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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李慶找事

    翌日一早, 天色微亮,日光就已經透過云層,灑進院里。

    難得的晴天, 李大成也沒躲懶,早早的便起身了。他一動沈橋便醒了, 雖然依舊緊閉著眼睛,可紊亂的呼吸聲將人出賣了個干干凈凈。

    小夫郎臉皮薄, 昨夜雖然什么都沒做,可小夫郎說了那么大膽的話,估計得羞上一會兒。

    李大成貼心的沒有戳穿裝睡的人,低頭在人的額頭親了一下。起身的時候,清楚的看見沈橋的睫毛動了動。他忍住笑,麻利兒的穿好衣裳出屋。

    火爐里的柴燃的差不多了,他給火爐里添了柴。見墻角的柴框里只剩幾根細柴了,又去柴房里裝了一筐。白天他不在家,沈橋要添柴便省的去柴房了。

    因著沈橋畏寒, 還沒入冬家里就備好了足夠的柴。即使火爐是一直燃著,也差不多夠用到明年開春。

    火爐上燒著水,便省的去灶房里燒水, 直接做早飯, 也能省去不少時間。

    小夫郎愛吃面, 今兒不急著趕路, 李大成便和了面, 等醒好面,搟了面條。昨日鹵牛肉的湯他留下了, 正好做湯底,再切上些牛肉, 做上一鍋牛肉面,吃了整個人都是暖和的。

    牛肉鹵完了會損耗一部分,因此每次他都會多買上一斤半斤的,怕損耗大了,省的夠不上呂掌柜訂的量。做生意講究誠信,他寧可多出個一二兩,也無能少了份量。偶爾超出個七八兩,便留下自己吃。

    以前做過幾次燒餅夾牛肉,牛肉面還是第一次做。

    有了面,主食便烙幾張薄餅,切些灌好的腸,同雞蛋一并煎了夾在餅里,又香又解飽。他手藝好,又用的都是好食材,味道比一般鋪子里賣的好吃的多。

    崽崽順著門縫打堂屋里出來,聞見香味也不去院里玩,坐在灶房門口嗚嗚的叫了幾聲。李大成在小家伙的頭上揉了幾把,給他掰了一小塊腸,也只有要吃的時候才這么乖順。

    他們這邊相處融洽,卻不沈橋還在為昨晚的事懊悔。昨夜說了他說了那么大膽又羞人的話,現在想起來耳根子都發燙,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在被子里窩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可任他再磨蹭,就那么兩件衣裳,也總有穿好的時候。而且現下就算他悔的什么似的,也全然沒用了。

    “小橋,吃飯了!”李大成知道沈橋醒著,也沒有進屋,朝著屋里招呼了一聲,貼心的留給小夫郎一些緩沖時間。

    沈橋小聲的答應著,許是剛剛晨起,或者是不好意思,聲音不如以往清澈,悶悶的打里屋傳出來。

    李大成先給崽崽弄了吃的,省的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它吵人。他們一貫是家里吃什么,便給它弄什么,即使是肉也是舍得喂的。小家伙見了吃的,連沈橋從屋里出來都沒有纏著。

    他見小夫郎面上還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絲毫沒有提及昨夜的事。

    見小夫郎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李大成忍不住心里暗笑。他的小橋還真是可愛,什么心思都放在臉上。

    沈橋拿著勺子喝了口湯,眼睛都亮了幾分,湯底濃郁鮮美,比上次在食肆里吃的都好吃。牛肉也燉煮得恰到好處,既有嚼勁又不失鮮嫩,滿口都是醇香。

    “好吃嗎?”見他喜歡,李大成又給他夾了些牛肉,放進碗里。因著服藥,有些忌口的東西不能吃,牛肉有補氣健脾,強健筋骨的功效,也不與藥效沖突,多吃些也無妨,

    “好吃。”沈橋點點頭,清亮的眸子彎彎的,似有星光流動。

    李大成見他高興,心里自然也歡喜,又動手給人卷了餅,煎的帶著油花的腸配上煎蛋,隔著桌子就能聞見煎炸物獨有的香味。

    鄉下人炒菜都舍不得用油,更何況是用油來煎東西,因此少有人會嫌油膩,沈橋也不例外。

    他們正吃的飯,崽崽突然朝著院外面叫了幾聲。崽崽平時很乖的,除了玩的正在興頭上,或是撒嬌討要吃的,很少會叫。沈橋正欲起身去看看,見李大成已經先他一步站起來了。

    “你先吃,我去看看。”

    崽崽見人出來,才止住了叫聲,可依舊是一副防備的姿態。他拍拍小家伙的頭,緊走幾步打開院門,見李慶站在墻根底下,往這邊張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李慶見了他似有些畏縮,下意識的轉過頭去,不知又想起什么,腳下的步子挪動了幾下,到底沒有走。

    李大成不動聲色地瞥了李慶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他到是真沒想到,李慶還有膽子過來找他。

    他隨手帶上院門,這種腌臢事,他不愿意讓沈橋聽見,免得污了小夫郎的耳朵。

    這會兒正是吃早飯的時候,巷子里并沒有人,想來李慶也是挑著時候過來的。雖然眼下清凈,可也難保一會兒不會有人出來。

    李大成沒又當中演戲的愛好,因此抬腿便向前走,李慶會意,在他身后慢慢的跟著,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直到走到巷尾的洼地,他才停下腳步。這里平時少有人過來,此時又堆滿了雪,有遮有擋,倒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還不等他開口,李慶便忍不住了。

    “你····你那天說的話·····你那天說的話,我就當沒聽過,李清是你親弟弟,你反正不能看著不管!”李慶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家里你能湊的銀子都湊了,還差著七八兩。又拿了四畝地的地契做抵押,賭坊的人才肯寬限幾日。

    現下眼看著時限就要到了,他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總不能真的賣地吧。那幾畝地可是他干了大半輩子才換來的,是他的命根子。

    如今李清整日喝的醉醺醺的,連書院都去不了。趙荷花成天的不是哭就是罵,這家里的日子是實在過不下去了。

    本來家里要靠著李春麗,他還不敢撕破臉,現在瞧著李春麗也是指不上了。他先后又去了錢家幾趟,連人都見著。還是使了一錢銀子,才打聽出些細里。原來李春麗沖撞了錢少夫人,被關了起來,連屋都出不得。

    不僅沒要到銀子,還虧了一錢銀子,李慶越想越氣,回家就和趙荷花大吵了一架。他雖然惱了那母女兩,可李清總還是李家的骨血,他不能不管。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他也不敢來招惹李大成。

    李大成冷冷的打量著李慶,狹長深邃的眸子里閃著寒光,“上次我和你說的話,這么快你就忘了?”

    李慶那日是被嚇的狠了,可回去想了想,又覺得李大成說的話不可信,明明都長著一張臉,怎么會不是同一個人。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聽過世間有這種法術。

    “我我不管,你就是我兒子的樣子,我是你老子,任誰來說,這也錯不了!”李慶錯開視線,不敢與李大成對視,他今日是打量了注意,怎么也得要出銀子來。

    狠了狠心,又放了幾句狠話:“你今天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就去你家門口鬧,讓街坊鄰居們都看看。還有,你不是寶貝那個病秧子哥兒嗎,你總有不在家的時候,我要是·····”

    李大成眼里的寒光瞬間變作狠厲,霎那間伸手扣住李慶的脖子。冷眼看著李慶被勒的干咳起來,嘶著氣玩命的掙扎。

    “你想要干什么,說出來我聽聽?”

    李慶死死的扒著掐著他脖子的手,卻連半刻喘息都沒換來,想求饒也發不出聲音。他對上李大成的眼睛只覺得,那雙眼睛陌生的厲害,還藏著濃烈的危險。

    “既然那日說的話你記不住,那我也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李大成還以為經過上次李家會消停下來,沒想到還敢找上門來,還用沈橋做要挾。那一剎,他是真起了狠心,不過也只有一瞬,隨后便想明白了,為了這樣的人不值。

    李慶說不了話,此時他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該過來招惹這個瘟神。

    就在他以為今天就要交代在這的時候,脖子上的鉗制松開了。他癱軟在地上,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看著李大成的眼神,就像是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明明怕的要死,身子卻挪動不了一步。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李大成隨意的拿裳下擺擦了擦手,蹲下身子,在李慶眼里看見深深的恐懼。他唇角噙著一抹冷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上次的話好好記著,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李慶癱在地上囁嚅著唇,連話都說不出,只能拼命的點頭。

    好在李大成沒有計較他的反應,直到人走了,李慶坐在雪地里緩了好一會兒,才能起身。一股寒意從腳底涌上他的脊背,讓人止不住的戰栗。

    沈橋見李大成去了這么久還沒回來,總覺著有些心慌,把飯放在鍋里溫上,便想出來找找。找了一圈都不見人,不知怎么的就奔著巷尾過來,還未走進,就聽見那邊有人聲,他剛想進去看看,就見李大成打雪堆后面出來。

    陽光打在沈橋的臉上,溫暖恬靜,瞬間就撫平了李大成心里的躁動。

    第122章 孫大壯和禾哥兒

    李慶過來討要銀子的事, 李大成沒有瞞著沈橋,只是其中的細節他隱去沒提。一來,他們夫妻一體, 遇事自然該同擔。二來,他總有出門的時候, 沈橋知道了也好有個防備。

    其實要不是沈橋過來,他可能不會那么輕易的放過李慶。三番五次的上門來找事, 任誰也沒有那么好的脾氣,可以一再容忍,況且李慶還以沈橋做籌碼想要挾他。

    只可惜李慶只知道,有了軟肋就等于有了顧忌。卻不知道,有時候軟肋,也可以成為喲個人做事的動力。

    看樣子是上次給李清的教訓還不夠,這么短的時間,就讓他們忘了疼。既然如此,他也介意再給他們加深點印象!

    沈橋一向好脾氣, 就算以前在沈家過那么苦的日子,被人欺負,他都沒有這么生氣。可聽說李家人又過來找事, 心里又悶又疼。

    李大成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怎么就攤上李家這樣的人家。三番四次的過來找事不說, 上次不僅想算計他們一大筆銀子, 還敗壞李大成的名聲。

    虧得李大成能謀善斷, 才沒讓他們得逞。現在又過來,張嘴又要銀子, 也不知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無恥的人家!

    李大成見小夫郎眼眶都紅了,小臉上全是憤怒, 恨不能沖出去替他出頭一般。心里慰貼又心疼,將人攬在懷里抱了一下,明顯感覺到懷里的人微微顫抖,一看就是氣的狠了。

    “沒事兒,我嚇唬過他了,諒他們也不敢再來。咱們回家吃飯,我還餓著呢!”李大成順著沈橋的脊背安撫的拍了拍,若無其事的轉移了話題。

    果然沈橋一聽他說餓了,便不再揪著剛剛的事。

    兩人并肩而行,都快走到家門口了,沈橋越想越難受,又氣又心疼,憑什么只能別人欺負他們。

    “他們要是再來的時候,我讓崽崽撲上去咬他們。”

    小夫郎奶兇奶兇的,李大成瞧著可愛,嘴上跟著附和:“好,小橋不氣了,咱讓崽崽咬他們!”

    崽崽在院里正玩的起勁兒,無端的打了兩個噴嚏,在它毫不知情的時候,就被委任了這么重要的任務。可憐它還是一只不到三個月大的狼崽,它能咬的了誰!

