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流光璀璨的大?殿內(nèi)響起悅耳的絲竹之音, 仙音繚繞,甚是空靈,仿若一雙無形的手滌蕩著眾人的識海。
但顯然, 某些心懷鬼胎的人卻是沒?有心思聽進去了。
“南宮長老,你?的人怎么還沒?消息?我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你?在這里演戲的,別到時候什?么都沒?撈著!”
南宮問沉下聲音:“放心, 今日神女生辰, 焰明谷定然沒?多少看守, 待尋到谷底的始祖鳥,便能掌握不死的秘密, 到時, 還用看神宮的臉色?”
一番話說完,身后幾?人立馬露出貪婪的表情。
是啊, 修仙之人, 追求的不就是與天地同壽嗎?
此等良機, 又?豈能錯過?
幾?人對視一眼,分明已?經(jīng)難以掩飾內(nèi)心的欲望。
而坐于上首的洛音則不動聲色將他們的神情收于眼底, 她輕輕抿唇,將喉中的甘烈盡數(shù)咽下。
這邊, 乖乖縮在那里當鵪鶉的虞綿綿敏銳察覺氣氛不對,總覺得待會?兒可能要發(fā)生什?么,難得有些緊張, 呼吸都屏住了。
下一刻, 背對她的人影不著痕跡地扭頭,寬大?袖袍下的手掌伸過來, 捏了捏她圓潤緊繃的指尖。
“若是累了,你?可以先回云椒殿。”
低沉的聲音帶著磁性?, 莫名撓得人心里癢癢,升起的那絲緊張蕩然無存。
少女立馬堅定搖頭,眨著靈動的水杏眼信誓旦旦道:“不,我就在這里陪著你?!萬一待會?兒你?有危險我還能救你?哪!”
忽閃的眸子?,好像盛了滿天的星子?,微微蕩漾。
聽得冷酷無情的魔物一時怔愣,他怎么忘了,眼前的這個少女最大?的本事就是愛逞強且忽悠人呢?
他覺得好笑?,只是好笑?的同時,又?生出絲絲的柔軟。
便噙著微微含笑?的眉眼,舉著茶盞重新將她攬到懷里:“過來,陪我喝茶,看戲。”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寢殿內(nèi)空蕩一片。
煙霧散盡,池子?里的水也?已?冷卻,只留幾?片洇濕的花瓣孤零零飄在上頭,靜靜地打著旋兒。
沒?過多久,緊閉的殿門被人陡然推開,一襲白衣腳步匆匆的沈仙君帶進一股涼風兀自?闖入。
周圍的簾幔被吹得搖曳翻滾,其上懸掛的青銅鈴鐺發(fā)出悅耳的叮當聲響,隱秘處,更掀起一股幽微的香氣。
他兩三步踏過了寢殿的外間,熟門熟路地摸進了靠近床榻的地方,而后很是小心地將那件仙衣掛在了橫梁上,并無比溫柔地撫平上面的褶皺。
像是在撫摸心愛之人的鬢角。
想著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人只對他假以辭色,流露愛意?,年輕的仙君便止不住心臟滾燙,眼角染笑?。
他的愛妻,他的道侶,也?是天底下最受尊崇的神女。
那么多的信徒中,他算是最特?別的一個嗎?
昔日年少,神女祭中一曲劍舞驚了天人,從此便結(jié)下了這份無法拒絕的姻緣。
世人皆以為他是無奈順從,卻不知那初見?時的一眼,讓他至今都未能忘懷。
仙衣坦蕩,颯颯飄揚,火紅的朱砂映在眉間,連聲音都是縹緲如夢的。
“仙盟沈逐,我對你?的劍舞很滿意?,對你?亦是。”
“不知你?可愿從此踏入神宮,長伴我左右?”
那時的他聽完是什?么反應呢?是呆愣,是憋紅,是渾然不知所措。
年少成名的沈仙君,只心懷蒼生,一心向道,從不過問男女之事。
因此,初時的心動,大?概要用數(shù)年的時間來回味,來確認。
他對她的感情,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仰慕,而是想與她相濡以沫朝夕相守,共賞這人間的風花雪月。
因而頓悟之后,便想討她的歡心,想彌補之前年少無知的遺憾。
也?想和她一起守護這天下蒼生。
雖然他們曾因意?見?不合而吵架,但在他心里,蒼生的分量和她的分量是一樣的,又?何必計較之前的種種呢?
想到這里,心胸開闊的沈仙君面上越發(fā)柔情,便按照先前的囑咐,步履輕快地走向了床榻,正欲去摸底下的如意?芳菲釀時,卻忽然頓住。
剛才短促的一瞬間,仿佛穿過一股無形的力量。
細微到,連他都差點?沒?發(fā)現(xiàn)。
只是天賦卓絕沈仙君到底還是察覺到了,他直起身,面無表情地后退一步,當掌心觸碰到那牢不可破的結(jié)界時,表情登時變了。
*
此時的殿門外,幾?個蒙著面紗身著霓裳的嬌艷女使早已?等候多時,她們身姿窈窕,氣質(zhì)脫俗,一張張琵琶抱在手里,擺出聽命的姿勢。
而其中,正有藏著來此行刺的魔族刺客。
她嫵媚的眼睛流露出陰狠,心頭更是掀起無盡的怒火。
該死的神宮,該死的仙盟,打著拯救蒼生的旗號,將他們魔族趕盡殺絕!
哼,老天若不容他們魔族,又?怎會讓他們繁衍至今?
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一群偽君子?,就該通通被他們魔族踩在腳底下!
她屏住氣息,抱住自?己手里的“殺器”,只待時機一到,便開始實施魔君大?人的妙計。
只可惜,還沒?等有機會?踏進殿門,身后便有一身著仙盟弟子?服滿身狼狽的修士匆匆趕來,急急在南宮問身邊耳語了幾?句。
短短幾?句話,他先是臉色一白,接著緊張盜汗,而后在某一刻忽的縮緊瞳孔驚顫:“你?說什?么?你?莫不是開老夫的玩笑??”
“弟子?所言句句屬實,方才所說也?是弟子?親眼所見?!”
話音落,南宮長老臉上的血色已?然褪了大?半,驚怒痛心之下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身體也?近乎搖搖欲墜。
他先是重重喘息壓下心頭那口郁氣,而后睜開緊閉的豹子?眼,怒而站出來,上前一步道:“神女大?人,我看賞悅歌舞就不必了,老夫這里且有一事要問!”
他一改先前的和顏恭敬,滿是褶皺的眼角盡是凜冽之氣。
此言一出,全場皆寂,樂舞之音戛然而止。
正賞舞賞得高興的縹緲宗宗主當即跳出來侃道:“我說南宮問,怎的就屬你?事兒多?今日可是神女生辰,你?再有事也?得等之后再說!如此這般,可是對神女的大?不敬!”
陰陽怪氣,南宮問卻也?只是掃了他一眼,便再次鏗鏘道:“在下心切,著實不能再多等一刻!”
話音擲地,身后的仙盟子?弟紛紛執(zhí)劍起身,還有好幾?個門派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盞,不動聲色看向大?殿中央。
先前的歡聲笑?語蕩然無存,反而透著絲絲的緊張。
像是緊繃的弓弦拉到極致,隱隱有要斷裂的危險。
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綿綿趕緊縮起肩膀,呼吸都得憋著,生怕一個不注意?將目光引到她身上。
而坐在那里喝茶的謝妄則悠然掀起唇角:“瞧,好戲這不是來了么。”
綿綿想笑?卻笑?不出來,心想,她可不是來看戲的呀。
連躲在殿門外伺機刺殺的魔族妖女都忍不住吃了一驚,這老匹夫,到底要說什?么?
其他坐在角落的小門派更是露出疑惑之色,竊竊私語道:“仙盟的人這是要做什?么……該不會?是瘋了吧?”
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她負手而立,姿態(tài)風流,萬般嫣然地起身一笑?:“哦,南宮長老有何話要問?”
泠泠腔調(diào),如激水湍石,如玉珠墜盤,無聲之中籠罩了一層威壓。
南宮問的眼底卻是燒起了叢叢的火。
若是以往,他定然按兵不動虛與委蛇,可如今陡然聽到那般消息卻是再也?無法壓抑,一字一句道:“老夫要問的正是小女南宮芷,她的尸身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焰明谷!”
一句話,如同驚雷墜地,立刻引得眾人沸騰。
“什?么?你?說誰的尸身?”
“南宮芷?南宮姑娘死了?”
“這怎么可能,誰不知道當年南宮姑娘是離宗出走的,怎會?死在焰明谷?”
“莫非這其中有什?么隱情……”
眾人一時嘩然,完完全全被這個驚駭?shù)南⒄痼@到了,不少青年才俊都逼紅了眼睛。
而位于上首的洛音卻絲毫沒?有震驚的表情,反而眸中隱隱含笑?:“南宮長老莫不是喝醉了,怎的開出這樣的玩笑??”
方才氣勢被壓下去的宣宗主也?立馬附和:“就是!南宮問,你?怎能胡亂往神宮頭上扣屎盆子??你?閨女都離宗七年了,就算是有什?么不測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焰明谷啊?你?以為,那是隨隨便便能進去的地方?”
“哼,老夫弟子?親眼所見?,愛女尸身就在這殿門外!”
悲痛欲絕的聲音擲地,立馬無人再發(fā)聲。
只是疑惑,震驚的情緒依舊充斥整個大?殿。
身為局外人綿綿更是聽得目瞪口呆,南宮芷?
今日,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沈逐青梅竹馬的小師妹,被橫刀奪愛后黯然離開宗門,消失七年不見?蹤影,如今再次出現(xiàn),居然變成為了一具尸體!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男女主經(jīng)歷的情劫跟這個死去的女人脫不開關(guān)系。
那可是陪伴了沈逐十幾?年的小師妹,堪比白月光般的存在,現(xiàn)在還變成了死去的白月光。
各種Buff疊滿,簡直無敵了呀!
若是她的死真跟神宮有關(guān),夾在中間的沈逐只怕難以抉擇,他們的感情也?會?隨即分崩離析。
到時情劫一起,神女生出心魔,離修真界禍亂的日子?可就不遠啦。
綿綿忍不住緊繃,只希望他們兩個可千萬別出問題!
好在,此時的沈逐并不在殿上,而神女洛音從始至終都面無波瀾。
長久的寂靜之后,她緩緩走下玉階:“竟真有此事?”
南宮問咬牙:“神女不信,盡可招人一問!”
“南宮長老說的,我自?然相信,只是……焰明谷乃我族重地,你?們又?是如何進去的呢?”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問,卻讓南宮問片刻僵了臉,身后其他門派的人也?眼神躲閃,不置一詞。
須臾,洛音輕笑?:“不必緊張,我只是問問,輕重緩急我還是曉得的。”
說完,霸氣揮手:“來人,開殿門,將南宮姑娘抬進來,我等便在此一同驗明正身吧。”
沒?多久,大?殿之上歌舞盡散,來往奉茶的女使也?都一一退避。
一具身穿潔白仙裙四?肢僵硬的女身被仙盟弟子?小心翼翼地抬于殿上,看到那張朝思暮想至親之人的面容,南宮問竟當場紅了眼眶:“芷兒……”
與此同時,一身穿金甲的神宮護衛(wèi)面有異色地在洛音耳邊低語了幾?句,之后便恭敬地退到一側(cè)。
“沒?錯!這就是南宮姑娘!”
“天哪,南宮姑娘居然……居然死了?”
“她怎么會?死?該不會?是想不開……”
話沒?說完,南宮問陡然喝道:“小女絕不可能尋死!定是受人殘害!”
湊過來看熱鬧的宣宗主不由出言道:“看令愛的尸身,瞧著不像是被人殘害啊,也?沒?有什?么致命的傷痕……”
“瞧不出那就驗!我絕不能讓我的女兒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痛失愛女的南宮問青筋暴起,發(fā)紅的雙目好似失控的豹子?。
哼,這老匹夫,當年南宮姑娘離宗出走的時候也?不見?他有多傷心,如今卻在這里裝什?么父女情深?
宣鶴升捋著胡須腹誹冷哼,面上卻是極盡惋惜:“南宮長老你?盡管放心好了,有神女在這兒,自?然會?給你?一個說法,您說是不是啊,神女大?人?”
諂媚的笑?容,洛音仿若無睹,只道:“這是自?然,南宮姑娘突然死在焰明谷,我神宮本就有責任查清緣由,洛風,便由你?來為南宮姑娘驗尸吧。”
一旁看戲的謝妄登時挑眉:“我?”
“嗯,你?執(zhí)掌刑獄,且最公正無私,由你?來驗,諸位應無異議吧?”
“神宮的圣使大?人,我們自?然信得過!”
南宮問也?攥緊拳頭顫抖說道:“好,就讓他驗。”
說完,滿眼悲痛地闔緊雙目。
謝妄無奈,只得上前,身后的虞綿綿偷偷揪他的袖子?,低聲問:“喂,你?行不行啊?可別露餡了啊。”
謝妄輕笑?安撫:“放心,難不倒我。”
說完,就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氣定神閑地上前。
“洛風大?人,請。”
幾?人讓開一條道兒,冷冰冰的尸身便暴露在了眼皮底下。
看到那尚未腐爛的尸身,謝妄明顯眉梢一挑,但又?不動聲色抬起了手,微微的靈流覆蓋在人頭頂,有意?識地在探查什?么。
自?始至終,他冷峻的面容都端得十分滴水不漏,薄唇緊抿,眼神淡漠,完完全全就是神宮圣使該有的樣子?。
絲毫不會?引人懷疑。
這廝,裝模作樣的本事倒是很有一套。
綿綿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老老實實縮在后頭,努力減少存在感。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洛音狹長的眼眸不經(jīng)意?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像是掀起疑惑之意?,但很快又?將視線移開了。
因為下一刻,謝妄就不咸不淡地開口了:“她確實是被人殘害致死。”
覆在額頭上方的手輕輕收回,接著就落下這么一句震驚之語。
南宮問當場變了臉色,其他人有唏噓也?有疑惑。
“圣使大?人何以見?得?”
謝妄幽幽啟唇:“她的靈府被人強行打開過,將魂魄生生扯了出來,這種手法極其殘忍,是只有魔族才會?使用的剝魂之術(shù)。”
幾?句說完,簡直如同一記驚雷,立馬引起震驚和憤怒。
“剝魂?竟是這種可怖的邪術(shù)?”
“是誰竟然如此歹毒!”
“哼,還能有誰,肯定是魔族!”
“沒?錯,魔族陰險毒辣,最擅長使用這些陰毒招術(shù),南宮姑娘定然是糟了它們的毒手!”
可隨即便有人質(zhì)疑:“可既然如此,尸身又?如何會?出現(xiàn)在焰明谷呢?”
“這還用說,定是魔族設(shè)計陷害!挑撥離間!”
一通激憤懷疑,眾人好似已?經(jīng)斷定是魔族人干的,恨不能現(xiàn)在就殺去魔宮,討回公道。
謝妄無聲嗤笑?,卻并不多言,倒是南宮問還保留了絲絲理智。
“現(xiàn)在就下結(jié)論,未免太過武斷,只是我兒曝尸多日,滿身污穢,還請神女準許老夫暫且留在神宮,為她沐浴焚香,修整遺容,至于其他之事,便等稍后再議如何?”
親女身死,尸身又?被如此圍觀,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怕是也?難以接受。
洛音聞言點?頭:“情理之中,自?當應允。來人——帶南宮長老前往含香殿,至于其他人,便且都散了吧。”
從神女殿出來,虞綿綿拖著疲憊的雙腿長吁短嘆:“這下好了,又?是焰明谷,又?是魔族,我都不知道該懷疑誰了,你?說,真的是魔族人干的嗎?”
