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階級游戲(十七)
傅無宣一頓, 語氣有些意味深長:“你也發現了。”
傅無宣一開始,就無比清楚自己要選的是紅球。
他不會犯傻,為了誰參加這么傻的“賭局”。
不過他之所以這么晚出來, 是因為認定其中有貓膩。
山羊人設下的這個局并不高明, 能活到現在, 大部分人都能知道,選擇紅球是沒有危險的。
只有一兩個被摧毀神智的傻蛋會選擇藍球,因為他們已經完全聽不到規則。
或許還會有一兩個有“英雄主義情節”的傻蛋,以及為了救自己親友的傻蛋,就像不會游泳的人下去撈自己的親友,一個接著一個送,跑去選藍球。
但是傻蛋再多,也不可能超過4個。
畢竟這不是普通世界,而是人為締造出的領域,和詭域也大差不差。
自私是人性的劣根, 哪怕是親友、伴侶, 也終究是抵不過自己的命。
哪怕嘴上說得再冠冕堂皇, 有再多理由,在生死危機下,有人敢賭人性。
大部分人還是會順從自己的內心, 選擇穩贏的紅球,那是他們真正想選的球。
選擇藍球的人,注定不可能多過選擇紅球的人, 可以說是必死。
選擇藍球的人,不會超過4個。
16個人最多只死4個, 死的還是選藍球的傻蛋,國王想看的是這個?
明顯不是。
玩死傻蛋, 并沒有什么意思。
但是玩死自以為聰明的“聰明人”,看到他們從勝券在握到滿盤皆輸,這才是國王最想看的,也是最有戲劇性的。
傅無宣扯了扯唇,“我感覺局不會那么簡單,就多研究了一會兒。”
他拿著兩顆球,發現他們給的是一顆藍球,和一顆品紅色的球。
是品紅色的球,而非純正的紅球。
他若有所思,在這個房間打轉,看了半天,最終發現在置物臺上放著一盞多余的燈。
是很明亮的房間,完全不需要另外的照明,卻放了一盞燈,怎么看怎么可疑。
傅無宣打開燈,卻發現燈光顏色并非常見的白色光或者黃色光,而是很少見的青色光和紅色光。
兩種燈光不斷交替,在夜店或許顯得稀松平常,但在經受生死考驗的白色房間,倒是顯得吊詭至極。
是一種還算常見的解密套路,傅無宣福至心靈,將燈打開,照在球上面。
青色光與品紅色(球)混合,產生出了藍色球。
紅色光與藍色(球)混合,產生出了品紅色球。
傅無宣說完,感嘆道:“這個山羊頭也是心細,還知道三原色紅和藍,是沒辦法利用燈光轉換的。”
所以才用了接近紅色的品紅色。
祂或許有點強迫癥,在這種小細節上還追求完美。
一旁將對方話聽進去的山羊人,矜持地點點頭:“多謝閣下夸獎。”
傅無宣沒有看祂,而是問云雪青:“你是怎么發現球的異常的?”
也是依據燈光?
云雪青語氣淡淡道:“我握球的手比較用力。”
畢竟是練劍的劍修,力氣大。
傅無宣:“所以?”
云雪青沉默一瞬,緩緩開口道:“涂在表面的那一層顏料,被我握掉了。”
傅無宣:“……”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破解之路。
他抬頭,看向似笑非笑的山羊人:“還有這一手準備?”
山羊人微笑:“生機不止一個。”
畢竟只是一個小游戲,不至于趕盡殺絕。
況且如果發現陷阱的人太少,誤選藍球的人會很多,只要超過一半的人選擇藍球,最終會是所有人勝利。
如果是這樣,那么這場游戲除了證明大部分人都是笨蛋外,沒有任何意義,這可不是祂想看到的。
祂在小球表面刷了一層新顏料,如果有人剝去顏料,也能發現真相。
祂自認為是一個很巧妙的設計,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種草率的方式被發現。
傅無宣張了張口,還想對云雪青說些什么,就見選擇的人一個接一個出來。
寂桐生和三枝互相對視一眼,笑容奸邪,看著像是心懷不軌。
李玉林也出來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一絲神采,被九層地獄摧毀的心境,似乎回來了一些。
山羊人微笑道:“現在來宣布選擇結果。”
祂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份名單。
在場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他,表情各異,或緊張、或恐懼、或淡定。
國王有惡趣味,山羊人惡趣味也不小,祂沒有直接說結果,而是一個接著一個念名字。
“賀明,紅球。”
“薛怡,藍球。”
“姜開,藍球。”
“宋佳音,紅球。”
目前紅球和藍球的人數,竟然大概持平。
但每念一個紅球人的名字,選擇藍球的人臉上就多一份絕望。
也有人驚愕地睜大眼睛:為什么!
他們明明選的是紅球,怎么在山羊人口中,就成了藍球!
選擇藍球的人數如果不能超過一半,他們會死。
有人已經受不了大喊大叫,山羊人巋然不動,繼續淡定地念名單。
寂桐生興奮地看戲,看著選了藍球的人崩潰大哭,痛哭流涕,嘴里喊冤屈,悠閑地搖著扇子,對一旁的三枝道:“自己選了藍球,臨死又害怕了,真有趣。”
三枝看了眼他,意味深長道:“你不覺得選藍球的人太多了么?”
寂桐生無所謂道:“或許有人圣母病爆發?或是那群被摧毀神智的奴隸已經沒有腦子了,瞎選的。”
三枝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神幽深地看了他一眼。
山羊人還在念名單:
“江凱,藍球。”
“江一月,紅球。”
……
“李玉林,紅球。”
“三枝,紅球。”
“寂桐生,藍球。”
寂桐生聽到自己的名字,手上的扇子掉在地上,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在胡說什么?我選的是紅色球!”
山羊人充耳不聞,繼續念著手中的名單。
寂桐生心態有些崩潰,他看向三枝,試圖求得認同。
只是一低頭,從俯視的角度,可以看見三枝那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竟帶上了詭譎的笑容。
寂桐生頓時感到遍體生寒。
他或許,忽略了什么細節,做錯了選擇。
而這一個錯誤的選擇,隨時會要了他的命。
換做平時,他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但這是一個考驗人性的游戲。
他是一個沒有什么人性的人,卻缺少了謹慎,在人性上自負了,而忽略了其他。
他將重點放在了人性上,并自認為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在考驗人性上如魚得水。
他不會因為親情友情愛情所困,可以輕而易舉拋棄這些。
國王帶來的8個奴隸,其中有一個是他從小照顧的親生妹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到了這里。
看著親生妹妹被折磨成這樣,說不心疼是假的。
但他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心疼,就放棄自己絕對能夠活命的機會。
沒有誰是比他自己更重要。
他足夠狠,可以利用一切,摧毀一切,他用著殘忍的手段,永遠可以得到最佳答案。
過去詭域所有的人性考驗,都是拋棄人性,只要足夠狠,就能活下去,他靠著這股狠勁無往不利。
靠著拋棄人性在詭異生存,靠著拋棄人性在策神霄立足,靠著拋棄人性成為神諭者懼怕的吟游者。
但他忘了,這一次他并不在詭域,而是在重瑟設下的凈化領域。
這一次活下去,他做不到了。
在這里,不夠善良,不夠有人性,不夠聰明的人,活不下去。
寂桐生想明白前因后果,心涼了半截。
但到底是經歷過很多詭域的人,越到生死時刻,知道大吵大鬧沒用,他反而冷靜下來。
雖然錯誤地選擇了可能死亡的藍球,但是目前藍球基本和紅球打平,他還有活著的希望。
山羊人也是懂氣氛的,念到最后幾個名字,突然頓了頓:“目前紅球和藍球的比例,分別是7:7。”
有7個人選了紅球,7個人選了藍球。
山羊人語氣平波無瀾:“剩下這兩個人,是最早出來的云雪青和傅無宣。”
祂這么一說,寂桐生還是不可避免緊張得頭皮發麻,四肢顫抖,死死盯著山羊人,等著他宣布結果。
還剩下兩個人,只要兩個人中有一個人選了藍球,8:8打平,也算勉強超過了50%,只要這樣,他就能活下來!
不只是寂桐生,其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了藍球的人,也死死盯著云雪青和傅無宣兩人,仿佛兩人是拯救他們悲慘命運的救世主。
大多視線聚集在兩人身上,傅無宣看了一眼旁邊淡定的云雪青,“看來,你做出了你想要的選擇。”
云雪青點頭,“自然。”
山羊人翻看一下名單,語氣冰冷:“傅無宣,紅球。”
并不算太意外的結果。
畢竟他都是放火燒莊園的主,一看就不是善茬,也不是會救贖別人的人。
只剩下最后一個人,寂桐生和其于幾人,無一不是手上捏了一把汗。
他們盯著云雪青,試圖通過外表,判斷云雪青是個怎樣的人。
然而判斷無果,只能看出對方相貌出挑,性格看不出來。
不過聯想到第一層地獄,對方毫不遮掩“可以用火柴將自己送出去”的方法,或許確實是個良善之人。
畢竟他們是競爭對手的關系,如果找到了能夠出去的方法,肯定是藏著掖著,但對方大大方方地展示,毫不遮掩,確實很大度良善。
他們有好幾個人,包括寂桐生,都是靠著云雪青的方法走出第一層地獄的。
況且山羊人在考驗還沒開始時,就說過云雪青是這里最善良的人,所以善良的人選擇的球,一定會是……
“云雪青,紅球。”
第52章 階級游戲(十八)
大部分人錯愕地看向他。
生的希望被掐滅, 寂桐生破防地站起來:“你為什么沒有選擇藍球!”
不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善良的那一個嗎?!
如果是真的善良,又怎么會選紅球!
周邊的質疑聲一下子涌來,將云雪青團團包裹。
傅無宣面色不善:“善良這個說法, 難道不是山羊人說的?云雪青自己可從來沒承認過。”
在場所有人都清楚, 云雪青并沒有標榜自己善良, 但他們沒辦法對付山羊人,只能挑軟柿子捏,將矛頭對準云雪青。
最后一根稻草也沒了,有人情緒崩潰對云雪青道:“你為什么不選藍球!為什么不選藍球!”
云雪青沖著對他無人狂怒的人,語氣平淡道:“我不是傻子,這里沒有值得我冒險的人。”
況且還是這種必死的冒險。
傅無宣倒是沒有意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懶散:“幸好你不是傻子。”
過分的善良,是對自身的殘忍,那是傻子才會做的行徑。
一旁的三枝看了場好戲:“云雪青, 你果然有做惡人的天賦, 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策神霄?”
傅無宣輕飄飄地看了祂一眼, “想死?”
三枝語氣不善:“東君,今時不同往日,你已經沒資格這么對我說話了。”
他挑了挑眉, 笑容邪氣:“現在的我,能夠輕易殺死你……能殺死大名鼎鼎的東君,我的榮幸。”
傅無宣隨意躺倒在椅子上, 姿態閑適,隨意點評道:“真自信。”
三枝陰惻惻一笑, 不再說話。
許久沒說話的山羊人,冷不丁出聲道:“即將開啟第2層地獄, 請做好準備……在開始前,紅藍游戲失敗的玩家,請接受懲罰。”
祂話音剛落,就見之前參與紅藍游戲失敗的玩家,身上開始不斷異化。
有的長出犄角鱗片,有的皮膚開始發黑,不同類型的異化,但他們最終,全部都像氣球一樣膨脹開,皮膚越來越薄,像是灌湯的小籠包,最終綻開,噴濺出猩紅的血水。
誤打誤撞選到紅球的江一月,見狀忍不住失聲尖叫。
存活的一部分人,有人面露恐懼,也有人面無表情,仿佛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
有人不耐煩道:“繼續下一場。”
傅無宣看著地上的碎屑血水,抬頭看向背對著他們的國王:“國王陛下這么了解我們,設置了針對我們的局,您的身份是什么呢?”
國王是人,還是怪物?
國王是一開始就存在的,還是說是上一任挑戰者繼承的?
如果是上一任挑戰者繼承的,那為什么國王不自己出去,卻還留在這里?
是貪慕權勢,所以不愿意離開?
畢竟在這個小世界當國王,可以作威作福主宰任何人,但如果回到現實,面對的是破敗的城市,面對兇殘的詭異,和隨時會喪命的危機。
怎么想還是成為國王更好。
但除此之外……成為國王,真的可以從這里出去?
坐在梨花椅上的國王沒有回答傅無宣的問題,而是繼續看著手里的《神曲》。
山羊人陰惻惻道:“第二層地獄游,正式開始。”
祂話音一落,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化。
云雪青環顧四周,發現是古色古香的木制房間,不遠處的檀香幽幽,與火紅的喜燭相互映襯,典雅的房間,平添上了一份喜氣。
云雪青收回視線,走到梳妝臺的銅鏡前,打量自身的裝束。
平時的青色長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繡滿金線的喜服,大紅的顏色像是一團火,熱情四溢。
云雪青皺了皺眉,想要換下這身裝束,卻沒有找到合適的衣服。
正想從儲物空間去一趟,一個梳著飛云髻的侍女,從外面走進來:“云公子,吉時已到。”
云雪青抬眸,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迎娶何人?”
侍女驚訝地抬眼,他又不敢直視對方,又恭敬地低下頭:“云公子,不是娶誰……是嫁。”
云雪青:“……男人?”
侍女點了點頭:“您要嫁給太子為妃。”
云雪青沒有怎么下過山,但是對凡俗婚嫁還是有一定了解,“太子?”
侍女點頭。
他隨便編了個理由,解釋自己現在奇怪的行徑。
從侍女口中得知,他現在處于一個叫東傾的國家,東傾皇帝年老,膝下有二子。
太子李池影,有權有勢有手段,與東傾大將軍交好,掌握部分兵權,控制了武臣一派,但他雖有謀略,卻性格暴虐,做事殘忍,在坊間傳聞不好,不得民心。
二皇子李池玉,滿腹詩書,仁德愛民,因母親是丞相之女,得到百官之首丞相的支持,為文臣所喜。但他亦有缺陷,氣質文弱,做事優柔寡斷。
二者目前正在皇帝面前瘋狂表現,爭奪皇位。
云雪青這次的身份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貴,太子迎娶他,也是為了得到王侯的支持。
侍女抬頭看了眼他,欲言又止。
云雪青察覺到不對:“還有什么?”