    沈橋已經吃過了,這會兒端了飯也沒離開,拿了矮凳坐在一旁,兩人偶爾說上幾句話,火爐里的燃燒的木柴不時啪啪響上兩聲,迸出點火星子。

    沈橋起身,拿鐵夾子把燃著的木柴翻了個面,見火爐底下積的灰多了些,想著一會兒吃完飯清理一下。

    誰知,他剛把鐵夾子掛到墻上,外面就響起敲門聲。自從有了崽崽以后,因著怕崽崽跑出去,院門多半都是關著的。平時也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過來,沈橋眉心皺了皺,還以為是李家人又過來找麻煩。

    不等李大成開口,就氣沖沖的起身,本來已經想好了一肚子的話,打開門卻愣住了。門外站著孫大壯,見開門的是沈橋也僵在那,連敲門的手都沒來得及收回來。

    孫大壯一個沒成親的外姓漢子,自然不好和一個年輕的夫郎多說話。好在李大成就跟在沈橋身后,拍了拍夫郎的肩,讓人先回屋。

    “大壯哥屋里坐吧,有什么事咱們屋里說。”李大成知道孫大壯不善言辭,就算平時碰上了,也就是點個頭。如今能找上門來,想來是有要事。

    孫大壯答應了一聲,拎起腳下的布口袋,跟著李大成往里走。因著沈橋在堂屋,李大成便把人引進了廂房,正是禾哥兒住過的那一間。禾哥兒尋死時,是孫大壯給找的大夫,他自然知道,這間屋子禾哥兒以前住過。

    進屋時,李大成特意留心瞧了一眼,見孫大壯臉上有一絲錯愣,雖然轉瞬即逝,可李大成卻看的清楚。

    沈橋是個勤快人,屋里雖沒有人住,卻一直有收拾。李大成拉了凳子,讓孫大壯坐。

    孫大壯把布口袋放在一邊,手里沒了東西,一時還有些無措。雙手放在膝上,緊緊的握成拳,半晌也沒開口。李大成見他面色沉重,才沒催。

    屋里一時靜謐無聲,好一會兒,李大成才聽見一道不大的悶聲響起。

    “我有事想請你幫忙。”孫大壯低著頭,兩只手來回摩挲,不知該往哪放。

    “咱們左鄰右舍的住著,能幫的上的我肯定幫,大壯哥,有事直說就行。”李大成答應的痛快,孫大壯雖然平日與人交流不多,但為人厚道,行事也仗義。王家鬧事的時候也幫過他們,這份情他自得還上。

    孫大壯覺得喉嚨有些發干,明明來之前在腦子里過了好幾遍的話,此時說起來還是那么費勁,好一會才艱難的開口:“我找了個活兒,跟著壓車,往西邊運趟茶葉,一去一回得幾個月,我想托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娘。”

    家里只有他和老娘相依為命,這么些年,都是靠著家里那兩畝薄田過活。雖說日子過的不寬裕,好歹也可以勉強糊口。

    可他已經二十多了,連個家都沒成。家里窮的叮當響,他本來也不做他想,可自從禾哥兒和離了以后,他便有了想成個家的念頭。

    可他不能委屈了人家,便想著拼一把,若是成了呢,后半輩子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孫大壯一直關注著李大成的神情,生怕他不答應。要不是實在沒有可以托付的人,他也不會來找李大成。

    孫家小門小戶的,僅有幾房親戚,日子過的也不是多寬裕。他們又是孤兒寡母的,旁人唯恐被他們沾上,躲還來不及,就算是他求上門去,也不會有人理會他們。

    他也是想了很久,把周圍的人都想了一遍,才想到李大成。李大成家里人口簡單,夫妻兩又都是好人,沒有比他們更值得托付的人了。

    李大成沒料是這件事,他略微思索,差不多也能猜到孫大壯的心思。孫家的日子不好過,以至于這么孫大壯都二十出頭了,還沒有娶親。若是光靠著家里的那兩畝地,勉強度日還可以,若是想娶親的話恐怕不能。

    他雖然不知道孫大壯同禾哥兒,以前是否有過交集。可怎么看孫大壯都對禾哥兒存了些不一樣的心思。

    禾哥兒命苦,孫大壯是個可以托付的,奔著成人之美的心思,李大成頭答應下來。

    孫大壯見他答應了,懸著的心才放下。忙拿起地上的布口袋遞了過去,家里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他也沒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東西答謝人家。好在他還有把子力氣,在山里忙乎了這些日子,總算是籌措出一點謝禮。

    李大成沒接,他透過袋口瞧見里面是滿滿的刺榆。

    刺榆可是個好東西,不僅能吃,還能泡酒,就算拿到鎮上的醫館,都能賣個好價錢。孫大壯拎的這些,若是拿到鎮上去賣,怎么也能賣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對尋常的農戶,都算是一筆大的進項了。更何況孫家日子本來就不好過,這樣的厚禮他怎么能收!

    再說這東西長在茂密的林子里頭,又分布的極開,一棵樹和一棵樹都不挨著。再加上樹木高大,果實還長有尖刺,極不易得。

    冬天進山,本就危險重重。就算人們知道是山里有這值錢的東西,但凡家里還能支應得開,也不會冒險進山。

    這一口袋刺榆,絕不可能是一日之功。李大成料想孫大壯肯定是忙乎了些日子,前兩日還下了雪,山路難行,可想而知弄這口袋刺榆廢了多大的力氣,擔了多大的風險。

    孫大壯嘴笨不會說話,這已經是他最拿的出手的東西了,見李大成不要,急的話都說不利索。

    “大壯哥,東西你拿回去。你要是信得過,你不在家的這段日子,孫嬸兒就交給我。要是再推讓,那就全當我剛才的話沒說。”

    李大成態度鮮明,打定了主意不收。孫大壯聽他這樣說,心里總覺得過意不去,他不知道怎么表達謝意,想來想去給李大成行了個大禮,一揖到地。

    李大成受了他這一禮,才將人扶起來。

    第123章 小夫郎被抓包

    李大成把孫大壯送出門, 回身見屋檐下掛著的冰凌子,在日光的照耀下閃著光。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階下已經堆了一小灘積水。

    他拿了柴房里的鐵鍬, 輕敲了兩下窗戶,朝著屋里喊了一聲:“小橋, 先別出來。我把屋檐底下的冰凌子敲了。”

    沈橋答應著,放下手里的活兒, 從里屋出來,站在門邊瞧著。崽崽對什么都好奇,又沒遭過打罵,見人拿著鐵鍬也不怕。跨上門檻就想出來,房檐上嘩啦嘩啦的往下掉碎冰塊,沈橋怕傷到它,趕緊將小家伙抱起來。

    他抬頭看著李大成,男人背光站著,日光打在他的身上。身材高大的男人, 肩膀寬闊,側臉俊朗分明。他總覺得李大成,有一種與村里其他漢子不同的感覺, 真要說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

    不知不覺中, 沈橋看的有些出神, 反應過來后, 臉上不覺有些發燙。

    李大成將落在地上的碎冰塊, 清掃干凈。一抬頭見小夫郎面上有些泛紅,還透著些心虛, 小模樣著實靈動,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笑。

    其實被人直直的盯著, 他哪能察覺不到,顧忌著小夫郎的面子,不忍心拆穿。

    沈橋生怕剛剛的事被發現,自然不好意思將那么羞人的事說出來,想到孫大壯剛走,便悄悄的轉移了話題,“孫大哥,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他找了個壓車的活兒,要出去些日子,托我們看顧一下家里的老母親。”李大成將鐵鍬和掃帚都放好,一邊回答沈橋,一邊進屋洗了手。

    沈橋剛才見孫大壯面色凝重,還以為他有什么要事。只是幫著照看一下孫嬸兒,倒不是什么難事,他們住的本來就近,相互幫襯本就是應該的。再說,孫大壯也是個好人,還幫過禾哥兒呢。

    沈橋見李大成沒察覺,心里剛松了口氣,就被人毫無防備的從背后抱住,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崽崽朝這邊看了一眼,隨后習以為常的叼著竹球去一邊玩去了。

    “小橋,看了這么半天,可瞧出些什么了,夫君可還好看嗎?”小夫郎的小動作太可愛,李大成瞧的心里癢癢的,到了最后還是沒忍住,從背后將人抱住。

    沈橋被戳穿,臉上立時涌起一片緋紅,手緊緊的攥著衣角,羞的連頭部不敢抬,更別提開口了。伴隨著一聲輕笑,頸側傳來溫熱的觸感,兩人貼的極近,他都能聽見李大成的心跳聲。

    李大成摟著人的手臂緊了緊,下頜搭在小夫郎肩上蹭了蹭,在人紅透的耳后輾轉親了親,換來懷里人的輕顫,“小橋,怎么不說話,嗯?”

    “我·····我·····”沈橋腦袋已經糊作一團,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急的聲音里都帶上了些泣音。

    李大成勾著沈橋的腰,將人轉了過來,低頭瞧著小夫郎濕漉漉的眸子,輕輕的親了一下,才有些不舍的松開手。

    還未等他開口,就見小夫郎如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飛快的逃回里屋。李大成失笑,到底沒有跟進屋里。

    折騰了一個早上,這會兒時候已然不早了,他將板車收拾好,見小夫郎還沒出來,便朝著屋里喊了一聲,“小橋,我出門了,一會兒把門關好,要是有不熟識的人過來,一律不用理會。”

    屋里沒有回應,李大成以為小夫郎還羞著呢,笑了笑,手剛碰到院門,就聽的身后傳來一道軟軟的聲音:“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這四個字本來很平常,不知怎么的此時說出來,卻有些害羞,像是期待著什么似的。臉上剛剛褪下的熱度,又有了回溫的趨勢。

    “好。”李大成笑著應下,見小夫郎扒著門框,只露出一張紅彤彤的小臉,臉上的笑意更深,“有小橋等,我一定早點回來。”

    這話說的沈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腳下后退了兩步,忍住沒有躲回屋去。

    就要出門,李大成舍不得再逗人,聲音平緩道:“把門關好,下午回來給你買好吃的。”

    一直到聽見院里上了門閂的聲音,李大成才離開,路過周家的時候,朝里面招呼了一聲。

    周恒正好坐在院里編竹筐,冬日田里沒什么活兒,編些竹筐,拿到鎮上去賣,賣了銀子好得能給家里買些吃的,改善一下伙食。

    他手巧,編的的竹筐比旁人的精致許多,大大小小都有。鎮上人們家境殷實的多,好些個婦人夫郎圖個精巧,也愿意多花上一兩文錢,買個好看的。

    早上李慶剛過來尋事,李大成有些不放心,又不能耽誤呂掌柜的事,便想托周恒給留意著點,若是李慶真的又過來,也好有個照應。

    李大心思細膩,沾了沈橋的事,更是萬分上心。

    常言道十賭九輸,多少人都盼著能翻本,沉淪其中,以至于無法自拔。到最后被利益和貪婪驅使,成癮至深。為了點兒銀子,連妻兒都能典賣,更何論旁人。

    李清就是李慶的命根子,他怕李慶愁不到銀子,狗急跳墻,真的做出些極端的事。

    周恒一口答應下來,他們兩家離的近,有什么動靜在院里都聽得見。他家里和順,沒那些個污糟事。

    都是一個村的,李家的行事他自然知道,要不是顧及李大成的面子,他真想罵上幾句,這一家子真是無恥至極!

    李大成面上平緩,李慶沒在他這討了好,一大筆賭債夠他們焦頭爛額的。況且還有李清呢,雖不至于真把人怎么樣,嚇唬一下還是可以的,至于嚇唬人的法子,那可多了。

    見周恒一臉的憤怒,李大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別做飯了,下午我早回來,炒幾個菜,咱一起喝一杯。”

    周恒答應的痛快,若是李大成給他別的謝禮,他定然不會要。都是鄰居,可不就得相互幫襯,誰家都備不住有個事兒。

    奈何李大成做飯太好吃了,他吃過兩次都忘不了那個滋味。回來特意買了肉,讓媳婦多放油炒了,怎么都不是那個味。平日里他就好吃,實在是拒絕不了。

    只是他答應的太快,面上還有點不好意思。李大成笑笑,只說晚上一家人早早過來,也沒再多耽誤。有周恒在,他也能放心些,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好歹不至于讓小橋一個人應對。

    路上的雪半化未化,泥濘的很,這也就是冬天,土凍的結實,雖濺了一身泥點子,好歹還能走。要是夏天,恐怕車輪陷進泥里,都不好拔出來。

    李大成不覺想起呂掌柜的提議,若是在鎮上鹵肉,便省了來回路上的折騰。并不是他吃不得這份苦,只怕真敢上極端天氣,耽誤了事。

    在鎮上買個房子,他腦子里突然蹦出這個念頭。若是能在鎮上有個房子,不僅能省了路上折騰的功夫,還能有更多的時間陪沈橋,更能躲開李家那一家子。

    鎮上的房子怎么也得二三十兩,只可惜他手頭的銀子不夠,明天等路面再干些,就把小吃車也拉來。送完鹵肉,再出一下午攤,總能多些進項。

    日頭高懸,比前幾日暖和上不少,沉寂了幾日的街道恢復了熱鬧。

    宋朝和坐在桌案后,聽著小廝的回稟,面上神色不明。

    他派去打探的人回來,說那個人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家子。自小失了親娘,被繼母搓磨了十幾年,近來才分家出來。靠著在集市上擺攤為生,前些時候得了青竹閣呂掌柜的賞識,日日往青竹閣送鹵肉。旁的再無其他,甚至連清河鎮都沒有出過,更別提府城。

    宋朝和揮手讓人下去,他一夜沒睡,疲憊的向后靠了靠,緊閉著雙眼,讓人瞧不出情緒。

    小廝見自家公子越來越憔悴,有心想勸上一句,可公子的心病不是他能解的,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農家子嗎?宋朝和有些不信,可既然與府城沒有關系,威脅不到他,他也懶得理會。他的病癥越來越重,也不知這副身子還能撐上幾日。

    他夜不能寐,只要合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人的身影,揮之不去,心里更是如撕裂般疼痛。可也只有疼的狠了,才能放縱自己喚一喚他的名字,清安·····

    清安相貌出眾,才華橫溢,家事顯赫,又一次中舉,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還有了門戶相當的未婚妻。如此郎才女貌,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他離開府城已經一年多了,想來清安早已成婚,說不得連孩子都有了。

    孩子嗎?他想到清安摟著嬌妻,哄逗著襁褓中的幼子,便覺著憋悶喘不過氣,雙手死死地摁住心臟,只有這疼能讓他覺著好過些。

    畢竟身上疼了,心里就沒那么疼了!