她耷拉著絨絨的腦袋,下意?識地詢問身邊的人。
謝妄負著手,眼里戲謔之意?還未散開,他瞇著眼眸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南宮芷。”少女不滿噘嘴,滿心煩亂的模樣。
謝妄卻輕笑?著點?她的鼻尖:“所以啊,你?不是南宮芷,所以你?不知道,也?就是說,只有死去的南宮芷知道是誰害死了她。”
他意?有所指,聽出他弦外之音的少女瞬間眼眸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南宮芷的魂魄!對了,她的魂魄被人剝?nèi)チ耍⒉灰欢〞?消散,說不定可以通過招魂將她的魂魄歸位,就像你?還有之前的薛公子?一樣!”
某人輕笑?:“我跟她可不一樣,而且,三百年前招魂這樣的禁術(shù)還未曾出現(xiàn),想要找回她的魂魄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語氣輕飄飄,好像說得事不關(guān)己,但又?好像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綿綿覺得他這是在故意?賣關(guān)子?,正要踢他一腳呢,忽然感覺一抹不同尋常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不遠處,宮道上行走的女使中,一個體態(tài)妖嬈,眼妝嫵媚的女子?混在人堆里冷冷掃了她一眼。
她眼神直勾勾,手里的琵琶弦扣得緊緊的,像是在暗暗警告什?么,臨走之前,還做了一個讓人看不懂的手勢,好似某種獨特?的信號。
淪為魔族少女的虞綿綿先是傻眼,接著猛地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他們一直暗暗尋找的魔族刺客嗎!
游蕩的身影,轉(zhuǎn)過的拐角處就不見?了,情急之下,綿綿一把抓住了身邊人的手。
謝妄立時低頭:“怎么了?”
“那邊有魔族的妖女!她剛剛走過去!”
“你?看清她的長相了?”
“嗯,穿著紫衣服,抱著琵琶的那個!”
謝妄聽罷,直接沉聲:“好,你?待在這里,我去追。”
說完,衣袍飄蕩,瞬間化作一抹殘影追了上去。
而留在原地的虞綿綿:“……你?,你?小心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另一邊, 南宮問一行人進了偏殿之?后,便迅速合攏門?窗,又立了一道隔音結(jié)界。
轉(zhuǎn)身, 便面色陰沉問:“說,你們發(fā)現(xiàn)芷兒尸體時,當時具體情形如何?”
一弟子俯身:“回長老?, 弟子是?在潛入焰明谷外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就是?上次我們尋找火靈草的地方, 當時師妹的尸身就掛在一棵靈樹上,我們把?尸身取下沒多久, 神宮的人便發(fā)現(xiàn)了我們。”
“哦, 他們當時是?何反應?”
“他們一開始也是?震驚,但后來就跟我們扯什?么禁地, 什?么規(guī)矩, 還要?我們立即離開!師尊, 他們分明就是?不把?我們仙盟放在眼里!哼,說不定, 師妹的死就跟他們脫不了干系!”
“休要?胡言。”南宮問沉聲喝止,可泛紅的雙眼和起伏的胸膛卻昭示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剝魂之?術(shù),只?有魔族中人才會用的邪術(shù),難不成堂堂的神宮竟會做出此等離經(jīng)叛道之?事?”
“可難道就這么算了?就讓師妹死得這么不明不白?”
搖曳的火光映照著眾人不甘的面容, 半晌后, 忽然有人道:“我想到一個辦法,傳說中的幽離夢, 不僅是?蘊含強大靈力的奇花,還能引渡死人魂魄, 只?要?找到它,師妹或許還能醒過來!”
“哦,你也說了這是?傳說中,如今我們上哪去?找?”
“不用去?找,我們的沈師兄知道它在哪。”
*
空曠的寢殿內(nèi)漆黑一片,唯有一處結(jié)界內(nèi)散發(fā)淡淡光暈。
一襲白衣身形寂寥的男子坐在那里,雖是?入定的姿勢,卻眉心緊皺,始終無法靜心。
忽的,殿外傳來輕微的吱呀聲,他瞬間心頭一緊,立馬睜開眼睛。
朦朧的視線里,一道纖細的人影緩緩走近,而她每走一步,四周昏暗的燭臺也被?逐一點亮。
火光跳躍,像死去?鮫人的魂魄,幽藍而瑰麗,映著人的面容也多了幾?分糜艷。
看?到那明亮光線下耀眼奪目的人,沈逐立刻站起來:“阿音,抱歉我來晚了,我沒想到會觸發(fā)這里的結(jié)界,所以沒能趕上為你慶祝生辰……”
他坦蕩的眸子沒有絲毫的懷疑和質(zhì)問,反而還萬分緊張地同她解釋,仿佛是?個害怕受妻子責怪的可憐男人。
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卻用有些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半明半昏的光影灑落在沒有溫度的眼底,良久之?后才徐徐說道:“沒事,你已經(jīng)為我慶祝過了。”
冰涼的手指穿過結(jié)界,觸摸上那張溫柔俊逸的臉。
而男人也傻傻地笑:“阿音,你不怪我就好?。”
低沉的嗓音溫柔而甜膩,很是?溫情小意地牽住了她的手。
不善言辭的沈仙君,如今卻是?懂得心疼人了:“你的手好?涼,要?不要?我給你暖一暖?”
冷色的睫毛輕顫,仿佛被?這句話給灼傷到,燭火噼啪作響,身后的影子醞釀出陰暗的色調(diào)。
她忽然拂開了他的手,曖昧的氣氛蕩然無存,只?泠泠道:“我來,是?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師妹,找到了。”
“師妹?”聞言,沈逐面露驚異,“怎會這般突然?她這些年分明都杳無音信……”
“她死了,找到的是?她的尸體。”她定定望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細微的變化。
而沈逐確實徹底愣住,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漆黑的瞳孔放大,語氣隱隱顫抖:“她死了?”
“死了。”壓低的聲音,帶著無盡涼薄的意味,又無情說道,“你現(xiàn)在,可以去?看?她的尸體。”
*
“哼,那魔族的刺客,讓她逃了。”謝妄冷不丁從屋頂躍下,便帶回了這么個消息。
綿綿卻道:“逃了也沒關(guān)系,反正她肯定還會來找我,我們現(xiàn)在還是?去?含香殿看?看?,沈逐已經(jīng)知道南宮芷身死的事了。”
“哦,他方才不在殿上?”
“之?前獻禮的時候,不知道神女跟他說了什?么,他拿著信徒所獻的仙衣就離開了大殿,再也沒回來,但是?剛剛我看?到他急匆匆從寢殿出來了。”
聽到這兒,謝妄眉眼之?間明顯閃過一絲興味:“看?來,他是?被?什?么東西絆住了腳……走吧,我們?nèi)?看?一看?,方才驗尸的時候還有一處疑惑未解,正巧再去?驗一驗。”
驗一驗?這人,說得好?像人家歡迎他似的。
不過,對于這突然出現(xiàn)的關(guān)鍵人物,虞綿綿也覺得不能掉以輕心,南宮芷到底為什?么死,怎么死的,這個問題必須要?搞清楚。
否則,成了一筆糊涂賬,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撥離間,豈不是?真的要?禍事臨頭?
正道少女虞綿綿立馬仰頭,昂首闊步地跟了上去?。
含香殿內(nèi),燈火通明,一張約五人寬的冰床正在絲絲冒著寒氣。
仙盟眾人則個個面色鐵青神情陰郁,尤其是?仙盟長老?南宮問,一雙老?眼,幾?近逼紅泛淚。
而蹲伏在冰床前探查尸身的沈逐則神情黯然,半晌之?后緩緩起身:“師妹確實是?遭人剝魂而死,只?是?,她當真是在焰明谷被發(fā)現(xiàn)的?”
“當然,是?我親眼所見,親手把?師妹背回來的,盟主難道不信我嗎?”
雙目赤紅的仙盟弟子聲音哽咽,語氣之?中還隱隱含有憤恨。
“當年,若不是?師兄你辜負師妹,與那女人結(jié)為道侶,師妹也不會因為傷心而離開宗門?!更不會這么不明不白地遭人殘害!如今她死了,你不想著為她找出兇手,反而在這里懷疑我們嗎?”
“住嘴,不許對盟主無禮。”南宮問蒼老?的聲音沙啞響起,殿內(nèi)搖晃的燭光落在那張飽含悲痛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威怒。
那情緒激動的神宮弟子當即垂下了頭,抿著嘴不再發(fā)一言。
而沈逐則無聲地起了身,溫和的眉眼隱有痛色:“師妹身死,我亦心痛,你們放心,我定會找出兇手,給大家一個交代。”
南宮問長嘆一口氣:“我知道你會的,只?是?我還想見我的芷兒一面,或許她的魂魄還未消散。”
沈逐仰頭:“這是?什?么意思?”
南宮問舉起渾濁的雙目,沙啞說道:“傳說中的神花幽離夢,能夠引渡人的魂魄,暫時使人還魂,不知盟主可否替我們尋來一用?”
殿門?外,緊貼在窗欞一側(cè)的虞綿綿正好?偷聽到這一句。
她轉(zhuǎn)身,對著面容冷峻眸色如漆的少年魔物道:“果然,他們是?要?招魂,可是?,幽離夢不是?沈逐送給神女的那朵花嗎?還有,它真的能引魂?”
謝妄輕輕哼笑:“當然,什?么龍骨劍扶桑木可能是?假的,但幽離夢確確實實是?真的,要?不然,我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幻境里呢?”
他半瞇著眼眸微微含笑,綿綿則立刻想到了入幻境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瘋瘋癲癲的薛寶珠就是?因為觸碰了神像手中的那朵花兒,所以才觸發(fā)了隱藏的力量將?他們吸了進去?,而其中蘊藏的就是?神女的真魂。
所以,幽離夢確實能引人魂魄。
“好?,我去?把?幽離夢尋來。”
殿內(nèi)的沈逐緩緩抬眸,意氣風發(fā)的俊逸面容此刻卻像是?籠罩了厚重的陰霾,臨走時掀起的衣角都是?沉悶無聲的。
“唉,沈仙君這樣的性格,知道自?己的師妹死了,肯定會歸咎自?己的,他現(xiàn)在怕是?心里難受得很哪。”
善解人意的少女忍不住兀自?嘆息,原本活潑靈動的水杏眼都蔫兒了,仿佛被?心上人牽動心緒的天真少女,所有的情絲都溢在臉上。
謝妄瞇起眼眸,寸寸的目光碾過來,逐漸變得危險:“哦,你就這么擔心他?不過是?他身邊的人死了,又不是?他自?己受傷,小姐還想著去?好?生安慰嗎?”
“你想哪兒去?了?”這人,莫名?其妙地有吃起醋來。
少女驕矜的臉蛋扭向?他,瞪大的眸子忽閃忽閃,手指戳在他胸口,好?脾氣地跟他解釋:“心里受傷也是?受傷,你若是?沒有體會過,就不要?這么說。”
軟綿綿的話音,帶著無盡的感慨,仿佛墜落凡塵看?不慣人間疾苦的小仙子,天真懵懂中透著點點憂郁。
謝妄被?她的指尖戳得微微愣神,心口的位置泛起陣陣的漣漪,一圈一圈蕩開。
不止是?心口,但眼神也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半晌,開口道:“我當然不會像他那樣,我要?保護的人,就算死也要?牢牢守住。”
如此霸道的反派宣言,怕是?也沒誰了。
綿綿把?手縮回來,不再跟他說廢話,看?見里面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出來,壓低聲音道:“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們這會兒進去?吧?”
謝妄嗯了一聲,接著一把?摟住她的腰迅速躍上屋頂。
因為看?守只?有兩個人,很輕易地就被?他們的障眼法給蒙蔽了。
冰床之?上,換了一身干凈衣裙的女子靜靜躺尸,雖然沒有血色渾身僵硬,但從五官就能看?出來,這的的確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修真界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哪。
只?可惜,就這么死了。
綿綿心生嘆惋,只?是?死者為大,迅速撇開了這些個念頭,收起心思認認真真地看?著畫皮妖驗尸。
本以為他又要?施展什?么靈力,誰知這次居然簡單粗暴,直接掏出了一根三寸長的銀針,尋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對著尸體就扎了下去?。
嚇得她登時變色:“喂,你這是?干什?么?”
“驗尸。”銀針深深扎進皮肉,而后迅速拔出,肉眼可見地扎出了個深黑色的洞眼兒。
綿綿連連躬身,嘴唇一開一合默念了幾?遍“罪過罪過”,這才敢再睜眼。
只?是?當她看?清銀針上沾染的黑乎乎的血污時,接著就驚訝地咦了一聲:“奇怪?她的尸身完好?都沒有腐敗,可怎么血成黑色的了?”不僅僅是?黑色,還已經(jīng)近乎凝固。
“你也看?出來了?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血成黑色,內(nèi)里血脈干枯,說明她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至于為什?么看?起來沒有腐敗,顯然是?有人刻意動了手腳。”
“哦,那會是?什?么人?若是?魔族的人殺了她不可能會時隔這么久才被?發(fā)現(xiàn),而且先前那魔女來找我的時候,只?說要?在宴會上刺殺,根本沒有提到南宮芷,所以除了魔族之?外,還有誰會殺害她并陷害給神宮呢?”
披著艷麗皮囊的魔物卻是?輕笑一聲:“誰說一定是?被?人陷害呢?說不定,兇手就是?神宮的人。”
“啊?這……可能嗎?”綿綿嬌嫩的小臉露出夸張的表情,顯然被?他這胡言亂語的猜測給震驚到了。
不過下一刻就被?人重新?lián)ё×搜恚骸皠e猜了,等招來魂魄就什?么都知道了,走吧,折騰了這么久,也該回去?了。”
低聲說完跳上屋頂,“嘩啦”一聲張開華麗麗的翅膀。
而被?夾在懷里當成掛件的虞綿綿:“……”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回到云椒殿, 立馬有女?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迎上?來:“圣使?大人。”
她?們齊齊躬身,身上?穿著神宮女?使?統(tǒng)一的白色仙裙,姿態(tài)和神情千篇一律的清冷和淡漠。
像游戲里出場的NPC, 通通一樣的設(shè)置。
可就算是NPC,顯然?也是有情緒的。
當她?們當看到男子懷里窩著的少女?時,明顯愣了愣, 愣完之后又緊緊皺起眉頭, 眼?神明顯在說:又是你?這個不懂規(guī)矩的婢女?!竟敢勾引圣使?大人!