侍女垂下頭,小聲說道:“不過就在前三天,太子突發惡疾,性命垂危。”
云雪青眼眸微暗:“所以我是送過去沖喜的?”
侍女表情為難:“皇后娘娘找人算過了,說您的八字和太子殿下最為契合。”
無論再怎么解釋粉飾,也改變不了就是送過去沖喜的事實。
云雪青冷淡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會不會太子其實已經病逝了,我送過去不是沖喜,而是結冥婚。”
侍女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云公子,這話可不能胡說!”
云雪青斂了斂眸,“你說我是侯府世子,嘴上卻稱我為云公子。”
“奴婢該死!”
侍女驚恐地跪在地上,“其實是世子殿下因為要和太子殿下聯姻,侯爺震怒,府上夫人又攛掇,剝去了您的世子之位。”
云雪青隨意擺擺手,讓他起來。
他的身份是怎么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第二層地獄,需要讓他做什么。
有兩方勢力,太子和二皇子,又是爭奪皇位。
他現在和太子聯姻,應當是屬于太子陣營,所以是要幫助太子成為皇帝?
傅無宣這次又沒在他身邊,不會隨機成了他的對立陣營吧。
如果這一層是要互相對抗,那就不太好辦了,無論怎么樣都會手染血腥。
但目前信息太少,不確定的事物太多,只能再等待一下,才能確定事情會如何發展。
云雪青思忖著,只要今晚上見到太子,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明明是他嫁給太子,但偏偏結婚的地點是侯府。并且可能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因素,婚禮并沒有風光大辦,甚至只是請了幾家熟識的賓客。
規模之小,一點都不像王侯世子的婚嫁,更像是小門小戶的人家,普通地結了一下親。
并且結婚現場,竟然請了道士在場,給這份不正常的婚嫁,又蒙上一層詭異之色。
結婚儀式在晚上,云雪青安靜等待。
雖然是兩個男子結契,但并沒有勉強其中一方穿上女方的婚服。
侍女拿著手中的紅蓋頭為難,“云公子,您不用穿女式婚服,但這蓋頭還是先蓋上吧。”
不能太子來蓋,有損皇家威嚴,便只能是云雪青蓋這蓋頭。
云雪青已經拒絕了畫婚妝,便沒有再拒絕蓋蓋頭。
他被人引導著走到禮堂前。
周圍是嗩吶聲,在場的賓客,沒有一個人起哄歡呼,本該熱鬧的禮堂,反而平靜異常。
云雪青蓋著蓋頭看不見人,如果不是因為能感受到在場有人的呼吸和心跳,可能會懷疑在場的都是詭異。
喜婆將一根紅綢放在云雪青手中,云雪青握著紅綢,感受到綢子的另外一端有人牽著。
是與他結婚的太子?
雖然是第1次結婚,但云雪青卻絲毫沒有緊張感。
這一切都是假象。
禮官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地高喊:“一拜天地。”
云雪青不知道要怎么做,但身體卻像不受控制一樣,對著前方彎腰拜了下來。
云雪青彎腰,隔著紅蓋頭,看見新郎官的腳。
他的腳尖,是向后的。
云雪青收回視線,聽著禮官高喊道:“夫妻對拜。”
兩人拜完,禮成。
云雪青只覺得手背灼痛,一抬手,隔著紅蓋頭,就瞧見白皙的手背上烙著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他摩挲著手背,有微微的凹陷,不像是紋身,更像是烙鐵烙下的奴隸印。
不知道是什么含義,他默默記下手背的烙印。
“送入洞房。”
云雪青思忖著,才聽到禮官最后高喊了這么一句。
周圍觀禮的賓客終于有所反應,整齊劃一的鼓掌,只是依舊沒有人說話或者起哄,哪怕有掌聲,還是顯得冷冰冰。
手中紅綢微動,被牽引。
云雪青跟著牽引走,轉而來到房間。
他坐在房間等待,但新郎官并沒有出去宴賓客,而是也呆在屋子里。
不過外面冷冰冰的“人”,也確實不需要招待。
新郎官在的屋子,溫度都下降了幾層。
云雪青警惕著,就見一只枯瘦的手,伸入了他的蓋頭之中。
第53章 階級游戲(十九)
枯瘦的手指掀起紅色的蓋頭, 云雪青眼疾手快,掏出一張黃符貼在對方額頭。
靜止符貼算上了個保險,云雪青沉下心, 打量新郎官。
新郎官面上完全沒有人樣, 面部凹陷, 皮膚發青,眼窩凹陷眼球突出,眼下青黑一片,像是一具停尸間的尸體。
偏偏是尸體,在和他成親。
云雪青打量了兩眼狀似尸體的新郎官,確認對方確實是動彈不得,便脫了鞋,獨自床上休息,和衣而睡。
坐在床邊的新郎官,見對方真的打算將自己晾在這, 全身上下只有能動的眼睛, 氣得祂硬生生瞪到了最大尺度。
被陰寒的視線鎖定著, 云雪青不見有絲毫恐懼,平躺在床上陷入淺眠。
清晨第一抹陽光透過檀木窗,照亮有些昏暗的婚房。
云雪青醒來, 就見一個人目光陰鷙地坐在他旁邊。
原本像干枯的尸體一般的新郎官,此刻卻是重新煥發了生機。皮膚像常人一樣富有光澤,五官俊朗, 劍目星眉,和晚上判若兩人。
祂五官恢復的和常人一樣, 但因為在床邊冷冷地坐了一晚,表情陰鷙, 再俊朗的面容也蒙上一層陰影。他雙目有一團火在燃燒,就等著床上之人醒來,將其釋放。
云雪青起床,神色淡定地看了一眼他,完全不在意對方的心情,更沒有摘掉符紙的打算,自顧自出門,探察周邊的線索。
他身處侯府,這里是他自己的家,沒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四處閑逛,繞著繞著便到了后院的荷花池,荷花池旁樹著假山,別有一分意趣。
神經不自覺放松,云雪青后知后覺,或許是因為周遭環境都和過去的險境大為不同,竟然不自覺地放松了警惕。
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思自己,一雙手突然伸出來,從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
云雪青眸光一凜,就要出手反制,就聽見身后常見熟悉的聲音:“別怕,是我。”
他剛想回頭,就聽見身后那人輕笑道:“先別急,等等。”
那人將他帶到假山后面,偷偷地藏起來,捂住他嘴的手就沒松開過。
云雪青正想掙扎提醒他,就聽見周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以及有人交談的聲音。
“將云雪青嫁給太子,真的沒問題?如果失敗了,我們侯府……”
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和他搭腔的是一個女子。
“夫人莫慌,毒醫曾和我保證過……查不出來,只要云兒在太子身邊久待,不出一個月,一定會突然暴斃,查不出死因。”
兩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可是我還是擔心……”
“不成功,便成仁。”
他們路過假山,又慢慢走遠,更多的聲音卻是聽不見了。
云雪青聽著兩人的對話,若有所思。
呼吸不是很順暢,云雪青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身后這人還捂著他的嘴,手臂死死地抵著他。
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對方捂著他嘴的手,示意對方松開。
“帶著你發現了一個大秘密,還是關乎你生死的大秘密。”
云雪青轉頭,就瞧見傅無宣一雙帶笑的眼。
對方穿著一襲白袍,及腰的長發半披半束,只用一根白絲帶草草束著,自是一派風流蘊藉。
云雪青收回視線:“你腿好了?”
“當然沒有,”傅無宣笑著解釋道,“不過這是在幻境里,身份還有身體狀況都是幻境里給出的設定,我這次運氣不錯,終于不再是隨機到一個半殘身份了。”
他彎了彎嘴角,“也不用麻煩你抱著我。”
他沒一個正形,云雪青卻一本正經道:“你是什么身份?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沒記錯的話,這里是侯府。
傅無宣也是侯府的人?
“我啊,”傅無宣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把折扇,隨意的打開折扇,上面題寫著天命風流4個大字,“只是一個閑散的貴公子,無功名無爵位。”
云雪青:“那你……”
傅無宣輕“哦”一聲,解釋道:“昨天不是你大婚么?要宴請賓客的,我就是其中的賓客之一,用喝多了這個理由留在侯府借宿了一晚。”
云雪青皺了皺眉。
昨天晚上居然真的有人參加婚宴,而不是全都是詭異。
傅無宣看出他的想法,淡笑道:“昨天晚上觀禮的,其實還有好幾個挑戰者。”
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不敢出聲,畢竟是和一群詭異一起觀禮,稍微做錯了事,可能就會被詭異群起攻之。
傅無宣發現,和上一層地獄不同,這一層的地獄居然可以使用神諭。
領域是會平衡的,可以使用神諭,說明這一層的危險性比上一層更大,隨時都有喪命的危機。
云雪青聽著對方的話,不置可否。
他將自己的身份和陣營告知了傅無宣,就見對方語氣高深莫測道:“也不一定,你可能并非是太子的陣營。”
云雪青聯想到剛才假山有人路過時說過的話。
聽著語氣,應該是他的長輩,至少和侯府有著密切相關的聯系。
但與其說他是與太子聯姻,似乎更像是為了置太子于死地。
但目前僅僅是猜測,得到的線索還少,不能夠確定。
只不過太子在夜晚的狀態來看,確實不太好,仿佛已經是個死人了。
已經死過的人,還有必要再殺一遍嗎?
但偏偏白天又是活人的模樣,他有兩副面孔?
云雪青想起手腕上的彼岸花,拿給對方看。
傅無宣點了點頭,突然開始脫自己的外套。
云雪青連忙向后退了一步:“你在干什么?”
傅無宣笑得不正經,“如你所見,脫衣服。”
云雪青欲言又止,傅無宣觀察了他的表情,不再逗弄,而是三下五除二地脫下外袍和中衣,露出白皙的腰腹,只見上面烙印著黑色的竹葉。
云雪青看著竹葉,忍不住伸手去摸,他指尖微涼,傅無宣忍不住瑟縮一下,“別摸。”
他故意做出羞澀的表情,像是被登徒子調戲的清白人家,慌張地穿好自己的中衣。
云雪青沒注意到古怪的氣氛,只若有所思道:“你的烙印,和我的烙印一樣,都是向下凹陷的。”
區別大概就是,他的烙印在手背上,對方的烙印在不正經的地方。
并且圖案也不一樣。
傅無宣也收斂了風流浪蕩的神情,分析道:“或許是不同的陣營劃分。”
彼岸花代表太子陣營,竹葉代表二皇子陣營。
云雪青抬眸:“你在二皇子手下做事?”
傅無宣點頭:“對啊,當文書……偶爾充當一下軍師。”
雖然是不走心的狗頭軍師。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交換情報,就聽見一道枯枝踩碎的聲音。
兩人循聲望過去,就見一棵樹后面,一個提著花燈的侍女,驚恐地捂住嘴巴向后退。
傅無宣挑了挑眉:“我們的對話好像被人發現了。”
他走過去,侍女害怕得雙腿發抖,但又不敢逃,只能跪在地上祈求道:“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奴婢什么都沒看到,求貴人放過我!”
傅無宣失笑道:“一般這種說什么都沒看到的,就是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
侍女跪在地上,肩膀忍不住發抖。
“你嚇到她了,”云雪青語氣平淡,“你起來吧,我們不會傷你。”
侍女忍不住抬頭,見對方臉上并無怒色,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奴婢這就離開。”
云雪青不知道對方來了多久,會不會也聽到了侯府的人要殺太子的事,溫聲詢問道:“你聽見了什么?如實說,我不會責怪你。”
侍女沒有被責怪,猶豫片刻,還是老實道:“隔得太遠,奴婢什么都沒聽。”
生怕對方不相信,她又補充了一句:“只是看見了一些東西。”
傅無宣有些稀奇:“怎么我問你你就不說,他一問你,你就開口了?”
云雪青沒搭理他的垃圾話,低聲詢問:“看見了什么?”
侍女:“看見了侯爺和夫人,剛剛走了過去。”
得到侍女的認證,云雪青基本確定了,侯府的立場與太子是對立的,侯府的人就是想殺死太子。
得到想要的情報,云雪青正準備結束對話,就聽見侍女小心翼翼道:“還瞧見您和這位公子……這位公子在脫衣服。”
她一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
明明昨天晚上她家世子,應該說是前任世子才和太子大婚,今天就瞧見世子在和這位白衣公子偷.情。
發現了這種密辛,她小命休矣,估計是活不過今天了!
侍女神情悲觀,就聽見云雪青道:“這樣啊,沒事你就下去吧。”
那位主動脫衣服勾.引他家世子的白衣公子,也淡定道:“看來你確實是什么都沒聽見。”
侍女:“?”
這就可以走了?
不用把她沉入池塘?
見兩人確實要放她走,她神情不自覺有些恍惚。
傅無宣笑瞇瞇地看著云雪青,“看來我們以后說話要小心一點,可不能再被人聽見了。”
云雪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是你要在這里說這種事?”
傅無宣眼眸微彎:“你要帶我回你房間?”
第54章 階級游戲(二十)
“不。”
那個鬼新郎還在婚房里, 回去還不知道會有什么。
“不帶我回去,就把我放在外面?”傅無宣語氣揶揄,“還真是薄情。”
云雪青沒搭腔, 轉而問道:“你還待在侯府?”
待在這里也不知能做什么, 不如出去找點線索。
傅無宣挑了挑眉, “趕我走?”
云雪青不置可否,“你可見過二皇子?”
“不是我說,你入戲挺快的,說話一下子就文縐縐起來了,”傅無宣插科打諢道,“暫時還沒有,一來就來看吃你的席了。”
云雪青眼神莫名,掃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視線:“這次這個地方,會不會與《神曲》這本書有關?”
傅無宣哂笑, “或許有。”
雖然《神曲》是西方的書籍, 他們現在所處的是東方的背景, 但保不準,就來一個中西合璧?