    他欠蘇家的,也只有那這條命還,只是不知道清安若是知道他要是死了,會做什么感想!

    宋朝和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唇邊扯起一抹苦笑,一抹鮮紅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第124章 李家的下場

    呂掌柜今日在鋪子里, 李大成過去的時候,正一臉愁容的嘆著氣。

    見了李大成也是不住的吐苦水,官府年年都要號召他們這些商戶布施, 卻絲毫不體諒他們的難處。到時候時候有了功績全是官府的,他們是半點兒好處都撈不著。

    官府口口聲聲說對鋪子的名聲有好處, 可他開的是酒館,最尋常的客人一進一出, 最少也得三四錢銀子,哪里是鄉野之人消費的起的。

    若說真有好處,也是糧油鋪子這類的能得些好處,就算不能拉到主顧,起碼也能混個眼熟。就算是鄉下人,也同樣需要米面糧油,有了眼熟的鋪子,自然是先光顧。極少成多,也是個進項。

    況且布施也多是些米面這些, 官府對他們這些商戶盤查的頗嚴,布施的錢糧需得賬目清晰明了。為了省事,好些商戶都會選擇去糧鋪里買好了米面, 再行布施。到時候賬目上有進有出, 官府查問好應答不說, 也不涉及自己的私產。

    各家糧鋪單單賣給他們的, 就不是一筆小數目。看著白花花的銀子進了別人的口袋, 任誰心里都好受不了!

    可憐的還是他們這些做陪的,年年跟著白折騰, 到頭來損失上幾百兩銀子不說,還得耗上好幾日, 鋪子里的生意都耽誤了。

    昨日回來,好幾個相識的商戶都是苦不堪言,奈何毫無辦法。這大雪要布施、大旱要布施、大雨也要布施。總之,這一年銀子沒掙回來多少銀子,光布施就要散出去不少。

    就這他們還得感恩戴德,面上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悅。誰讓他們是最末等的商籍呢,手里雖然有些銀子,卻也脫不了任人擺布的命運。

    要不商戶更重視家中子弟的學業,就盼著家里能出一個有功名的孩子,那就有了依仗,旁人要想欺負也得掂量掂量。

    說來,他們這還算好的,父母官還算的上廉潔,不太盤剝百姓。若是換了其他地方,哪怕你是家財萬貫的富商,只要是沒有后臺。甭管是鋪面還是房產,給人隨意安上一個罪名 ,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連個分辨的機會都沒有。

    呂掌柜又嘆了一聲,說出來心里都痛快了不少。這些話他不好和家里人說,平白的讓家里人剛著堵心,也幫不上什么。

    和李大成聊了一會,暢快不少,心里也沒有這么憋悶。

    馬上年關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若是這時候,鎮上多了些拖家帶口乞討的。不僅官府的顏面不好看,更關乎著政績。這里面的門道,即使呂掌柜不說,李大成才能猜到幾分。

    既然這銀子花了,宣傳一下也無可厚非。大可弄上一面布旗,上書青竹閣三個字,下邊還可一用小字,寫上此次布施的品類,外加每個人可以領到的數量。

    布施的商戶頗多,布施的品類也不盡相同。布旗就掛在布發放布施物品的桌案旁,便是有人問也不打緊,只說是為了方便人看仔細,好按需領取。

    即是布施,布旗也沒必要太花哨,素凈點便好,也不會惹眼,想來官府也不會在這點小事上計較。

    雖然排隊領取布施的人是不識字,即是有一個半個識字的,也不會花大筆銀子來酒館花銷。可過往的路人卻不乏識文斷字的,幾日下來,總會有人瞧見。不說能招攬到多少客人,起碼也能叫別人知曉青竹閣的名字。

    呂掌柜聽了李大成的話,連連稱贊,他怎么沒想到這個主意。他既花了大銀子,做個宣傳也無可厚非。

    說話間也不像剛剛那么愁苦,兩人又聊了一會,呂掌柜送李大成出來時,臉上已經帶了笑。

    李大成約了周恒來家里吃飯,便沒在鎮上多耽擱。想著買了肉直接回家,到了徐富鋪子時,不等他開口問,徐富就主動和他說起。特意留意過了,但沒見過他說的那一老一小。

    得了這個消息,李大成倒也不意外。鎮上那么大,找人本就不是個輕松的事,何況這才一兩日,沒有眉目也正常。

    托徐富繼續給留意著,李大成拿了肉,又多買了三排骨和幾根棒骨。既然要請人家吃飯,必得做些拿的出手的菜。

    村里人除了年節吃肉都不多,排骨吃的更少了。排骨比肉貴,還有骨頭,雖然滋味比肉好。可真要是讓人們,花錢買些帶骨頭的肉,沒多少人樂意當這個冤大頭。

    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村里有人家殺豬,攢下錢的人家才舍得買上些排骨,回去和肉燉了,香香美美的吃上一頓。

    李大成想著晚上做個紅燒排骨,在炒上兩個菜,再煮上一鍋香香的棒骨湯,這頓飯待客也不算失禮。

    出門時,還答應沈橋,晚上給他買好吃的。小夫郎喜好甜食,糕點、糖果、蜜餞都可,蜜餞家里還有,今兒便買些別的。

    點心鋪子的伙計都認識李大成了,一個農家漢子三天兩頭過來,買點心蜜餞的著實不多。鄉下人過日子都仔細,誰家舍得經常過來,買這些不扛飽的吃食。

    來的多了,自然熟識,偶爾閑聊兩句,才知是給家里夫郎買的。這般愛護夫郎的男子不多,伙計自然記的清楚。

    見他過來,伙計立時笑著迎了過來,“您過來了,今兒來點什么?店里有新做好的豐糖糕,軟糯香甜,您可以看看。”

    因著是老主顧,伙計說話便更隨意,介紹的點心也都是按著他素日的口味來的。

    豐糖糕里加了蜂蜜和大棗,因此成琥珀色,用模子做成一個個花朵的造型,瞧著倒是比尋常方形的點心,更精致些。

    姑娘小哥兒大多喜歡這種精巧的東西,沈橋雖然不說,李大成也看的出來。小夫郎的衣裳、帕子上都繡著圖案。

    因此那日買手爐的時候,他特意挑了雕花的,雖然貴上些,但樣式更精巧好看。每每見小夫郎,喜愛的撫過手爐上的雕刻著的花紋時,李大成便知道手爐沒有買錯。

    想著沈橋氣血虛,多吃些蜂蜜大棗的有好處,李大成便要了些。又買了點兒杏仁酥和蜜糖條。

    伙計笑的更殷勤,像這樣的客人哪里去找,不僅經常過來光顧,付銀子的時候也痛快,從不吵架還價。

    結賬的時候,掌柜的見他買的多,還特意送了一小包松子糖,雖不值什么,可白送的自然不會有不愿意。現在生意沒有那么好做,這也是為了留客。

    快出鎮子的時候,見街邊有賣桂花釀的。桂花釀里頭含有少量的酒,卻不易醉人,喝起來酸酸甜甜的,很受姑娘小哥兒們喜歡,正適合沈橋喝。

    李大成買了一竹筒,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們勢必要喝些酒。小夫郎的酒量實在是不怎么樣,有桂花釀席間也可以喝上一些,又不用怕喝醉。

    冬日的天氣,陰晴不定,有時候早上還太陽高照,到了下午就刮起了大風。寒風一起,霎時就冷了許多。

    眼下剛過飯點兒不久,李大成想著趕回家去,便沒在鎮上買吃的。這會兒天色陰下來,不如早上出門的時候暖和,街上行人也少了好多。 路上的積雪還殘留著些沒化,踩踏多的地方隱隱露出底下的土路。

    李大成回到河谷村的時候,剛剛未時兩刻,村口有不少孩子嬉戲。村里的孩子都懂事,早早的就知道幫著家里干活兒,也只有冬日里不忙的時候,可以撒歡兒的玩玩。

    路上碰見幾個人,拉著李大成閑聊了幾句。他整日拉著板車進進出出,村里人都習慣了。雖然面上沒說什么,背后可能都以為他賺了大錢。

    有人雖然眼熱,卻也沒有法子。村里那么多人,除了本本份份的種地,閑了到鎮上賣點自家種的菜,誰有本事去鎮上擺攤。人生地不熟的,就算真過去了,恐怕連嘴都張不開。

    因此好些人,對李大成的態度有了改變,哪怕過去不相熟的,此刻也能主動搭上兩句話。日后若是要帶個什么東西,也好開口不是。

    其實自打李家在村長家門前鬧事那日子后,村里人對李大成的態度就轉變了許多。

    大家也算是看清了李家人的真面目,都一個村里住著,除了村里一兩個懶漢,誰家有事大伙能幫的都會幫上一把。對李家這種人,只顧自個,連家里人都算計的,大伙自是不愿意再來往,誰知會不會被盯上什么。

    反觀李大成日子過的風生水起,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說李慶是個蠢笨的。丟了那么有出息能賺錢的兒子,倒是拿著一個賭徒當成寶,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眼下落的一把年紀,還要被逼債的堵上門來這樣的下場。聽說那些賭坊的打手,都極其兇狠,把李清狠狠的打了一頓。離的近的人家都沒敢出門,生怕惹上麻煩。

    還是李慶賠了四畝地,才把這場禍事了結。那可都是上好的田地,怎么也能賣上二十六七兩,就這么讓人家拿走了。

    村里凡事有年輕漢子的,都被家里囑咐過,萬萬不可同敗家的李清扯上關系。哪怕是路過看一眼都不行,免得被帶壞了!

    第125章 李家的變故

    陰云密布, 整個天空都灰蒙蒙的,仿佛罩著一張巨大的灰色天幕。好在眼下雖然起了風,但沒有要下雪的跡象。

    路上的積雪還沒全完, 本來就不好走,若再下雪怕是更難行。

    李大成總覺得, 這個冬天有些反常,往年九月中下旬, 就會一點點的冷下來。今年都十月末了,人們才感覺到寒意。

    這一變天,就接連下了兩天大雪。村里好些老人都說,有些年頭沒下過這么大的雪了。

    他們村子在鎮上也算的上是富裕的村了,雖也有幾戶人家遭了災,但大部分人家都沒事。旁的村子日子恐怕就沒有這么好過了,本就過的艱難,又趕上好些年沒見的大雪,房屋倒塌不算, 更有許多村民都受了傷。

    要不然官府也不會這么著急,動員鎮上的商戶們布施。如今又陰晴不定,他總覺得這天氣有些不正常。盤算著過幾日還是多囤點兒米面, 他們家沒有地, 多囤些糧食總是沒錯的。

    灶房里整日燒水做飯, 水汽大, 糧食囤多了難免易壞。好在家里的屋子多, 除了禾哥兒住過的那間屋子,家里還有一間廂房。回頭買上兩個大甕, 放在那間廂房里,能囤不少的糧食呢!