犀利的眼?神, 綿綿連忙縮了縮脖子。
“喂,你?還是放我下來吧, 她?們都盯著我呢。”她?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胸口。
誰知這人卻喉結(jié)滾動, 不容置疑道:“怕什么,就這樣待著。”
說完, 眼?神冷傲視若無物, 大步流星地?抱著人踏進殿內(nèi), 而后不由分說地?將里面的女?使?給揮退:“以后,沒有我的準許, 不必留在殿內(nèi),還有, 備好湯池,再尋兩身干凈的衣物,要她?的尺寸。”
兩三句吩咐完, 便徑自抱著她?到了里間, 將她?放在了毛色柔軟花紋繁復的軟榻上?,并順手勾落了透明的紗帳。
雪白的鮫綃輕盈垂落, 遮擋了少女?微微泛紅的臉頰,點點熒光亮起, 滿室的柔光中,連呼吸顯得格外?清晰和曖昧。
這熟悉的氛圍感,頓時讓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對上?那張近在咫尺不似真人的妖冶面容,就更加把控不住了。
綿綿趕緊屏著呼吸推了推他的手臂:“你?、你?壓到我的頭發(fā)啦。”
“抱歉。”謝妄撤開手,而虞綿綿立馬扭頭,先是暗暗呼了口氣?,接著用力地?在床榻上?滾了一圈,離他稍微遠一些,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她?將戴了一天的面紗囫圇個兒地?扯下,腦門上?包裹犄角的軟布條也給拆了,而后仰著紅潤的臉頰,聲音嬌滴滴且疲憊道:“好累,站了一天腳都酸了,還沒有半點頭緒。”
說完懶懶歪在榻上?,很?沒形象地?卷著被子夾在腿里,一頭云鬢都被她?晃歪,那駝紅的臉,秀氣?的眉,還有薄薄的輕紗下包裹的白皙細頸,像極了柔弱無骨的魅惑美人。
專門被用來金屋藏嬌的。
謝妄坐在那里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道:“說了讓你?回來等我,你?偏要湊熱鬧。”一邊說,一邊替她?把鞋脫了。
當微涼的手指揉上?她?的腳踝時,綿綿差點顫栗地?叫出聲。
好不容易離他遠了一些,他居然?又來捉自己的腳!要不要這么折磨人?
綿綿不怎么自在,想把腳縮回來可又怕這樣的反應過?于奇怪,只得假裝鎮(zhèn)定地?扭頭哼唧:“這怎么能叫湊熱鬧呢?我可是要救人的好不好?萬一幻境里出現(xiàn)偏差,我們可能就會被困在這里回不去了!所以,必須得時刻了解這里發(fā)生的情況。”
說完眉頭糾結(jié)起來,很?是憂心忡忡。
可坐在榻邊的魔頭卻低垂眼?簾幽幽說道:“回不去又如何?就這樣待在幻境里,不好嗎?”
迷離的聲音,睫毛下的瞳孔也染上?幽暗的顏色。
綿綿一聽,陡然?睜大眼?睛,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說什么吶?這里可是幻境,不是真實的世界,你?這種想法可是很?危險的!”
少女?擰緊眉心緊緊盯著他,就差對他耳提面命了。
而心思深沉披著艷麗皮囊的魔物則淡淡收回了幽暗的目光,一頭青絲散落,擋住冷白側(cè)臉,不但沒有正面回應,反而還抿唇硬邦邦道:“湯池備好了,我先去沐浴,你?好好待在這里。”
說完,便起身默默地?走到了屏風后頭。
綿綿瞪大了眼?睛,這廝,居然?還轉(zhuǎn)移話題!
*
之后第?二天,沈逐果真把幽離夢給拿來了。
仙盟眾人紛紛驚異:“這真的是幽離夢?盟主是如何尋來的?”
詢問的話里明顯還有試探的意思。
沈逐淡淡垂眸:“這是先前我送給阿音的生辰禮物,如今,也只是暫借一用。”
聽到這里,眾人一愣,不由暗暗嘀咕:“哦,神女?大人居然?這么輕易就答應了?”
再怎么說,南宮師妹當年離宗出走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心悅沈師兄之事也是人盡皆知,可如今神女?竟然?肯借此花讓他們招魂。
難不成,南宮師妹的死當真與神宮無關(guān)?
“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先為芷兒招魂吧。”南宮問負手示意眾人。
因白天陽氣?重,招魂的儀式只能在晚上進行。
而為了防止魔族刺客趁機再次作亂,身為圣使?的謝妄則要在一旁鎮(zhèn)守巡護,以防不測。
化身貼身女使的虞綿綿則自告奮勇跟了過來,她?對招魂這事顯然?很?是積極,在人群中墊著腳,眼?睛都不眨一下。
某人卻是顯得有些不耐,上?翹的眼?尾彌漫冷色,從?頭到尾都是臭著一張臉的。
“深更半夜,擾我清凈。”
綿綿聞言,立馬彎著眼?睛給他順毛:“好啦,你?就當是幫幫忙,不要不高興啦。”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圣使?大人立馬不抱怨了。
沒多久,招魂現(xiàn)場正式布置完成。
對于這些禁術(shù),綿綿跟著紀塵風畫符的時候也多多少少在書?上?涉獵過?,其?中記載的招魂方式五花八門,有的太過?血腥邪惡便被列為了禁術(shù)。
但此時是三百年前,修真界剛剛崛起,研習的大多是厲害的劍招或者是延長壽命之類的丹藥煉化之術(shù),對于死人的招魂并未有太多研究。
因此也沒有什么招魂幡渡魂鈴,只有簡單的陣法和傳說中能引渡魂魄的幽離神花。
不過?,這真的能找到南宮芷的魂魄嗎?
眾人翹首以盼,只是很?可惜,招魂第?一天卻是什么反應都沒有。
長夜將央,沉香燃盡,盤腿坐在陣法中心的沈逐也終于起身。
他面上?流露些許失落,靈力透支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還是十分有禮地?沖身后一拱手:“有勞洛風大人陪我們守在這兒,今夜怕是沒有結(jié)果了。”
話音剛落,善解人意的少女?當即甜甜笑道:“沈仙君不必憂心,今晚不行還有明晚,招魂這種事哪是一次就能成功的呢?”
嬌憨的笑容,像天真燦爛的小太陽,讓人心頭的陰霾好似一掃而空,沈逐輕笑:“多謝你?如此寬慰。”
兩人說話的神情,仿佛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謝妄瞇著眼?睛上?前一步,眼?風帶刀,冷冷說道:“既然?沒有結(jié)果,就不必在這兒多說廢話了。”
說完,不顧少女?的掙扎,拉起她?的手腕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得身后的沈仙君不由得擰起眉頭,想到少女?之前唯唯諾諾不敢求救的模樣,更加不是滋味。
只是他雖擔憂,眼?下卻也顧不上?她?了。
之后一連幾天,均是沒有動靜,別說是魂魄了,連只蟲子都沒招來。
而一直不曾露面的神女?大人卻好似不經(jīng)?意開口道:“既然?是招魂,自然?要有牽引之物,南宮姑娘生前所穿戴的物件可都尚在?”
一句話,眾人豁然?開朗,南宮問立馬派人將南宮芷生前所穿戴的衣物,首飾通通塞進箱子里搬了過?來。
而后,又開啟了新一輪的招魂。
當天晚上?,皓月當空,烏云翻涌,白衣翩翩的男子將傳說中的幽離夢托于陣法之上?。
他神色肅穆,緊閉雙眸,不斷從?掌中匯出靈力,而周圍的仙盟弟子則嘴唇闔動,口念招魂的咒語。
不遠處放置的火盆里,屬于女?子泛舊的荷包已經(jīng)?被燒去大半,燃起的絲絲煙霧升騰入半空,沒一會兒就被風給吹散。
不知過?了多久,沉悶的寂靜終于被打破。
枝頭的樹葉猛然?震顫搖晃,沙沙作響,下一刻,火光撲朔,瞬間湮滅,像是被某股憤怒的力量給鎮(zhèn)壓。
沈逐似有所感,立刻仰頭:“師妹?”
南宮問也顫巍巍地?上?前:“芷兒?是你?嗎?”
眾人也紛紛凝神看去,可卻并沒有看見?什么魂魄的影子,只有一道切切凄涼的,近乎幽怨泣血般的聲音飄入耳朵里:“師兄……”
*
與此同時,無人問津的角落里,一道漆黑的影子迅速從?宮道兒上?閃過?。
只見?是黑衣黑裙,妝容嫵媚,尖削的臉頰猶如花蛇,連唇脂都是魔族特有的暗紫色調(diào)。
此時她?冷笑著繞過?神宮的那些看守,再次將毫無防備的少女?逮了個正著。
“離小幺,你?果真是翅膀硬了!居然?無視我的命令!”
被壓制的少女?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被陰影掩蓋,明明是同樣一張臉,可手下的皮膚卻冷得好似沒有溫度,分明讓人覺得異樣。
下一刻,那張無辜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不屬于她?的冰冷笑容。
“魔宮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派你?一個區(qū)區(qū)的魅女?來當刺客?”
猩紅的眸光閃爍著幾分危險之意,魔女?大驚,當即后退一步:“你?不是離小幺,你?是誰!”
她?端起攻擊的架勢,可惜沒等下一個呼吸,便被輕易掐住了頸子。
恐怖的力量,伴隨著骨骼擠壓的脆響,立刻讓她?窒息般垂死掙扎,而那張?zhí)幪幫钢幃惖纳倥?臉也在頃刻間變幻成了冷然?孤傲的男子面容。
這下,恐懼直接變成了驚訝:“你?、你?是神宮圣使?,洛風……”
“哼,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說,解藥在哪里?”
按照魔宮的做派,怎么可能任由底下的人脫離掌控,定是給她?們喂了某種毒丸以便操控。
某人瞞得緊緊的不告訴自己,還真當他猜不到嗎?
想著自作聰明若無其?事的少女?,謝妄莫名心頭煩悶。
只是面對冰冷的威脅,那魔女?反倒一反常態(tài)地?笑了:“嗬……我道那廢物什么事都辦不成,沒想到竟然?讓高高在上?的圣使?大人拉下了神壇,可惜了,我這里沒有你?想要的解藥……”
“哦,你?想死嗎?”謝妄直接眼?神冷酷地?盯過?去,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將骨頭捏碎。
“再說一遍,解藥交出來。”
魔女?烏黑的嘴唇咧開,一絲鮮血溢出,像陰冷的毒舌吐出猩紅的信子,先是喉嚨震顫,接著癲狂笑道:“哈哈哈哈!你?竟真的對那廢物上?了心?好啊,你?要解藥,我給你?!”
說完袖口一蕩,白色的花粉飄出,帶著令人厭惡的香氣?撲面而來。謝妄眼?神一凜,當即不再留手,毫不留情一掌將那魔族魅女?拍出了幾丈遠。
另一邊,聽到動靜的神宮弟子立馬趕來,見?此情狀當即驚道:“圣使?大人!您遭到魔族襲擊了?您可有受傷?”
謝妄負手而立,眼?尾劃過?陰沉和嫌惡:“我沒事,你?們趕緊搜身,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藏著什么東西。”
“是!”
魔女?已死,可尸身被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解藥之類的東西。
不用說,謝妄的臉色直接黑透,尤其?還沾了一身奇怪的花粉,讓他更為惱火。
直接抬手,一把火將那尸身燒了個干凈。
回去的路上?,被吸入的花粉發(fā)揮作用,沒一會兒便呼吸粗重,血液滾燙,身體里更是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
疾步匆匆了片刻功夫,便已經(jīng)?快要神志不清了。
該死的,居然?一時不慎中了這下三濫的招數(shù)。
謝妄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加快腳步,本想趕緊回去凈身沐浴,誰只剛踏進云椒殿,就被冒冒失失跑出來的少女?撞了個正著。
“啊呀!”她?先是捧著額頭痛呼,接著急匆匆仰頭,半是抱怨半是興奮地?眨眼?看他,“喂,你?去哪啦,叫我好找!告訴你?個好消息,今日的招魂陣動了!你?快跟我……”
話沒說完,聲音陡然?慢了下來,一股幽秘濃郁的香氣?在兩人之間迅速蔓延。
獨特誘人的氣?息,像有毒的罌粟,讓原本興奮的少女?立刻失了神。
她?暈暈乎乎地?晃著腦袋,像踩在了棉花上?,聲音很?是迷離:“好甜,你?身上?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從?來沒聞過?……”
呼吸湊近,灑下灼熱,讓人猛地?愣住。
“虞綰?”看著失去神智的少女?,謝妄瞳孔一顫,像是意識到什么,可此時想躲卻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半開的?窗欞被風吹得吱呀響動, 燭火搖晃輕顫,沒一會兒又?歸于沉寂。
寂靜的?大殿深處傳來曖昧聲響,暖黃的?光暈透過透明的?鮫綃紗帳, 落在一雙交.疊的?人影上。
少女氣息凌亂臉蛋通紅,像熟透的?蜜果散發(fā)誘人的?香氣,玲瓏濕潤的?眼眸因痛苦而扭曲, 時不時發(fā)出難耐的?悶哼, 仿佛體內(nèi)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將她吞噬。
她幾乎是本能地坐在少年腿上, 迷蒙而又?渴求地追逐他的?呼吸。
被困在墻角的?少年魔物青筋繃緊,尖銳的?指甲深深刺進掌心, 想要以?此來保持清醒。
只見他原本整齊的?發(fā)冠被人胡亂扯落, 束腰的?玉帶也不知被扔到了哪去。此時長發(fā)披散,衣衫不整, 冷白?的?面?容填滿情.欲, 瀲滟的?眸光滿是隱忍和難耐, 被迫承受少女笨拙的?索取。
可他儼然快要堅持不住了。
因為少女的?親吻總是不得章法,一通舔.弄, 不僅沒有緩解燥熱,反而還更加火上澆油。
簡直……就是在折磨人。
不堪忍受的?少年最終扭頭將呼吸錯開, 捉住她的?肩膀用僅剩的?理智吐息道:“虞綰,你?先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迷情花粉的?影響,他的?聲音已然變得沙啞, 眼尾逼出了幾分艷色, 可還在極力隱忍。
唯一疑惑的?是少女居然比他還要容易喪失理智,難道, 她也……
憂心忡忡間還在腦子?里飛速搜索,到底什么樣的?藥性會產(chǎn)生神智失常呼吸紊亂的?癥狀, 若是普通的?迷藥還好,但若是復雜的?,怕是一時之間有些棘手。
想到這兒,謝妄眼神陡然一沉。
早知道,就不該讓那妖女死?得那么快。
只可惜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只能想辦法暫且壓制。
謝妄被熱氣蒸騰的?面?頰隱隱泛紅,向?來冷漠的?琉璃眸子?也彌漫上水汽,而在他說完之后,無法滿足的?少女舉起汗?jié)竦?小臉,懵懂且無辜:“你?不要躲,你?摸摸我?啊……”
不滿抱怨的?話,聽得從沒經(jīng)歷男女之事的?少年魔物面?紅耳赤,而少女卻渾然不知,只憑著本能用滾燙的?臉頰去蹭他的?掌心。
好似一尾快要渴死?的?魚,濕漉漉的?睫毛下滿是迷離神色。
而不知在哪一刻,他的?手不小心觸碰到她額頭的?犄角,瞬間刺激得她身軀一震。
“嗚……”難忍的?嗚咽從喉嚨里溢出,下一刻眼前就發(fā)生了猝不及防的?一幕——
刺眼的?電芒滋啦啦閃動,先是細小的?微流,接著猛地演變成一道慘烈的?白?光,將兩人的?面?龐映得雪亮。
“轟隆”一聲,閃電當頭劈去,頭頂?shù)?床幔頃刻間被劈成兩半,堅硬的?石壁更是輕而易舉地炸開一個大窟窿。
碎石撲簌簌掉落,砸在桌案和地面?,塵土飛揚,一片狼藉。
如此龐大的?威力,整個云椒殿都?在晃動。
殿門?外,誤以?為遭遇魔族突襲的?神宮侍衛(wèi)立刻持劍涌入,可還沒踏進來,就被謝妄用凜冽的?聲音冷冷喝止:“這里無事!都?不許進來!”