他從第4層地獄出來之后就留了個心眼,將放在書架上的《神曲》拿了出來, 放在了存儲空間。
地獄是虛幻的幻境,與現實不流通,回到藍色古堡查看儲物空間的時候, 發現這本書并不在他的儲物空間。
但是再次進入,這本書又再次出現, 可見《神曲》確實是貫穿了地獄,可以在地獄環境中流通。
他們拿著《神曲》認真翻看, 卻沒有發現明顯的線索,便合上了書籍。
云雪青思忖道:“應當是我們的線索還不夠多。”
“那就出去查探。”
“好。”
傅無宣笑了笑,有些揶揄,又帶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房間里的那位要怎么處理?”
云雪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傅無宣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莫名生出一股煩悶,“和你結婚的那位。”
云雪青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希望我從太子那里打探出一些線索?”
傅無宣:“……”
不是那方面,這個榆木腦袋。
他有些好笑,扶了扶額頭,“先不管那個鬼新郎,我們或許應該先去瞧一瞧,傳聞中那位與太子對抗的二皇子。”
如果只是云雪青一個人去,或許有些難辦,但傅無宣是二皇子陣營的,想要拜見也算不得難事。
他讓云雪青臉上蒙了一層面紗,便帶著他進了二皇子府。
進去的流程并不復雜,甚至只是與管事的通報一聲,兩人便被放進去了。
云雪青畢竟是敵對陣營的人,如今算是敵方深入老窩,說話做事也小心謹慎了許多,進入這里后便一言不發,全程跟著傅無宣走。
二皇子府陰寒氣很重,明明是盛夏,后背卻總是感覺隔著一層寒霜,讓人不寒而栗。
云雪青感覺這里鬼氣逼人,或許藏著什么東西,但也不亂看,甚至想關閉五感。
有些時候感官太敏銳,反而會被臟東西纏上,還是無知無覺更好。
二皇子府很大,引路的侍女走在長廊上,帶他們來到其中一間房的門前,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表情:“兩位請。”
二皇子府的侍女態度冷淡,渾然不像侯府的侍女一般戰戰兢兢。
傅無宣看了她兩眼,沒有多說什么,推著房門直接走了進去。
房門里沒有人,就見一個穿著中衣的人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如果不是因為胸膛還有起伏,或許會被人懷疑死了很久。
能躺在這里的,無疑就是他們想見的那個人,傅無宣不走心地拱了拱手,算是行禮:“殿下。”
床上的人沒有應答,反而是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嗽得痛苦極了,仿佛是要把心肝脾胃全部咳出來。
云雪青看在眼里,哪怕隔著一層厚厚的面紗,也能聞到房間里清苦的藥味。
這二皇子也是個病秧子?
太子現在人不人鬼不鬼,二皇子也重病,這倒是有些巧了。
他捏了捏指腹,不自覺走神想著事,就聽見躺在床上的人啞著嗓子道:“是……是大佬?”
這熟悉的稱呼。
云雪青有些意外,下意識走過去,靠近了床,就瞧見李玉林那張熟悉的臉。
傅無宣自然也看清了他的臉,挑了挑眉:“你倒是隨機上了這么一個好身份。”
李玉林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但也不是在藍色古堡中那樣沉悶得宛如一灘死水,而是有氣無力道:“別挖苦我了,大佬,我天天躺在這床上生不如死……有些時候真忍不住想,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云雪青注意到他的話,“天天?你待在這里多久了?”
李玉林長嘆一口氣,“不知道。”
生病的這些日子無歲月,他就像一具快要進棺材的活死人,每天活在驚懼中,被人天天灌著藥,吊著命,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才能活蹦亂跳一下。
李玉林語氣虛弱道:“可能躺了有半年,或者是更久。”
云雪青難得生出半分遲疑:“那你在藍色古堡……可還記得紅藍球的選擇?”
李玉林蒼白的臉上透出一分茫然:“什么紅籃球?”
他被挑選成為進入地獄的奴隸后,就一直被困在這一層,從來沒有出去過。
云雪青猜測道:“那藍色古堡,我們見到的你,要么是國王捏造或者用詭異假扮出來,要么是……確實是你的身體,但是靈魂一直被困在這一層。”
李玉林并沒有反駁,只是情緒也不高,仿佛不愿意多談這件事。
明明較藍色古堡的時候,已經多了分人氣,此刻卻又恢復了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傅無宣也打量了片刻,突然開口道,“我們要從這里出去,是不是要幫助你們其中一方奪得帝位?”
李玉林否認:“我……不知道。”
傅無宣:“那你知道些什么?”
比他們多呆了半年,又是一個這么關鍵的身份,總該挖出點什么線索吧。
然而李玉林閉上了嘴,沒有再說什么,也沒有再多問什么,縈繞著淡淡的死氣,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
不是很在意現在這副狀態,也不是很在意能不能出得去。
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他的不對勁,傅無宣猜測他知道什么內情,卻并沒有追問。
他有些好笑道:“我是你這邊的人,你不合作,我很難辦。”
他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應該沒下毒吧。”
他這么問,卻已經自顧自喝起了茶。
指尖敲了敲桌面,他漫不經心道:“你如果知道什么卻不肯說,那我只能換一種方法讓你開口了。”
他語氣中的威脅不言而喻,然而那個慫蛋且惜命的李玉林,卻仍是當悶嘴葫蘆不開口。
傅無宣:“你真當我沒有辦法弄死你?”
他等了一會兒,良久,才聽見躺在床上的人長嘆一氣,“我確實不知道,你若要殺我……就現在吧。”
知道那樣的秘密,那樣的絕望。
他本來也活不了多久,與其像現在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痛快些。
能讓惜命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其中必定涉及一個很大的秘密。
傅無宣目光幽深,卻不再追問,帶著云雪青出了二皇子府。
兩人走在大街上,明明是艷陽的天,照在人身上卻分毫沒有暖意。
兩人各懷心思,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宴會已經結束,傅無宣不可能跟著云雪青一起回侯府,只能分道揚鑣,約定第2天中午在亭子這見面。
云雪青回到侯府,不知道太子還在不在房間,不想面對一只詭異,索性就坐在涼亭,捋著今天發生的事。
思索之間,一個仆從小跑著,給他送了一封信。
信封上沒寫字,只是印著一個血手印,看著極其的吊詭。
然而仆從像是沒有注意到信封的不對勁,滿面笑意道:“公子,你收到瓊林宴的請柬。”
云雪青接過信封,一道黑氣立馬從里面竄出來,他信手打散,才慢條斯理地拆開信封,就見里面果然放著一封請柬。
信封詭異,但是請柬就是普通的模樣。
是一個叫蘇明熹的人,邀請他參加瓊林宴,還是晚間12點。
這個世界無論怎么看,都非常的危險。
云雪青抬眸,看向一旁喜不自勝的仆從,沒有問瓊林宴是干什么的,而是問道:“有誰會參加?”
仆從撓了撓頭,“一些世家貴族公子……當然還有最尊貴的太子殿下,以及二皇子殿下。”
這兩方無疑是敵對勢力,但是卻要共同參加一場宴會,怎么看都是來勢洶洶。
云雪青卻知道,這場宴會非去不可。
這是一場機會,獲得線索的重要機會,他不可能不把握住。
或許傅無宣那邊也首到了請柬,他也一定會赴宴。
宴會就是今天晚上,云雪青沒有做什么準備,駕著馬車就去了宴會要舉辦的地方。
他們并沒有選擇在皇宮,或者是某個王孫貴族的府內舉辦宴會,而是包了最大的酒樓。
來參加的人身份都很尊貴,沒人敢怠慢,精明的管事小心謹慎地招呼著。
漂亮的舞姬,跳著優美的胡旋舞。在場的王孫貴族一人手里摟著一個舞姬,喝著玉露瓊漿,好不快活。
云雪青沒有看,而是等著,終于等到那人姍姍來遲。
第55章 階級游戲(二十一)
已然是晚間, 然而一到這個時間,平日晚上半死不活的太子,此刻卻是穿著一身錦衣華服, 光彩若神人, 身后站著兩名小童高調登場, 早早地走上了別人為他準備的位置。
他剛進來,門還沒來得及合上,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既有宴會,怎的不提前知會我一聲,也好早做準備。”
一抹青綠色的衣角映入眼簾,傳聞中的“二皇子”走了進來。
跟在后面的,還有一襲玄色長服的傅無宣。
云雪青想著李玉林明明臥病在床,重傷難愈,如今卻一下子像沒事兒人似的出現在這。
他們皇室的人, 都是像這般, 一會兒重疾, 一會兒痊愈的?
這其中一定藏著古怪,但是現在不是探究的時機。
坐在主位上的太子,突然對著云雪青招了招手, 像是逗弄寵物一般,“過來,坐我這里。”
畢竟太子與云雪青成了婚, 兩人坐在一起也是理所應當,只是有知道內情的人, 眼神有些微妙。
云雪青沒有動作。
坐在一旁的傅無宣突然出聲說道:“我與云公子乃好友,今夜與他有許多話想說, 太子能否割愛?”
他這話一出,周遭更是微妙。
傅無宣是二皇子身邊的人,但云雪青和太子聯姻,明顯是太子陣營的。
明明是八桿子打不著的兩人,私下卻有聯系,這關系復雜多變,實在讓人不易看明白。
云雪青沒有讓他們繼續揣測的打算,也不理會眼中含著森森惡意的太子,徑直走到了云雪青身邊坐下。
這瓊林宴會的舉辦人蘇明熹,云雪青不認識,并非他見過的挑戰者,只當是這原來世界的人。
那蘇明熹舉起酒杯,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兩位殿下都能前來參與宴會,蓬蓽生輝。”
傅無宣笑了笑,不給面子,“這里又不是你家,怎么能說是蓬蓽?”
蘇明熹笑意斂了斂,沒和他計較,“我這次來舉辦宴會,是來慶祝兩件事。”
所有人沒說話,等待他的下文。
蘇明熹放下手里的酒杯,“諸位可曾聽說過人參果?”
傅無宣:“這不是話本里才有的東西?”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開始好奇。
在話本中,能延年益壽,增長幾千壽命的人參果,難不成就讓這蘇明熹找到了?
追求壽命永長,長生不死,是活著的生物的本能,在場所有人都不例外。
始皇耗費數年,想求延年益壽的仙丹,也未曾有,傳說中延年益壽的千年人參果,能讓這蘇明熹得到?
蘇明熹打開空白的折扇,笑容風流:“我尋訪仙山,求了數千萬的方士,總算求得那傳聞中人參果的配方。”
有人驚訝地瞪大眼睛:“配方?”
蘇明熹肯定道:“自然,天然生長的人參果可遇不可求,那得尋訪到傳聞中的蓬萊仙山……只不過蓬萊仙山,只對有仙根的人開啟,我們凡人不可驟得。”
他話鋒一轉,“天然生長的得不到,但如果是人為制造,那么想得到就很容易了。”
只要有配方,人為的制造也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
他的話處處透著詭異,但偏偏在場所有人的眼神都沒有質疑和恐懼,而是透出一種狂熱,仿佛不覺得他說的有問題。
清醒著的云雪青和傅無宣兩人都清楚,所有人表現都很狂熱,只有他們表現的平淡無奇,那么必當引起注意。
所以也只能假裝著和他們一樣,對著傳說中的“人參果”露出好奇之色。
蘇明熹看著眾人的反應,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他收起了折扇,拍了拍手掌,立馬有4個穿著一身白袍,戴著白色帷帽并且遮住面的人,抬著一張桌子就上來了。
桌子是一張方桌,很長,差不多有兩米,寬卻并不寬,一米左右,剛好能放下一個成年人。
桌子雖然不小,上面蓋著白布,承載著什么東西。
看著也算不上太重,用不著4個人同時搬動,但是這4個人卻都非常的小心謹慎,生怕碰壞了桌子上的東西。
他們保持著平衡,小心翼翼地將桌子放下。
云雪青看著桌子上的白布,以及白部凹陷下去,又隆起的幅度,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蘇明熹微微一笑,驟然掀開白布,露出白布下躺著的尸首。
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上尸首,因為桌上躺著的人,并沒有像真正的死人一般發出惡臭的尸味,而是閉上了眼睛。
不像是死了,而像是睡著了。
他只有上半截,被攔腰切斷,只有頭和上半截身,從肚臍以下的部分就消失了。
他皮膚白得透明,在燭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層薄膜,似乎透得能看清他的內臟。
他的嘴巴里塞滿鮮花,手掌也插著花,肚臍眼也有花,身上能插花的地方,幾乎都被塞了個遍。
慘白透明的尸體,插著各色各異的鮮花,被平整地擺放在桌上,處處都透露著吊詭。
云雪青見過不少邪術,那些使用邪術的邪修大多會將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剝皮抽筋用于祭祀,非常血腥。
但蘇明熹將人弄成這樣的,他確實從來沒見過。
蘇明熹臉上透出詭異的狂熱,“這就是傳聞中的人參果!”
明明是一具稱得上艷麗的尸首,和果子完全不沾邊。
云雪青聞不到味道,但眼睛卻能看見氣息的流動,他能看見尸體散發著黑色的氣,向著周圍四處飄散。
被邀請來做客的王孫貴族,臉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像是早已墮落地獄的惡鬼,撕開身上偽裝的人皮,露出最為兇惡的內里。
他們盯著桌上擺放著的尸體,毫不掩飾垂涎之色,只等蘇明熹一聲令下開飯,便會毫不猶豫的一擁而上,將桌上擺放著的尸體,像啃食山珍海味一般,將其撕成碎片。
一直沒說話的太子,看著臉色變了好幾次的云雪青,突然陰沉沉笑道:“明熹,東西是好東西,只是終究要分個主次……什么人都和孤搶東西,那豈不是亂套了?”
