,并且表示如果他們阻礙了自己,絕不會手下留情,但這兩人依然不聽。秦越也不再多費口舌,直接將他們兩人當作空氣,不予理會。
從進入子午秘境以來已經(jīng)過去了七日,秦越在這里蹲守了將近一日。他很有耐心,雖然藏身在草叢中并不舒適,但他毫不著急。
眼見洞口前的魔獸短時間內(nèi)沒有離開的跡象,秦越干脆端坐在草叢中打坐休息。盡管子午秘境中對身處其中的修者有諸多限制,但通常秘境里的靈力十分充裕,這也是秘境往往多出天材地寶的原因之一。
反正根據(jù)沈夕交給他的資料來看,最多不過三日,這只魔獸必然會離開洞穴。魔獸鎮(zhèn)守五彩蓮,三日一睡,三日一吃喝,一睡便是一日,到時候他就有機會進入洞穴中一探究竟,根本不必硬碰硬。
更何況,誰能知道這魔獸離開后,洞穴內(nèi)又沒有其他的威脅呢?
手冊上關(guān)于洞穴內(nèi)部的記載零零散散,其中不是沒有描繪洞內(nèi)景色的。但許多說法不一,甚至有出入,而且筆記中記載的這些人中沒有一人真正將五彩蓮拿到過手中。因此秦越認為,等待魔獸離開再潛入洞中,保存體力靈力和法寶是最佳選擇。
秦越進入子午秘境,這一路上就為了這朵五彩蓮而來,其他的東西他都不感興趣。如果有那是錦上添花,如果沒有也不在意。反正子午秘境會持續(xù)開放一個月左右,他才進入七天,有的時間在這里耗。
然而,就在秦越做好長期蹲守的準備時,一聲震天的低吼忽然傳來。
秦越睜開眼,就見那原先在洞口前不斷徘徊的魔獸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朝著一個方向怒目圓瞪,不斷發(fā)出威懾的低吼。秦越眼光一掃,那邊暫時沒看見任何人,只能聽見葉片沙沙作響的聲音。
難道有人躲在那個方向?
不等秦越細想,那魔獸就像發(fā)狂了一般,竟然離開了先前寸步不離的洞口,沖進了先前怒吼的密林深處。很快,就連魔獸的吼聲都聽不見了。
一旁藏在灌木叢里的男女修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秦越猛地起身,趁著這個空擋迅速往洞口掠去。
“哎?”
那男修心里著急,又怕節(jié)外生枝不敢大喊,最終氣得在原地嘆了一聲。他拿不定主意,轉(zhuǎn)頭去看身旁的女修:“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這魔獸突然發(fā)狂,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走了。誰知道那魔獸一會兒還會不會回來?洞穴內(nèi)的情況他們也不知道,到時候他們?nèi)诉M去了萬一魔獸又折回來了,那他們豈不是腹背受敵?
女修眼一瞥,看見秦越的背影,咬牙道:“跟上去。”
都已經(jīng)到這里來了,還蹲守了這么久,不進去一趟不等于白來了嗎?反正有秦越打頭陣,他們跟在后面,就算有危險也能緩沖一下。進去之后多注意點,他們說不定能及時撤退。
再不濟,他們也可以捏碎玉佩,傳送出子午秘境。反正依照他們兩人現(xiàn)在的水平,進子午秘境本來也不大可能有很大收獲,有大佬帶著說不定還能撿點便宜。
女修十分有自知之明,想通之后,即刻朝秦越的方向跑去。
秦越已經(jīng)進了洞內(nèi)。
洞中光線昏暗,他第一眼就看見了重重遮擋之后,在清潭中盛開的蓮花。
那蓮花花瓣層層疊疊,每朵花瓣的瓣邊都點綴著瑰麗的色彩,每一瓣的顏色都不一樣。花瓣似乎帶著點熒光,一瓣瓣堆疊起來在這洞穴中熠熠生輝。
此時此刻,秦越怎么會不明白,這就是他要找的五彩蓮。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瑰麗,沉靜,遺世獨立……
整座山洞內(nèi)都昏暗無光, 唯有這一株五彩蓮散發(fā)著瑰麗的微光,奪人眼目。
在后面跟著秦越的兩人一進洞就被中央的五彩蓮攝住了目光,那男修情不自禁地感嘆道:“這是什么?這樣的東西, 難怪那畜生要寸步不離地守著!”
他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收斂音量,與他在洞外驚慌失措、謹小慎微的模樣判若兩人,雙目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而一旁的女修, 眼睛也正緊緊地盯著那朵五彩蓮,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在干什么。
男修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 連忙小聲了一些,卻又看向秦越狂熱道:“怪不得你之前一定要守在這里不走,你早知道這里面有這樣的天材地寶吧?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既然等了這么久,怎么還不趕緊采走,不怕被別人盯上嗎?”
秦越?jīng)]有理會他,而是轉(zhuǎn)身仔細觀察起洞內(nèi)的情況。明明一直堅守在山洞前的是他,明明他的目標也的確是五彩蓮, 但真正進洞之后, 秦越反而是最鎮(zhèn)定的那一個。
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下, 唯一的光源會格外引人矚目。就像這朵五彩蓮,進洞后的人會將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從而難免對其他地方有所忽視, 而危險恰恰容易在人忽視的時候發(fā)生。
很難說這朵五彩蓮是不是特意放在這里光芒四射的。
秦越想到這里,瞥了眼不遠處的兩人。不論男修還是女修, 都已經(jīng)被那朵蓮花深深吸引。男修圍著水池轉(zhuǎn)悠, 像是試圖尋找方法靠近五彩蓮, 卻一直被寬闊的水池阻擋。
水池中的水面在微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看不分明。
這水池一直給秦越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從他邁進這座山洞以來,除了一開始的五彩蓮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外, 這座水池似乎也在吸引著秦越。他的體內(nèi)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鼓噪著,叫囂著讓他去往水池邊,甚至跳進水池里。
這感覺不同尋常,又突如其來,越注視水池越強烈。
秦越本能地抗拒著這種沒來由的感覺,他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繼續(xù)觀察周遭。
這座山洞的內(nèi)部空間很大,水池幾乎在正中央,而五彩蓮則靜靜地立在水池的中央。秦越朝前走了一段距離,發(fā)現(xiàn)洞壁上分散著好幾個孔洞。孔洞有大有小,大的可容一人通過,小的只有碗口大小。孔洞的位置不一,有的在高處,有的就貼在地表。
這么看來,這座洞穴像是一座迷宮的某處。
秦越抬頭一望,看見山洞頂上垂下無數(shù)鐘乳石,密密麻麻連成一片,占據(jù)了整個高高的頂部。鐘乳石形狀各異,長短不一,不少長的都集中分布在水池的上方,最長的一根就在五彩蓮的正上方。
秦越仔細看去,只見那根鐘乳石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東西,在洞中的微光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
竟然是黑色的鎖鏈。
這里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東西?