圣使大人的?命令,自然說一不二,眾人面?面?相覷,發(fā)現(xiàn)確實沒有魔族蹤跡之后便立刻退了出來。
而此時的?謝妄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方才的?驚雷,到底是什么……
同樣被這驚天的?動靜震到的?少女激靈了一下,失魂的?眼眸顫抖,恢復剎那的?清明。
“這是……怎么了?”她呆呆坐在那兒,額發(fā)卷翹,朦朧眼眸略顯呆滯,待看清周遭的?情形時幾不可察地僵住。
謝妄努力平復呼吸,用極為輕柔的?聲音說道:“我?們好像中了魔族魅女的?迷情香,你?感覺怎么樣?”
他滾燙的?眼眸盯過來,渾身緊繃且灼熱,空氣里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仔細看,他的?唇角還被咬破了,絲絲血跡和銀絲勾連,頭發(fā)和衣衫被扯得亂糟糟,更重要的?是,她此時正緊緊疊坐在他的?腿上。
如此沖擊的?一幕,讓臉皮淺薄的?少女立刻生出濃濃的?羞恥。
這些……都?是她弄的?嗎?
睫毛輕顫,竟似要哭。
下一刻,她緊咬下唇陡然起身,鞋都?沒穿便跑了出去。
謝妄見狀急急去追:“虞綰!”
追到外殿,卻不見人影,接著,屏風后的?水池里猛地響起一陣水花震顫的?嘩啦聲響。
打眼一看,原來神智散亂的?少女一頭扎進了水池里,想要以?此來保持清醒。
她發(fā)絲被打濕,薄薄的?衣衫浸在水里,映出清晰的?肉.色,頭頂浮著幾片白?色的?薔薇花瓣,顫巍巍仿佛落湯雞,別提多可憐了。
就這樣,她還哼哼唧唧想要努力保持鎮(zhèn)定:“不行,好難受呀……”
謝妄臉色急切:“你先出來,我?這里有解毒丹,你?先吃下。”
少女好似要哭了,一雙淚眸染上紅痕:“解毒丹不管用……蠱、蠱……”
蠱?她的體內(nèi)被種了蠱?
陡然聞言的?謝妄眼神變得格外難看,直接二話不說上前把她拎了出來,先用靈力將她的?衣裳烘干,接著撫摸她的?臉讓她保持清醒:“告訴我?,是什么蠱?”
少女嗚咽一聲:“是、是情蠱……”
情蠱嗎?
聽到那兩個字,謝妄眼神莫名變得有些幽暗,原本被他壓抑在內(nèi)心深處的?隱秘心思再次蠢蠢欲動。
他看著少女因為欲望染紅的?面?頰,眼角無助墜下的?眼淚,久久地無法移開視線。
眼前脆弱且失去神智的?少女,仿佛已經(jīng)快要無法思考了,或許只要稍稍的?引誘,她就會徹底屬于自己……
只是陰暗的?心思升起沒多久,少女便縮在那里,慘兮兮道:“所以?,我?不是故意要強迫你?輕薄你?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
說完,竟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眼淚花。
心思幽沉的?魔物當場呆愣,復雜的?眼眶里,說不出是震驚還是好笑,亦或是難以?置信。
所以?,她并沒有討厭自己,更沒有想要逃離自己……只是因為羞恥才逃避的?,是嗎?
那么,她對?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點的?喜歡呢?
幽幽的?深眸流露出柔軟的?希冀,從來都?冷漠自負的?魔物,腦海中卻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想要祈求憐意并且被她馴服的?念頭。
而這種念頭不斷在腦海中放大,翻涌,最后演變成難以?言喻的?顫栗。
他胸口漲熱,一步步朝她走?了過去,撫摸她的?發(fā)絲,親吻她的?額頭和不停顫抖的?眼皮,最后將她的?眼淚一同品嘗。
“你?喜歡我?嗎?你?喜歡我?,我?就是你?的?。”
香氣浮動,面?前人的?嗓音變得低沉而甜蜜,仿佛洞窟里幻化的?邪神,一個眼神便讓她徹底淪陷。
受到蠱惑的?少女重新變得迷離,猶豫片刻再次攀上少年的?肩膀,蜜桃色的?唇瓣剛一張開,便被灼熱柔軟的?唇舌捉住。
這一次,不再是她莽撞地索取,而是被迫承受。
纏綿曖昧的?聲音挑逗人敏感的?神經(jīng),呼吸也被掠奪,闖入的?舌尖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攻城略地,步步緊逼。
只是緊逼之余,又?帶著幾分親昵的?討好。
當敏感的?上顎被細細掃過時,一股電流便橫穿過天靈蓋,大腦空白?一片,好似魂兒都?要沒了。
“不,不行了……”她哀哀叫喚,一頭歪在人肩膀上費力喘息,連被人抱到榻上都?不知道。
只覺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魚,馬上就要渴死?了,唯有緊貼在一起,嗅著對?方身上的?味道才能續(xù)上一口氣。
沒多久,雜亂的?床幔被人一手撥開,少女輕輕陷進柔軟的?羽毛毯中,修長的?手撫上她的?腰.肢,沒一會兒又?解開了她胸前的?系帶。
似乎是怕她害羞,并沒有把那層火紅的?小衣扯下,而是在她臉頰印下一連串的?吻,情難自禁時輕聲問道:“可以?嗎?”
渾身好似被點燃的?虞綿綿睜開眼睛,盛滿水色的?眸子?倒映出少年青澀隱忍的?輪廓,明明是蠱惑勾人的?邪魅面?容,卻總是在危急關(guān)?頭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就連此時此刻,也都?是一再地謹慎地問她可不可以?。
到底哪里不可以?了呢?親都?親了,各種曖昧的?事也做了,他難道還不明白?嗎?
還是說,因為自己從沒給過他回應,所以?讓他覺得自己其實是迫于情蠱才跟他親近的??
腦袋混亂的?少女迷蒙眨眼,忽然覺得這樣的?他有些可憐,喉嚨里輕輕一滾,便吐出了“嗯”的?一聲。
似雨打殘花,連綿的?吻落在她的?臉頰,頸窩。
沒一會兒,沉下的?腰.肢被輕輕托起,又?緩緩地捋平,那難以?言喻的?疼痛和刺激立刻把她逼出了眼淚,仿佛靈魂猝然出竅,轟的?炸開。
撲簌一聲,眼淚落下。
“別哭……”
淚珠還沒墜落便被人用滾燙的?唇舌卷去,透明的?紗帳擋住了滿室的?春光,可卻擋不住曖昧的?聲響。
長夜漫漫,燭淚無聲無息地流淌,當夜色過半時,筋疲力盡的?虞綿綿已經(jīng)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這半晚,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發(fā)出了多少羞恥的?聲音,是真真的?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死?去活來。
好似含苞待放將開未開的?嬌嫩花苞,被催熟了,引誘著一點一點綻放,連花露都?被人貪婪地嘗了個干凈,最后徹底融化在熾熱的?懷抱中。
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綿綿閉上眼睛,睫毛輕顫,仿佛還未從火熱的?余韻中緩過勁來。
只是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耳邊低喃:“天還沒亮,你?且睡一會兒吧。”
那聲音沙啞且低沉,說不出的?饜足,手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脊背,沒一會兒便把她哄睡了過去。
不遠處燭淚干涸,唯有跳躍的?長明火依舊泛著幽藍光暈。
少女酣睡的?臉頰微微泛紅,睫毛沾了淚水,簌簌地抖,身上紅痕若隱若現(xiàn),胸前的?小衣早已被揉皺了,斜掛在肩上,說不出的?狼狽和艷.情。
仿佛天真無邪的?小仙子?,被覬覦已久的?魔物惡劣地涂滿印記,不止是身上,連呼吸都?沾染了他的?氣息。
從此以?后,她的?眼淚屬于他,她的?笑容也只屬于他。
沒有人能從把她從他的?身邊奪走?。
唇邊的?笑容蔓延,幽深的?眼眸染上點點迷戀,沉浸在滿足中的?少年魔物舉起她的?發(fā)絲,溫柔地輕嘆道:“你?終于,是屬于我?的?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窗外烏云遮蔽, 將?清亮的月色染上縷縷暗沉,漆黑的宮道上佇立著神?宮的守衛(wèi),鱗甲森森, 冷然中透著肅殺之氣。
不久之前,招魂陣中的燭火盡數(shù)熄滅,煙霧繚繞倒?jié)q翻涌, 一股不同尋常的邪惡氣息撲面而來, 其中還夾雜著女子幽怨凄切的聲音。
本?以為是什么厲鬼幽魂, 可在聽到那句“師兄”之后,眾人?卻變了臉色。
“這是南宮師妹!”
“南宮師妹回來了, 這是南宮師妹的魂魄!”
眾人?翹首以待, 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半空。
可令人?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煙霧中的魂魄還沒來得?及凝聚, 便?被另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拽了回去, 只留下那句凄凄切切的“師兄”兩個字。
一瞬間, 沈逐的臉色極為難看,都已經(jīng)?不足以用蒼白來形容了, 其他仙盟眾人?更是一片嘩然。
“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南宮師妹的魂魄嗎?既然招來了,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呢?”
“難不成是招魂的儀式出了什么紕漏?沈師兄, 要不要再招一次試試?”
眾人?紛紛議論,顯然對眼前的情景十分困惑。
只有?沈逐,被昏暗模糊的瞳孔在某一刻緊緊地縮了起來, 蒼白的臉上流露出深深的, 不可置信的愕然。
他怔怔開口,聲音很是沙啞:“方才的那股力?量, 你們可有?察覺?”
“什么力?量?盟主?說?的可是方才的那股怨氣?我等離得?太遠,只聽到她的聲音, 是不是師妹她……已經(jīng)?化作了厲鬼?”
不,他說?的不是師妹。
沈逐望著半空,感受著風里殘留的溫度,隱隱有?些顫抖。
方才,他分明清晰地感覺到了,也只有?他最清楚——那股力?量的來源,分明跟之前困住他的結(jié)界一模一樣。
可這可能嗎?又怎會如此……
沈逐內(nèi)心掙扎,可越是掙扎心里的答案越是呼之欲出。
他深深吸了口氣,而后伸手將?那朵綻放神?光的幽離神?花收于掌心,睫毛顫抖般輕聲問:“阿音,是你嗎?”
*
殿外不起眼的陰暗角落里,被黑霧裹纏的陰影忽的蠕動起來,先是撐起半截身形,接著像一叢會飛的水草,借著黑夜的遮蔽,無聲無息地潛入女使們更衣的地方。
“嘶嘶。”
黑影吐著蛇信子,躲在墻角的陰影中等待時機,直到某個目不斜視的女使走進來,它才立刻張開獠牙撲了上去。
原本?無聲行走的女使整個人?一顫,面無表情的瞳孔像是被另一股力?量給攝住,先是抖篩糠似的持續(xù)翻白眼,而后在某一刻倏地停止了轉(zhuǎn)動。
無神?的瞳孔變成陰冷攝人?的豎瞳,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也被嫵媚妖嬈的笑容所取代。
“哼,真當老娘是普通的魅女嗎?我可是魔族魅姬!又豈止一條命?如今洛風被絆住腳,沈逐又在為他的師妹招魂,此時此刻的神?女殿,豈不是任我出入?哈哈哈哈!神?女洛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陰森笑完,搖身一閃消失在原地。
夜幕深沉,后半夜,整個神?宮仿佛都陷入死寂。
各個殿宇燈火已歇,而此時的神?女寢殿內(nèi)卻奇異地亮起幽幽的暗芒。
素色的銀紗猶如皎潔的月色傾瀉,溫柔的長明火徐徐燃燒,映出一張朦朧而僵硬的臉。
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洛音臉色難看地坐在鋪滿華羽的軟榻前,呼吸微喘,目光冰冷且空洞,柔軟青絲下一張面容絲毫沒有?血色,仿佛陷入了某種混沌的深淵,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情。
可高高在上受眾生供奉的神?女大?人?居然也會做噩夢嗎?
不,那并不只是噩夢。
眾人?皆知神?女天賦神?力?,卻不知她同樣能通過夢境預知未來。
只是從七年前開始,她便?再也沒有?做過這種夢了,而這一次,居然夢到了三百年后……
“人?間的劫難嗎?”
無意識地喃喃聲,而聽到那兩個字的一應女使卻紛紛跪在她跟前:“神?女,您是窺探到什么了嗎?”
端坐的人?仿若沒有?聽到,眼神?望向窗外,逐漸凝起旋渦。
跪在地上的女使大?氣不敢出,只有?跟在最后面籠罩面紗的某顆腦袋大?膽地舉目窺探。
身為魔族,魅姬顯然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心里沒來由升起古怪。
可沒等看出個什么,失神?端坐的神?女大?人?便?緩緩垂下眼眸。
那雙恍若墜入深淵般的眸子先是機械眨了眨,而后一點點,恢復了原有?的溫度。
她赤腳起身,沙啞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回稟神?女,剛過辰時,離天亮還早呢。”
“哦,祭壇那邊呢?可有?動靜?”
“回神?女,神?宮的侍衛(wèi)來報,招魂陣異動,很有?可能是南宮芷的魂魄,但奇怪的是最后招魂未能成功。”
“是么。”勾起的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而后伸手將?她們揮退,“我這里暫且沒事,你們且退下,留一人?替我點燈便?好。”
眾女使紛紛頷首散去,只留換了個殼子的魅姬做小伏低聽候差遣。
“不知神?女大?人?,要點哪邊的燈?”
一聲“神?女大?人?”,分明是咬著牙叫出來的,極為不情愿。
而起身踱步的洛音則輕輕揮手:“你腳邊的那幾盞燈,都點了。”
什么?都點了?她確定這是幾盞嗎?看著滿地凌亂不知凡幾的燈盞,魅姬一雙冰冷的豎瞳差點撐圓了。
她是吃飽了撐的嗎,半夜不睡覺使喚人?點燈玩兒?堂堂的神?女大?人?就是這么使喚侍女的嗎!
越想越氣,拳頭都攥得?咯咯響。
要知道,她可是魔族魅姬,生前千嬌百媚無上榮寵,死后化魔亦是整個魔族最妖媚的女人?,就連魔君睚眥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遑論人?族?
可憑什么,這個不通人?情的鳥人?兒居然能成為神?女?高高在上地壓她一頭不說?,還對它們魔族趕盡殺絕!
哼,什么神?女,分明是道貌岸然拿雞毛當令箭的兩腳雞!
待他們踏平神?宮,剿滅仙盟,就把他們這些鳥人?通通趕回焰明谷,一把火燒了,做叉燒雞!
心中狠毒地謀劃,面上卻很是沉得?住氣。
魅姬磨了磨牙,就這么低眉順眼地舉著火燭,一盞一盞地將?大?殿里擺得?亂糟糟的燈盞逐一點亮。
大?殿里安安靜靜,輕微的呼吸聲都變得?格外小?心。
而不知什么時候,鎏金的香爐里燃起了裊裊的艾草香,仔細嗅嗅,那似乎是安神?的功效,只是濃得?有?些過于嗆鼻。
等等,安神?香……還有?噩夢!難不成這女人?真的被夢魘困住,這才心神?不寧?
若真如此,豈不正好給了她機會?
魅姬心中冷笑,起身之后果不其然看到洛音斜倚窗前閉目養(yǎng)神?的模樣,連忙上前道:“神?女大?人?,燈已點完,不知您可還有?別的吩咐?要不要我?guī)湍菩┡缘陌采?香,保管您夜夜好夢。”
帶勾兒的聲音刻意拉平,透著謹小?慎微的恭順。
洛音闔攏的眼皮微微一動:“哦,還有?如此安神?香?”