蘇明熹不知道這人要打什么鬼主意,假裝誠惶誠恐地拱了拱手,摸了摸袖子狀似為難道:“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冷笑一聲,看著一旁的云雪青,毫不掩飾眼中的森寒和陰毒:“孤身為東宮之主,想要先行品嘗,這點權利應該還是有的。”
太子想要的,還沒有誰敢爭。
在場其余王公貴族看了一眼滿腹算計的太子,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收了獠牙,等著對方吃完再撿點剩下的。
云雪青面色微沉,知道對方或許要對付自己。
果不其然,他聽見太子道:“孤與太子妃同氣連枝,伉儷情深……這等能延年益壽的好東西,自然是要請他先行享用。”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陽謀。
他將身份擺出來,根本沒有誰能拒絕。
那尸體里冒出的黑氣,對于詭異或許是好東西,但對于他們這種普通人,無疑是連觸碰都不敢觸碰。
連黑氣都不能觸碰,更何況食用尸體。
云雪青不知道這具尸體是哪兒來的,也沒興趣知道,他現在只能盡力想辦法避開這個劫難。
冒著黑氣的尸體,絕對不能吃,很有可能會喪命,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又有什么辦法能推拒?
云雪青想了想,開口道:“在下是素食主義者,不食葷腥。”
太子:“素食主義?”
那是什么東西?
云雪青從善如流改口:“我是道士,不吃肉不喝酒。”
“你既然是道士,道士還能婚配?沒這規矩。”
那一夜,云雪青用一張符箓將祂封住,害祂一晚上不能動彈。
從那一晚祂就知道,這個人或許確實與修道沾上了邊。
祂還記恨著那一晚的事,如今云雪青卻敢主動提起道士一事,太子內心怒不可遏,扯了扯嘴角,“既然破戒成婚,吃肉喝酒對你而言,又算什么大事?”
祂語氣幽深,“況且你吃的不是肉,是人參果,既然是果子,更算不得開戒。”
云雪青沒說話,只是垂著頭。
太子見他沒反應,語氣低沉道:“你要忤逆孤的意思?”
他音量算不得重,甚至能從這低沉的嗓音中,聽出幾分詭計得逞的輕松。
云雪青有幾分奇怪,抬頭一見,就見與太子坐在一排的王孫貴族,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睛發紅,皮膚發皺,嘴里露出獠牙,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將他撕裂,吞噬殆盡。
忤逆太子的命令,在這個世界是死亡規則。
云雪青瞬間明白過來,掐了掐掌心,極力保持鎮靜道:“殿下,我并非不聽你的命令。”
周圍的王孫貴族并沒有停止異化。
云雪青悄悄從儲物空間拿出禍津刀,做兩手準備,嘴上卻對著蘇明熹問道:“請問蘇公子,這人參果的原材料是什么?”
蘇明熹一愣,顯然沒想到這人惹了皇太子還要再垂死掙扎,勾了勾嘴角,滿懷惡意道:“你明明知道的呀,當然是……”
他語氣輕飄飄,并不覺得自己說出多么可怕的話:“人肉啊。”
第56章 階級游戲(二十二)
雖然是顯而易見, 但這句話無疑有震懾作用,有的進入地獄的參與者,面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雖然現在是云雪青被迫吃這東西, 但難免會擔心, 這群詭異逼迫完他, 下一個迫害的就輪到自己了。
云雪青臉上淡淡的,無波無瀾,仿佛什么事情都無法動搖他的心神:“既然是肉,那我恐怕無福享用……我有近親近日死亡,需三年披麻戴孝,1月內不食葷腥。”
若是真有親人死亡,那確實有這個規矩,守孝三年不能嫁娶,并且短時間內不能吃肉。
有相關習俗,如果在守孝期間吃了肉, 就等同于吃了親人的肉, 無法讓對方安息。
但顯然太子不吃這一套, 沒打算這么輕易放過他:“若你要守孝,又緣何能與本宮成婚?”
云雪青看著他,目光平靜:“自然是因為, 我死的親人就是……”
就是你。
他沒有把話說完,卻嚇得周圍人表情難看。
更有詭異停止了異化,面上露出扭曲的神情:“你膽敢咒辱太子!”
云雪青沒說話, 只是表情淡淡的,仿佛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眼見群情激憤, 就聽見席上有人鼓掌道:“云公子的氣節,佩服。”
出聲的自然是許久未曾說過一句話的李池玉, 也就是李玉林扮演的二皇子。
他表情陰郁,此刻卻是強撐著笑:“這人參果,是蘇明熹蘇公子獻上來的,與我們眾人分食,大哥想獨占,未免太過霸道。”
雖然有詭異想看云雪青的笑話,再借機殺死他,但想搶食人參果也是真的。
人參果散發著濃厚的詭氣,吃了定能提升一波詭力。
對詭異來說是大補之物的東西,卻要分食一部分給人類,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已經有不少詭異開始倒戈,“是啊,是啊,要我看這人參果,不如大家分著吃,也省得誰互相推辭。”
太子臉色有些難看。
他原以為一直坐在位置上不出聲的二皇子,是準備作壁上觀看好戲,結果沒想到這個時候,會站出來弄上這么一出,實在是赤.裸裸打了他的臉。
但是現在眾人已經站在了他的那一邊,太子再怎么說,也沒什么用,反而會失去在場這些人的支持。
化解了這場危機,云雪青臉上卻并沒有露出輕松的神色。
太子隨意擺了擺手,似乎是同意而二皇子的說法,已經饑餓難耐的詭異,立馬上去撲食。
原本已經露出異化形態,準備撲向云雪青的詭異,此刻也掉轉目標,朝桌子上擺放的人參果撲去。
長得和人一模一樣的人參果,瞬間被詭異撕裂成碎片,血肉夾雜著鮮血噴濺,弄臟了金色的地板,有的詭異吃完,還要咂吧兩下嘴,尖銳的牙齒上還殘留著血紅的血絲。
十分血腥殘暴的畫面,云雪青沒有興趣看,無趣地收回視線。
然而就聽見一直沒出聲的蘇明熹,搖了搖折扇道:“諸位吃的可還滿意?”
吃飽喝足的詭異已經幻化回了原來人類的形態,滿意點頭:“不錯。”
蘇明熹笑了一下,將空白折上又合上:“這上半身的人參果,確實是好東西,但是這并不能延年益壽,增強壽數 。”
有的當場以為被騙了,出離憤怒:“所以果然是騙人的!一點用都沒有。”
吃的時候頂多覺得肉質鮮美了些,但是味道卻與平常的那些人沒有什么區別,渾身也沒有感覺到詭力的增強。
被群體指責,蘇明熹卻不慌不忙,隨意地用折扇拍在自己手心上,“諸位可知道送你們吃的是什么肉?”
有人看不慣他賣關子,直言不諱:“你之前不是說過了嗎?當然是人肉啊!”
長成這樣子,不是人肉,難不成還是豬肉牛肉?
蘇明熹卻笑著搖頭:“說對了一半,但不只是人……還是鮫人。”
眾人和一堆詭異頓時震驚了。
普通的人好找,但是傳聞中的鮫人就不好找了。
傳聞鮫人與天感應,能與神對話,還是龍神座下,他們吃的居然是鮫人的肉?
詭異并非只食用人類,他們會增強飼養一切帶有詭力的東西,包括同類,他們大多沒有理智,這是源自本性的貪婪搶奪。
而這鮫人尾巴,是大補之物,或者是詭異吃了能詭力大增,延長壽數,就算是神諭者,吃了與龍神相關的鮫人尾,靈能也能提升一個等級。
如今不只是詭異,連參與這場宴會,受到污染的神諭者也蠢蠢欲動。
眾人興奮得顫抖,就聽見蘇明熹不急不緩說道:“諸位吃的就是我從深海捕捉的鮫人上半身,但是真正有靈效的,卻是鮫人的下半身。”
鮫人所有詭力,都儲存在下半張魚尾上,反而是上半身,還保留著人的特征,沒有什么詭力波動。
太子手下的一名隨從喊道:“快一點吧,把下半身鮫人尾呈送上來。”
蘇明熹微笑:“我這里可沒有這種東西。”
“騙誰呢?你都用這個來舉辦瓊林宴了,怎么可能不給我們看看人參果的廬山真面目。”
面對眾人的逼問,蘇明熹解釋道:“鮫人兇殘,我確實沒有捕捉到,祂最后斷尾逃生了。”
斷尾逃生的不只是鮫人,像一些哺乳類動物,比如壁虎之類的,也會選擇斷尾逃生。
但是壁虎是舍棄為了,但是鮫人卻是舍棄上半身。
鮫人所有的詭力都集中在下半身,只要有下半身,便能再度復活。
云雪青對吃鮫人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哪怕鮫人的尾巴一樣可以增強他的靈能。
他一直盯著蘇明熹,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奇怪之感。
他們入了這瓊林宴,卻沒有感受到殺機,真正的殺機在哪兒?
因為觀察的太出神,云雪青的五感被充分調動,他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水腥氣。
水腥氣難免叫人想到水底的生物,上次在池塘遇見的水鬼,仍叫他記憶猶新。
他們在這里談論鮫人,那兇殘并且睚眥必報的鮫人,真的不會上來復仇?
然而眾人卻完全沒有顧慮,一心只想著吃到鮫人魚尾。
云雪青思慮著,就聽見蘇明熹說道:“這鮫人的尾巴,沒有什么下落,不過在這宴會之上,我確實找到了鮫人尾同等的替代物,吃掉它,同樣能夠大補。”
云雪青突然抬頭,感受到蘇明熹投向這里的濃烈視線。
因為長時間的穩定,他竟然放松了警惕,忘記了自己祭品的特質!
如果將他投在一堆人里,詭異首先吃的就是他,他可是大補之物!
云雪青面上不動聲色,手下卻悄悄地從儲物空間拿出禍津刀,只等對方說出不該說的話,就率先動手,搶占先機。
他聽見蘇明熹眼中含著深深的惡意,“我們之中,混入了比鮫人更珍貴的食物。”
“那是什么!”
“什么?蘇明熹你快說!”
眾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蘇明熹勾了勾唇,突然指著前方道:“他,身上有著龍女的氣息,他可能是龍女的后人!”
他指的人并非云雪青,而是一旁的傅無宣。
傅無宣沒想到矛頭突然對準了自己,沉著臉沒出聲。
云雪青突然想起上一層地獄,對方亮著魚尾,這一層魚尾卻消失了。
他還以為是因為這一層地獄的身份是人,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或許并不是消失,只是魚尾被藏了起來。
云雪青想要幫傅無宣掩飾身份,就見蘇明熹臉上露出惡劣的笑容,對著傅無宣吹了一口黑氣。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傅無宣,雙腿忍不住的抽搐,錦袍之下的腿,赫然變成了一條粗長的魚尾!
在場有不少挑戰者,自然知道傅無宣是因為受到了詭異感染才變成了魚尾,魚尾是他詭化的征兆,并不算太稀奇。
但是其他詭異卻不知道,他們死死盯著傅無宣,臉上露出貪婪的笑容,像是在看一塊鮮美的肥肉,準備將他吞食下肚。
祂們根本不會再聽解釋,露出來的魚尾就是最好的證明。
祂們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森森的笑容,朝著傅無宣一擁而去!
數量之多,至少有幾十個詭異,全部都露出了本體,密密麻麻的,黑漆漆一片,全部都要將這人吞噬殆盡!
云雪青已經顧不得其他,禍津刀出鞘,手起刀落,將撲上來的詭異一一斬殺。
但是奈何數量太多,全部一擁而上,一時間根本殺不完。
并且有的詭異實力強大,輕易躲過了云雪青的攻擊,并還以攻擊。
云雪青無知無覺地揮刀,手臂已然覺得麻木,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周圍噴濺著血液,黑紅的混雜在一起,已經分不清是誰的。
傅無宣不能動用神諭,雙腿也無法變回來,只能被云雪青護在身后。
云雪青體力即將耗盡,但詭異還是不斷撲上來,想要將他吞噬。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頭上鮮血和汗水混雜在一起,糊住了眼睛。
遇到緊急時刻,頭腦反而愈發冷靜下來,云雪青心底冰涼一片,想著突破的關鍵。
他揮刀,突然瞥到了一旁的蘇明熹。
第57章 階級游戲(二十三)
一旁的蘇明熹遠離血腥紛爭, 眼神懷著深深惡意,看著眾人搶奪爭食。
回想起聞到的淡淡水腥味,云雪青眼神一肅。
因為祭品的特殊體質, 眼見涌上來的詭異越來越多, 云雪青不得不收回視線, 將全部身心都用來對付詭異。
體力即將告罄,云雪青腦中飛速轉動,思索著對付詭異的方法。
他驟然想起,在很久之前,傅無宣曾經給了他一個打火機。
匆忙從儲物空間掏出打火機,他輕輕一按,打火機瞬間竄出金紅色的火苗。
傅無宣勾了勾唇,“神諭·陽炎。”
似是聽到召喚,打火機從云雪青手中脫手,竄出的火焰猛得鋪開, 將撲上來的詭異, 盡數卷進火蛇之中。
偌大的房間, 傳來詭異的慘叫聲。
云雪青抓住機會,揮動禍津刀,找到空隙, 從剩余的詭異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沖著蘇明熹劈去!
然而對方似乎早有預料, 一個閃身便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當然云雪青并不是想用刀砍他,而是伸出一只手, 扯住蘇明熹的衣服,注入靈力!
柔順的絲綢便如薄紙一般脆弱, 被輕易撕扯開。
然而露出的并非是人的酮.體,而是如長桌上放置的尸體一般,蒼白的上半身,從中間橫斷,拼接著一條長長的魚尾!