秦越面上不動聲色。
昏暗的光線擋住了他細微的神色變化,他再去看水池上方垂下的其他的鐘乳石,不管高低,似乎都纏繞著黑色的鎖鏈。其中有幾根鐘乳石剛好列在水池的四個角邊,上面纏繞的鎖鏈直接垂到了水池里面。
鎖鏈是人工造物,這些東西的存在說明有人曾來過這里,還將鎖鏈纏在了鐘乳石上。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有人能在這水池中做這樣大費周章的事,那為什么沒有采走五彩蓮?是五彩蓮在那之后才生成,還是因為五彩蓮不能采?
一個又一個疑問浮上秦越的心頭。
還有那引開魔獸的人,到底想要他們做什么?跟這些鎖鏈有關(guān)嗎?引開魔獸的人應(yīng)該知道很多東西,對方現(xiàn)在肯定在這附近。那么他究竟是洞外,還是洞內(nèi)?
秦越掃視了一眼周遭,忽然意識到他查看了整座洞穴,卻獨獨沒有查看過水池。
先前他覺得五彩蓮是昏暗洞穴中唯一發(fā)光的東西,必然是用來吸引人的目光,而危險就潛藏在黑暗中,隨時可能發(fā)起攻擊。同時,水池中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呼喚要讓他下意識避開了。
現(xiàn)在看來,因為這樣的思路,他似乎忽略了對水池的查探。
這是怎么回事?他平常并沒有這么隨心地不謹慎。
是那朵五彩蓮造成的效果嗎?
秦越回想起另外兩人的異常,將目光投向了水面。
池中的水面影影綽綽,在昏暗的洞內(nèi)看不分明。但當秦越的目光望向水面后,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感就從他的胸腔處蕩漾開去。
就好像,就好像這水中有什么東西正在呼喚他。是來自血脈深處的共鳴,讓他非常非常想扎進水中一探究竟。
秦越克制住自己身體內(nèi)部升起的焦躁,仔仔細細地瞧著水面。那看似平靜無波的水面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隨著水波輕輕地蕩漾。
他努力辨認,先是看見了大片大片白色的影子。那白色的影子并不是完全連成一片,而是分成無數(shù)長條狀分散在水底,長條狀的影子上還有凸起和片狀,在水波蕩漾下看不分明。
有些像森森白骨。
秦越越看,那種來自體內(nèi)的共鳴感越強。他絲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雙目通紅,整個身子都探到了水池的邊緣,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入水中。
一片紅色忽然出現(xiàn)在秦越的視線中。
那是小小的一片紅色,隨波輕輕蕩漾,仿佛一片衣角浸在水中。他猛地回過神來,目光追隨著那抹紅色,就見那片紅色輕輕一動,像是有人甩袖一般猛地縮回去。
秦越猛地轉(zhuǎn)頭,就見一道人影在水下一掠而過。消失前,那人影像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一點金紅在對方的面容上閃爍,縷縷青絲烏黑柔亮,隨著他的動作如同瀑布一般傾瀉開來。
盡管隔著粼粼的水波,有些難以分辨,秦越卻還是猛地一驚。
這人是……
還不等秦越更進一步思索,一聲驚呼就從水池靠近洞口的方向傳來打斷了他:
“這,這里面是什么?!”
隨機就是一陣稀里嘩啦的金屬碰撞聲。
秦越轉(zhuǎn)頭看去,就見那男修竟然下了水池!對方先前見到五彩蓮如夢似幻的神色已經(jīng)轉(zhuǎn)為驚駭,池水濡濕了他的衣袍,他盯著水里的東西驚道:“骨,骨頭?哪里來的這么多骨頭”
秦越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見那邊的水面不像他方才看到的那樣影影綽綽,而是清晰地顯露出半埋在底下泥沙中的森森白骨。
這些骨頭很多,其中有的很長,埋在泥沙中蜿蜒伸向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像是一條長長的脊梁。靠近水池邊緣的一塊骨骼巨大,看著像是頭骨,頂上長著長角,露出的部分吻部很長,一只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們。
明明已經(jīng)是死物,卻有高境界的威壓從上面?zhèn)鱽恚瑝褐频每聪蜻@森森白骨的人身上一沉。
男修驚慌地后退幾步,腿下一軟,直接栽進水里。
與此同時,不知他觸動了哪個機關(guān),巨大的隆隆聲從頭頂傳來,整個山洞都晃動起來。洞頂?shù)溺娙槭袷浅惺懿蛔∵@么劇烈的沖擊,在晃動中竟然斷裂了幾根,混合著紛紛揚揚的塵土朝著水池中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而在水池中,秦越先前看見的那抹人影早已消失不見。池中的水面隨著山洞的晃動不斷地翻滾,像是沸騰了一般。
秦越總感覺,有什么東西要從這水池中出來了。
不僅僅是他,另外兩人也這么覺得。在動靜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嚇得連忙往外逃竄。男修衣袍全濕,滿手是泥,著急忙慌地從水池中往外爬。然而即便心中恐慌,臨走前他依然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五彩蓮一眼。
這山洞中唯一散發(fā)著微光的五彩蓮,依然靜靜地在水面上方盛開。
瑰麗,沉靜,遺世獨立。
卻又那么地奪人眼目,引人采擷。
男修原本已經(jīng)壓制住心中的恐懼,還想繼續(xù)采摘這朵盛放的蓮花。但是水中骸骨上傳來的威壓有增無減,他想向前連腿都邁不開,只能轉(zhuǎn)身上岸折返。
男修和女修在晃動的地面上幾乎站不穩(wěn),互相攙扶著迅速往洞外走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秦越穩(wěn)住心神,朝著水池中的水面深深看了一眼。
這朵奪人眼目的五彩蓮,鐘乳石上垂下的鎖鏈,那蜿蜒的脊骨和巨大的頭骨,還有水下那抹紅色的人影。
秦越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
他轉(zhuǎn)身朝著洞口走去。
秦越剛到洞口,聽見外面?zhèn)鱽眢@呼聲。他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就見那原先看守洞口的魔獸已經(jīng)返回,正追著出洞的兩人。魔獸身形龐大卻速度很快,兩人逃跑不及。他們與魔獸斗法,卻奈何不了對方,反被魔獸的重錘鞭子抽打得傷痕累累。
男修一見秦越出來,立刻朝著他的方向喊道:“秦越,快救救我們!”