“是在凡界的夜市里搜羅得?來,名?叫奪夢香,正好獻給神?女。”
“既然如此,那便?點來一聞吧。”
沒多久,殿里又再次飄出絲絲縷縷的煙霧,不同于普通的安神?香,那名?為奪夢的熏香輕柔淡雅,飄出來的紫色煙霧仿佛一團有?生命的云霧,繚繞眼前,經(jīng)?久不散。
當女子狹長的眼眸逐漸迷離的時候,魅姬的臉上流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一改之前的做小?伏低,居高臨下問:“神?女大?人?,我魔族的奪命香,聞著如何啊?”
“……甚是,好聞。”
“嘻嘻,那當然,這可是死人?的骨灰燒制的,聞久了就會喪失神?智,甚至被勾魂奪命,比如現(xiàn)在我就能隨時要了你的命,哈哈哈哈!”
魅姬猖狂大?笑,周身的魔息爆漲,吹得?滿頭青絲倒豎,嫵媚的眼角泛起紅光,好似發(fā)?狂的女鬼。
她毫不遲疑地掏出利爪,準備立刻在她的胸口處狠戳一爪子,只是下手之前卻忽的一頓,幽幽的紫眸也閃動著幾分興味,轉(zhuǎn)而摸上了那張無欲無求宛若雕塑的臉。
“殺你之前,我忽然有?一件好奇的事情,你說?,那南宮芷當年真的是因為你橫刀奪愛才離開宗門的嗎?你真的喜歡那沈逐?”
好奇的語氣,帶著幾分惡劣地打探,而眼神?渙散的神?女大?人?則果真緩緩開口:“沒錯……她喜歡沈逐,但我不允。”
“你不允?哈哈哈哈,你當真是為了一個男人?甘愿被世?人?詬病?哼,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付出真心?不過是消遣把玩的玩意兒罷了,何必要吊死在那一棵樹上?”
“還有?那南宮芷,也是個死心眼兒,為了那姓沈的拋棄宗門,離宗出走,如今更是不知被哪來的惡鬼邪神?給剝了魂,才落得?如此慘淡的下場!哼,你們?nèi)羰怯?本?魅姬三分的手段,又豈會這般為情所困?”
說?完,仰天嘲諷大?笑。
什么神?女,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在她堂堂魅姬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庸俗貨色!
待她殺了洛音,取得?首功,再利用那沒長腦子的魔君踏平整個修真界,橫掃妖族,到時一統(tǒng)人?妖魔三界,她便?是最大?的功臣!
之后稱尊稱皇,又有?何難?
生前未能達成所愿,死后化魔自然要消弭生前執(zhí)念,否則,豈不白白忍受這數(shù)十年的屈辱?
沉浸在美?夢中的魅姬一雙紫瞳流露出隱隱興奮,卻不知眼前本?被迷暈的人?忽然緩緩睜開了清明的眸子,冷不丁說?道:“你說?的對,我是為情所困。”
泠泠的聲音,嚇得?原本?仰天大?笑的魅姬當場變了臉色,她后退一步:“你怎么會沒中招?你在耍我?!”
陷于軟椅中的人?緩緩起身,筆直尖削的脊背伶仃支起,一雙赤色深眸平靜如淵,哪里像是失去神?智的樣子?
只見?她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近,冷艷的紅唇緩緩掀起:“我不過是配合你做消遣罷了,不是你說?,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嗎?”
說?罷抬手,一道無形的結(jié)界瞬間將?整個大?殿籠罩,原本?彌漫的煙霧徹底消散殆盡。
窗外烏云褪去,清亮的月色再次灑落,映在了那張邪魅叢生的臉上。
看清她眼中暗生的魔紋,魅姬幾乎整個人?都駭在原地,她大?驚失色,嘴唇發(fā)?抖道:“你居然……生了心魔?你可是神?女,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洛音的聲音近乎冷酷,冷白的面容甚至沒有?一絲溫度,“你不是說?我為情所困嗎?”
為情所困?那之前南宮芷的死……
乍然想通,周圍的燭火便?撲簌一聲搖曳著躥高,雜亂無章的地面不知何時形成了一個陰氣森森的邪陣,就在她的腳下,呈現(xiàn)出無聲的絞殺之勢。
該死,剝魂之術(shù),當真是她!
她一開始就察覺到自己了,卻故意留引誘自己留下,來點這破燈,也不過是借她的手來牽動邪陣!
如此心思,簡直是可怕!
魅姬當即不再遲疑,立刻催動渾身的魔力?去抵擋,可不過眨眼的功夫,她的魂體便?脫離了如今的軀殼兒,正要被恐怖的邪陣摧毀時,周遭的強大?的威壓卻驟然消失。
失去控制的魂體像條脫水的泥鰍拼命掙扎,待要伺機逃脫時,卻被輕而易舉地捏在手里。
“私闖神?宮,本?來該要將?你打入地牢,永不見?天日,不過今日且繞你一命,興許日后……”
她半邊的瞳孔亮起金芒,仿佛透過它看到了什么久遠的東西,可失控的神?力?只堅持了沒一會兒,眼前便?再次變得?混沌。
絲絲的暗紋纏繞在她的眼底,像某種寄生的暗物質(zhì)。
洛音不再說?什么,她耗費最后一點神?力?,手指一點,在那魂體上打下一個咒印。
察覺到被禁錮的氣息,魂體拼命掙扎,可仍無濟于事。
洛音冰涼的指尖點在它額頭:“不用害怕,此咒不會傷你,待你日后將?功補過,禁錮自會解開,至于現(xiàn)在……”
她輕笑一聲,而后毫不猶豫將?它彈飛了出去。
沒多久,不遠處的林中驚起一片飛鳥。
洛音扭頭,像是耗盡了力?氣,她攏緊衣衫仰頭,向著即將?褪去的夜色深處,緩緩踏了出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綿綿, 你一定要這?樣嗎?”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 灑落滿地金芒。
在榻邊守了半晌的?少年魔物睫毛輕垂,面?露苦惱和無奈,而剛剛蘇醒的?少女則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死活不肯出來。
她?憋紅的?臉頰紅艷艷, 瀲滟的?眸子里溢出水痕, 仿佛又要哭,整個人如同煮熟的?蝦, 羞恥到?不行。
不久之前, 虞綿綿睜開眼睛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而后, 混亂的?記憶如潮水般涌進她?的?腦子里。
她?不止神志不清地把人壓在榻上按著親, 還主動讓他摸自己?, 欲求不滿時更是化身柔弱無骨的?嚶嚶怪,一邊不知?羞恥地纏著對方, 一邊發(fā)出格外隱忍難耐的?嗚咽。
而最讓她?無地自容的?,是她?居然因為一時激動把頭頂?shù)?石壁給炸了!
天知?道她?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有多想死, 系統(tǒng)給她?的?自救功能,可是關(guān)鍵時刻用來保命的?,她?鬧出這?樣丟臉至極的?笑話, 簡直沒臉見?人了呀!
什么破金手?指, 什么該死的?魅女,分明是讓她?社死的?罪魁禍首, 嗚嗚……以?后她?要把這?對該死的?犄角給捂住,再也不讓人摸了!
穿書少女虞綿綿欲哭無淚, 恨不能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或者干脆一頭扎進被子里把自己?給悶死。
只可惜計劃沒實施,整個人便隔著被子被人抱緊,而后耳旁落下激靈的?一句:“綿綿,你是哪里不舒服嗎?為什么不讓我看你的?臉?”
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冷不丁的?灌進人耳朵里,讓人沒來由打顫。
剛剛壓下去的?記憶又開始襲擊她?,綿綿立馬搖晃腦袋,心想自己?干脆就這?么裝死吧。
可惜裝死沒一會兒?,就被某人磨得沒了耐心。
先是費力喘氣兒?,像只蠶蛹一樣磨磨蹭蹭,最終惱人地哼唧一聲:“你離我遠點,我快喘不動氣啦!”
猛地一口氣把頭掙出來,就跟坐在榻邊的?人直勾勾對上了眼。
跟昨晚的?慌張隱忍滿含欲色不同,謝妄一襲寬松白袍,長發(fā)散落,乖乖坐在榻邊守著她?。
晨風吹卷他的?發(fā)絲,單薄衣衫勾勒出勁瘦脊背,稀薄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將他絕美的?五官照得通透,白皙,妖冶的?面?容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神韻,仿佛神光普照降落人世的?俊美神祇,好看到?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廝,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蠱惑人了呢?
虞綿綿不由發(fā)出疑問,她?呆滯的?眼眸浸滿水霧,此時羞答答露出個腦袋,好像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對著蓋頭前的?男子很是好奇的?打量。
“你……”她?抖了兩下睫毛,不知?該說?什么,手?揪著眼前的?毛毯,都快揪爛了,可想而知?是有多緊張。
只是與她?的?緊張羞赧不同,披著艷麗皮囊的?魔物很是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一點一點將她?的?手?指掰開,而后攥緊了,沙啞地低嘆道:“我還以?為你又要躲著我了。”
輕柔曖昧的?聲音,聽得讓人有些心跳加速,尤其手?指頭緊緊扣在一起,貼緊的?溫度簡直讓人無法忽視。
臉紅得差點要滴血了。
虞綿綿磨磨蹭蹭地抬起腦袋,對上那雙深邃中流露出滾燙情愫的?眼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了。
她?鼓著腮幫子支吾:“我為什么要躲著你,還有,我什么時候躲著你了?”
謝妄烏黑的?瞳仁定定望過來:“就是上次,在夢中醒來的?時候,你把我踹下了床,綿綿難道忘了嗎?”
這?廝,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綿綿立刻心虛,故作惱怒地翻起水淋淋的?白眼:“那都是過去了事了,你干嘛還揪著不放?告訴你,我可不喜歡小心眼的?男人哪!”
半開玩笑的?話喊出來,對面?的?人便立馬僵住,漆黑的?眼珠兒?縮起來,像被嚇住的?貓。
頓了半晌,才輕顫眼皮去蹭她?的?臉:“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
說?完,又試探問:“綿綿,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這?話題轉(zhuǎn)移得實在拙劣,綿綿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決定給他個面?子:“好吧,那就……”
后面?的?字沒說?完,她?就被整個兒?抱了起來。
臉上窘迫未消的?綿綿:“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微弱的?控訴,謝妄并沒有理會,而是輕聲輕氣地哄她?:“我知?道,可是我想抱著你。”
“我想抱著你。”冷不丁的?,腦海中閃過原著中的?片段,也是在幻境副本?中她?唯一留有印象的?片段。
原著里,謝妄因為被施了情蠱,對進入幻境變換身份的虞綰生出了扭曲的?心思。
他一面?厭惡一面?控制不住地對她萌發(fā)愛意,仿佛饑渴了許久的?旅人,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杯毒酒,便也毫不猶豫地飲下。
因此,即使知道這是虛假的泡影,他也甘愿臣服,祈求愛憐。
“我想抱著你,我好冷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幻境中迷失的?緣故,他頭一次在人前流露脆弱。
可惜,虞綰既不是什么白蓮花圣母,也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讓他進一步跌落深淵的?惡毒女配,是個以?玩弄感情為樂的?爛桃花。
她?當時是以?怎樣扭曲而又惡毒的?面?目踐踏他的?呢?
“哦,你想要我愛你?你以?為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糾纏的?嗎?哼,你不過是君遙哥哥的?替身,是個低賤的?魔物!你連他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還妄想要跟我在一起?你想得美,做夢去吧!”
說?完,像對待腳底的?泥一樣將他狠狠踹在了地上。
而這?也是虞綰最后一次作死了,因為離開幻境沒多久,她?便被徹底黑化的?謝妄給當場噶了。
凌遲慘死,一刀一刀,最后一滴血流盡才咽了氣。
若是是以?往,想到?這?殘忍的?劇情,她?怕是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雞皮疙瘩了。
可此時的?她?不止胳膊肘往外拐,心眼子也長偏了。
心里不僅不害怕,還覺得惱怒,明明他都沒做錯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折磨他呢?
“你在想什么?”睫毛被人撥了撥,綿綿這?才回過神。
此時她?被放在了食案前,骨頭松懶地歪在人身上,像個賞心悅目散發(fā)媚氣的?寵姬,眼角眉梢掛著驚人的?艷色。
她?趕緊糾正自己?的?坐姿,扭過頭望著他,一開始的?窘迫被坦蕩和擔憂所替代,滿心愁苦地糾結(jié)小臉道:“我在想你啊,那魔族妖女給我種下的?情蠱,可能已經(jīng)轉(zhuǎn)移你的?身上了。”
“哦,那又如何?”謝妄滿不在乎,只用迷離的?眼神盯著她?,一邊往她?嘴里投喂,一邊暗戳戳地做一些原來沒有的?小動作。
手?指勾著她?的?發(fā)絲,一點一點摩挲到?她?的?背,很是脈脈的?溫情,像在摸毛茸茸的?小動物。
虞綿綿卻是一把扯過他的?手?,阻止他的?不專心。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啊?”
被教訓的?少年睫毛一抖,目光盈盈地看著她?:“我不知?道,但這?不重要……”
“不重要?”少女瞪大?眼睛,眼里閃動著熊熊的?小火苗,盯著他道,“告訴你,意思是你慘啦!中了情蠱,以?后你就只能喜歡我一個人,不能再喜歡別人了!而且就算我打你罵你欺負你,你也只會沒有底線地喜歡我討好我遷就我,再也離不開我,你懂嗎?”
夸張的?語氣,仿佛他是得了什么厲害的?不治之癥,只能靠她?的?施舍和憐憫來得以?存活。
可她?為什么不問問他愿不愿意呢?
“綿綿不希望我喜歡你討好你遷就你嗎?難不成,你心里……還惦記著沈君遙?”
陡然提到?男主的?名字,綿綿莫名有些心虛:“我、我可沒這?么說?。”
躲閃的?眸光,給人戳中心思的?錯覺。
心思陰郁的?少年魔物卻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計較,而是用平靜的?聲腔兒?說?道:“沒關(guān)系,綿綿不用自責,他是你的?未婚夫,從小指腹為婚,青梅竹馬,而我卻只是一個人人喊打的?冷血魔物,換了誰,都會選擇喜歡他的?。”
“你這?是什么話?”綿綿直接驚呆。
這?人,怎么突然開始自我貶損了呢?難不成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還是說?……他當真是受了情蠱的?影響,變得只會討好她?遷就她?了嗎?
良心不安的?虞綿綿心臟陡然一緊,接著趕緊將他的?話頭掰正:“誰說?你是人人喊打了呢?你是我的?書童阿福,也是高?高?在上的?圣使大?人,你不僅保護我,還絞殺過血滴子,先前在玄天觀,更是救了許多人……你做了這?么多好事,我掰著手?指頭都數(shù)不完吶,這?樣,你還覺得自己?不配被別人喜歡嗎?”
“可我不想要別人的?喜歡,我只想要你……”披著艷麗皮囊的?魔物撥攏幽沉眼簾,眼神近乎炙熱。
他湊過來啄她?的?臉,弄得綿綿一時心亂:“你……你這?人,怎么突然表白?”
“怎么,不行嗎?綿綿喜歡我嗎?你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他多一點?”
滿是急切氣息噴灑過來,鴉羽般的?睫毛下眼神緊迫而惑人:“告訴我,嗯?”