幽藍魚尾在燭光下,散發出細膩的光澤。
意識到身份曝露,魚尾立馬脫離上半截身體,馬不停蹄地跑路。
而沒了魚尾提供生機和詭力,只有上半截的“蘇明熹”,如常人一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也漸漸失去神采,如同死去多時的尸體一般,整個身體滾落在地上。
原本瘋狂劫殺傅無宣的詭異,紛紛停下動作。
云雪青壓著氣息,裝作游刃有余的模樣:“你們真正要的魚尾跑了。”
大部分詭異聞言,轉換目標前去追逃跑的魚尾,小部分留下來繼續觀望,似有死磕的意圖。
云雪青舉起手里的禍津刀,語氣淡淡,“來。”
他這么云淡風輕,還在觀望的詭異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他們最終還是選擇放棄,繼續去追逃跑的魚尾。
云雪青忍著手抖,將禍津刀放回儲物空間,就聽見被他護在身后的人有些感嘆道:“你也是成長了許多,都會用空城計了。”
云雪青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在宴會中,為數不多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等了一會兒,追出去的詭異踩著步子悠哉悠哉地回來。
祂們已經變回了人形,有的拍了拍肚子,滿是饜足道:“沒想到瓊林宴的舉辦人,就是那鮫人。”
那鮫人的魚尾殺害了真正蘇明熹,頂著蘇明熹的上半身,在這舉辦瓊林宴。
同樣吃到肉的詭異,臉上帶著笑意:“不知道是誰將這鮫人切成了兩半,祂或許是為了復仇,在我們之中挑撥離間,想要我們自相殘殺。”
說著,祂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傅無宣。
鮫人死后,施加在傅無宣身上的詭術消失,他的魚尾變回雙腿,但是落在他身上的覬覦視線卻沒有消失。
兩人不約而同忽略這股視線,知道這第一關算是過去了。
沒了主事人,傅無宣等了等,才道:“祂說過會獻上兩種大禮,這第一種我們已經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這第二種是什么。”
不過鮫人已經死了,他們不能直接問,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吃了鮫人尾的詭異,突然開始捂著肚子,連帶著臉上也泛著黑氣。
片刻之后,祂們詭氣開始消散,并口吐黑血,不過片刻便不治身亡。
這一倒直接死了七八個,其中一個甚至是挑戰者,為了提升神諭靈能鋌而走險。
這一來死了一大片,瓊林宴也辦不成了,該走的該散的,全都走了。
云雪青和傅無宣走在夜色中,兩人面色淡淡,心情平淡無奈,他聽見旁邊有一個掛著月亮耳墜的黑衣男子,意味深長道:“鮫人之毒,當真歹毒。”
竟然在自己的身上下毒,哪怕自己被毒死,也不放過加害者。
云雪青掃了他一眼,認出來對方是少數幾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動手的人,猜測道:“三枝?”
三枝動作一頓,有些懷疑地看向對方:“我現在的易容術,你已經這么熟悉了?就這么容易被你看出來了?”
不等對方說話,祂又自顧自開解道:“還是太熟了,不愧是和我心連著心綁定的人。”
心連著心,命連著命。
傅無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兩眼,云雪青倒是沒被他這些怪話引走注意力:“可有破解的頭緒?”
來到這里兩天,他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完全沒有想到出去的辦法。
傅無宣勾了勾唇:“或許沒有頭緒,就是最好的頭緒。”
已知有兩方在爭奪王位,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重要線索,那么他們只要幫著其中一方獲勝,出去的方法自然會浮出水面。
三枝笑得不懷好意:“你們是敵對陣營吧?像這種兩方陣營對決,輸掉的那一方可不會有好下場哦。”
權力固然是好東西,但爭權奪利,往往會死在爭權的路上。
既然有極大的可能性會死,那么為什么還要爭?
因為爭了會死,不爭照樣會死。
大部分人,都是被局勢推著,一步步前進,最終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的。
勝者會鏟除異己,會產出除自己以外的所有勢力,不管他有沒有爭。
贏則生,敗則死,沒有第二種可能。
三枝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惡意:“東君你是二皇子陣營的吧?我和云雪青一隊,我們聯手起來,你可招架不住。”
傅無宣耷拉著眼睛,像是有些不屑理會,“1+1,怎么也不會大于3。”
三枝:“……”說話還是那般歹毒。
同樣被內涵的云雪青:“……”
傅無宣邁著悠閑的步子,語氣懶散道:“先別忙著站隊,解決眼下的困境再說。”
他們已經繞著這個巷子,無知無覺地走了三圈。
云雪青一愣。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見鬼打墻,只是不善陣法的他,依舊沒辦法破解它。
“我也不能動用神諭,”傅無宣臉上倒是沒有什么擔憂之色,“雖然我們兩個暫且解決不了,不過旁邊不是還有個么?”
那個困住他們的詭異,估計怎么也沒想到,他們旁邊還有一個詭異,還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然而“枕頭”三枝,卻并不想這么輕易地順從他們:“來到這個詭異有些實力,至少有B級,我想看看你們這兩個不老但弱病殘的人,要怎么過這一關。”
傅無宣抬了抬眼皮,“你舍得我們死?亦或者說……你舍得云雪青死?”
三枝面上一愣,看向一旁的云雪青,“你告訴他了?”
這么重要的秘密,居然告訴了他?
“我自己猜的,”傅無宣搶先一步答道,“我又不是傻子,你每次那么明顯,猜也猜到你們之間有什么重要聯系。”
說到這里,他不由得面露鄙視。
三枝忍著暴揍他一拳的沖動,磨了磨牙,又疏地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當然不舍得云雪青死,但是你就說不定啊……我只要在你們遇到危機時,將云雪青救走,留你一個人自生自滅,這不就好了?”
傅無宣搖搖頭,“你在說氣話。”
三枝一噎,正準備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就見對方慢條斯理道:“你明明對我挺有興趣的。”
三枝垂下頭,悶笑出聲:“東君我草你大爺的。”
“粗俗,”傅無宣渾然沒有將人氣得牙癢癢的自覺,略帶親近地對云雪青道,“你可不要跟著他學壞了。”
“什么話,”三枝語氣惡劣,“神諭者里最壞的就是你,壞得流油,偏偏那群無知的蠢貨還將你當成救世主!”
說到這里,他不由得挑釁道:“可惜你呀,裝好人又不能裝一輩子,最后還是忍不住惡劣的本性,殺掉了人人敬仰的大祭司……黑心蓮殺掉了偽善者,真是大快人心……”
他說到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云雪青。
云雪青神色有些冷淡:“你在說給誰聽?”
三枝:“自然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尤其是你,我看你性格天真,容易被人騙,尤其是容易被東君這樣花言巧語的人欺騙,所以好心提醒你。”
雖然這里有抹黑的嫌疑,但是三枝確實認為云雪青存在著一種非常少見的天真。
這種天真大概是對于世事人知的匱乏,對于人性認知的偏差。
他認定云雪青并沒有真正的認識人性,更沒有見識到人性的惡。
但就是這樣的人,偏偏有作惡的可能。
他喜歡看絕對善良的人,最終墮落為絕對的邪惡,這是絕對善良中誕生出的邪惡,比天生的邪惡還要可怕。
拋開同命咒的束縛,這樣的人,他是最想拉入策神霄的,潛力無限。
云雪青聽著他一番自我陶醉,突然冷不丁開口道:“你平時都這么八婆的?”
第58章 階級游戲(二十四)
三枝面上的笑容僵在臉上, 就聽見云雪青淡淡道:“沒必要在我面前說這些。”
三枝不死心,“你就不想了解他的過往?”
云雪青眸色淡淡:“我如果想了解一個人,我更想聽到那人親口告訴我, 而非從旁人的閑言碎語則知。”
三枝被他氣笑了, 語氣拈酸:“兩位關系可真好, 任誰都無法插足呢。”
站在一旁的傅無宣,也難得溫聲道:“既然知道,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識相點,就離遠一點。”
三枝氣急敗壞,當場掏出自己的本命詭器青燈,破了眼前的鬼打墻離去。
云雪青和傅無宣,不約而同互相看了一眼對方,不遠不近跟在對方后面,就這么慢慢走了出來。
傅無宣狀似感嘆道:“變弱之后,待遇反而變好了。”
以前都要自己親自動手解決, 現在是有人前赴后繼幫他解決困難。
不是自己破解不了, 而是吃軟飯更有性價比。
傅無宣渾然不覺自己的想法有多無賴, 走到路岔口,笑瞇瞇地和云雪青告別。
兩人一詭異的家各不相同,云雪青獨自一人走到侯府, 剛想回房,沒想到了可能還在臥房等著他的太子。
不知道對方現在是人的模樣,還是又恢復了死尸的形態。
不想浪費時間與對方打照面, 云雪青索性直接避走,準備去書房將就一晚。
他走到書房, 見門沒有鎖,里面透出隱隱的燭光, 應當是有人在里面。
在一個比較危險的時間,對上未知的人,云雪青察覺到幾分不妙,正準備轉身離開,就聽見書房里的人沉聲道:“云兒。”
已經被發現,想躲也躲不掉,云雪青放棄逃跑的想法,從善如流轉身走進書房。
就在書房里,一個束發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他穿著一身黑色玄袍,幽幽燭火照亮他的全身,面無表情的臉看著不怒自威。
書房的東西不多,除了書之外就是文房四寶,云雪青聽見玄袍男子命令道:“云兒,給我研墨。”
云雪青大概猜出這人應該就是他名義上的爹,也就是侯府的侯爺。
研墨對他來說不算難事,以前也曾就這樣給師傅研墨,他走過去,細致地磨,視線從侯爺身上,挪到桌上放著的信紙。
信紙上已經寫了一半的內容,寫的內容并沒有什么特別,比如說一些日常小事,或許是信件之中,有某種暗語,但是云雪青并不明了,所以也沒能解讀出其中的信息。
但他注意到一點,侯爺,也就是他名義上的爹,寫信的對象是二皇子。
他們私下有聯系,基本就已經坐實了侯府是二皇子的勢力。
只是侯府是二皇子的黨羽,又為什么要和太子聯姻?
他思忖著,就聽見一旁的人突然問:“成事了?”
云雪青并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沒說話,只是先按兵不動觀察對方的表情。
正想著用什么話術來糊弄周旋,旁邊的人突然一把撩起他的袖子,看著他手臂上的紅點,皺眉道:“居然還沒成?這些時日你都干什么去了?”
袖子被他撩起,云雪青只顧著手背上的彼岸花烙印,反而忽略了全身上的細節,這才發現白皙小臂中間,有一顆紅點。
經常畫符的云雪青,對這一顆紅點并不陌生,是朱砂。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孟浪的師兄曾經告訴過他,在民間,有的貴族世家,會在尚未出閣的女兒身上點一顆朱砂,名曰守宮砂。
只要沒被破.身,守宮砂就會一直在,以此檢驗貞潔。
這種東西用在他身上,云雪青斂了斂眸,聞出幾分陰謀的味道,看著侯爺不置一言。
見云雪青表情十分淡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侯爺的信也寫不下去了,有幾分著急:“你再不與他行房,將毒過在他身上,你很快就會斃命……難不成你真愛上了那個太子?舍不得對他下手?”
和那天不小心聽到的內容對應上了,他身上果然有毒,用來謀害太子的毒。
背負著隨時會拼命的毒,云雪青唯有手掌用力了些,掐著自己的小拇指,面上風輕云淡道:“我還有多少時間?”
侯爺搖頭:“不出五日。”
那就是還有五日好活。
云雪青臉上沉靜:“足夠了。”
得到了足夠的信息,他繼續給侯爺研墨,從頭到尾不再出聲,安靜的像是雕塑一般,沒有什么存在感。
侯爺寫完信,便回到了房間,云雪青也不打算在書房繼續待下去,隨意找了個客房躺下,并且思索著今日得來的訊息。
他身上有毒,第五天會發作,如果不與人做那種事,將毒過在別人身上,他會死。
但是他已經摸清了大概的規則,在地獄之中做壞事,也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死亡,所以堅決不能將毒過在別人身上……如果有人愿意自我犧牲,那或許可行,但云雪青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
毒解不了,那就只有五天的時間,這五天之內必須出去。
只是出去的方法似乎必須要助人奪嫡,短短五天,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他想著辦法,想著想著便睡著了,眼睛再睜開,就見如被燒焦的黑炭一般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只有眼白的雙眼死死地瞪著他,似乎一直在等他醒來。
這樣一張惡心古怪的臉,實在是很有視覺沖擊,但云雪青并沒有尖叫,而是緩慢起身,根據對方的服飾,認出了他的臉:“太子殿下?”
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死死盯著他。
云雪青不知道怎么只是過去了一晚,對方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但這副樣子一定是無法見人的。
臉變成了燒焦的模樣,就連身上都散發著燒焦的火燒味,讓云雪青疑心昨晚放的那一把火,是不是連帶著將他也燒到了?
然而對方卻沒有辦法解答,只是死死瞪著他。
見對方沒有攻擊的意圖,云雪青只能淡淡問:“你想讓我替你遮掩?”
對方似乎說不了話,只能淡淡點頭,以表肯定。
現在是白天,少不了應酬,在這個世界,無論是人還是詭異,至少在白天都是正常的面孔。他這副尊榮又沒辦法出去見人,只能請云雪青幫忙遮掩。
云雪青原想借此機會提出一些要求威脅,但見對方眼神不善,似乎不答應就要將他就地格殺。
雖然對方不一定能打過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雪青還是答應替他遮掩。
說是要替他遮掩,云雪青也相當隨便,有人問起來,便直接隨口說對方臥病在床,今日不宜見客。更多的掩護,那是完全欠奉。
他現在時間緊迫,沒有時間和太子斡旋。
說起來,詭異一般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怪的形態,太子如今卻是反著來。
不過昨天晚上瓊林宴,大部分詭異為了爭奪鮫人魚尾,露出了原本的形態,只有太子從頭到尾保持著人身,或許今日白天的古怪,就與這有關?
云雪青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出席宴會的李玉林。
明明白天去見他,是進氣多出氣少,一副日薄西山,時日無多的模樣,到了晚上卻變得和沒事人一樣,這之間會不會有關聯?
有了猜測,便要去驗證,他到了和傅無宣約定的地方,一起前往二皇之府。
那日他們來,房間就已經是陰氣森森,今日則是更甚,寒氣直逼入體,不適感極強。
就見昨天晚上算得上活蹦亂跳的李玉林,如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可怕,嘴唇沒有一點血色,仿佛下一秒就會魂歸西天。
但哪怕這樣,見到兩人來看他,李玉林還是強打著精神:“要問我什么……就問吧。”
傅無宣看著他的身體狀況,大概猜到了點什么,“你知道怎么出去。”
不是疑惑,而是肯定。
李玉林沉默一瞬,“……嗯。”
他不再否認。
傅無宣勾了勾唇角:“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們?出去的方法和你有關?”