    剛推開院門, 就聽見堂屋里傳來的笑聲,沈橋的聲音里夾雜著女子的笑聲,不用進屋也知道兩人正聊到興頭上。

    小夫郎有些怯生,外人面前,很少這么開懷。

    李大成雖然希望沈橋多與人接觸,省的白日總是自己一個人悶著。可若是沈橋自己不愿,覺著獨自呆著更自在,他也不會勉強。反正家里還有他在,他的小夫郎也犯不著拋頭露面,只要身子康健,萬事無憂便好。

    沈橋聽見聲響,從堂屋里迎出來,周恒媳婦自然不好獨自呆在人家屋里,也跟了出來。兩家熟識,又多有往來,周恒媳婦也熟絡的打了招呼。

    礙于有旁人在,小夫郎臉皮又薄,李大成也沒有什么親昵的動作。平時都是兩人一起擠在灶房里,一邊干活兒一邊說話,溫馨又愜意。

    今日家里有客人,李大成也沒叫沈橋陪著,將買的點心和糖條遞給他,讓他們去屋里吃。獨自收拾著板車上的東西。

    想著現在還早,先把牛肉鹵出來,再做飯也來的及,便沒有著急處理買回來的排骨和棒骨。牛肉村里人不常吃,席上添上一道醬牛肉也好。

    回到堂屋,沈橋的心思便有些飄忽,眼神時不時的,往灶房的方向瞄。周恒媳婦瞧見了,少不得笑著打趣了兩句。

    沈橋紅著臉,這才將目光轉回來,重新落到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裳上。他與周恒媳婦算的上熟識,也能分辨兩句。

    兩人說說笑笑一會兒,周恒媳婦也沒再打趣他。

    旁邊的桌上,放著李大成剛買回來的點心。

    周恒媳婦見慣他家的各式零嘴點心,也不意外。沈橋也是一直讓她,她吃了兩塊杏仁酥和幾顆蜜糖條。豐糖糕卻是沒動,糕點對于村里的人,算是金貴物。兩人雖然交好,可她也有分寸。

    沒過多長時間,灶房里便傳出香味。周恒在自家院子里都聞見了。手里的竹筐竹籃也不編了,抖了抖身上的竹屑,就過來了。

    屋里是婦人夫郎在做針線活兒,他自然不好擠進去。直接進了灶房,灶膛里有火光,比起屋里也冷不了多少。

    他和村里絕大部分漢子一樣,都不會做飯,此時見李大成動作麻利的,用鍋鏟翻炒著鍋里的香料,瞧著倒是頗為有趣。

    將鍋蓋蓋上,李大成才騰出手來,拿了身后的矮凳,招呼周恒坐下。

    屋里沈橋他們在說話,周恒進去自然不便,偏偏灶房這又離不開人,也只有在灶房里待客了。好在村里人沒那么些講究,周恒他們又都是熟人,也不會計較。

    李大成拿了前幾日買的瓜子,用碟子裝了,放在周恒面前的矮桌上。周恒也不客氣,伸手抓了一小把,見不是自家炒的那種無味的,嗑的更起勁了。

    陣陣香味順著鍋蓋的縫隙傳出來,周恒吸了吸鼻子,好奇的問道:“你這手藝怎么這么好,比咱們村的劉大廚都強。”

    劉大廚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家里祖上就是干廚子的,到了他這輩已經打出些名聲。不說本村的紅白喜事,就是周圍的村子誰家辦什么宴席,都落不下他。

    只是這些年賺了些錢,又被大伙追捧著他,行事不如前些年厚道。不僅漲了價,還要主家備下酒肉作為答謝,不是好酒還不行。

    弄的人們背后多有抱怨,可也沒辦法。村里人辦場喜事不容易,誰家都盼著辦的順順利利的,若是席面上出了差錯,讓人家挑出理來,著實犯不上。

    因此,就算劉大廚心黑也得忍下,就這樣想請劉大廚的還得提前商訂。人家的生意就是這么好,不提前小半個月訂,人家都沒有功夫。

    李大成對這個劉大廚有些印象,聽周恒這么說,半真半假道:“以前在李家時候做的多了,慢慢就練出來了。”

    他這話說的也不全然是編的,原身在李家的時候,本來就整日的干活兒,做飯自然也是有的。左右李家的所作所為,村里人也瞧的清楚,就算李家人來分辨,怕也沒有人相信。

    周恒聽他提前以前,自覺說的話有些不妥,那樣的日子,任誰都不想再提。見李大成面上并未有絲毫難受,才轉了話題:“你還不知道吧,今日賭坊來了六七個打手,把李清一頓好打,李木匠夫婦為了護著李清也挨了不少打。到最后,還是李慶舍出家里那四畝地,才把人打發了。”

    這話進村的時候,李大成已經聽村里人說過了。雖沒提及李慶夫婦也挨了打,可他大概也能猜到,他們那么寶貝李清,畢竟連上門威脅的事都做的出來,又怎么會眼睜睜的看著兒子挨打呢。

    他們村風氣好,又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戶,雖然平日里也少不得鄰里之間拌個嘴,婦人夫郎的撕扯兩下,但也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

    身材魁梧的打手,進村就掃問李家的住址,嚇得好些婦人夫郎,都趕緊躲進屋里去,連院門都關上了。她們哪見過這么兇惡的人,被瞧上一眼,嚇得腿都發軟。還是有膽大的漢子給指了方位,幾個人才氣勢洶洶的離開。

    平日里村里若是有個什么熱鬧,少不了被人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李家門口卻沒有什么看熱鬧的人,那些打手兇悍,誰知道要不到銀子,會不會拿周圍的人撒氣。就連李家的周圍的幾戶人家都關門閉戶,生怕沾上什么麻煩。

    其實要是換了別家,因為旁的事,有外人闖進村子,欺負本村的人。大家伙自然不會干看著,怎么也會伸把手。要不然傳出去,他們村的名聲都沒了,日后豈不是誰都能欺負到門上來。

    可李家的名聲早就臭了,李清瞧著也是沒有指望了,再說又是這樣的事。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就算告倒官府李家也不占理。況且又是和賭坊沾上關系,自然沒有人出頭。

    就連李家的親戚,也沒有出面。就只有幾個膽大的漢子,不怕事兒的站在遠處看著。瞧見李家人挨了好一頓打,才簽字畫押將地契賠給那群人,消息這才傳出來。

    李大成給周恒倒了杯茶,是前幾日現買的新茶,茶葉在杯里打著卷。

    周恒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見李大成臉上神色平淡,又故作神秘的說:“你可知李慶病了,那幫打手走了,沒過多會兒,趙荷花就托人去找大夫。她沒大聲嚷嚷,因此知道的人不多。沒人愿意理他家的事,還是趙荷花拿出兩塊新棉布,這才有人愿意去跑這一趟。”

    李大成倒是不知道李慶病了的消息,聽周恒這么一說,心里的擔心放下了不少。李慶曾用沈橋威脅他,如今病了,倒是省去他好些麻煩。李慶可以為了兒子拼盡全力,可李清那個自幼被寵壞了的,卻不會為了老爹犯一點兒險。

    倒不是他心狠,只是李家實在是貪婪刻薄、無恥至極,對原身也無半點憐憫。旁人先且不論,就憑李慶身為親爹,活生生的把原身逼死來看,他今日落的這個下場就不冤枉。

    周恒一直看不上李家的作為,今早應了李大成的囑托,還把這事和媳婦說了,兩人都是氣的不行。

    反正家里也沒有著急的活兒干,周恒索性讓媳婦過來陪著沈橋。一來,兩個人作伴,省的那么悶。二來,若是真有什么事,總好過一個人,他媳婦可不是吃虧的性子。

    李慶病了的消息,趙荷花瞞的死死的,生怕別人再瞧了家里的笑話。周恒也是特意打聽了,才知道李慶病了。得了這個消息心里都暢快了不少,真是惡人有惡報!

    要不是顧及著李大成也姓李,他都想罵上兩句,見李大成面上終于有了些變化,才壓低了聲音道:“我特意找人問過,聽說李慶病的不輕。除了被打出來的傷,還有驚懼交加導致的什么病癥,那人也沒聽太清楚,總之大夫是夠嗆能熬過年去。”

    驚懼交加嗎?李大成聽著這四個字,嘆了一聲,面上卻不見任何悲憫。他知道這里頭除了被那幫打手嚇的,恐怕也少不了他的緣故。

    倒不是他心狠,只是李家實在是貪婪刻薄、無恥至極,對原身也無半點憐憫。旁人先且不論,就憑李慶身為親爹,活生生的把原身逼死來看,他今日落的這個下場就不冤枉。

    周恒如此上心,李大成記在心里,并沒刻意道謝。兩人關系親厚,又都是實在人,犯不著來那套虛的。又聊了點別的,誰也沒有再提李家的事。

    第126章 宴客

    天邊一片灰白, 風勢比午后大了些,刮的院里的枯枝簌簌作響。因著宴客,今日的晚飯比往常提前了些。

    李大成做好飯, 正欲去請周恒的父母過來,卻被周恒攔住了。

    周恒早前便和父母提過, 晚上要來李大成家里吃飯。周父周母聽了,便找了個理由給回了, 說是他們年輕人的聚會,上了年紀的人便不過來了,免得他們拘束著,不盡興。

    周恒思慮過后,也覺得有道理,畢竟誰家宴客也沒有把父母帶上的,再說李大成家里也沒有長輩,就算是過來也會拘謹。

    李大成聽他這么說也沒勉強,轉身進了灶房, 拿食盒把每樣菜,都撥了足夠兩個人吃的量,再一一裝好。

    周恒猜出李大成的意圖, 客氣了兩句, 見攔不住也作罷了, 反正兩家常有往來, 他要是再推辭便太生分了。

    李大成總歸比周恒多活了十多年, 心思自然更深沉。周父周母推脫周恒的話,卻瞞不過他。

    怕他們不自在只是其一。周家同李家并沒有往來, 他同周恒也是自搬過來后才熟識的,周父周母年齡大了, 自然思慮的也多,定不會貿然來家里吃飯。再者,村里人日子都仔細,周父周母怕也是不想平白占他便宜,這才推辭了。

    他既然說了請客,便是誠信誠意的。周恒夫婦人都不錯,兩家既然要往來,他這個做小輩,自然也得做足了姿態。

    李大成拎著食盒出門,沈橋和周恒媳婦則忙著將飯菜擺上桌。紅燒排骨、四喜丸子、秋辣子炒肉、清燜牛肉,還有一大碟子醬牛肉,外加一盆煮的香濃的棒骨湯。唯一的一道清爽素菜涼拌筍絲里,也有煮熟撕成條的肉絲。

    整個桌子都擺的滿滿當當的,幾乎全都是肉菜。

    周恒剛才雖是看著李大成做的飯,可擺出來還是有些驚到了。這一桌子全是硬菜,沒有一個湊數的。就算是娶親時招待娘家人的席面,都沒有這些菜好。

    崽崽聞見肉香,圍著沈橋小聲的叫喚,見沒人理他,又拿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了蹭沈橋的腿。撒嬌的小模樣,瞧的沈橋心里軟成一片。若是平時無論是他還是李大成,都會在吃飯前先給崽崽弄些吃的。一來,不忍心小家伙著急。二來,小家伙吃飽了,他們也好吃個清凈飯。

    可今日宴客,哪有客人還沒吃,就先把菜拔出來給它吃的道理。沈橋給小家伙順了順毛,便忍著沒給它,想著等李大成回來,他去灶房里先給崽崽找些別的吃食。

    小家伙何曾受過這種冷待,嗷嗷的叫的更大聲了,聲音任誰聽著都覺著十分可憐。

    李大成還沒進院,就聽見崽崽的叫聲,知它準在磨著沈橋要吃的,便緊走了兩步。拿了崽崽素日吃飯的碗,敲了兩下,也不用招呼。小家伙機靈著呢,也不纏沈橋了,掉頭就跑著過來。

    灶房里還有剩的菜,李大成掰了一個饅頭,又澆上兩勺肉湯,將饅頭和其他肉菜拌勻了,放在地上。

    見崽崽吃上,不再鬧人,李大成才踏入屋內,洗凈了雙手,忙著招呼他們動筷。

    沈橋見狀,拿起一旁的酒壺,準備為他們斟酒。李大成輕輕伸出手,接過了酒壺,為周恒倒了一杯,才給自己滿上。

    小夫郎給他斟酒,是兩人間的情趣。給別人斟酒,李大成不僅舍不得,想想這個畫面心里都算酸溜溜的。

    將酒壺置于桌上,他回身又取了兩個杯子,一個放在了周恒媳婦面前的桌上,另一個則穩穩的置于沈橋身前。

    沈橋看著眼前的酒杯,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他還記得上次喝酒,出了好大的洋相。此刻又有外人在場,他哪里還敢輕易舉杯。他不明白李大成的意思,視線有些著急的追過去。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心有余悸的樣子,笑了笑。當著周恒兩口子的面,也沒過分親近,只揉了揉他的頭,輕聲解釋:“這是桂花釀,不會醉人的,小橋嘗嘗。”

    他說著,先給周恒媳婦倒了一杯,才給沈橋倒了小半杯,怕小夫郎不適應,沒倒太多。隨后便把竹筒放在他們二人中間,方便他們自己倒,省的拘謹。

    周恒媳婦有些意外,村里宴客,婦人多半是不會上桌的,只有在灶房里忙碌的份,吃肉喝酒都是他們漢子的事。

    也就是李大成疼愛沈橋,她這才跟著沾了光。這要是別家請客,自然不會邀她一起,還特意備了婦人夫郎可以喝的果酒。

    沈橋捧著杯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入喉清新甜香,一點辣味都沒有,果然同那日喝的酒不一樣。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秋水般清透的眸子,一瞬間變的亮晶晶的,像發現什么新奇東西一樣,端著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桂花釀雖不易醉人,但里面到底也有些少量的酒。李大成怕沈橋喝多傷了胃,給人夾了一筷子醬牛肉放在碗里,又小聲的囑咐了一句,多吃點兒菜,這才同周恒陷入酒官司里。