他親她?的?鬢角和耳垂,弄得她?心里酥酥麻麻,快要化成水了。
可是這?個問題真的?好奇怪,好似自己?變成了腳踏兩條船的?壞女人……可她?明明已經(jīng)跟君遙哥哥解除婚約了啊。
“我……我當然是……”少女嘴唇蠕動,睫毛簌簌地抖。
可惜話沒說?完,緊閉的?殿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殿內(nèi)曖昧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恢復清醒的?少女趕緊埋頭捂住自己?的?小犄角,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一臉陰沉的?謝妄則猝然起身,語氣冷到?掉渣兒?:“誰讓你們?擅自闖進來的??”
來人神色慌張:“圣使大?人恕罪!是、是外面?出大?事了!神女大?人把仙盟的?人給圍了,不知?是要做什么,您快去看看吧!”
把仙盟的?人圍了?難不成是……
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此時?祭壇之上, 一片烏云籠罩在頭頂。
沒多久,燦燦的艷陽徹底被晦暗的云層遮擋,遠處聽去, 還?有隱隱的雷聲。
一襲璀璨仙衣的神?女洛音正漂浮在半空,以靜靜端坐的姿勢俯瞰著?被團團圍住的仙盟弟子。
與身?后眉眼?低垂,滿含慈悲的神?女雕像不同, 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 唇角掀起的涼薄笑意更是產(chǎn)生了深深的割裂感。
虞綿綿跟謝妄匆匆趕到時?, 看到的便是這極為荒誕的一幕。
她拂開眼?前被吹亂的頭發(fā),仰頭驚訝嘀咕:“這是怎么回事?該不會是南宮芷的死真的跟神?宮有關(guān)?兩邊徹底撕破臉了?”
謝妄沉眸:“不知道, 先看看再?說。”
沒多久, 便聽有人張口怒罵:“洛音!你身?為神?女,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羈押在此!你到底意欲何為?”
“就是!師妹的死因還?沒查明, 你憑什?么不讓我們繼續(xù)招魂?難不成?是你們神?宮心?虛了?”
“心?虛?”狹長?的眼?眸緩緩瞇起, 用最輕柔的聲音說出最陰暗的話, “人是我殺的又如何?只是……難道她不該死嗎?我沒將她挫骨揚灰,就已?經(jīng)是格外寬容了。”
幽幽的語調(diào), 聽得一眾仙盟子弟紛紛嘩然。
這瘋女人,到底、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南宮師妹是她殺的?
深深的震驚過后, 便是鋪天蓋地的怒罵:
“你個殺人兇手!你枉為神?女!”
“你還?我?guī)熋妹鼇恚 ?br />
“有本事你把我們放了,我們跟你拼了!”
眾人義憤填膺,卻?被四周手持長?劍身?披鱗甲的護衛(wèi)層層圍住, 不得往前一步。
南宮問站在眾人中間, 雙目赤紅,他頂著?頭頂?shù)耐䦃簼M含怒意地上前, 嘶聲道:“神?女大人,不知小女犯了何錯, 竟要受如此殘忍的殺害?今日若不給老?夫個理由,我就算是豁出這把老?骨頭,也要替小女討回公道!”
鏗鏘的話音,借著?磅礴的靈力洪鐘般蕩去,立刻震得綿綿腦瓜子嗡嗡作響,差點眼?前一黑栽過去。
好在謝妄及時?將她撐住,隨手在她身?上施了個護身?結(jié)界,這才擋住那股強悍的靈流。
只是她此時?心?頭已?然凌亂,不敢相信劇情怎么會突然朝著?這個方向發(fā)展?真的是神?女殺了南宮芷?
可是這不可能的呀!
南宮芷早在七年前就死了,那個時?候神?女剛和沈逐結(jié)為道侶,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怎么可能會突然黑化對南宮芷痛下殺手?
還?是說……她是早就生出了心?魔?
陡然出現(xiàn)的大膽的猜測讓她胸口砰砰直跳,狂風吹拂著?她的小臉,淋漓的眼?眸更是浮出了水光。
只聽那道泠泠的聲音驟然變得低沉:“南宮長?老?,你教女有方,該不會忘了十六年前在焰明谷外發(fā)生的事吧?”
咯噔一聲,南宮問仿佛被一記雷給劈中,整個人兒瞬間僵在了那里。
*
另一邊,仙盟獨照峰,一道極快的劍氣猛地劃過頭頂。
白衣翩翩的人影立在上頭,旁若無人地穿過了守山大陣,引得一眾仙盟弟子紛紛驚恐抬頭。
待看清來者是誰時?,驚恐便變成?了狂喜:“是沈盟主!盟主你可回來了!”
沈逐并?未多言,落地之后,開口便問:“南宮護在哪兒?”
“南宮少爺在后山,不知盟主找他何事,我們過去通傳?”
“不必了。”三個字說完,人已?化成?一道虛影。
沒多久,在后山逮著?人當馬騎的南宮少爺被人一劍挑了下來,圓滾滾的身?體翻了一圈,才眼?冒金星地爬起來。
“嗚……何人敢襲擊本少爺?趕緊給我拿下!”
剛滿二十歲的南宮護瞪著?雙委屈的大眼?睛,語氣神?情儼然若三歲孩童。
沒錯,仙盟長?老?南宮問的獨子剛出生就是個神?智有缺的傻子,因而一直被藏在后山,不為人所熟知。
而此時?,沈逐卻?是直奔他而來:“是我。”
南宮少爺眨巴著?雙天真的眼?,直接提著?褲子爬起來,破涕為笑:“沈逐哥哥,你終于來找我玩兒了!你都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好無聊,今日爹爹正好不在,我們玩兒騎大馬吧?”
“暫且不了,我有事要問你。”沈逐盯著?他,從未有過的緊繃神?色,“十六年前你四歲生辰時?,你阿姐送給你一件禮物,她玩笑說那是比神?女的仙衣還?要貴重?的衣裳,我問你,那件衣裳現(xiàn)在在何處?”
他抓著?他的手,南宮護卻?被他陰沉的臉色給嚇到了。
“你是來搶阿姐的衣裳的嗎?”
“你阿姐?”
“嗯,那不是給我的,那是阿姐暫時放在我這里保管的,她說這件衣裳是世間獨有的一件,極其貴重?,所以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就會招來災禍!”
壓低的話音說完,沈逐的臉色更多了幾分蒼白,他幾乎是屏住最后一個口氣:“我就看一眼?,絕不會告訴別人。”
“真的?”
“真的。”
“好,那我只給你一個人看!”
沒多久,南宮護便邁著?鬼鬼祟祟的步子來到了一處偏僻之地。
破敗的房門剛吱呀一聲推開,飛揚的塵土便陡然飄散,嗆人滿臉。
同樣撲面而來的還?有一股潮濕的透著?苦澀氣息的霉味兒,害得嬌弱貴氣的南宮少爺狠狠咳了好幾下,臉都咳紅了。
他晃著?滿身?的富貴肉,一腳踢開跟前的雜物,很是積極地扭頭:“沈逐哥哥小心腳下!”
沈逐神?情不明,僵立的身?形在門內(nèi)投落下一道清瘦的影子,像是一抹幽魂,開口沙啞問:“這是……哪里?”
南宮少爺勾起嘴角,眼?里滿是不諳世事的傻氣:“這是放置雜物和廢棄東西?的地方啊,阿姐說了,寶貝藏在這里絕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因為這里壓根就不會有人來!啊,你先讓我給你找一找……”
說著?,宛若三歲孩童一樣撅著?屁股跪在地上,一邊捏著?鼻子一邊一通翻找。
而身?后的沈逐卻?始終僵在那里,久久沒有動作。
他掃視著?眼?前破舊的房間,因為年久失修,門板和窗戶都已?經(jīng)腐朽了,綠色的苔蘚爬滿墻壁,白色的蛛網(wǎng)占據(jù)著?各個角落,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爬……
不遠處,小山一樣的廢銅爛鐵百般雜物全?都堆在那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唯一光鮮亮麗的南宮護在趴在地上不久后,也立刻變得灰頭土臉了。
沒過一會兒,他猛地喘了口氣,憋紅著?臉從中拽出了一條泛著?淡淡光芒的華美羽衣:“沈逐哥哥!我找到了!你快看!”
沈逐聞言,抬起微微顫抖的眼?,而后便呼吸窒住——
只見根根分明的璀璨赤羽綴在早已?磨損到看不清紋路的布料上,唯有那熟悉而熾烈的顏色,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陡然映在他的眼?底,漫成?一片血光。
“我夢到一只年幼的玄鳥為了報恩被騙到人界,她們把它綁在樹上,笑著?拔光了它的羽毛,然后用羽毛織成?了一件絕無僅有的衣裳……”
“就那么一根一根,血淋淋,它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卻?還?忘不了那個救過它的小公子……你說,它是不是蠢?”
昔日玩笑般的話音回蕩在耳邊,如今卻?仿佛變成?一根根扎進心?里的刺。
沈逐再?也繃不住,他捂著?擠緊作痛的胸口,一時?哽咽,難以喘息。
這竟然真的,這竟然……是真的?
一滴眼?淚沿著?震驚的眼?角滑落,只有三歲智力的南宮護趕忙湊過來,很是笨拙地給他擦眼?淚,忙手忙腳道:“沈逐哥哥,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逐僵直地扭過頭,用從未有過的涼薄眼?神?冷冷看著?他:“不知者不怪,我本不欲懲戒你,可你不該把它隨意扔在這里!”
白衣翩翩的年輕劍君,此時?臉上蒙上濃重?的陰影。
南宮護傻眼?了:“沈逐哥哥,你在說什?么?你干嘛兇我?虧我還?帶你來看寶物呢!”
他格外憤憤地癟嘴,本想把衣裳重?新扔回去,誰知下一刻整個人被一陣風給掀翻在地,手里的那件羽衣更是摸了個空。
意識到自己的東西?被搶了,南宮護當即爬起來,面紅耳赤地喊道:“沈逐!你敢打我!你不怕我爹爹回來我告你的狀嗎?”
沈逐沒有理會他委屈的模樣,而是憑空升起一道結(jié)界將他困住,接著?冷聲開口:“此物我拿去物歸原主,你便留在這里,好好為你的愚蠢反省吧。”
“你說什?么?你說誰蠢?!”
南宮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撕心?裂肺地沖著?他的背影叫喊:“你趕緊放我出去!沈逐你忘恩負義!你欺負人!”
忘恩負義?欺負人?到底是誰忘恩負義,是誰欺負誰?
身?負神?性以拯救蒼生為念的神?女,他的道侶他的妻子,當年竟是遭受過這樣慘無人道的對待。
不是魔族,不是妖族,而是她所守護的人族。
所以她才夜夜噩夢,神?魂大亂,險些生出了心?魔……
不,或許她早就已?經(jīng)千瘡百孔,只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那么現(xiàn)在,還?來得及嗎?
想到生辰宴上突然出現(xiàn)的師妹的尸體,招魂陣上的異動,還?有一系列的反常,一股莫名的恐慌便在心?里蔓延。
不行,他必須趕緊回去。
回去找到她,將東西?奉還?,然后告訴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永遠都會站在她這一邊!
*
沈逐御劍疾馳,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神?宮。
而此時?,重?重?鱗甲包圍下的南宮問卻?是面色僵硬,陡然慘白。
身?后眾人則紛紛猜測十六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看來南宮長?老?年事已?高,已?不記得了,不過沒關(guān)系,當年之仇我已?報還?,唯有一物我輾轉(zhuǎn)反側(cè),命人尋覓良久,至今未曾尋到。”
洛音緩步踱于眾人身?前,微微含笑的面容下眼?眸混沌,好似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即將崩壞。
南宮問臉色陰沉地裝糊涂:“哦,神?女扣押我等在此就是為了尋找某樣東西??只是,您身?為神?女都未能找到,我們怕是更幫不上忙了。”
洛音狹長?的眼?眸微瞇:“南宮長?老?還?是想好再?回答,令愛不識抬舉,七年的剝魂之苦都不能讓她悔過,長?老?難道忍心?看她繼續(xù)游離在這世上嗎?”
此言一出,南宮問臉色頓時?青白交加:“你、你知道她在哪?小女的魂魄到底在何處?”
洛音微微一笑,撥攏唇瓣輕聲開口:“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嗎?”
毛骨悚然的話,聽得默默縮在后面的虞綿綿直接激靈了一下,感覺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看女主現(xiàn)在這模樣,分明就是已?經(jīng)黑化了呀!
原著里說神?女為情所困,而后生出心?魔,她便先入為主覺得她是和沈逐逐漸生出嫌隙,以致因愛生恨,這才墮魔。
可誰說為情所困的“情”字指的就是男女之情呢?
她在結(jié)為道侶之前,首先是神?女,是受人供奉的玄鳥一族,生來就背負著?拯救蒼生的使命,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的信徒背叛了她,她要保護的人族反而是傷她最深的呢?
想到這兒,她忽然心?口一陣窒息,趕忙一把抓住身?邊人的袖子:“謝妄,你在洛風的記憶里有沒有捕捉到關(guān)于南宮芷的信息?還?有神?女,她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謝妄垂下眼?眸,抬手的瞬間,一片華麗的青色翅羽便出現(xiàn)在他的手心?,接著?像是回憶起什?么。
“你應該聽說過,玄鳥族的神?力幾乎都在那雙翅膀上,尤其是天生赤羽,被人看作是鳳凰的后裔,用玄鳥的翅羽織成?的仙衣,邪魔不侵,世間罕有。你猜,會不會有人心?生貪婪,鋌而走險呢?”
“你是說他們被人族修士覬覦了?可他們天賦神?力,怎么會落入人族手中?更何況還?是神?女呢?”
謝妄輕輕抿唇:“因此,才是十六年前,從未出過焰明谷的幼鳥,因信任人族落進陷阱,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fā)生。”
不是第一次發(fā)生?綿綿聽得有些呆,因為如果換成?她的身?上這種事,是絕不會心?無芥蒂地當這個眾生的守護者的。
還?當什?么神?女哪,早尥蹶子不干啦。
這就好比是農(nóng)夫與蛇,仙女與柴夫,為了將仙女留在凡間,惡劣的柴夫便趁著?仙女洗澡的時?候偷偷把放在湖邊的仙衣給拿走了,使她再?也回不到天上。
而遭受過血淋淋背叛的神?女儼然比這個故事里的仙女還?要慘。
虞綿綿憤憤不平,恨不能當即挽起袖子給在那兒躺尸的南宮芷一頓鞭尸,問問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居然干這種人神?共憤的蠢事!
她在心?底無情怒罵,仙盟眾人也隱隱猜到了什?么,只是比起事情的真相,他們寧愿蒙起眼?睛,把出現(xiàn)裂痕的神?女拉下神?壇。
“哼!不是說神?女普渡眾生的嗎?就算師妹做錯了什?么,你也不該就這么殺了她!”
“沒錯!我們都是你的信徒!日日焚香叩拜,聽候差遣,就算有錯,你也不能這么對我們!”
“你是神?女!神?女要拯救世人,不該像你這樣!”
“沒錯,你可是堂堂神?女!是眾生供奉且敬仰的神?女吶!”
嘁嘁喳喳的聲音如同無形的咒枷,盡數(shù)落在那道早就快要分崩離析的人影身?上。
洛音混沌的雙目逐漸凝聚出痛苦,冷白的面容亦隱隱閃現(xiàn)出黑色的魔紋,如同承載過多的容器,終于到了要崩裂的一天。
而隨著?頭頂?shù)暮趬簤旱脑茖颖龅谝淮仉姽猓步K于抬起了手,緩緩撥唇:“神?女愛世人,可是……你們是人嗎?”