他猜的極為接近,如果是換做之前的李玉林,一定會極度恐懼,但現在的李玉林,已經耗干了生機,提不起興趣,只是頹廢道:“嗯。”
不等他追問,李玉林直白道:“只要我死了,太子死了,你們就能離開。”
傅無宣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會這么直白地告訴他們。
畢竟要殺死他自己,怎么會有人愿意別人殺死自己呢?
換做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會將這個方法爛在肚子里。
傅無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玉林,似乎在分辨對方語言中的真假,片刻后,他突然笑出聲道:“如果真這么簡單,那豈不是很快就能出去?”
他嘴角噙著笑,眼中卻毫無笑意。
他不信。
李玉林臉上還是一片麻木,沒有替自己辯解。
他又沉默了很久,似乎要沉默到天荒地老。
良久,他又開口道:“你們出去之后,不要好奇這個世界,什么都別好奇……也不要再參加國王的挑戰。”
他一字一頓,像是喪失了靈魂,只余下一具空殼:
“不要好奇,永遠不要好奇……這樣在末世才能活下去。”
第59章 階級游戲(二十五)
聽了對方的話, 云雪青和傅無宣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沒有回話,只是將對方飽含深意的語言記在心里。
同時腦海產生一個疑問: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李玉林究竟遇見了什么, 才會產生這種想法?
然而對方卻不會再回答兩人, 只是死氣沉沉地閉上了眼, 不動聲色下達逐客令。
兩人被請了出去,還在回想李玉林說的那一番話。
傅無宣看著云雪青的眼睛,莞爾一笑道:“或許不必想那么多,發生了什么,等我們出去就知道了。”
李玉林自曝只要等兩人死,就能從這個地方出去,但傅無宣卻突然道:“如果是要殺死兩位當權者,那就又對應上了……他沒有將完整的信息告訴我們。”
他語氣不急不緩,像是潺潺的流水,又像是冷泉擊石, 略微低沉, 又清清冷冷。
他解釋:在第七層地獄, 有很多人混雜,其中就包括毫不猶豫,致使同類相殘的殘暴者, 以及面對同類相殘,而無能為力的自.殺者。
傅無宣勾了勾薄唇,眼神卻滿是冰冷:“李玉林對應的二皇子, 是自殺.者。”
云雪青明白他的意思:“太子是殘暴者。”
對方眼眸微深:“所以……我們要殺死殘暴的太子。”
還有逼迫二皇子自戕,但后面這句話他沒說。
需要他們親自動手, 間接殺死一個人。
他們一定是要親手逼死,陪他們一起度過詭域的活生生的人, 這種感受相當復雜。
兩人都避而不談這個話題,轉而道:“去找太子。”
李玉林的事情先放一放,先殺死太子再說。
兩人趕往侯府,云雪青語氣肯定道:“現在是白天,他的詭氣相當弱,算不上什么威脅。”
兩人在侯府四處搜尋,都不見人影,最終在書房找到了太子。
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對方已經恢復了人形,看著人模狗樣。
云雪青和傅無宣兩人不動聲色靠近,究竟正在伏案繪圖的太子,突然抬頭,對著兩人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找孤做什么?”
云雪青頓了頓,總不能說“來殺你”,就見一旁的傅無宣閃身而出,提著刀對著太子刺過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然而對方像是早有預料,閃身躲過。
太子臉上露出陰惻惻的笑容:“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那就只能……”
兩人都不自覺戒備,就見太子打了個響指,外面的人突然涌進來,手里拿著刀和長槍,就對著兩人砍和刺!
其中有不少太子的親衛,甚至夾雜著幾個參與國王挑戰的參與者!
雖然在這個世界解封,但云雪青不能大幅動用靈力,傅無宣更是不能使用神諭,怕加速詭化,于是捉襟見肘,只能被動防御。
眼見參與者也加入打殺他們的隊伍,云雪青力有不殆,微微皺眉,高聲道:“殺了太子,就能出去了!”
然而參與者聞言,卻毫無反應,像是被控制的傀儡,被動地打斗刺殺。
傅無宣將書房的書扔過去砸他們,一邊砸一邊皺眉,“他們不對勁。”
下意識看向一旁表情陰鷙的太子,就見對方又陰測測一笑,下達了一個傅無宣聽不懂的命令:“聽孤號令,圖騰。”
傅無宣心頭生出不好的預感,就見一旁揮刀的云雪青,刀尖突然朝著他刺來!
傅無宣:“!”
他察覺到刀氣,勉強驚險躲開,然而對方的攻擊很快,再一次刺過來。
云雪青作為隊友,能夠抵擋敵人,但突然倒戈,用來攻擊傅無宣的全是殺招,這才意識到對方有多不好招惹。
一招一式,皆含有無盡的殺氣,稍不注意,就可能命喪黃泉。
傅無宣顧不得多想,只能拼盡全力閃躲,根本顧不上一旁的太子。
而云雪青同樣有苦難言,他感覺身體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如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操縱,刷著流水線的動作,機械地攻擊著傅無宣。
手臂上的彼岸花烙印,如火灼一般,灼痛得驚人,云雪青立馬明白過來是烙印在搞鬼。
這像奴隸印記的烙印,能夠控制他,聽命于太子。
不只是他,連同其他參與者,也被太子一起控制了,被迫一起攻擊傅無宣。
他福至心靈,突然明白這個世界為什么解放了他們的神諭和靈能:擁有強大的力量,自相殘殺起來,才更有戲劇性。
云雪青垂了垂眸,看著傅無宣倉皇躲避其他參與者施展出來的神諭,心下焦慮,頭腦愈發冷靜,思考著解決的辦法。
在場除了傅無宣,都被太子給控制了。
為什么傅無宣沒有被控制?因為他是二皇子勢力的人,身上的烙印是竹葉,而非彼岸花,自然不聽從二皇子的調遣。
這個烙印,是根據陣營劃分定下來的。
但是他明明有著刺殺太子的任務,真的屬于太子的陣營嗎?
他有一個想法,但不知道要不要實施,實在是有很大的風險。
但他看見傅無宣身上因為被圍攻,中了很多神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傷口,漸漸變成一個血人。
云雪青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沉了沉聲,道:“我身上有侯府下的毒,并且要用這毒,毒殺太子,所以我并非是太子陣營的人。”
他話還沒落地,手背上就一陣刺痛,身體的控制漸漸減弱,就見原本屬于彼岸花的烙印,變成了竹葉烙印。
這層地獄的規則,認同了他的說法。
傅無宣被攻擊了太多次,早已經無力閃躲,幾乎是氣若游絲地靠在云雪青一旁。
云雪青眼眸微深,一手摟住暈過去的傅無宣,一手握住禍津刀。
他剛才雖然被控制身體,但是卻還能勉強控制自己的靈力,沒有用靈力灌注在禍津刀之中。
此刻解困,他卻是不再顧及,將所有靈力灌注在禍津刀上,整個漆黑刀身,蒙上一層幽藍的光,愈發亮堂,將灰蒙蒙的書房照得大亮。
云雪青沉著,將刀猛地插在地上,地板頓時碎裂,如蜘蛛網絲碎裂蔓延,形成一個大坑,并以刀為圓心,散發陣陣刀氣!
刀氣呼嘯,所過之處,萬鬼同哭!
一刀,破山河!
攻擊者全部被震飛,書房崩塌,紙張碎屑飄飛,整個侯府被轟成半個廢墟!
原本勝券在握的太子,一臉驚恐地看著這個不顯山露水的溫潤年輕人“別殺我,我知道你們是……”
云雪青面無表情,臉上凝結著一層霜寒之氣,眼神冰冷,“你該死。”
沒等太子把話說完,就抹了對方的脖子。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云雪青也沒去看,只是面無表情地收回禍津刀,抹了抹唇角的血。
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恢復成了往日冷淡的模樣,將剩余的一點靈力注入傅無宣體內,見對方悠悠轉醒,淡聲道:“還能走路么?”
傅無宣沒有回話,而是看了看四周,入眼只瞧見一片廢墟,不由得輕笑道:“你干的?”
他語氣輕柔,是難得一見的溫和,聽著還有些虛弱。
云雪青沒有回答。
就見傅無宣自顧自點頭:“一定是你了,小宇宙大爆發,弄死了這些人。”
云雪青搖頭:“他們沒有死。”
只是被刀氣震傷,暈了過去。
他沒有細細解釋,而是問道:“去二皇子府?”
“嗯。”
繼續留在這,容易招惹上麻煩,還是趕緊離開為妙,目前唯一的去處就是二皇子府。
他們來到二皇子府時,陰氣愈發的濃重,進入李玉林的房間,就見對方整個人已經被纏成繃帶,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傅無宣自己也受了重傷,還能調侃道:“你這副鳥樣,不用我們親自動手,自己也快掛了吧。”
李玉林清醒著,聽到對方的調侃,卻是語氣平靜道:“我快死了,不出五分鐘。”
傅無宣收了那一點調侃,表情凝重:“你做了什么?”
李玉林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虛弱道:“我不死,你們出不去。”
傅無宣倒是不知,這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舍己為人。
云雪青經歷了一場大戰,也受了不少的傷,他撐著渾身的傷,起身看著放在一旁的藥碗,里面還剩了點藥汁。
指尖粘了一點汁水,放在鼻尖嗅了嗅,云雪青肯定道:“是慢性毒。”
慢性毒,非一日而成。
想到對方曾說他在這里床上躺了半年,云雪青皺了皺眉:“是誰讓你吃這種藥?
李玉林蒼白的臉上,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這笑容含著苦澀:“我自己。”
“什么意思?”
李玉林摸了摸,又重復了一遍,“是我自己要吃。”
在對方不解的眼神,他慢慢解釋道:“在這里,我耗干了心氣,活著不如死了。”
他慘笑一聲:“我已經不怕死,但還是怕痛……喝這個藥,慢慢地將自己毒死,不會痛。”
云雪青追問道:“你到底經歷了什么?”
李玉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好奇……你要是知道了,就是害了你。”
云雪青:“速說。”
李玉林卻是不再理會他,臨死彌留之際,他的視線漸漸落在頭頂的床幔上。
身為二皇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就連床幔都是絲綢所做。
李玉林看著頭頂的床幔,突然緩慢地笑了,只是單純的笑,返璞歸真的笑,臨終遺言,說出的卻是無厘頭的話:“云雪青……有機會的話,借我看一場電影吧……就看《九品芝麻官》。”
他閉上眼,像是墜落的白色山茶花,不含任何意義,只余下一絲凄冷。
見過無數人死亡,也見過不少親朋去世,但眼前的感覺最為微妙。
然而感觸還沒落到實處,眼前的幻象像是被火燒掉了,變成一片黑。
云雪青一眨眼,又回到了藍色古堡。
畢竟所處的是幻境,在幻境受的傷全部消失。
山羊人的聲音近在耳邊:“恭喜諸位通過了第二層考驗,真是厲害呢。”
經歷了這么多艱險,也才堪堪通過第二層。
云雪青看了看周圍的挑戰者,發現只余下五人,又死了不少人。
而那個長得和李玉林一樣的奴隸也在其中,只是眼神完全失去了生機,像是死掉的木偶。
他臉色微沉,正要開口,就聽見一旁的傅無宣突然道:“我們要退出國王的挑戰。”
山羊人語氣還是那般游刃有余,從容淡定:“這位挑戰者,我說過,一旦參加挑戰,就不能中途退出,除非是死亡。”
傅無宣勾了勾唇,比上一局挑釁山羊人,語氣還要狂肆,“不能中途退出,這個規矩是國王定的,還是你定的,重瑟?”
“重瑟”這兩個字落在人群中,如同水落在油鍋中,炸開了鍋,活著的挑戰者無不驚愕。
江一月震驚地看著山羊人:“你說……你說祂……祂是重瑟?”
還活著的三枝,臉上也露出驚愕之色,但很快也鎮定下來,語氣有些古怪:“難怪……難怪設計的關卡都那么惡劣。”
在藍色古堡里倡導真善美,一旦作惡,違背對方所說的“美德”,身體就會加速異化。
但一些關卡又逼著他們不得不作惡,不作惡又會死,逼迫他們露出最真實的本性。
這樣惡劣的關卡,也就只有重瑟這種瘋子才能設計出來。
山羊人聽到傅無宣的指控,不僅沒有憤怒,反而興奮得肩膀有些抖。
祂直接撕掉面皮,山羊臉脫落,露出一張妖冶的臉,以及火紅的頭發——的確是重瑟。
重瑟抓了抓散落的火紅長發,隨意捆成一個高馬尾,語氣輕挑道:“怎么認出來的?”
傅無宣臉上同樣是游刃有余的笑,明明是是半身不遂坐在椅子上,卻分毫不落下風:“原本是猜測,倒是沒想到你承認的這么干脆。”
他指了指重瑟身后的國王,“這一路上都是你在暗中操作,他只是你拉出來,吸引人視線的傀儡吧。”
重瑟點了點頭,分毫沒有計謀被拆穿的羞惱,反而是鼓掌大笑:“猜的一點沒錯,不愧是東君,曾經的S級異能者。”
他語氣意味深長。
在場活著的參與者,只有6個人。
不知情的人很少,江一月倏地瞪大眼睛,“你……你是東君!”
和她一起闖關的,居然是那個傳說中的東君嗎?!
她要昏過去了!
重瑟沒有理會要嚇得暈過去的江一月,他這次的測驗對象,并不是她,而是意味深長對傅無宣道:“就算拆穿了我的身份又如何,你還是得闖過這九層地獄,才有可能出得去。”
雖然他這么說,但是在場的人畢竟經歷了好幾個關卡,整合了多層線索,如今又識破了重瑟的身份,對真正出去的方法,也有了一些猜測。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云雪青,突然道:“闖過九層地獄,并不能成為掌控一切的國王,也不能從這里出去。”
重瑟掩下真正的情緒,將視線投注在云雪青身上,不言不語。
江一月因為東君的事情大為震撼,眼下又因為他們的說辭,而感到一陣迷糊,有一種身在局中,卻什么都不知道的無助:“為什么闖過九層地獄,不能成為國王,更不能從這里出去?”