    周恒算是本分踏實的,素日也少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喝酒,但酒量不錯。今兒菜好,兩人邊喝邊聊,倒是暢快。

    周恒媳婦本來有些擔憂,但想到兩家離的近,就算喝多了也能把人扶回去,便也沒勸。沈橋見她如此,笑著寬慰了幾句,招呼人吃菜。

    她夾了一筷子排骨,只咬了一口,眼底便閃過一抹亮色。怪不得周恒嘗嘗夸贊李大成家的飯好吃,即是最普通的秋筍,滋味都比別家好。

    原先還以為周恒嘴饞夸大了,如今嘗過倒是信了,這手藝一點都不比料理席面的大廚差。

    “橋哥兒真是好福氣,大成不僅知道疼人,沒想到做飯也這么好吃。”周恒媳婦是個直性子,當即就笑著夸了兩句。

    李大成也在,這話讓沈橋怎么接都不好,他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可聽到最后一句,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輕聲肯定道:“他做飯是好吃的。”

    此話一出,周恒媳婦便掩面笑出聲來,李大成臉上也帶著淺笑,在桌子下面握了握沈橋的手。周恒隔得遠些,又喝了酒,沒聽見他們這邊說的什么。見他們都笑,也跟著笑了起來,就是有幾分憨。

    崽崽吃飽了也不鬧人,趴在沈橋腳邊,乖乖的啃著還帶著許肉的棒骨。周恒媳婦總過來,雖然知道崽崽是只狼,可見它憨態可掬,又十分親人,也不懼怕。將吃剩的骨頭給它,還順手在小家伙腦袋上摸了一把。

    沈橋他們早就吃飽了,又陪著坐了會兒,見周恒和李大成依舊喝的起勁,便從席上下來,去里屋說話,順帶做些針線活兒。

    周恒本就爽朗,今兒高興,又喝了些酒,便拉著李大成說個不停,說到興頭上還罵了李慶一家幾句。

    周恒媳婦在里屋聽著,見越說越不像樣,剛想起身去勸,就被沈橋給攔下來。沈橋知道李大成對李家的態度,周恒如此也是為著他們家出氣,他們又怎么會好壞不分呢!

    沈橋的幾句話,將人攔下,周恒媳婦又埋怨了幾句,到底沒起身出去。他們兩人相熟,沈橋比剛剛在外面自在些,拿了點心果子,兩人又一道說著家常。

    沈橋接觸的人少,村里還有好些不認識的人,周恒媳婦嫁過來幾年了,自然比沈橋熟識些。村里的好些事也都愛說給他聽,沈橋默默的記著,想著日后要是遇上人,也可以對的上號。

    外面的風刮的更兇了,天黑風大崽崽也不出去了,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懶洋洋的趴在炕上。周恒媳婦覺著它可愛,又在小家伙身上揉了好幾把。

    崽崽雖然有些調皮,但性子很好,除了李慶過來的那次,從來也沒有兇過人,沈橋也放心它和人玩。

    沈橋瞧著他們喝的差不多了,把棒骨湯放在火爐上熱著,又去灶房里把米飯端了出來。周恒喝的有些多了,半瞇著眼睛,還拉著李大成,嚷嚷著要喝酒。

    李大成上一世是開飯店的,酒量自然不差。此時雖然也有了幾分醉意,但腦袋還是清醒的。見沈橋把裝著米飯的盆放在桌上,轉身又要去火爐上端熱好的棒骨湯,先一步起身,輕聲道:“我來,小橋。”

    沈橋瞧著他腳下的步子還很穩,放心了些,側身往旁邊讓了一下,方便他端湯。

    見周恒喝的已經差不多了,李大成隨手把酒壇子放在了桌子下面。實在不是他舍不得那點酒,只是周恒已然醉了,若是再喝,明早起來后肯定會頭疼不適。他們本就是喝酒小聚,犯不著喝成那樣,平白讓家里人跟著擔心。

    酒壺里還有點酒,見周恒迷迷糊糊的又伸手過來要拿酒壺,他索性將那點酒都喝了,也沒往杯子里倒,就著酒壺一飲而盡。

    幾滴酒順著李大成的下巴滴落下來,他隨意的抬手用袖子一抹,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俊朗的側臉線條分明。

    沈橋瞧著臉上微微發燙,反應過來后趕緊錯開視線,隨后又小心翼翼的去看李大成的反應。好在男人喝了酒,思緒反應都不如平時敏捷。沈橋見沒被發現,才暗暗的松了口氣。

    這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出門的時候,周恒腳下已然虛浮打晃,光憑一個婦人把他扶回去定然吃力。李大成又套了件棉衣,幫著把人扶回去。

    第127章 小橋,不想要嗎?

    寒風穿過高高的樹梢, 拂過枝頭那幾片殘存的枯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冬日里,夜黑天寒, 人們都愿意早早的歇著。這會兒外面靜悄悄的,只有偶爾不知打哪傳來幾聲犬吠, 短暫的打破寂靜。

    自天涼了以后,沈橋習慣了每日睡前, 用熱水泡泡腳,暖和不說,還能解乏。他畏寒就算泡過腳,不一會兒也會涼下來。

    李大成總會把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暖著,沈橋怕把人冰到,總是不肯,好在現在有了湯婆子。

    崽崽瞧見木桶里冒著的白色熱汽,好奇的撲騰了兩下。沈橋怕他不小心掉進水了, 便把它抱到了炕上。天寒地凍的,小家伙身上厚厚的一層皮毛,要是被打濕了, 一時半會的也干不了。

    好在崽崽一貫乖巧, 見沈橋不讓它玩, 就乖乖的趴在身邊, 毛茸茸的腦袋搭在人腿上, 也不鬧。

    沈橋被它這小模樣逗笑了,給他順著毛, 嘴上還不停的許諾:“等明年開春了,就帶你去山里玩, 到了夏天,咱弄一大盆水,讓你玩個夠。”

    想了想又道:“明年崽崽就不是小狼崽嘍!”

    可不是嘛,小家伙眼下三個多月了,比剛來的時候長大了不少,都用不著等到夏天,就能長到成年狼的模樣。

    崽崽舒服的瞇著眼睛,也不知聽沒聽懂,卻極配合的嗷嗚了兩聲,像是應答一般。沈橋又愛憐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掌心被蹭過癢癢的。

    一人一狼玩了一會兒,沈橋將木桶里的水倒了,回頭見崽崽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趴在火爐旁的墊子上,一副困了的模樣。

    沈橋眼含笑意,給地上的水盆里添了水。自從點了火爐以后,也沒人教,每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崽崽就拖著墊子睡在火爐旁。他怕小家伙守著爐火口干,睡前都會給它添滿水。

    又給火爐里添了柴,沈橋才轉身回了里屋。

    這會兒剛泡完腳,被窩里放著剛灌好的湯婆子,他把腳放上去,腳下熱乎乎的,臉上忍不住蕩開笑意。

    李大成去送周恒還沒回來,他也沒躺下,半靠在軟枕上等人,掩面打了一個呵欠。估摸著人也快回來了,就這點兒功夫,也犯不上那針線籃子。可沒有什么活兒干,身上又蓋著厚厚的被子,人難免犯困。

    就在沈橋困意上來的時候,終于聽見院門被推開的聲音。心知是李大成回來了,便把軟枕撤了,整個人都縮進被子里。被暖意包圍,沈橋強撐著沒有閉上眼睛。

    李大成進屋的時候,就瞧見被子里隆起一個小鼓包,小夫郎只有一張小臉露在外面。許是被子裹得太緊,臉頰紅撲撲的,此時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迷迷糊糊的小樣子乖巧可人。

    “桌上有醒酒湯,你喝了明天不會頭疼,還有爐上有熱水,泡泡腳解乏。”沈橋睜大眼睛看著李大成,小聲的叮囑了幾句,又閡上了眼簾。

    因著困倦的原因,小夫郎聲音悶悶的,不似往日清亮。李大成應了一聲,倒了水在堂屋里洗漱。

    他一貫不愛喝醒酒湯,況且也沒醉到那個份上,想著是小夫郎的一番心意,還是端著碗喝的干干凈凈。

    見火爐里已經添好了柴,李大成倒了洗腳水,便直接進了里屋。

    沈橋是真的困了,此時已然睡著了。李大成嘆了口氣,將人摟進懷里,沈橋已經習慣了男人的摟抱,動了動在男人懷里找了個姿勢,便沉沉的睡去,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李大成喝了酒,又有溫香軟玉在懷,心里幾番掙扎,可聽著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到底沒舍得把人弄醒。

    “先讓小橋欠著·····”他在人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又在人側臉上親了一下,才擁著人沉沉睡去。

    沈橋不知李大成的心思,這一夜他睡的極好,因著昨晚睡的早,天剛朦朧就醒了。側身看著身旁的男人,微弱的光線灑在男人臉上,勾勒出俊朗的輪廓。挺立的鼻梁,深邃狹長的眼窩,微勾著的唇角,比醒著的時候柔和了幾分。

    雖然兩人相處間,李大成總是溫聲軟語,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可沈橋知道男人不是全然沒有脾氣,好幾次別人挑釁,李大成出手都不見一絲猶疑。處事也干脆利落,完全沒有素日好說話的樣子。

    安坪村好些漢子在外面不敢吭聲,受了氣只知道回家打媳婦夫郎,從小到大沈橋見過好多。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同一條巷子的老張家,剛成婚不久的新夫郎,就因為被婆婆折磨的實在受不了,想讓夫君幫著求求情,就被打的頭破血流,婆家一家人都冷眼看著。

    那時沈橋正打了草準備回家,遠遠的便見好些人圍在老張家門前看熱鬧。他要回家沒有別的路走,只得鼓起勇氣遛著墻邊,生怕別人瞧見。

    一旁玩土的小孩看見他,喊了一句掃把星,立時誘人湊過來給了他兩腳,又罵了一句“晦氣!”

    他只有七八歲,連草都顧不得撿,捂著肚子,拎著空的竹筐跑回家,又遭了何春蘭一頓打罵。

    那個新夫郎后來怎么樣,他也不知道。只是他離開安坪村前,老張家的日子還是那樣過著。

    旁人也只會勸著,誰家的新媳婦新夫郎不挨打的,只要生了孩子,日子長了就好了。大家都是這樣過的,休妻、和離這樣的字眼于村里的婦人夫郎,無疑是塌天的大事。

    因著這樣,他知道李大成有多好,男人把所有柔軟的一面都給了他。有事的時候,又能擋在他身前,將他護的好好的。

    他伸手隔空慢慢的描繪著男人的五官,李大成不僅生的高大,相貌也極好,一行一坐間瞧著自然隨意,卻不見一分懶散,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沈橋看著看著便出了神,直到手指被握住,身旁傳來男人的低笑聲,才回了神。偷看還被人捉了個正著,簡直把人羞死了。他漲紅著一張臉想躲,卻被男人牢牢的抱住,動彈不了分毫。

    其實懷里的人一動,李大成便醒了,他一向淺眠,昨夜又喝了酒,睡的更不踏實。身旁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強忍著沒動,想看看小夫郎接下來的動作。

    沈橋往下縮了縮,將腦袋窩在男人的胸口,只露出圓圓的后腦勺和一只紅透了的耳朵。李大成笑意更深,瞧著小夫郎顧頭不顧尾的行為,低頭在人耳后親了一下,牙齒磨過那顆鮮艷的紅痣,換來懷里人的輕顫。

    沈橋捂著耳朵,抬起頭,一張臉比剛剛更紅了。兩人只對視了一瞬,沈橋立刻別開視線,他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哥兒了,男人目光里的欲望他自然看的懂。

    往常兩人的房事不算頻繁,一個月最多也就四五次。李大成雖然沒有明說,可他能猜到大概是顧忌著他的身子。有的時候他明明感覺男人動了情,可還是生生地壓下了。只抱著他親了親,并沒有做什么。

    李大成這般體諒他,沈橋心里知道,因此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只是往常都是夜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真切。眼下天都亮了,任何細微的動作,都看的一清二楚,光是想想沈橋都覺得羞的厲害。

    唇上一片溫熱,還帶著淡淡酒氣。沈橋本能的閉上眼睛,思緒很快被剝奪,他只有微微喘息著的份,雙手不自覺地環上男人的脖子。

    李大成翻身將人壓在身下,細碎的吻落在夫郎白皙的脖頸間。里衣松松垮垮的掛在沈橋的肩上,烏黑的發絲散亂的落在身前,襯的人肌膚似雪,白皙清透。

    轉瞬間,沈橋白皙的肩頸間,便綻放出一片片狀似花瓣的嫣紅。

    李大成低啞的聲線劃過沈橋的耳廓,“小橋,可以嗎?”