手心?的靈流牽動著?半空的云雷,發(fā)出滋啦啦的電光,映得那張臉慘白得仿若失去了溫度。
狂風鼓動,襯托出她蕭索的身?形,連聲音都是低沉的。
“凡妖魔鬼怪,在雷劫之下都無所遁形,諸位既是我的信徒,應當有接受考驗的膽量吧?”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仙盟眾人聞言, 一瞬間紛紛變了臉色:“什么?雷劫?”
“她是瘋了嗎?她要?置我們于死地??”
眾人一時驚懼,還要?試圖爭辯什么,可惜下一刻, “轟隆”一聲,慘白的電光猛地?從頭?頂劈落。
察覺到那股恐怖的力量,籠罩在威壓下的仙盟弟子立刻升起結(jié)界去擋。
可他們的力量跟天上的雷劫比起來, 無異于蜉蝣撼樹。
只見那撐起的屏障瞬間被劈出恐怖的裂痕, 好幾個靈力低微的弟子被那道從天而降的巨大驚雷劈得胸口發(fā)顫, 口吐鮮血。
而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沒多久, 站在那里的修士已經(jīng)?倒了一大片, 原本潔白的修士服被劈成了焦黑色,空氣中散發(fā)出皮肉燒焦的味道。
一行人七零八落歪在那兒?, 有的昏迷不?醒, 有的血肉模糊, 好像隨時都要?斷氣。
虞綿綿因為靠得近,差點被那一連串的雷點子給劈了腳, 趕緊白著臉往后縮了縮。
她心有余悸,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怎么辦怎么辦?我們是不?是要?阻止一下呀?”
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感覺馬上天就要?塌了。
而謝妄卻只是安撫地?握緊了她的手,輕聲道:“不?用怕,綿綿忘了這里是幻境了嗎?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 沒有辦法改變, 但不?管待會兒?發(fā)生什么,我都會保護你的。”
披著艷麗皮囊的魔物定?定?望著她, 用溫和的語氣說著安撫人的話。
奇怪,明明這廝也沒有說什么甜言蜜語, 可單單被那雙幽深的眼眸望著,就讓人奇異地?感到安心,連周圍的慘叫和駭人的雷聲都聽不?到了。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情竇初開的少女眸光閃爍,原本沒心沒肺的小臉溢出些許感動,而后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嗯!我也會保護你的!等?我們一起從幻境出去,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關(guān)于我自己的秘密!”
秘密?
只見少女燦燦溫柔的臉龐,花蝴蝶一樣天真靈動,仿佛真的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只肯告訴他一個人。
謝妄冰凍三尺的眸子瞬間化作一團柔柔的水,輕聲道:“……好。”
兩人迷迷糊糊地?對望,好似末世電影中危險來臨時彼此吐露心聲的小情侶。
只是再?怎么你儂我儂,綿綿也沒忘了此時此刻正在發(fā)生什么。
神女生出心魔,仙盟的人脫不?了干系,可也不?能真讓他們就這么死了,對了,還有南宮芷的魂魄……
“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嗎?”冷不?丁的,腦海中冒出這句話。
想到神女似乎意有所指,綿綿立刻踮起腳張望。
南宮芷的魂魄就在他們面前……可他們面前什么都沒有啊!
等?等?,那是什么?
她仰著被風吹亂的小臉,目光越過人群和雜亂的祭臺,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縮:“你快看?!那邊的神像好像不?對勁!”
謝妄被她抓了個趔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同樣面色一變。
只見不?遠處,高高屹立的神女雕像被頭?頂?shù)碾姽庥车妹髅鳒鐪纾敬缺拿寄勘换璋档年幱盎\罩,透出不?同尋常的氣息,好似有某種極為陰邪的力量正欲破籠而出。
待看?到神像后逐漸醞釀出的濃稠鬼影時,她駭?shù)昧ⅠR叫出了聲:“鬼呀!有鬼!”
下一秒,“轟”的一聲,圍繞在神像周圍的四?方石柱陡然被落下的電光給劈中。
其上雕刻的咒術(shù)一瞬間爆出璀璨的火花,而后眨眼間便灼燒成烏黑的痕跡,徹底失效。
隨著陣法被破壞,那股禁錮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地?面發(fā)出震顫的響聲,接著,一道壓抑已久的,宛若蜂鳴般尖銳的笑聲從神像的嘴里發(fā)出:“洛音,你害得我好苦啊——”
撕心裂肺的嗡鳴下,牽動陣法的四?根石柱轟然倒塌,神像前那團盤踞的陰影也逐漸凝聚出她真實的模樣:披頭?散發(fā),眼神憤恨,熟悉的眉眼輪廓讓在場的仙盟子弟無不?驚詫。
“這是……南宮師妹?”
洛音混沌的眼眸亦微微抬起,驚訝之中竟溢出了一絲笑意。
而下面,被劈得險些去了半條命的仙盟弟子回?過神:“是南宮師妹!南宮師妹的魂魄回?來了!”
“芷兒?……”
眾人驚喜之余,接著重新開始了憤怒和討伐:“洛音!你枉為神女!居然用這么狠毒的招式對我們仙盟的人!你就不?怕被世人唾罵嗎?”
“唾罵?”洛音垂眸,面上的神情多了三分凜冽,“拿不?回?我要?的東西,你們誰都別想離開。”
輕飄飄的話音說完,頭頂?shù)睦自圃俅魏莺菖讼聛怼?br />
意外恢復自由的南宮芷化成惡鬼的模樣齜牙咧嘴地?撲了上去。
可惜,這里到底是神宮,神女也終究是神女。
只一個揮手,便再?次將她釘在那里動彈不得。
南宮芷魂魄飄在那里,幾近殘破,可怨毒的眼神卻有如實質(zhì)。
“洛音,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哈哈哈,你就算殺了我也不?會知道那件羽衣在哪兒?!你們玄鳥一族,死后不?是要?舉行魂祭嗎,找不?到那件羽衣,就算死也得不?到安寧,這就是我對你的詛咒!”
羽衣?好啊,果真是她干的!
綿綿立刻義憤填膺地?瞪起了眼眼珠子。
十六年前,她才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呢,便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如今寧愿魂飛魄散,也不?肯把羽衣的下落說出來,簡直是喪心病狂!不?可理喻!
洛音的眼神也冷了,她幽幽道:“我本不?想讓你魂飛魄散,可你實在冥頑不?靈。”
話音落,布滿殺氣的一掌落下,獵獵的風聲瞬間裹挾了人的眼,半空的驚雷仿佛被惹怒的嗔獸,獠牙怒張著瞬間砸下。
只是那些恐怖的攻擊還未落到南宮芷的身上,就被疾馳而來的一道身影堪堪地?擋下。
白衣翩翩,略顯狼狽,明明嘴角已經(jīng)?溢出了血,卻還掛著溫柔的笑意:“阿音,我來晚了……”
被釘在后面的南宮芷目露激動:“師兄!”
沈逐紋絲未動挺在身前,沒有給她一絲一毫的反應,反而將懷里那件羽衣小心地?奉到動作微頓的女子面前。
華光璀璨,淡淡金芒,似有若無的神力充盈其中,是玄鳥一族的獨有的氣息不?假。
“你從何處得來?”像是被他手中的羽衣吸引,洛音滿含殺氣的眼眸緩緩流淌出異樣的光芒。
玄鳥的翅羽,從出生起便被賦予神力的所在,幾乎和她們的神魂同樣重要?。
一旦失去,便會終日?惶惶不?得安寧,死后亦不?能回?歸焰明谷,獲得最終的圓滿。
而這些年,她一直銘記始祖鳥的告誡,努力不?被仇恨所蒙蔽,不?讓自己陷入痛苦與錯亂中,端坐高臺,成為被世人供奉和敬仰的神女。
如今卻是功虧一簣,落得這副局面。
她拿起那件久久不?得覓的羽衣,輕輕地?嗅了嗅,神魂被灼燒的痛感似乎減輕了許多。
她低頭?,隱隱閃動魔紋的眼底些許感慨:“你若是早來一些就好了,你若早來一些,事情便不?至于此。如今,怕是晚了。”
沈逐仰頭?看?著她:“不?晚的,你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你放心,那不?是你的錯,沒有誰會怪你!”
急切說完,換來一聲低低的呢喃:“可我殺了你的師妹,還將她困于此處……”
“她鑄下大錯,受些懲處是應得。”
聽到這話的南宮芷肉眼可見地?扭曲了一下,方才的激動也瞬間蕩然無存。
洛音沒有血色的臉上出現(xiàn)了幾分悵然:“可我傷了你的同門,還動用邪術(shù),仙門各派容不?得我了。”
她縮回?了想要?觸摸他的手,可接著就被男子更加用力地?緊緊抓住:“容不?得我們就離開這兒?,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日?月山川,清風作伴,只要?你愿意,我永遠都是你最忠誠的信徒。”
溫言款語,發(fā)自肺腑,世上最堅硬的冰也要?被他融化了。
洛音眨眼,那雙混沌的眸子竟流露出深深動容的水色,連語氣也變得和緩:“你永遠都陪著我?”
“天地?為證,我與你永不?分開。”
溫潤的男子,許下最熾烈的誓言。
說完,還赧然笑問:“阿音不?信我嗎?”
“不?,我信。”微涼的手摸上他的臉,盤桓在心頭?終年的積雪終于化開。
這一笑,便是次第花開,春風送暖,頭?頂?shù)姆e壓的雷云散去,原本恐怖的威壓也變成了縷縷微風吹拂過臉畔。
好像即將到來的一場風雨便這么煙消云散了。
等?等?,這是危機解除了嗎?
身在劇情中的虞綿綿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直未現(xiàn)身的沈逐忽然從天而降,不?止救下了他的小師妹,還尋到了那件至關(guān)重要?的羽衣,成功地?安撫住了即將入魔的神女。
如今云開霧散,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轉(zhuǎn)變,只是……真的會是這樣嗎?
虞綿綿心里依舊緊緊捏著一把汗,因為這里是三百年前的幻境,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決不?可能會有什么改變。
也就是說,該發(fā)生的還是會發(fā)生……
她回?想起曾經(jīng)?在道生鏡中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神女反目……當時鏡中的畫面跟此時的場景似乎差不?多,一樣是在祭臺前,一樣是混亂又恐慌的氣氛,只是畫中的神女滿是陰暗和灰敗,仿佛被剝?nèi)チ遂`魂,空洞的眼神只剩下恨意。
可如今羽衣找到了,神女似乎也解開了心結(jié),還有什么是能讓她痛苦到墜落深淵不?惜入魔的呢?
情劫……情劫……
她反復咀嚼這兩個字,心臟怦怦直跳,想要?從中抽絲剝繭找到什么遺漏的東西,可最終,她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那道溫潤如松笑意盈盈的男子身上。
一個閃念,心里顫抖著生出了不?好的猜測。
情劫……亦有可能伴隨著死劫。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怎么了?”察覺到她面色難看, 謝妄立馬低頭,撫著她的臉。
卻見少女猛吸一口氣,憋紅眼眶道:“我……我有不好的預感, 沈逐可能有危險,你說他若是死了,神女會?怎么樣?”
若是沈逐死了?
謝妄凝神, 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并沒有再問, 而是當即揮手,將滿含憤恨大罵叛徒的仙盟眾人通通困在原地。
而后安撫道:“放心, 不會?有事。”
祭壇上, 南宮芷的魂魄不敢置信地抖了抖:“師兄,你在說什?么?你是被?這個女人給迷惑了嗎?你怎么能……再一次背棄我呢?”
她胸口被?定魂針牢牢釘在那兒, 周身隱隱閃動著怨氣, 可魂魄卻已經(jīng)虛弱到近乎透明。
不等洛音擰眉, 沈逐便先一步?jīng)_她安撫笑了笑:“我有幾句話想對她說。”
洛音負手點頭:“她執(zhí)念太深,你且勸一勸吧。”
沈逐轉(zhuǎn)身走過去, 看著狼狽至極的昔日同門,搖頭嘆氣:“師妹, 你何必執(zhí)迷不悟?”
“師兄憑什?么說我執(zhí)迷不悟?這一切不都是她造成的嗎?”她嗓音沙啞得笑,像口破風箱,帶著無力的恨意。
沈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事已至此?, 他已不想跟她分辨對錯, 只將她胸口閃爍冰芒的定魂針拔了出?來?,溫聲說道:“你已得自?由?, 我會?為你超度再走。”
南宮芷的魂魄一滯,而后埋頭, 像行將就木般徹底認命:“超度?好啊,你來?超度我,興許我能投個好胎。”
聲音沙啞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可垂在地上的手卻暗暗攥緊了。
“不行!不要讓她靠近!”看到這一幕的少女立刻跳出?來?,急切的聲音仿佛已經(jīng)預感到什?么。
洛音聞言幾乎立刻扭頭,可此?時已經(jīng)晚了。
“噗嗤”一聲,鮮紅的血隨即濺落在她眼前。
被?怨氣裹挾的南宮芷周身爆發(fā)出?強烈的紅光,一張面容扭曲,長長的鬼爪洞穿了男子的胸膛。
她舔著嘴角的血,殘忍中帶著恨意:“師兄,你怎的如此?天真?竟還妄想超度我?你知道嗎?我被?困的這七年沒有一天不盼著你能來?救我!可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為什?么卻一直都沒能認出?我?你的心里一直只裝著那個女人是不是——”
飽含恨意的話說完,整個魂體便被?火熱的靈流重重拍了出?去。
而胸口被?洞穿的沈逐整個人已經(jīng)徹底被?血水染紅,絲絲黑氣從?他的胸口溢出?,又迅速蔓延到臉上,變成了漆黑而又猙獰的詛咒。
看到這一幕的虞綿綿幾乎當場呆愣,手腳冰涼,謝妄也?頓時擰起眉頭。
因為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股邪惡的力量,比先前血滴子種下?的詛咒還要可怕。
完了,這下?完了……
洛音在擊出?那一掌后,便僵直地走到跌坐的男子面前,垂落的眼眸醞釀出?幽深的漩渦。
白衣染血的沈仙君抬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阿音,你不要哭……我會?、會?沒事……”
話未說完,手便無力垂了下?去。
他的身體被?詛咒侵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成灰,隨風散去,連具尸體都沒能留下?。
“騙子。”眼眸顫抖的洛音抓住那件血衣,緊緊攥在手里。
而緊接著,她眼底的魔紋頃刻間亮起,雪白的仙衣爬滿黢黑的色調(diào),與周圍的陰暗徹底融為一體。
待看清她滿身纏繞的魔氣時,仙盟眾人大驚失色:“神女、神女入魔了!”
“趕緊放我們出?去!”
被?風吹得臉疼的虞綿綿從?驚愕與慌亂中回神:“謝妄!”
緊促的聲音,不用說謝妄也?知道,他揚手一揮,撤了困住他們的結(jié)界,冷聲道:“不想死的話,就趕緊滾。”
沈逐死了,神女因恨墮魔,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若是將這些仙盟之人留在這里,只會?是死路一條。
兩人在危急關(guān)頭也?顧不得身份暴露,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不怕死。
“洛音!你殺我們師妹,如今又害得盟主也?慘死,我們仙盟弟子與你不共戴天!各位同門,我們今日就一同殺了這妖女,給盟主和師妹報仇!”
“沒錯,報仇!報仇!”
一聲喊完,眾人紛紛持劍殺去,沒一會?兒就與神宮弟子混亂地糾纏在一起,而披著鳥人兒殼子的謝妄也?成了眾矢之的。
不得已,只能拔劍去抵擋,一邊壓制住那些反撲的仙盟修士一邊冷冷怒罵:“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死嗎!”