站在洞口的少年人遙遙地望著他們,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輕輕一笑,隨即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進了洞穴。
在他離開的時刻,整個洞口忽然坍塌,將入口全部封死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跟自己說……
秦越折回洞穴的時候, 就見這座山洞的內(nèi)部已經(jīng)大變了模樣。
不知何時,洞穴中央的水池水位暴漲,池水浩浩湯湯地漫延上來, 幾乎逼到了洞口,叫人連一塊干燥的立足之地都快沒了。
從洞頂垂下的鐘乳石上,那些纏繞的鎖鏈已經(jīng)盡數(shù)脫落, 掉在水池中和水池的邊緣。站在水邊望去,水池底部的情況看不分明, 不過原先靠近池邊的那塊顱骨好像已經(jīng)看不見了。
秦越轉(zhuǎn)過目光,只見原先流光溢彩的五彩蓮已經(jīng)消失不見,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方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洞口。周遭的水流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以洞口為中心,由內(nèi)往外旋轉(zhuǎn),將洞中的水不斷地分開,送至外緣, 以保持這方洞口的存在。
從秦越回來后, 整座洞穴再也沒有晃動。失去唯一的光源五彩蓮后, 洞穴更加昏暗。整個空間內(nèi)彌漫著一股沉沉的死寂,只能聽到潺潺的水流聲。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 水流漩渦中那方黑漆漆的洞口似乎都很危險。
秦越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但他依舊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身形迅速沒入了水流之下。
隨著他的動作, 洞口處那原先被不斷往上抬起的水流又紛紛掉落下來, 將那黑漆漆的洞口重新掩蓋起來。
*
不知下墜了多長時間。
秦越感覺自己的雙腳踩到了一片泥濘的地面上, 像是踩到了水底的河床。他調(diào)整姿態(tài),穩(wěn)住身形,放眼望去, 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條幽暗的隧道中。
腳下的確有水,不過水很淺,堪堪沒過鞋面。他抬頭朝上望,頂上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漆黑隧道,完全看不到自己掉下來時的路徑。
秦越不再探究,轉(zhuǎn)回目光,開始打量起自己周遭的環(huán)境。
這是一條長長的地下隧道,洞壁上似乎附著著許多細小的蟲子。這些蟲子尾部亮著瑩瑩綠光,星星點點,提供著有限的照明。
隧道中很潮濕,呼吸中都帶著水汽。隧道中也十分安靜,只有洞頂凝結(jié)的水滴落下來的聲音。前方不遠處的隧道出現(xiàn)了分岔口,一左一右,因為光線昏暗,都看不分明。
秦越試探著踩水往前走了幾步。
有細小的風(fēng)拂過他的周身,遠處的水滴聲似乎加快了一些。那熟悉的,先前在上方洞穴中產(chǎn)生的共鳴感再次從他的胸腔深處散發(fā)出來。
甚至比之前更強烈,更沖擊著他的心神。
隱隱的威壓在隧道中擴散,水波蕩漾的聲音由遠及近,一種來自遠方的呼喚充斥著秦越的耳膜。盡管這種呼喚與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相呼應(yīng),但秦越卻十分排斥。
他不覺得此時此刻出現(xiàn)這種情況是好事。
那個東西很有可能正在找他,并且用這種方式呼喚他主動現(xiàn)身。
秦越迅速重新環(huán)顧了周遭,準備先找個地方藏身再靜觀其變。水波蕩漾的動靜似乎是從左邊的分岔隧道中傳來的,秦越迅速朝著右邊的隧道前行。
就在他剛剛踏入右邊通道的時刻,沉重的砸地聲猛地響起,由遠及近,像是已經(jīng)走到了隧道口。秦越身形不動,眼睛一瞥,余光中就見一片森森白骨出現(xiàn)在岔道口。
他正要加快速度繼續(xù)往前,一雙手卻忽然從旁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攔住他的腰。速度之快,秦越幾乎來不及掙扎就任由對方帶進了一旁曲折的隧道陰影中。
砸地聲越來越近,威壓感越來越重,同時還伴隨著隧道壁被不斷剮蹭的刺啦聲響。一座森森白骨幾乎占據(jù)了隧道上下左右的大部分空間,仿佛巡視一般向前走動。
它有著極長的脊骨,猶如一條巨蛇。然而在它顱骨的部位,頂上帶著一對角,吻部長,身側(cè)還帶著四只五指鉤爪,不論怎么看都更像龍族的骸骨。
仔細看去,這副森森骸骨上還纏繞著一根根黑色的、粗大的鎖鏈,白骨上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咒紋閃爍。被捂住口鼻的秦越腦中靈光一現(xiàn),猜測這副骸骨或許就是他先前在上面水池中看到的那一副,因為咒紋和鎖鏈失去了壓制的法力,它才得到機會出來活動。
這龐然大物從岔道口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進秦越所在的右邊這條隧道中。它分明沒有眼睛,卻仍然像能看見一般,頭顱緩慢轉(zhuǎn)動,四處張望,仍在尋找著它的目標。
龐大的骨骼交錯行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知道是龐然大物行動緩慢,還是它有意為之,總之對方遲遲不肯離去,一直在附近徘徊。
秦越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跟著放輕了,身后攬著他的人更是安安靜靜。
突然,那龐然大物朝著秦越藏身的空隙處伸過來。