云雪青看了江一月一眼,語氣慢吞吞道:“山羊人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了,闖過九層地獄,不一定能成為國王。”
外界都流傳,參加國王挑戰成功的人,能夠繼承國王之位。
可是流言是哪兒來的?又有誰證實過是真的?
況且國王的挑戰,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只是九層地獄,后面可能還有別的關卡。
比如在《神曲》中,除了九層地獄,還有煉獄,以及天堂,說不定也有很多層關卡等著他們。
只是死板的闖關,全部死完了,也不一定能完成挑戰,只是白白犧牲。
山羊人也一開始就說過,過了九層地獄的人,不一定能成為國王,只是他們不愿意相信。
江一月明白被耍了一通,面色不好看:“如果不是通過國王挑戰出去,那又要怎么出去呢?”
在一旁看戲的三枝,也笑了笑:“你這笨丫頭,還沒想明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現在的,上一關那么明顯的提示。”
祂這么一提醒,江一月也明白過來。
上一層地獄,是靠殺死兩位爭權的皇子出來的。
如今他們回到藍色古堡,就相當于爭權的皇子,又被困在這個該死的世界……
是不是在隱喻什么?
江一月猶豫道:“是要我們自相殘殺……還是自.殺呀?”
真的要死,才能從這個地方出去嗎?
雖然她也經歷過一些詭域,是需要自己自.殺才能出去的。
但這需要無限的勇氣,相當于一場殘酷的賭.博,如果賭錯了,代價則是生命。
三枝摸了摸下巴:“估計和這個有關,是不是還需要驗證……不得不說真雞賊。”
祂看了一眼一旁笑瞇瞇的重瑟,只覺得這人實在陰險狡詐,連祂一個詭異都自嘆弗如。
誤導參與者,讓參與者以為必須參加完所有的關卡,偏偏線索要在九層地獄里,不參加還不行。
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深陷關卡,還用言語威脅不準退出,讓參與者以為九層地獄就是必須全部通過,實在其心可誅。
祂這么笑著,臉上又帶著不懷好意的神情:“雖然我們不知道怎么真正的出去,但是既然設計這個領域的人都在這,不如將他捉住,嚴刑逼供……”
傅無宣忍不住看了三枝一眼。
不得不說,認識三枝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覺得這個邪惡的詭異,說了一句他愛聽的話。
雖然他知道這個方案,是不可能實行成功的。
果不其然,就聽見一旁的重瑟道:“你們在開玩笑?這個領域是我設計的,你們在我的地盤想要捉住我,還真是異想天開。”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道藍光從外面飛來,鉆入了重瑟腦袋。
他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而是有些陰郁地看向三枝,“我倒是沒想到,策神霄這么看重你。”
三枝看他的神情,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笑容放肆:“那是,我可是我們組織的核心人物,首腦,知道么?”
這句話,純屬他瞎犢子亂扯,故意用來刺激重瑟的,想看對方氣得跳腳。
“看來不能再和你們繼續玩了。”
重瑟那張濃艷的臉上,露出陰郁的表情,他對著三枝,驟然一笑:“你很讓我不爽。”
他長相艷麗,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濃艷的紅色大麗花,瑰麗而詭艷。
不知從哪里掏出的詭器,對著三枝的肚子,猝不及防地捅了對方一刀。
三枝也沒想到對方會隨時發癲,來這一出,毫無防備地瞪大眼睛,嘴角溢出血:“你好狠毒。”
“放心,不致命,”重瑟笑了笑,像一條美人蛇,語氣陰寒,“但是你讓我不爽了,我也想讓你不爽。”
他將刀從對方肚子抽出來,有些嫌棄地抹掉上面綠色的血,轉身退出了這個領域。
三枝捂著肚子,苦笑道:“真不該得意忘形。”
口嗨一時爽,被捅火葬場。
江一月原本看他們發生沖突,還想上前幫忙,結果瞧三枝流出綠色的血,識破了對方詭異的身份,恐懼地往后退,不敢再刷存在感。
重瑟消失了,山羊人沒了,負責推進關卡的人沒了,在場的人大眼瞪小眼。
云雪青掃了一圈,細數活下來的人。
他,傅無宣,三枝,江一月……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青年。
青年穿著白襯衫,身材不高,一張瓷白的娃娃臉,臉上帶著圓框眼鏡,黑色的碎發溫順服帖,看著乖乖巧巧,看著毫無攻擊性,像是誤入這個地方的三好學生。
但能活到現在,而且他們都下意識忽略了這個人,現在才被發現,都說明這個人不簡單。
青年像是注意到云雪青的視線,語氣溫溫柔柔道:“你好,我是傅彌。”
第60章 階級游戲(完結)
云雪青看著他的臉, 只隱隱覺得眼熟,直到對方說出名字,他才想起來, 這人似乎是貴族財富排行榜的最后一名。
原本云雪青和傅無宣上了榜單, 傅彌應該被擠了下去, 但對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將其他人超越,勉強上了貴族榜單,參與國王游戲。
但是比起這人的身份,云雪青更在意這人身上的氣息。
云雪青忍不住多看了傅彌兩眼,下意識又看了一眼三枝,忍住古怪的神情,最終什么都沒說。
哪怕云雪青盡力遮掩了表情的不自然,但傅無宣還是敏銳注意到對方的情緒波動。
他順著云雪青的視線,落在傅彌身上。看著對方單純無害的娃娃臉, 摸了摸下巴, 若有所思。
其實在場活著的, 還不止他們5人,應該算5個半。
他們回到藍色古堡時,李玉林竟也回來了, 他跪坐在地上,像丟失了三魂七魄,眼神呆滯麻木。
或許真正的李玉林的靈魂已經死去, 只余下的,只是行走的空殼。
看到對方的臉, 云雪青不可避免地想起對方臨終時的囑托。
他垂了垂眼,手搭在李玉林肩膀上, 沒抱什么希望地輕聲道:“李玉林?”
本來沒指望著對方能有所反應,然而受到他的觸碰,李玉林竟然真的給出反應。
“詭……詭異……主……”
云雪青瞳孔微縮,他忍住想要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他舉動的沖動,不動聲色蹲下,臉離李玉林近了些,壓低聲音:“你剛剛說什么?”
李玉林瞳孔還是失焦,嘴上卻念著:“詭異……之主……十二月……臨……臨……”
十二月?那不就是差不多半年之后?
在徹底聽清李玉林說了什么之后,云雪青心底一沉。
他目光如炬,盯著李玉林的臉。
然而對方短暫的回魂,似乎就是為了交代這么一句。說完這句后,對方唯一一絲生氣消散,整個人便如同齏粉一樣,在空中隨風散去。
云雪青突然遭此變故,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傅無宣注意到他的動作,走過來低聲詢問:“怎么了?”
云雪青剛要張口,注意到周圍聚過來的視線,他眸光微動,只道:“出去了再與你說。”
江一月聽到云雪青和傅無宣的對話,小聲開口:“我們要怎么出去?”
周圍人的注意力,立馬被她的話吸引,忽略了剛才的異常,思考著出去的方法。
傅無宣豎起兩根指頭,語氣幽幽道:“兩個猜測。”
他收回一根指頭,指著背對著他們,安心坐在梨花椅子上的國王,“其一,殺掉國王。”
他們在闖第二個地獄時,就是通過殺掉兩方爭位勢力,再從這個世界出去的。
江一月有些茫然:“可是如果這么推斷,那么豈不是更應該……”殺死這次比賽的競爭者。
話說到一半,她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
在場的人都心懷鬼胎,一個不好,就可能引起殺戮,自相殘殺。
傅無宣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你的猜測也有可能,不過我們先內部進行自我消耗,反而可能進了重瑟的陷阱。”
一旁的云雪青,也突然冷不丁道:“或許不能只看我們剛剛出來的那一關,而要結合我們關卡的所有關卡。”
“你們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三枝挑了挑唇,邪氣一笑,“不如先實踐一下。”
祂話剛落地,便擲出一把飛刀,刺中了背對他們的國王。
國王腦袋一歪,沒了聲息。
江一月有些不敢置信:“就這么死了?”
然而國王死了,通往現實的大門也沒有打開。
她驚訝轉頭,想去看三枝的反應。
就見原本一臉狠厲的三枝,臉色出現一瞬間蒼白,隨即終身冒出濃濃黑氣。
祂詭氣失控了。
隨時都有可能失控暴走,三枝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離周圍的人遠了些。
不是因為擔心這些人,更擔心自己失控暴走,這些人聯合起來絞殺祂。
祂殘余的理智,強行抑制住殺戮。
周身的詭氣四溢,祂有一瞬間維持不住人形,即將變為原身,只堪堪壓制住。如同緊繃的琴弦,在崩斷的邊緣。
三枝擔心自己露出原形,被聯合絞殺,江一月同樣也擔心對方失控,自己敵不過這只詭異,被對方殺死。
她憂心忡忡問道:“祂這是怎么了?”
傅無宣看著祂的模樣,語氣輕飄飄解釋了一句:“祂不知輕重殺了國王,在這座古堡里做了惡事,自然要承受做了惡事的懲罰。”
污染者做了惡事,會加速異化,最終墮落為詭異。
但詭異本身就是詭異了,不能用異化懲罰祂們,只能用其他方式替代——失去詭性。
人類失去人性,會墮落為詭異。
詭異失去詭性,會失去所有,淪為只知殺戮的混沌。
三枝調動身體里能用的詭力,瘋狂壓制,嘴上勉強道:“快點想辦法從這里出去,我堅持不了多久。”
傅無宣搖頭,面對隨時會暴起的詭異,臉上也沒有任何擔憂恐懼,反而是游刃有余地嘲笑三枝道:“下次做事,不要不經大腦。”
三枝不吃他的教訓,笑容有些詭譎,“怎么出去,要靠賭,我只是賭輸了,不悔。”
傅無宣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階級游戲,下注無悔?”
三枝順嘴說道:“階級游戲,下注無悔。”
傅無宣悶笑一聲,不再管他,開始尋找線索。
云雪青同樣跟著在這個室內翻翻找找。
房間很空,能找的余地不多,眾人之前一直是背對著國王,沒有見到他的真容。
如今國王死了,很自然走到了國王面前。
看到他的臉,都有些意外。
江一月驚訝:“怎么是一具骷髏?”
與他們說話的國王,只是一具雪白的骷髏,端坐在梨花椅子上,披著紅艷艷的披風,戴著高貴的王冠,對著他們下達命令。
云雪青靠得離骷髏近了些,順著解釋道:“我們之前看見的,應該是重瑟用了神諭,讓我們看見的幻影。”
如今重瑟走了,幻影又被三枝給刺了一刀,自然不攻而破,露出本來面目。
他走得近了些,自然看清國王手里拿著東西——是一本書。
純黑的封皮,唯有一根豎著的白線點綴在旁,單調極了,中間留著燙金的三個大字“地獄變”。
云雪青并不清楚這一本名為《地獄變》的書有什么作用,正想著要不要把書取出來。隱在眾人之間的傅彌突然上前,毫不避諱地將骷髏提起來,抖上三抖,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傅彌身材嬌小,手上提著的骷髏比他還要大只,此刻卻被他非常輕松的拎了起來。
只是骷髏過于大,哪怕被拎起來,雙腿還是無奈地垂在地上,看著有幾分凄慘。
他抖了抖骷髏,沒有找到線索,毫不吝惜地將骷髏隨手丟在地上,又去拿剛剛骷髏拿在手上的書。
傅彌翻開書,看了一眼目錄,發現里面的內容都很正常,就是一本普通的書。
他笑容甜甜的,看著有幾分乖巧,溫聲對眾人說:“只是一本普通的小說,沒有附著詭力。”
他將書遞過去,被一旁的傅無宣接過來,他也像傅彌那樣隨手翻了翻目錄,目光定格在某一行。
又順著頁數翻了過去,看見內容,知道沒有什么花招,一下子了然于心,大抵知道了出去的方法。
眾人只看了書封,一時間沒有頭緒,江一月有些糾結:“要不要將這本書看完?說不定會有線索。”
畢竟放在國王懷里的東西,怎么看都非常重要。
傅無宣冷不丁出聲道:“這本書我看過。”
江一月眼前一亮,“那我們是不是……”
傅無宣如她所愿點了點頭,語氣平穩介紹道:“《地獄變》并非是這本書的名字,而是一本短篇小說合集,這本收錄了20個短篇合集。”
江一月聽到有20個短篇合集,差點要背過氣,“這么多?”
那得看到猴年馬月啊,他們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耽誤不了一點。
心里這么想的,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沒說話,只是暗自壓制著詭氣的三枝。
心里嘟囔著,指不定這家伙在下一秒就暴走了。
她擔心著,就聽見傅無宣語氣不疾不緩道:“這20個短篇之中,其中最有名的一個短篇之一,就叫《地獄變》,這本合集,也是以這個短篇為名。”
江一月聽得云里霧里,但也大概明白對方什么意思,滿懷希望:“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了解完這一個短篇,不用看完所有的20個短篇?”
“不,重點不是《地獄變》這一個短篇,”傅無宣翻開書,指著目錄的某一行,“而應該是這一個短篇。”
他指尖細瘦,指甲圓潤,一看就是精心修剪過的,哪怕是在末世逃亡,也在很精心地打理自己。
眾人看著他指的那一個短篇,猶豫地念出短篇的名字:“蜘蛛絲?”
傅無宣點點頭,合上書本,語氣平緩地講述著這個短篇的內容。
《蜘蛛絲》的故事很簡單,主要講述了一個強盜生前無惡不作,死后靈魂墮入地獄,在地獄血池垂死掙扎。佛祖釋迦牟尼因強盜生前曾救助過一只蜘蛛,大發慈悲給予他一次機會,將一根蛛絲投入地獄。強盜順著蛛絲向上爬,希望能夠逃離地獄。
但他發現其他罪人也順著蛛絲向上爬,因擔心超重蜘蛛絲會斷裂,便將下面跟著爬的罪人一一踹了下去。結果蛛絲突然斷裂,強盜最終又掉回了地獄的血池中。
眾人聽完,心情很是復雜,發現這個故事確實在某些地方能對應的上。
因為過度使用神諭,被押進來這個小世界的他們,不就像因為惡行墮入地獄的強盜?