    天色漸漸亮起來,在男人的眼眸里,沈橋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這么羞人的話,他怎么說的出來。

    見小夫郎輕咬著下唇,沒有出聲。李大成斂眸不語,低頭在人頸窩親了一下,像得著趣兒一般,在這塊地方來回研磨。

    沈橋哪里受得住,喉間溢出一聲甜軟的輕哼,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捂住嘴。微微泛紅的眸子,瞧了李大成一眼,羞怯中透著幾分無辜。

    李大成低沉的笑聲響起,將小夫郎的手從唇上拿下來,輕柔的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另一只手的拇指劃過人柔軟的唇瓣,眸光流轉,幽深至極。

    “小橋,不想要嗎?”

    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沈橋覺著整個人都滾燙滾燙的,像是要燒著了一般。想轉過頭去,卻發現避無可避,頂著蘊滿水氣的眸子,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掌心被濕漉漉的指尖劃過,李大成將兩人交握的手緊了緊,抵上沈橋的額頭,到底不忍心將人欺負的太狠。

    天上不見半點浮云,日頭靜靜地掛在澄澈的藍天上,數日來的灰暗一掃而光。日光透過窗欞打在兩人身上,一室旖旎······

    第128章 鬧別扭

    日頭東升, 云淡無風,空氣中的寒意都消散了幾分。

    難得的晴天,崽崽在院里盡情的撒歡, 日光打在它的身上,柔順的皮毛泛著淡金色的光澤。

    李大成正在灶房里做飯, 時不時往堂屋那扇緊閉的木門瞧上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隨即又無奈的搖搖頭。

    一貫好脾氣的沈橋,生起氣來叫他手足無措。小夫郎繃著一張小臉,偏還不哭不鬧,只是紅著眼圈,似哭未哭的模樣,活像只受了欺負的小兔子。

    任他磨破了嘴皮子,認錯保證的話,說了一籮筐。沈橋依舊蜷著身子,緊緊的縮在被子里, 小小的一團,瞧著都讓人心疼。

    李大成此時已經連腸子都悔青了,他不該那么不節制, 把人折騰的太狠了。如今, 小夫郎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 連話都不肯同他講一句了。

    他正哄人, 被子里突然傳來咕嚕咕嚕的響聲, 雖然沈橋極力掩蓋,李大成還是聽的真切, 無奈只能先做飯。已經把人惹生氣了,萬萬不能再把人餓著。

    將切好的的牛肉末, 放在翻滾著的白粥里,又淋上香油,盛出來放在一旁晾著,李大成著手又攤了幾個蛋餅。

    早飯準備的都是松軟好消化的,他推門進屋的時候,沈橋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露出一個圓圓的后腦勺,還有幾縷發絲散落在枕邊。

    “小橋,吃飯了。”李大成將托盤放在一旁的炕桌上,輕輕的喚了一聲。

    沈橋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羞的沒臉見人。青天白日屋里亮堂堂的,做那樣的事本就夠羞人的,還······

    剛剛的場景實在太過震撼,他軟著身子,險些摔倒,一番折騰衣衫凌亂,這般狼狽的模樣,偏被李大成瞧了去。他掙扎著想從李大成懷里出來,可兩人體力懸殊,他哪里能掙得托。

    陽光滿溢,屋里亮堂堂的,所有東西都看的真切。他被迫坐在浴桶里,水流劃過身體的觸感,讓他羞的連眼睛都不敢睜。

    只是想想,他都覺的臉上要燒起來一般,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大成見被子里的人,不僅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還把被子扯過頭頂,連腦袋都蒙了起來。

    他走進拱起的那團,怕把人悶壞了,抓著被角扯了扯,并不敢十分用力。

    在他搭上被角的瞬間,沈橋也用力將被子裹得更緊。他又溫聲軟語的哄了好一會兒,小夫郎都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這樣僵著也不是辦法,李大成故作無奈的嘆了一聲,把手伸了進去,搭在小夫郎的腰上,微微帶了些力氣給人揉著。

    沈橋察覺到后腰上帶著體溫的力道,心跳如擂鼓,他還沒想好怎么面對李大成。男人力道適中,按摩的很舒服,就在他剛剛放松些的時候,那只大手卻突然轉變了方向,將他整個人從被子里撈出來。沈橋一驚,也顧不上害羞了,連忙卷著被子翻到了一邊。

    小夫郎被逼紅的眼尾蘊著水汽,又羞又委屈的瞪過去,還沒開口,一滴淚順著眼角劃過。李大成這下是真的心疼壞了,這滴淚就像落在他的心上一般,讓他慌了心神。

    他盯著劃落的淚珠,喉結滾了滾,壓下心疼,將人緊緊摟在懷里,一下一下的輕拍著沈橋單薄的后背,給人順氣。沈橋也沒有掙扎,眼淚不要錢似的流,沾濕了李大成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懷里的人哭的連肩膀都抖著,松垮的里衣根本遮不住脖頸間的紅痕,李大成眼底波瀾起伏,柔聲寬慰著“怪我,都是我不好,小橋不哭了,好不好?”

    沈橋本來不委屈,只是被嚇了一跳,又想到剛才的場景,不知道不知怎么面對,眼淚止不住的就掉下來。被這樣一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屋里靜謐無聲,只有他偶爾止不住的抽氣聲。

    場面也不能一直僵著,沈橋剛要開口,說些什么,頭頂就傳來李大成的聲音:“乖,小橋,不傷心了,是我不好,我該死,我不該·····”

    “別胡說,我······我沒傷心,也沒生氣·······”沈橋抬起頭,打斷李大成的話,卻不敢與他對視,目光發虛的沒有落到實處,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小夫郎此刻整個人都紅透了,出口的聲音還微微發顫。

    李大成只覺著一顆心都要被揉碎了,用力抿了抿唇,“是我過分了,小橋合該生氣的,小橋若是不喜歡,那以后我們便不那樣了。”

    夫妻間自是兩情相悅為好,房事上同樣是如此。他舍不得只顧著自己滿足,便委屈了沈橋。

    沈橋緊握的雙手顫了顫,捏著男人的衣角,好半天才鼓足勇氣開口:“我沒有·····沒有不喜,就是·····剛剛洗澡的時候你偷看,還······”

    小夫郎的話說的磕磕絆絆,李大成畢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很快理清人話的意思。垂眸瞧著說完話就扎在他懷里連頭都不抬的人,無奈的搖搖頭,眼里漾開止不住的笑意。

    弄清了原由,李大成總算是松了口氣,低頭給人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愛憐的在人眼角親了一下。

    小夫郎身子本來就弱,每次房事過后,都累的昏昏欲睡。李大成自然舍不得人再勞累,再說他幫著夫郎清洗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今兒,沈橋說什么也不讓碰,濕漉漉的眸子里透著焦急。他知道小夫郎害羞,無奈只好打了水,放任他自己清洗。

    李大成足足要了沈橋兩次,他清楚小夫郎的承受能力,有些放心不下。關門的時候,便留了條縫,瞥見人腿一軟差點沒跌倒,扶著炕沿才堪堪穩住。浴桶里的水卻濺出好些,沾濕了衣裳。

    他哪里顧不得許多,趕緊將人抱起來,又添了熱水。怕著涼緊著給人清洗干凈,換上清爽的里衣,安置在炕上。

    自那就得到了一個后腦勺,他還以為是做的太過分了,這才將人惹惱了。一時情急只顧著哄人,也沒想到那么多。

    以往他們每次親近都是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堂屋里燃著的油燈,發出昏黃的光,從門邊淡淡的灑進些許微光。

    那點子光亮根本什么都瞧不清,這才讓膽小又害羞的沈橋沒那么多顧忌。可剛剛他見人差點摔倒,心急都來不及,哪里會有旁的想法。

    低頭看著窩在他懷里,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的人,李大成收緊了摟著人的手臂,蹭了蹭沈橋的肩膀,輕聲開口:“先吃飯吧,一會兒都涼了。”

    沈橋肚子早就餓了,偏過頭打量著炕桌上的飯菜,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可若無其事的的面對李大成,他還有些做不到。

    正猶疑著,他突然注意到,托盤里只有一碗粥,顯然是一個人的量。這下也顧不得害羞了,抬眸去瞧李大成,“怎么只有一個人的飯?”

    他沒想過李大成會先吃,只要在家,兩人定是一起吃飯的。就算是有什么事,男人也會讓他先吃。雖然知道李大成不會生他的氣,可見男人不陪他吃飯了,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李大成垂下眼眸,臉上立時換了一副神情,開口的聲音還帶著些委屈,“小橋都不肯理我,我怕小橋不想看見我,想著一會兒去灶房再吃。”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哄夫郎,做小伏低什么的,李大成倒是一點都不覺得丟人。

    “我沒有不理你,也沒有不想看見你。”沈橋著急解釋,聲音都比以往拔高了不少。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小橋最大度了,肯定不會和我一般見識。”李大成攬著人的手松了松,低頭在人輕顫的羽睫上親了一下。

    早飯依舊是在炕上吃的,牛肉粥熬的香濃,沈橋足足喝了兩碗,又吃了兩個雞蛋餅,才放下筷子。

    李大成沒讓沈橋動手,自己將碗筷洗了,灶臺收拾干凈。同沈橋說了一聲,找了大湯碗,將鍋里剩的粥都裝上,出門去了周家。

    周恒昨晚上喝的不少,李大成過去的時候還睡著。他沒有多呆,把盛粥的湯碗倒下來便想走,周家二老拉著死活不讓走,非要讓他拿些自家曬得菌子。

    周家二老身子都不硬朗,周母的腿腳也不好,這么些菌子,不知得來回上下山多少趟才能攢下。

    采菌子的時節,原身還在李家當牛做馬,自然沒有他什么事。人家這是知道他家里沒有菌子,這才把家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

    可李大成哪里好意思要老人家的東西,推辭了半天,還是周恒媳婦出面解圍,只拿了一少半,這才得以從周家出來。

    第129章 表面的平淡

    遠處的林子里籠著薄霧, 隱約可見樹梢間的一抹抹雪白。偶爾,幾只的鳥兒在枝頭跳躍,發出清脆的叫聲, 打破了寂靜。

    路上行人并不多,李大成今日出來的早, 時間充裕,他也沒著急趕路。今日本想把小吃車也拉出來的, 奈何把小夫郎給惹惱了,又答應了人早些回去,他自然不好失言。

    行至官道,路上的行人明顯多了起來,好些多是拖家帶口的,老人小孩都有。聽他們相互交談,都是熟識的,李大成猜想他們該是去鎮上領去布施品的。

    人一多難免得放慢腳步,好在離鎮上也不遠了, 李大成就在后面慢慢的跟著。從臨近幾人的交談中,他聽見一個熟悉的名字——沈平。

    沈平成婚了,雖然嫁的倉促, 可周家來迎娶的場面, 還是足夠讓安坪村的人眼紅, 那架勢真不愧是鎮上的大戶人家, 光馬車就足足有六輛, 也不知道里頭裝著多少值錢的好東西。

    村里人雖然看不上沈家,可也不會放著便宜不占, 那一筐筐的喜錢灑出去,不撿的人才是傻呢!

    何春蘭拼命忍著, 端著的一張笑臉才沒有垮掉,這些錢本來都是她們家的,便宜這些人了。好在她的平哥兒嫁的好,這以后自然少不了她的好日子過。

    幾個人口口聲聲的看不上何春蘭,可說話間臉上卻都是羨慕的神色。這潑天的富貴誰能不眼熱,家里有姑娘雙兒的沒有一個不在背后抱怨的,可抱怨也沒用,自家的姑娘雙兒可沒有沈平的好相貌。

    就算再羨慕,這樣的好事也落不到他們身上!