巨大的顱骨湊近,一對角抵在隧道壁上,刮下不知名的碎屑,落到秦越的衣襟上。明明那對眼窩空蕩蕩的,卻仿佛有一雙眼睛正直視著秦越。
強大的威壓撲面而來,叫人屏住呼吸,動彈不得。
秦越的心臟在胸腔內(nèi)咚咚直跳,血液在脈絡(luò)中沸騰,卻面無異色,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說來也怪,他和這副龍骨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然而他們之間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墻壁隔開了。明明已經(jīng)如此靠近,巨大的龍骨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里藏著兩個人,顱骨在隧道壁上來回尋找無果后,就拖著沉重的砸地聲遠去了。
暫時的危機解除,秦越的大部分心神自然而然地回落到身后的人身上。
捂著他嘴的手柔軟、微涼,跟他的手比起來并不大。身后攬著他的人很明顯身形也不如他高大,攬著他腰的胳膊并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搭著。
秦越輕而易舉地掙脫了對方的桎梏,又或許對方本就無意困住他。
頂上的綠光幽暗微弱,盈盈的,照下來看不太分明。秦越的身體逆光堵在狹窄的出口,更是幾乎將這一點光線都擋了個嚴實。
呼吸在狹窄的空間中清晰可聞,一點惡劣的、沒來由的心思在秦越的心中瘋狂發(fā)芽,肆意生長。
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跟自己說,別讓對方出來。
讓對方就困在這里,就像待在巢穴中孵蛋的雌鳥一樣。而自己就可以做那些離巢的雄鳥,早出晚歸帶食物回來,養(yǎng)活自己的雌鳥和孩子。
在這短暫的心神神游之際,秦越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隨心欺身到對方的身上。
一聲幾乎微不可查的嘆息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響起,打斷了耳鬢廝磨,呼吸纏繞的曖.昧。那先前攬在他腰間的手轉(zhuǎn)而攀上了他的胳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低地傳來:
“我們先走,別待在這。”
秦越順從地由對方牽引著自己。他們在昏暗的隧道中行走,繞過彎彎曲曲的,看起來大同小異的隧道口。兩人的行進速度并不快,因為前方那人每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總要猶豫好一會兒,似乎在抉擇究竟要選擇哪一條。
直到最新的一條岔路口,對方猶豫的時間更長了些。
長得饒是秦越很有耐心,也有些等不住了。
他看著昏暗幽綠的光線下,那人蹙起好看的眉頭,忍不住嘴角彎起來,伸手牽過對方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地笑道:“別看左邊那條了,從那邊走,我們可能會繞到上上個路口去,跟我來吧。”
被牽住的人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這樣也能認路嗎?那你怎么不早點……”
最后的聲音低下去,淹沒在腳下踩出的細小水聲中。
秦越也不在意,他牽著對方一路往前走。這次前方很久都沒有再出現(xiàn)新的岔道口,頭頂上幽綠的熒光漸漸變幻,等他們抵達一堵墻壁前的時候,頭頂?shù)奈⒐庖呀?jīng)變成了朦朧的白光。
被秦越一直牽著的人輕輕掙開他的手,來到那堵陳年破舊的墻壁前。對方轉(zhuǎn)過身,驚人的美貌在柔和的白光下一覽無遺,額心的劍紋艷紅,仿佛這幽暗地下世界里亮起的一朵火苗。
秦越低聲喃喃道:“師尊……”
這嘆息余韻悠長,也不知道對面的人聽見了沒有。
沈夕意味深長地望了自己這徒弟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你進秘境前,我是怎么囑咐你的?我看你全都忘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對方怎么就是不長記性呢?……
“你進秘境前, 我是怎么囑咐你的?我看你全都忘了。”
這幾句聽來似乎有些抱怨,秦越卻充耳不聞,只一心貪婪地望著站在面前的人。
他當然知道師尊對他的行事不滿意。從折返回山洞的那一刻, 秦越就違背了師尊先前的囑咐——見到危險要及時決斷,不要過于貪婪也不要過于謹慎。
當時山洞震蕩的動靜那么大,他還折返回來。水池中唯一的洞口情況不明, 看起來危機四伏,而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還差點被龍骨追逐,師尊對他的冒險舉動自然是不滿意的。
秦越想到這里,面上竟然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與他平日里的面無表情極為不符:“是弟子不對,讓師尊操心了。但是師尊應(yīng)該也猜到我會下來了吧?從我在池邊看見師尊身影的那一刻起。”
沈夕默然不語。
秦越繼續(xù)道:“師尊既然看到了我,就知道弟子不得不下來。更何況,師尊不希望我下來嗎?”
他與師尊相處的時間里, 當然知道沈夕雖然平日里行事散漫, 但絕不會是一個不謹慎的人。對方在他幼年時教導(dǎo)他, 可以說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并且將絕大多數(shù)出現(xiàn)的問題都一一解決。
這樣一個人, 會這么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行跡嗎?
秦越能看到那片艷紅的衣角和烏黑的發(fā)絲, 不管有意無意,其中必然有沈夕的助力。否則當時的情況下, 誰能逼迫丹霄圣君主動現(xiàn)身呢?