強盜想要向上爬逃出地獄,他們想要成為國王走出這個小世界。
但強盜有蜘蛛絲,他們卻什么都沒有。
江一月忍著復雜的心情,小聲詢問道:“也可能不一定是‘蜘蛛絲’這個故事,有可能是別的?畢竟這個書的封面,不是寫的‘地獄變’?或許線索應該是藏在‘地獄變’里。”
眾人沒說話,唯有云雪青突然出聲道:“封面的那條白線,是蜘蛛絲。”
他沒用模棱兩可的語氣,而是肯定地說那條白線是蜘蛛絲。
傅無宣不想多解釋,直接將書遞給江一月,大有“如果不相信,那就自己看”的意思。
江一月猶豫片刻,接下了書,對著目錄開始翻看《地獄變》這個短篇。
其余人討論自己的想法,她則是在看這本書。
《地獄變》這一篇有點長,她花了10分鐘囫圇吞棗地看完,臉上有些茫然。
這一篇小說刻畫了幾個殘暴的人物,表達的主旨應該是反對封建壓迫,沒有半點出去的線索。
知道自己確實懷疑錯了,江一月也很干脆地道歉:“除了《蜘蛛絲》,其他的短篇確實沒有什么線索……不好意思,浪費了時間。”
她格外真誠地對傅無宣道:“你真的很厲害,也很博學。”
江一月不自覺腦補:這本并不算很熱門的書,他卻讀過,在末世來臨之前,對方一定是一個文藝少年!
不愧是東君!
面對她的夸贊,傅無宣臉上沒什么欣喜,只淡淡道:“沒什么大不了。”
畢竟線索就這樣赤.條條擺在這,他只是提前解析了線索。
換做其余任何人,只要讀完整本書,都能知道關鍵線索應該是《蜘蛛絲》,而不是《地獄變》。
他只是省了一點時間,并沒有做很了不起的事。
在江一月看書期間,其余幾人各自說出自己的猜想。
娃娃臉的傅彌笑瞇瞇道:“故事中的強盜,因為不想其他人出去,將他們踹下去,結果反而斷絕了唯一的深入……所以自相殘殺,絕對不是出去的方法。”
甚至有可能要互相合作,才能出得去。
眾人覺得有理。
傅彌話鋒一轉,“不過強盜有救贖他的蜘蛛絲,我們卻還沒發現屬于自己的一線生機。”
看著眾人絞盡腦汁,云雪青冷不丁出聲道:“或許出去的方法很簡單……但是我們不敢輕易嘗試。”
三枝喜歡自己當謎語人,但是見不得別人說一些云里霧里的話,不耐煩地挑挑眉:“你有什么頭緒?有就快說。”
眾人都很急迫的等待他的回答,但越是緊急的時候,云雪青反而愈發慢條斯理,語氣不急不慌道:“重瑟是個很惡劣的人,他總是引導著我們去做某件事,但是如果真的去做那件事,迎來的可能是毀滅。”
第一個地獄,貴族的宴會,引導著他尋找個未婚夫,如果真的去找未婚夫,反而會淪為真正的貪吝者,留在地獄;
紅藍球游戲,用并不完善的規則,悄無聲息誘導“聰明者”選擇紅球。如果真的一心保命,激進地只想選紅球,忽略了其他,反而會陰錯陽差選成藍球進而死亡。
第二個地獄,進行太子和二皇子的陣營劃分,誘導他們站隊,幫自己的陣營爭權。如果一心想著替自己的“主上”爭權,手上的烙印只會將他們徹底變為傀儡,無法逃出生天。
在藍色古堡,表面的規則都是假的,真正的規則只能自己去探尋。
云雪青語氣分外平淡道:“我們已經知道,成為國王并不是出去的條件……那么如果范圍再擴大一些,我們一開始不斷攀升階級,就已經做錯了呢?”
在這個階級世界,無形中的規則告訴他們,要不斷向上爬,成為上面的人,才有資格主宰很多東西,決定很多東西,才能擁有自由。
但現在想來,這種自由,擁有的并非是自己的自由,而是能夠擠壓別人生命的自由。
可以俯視人,命令人,控制人,甚至壓迫人,但是卻無法真正讓自己超脫。
哪怕到達頂點,成為國王,本質還是一樣的。
眾人大概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不乏驚訝:“所以我們……不應該向上爬?”
可是在這個世界不向上爬……難不成向下走?
向下走,可就成為了最底層的牲畜了!
等等……牲畜……
三枝突然抬頭,看著云雪青,對方表情仍舊一臉平靜,渾然不覺得自己說了多么離譜的話。
祂不由得驚嘆道:“你的腦洞好大……竟然能有這么離譜的想法。”
成為奴隸之后,如果工作不到位,會被奴隸主用鞭子打成畜牲,變成無知無覺的動物。
但是……他們之中的參與者,并沒有誰真正的變成了牲畜。
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如果被打成了牲畜,作為人的意識,是附著在牲畜體內……還是早就出了這個世界,回到了本來的世界!
或許成為牲畜,才是從這個世界出去的唯一方法!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離譜了!甚至是荒謬,離經叛道!
但又不得不說,還真有些道理!
三枝有些牙疼:“這么離譜的出去方法,重瑟那個變.態,還真有可能這么設計。”
畢竟要成為牲畜才能出去,實在是滿滿的惡趣味。
三枝吐槽完,有些奇怪地看向云雪青,“這么離譜的想法,如果是傅無宣想出來的,倒也合理……你怎么會有這么腦洞大開的想法?”
事實證明,云雪青確實并非沒有根據的胡猜。
他拿起剛剛江一月看完,就順手遞到他手里的《地獄變》。
這本書還是一套精裝書,書外面還包著一層書套。
他將書套拆下,露出精裝書的裸書。
書的封面,和外面那一層書套封面沒什么區別,但是背面,卻多了一行字。
是人為用藍色的圓珠筆寫的,在黑色的書背上,并不是很顯眼。
[水往高處流,人往低處走。]
只有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話,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線索。
這一句話,側面印證了云雪青的猜想。
在場的人,大半部分肯定了云雪青的猜想,心下各懷心思。
傅無宣臉上有幾分好笑:“這重瑟性格果然夠惡劣。”
將出去的方法,赤.條條的擺在他們面前。
但他們卻礙于虛假的規則,不敢逾矩,更不敢上來接觸,用這樣簡單的手段愚弄他們。
出去的條件近在眼前,而他們卻只是傻傻地不斷闖關,犧牲掉自己的性命。
山羊面具下的重瑟,一定笑得很開心吧,笑話他們的蠢鈍,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傅無宣嘴角勾了勾,眼神逐漸冰冷:“真是讓人不爽。”
他這句話聲音很小,幾乎沒有人聽到,除了一旁的云雪青。
云雪青注意到他的情緒,淡聲開口:“等你從戒墮所出去,總有機會的。”
總有機會變強,再報復回去。
傅無宣饒有興味地看了他一眼:“報仇?這可不像是道長會說的話。”
云雪青慢吞吞說,“并非報仇,只是講究斬因果。”
重瑟種下了惡因,很快會結出惡果,他們要找機會斬除,才能得到清凈自在——也就是俗稱的報復回來,只是聽著好聽了些。
傅無宣笑了笑,將他的話記在心上,腦子里想著十大酷刑,等他實力恢復了,要一一用在重瑟身上。
兩人插科打諢,其余人還在猶豫不決。
江一月有些擔心道:“真的要這么做嗎?”
他們花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平民升到貴族,如今卻要他們又降級成為奴隸。
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實在是令人唏噓。
這是一場關乎性命的賭博,賭輸了,就要一輩子成為任人宰割的牲畜了,實在是太過冒險。
一旁一直當聽眾的傅無宣,臉上露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眼神卻很是晦暗:“階級游戲,下注無悔。”
要不要賭,看個人選擇,所有人都無權后悔。
在這個世界,不只需要推理,更需要實施的勇氣。
江一月聞言,不再猶豫,而是咬了咬牙道:“那就做吧!我也受夠了這個世界了!”
或許是在這個處處是階級,處處是壓迫的世界待久了,江一月膽子也大了起來,發泄道:“重瑟所長也真是神經病,構造出這么一個封建大王朝,還處處劃分階級!他是中二病嗎?搞出這種奇葩的世界,這種地方,真是多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大不了去死!”
換做以前,她絕對不敢辱罵s級神諭者,但此刻她的精神已經被這個世界逼得瀕臨崩潰。
將心里話傾瀉一通,原本怯懦的江一月,卻是第一個走出藍色古堡的人。
眾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久久沒出聲。
三枝語氣微妙:“成為貴族,需要絞盡腦汁費盡心機,但是成為奴隸卻很容易。”
將家財全部散出去,自愿締結賣身契,便能成為奴隸。
三枝感嘆:“關鍵時刻,她還真是膽大。”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活到了最后。
一旁的傅彌笑了笑:“或許這就是大智若愚。”
他說完這句話,也走出了藍色古堡。
三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回頭看了眼站在一起的云雪青和傅無宣,嘴巴動了動,最終還是將頭扭了回去,背對著他們說:
“別磨蹭了,說不定有時間限制,你們也趕緊出去吧。”
感受到體內的詭氣失控得愈發厲害,祂背對著兩人揮了揮手,追著傅彌的身影而去。
偌大一個藍色古堡,只余下云雪青和傅無宣兩人。
云雪青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傅無宣,“你發現了什么?”
一路走來,他也算微微了解傅無宣,這人一旦篤定什么,一定會第一個去做,如果不去,那一定是有更大圖謀。
傅無宣笑了笑,漆黑的眼眸流露出細碎的亮光,像是閃耀的黑曜石,低調,并不過分奢靡,“我有一個更為大膽的猜想。”
云雪青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聽他說,等待他的下文。
“江一月臨走前的那番話,讓我突然想到,重瑟這個人,應該是也討厭這個階級世界的。”
明明構建了一個階級世界,卻喜歡看《神曲》,構造的每一層地獄,都充斥著對階級的反叛,只是手段極端了些。
傅無宣語氣悠悠道:“這么神經的人,說不定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想構造一個烏托邦的世界。”
他的語氣不陰不陽,不咸不淡,好像沒帶什么情緒,但云雪青就是莫名聽出一股調侃的意味。
云雪青贊同地點了點頭,盡量不帶任何個人情緒客觀說道:“這人畢竟是官方的人,就算性格再惡劣,也不至于違背了原則性問題。”
他還是相信重瑟身為官方的人,戒墮所的所長,仍舊留有一條底線在的。
傅無宣對他這番觀點不置可否,只是聽著對方“夸”了重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云雪青不再談重瑟,轉而問他:“你想做什么?”
傅無宣笑了笑:“還記得我們闖的第一個關卡,我在宴會上放的那把火么?”
他這句話說的很慢,有些鄭重的意味,幾乎是一字一句道:“我想讓這把火,燒得更大一些。”
云雪青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勸阻他,也沒有說話,而是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之前對方給他的那個打火機。
他將打火機放在傅無宣手心,連同火種,一并交還給對方。
傅無宣笑了笑,一向偽裝的笑容,唯有這次不含虛假。
他按下打火機開關,看著火紅的火焰沖天,笑了笑,將打火機扔在梨花椅子上。
偌大的房間起了火,開始猛烈燃燒,傅無宣拉著的手,沉聲道:“跑!”
云雪青反應極快,抱著對方就朝著樓下沖。
火焰以想不到的速度彌漫席卷開來,整個藍色古堡,被火紅的火焰包圍,卻詭異地沒有冒出黑煙。
遠遠看去,像是一根精美的藍色蠟燭,被火紅的焰火包圍,燃起的火星四濺,美麗的不可思議。
藍色古堡山下的賭鎮居民,看見山上的古堡著火,紛紛露出震驚的神色:“古堡怎么著火了!”
“我的天,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貴族干的!”
“快去救火,快去救火!”
“不行,不是貴族不能上山……貴族……呃?奇怪,都什么年代,為什么還會有貴族?”
“快去救國王……國王……不是,都4202年了,封建王朝都滅絕了100多年了,咱們還擁護啥國王啊?”
在場所有人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面露古怪:“嗯……我們所有人好像玩了一場……cosplay?”
*
燒了藍色古堡后,傅無宣和云雪青眼前,同時出現一道白光,再一睜眼,他們已經回到了戒墮所的監獄。
只是身旁沒有重瑟,而是傅無宣和三枝等人。
他們5個人,真的全部出來了。
兩個方法,都能從階級世界脫困。
傅無宣向下看了一眼,經歷了那個考驗人性的世界,詭化程度倒退,他的魚尾消失,雙腿已經回來了。
身上沒有一點異化特征,恢復得和常人一般。
他掃向其余幾人,發現他們的詭化程度,也都或多或少倒退。
重瑟的領域雖然變態,但也確實有用,也確實讓他們的污染值獲得了凈化。
傅無宣心下想著,重瑟有功,不用直接死刑,改成秋后問斬好了。
江一月身上的特征也完全消失了,肉眼可見地開心,“我們的污染值已經恢復了正常水平,可以申請出獄了!”
說到這,她看向監獄外,探頭探腦道:“重瑟所長呢,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
三枝語氣不陰不陽:“在領域里面,叫人家神經病,在監獄里邊就稱呼對方為重瑟所長,你們人類還真是擅長偽裝的動物。”
江一月被對方陰陽也不惱,而是格外認真道:“一碼歸一碼。”
在領域里面,對方干的事兒確實神經病,但是幫助了他們降低污染值,也是實打實的事實,尊稱對方一聲重瑟所長也不為過。
三枝沒有搭理她這一茬,而是意味深長道:“只可惜你的重瑟所長,可能沒有機會聽到你的夸贊咯。”
眾人都從他這一句話,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原本在考驗他們的重瑟,接到密信匆匆地退出了小世界。
監獄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需要一個s級神諭者趕過去?
傅無宣挑了挑眉,猜到大概和策神霄有關,“你這是什么意思?”
三枝哼笑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監獄內就一陣地動山搖。
江一月有些慌張:“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了什么?”
三枝面上卻很淡定,甚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