    李大成默默聽著,心知沈平的日子,恐怕不會那么好過。周公子早已病入膏肓,命數不久,一個既無娘家依仗,又無子嗣的少夫人,在諾大的周家能有什么前程。

    沈橋早已與沈家沒有關系,難得小夫郎自己可以放下過往。這事李大成也沒有打算同沈橋講,免的攪亂他們平淡的日子。

    長平街上人頭攢動,各家商鋪布施的位置前面,都排著長長的隊,老弱婦孺皆有。粗略的瞧著布施的品類還挺豐富,米面肉都有。

    有一家商鋪布施的物品里面還有布匹,竟然還是棉布,雖然不是細軟的上好棉布,可對鄉下人來說,已經算是好東西了。因著有棉布領,排隊的人尤其多,一眼都望不到頭。

    李大成瞧著那個發放物品的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細想之下,認出那人正是向暖齋賬房先生。怪不得另辟蹊徑,出手就是大手筆,原來是宋掌柜的鋪子。

    宋朝和不是個簡單的人,身上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東西。李大成不愿意同這樣的人有任何牽扯,因此快步離開。

    青竹閣的位置也在其中,桌案后懸掛著布旗,在一眾布施的攤位中,及其顯眼。呂掌柜正站在桌案后忙乎著,將手里的東西一份份的遞給前來的人,臉上始終帶著笑。在一眾板著臉的掌柜或是伙計中,倒是顯的親和。

    呂掌柜身前也排著長長的隊伍,兩人隔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青竹閣的差事,李大成也算是得心應手,每日把鹵肉送過去,幫著調了蘸料才離開。廚娘對他的態度更加殷勤,打著呂掌柜的名號,也曾明里暗里的向他討教過一些菜譜。

    他不愿意同一個婦人計較,一一解答了。廚師這行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教會的,即使手把手的教,做出來的菜味道也不會相同。

    許是廚娘也意識到這一點,這幾日倒是消停了好些,李大成也樂得清凈。

    從胡楊街出來,李大成直奔鑫平街后巷。除了牛肉以外,他還想買幾只兔子。旁邊的鋪子里兔子、竹雞等野物都有,也不必再跑別的地方。

    牛肉鋪的老板聽他說要買兔子,熱心的領著他來到隔壁鋪子。隔壁鋪子老板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是鑫平街上第一家賣肉的鋪子。

    此時店里沒有客人,中年漢子正躺在竹椅上打盹,被一聲粗獷的喊聲驚醒,差點沒從竹椅上摔下來。

    開肉鋪的都會些屠夫的技藝,整日宰殺活物,身上沾染著血腥的氣息,脾氣也比普通人烈些。中年漢子剛要發難,見來人是隔壁的韓老三,又止住了動作,不甘心的罵了一聲。

    “鄭大哥,我給你送生意,你還罵人可有點說不過去了吧!”韓老三也不惱,依舊笑呵呵呵的擠兌了兩句。

    中年漢子這才看見韓老三身后還跟著一個人,李大成日日都過來買肉,他自然也識得。對上李大成臉色倒是好了幾分,偶爾還能有個笑模樣。

    聽聞他要買兔子,問了要買的數量,也不用他們開口,轉身去后頭挑了十五只過來。十五只兔子擠在兩個竹籠里,李大成一眼便看出,這些兔子比鋪子里的要肥不少,顯然是特意選的。

    人家做生意厚道,李大成自然也不是計較的人。又要了三只竹雞,直接問了總價。

    “既然是韓老三領過來的,就不算是外人。兔子一只按三十八文,三只竹雞一百三十五文,零頭就不要了,給七百文就成。”

    市面上的兔子一般是四十文一只,這些兔子又肥又大,怎么也得賣四十五文一只。如今人家只賣三十八文一只,給便宜了這么些,又抹了零,顯然是看了韓老三的面子。

    做生意不容易,又都是小本生意,李大成不愿意明晃晃的占人家便宜,默默記下這份人情。

    “大成兄弟不用見外,這都不是別人,就按著鄭大哥說的數目給就行。”韓老三和李大成相處的久了,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種貪財愛占小便宜的人,跟著插科打諢了兩句。

    李大成拱拱手,道了謝,才將七錢銀子放在桌上。拎著竹籠出門的時候,瞥見墻角堆著的酒壇子,心里有了打算。

    “你不用過意不去,鄭大哥人仗義,可也不是傻子,要是那等子貪財的無恥小人過來,半個銅板可都不會便宜。他也是沒把你當外人,日后你要買兔子直接過去就行,準保比你在別處買的兔子好。”韓老三幫著把竹籠放在板車上,用麻繩捆好,憨憨的笑著。

    李大成笑著道了謝,又閑聊了幾句,才離開鑫平街。

    午時已過,斜陽悠悠地照耀在青石路面上,渲染出一片暖意融融的景象。許是因為今日鎮里有布施,街上的人倒是比前幾日多。

    街道拐角處,有個賣包子的小販,李大成買了三個包子,推著板車往外走。盤算著明兒把小吃車也拉來,鹵肉的生意不能做了,他便想買些兔子鹵制了,賣著試試。

    兔子比豬肉貴,若是整只鹵制,一只怎么也得賣六十文。六十文都能買四斤豬肉了,他又在集市里擺攤,怕是買的人不會太多。

    思來想去,李大成還是想著先鹵兩只試試水,其他的做成麻辣兔頭和麻辣兔腿。兔肉可以做成辣炒兔丁,再加上些配菜,配著卷餅賣,價錢也不至于太高,人們也好接受。

    從徐富那拿了豬肉,聽徐富說依舊沒有許阿婆祖孫兩的消息。回去的路上他特意沒有走大路,繞道走了長平街里面的民巷。

    這的房子因為在清河鎮的邊緣,價格相較于鎮內的房子便宜了不少。好些初來乍到、想要在鎮上安頓的人們,都會先考慮在這邊落腳。正因如此,這里人員復雜,流動性也相對較大。

    鎮上他都打探的差不多了,普通民居多半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在鎮上都有穩定的營生,鮮少有買賣。就算有幾戶買賣的,買房的人也和周恒描述的人相差甚遠。

    既然鎮上沒有,李大成便想來這里碰碰運氣,兩個大活人總不可能憑空消失,一點痕跡都沒有吧!

    然而打探了一圈,卻一點收獲都沒有。周恒總說他疑神疑鬼,可李大成還是覺得許阿婆這個侄子有問題。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人擠人,大多是領了布施品回來的。手里都拎著東西,臉上眉梢都是笑意。

    可不是嗎,領的可都是好東西,回去足夠一家人吃上十天半個月了,節省些的都能撐到過年。還有肉,切成肉片炒菜吃,連油都省的放了,可以好好的給家里的孩子解解饞。

    布施整整三日,李大成聽好些人說,明天還要過來。左右冬日地里也沒有活兒,跑上這一趟,就能領到這么多東西,不來才是傻子呢。

    李大成在這一群人里格外顯眼,肉雖然放在大木盒里,旁人瞧不見。可裝著兔子和竹雞的竹籠,卻明晃晃的綁在板車上,讓人想忽視都難。

    有兩個膽大的漢子,主動湊近乎,目光卻始終鎖定在那些肥碩的兔子身上,問他怎么買這么些活物。李大成沒有交談的意思,隨口敷衍了一句。

    他人高馬大,面容冷峻,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感覺。見他這樣,那兩個漢子對視了一眼,也沒再開口。

    李大成心里盤算著明日早些出門,以免和擁擠的人群碰上。等他收攤就得下午了,倒是不用擔心再遇到這些人。

    第130章 小夫郎發熱

    天空湛藍如洗, 幾朵白云悠閑地漂浮在空中。路旁的小河已經結了一層薄冰,河水在冰層下緩緩流淌,發出潺潺的聲響。

    李大成回村的時候, 見一群半大的孩子,正用石頭砸破冰層, 紛紛圍在河邊,用長長的漁網撈魚。

    村里的孩子沒有太多消遣, 不像鎮上的孩子養的那么金貴。不大的年紀就得幫著家里干活兒,也就只有在農閑之余,才能結伴玩耍。這個時節的魚相較于夏日更加肥美,但隱藏得更深,不易捕撈。

    趙春生也在其中,遠遠的瞧見李大成,便放下漁網,小跑著過就打招呼。爹娘和他說過,大成哥與他們家有恩, 這份情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忘了。他年紀雖然小,卻也明白道理,待李大成沈橋比家里的親戚還要親近。

    聽著小孩子稚嫩的喃喃自語, 李大成臉上始終帶著笑。不遠處的河畔, 孩子們興奮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漁網里赫然一尾巴掌大小的魚, 正活蹦亂跳想要掙脫出來。

    他悄然瞥了一眼泛著寒光的冰面, 叮囑了幾句千萬別上冰面,才靜靜的看著趙春生蹦蹦跳跳的回到小伙伴身邊。

    難得天晴, 除了小孩子出來玩耍,幾個閑散慣了的漢子, 也樂得扎堆兒閑聊。說著說著就扯遠了,鎮上又來了新的妓子小倌,或是誰家的媳婦夫郎長的好看。嘴里蹦出的諢話,猥瑣又下流。

    好些年輕的婦人夫郎,見了他們都繞路走,免得憑白被攀扯,還鬧個大紅臉。真要撕扯一番,丟的也是自己的面子。上了年紀的嬸子阿嬤卻不懼,只要聽見少不得啐上兩口。

    見李大成板車上拉著這么些兔子,有人問好奇問上一嘴。李大成隨口敷衍了一句,腳下的步子卻沒停。

    等李大成走遠了,有個漢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的開口:“不就是掙了點銀子,瞧那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

    說話的是村里出名的懶漢王六子,王六子的爹是個泥瓦匠,有手藝傍身,日子自然過的比旁人好。只可惜他爹早早的就走了,扔下孤兒寡母,家里雖有些積蓄,這幾年也被王六子揮霍的差不多了。

    二十多歲的人了,連個媳婦都沒娶上,整天在村里晃蕩,瞧見誰家年輕的媳婦夫郎,都少不了用齷齪的眼神瞄著人家,在村里著實是不受待見。

    上次他就在村長家門口,瞄了沈橋幾眼,就被李大成狠狠的瞪著,像要吃人一樣,這個愁他可一直都沒忘。他這話一出,本以為身旁的人會跟著附和兩句,誰知卻沒有一個人搭腔。

    那幾個人也不是沒腦子的,說些閑話自然沒什么,卻沒必要給自己招惹麻煩。李大成哪是這么好惹的,通過王貴家和李家的事,李大成的名聲早就打出去了。

    王六子見他們一個個畏畏縮縮的,不由得冷哼一聲,順便奚落了幾句。

    “你厲害,不也是等人走遠了,才敢說嗎,有本事你當著李大成的面說啊!”有個漢子不服,張嘴就懟了回去。

    “就是,自己都是個慫包,還有臉說別人!”

    他們打不過李大成,卻不怕王六子,好幾個人都跟著幫腔。王六子覺著丟了面子,惡狠狠的瞪了幾人一眼,掉頭就走。

    李大成全然不知,推門進院的的時候,不見小夫郎的身影,只有崽崽迎了過來。許是第一次見活物,對著竹筐里的兔子,發出陣陣低吼。兔子受了驚擠作一團,他拍了拍小家伙的腦袋,警告了兩句,崽崽才不情不愿的走開。

    家里以后還會有其他活物,崽崽畢竟是狼,捕獵是野獸的天性。若是不把小家伙管教好,以后越長越大,傷了家里的牲畜還好說,要是傷了人就難辦了。

    小家伙是沈橋一手養大的,若是真到了萬不得以,要把崽崽放歸山林的那一天,恐怕小夫郎心里不舍,會哭的昏天黑地。

    怕崽崽仔嚇唬兔子,李大成特意把裝著兔子和竹雞的竹籠,放在柴房里又關好門。才推門進了堂屋,屋里靜悄悄的。

    他不由得眉心一皺,快步進了里屋。只見沈橋蜷著身子側睡在炕上,臉上還帶著紅暈,不知是熱的,還是生病了。

    李大成暗道不好,忙把手搓熱了,覆在人的額頭上,果然一片滾燙。

    “小橋醒醒,小橋!”李大成輕輕拍了拍沈橋的肩,見沒有反應,慌忙的將人抱進懷里,“小橋,醒醒,哪里難受,什么時候不舒服的?”