沈夕嘆了口氣:“我當然是更希望你能下來的, 只是……”
只是什么?丹霄圣君沒有說, 尾音淹沒在水滴聲中。
秦越也沒有追問。
有他在,師尊肯定多一份助力。但是沒有他,師尊也不見得就不能成事。師尊一方面肯定希望自己想做的事能多一份保障, 另一方面自然也希望他能安全。
兩相權(quán)衡下,自然有了那一點小小的蛛絲馬跡。而他依據(jù)這點蛛絲馬跡追隨下來,那自然怨不得別人,他是心甘情愿的。
秦越主動轉(zhuǎn)移話題道:“剛才那副骸骨是龍骨。”
沈夕心下松了口氣,順勢笑道:“你與它有共鳴,猜到是應(yīng)該的。”
秦越有些不解:“為什么龍骨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傳聞龍族生于東海,不喜陸地,更何況這里是距離東海千里之外的西境內(nèi)陸。雖然子午秘境不能單純以陸地來衡量,但修真界自有子午秘境的記錄以來,它出沒的范圍就只在西境的密林這一塊,究竟是如何與龍族扯上關(guān)系的?
沈夕答道:“這就是我為什么會到這里來。”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道:“因為這里通往幻妖境。而這副龍骨,正是幻妖境的守衛(wèi)之一。”
沈夕望著秦越微微睜大的眼睛,轉(zhuǎn)過身看向那堵陳年破舊的墻壁,道:“幻妖境中常年棲息著不少不出世的妖族。大約一千年前,有一只鳳凰從中跑出,游歷人世。她的美貌引來諸多爭奪,其中一位就是你方才看到的那副龍骨的主人。后來鳳凰離世,那副龍骨也化為枯骨,自愿守衛(wèi)幻妖境的入口,迄今也有幾百年了。”
秦越靜靜地聽著。
師尊的這番說辭可以說是春秋筆法了。一只鳳凰,千年前從幻妖境跑出,幾百年前離世,這其中不論是從時間,地點還是過往的傳聞,都能與師尊的母親相聯(lián)系上。
然而沈夕只字未提,寥寥數(shù)語就道盡了母親的一生。
聽不出跟他自己有任何關(guān)系。
甚至聽不出他是否傷心。
氣氛一時有些難言的沉默。秦越想了想,道:“那師尊這次進入子午秘境就是為了進入幻妖境嗎?”
沈夕點點頭。
在修真界的書冊上,幻妖境一直是個神秘的存在。古往今來,尋求進入幻妖境的人眾多,真正進入幻妖境的人寥寥,大多都沒有再出來。即便出來的人,也沒有給出過明確進入幻妖境的方法。
秦越斟酌道:“師尊遇到了什么困難是一定要進幻妖境解決的?”
不論沈夕想去哪里,遇到什么困難,秦越都愿意陪著對方。只是書冊中對幻妖境的記載太少,他們?nèi)绻娴倪M入后,只怕會很被動,到時候恐怕就是捏碎玉牌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倘若只有秦越自己一個人,他自然不怕冒險。但如果牽扯到沈夕,他就不得不再三考慮了。
不過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師尊已經(jīng)到了必須求助這希望渺茫的幻妖境的地步了,那這困難可能的確也很難解決了。
秦越一想到這里,便不由得有些煩躁。
沈夕這次答得很痛快:“我想解決我的修為問題。”
秦越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就見師尊一身紅衣,立于朦朧的白光之下,艷麗的容貌都被柔和了不少,整個人恍如清冷的月下仙子。
他一晃神,忽然后知后覺地想到一件事。
一件他從見到師尊開始就被忽略了的事。
師尊為什么會站在這里?
丹霄圣君的修為已經(jīng)臻至大乘,即便因為魔氣困擾修為逐年在衰落。但子午秘境只允許元嬰級別以下的人進入,那么也就是說……
眼見自家徒弟的臉色一變,沈夕笑道:“終于察覺到了?如你所見,我的修為已經(jīng)跌到足夠進入這里了。”
也就是連元嬰的境界都沒有了。
甚至有可能比秦越的修為更低,因為他已經(jīng)是金丹期巔峰。
身形高大的年輕人聽到這里,神色一陣恍惚。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的紅衣美人,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神色卻有些難看。
沈夕望著對方極力隱忍才壓制住的神色,聽見對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師尊。”
這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那雙手臂似乎想要抱著他,卻又有些退卻,顯示著主人掙扎的內(nèi)心。像是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是否會令他更加傷心。
明明方才在隧道的陰影里,他這徒弟很大膽的。
沈夕想到這一點,不知為何有些想笑。盡管這條隧道潮濕陰冷,他的心里此刻卻暖洋洋的。
他對秦越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灑脫道:“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傷心。雖然修為暫時下降了,我也還有些用于緊急時刻的手段。再說了,進入幻妖境后,說不定我修為上的問題就解決了。”
秦越知道師尊在安慰他,他先前深感無能為力,想要安慰師尊卻又覺得說什么都是蒼白的。現(xiàn)在看到師尊反而還要安慰他,他便迅速振作了精神,望著站在對面的人笑道:“好,我陪著師尊一起。”
不管什么困難,他都會陪著師尊去面對的。
沈夕望著秦越看過來的眼睛。
恐怕他這個徒弟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溫柔,幾乎裝滿了他的身影。秦越用這樣的目光望著自己,沈夕的心里有些愧疚。
他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只在心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明明自己當初叮囑了秦越那么多,還著重強調(diào)了好幾遍,對方怎么就是不長記性呢?
還是說因為面對的是他,便覺得那些叮囑都是無效的了?
他真是教出來了個好徒弟。
沈夕在心里苦笑著搖了搖頭,面上卻依舊沉靜道:“好,我們走吧。如果我沒有推斷錯的話,幻妖境應(yīng)當就在這堵墻壁的后面。”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望向他的時候好似異聞傳說……
在子午秘境開啟后過了這么多天, 西境密林中專門開辟出來的場地上,依然有不少人聚集在這里。
“不行,還是失敗了。”
拿著指針儀器探測的修者對著抱樸宗的長老搖搖頭。
須發(fā)皆白的長老眼中滿是失望, 倒是他身后的那名弟子悄悄松了口氣。
子午秘境不知道為什么出了故障,原本定的五十個進入秘境的弟子名額,到了他這里卻忽然進不去了。在那之后, 抱樸宗的長老想盡各種辦法也沒把他送進去。
長老們痛心疾首少了一個獲得資源的機會,這名抱樸宗弟子卻不這么想。
據(jù)說子午秘境自有記載以來還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那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等怪事,豈不是說明秘境里面很有可能出了事?又或者被某位大能動了手腳?