“呸!你們這些神宮鳥人兒,都是一丘之貉!趕緊滾回你們的焰明谷,我們?nèi)俗宀恍枰銈儯 ?br />
“一群蠢貨。”
謝妄冰冷的眼尾劃過一抹銳利,本想大開殺戒讓這些人醒醒腦子,可想到一旁的少女,只能按捺住滿心的殺念,將他們攔在結(jié)界之外。
而這場混戰(zhàn)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下?一刻,響亮的龍吟便劃破了半空。
生?辰宴上所獻的那把龍骨劍,此?刻正握在滿是痛苦和恨意的女子手中。
劍身烏沉,反射寒光,映著那張冷艷的臉龐也?失了溫度。
只用力一蕩,便將眾人壓制得無法動彈。
“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失控的神女一步步走過去,周身的魔息涌動著濃濃的殺氣。
難不成,她真的要大開殺戒?
虞綿綿看著這混亂而又不可挽回的局面,再也?沒法干瞪眼了,她頂著那恐怖的威壓,堂而皇之地跳上了祭壇。
謝妄見狀,立馬縮起瞳孔:“綿綿!”
“不用管我,我沒事……”目光堅毅的少女控制著顫抖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激蕩的靈流中努力睜大眼睛,而后迅速抓住了什?么。
下?一刻,不遠處嘭的一聲,被?重傷在地的南宮問咳出?了一口老血。
他張嘴艱難喘息,眼睜睜看著祭壇中那具僵硬的尸體被?毫不猶豫地徹底摧毀,連骨頭渣都不剩。
“你……”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一陣青白,像條茍延殘喘的老狗,再也?吐不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對著親生?女兒的魂魄,更是沒有再看一眼。
就這么隨手掏出?一張傳送符,“咻”的一聲消失在原地。
而看到這一幕的南宮芷并沒有什?么激動的反應,她不怒反笑:“你毀了我的尸身又如何?正好,我和師兄一起死,等我們投了胎,來?世就能在一起了……”
“做夢。”洛音冷冷打斷,蕭條的身影籠罩濃重的殺氣,幾乎讓人感到窒息。
下?一刻,她便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以為,我會?讓你投胎轉(zhuǎn)世?既然七年的時間不能讓你誠心悔過,那就十年,百年……此?后,你便一直待在這石像里,為你所犯下?的種種過錯贖罪吧。”
“什?么?你敢!”眼見她再次催動陣法,南宮芷立刻面龐扭曲,“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透明的魂魄瘋狂掙扎,很快便被?無形的力量重新拽了回去。
尖銳哀嚎的聲音堵在石像中,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像是哀怨,像是憤恨,一滴殷紅的血淚從?神像的眼角滑落,又飛快地鉆進了地底。
看到這一幕的虞綿綿和謝妄均是一愣,不由?分說地想到了曾在玄天觀作亂的邪物——血滴子。
先前跟著紀塵風學陣法符箓的時候,綿綿也?曾打聽過三百年前發(fā)生?的種種故事,從?修真界三大戰(zhàn)戲圖講到玄鳥一族的隕落,魔淵的誕生?以及血滴子。
當時她還一本正經(jīng):“這個我知道,血滴子嘛,以血為媒,操縱人的神魂,然后借眾生?念力來?提高修為,應該就是想成神想瘋了的邪物!”
“沒錯,可你知道它是何物所化嗎?”
“這我哪知道?興許是嗜血的蟲子?”
紀塵風神秘一笑:“非也?,所謂‘血滴子’,乃是當初神女墮魔時,流下?的眼淚……”
神女的眼淚?如今想來?,他也?只是一知半解,說對了一半兒。
這哪是神女的眼淚,這分明是神像禁錮的魂魄所化的怨氣!
該死,剛才一個沒注意,居然讓它溜了!
綿綿狼狽的小臉頗為懊惱,只是不等她糾結(jié),地面陡然開始震顫,眼前的一切也?都開始顛倒,錯亂。
周圍的景色慢慢變得灰敗,仿佛褪去了顏色的背景板,原本正在持劍廝殺憤怒咆哮的眾人也?紛紛頓在原地,好似被?按了暫停鍵,徹底定在那兒不動了。
而沒過多久,天空便破開了個大洞,半空中更是出?現(xiàn)了許多不知名的裂隙,裂隙中閃爍白光,仿佛幻境世界中被?割裂出?來?的一個個小世界。
“不好,幻境要塌了。”謝妄臉色難看,趕緊拉住亂跑的少女,緊緊箍在身邊。
而看到如此?悚然一幕的綿綿也?是大驚失色:“那、那我們怎么辦?”
謝妄:“先離開這里再說。”
兩人話說完,整個世界就開始搖搖欲墜,遠處的宮殿在動蕩中坍塌,蜿蜒的池水倒流,仿若銀河倒懸,有種荒誕與虛幻的美。
可對于身處其中的綿綿和謝妄來?說,卻是極其危險的。
腳下?的路不斷出?現(xiàn)裂痕,斑駁斷裂的石柱不斷往下?墜落,就在兩人拼命躲閃快要被?滾落的柱子砸中的時候,眼前忽然憑空出?現(xiàn)一道時空裂隙。
謝妄呼吸一緊,想要后退卻是來?不及了。
“啊呀!”陡然被?那股力量吸進去的虞綿綿忍不住悶哼。
謝妄額頭冒出?冷汗,神情隱隱緊繃:“綿綿,抓緊!”
“我、我快抓不住了……”
虞綿綿憋紅臉,想要使勁抓住那雙伸向自?己?的手,可時空裂隙的力量卻將他們甩向了不同的方向。
在白光即將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終于堅持不住,徹底松開了手。
第70章 第七十章
再睜眼時, 周圍陡然換了副天地,原本?混亂崩壞的神宮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熙熙攘攘的寬闊大街。
街上人來人往, 一片祥和,頭頂陽光燦爛,十?分?耀眼。
“這到底是?哪兒……”
綿綿暈暈乎乎地站穩(wěn), 一張小臉疲憊慘白不說?, 衣衫也亂糟糟的狼狽, 方才那天崩地裂的架勢,差點把她嚇死。
只是?……現(xiàn)在是?在什么地方?她是?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嗎?還是?被甩到了另一個奇怪的地方?
對了, 還有畫皮妖!他去哪兒了?
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綿綿表示很是?混亂,但隨即腦海中?就響起了讓她熟悉又痛恨的聲音:
“叮——【幻境】副本?進度85%!已獲得關(guān)鍵道具【幽離夢】, 請宿主在不崩壞角色的情況下努力幫助主角勘破迷障, 除魔衛(wèi)道, 并阻止反派黑化!”
“特別提醒!幻境世界并不穩(wěn)定?,請宿主端正態(tài)度, 及時完成任務!”
舉目無親聽了個寂寞的虞綿綿:“……所以,我要繼續(xù)在這里完成任務嗎?可原先的世界都已經(jīng)崩塌了, 我還怎么完成任務?”
她眼里竄出小火苗,像個忍受不了苛刻任務的打工仔,發(fā)出不滿的抗議。
結(jié)果腦海里那道冰冷的聲音再次滴了一聲, 很是?答非所問。
“系統(tǒng)提示, 任務世界已經(jīng)重啟!傳送地點:太湖縣紫金巷。宿主身份認定?:魔族魅女離小幺。修為?等?級:低級……”
“停!這個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告訴我, 謝妄在哪里?”
“叮!任務對象【謝妄】數(shù)據(jù)更新中?……滋滋,嗶——”
話沒說?完, 滋啦一聲,徹底斷線。
穿書少女虞綿綿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她的惡意?。
她耷拉著腦袋,孤身一人衣衫凌亂地站在那里,臉上流露出濃濃的傷感?和怨念。
要不要這么針對她呀?居然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
哼,辣雞系統(tǒng),遲早藥丸!
綿綿在心里無情怒罵,但僅僅只頹廢了幾秒,她便重新恢復了斗志。
孤身一人又如何,當?初穿到這本?破書里她就已經(jīng)決定?跟這個世界死磕到底了,就算她的結(jié)局要在這里結(jié)束,那也絕不會?是?認輸?shù)淖藨B(tài)!
想罷,裹緊自己的小犄角,而后點燃一張追蹤符,循著符紙飄浮的方向涌入了人流之中?。
拜托,一定?要讓她找到他呀。
*
另一邊,原本?空無一人的巷子里陡然出現(xiàn)一股力量波動。
呲啦一聲,閃爍的白光忽然閃現(xiàn),緊接著,一襲墨綠衣袍神情凜冽的人影便被憑空甩了出來。
正是?被時空裂隙吞噬的謝妄。
甫一落地,他便臉色難看地抬手?,青筋鼓起,試圖用靈力強行撕開那道逐漸閉合的裂隙。
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白光撲簌一聲,就這么徹底消失在眼前?。
看到這一幕,謝妄冷漠的臉上終于流露出陰沉。
巷子里的風吹起他的發(fā)絲,將他冷白的臉蒙上陰影。
黑色深瞳看著空蕩蕩的地方,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僵硬的眸子抖了兩下,接著才縮回手?,喃喃道:“……為?什么,他們總要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為?什么你就不能真正屬于我呢?”
他仰頭,漆黑的眼眸宛若脆弱的玻璃,流淌出絲絲迷惘和痛苦。
下一刻,他閉上眼睛,指尖點在額頭,將那抹象征神力的朱砂印記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艷而又冷酷的魔紋。
猩紅的眼眸睜開,隨手?一招,將幾只小魔球招于手?心,冷冷道:“去,不管她在哪兒,都給我立刻找到她。”
收到命令的小魔球“嘰咕”一聲,立刻振開翅膀竄了出去。
謝妄冷冷轉(zhuǎn)身,正要循著少女的氣息追進巷子里,誰知下一刻,街上的人流中?猛地竄出一道稚嫩的身影。
長亂的頭發(fā)遮住半張臉,瘦削的身上滿是?臟兮兮,仿佛怕被身后的人給追上,便頭也不抬地撞了過來。
“哈……”男孩兒撞得悶哼一聲,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擦肩而過的一剎那,謝妄鬼使神差地頓住腳。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他的心。
而當?他轉(zhuǎn)身,試圖一把抓住那道人影的時候,周圍的空氣再次出現(xiàn)了細微的波動,可他顯然沒有察覺。
因為?他已經(jīng)完全?愣在了那里。
眼前撥開發(fā)絲的那張臉,懵懂淡漠,布滿傷痕,如同喪家之犬用警惕沒有溫度的眼眸與他對望——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那個被人人喊打,視為不詳?shù)男」治铩?br />
一瞬間?,謝妄整個人都頓住。
他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仿佛被名為?“命運”的東西緊緊扼住了喉嚨,再也挪動不了一步。
周圍的場景再次變得錯亂,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容扭曲,叫賣的吆喝聲被模糊成微弱的雜音。
頭頂光影不斷變幻,一會?兒陽光普照,一會?兒又陰云密布。
而他的眼神也逐漸變得空洞。
呼吸停止,靈魂被扯進漆黑冰冷的容器,在不斷顛倒的世界中?逐漸沉入更深的旋渦。
直到冰冷的雨滴落在他的臉上,他才陡然一顫睜開眼睛。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復原有的面貌,巷口還是?那個巷口,周圍還是?熟悉的喧鬧聲,只是?他的身體,已經(jīng)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副身軀。
稚嫩瘦小,臟污丑陋。
他顫顫地伸手?,企圖用力抓住什么,可卻只有一團虛無的空氣。
冰涼的雨絲濺濕他的眼簾,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整個世界都徹底模糊了。
*
“呔,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另一邊,同樣被淋了個落湯雞的少女滿臉憤恨地望天。
不久之前?,她循著追蹤符一路往前?跑,誰知剛追了不久,頭頂突然落起了雨點子,不僅把她淋了個透心涼不說?,還把符紙給打濕了!
無奈之下,只能跑到一旁的屋檐底下躲雨。
“早知道就該死死抓住他,這下好了,人走?散了,符紙也沒了,這下去哪找他呢?”
少女滿心愁苦地嘟囔,因為?穿得太過單薄,還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鼻子尖都紅了。
人界不比神宮,終年溫暖如春,綿綿這廂甫一落地,便如同在天宮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仙子,一朝跌落凡塵,很是?孤苦無助。
只能自己抱著自己取暖。
唉,要是?畫皮妖在就好了。
有他在,凡事都能一起商量,如今陡然分?開,便只能自己找頭緒了。
沈逐死了,神女生出心魔,必然會?攪動整個修真界,乃至魔界妖界也會?蠢蠢欲動,這便是?三百年前?神女反目帶來的劫難。
也是?男女主此次入幻境所要經(jīng)歷的情劫。
雖然她的任務是?幫他們勘破迷障,可虞綿綿覺得自己壓根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
沈逐已死,神女雖然一時入魔,但她終究會?自己醒悟,因為?這是?既定?的結(jié)局,就算沒有她的出現(xiàn)也一定?會?發(fā)生。
而她要做的,大概只有在神女魂消之前?,將這朵蘊藏龐大力量的幽離夢交給她。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他們脫離幻境世界的關(guān)鍵道具。
想到這兒,綿綿將她在混亂中?收進靈囊里的幽離夢小心地揣進了懷里,接著緩緩舒了一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于是?,之后的幾個時辰,綿綿便在街上找了家大氣的酒樓,一邊在里面歇腳一邊打探消息。
“店家,這里是?什么地界,怎的如此繁華?”
醉仙樓里,來來往往行人不斷,除了商戶文人之外,還有不少持劍的散修,可謂門可羅雀,生意?興旺。
虞綿綿用紗巾將自己的犄角裹了,一襲華光璀璨的粉嫩仙裙,額間?還有一簇火紅的朱砂,任誰見了都以為?是?身份不俗。
店家聞言立刻點頭哈腰:“仙子是?初來乍到吧?此地乃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太湖縣。此地不僅鐘靈毓秀,美食眾多,而且還受仙門庇護,妖魔鬼怪都不敢侵擾,仙子可以在此地多多賞玩幾日,我們太湖的清蒸白魚,還有黃燜湖鰻,可都是?一絕!晚上的船宴和煙花,更是?美得很咧!”
綿綿聽罷滾咽口水,差點被帶偏,開口便矜持著聲音道:“哦,那不知神宮和仙盟的事情你們可有聽說??”
“仙盟之事?這個我倒是?不知……”
店家摸著腦門,和氣的面團臉上透著幾分?憨厚。
而另一邊桌子上圍坐的幾個年輕修士則搭話道:“仙盟離我們這兒相去甚遠,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是?許多日才能傳過來,至于神宮更不是?我們這小地方能打聽的,不知這位道友可是?認得那里的什么人?”
一桌子的人朝她望過來,顯然對她額間?的印記多了幾分?猜測。
只身在外的虞綿綿立馬憨憨笑起來:“我哪里認得什么人?我是?帶著我家書童出門游歷,結(jié)果走?散了,聽到有人說?神宮正在為?神女慶祝生辰,這才問了一嘴。”
“原來如此。”那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接著道,“神女生辰,普天同慶,謝氏家主豪擲千金,命船宴連開七日,凡是?神女的信徒皆可入內(nèi)宴飲,今日恰巧是?最后一天,道友若是?得空,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太湖船宴?謝氏家主?怎么聽著這么熟悉呢?
綿綿心里冷不丁咯噔一聲,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來,原著里描寫謝妄的出身背景時,好像就提到了這個太湖謝氏!
而今又是?三百年前?,時間?正好對得上,也就是?說?,三百年前?還沒有入魔前?的謝妄此刻就在這太湖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