這樣一來,子午秘境里面肯定十分危險。他在摘星宴中的座次剛剛好排到第五十位,是靠了些運氣才進來的。這名弟子很清楚自己的斤兩,他可不愿冒著這樣的變數(shù)去秘境中探險。
機緣再好,也要有命去拿!
當然在外肯定不能這么說,尤其是抱樸宗的長老們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因此這名弟子從頭到尾始終一言不發(fā)。好在子午秘境沒讓他失望, 一直都沒有再次開放。
空地上臨時搭建起來的營房里, 氣氛有些難言的沉悶。
子午秘境出了岔子,再加上沈亭昱剛剛帶來的魔物的消息, 不得不令人多想一層。因此此事可謂事關(guān)重大, 各門派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聚在這里,以備不時之需。
營房的門簾被撩起, 一人進來, 全場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而報信的人也如同這段時日以來做過的多次那樣, 再次搖了搖頭:“失敗了。”
玄天門的殷無正十分惱怒:“這么多天了,我們嘗試了這么多次,都不能把人送進去。最關(guān)鍵的是, 我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
南山派的唐長老捋了捋胡須:“有沒有可能是上次開啟的時候,子午秘境內(nèi)出現(xiàn)了什么岔子,才導(dǎo)致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的呢?”
這些天他們從子午秘境本身、參與秘境的人員身上都找了一遍原因,否定了種種可能。如果不考慮魔物出世帶來的變數(shù),唐長老說的這種很難證實的情況有可能是這次異常的原因,并且被修真界的大多數(shù)人所接受。
就當在場眾人即將暫且默認這一點的時候,袁微名忽然道:“圣君現(xiàn)在在哪里?”
他目光如炬,看向坐在對面的沈亭昱:“我能理解圣君身體狀況不佳,提前離場。但現(xiàn)在情況有變,可否請你讓丹霄圣君回來一趟,也好共同應(yīng)對這件事。”
沈夕之前是由沈家人送走的,這點在場的人都知道。那現(xiàn)在想要把圣君請回來,自然也只能找沈家人。
面對齊刷刷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沈亭昱神色不變:“雖然是沈家將圣君送走,但圣君想去哪里卻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在圣君離開的當天,我手下的人就向我稟告,行至蘭江中段圣君就要求停下,隨后自己離開了。”
這當然是謊言。其實是行至蘭江中段,他的手下發(fā)現(xiàn)沈夕早已不在船上連忙向他稟告。
但沈亭昱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他相信圣君絕不會做不利于天下的事,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跟他的想法一致了。
果然,袁微名聽到這里,眉頭緊鎖,似不經(jīng)意道:“在如此非常時刻,丹霄圣君卻忽然消失,連個口信都沒有,實在令人內(nèi)心難安。”
他說到這里,心中十分后悔,當初怎么就沒把沈夕攔下。
袁長老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看似只是在嘆惋丹霄圣君的缺席,實際上將在場人的焦慮、懷疑和怨氣都引到了沈夕的身上。
很快就有小一些的門派中人附和道:“是啊,圣君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離開了?我沒記錯的話,圣君離開時剛好子午秘境出事,如今魔物重現(xiàn)的消息放出,圣君又剛好在這個時候不知下落。”
這人比袁微名說得更加直白,在場有些門派的長老們雖然沒出聲,但神情上已經(jīng)有了異色。
“慎言,”沈亭昱的面色瞬間冷下來,目光直直地看向說話的那人,毫不留情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想說這一切異常都是丹霄圣君制造的嗎?”
他久居上位,本就自帶威嚴,這會兒刻意逼問,一頂帽子直接扣下來,那小一些門派的人當即受不住了。對方明顯沒有想到沈亭昱會直接點破并且質(zhì)問他,此刻神色慌亂,一雙眼珠不自覺看向袁微名。
眼見袁微名絲毫沒有為自己說話的意思,對方咬緊牙關(guān)道:“我絕無此意,只是覺得圣君不在的時機實在是有些湊巧,現(xiàn)下人心惶惶,還是需要圣君出來主持大局。”
“五百年前丹霄圣君一劍斬殺魔君的時候,你又在哪里呢?”唐長老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須,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不太客氣,“圣君為天下付出巨大,現(xiàn)在卻還要遭受身為天下之一的你們懷疑,在一切尚未定論之前就挑撥離間,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嚴查你是否被魔修奪舍。”
南山派是大門派,唐長老又資歷深、威望重,當?shù)闷鹨宦暣笄拜叄蜕蛲り胚不太一樣。那小一些門派的人接連被他們兩人斥責(zé),此刻幾乎要滑下椅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再不敢多言,只能一個勁兒地認錯。
旁人也醒悟過來,在場的多的是人精,此刻看向袁微名的眼神都帶上了些許微妙。小門派的人敢在這種時候出頭,還不是為了附和這位袁長老之前所言嗎?
袁微名臉色鐵青。雖然被當面斥責(zé)的人不是他,但沈亭昱和唐長老剛剛的字字句句都像在扇他的耳光。尤其是在場眾人那似有若無的視線,更是讓袁微名有種被抓包的如坐針氈感。
好在殷無正及時出來解了圍:“丹霄圣君此時離開,必然是有要事要做,說不定就與魔物重現(xiàn)人間有關(guān)。大家可別忘了,圣君趕來子午秘境的路上遭遇了什么。”
聽到這里,眾人的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根據(jù)沈亭昱帶來的消息,那座鬼城兇險萬分,如果不是恰巧被丹霄圣君撞到,其他人怕是兇多吉少。一想到這里,在場眾人對圣君又更多了一層敬重與欽佩。
如今正是修真界危急的時刻,重中之重還是要放在如何預(yù)防魔物大規(guī)模入侵上。
營帳內(nèi)先前微妙的氣氛一掃而空,眾人又重新商議起來。
*
滴答、滴答。
打破先前那道脆弱的墻壁后,沈夕和秦越兩人仿佛掉入了一座寂靜的迷宮。這里潮濕昏暗、空間逼仄,通道內(nèi)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似乎永不消散的霧氣。秦越攬著沈夕謹慎地往前探索,他身形高大,手臂一攬,環(huán)過自己師尊細細的腰身,幾乎將對方抱了個滿懷。
明明這里環(huán)境極差,但因為兩人間如此親近,秦越的心情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難以言喻的雀躍和欣喜。
前方很快出現(xiàn)了一條分岔口,秦越正要低頭詢問,就見懷中的紅衣美人螓首微抬,靠在他的肩膀上,嘴唇輕啟:“往左邊走。”
一點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年輕的弟子像是被火焰燙著了一般迅速轉(zhuǎn)過頭去。他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目不斜視地攬緊了懷里的人,帶著對方朝指引的岔道中走去。
兩人就像這樣一路前行,每到一個分岔口,沈夕都會迅速指出該往哪個方向走。他毫不猶豫,因為體內(nèi)沸騰的血脈在指引他,就像游子對于即將回歸故里的激動。
沈夕這過于熟悉陌生環(huán)境的異常本該引起任何一位同行者的警惕,但是秦越卻對此不聞不問,專心致志地聽從師尊的每一次選擇。最終,在經(jīng)過不知道第幾次轉(zhuǎn)彎后,他們重新來到了一堵平平無奇的墻壁前,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然而沈夕知道不是這樣的。
某個玄妙的、聽不見的聲音正在這面墻壁后輕柔地呼喚著他,就像慈母呼喚著遠方歸來的游子。而在他的體內(nèi),那來源于他母親的一半血脈也正回應(yīng)著對方。
是這里,就是這里。
沈夕從秦越的懷里輕輕地掙脫出來,來到了墻壁前。他伸出手,撫上了面前意外有些溫暖的墻壁。
他該怎么才能進去呢?
沈夕的心頭剛掠過這個想法,手上按著的墻壁忽然就開始變得綿軟,讓他的手陷了進去,好像伸手按進了棉花堆里。
“師尊,這是?”
秦越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些許疑惑和擔(dān)憂。
沈夕沒有回答,繼續(xù)向前,很快半邊身子都要陷入墻壁中。
就在這時,一只溫?zé)嵊辛Φ氖謴妱莸刈ё×怂留在墻外的另一只手。
沈夕回頭,就見是被自己留在墻外的秦越。
紅衣美人半邊身子已經(jīng)深深地嵌入墻內(nèi),那張美-艷的臉從墻面上轉(zhuǎn)過來,望向他的時候好似異聞傳說中食人的艷鬼。
而自己就是那個不知悔改、甚至主動要求供奉精-氣,已經(jīng)被深深迷惑的受害者。
秦越看著沈夕平靜的臉,心中沒來由地慌亂起來。
師尊剛剛為什么不回答他?如果他剛剛沒有抓住對方,沈夕是不是就已經(jīng)進入了墻壁的另一側(cè),而他則會被單獨留在外面……
不等他再深想,就見面前美人忽然變了臉色。秦越不需要回頭,就聽見重重的撞擊聲從旁側(cè)的岔道傳來。
他一回頭,就看見一角眼熟的白骨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身后的通道口了。
是那副陰魂不散的龍骨。
秦越握著的手迅速反握住他,年輕的弟子聽見一聲極輕的嘆息。隨后,他聽見師尊如同天籟般的聲音響起:“跟我進來吧。”
紅衣美人輕輕一拽,年輕的弟子就迅速撲上前來,抱著他消失在了柔軟如同棉花般的墻壁中。
第90章 第九十章 那種隱隱的、抓不住面前人的……
進入墻壁的那一刻, 空間扭曲,秦越的意識空白了一瞬。很快,他感覺自己的雙腳落到了實處。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眼前已經(jīng)完全換了一番景象。
潮濕幽暗又逼仄的通道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湛藍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大片大片的綠色由近及遠、連綿起伏。這里草長鶯飛, 姹紫嫣紅,微風(fēng)吹過, 低伏的草叢間閃過數(shù)道絨絨的影子,又迅速消失不見。
簡直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驟然來到陌生之地,雖然暫時沒有察覺到什么危險,但秦越還是第一時間確認沈夕的所在。紅衣美人正安分地待在他的懷里,對方額心艷紅的劍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雙含情目此刻正注視著某個方向。
秦越不自覺將懷中的人抱緊了一些。
他順著沈夕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棵參天大樹鶴立雞群地矗立在森林中。遠遠望去, 巨大的樹冠里似乎藏著許多碩大的奇異的果實, 這些果實的表面折射出點點流動的碎光, 煥發(fā)出奇異的華彩。
“師尊,那是什么樹?”
秦越眼見懷中的人看得那么認真, 絲毫沒有回頭看看自己的意思, 忍不住湊到對方耳邊詢問。
他一直盯著師尊,看到沈夕終于轉(zhuǎn)過頭,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終于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那顆漂浮著的心才終于穩(wěn)定了一點。
沈夕誠實道:“我也不知道。”
他為了找到進入幻妖境的辦法, 翻閱了無數(shù)典籍,在浩如煙海的資料中終于整理出薄薄的一冊手札。手札中關(guān)于幻妖境中的見聞只有寥寥幾筆,其中也有提到這棵引人注目的大樹, 但也僅僅只是提到而已。
沈夕被那棵結(jié)滿了碩果的樹所吸引,是因為他在冥冥中從那棵樹上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衰敗的氣息。這棵樹遮天蔽日、碩果累累,始終環(huán)繞著一股寧靜的生機,那么這衰敗的氣息必然不是來自于大樹本身,而是樹上的某個單獨的位置。
一想到這里,沈夕不知道為何心中竟然隱隱有些難過。
他很快將心中升起的這點異常壓下去,轉(zhuǎn)而伸手輕輕地拽了拽攬著自己的秦越的衣角,道:“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朝著參天大樹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秦越不用回頭,就能察覺到周圍有許多偷偷窺探他們的視線。這些視線大多沒有惡意,更多的像是好奇,不過因為數(shù)量多而且不太會掩飾,落到他們身上就格外有存在感。
面對幾乎將他們包圍的視線,秦越的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腰間的劍柄。
就在這時,一點柔軟微涼的觸感輕輕搭上了自己的手背。秦越目光一瞥,就見是沈夕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師尊的含情目望過來,好像一潭幽深蕩漾的水:“無妨,我感覺他們沒有惡意。”
說到這里,面前的紅衣美人忽然笑了一下:“如果真有危險,他們這么明目張膽的樣子,應(yīng)該早就有一群人來圍堵我們了。”
秦越何嘗不知道這點,但他的舉動幾乎是下意識的。因為總是忍不住想要保護身旁的這個人,不愿意對方有一點可能的傷害,所以他的行為才顯得好像草木皆兵。
秦越朝沈夕點點頭:“好。”不過他的手卻沒有從劍柄上放下。
沈夕似乎沒有察覺到這點,原本按在秦越手上的手自然地收回來,整個人卻朝對方靠近了一小步。
淡淡的香味縈繞在秦越的鼻端,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跳漏了一拍。就在他愣神的這一瞬間,沈夕已經(jīng)往前走了一步。回過神來的秦越立刻跟上,緊緊地跟在對方的身邊,臉上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一點難得的笑意。
兩人肩并著肩朝著那棵參天樹木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離森林的邊緣越來越近。沈夕和秦越兩人輕巧地越過林木間的空隙,最終來到了森林前的大片空地上。
他們先前看到的那棵參天古木就獨自佇立在這里。
沈夕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這棵樹。
此時此刻,某種奇妙的牽引在他和這棵參天大樹之間建立起來,好像重歸母體懷抱的嬰兒,通過無形的臍帶建立起與母親的聯(lián)系。
這棵樹十分龐大,獨木成林,巨大的樹冠高-聳入云。在這樣的距離下,沈夕之前看到的那些點點晶瑩的“碩果”模樣更加清晰。
它們不像果實,而更像一顆顆窩在樹冠間的蛋。
蛋殼表面干干凈凈,呈半透明狀,晶瑩剔透得猶如水晶。這些蛋并不是安安靜靜地窩在巨大的樹冠中,蛋殼表面時不時地會有輕微的凸起和蠕動,好像其中包裹著的生命正在內(nèi)里小小地活動筋骨。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蛋都如此富有生命力。沈夕注意到重重枝丫間有一顆蛋的顏色明顯不太正常,蛋殼也沒有任何異動,一股隱隱的衰敗氣息從中散發(fā)出來,跟他之前在遠處感受到的來自參天大樹的衰敗氣息一樣。
沈夕看著那顆蛋,一時有些失神。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從他的心底漫延上來,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在逐漸離他遠去了,而他卻沒有辦法抓住。
秦越一轉(zhuǎn)頭就看到沈夕有些恍惚的神色。
紅衣美人嘴唇泛白,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自己就在對方身邊,他整個人卻看起來有些寂寥孤獨。
秦越心疼壞了,連忙更湊近了一步伸手握住沈夕的胳膊,想要將人從情緒中拉回來:“師尊,你怎么了?”
高大的身形將自己籠罩,胳膊上傳來的力道不輕不重。被這樣一打斷,沈夕的目光收回來,對上了身旁人滿含焦急的黝黑的眼睛。
自己這個徒弟,平日里一向冷靜,卻同時也意外的有些敏感。尤其是遇到跟自己有關(guān)的事時,哪怕事情不大,秦越也總是這樣容易失了方寸。
沈夕這樣想著,聲音不自覺放柔了幾分,安撫道:“我沒事,只是我和這棵樹之間似乎有些感應(yīng)。”
他話音剛落,一聲清亮悅耳的鳥鳴劃破天際。兩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尾羽華麗、通身火紅猶如燃著夢幻火焰的大鳥自天邊降落。
是鳳凰。
這一刻,沈夕和秦越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里冒出了同樣的想法。
大鳥剛一落地就幻化成一位成年女性的模樣。對方容貌姣好,自有一股端莊的氣質(zhì)。她看向沈夕,目光慈愛,如同長輩看向歸家的孩子:
“你回來了。”
在她說話的間隙,沈夕和秦越的身后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兩個小孩子。這兩個小孩生得玉雪可愛,打量他們的目光毫不掩飾、充滿好奇,行為舉止卻很端莊。眼見前面兩人朝他們看來,他們還拱手行了一禮,像小大人一樣。
沈夕只瞥了他們一眼就迅速將目光收回來,注意力重新放到前方的女人身上。
而對方從始至終都在注視他,這時看到沈夕朝自己看過來,女人很快露出與外表年紀不符的慈愛笑意:“是鸞兒的孩子。”
沈夕心中一動,面上卻神色不變。
女人又道:“你應(yīng)該也猜到我的身份了。我與你有些話要說,不知道你能否與我到那邊一敘?”
她說這話的時候,伸手指向參天大樹突出根系的一角,示意他們兩人到那里去。
“師尊。”
秦越有些焦急的聲音從旁傳來。沈夕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他盈盈的眼中現(xiàn)出幾分安撫的笑意:“我跟她說幾句話就回來。在這里也能看到我的動向,你先等一會兒,好不好?”
說到最后,紅衣美人的聲音溫柔卻也不容抗拒。
那種隱隱的、抓不住面前人的不安又浮上心頭。面對沈夕的態(tài)度,秦越也無計可施,只能看著對方和那個女人朝著參天古木下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