    把灶房里的菜撿了撿,沈橋就覺得有些發冷,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他想著睡一會兒,再做午飯,左右早飯吃的晚,這會兒也不餓。

    不知怎么的越睡沉,聽著耳邊有人喚他,好半天才費力的睜開眼睛。見到熟悉的人,下意識的便往男人懷里縮了縮,好像能緩解身上的不適。

    小夫郎眼角還殘留著幾分濕潤,不知是不是難受的時候偷偷哭過。李大成只覺得自己該死,明知道夫郎身子弱,還不知節制,任由欲望驅使,便不管不顧的把人要了。此刻沈橋身上的熱度,好似炙熱的熔巖,灼的他心里疼的厲害。

    沈橋燒的迷迷糊糊的,半瞇著眼瞧,朦朦朧朧的望見李大成臉的擔憂,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臉,“我沒事,真的。”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混蛋。”李大成抵著夫郎的額頭,柔聲哄人:“小橋,再睡會兒,我去找大夫。”

    沈橋不想看大夫,他一直吃著丸藥,一個月就要小三兩銀子。省著點的花,三兩銀子都夠一家子整年的開銷了。再說他只是受涼了,睡一覺出點汗說不準就好,哪里還需要額外再看大夫。況且湯藥那么苦,他也不想吃那么苦的藥。

    他抓著李大成的手,拼命的搖頭,不愿意讓男人走,因著發冷身上發抖,開口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

    人都燒迷糊了,哪能不看大夫,萬一要是有個好歹,李大成不敢想,將小夫郎安頓好,快速出門找人。

    趙嬸兒正在家腌咸菜,聽了李大成說沈橋病了,放在手里活兒,朝著屋里招呼了一聲,便急急的跟著過來。

    “大成,你快去吧,橋哥兒有我照看著呢,你放心。”

    “麻煩嬸兒了。”李大成眼前都是沈橋難受的樣子,道了謝便往外走。

    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下河村去,雷大夫畢竟上了年紀,自是不如年輕漢子腳程快。李大成道了聲得罪,背著老大夫就往回趕。

    雷大夫對李大成還有印象,前不久救治的一個難產的婦人,就是他來請的。醫者本就是為著治病救人,誰家遇上這樣的事都著急,情急之下自然也沒那么多講究。

    可上次是婦人難產,著急些自在情理之中。可他剛剛明明聽說病人只是發熱,發熱怎么就急成這樣,看這架勢還以為是生了什么大病。

    可憐老大夫一把年紀了,怎么都沒想明白,這把骨頭差點沒被顛散架了。

    一路疾馳,到了家門口,李大成額上滾著豆大的汗珠,里衣也早就被汗水浸濕了。他抬手拿袖子抹了一把臉,連忙引著大夫進屋。

    “這么快就回來了,快歇歇。”趙嬸兒見他這么快就回來,有些詫異。瞧見他還微微喘著粗氣,便猜到他是跑著來回的,忙招呼他坐下。回身取下沈橋額上敷著的冷怕子,讓出位置方便大夫診治,嘆了一聲,“剛剛熱度又上來了,我怕把人燒壞了,趕緊拿冷怕子敷上,這熱度一點兒都沒降下來。”

    “幸苦嬸兒了,一會兒還得勞煩趙叔兒跑一趟,幫著給大夫送回去。”李大成道了謝,又給趙嬸兒行了一禮。

    一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沈橋,便想托付趙叔兒幫著把大夫送回去。二來,他也有私心,想把趙嬸支開。雷大夫給沈橋把過脈,對沈橋的狀況自然一清二楚。小夫郎不易有孕這件事,他不想讓旁人知道,畢竟人言可畏。趙嬸兒雖然信的過,可兩家往后還要相處,他也不愿趙嬸兒用同情的目光去瞧沈橋。

    “你這孩子,跟嬸兒用不著這么客氣。你趙叔兒在家也沒事,我這就去喊他,你就好好照看著橋哥兒。”趙嬸是個急性子,待李大成也如自家人一般。聽他這么說,應下就往外走。

    李大成的目光落在沈橋身上,見小夫郎睡的極不安穩,微張的雙唇潮紅,呼出絲絲縷縷的熱氣,不時還難受的哼上兩聲。

    他朝雷大夫拱了拱手道:“我上午沒在家,也不知是幾時發熱的,人一直昏昏沉沉的,這會兒熱度又上來了,還煩請先生給看看!”說完,小心翼翼地將沈橋的袖子往上卷了幾折,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方便大夫診脈。

    給小夫郎卷袖子的時候,李大成才發現他的手有些抖。上一世爆炸的時候,都沒有這么慌過。看著沈橋虛弱的躺在那,才發覺四肢百骸無一不冷,害怕和后悔如洶涌的波濤席卷而來。

    第131章 渡藥

    雷大夫還記著沈橋, 他行醫數十載,也可謂見過人情冷暖。

    村里就算是稍微寬裕些的人家,積蓄也有限。都怕生病, 小病尚且舍不得一二百文的藥錢。要是真生了大病,就算想治也治不起, 只有苦苦熬著,真應了那句生死由命!

    相較之下, 婦人和夫郎就更難了,手里頭沒有銀子,要想瞧病少不得看夫家的臉色,日子哪里好過的了。

    因此,像李大成這般緊張夫郎的,倒讓他印象深刻。

    他還記著上次出診,這個小哥兒也是發熱,身子也虧空的厲害。要想養好,不僅需要好生休養, 重活兒累活兒還一點都做不得。更是得拿銀子堆著,調養身子的藥可不便宜,又是個長期的功夫, 日積月累下來, 可不是筆小數目。

    其實就好生休養這一條都不容易, 村里人哪里閑的住, 家里地里都是活兒, 想歇一天都難,更何況是積年累月的養著。

    李大成瞧著是個有心的, 比好些漢子都強,可也不見得拿的出這么多銀子, 況且這個小哥兒還未曾生育過。誰家娶夫郎不盼著趕緊生個孩子,眼下雖有幾分情分,可人心也不一定抵不得過天長。

    雷大夫嘆了一聲,才將手搭在露出的半截子腕上,心下有幾分詫異,手下的脈象與預料中不同,有了幾分緩和。

    李大成瞧著大夫臉上的神色,急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先生,夫郎的病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用擔憂,他沒事,就是受了涼,吃上一兩副藥,等熱度退了也就好了。”雷大夫見李大成神情緊張,寬慰了兩句,又搭上另一只手腕。

    盡管脈象上雖還是有些虛浮,但較上次看診已經好了許多,顯然是一直用心調養著。村子里能養成這樣,屬實不容易,因此他才有些意外。再看李大成的目光都帶著些贊許,這樣情深的漢子不多見。

    李大成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給雷大夫倒了杯茶,又問道:“上次先生說夫郎身子虧空的厲害,如今病癥可會有影響?”

    “無礙。”雷大夫捻著胡子搖了搖頭,瞧見被角下露出的手爐,溫和笑道:“這幾日別再著涼就行,飲食上清淡些。”

    一個手爐怎么也得一兩銀子,沒見誰哪里舍得花這么些銀多子,買個暖手的物事。他再觀沈橋腕間的鐲子,也知道他們日子過的不錯。夫家愛護,又舍得花銀子,既如此哪里還有什么需要叮囑的。

    雷大夫見李大成面上有些猶豫,還以為他是想問孩子的事,又不好提。剛要開口,就聽得一句大膽的問話,他嘴里的茶水差點沒噴出來。

    “先生,不知夫郎的病因可與過度房事有關?”

    李大成是有些遲疑,他一個糙漢子不怕什么,可沈橋臉皮薄。小夫郎若是知道他把這種事對外人說,還不知得羞成什么樣。可若是不問,又怕真的有什么關聯,耽誤了病情,得不償失,再三思量之下才開口。

    過度兩個字,讓雷大夫沒忍住輕咳了兩聲,這個后生說話倒是不避諱。好在雷大夫見的多了,放下杯子,很快穩住聲音,“雖無關系,日后還是要節制些,若是想要孩子,最好還是再等等,才更穩妥些,對大人孩子都好。”

    “多謝先生,我與子嗣上并無期盼,只盼夫郎的身子康健便好。”李大成這話說的坦坦蕩蕩,自從親歷了趙家嫂子難產,他就斷了要孩子的念頭。

    趙家嫂子一貫康健,又做慣了活兒,有些力氣。生孩子尚且遭了那么多罪,還險些性命不保。他的小橋幼時就受了苛待,身子本來就弱。小心呵護著,還少不得有個傷寒發熱,犯不上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孩子,冒這么大的風險。

    他重活一世,連生死都看淡了許多,更何況是子嗣。這輩子能遇見心愛之人,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他們兩個共度一生就夠了。

    雷大夫本想勸上幾句,照著這樣調養,過上個三兩年,還是可以有孕的。可瞧見他望著夫郎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罷了,這還是情種!

    因著來的時候,李大成說了沈橋的病情,雷大夫帶的藥很全。很快配好兩副藥,又交代了熬煮的方法,才將藥箱理好。

    從這個小哥兒的脈象上也可知,定是服用了其它補藥,怕有沖突,雷大夫還特意找李大成要了藥方。

    李大成一心都撲在沈橋身上,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聽雷大夫提起,才急忙從抽屜里取出裝著丸藥的盒子,遞了過去。

    “日常服用的兩種丸藥都在這了,還勞煩先生看看是否有沖突?”

    雷大夫見是丸藥,臉上的笑意更深。村里人節儉慣,生病都舍不得抓藥,更何況只是調養身子而已。他原想著能抓幾副藥養著就不錯了,沒想到竟吃的是丸藥。

    丸藥工序復雜,也比湯藥貴。有一點他倒是沒有說錯,眼前的后生還真是用情至深,他行醫這么些年,都沒見過如此情深的。

    打開盒蓋,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雷大夫又分別蓋上,交還給李大成。既是丸藥,問題就不大,丸藥藥性更溫和,用的都是滋養的藥材。他剛剛也辨別過了,與他開的藥是沒有沖突的,只隔開服用時間便好。

    李大成又道了謝,付了診金,外面正巧傳來趙嬸兒的聲音,他便引著雷大夫往外走。托了趙叔兒幫著送大夫,他也好空出時間陪沈橋。

    “大成,大夫怎么說的?橋哥兒可要緊?”

    “沒大事,就是受了涼,大夫說服上兩副藥就好了。”趙嬸兒是真的擔憂沈橋,李大成隱去了一部分,將大致的情況說了。

    “沒事兒就好,眼看著還有不到二十天就過年了,可得趕緊養好了。今年是你們成婚后的第一年,還得·····”趙嬸兒話都出口了·,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止住了話頭,“瞧我這嘴,哎!大成,你先熬藥,橋哥兒我幫你找看著。”

    新婚后的第一個年,自然有許多的講究,可李大成家里既無雙親又無長輩,自然少了許多規矩。

    “那就麻煩嬸兒幫我看會兒小橋,我先把藥煎上。”李大成對李家那一家子,全然不在意,見趙嬸兒面上有些不自在,也沒接話。

    很快,灶房里便飄出陣陣的藥味,熏的人鼻息間都是苦的。崽崽原本趴在李大成腳邊,許是這味道實在難聞,小家伙打了兩個噴嚏,便跑回柴房門口臥著。

    像是知道兔子就在里邊似的,不時的用爪子刨兩下門。見沒有動靜,也不走,依舊在門外守著。

    李大成看著藥爐里的藥,也沒心思理會崽崽,總歸它打不開門,愿意守著就受著吧。原想今日就把兔子鹵了,除去送人的,明天便拿到集市上去試試。沈橋這一病,他哪里還有心思出攤。

    呂掌柜的事不能給人家耽誤了,晚會兒把肉鹵出來即可。至于那些兔子竹雞,左右也好養活,無論是菜葉還是谷糠都能吃,大可以放在柴房里養上兩日。

    藥爐里的藥咕嘟咕嘟的翻滾著,李大成按著大夫的囑托,將兩劑合成一碗。端進屋里的時候,沈橋依舊睡著,額見冒著些細小的汗珠,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紅了。

    “大成,橋哥兒好像沒那么燙了,你也別太擔心。既然大夫都說沒事,喝上兩副藥定然是能痊愈的。”趙嬸兒見李大成面上的愁色,濃的都化不開,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了幾句。

    李大成應了一聲,將碗放在桌上,輕聲開口:“今兒幸苦嬸兒了,還麻煩叔兒也跟著受累,跑這一遭。“

    “大成你這話嬸兒可不愛聽,當初要不是你幫我,我家那可憐的姑娘,如今還不知怎么樣了呢。”

    李大成聽趙嬸再次提及她家姑娘,趕緊轉了話頭,免得提起來,趙嬸兒又少得哭上一場。

    趙嬸兒的女婿落了點毛病,家里的日子自然不如以前好過。趙嬸兒心疼姑娘,雖然時常貼補,可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銀山,能給的總是有限,再說還有春生在呢。

    下午又起了風,雖不大,但寒意卻增添了不少。送走趙嬸后,想著眼下正是做晚飯的時候,也不會有人過來,李大成將院門上了門閂,才回屋。

    沈橋熱度雖然降了些,但人還是迷迷糊糊的,李大成喚了兩聲,只得到兩聲含糊的哼聲。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扶起來,把瓷勺到人的唇邊,柔聲哄著:“小橋,把藥喝了,喝了藥就不難受了。”

    生病的人軟綿綿的窩在男人懷里,唇邊剛觸及勺子,一股苦澀的味道便鉆入鼻腔。素來乖巧的人皺著眉避開,又往男人懷里縮了縮,整張臉都埋了進去。瓷勺一偏,墨色的藥汁便灑了李大成一身。

    李大成垂眸看著仍舊往自己懷里拱的小夫郎,無奈的嘆了口氣。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哄著人將藥汁渡了過去。

    第132章 養病

    夜色漸深, 沈橋的呼吸才逐漸平穩下來,總算是退了燒。李大成緊握著沈橋的手,心中的憂慮才消散幾分。

    發熱過后, 身上難免發軟無力,沈橋雖還是有些倦意, 可睡了一下午,也不愿意再躺著了。手肘撐著身子, 剛想坐起來,一陣眩暈便猛的襲來。

    李大成心里一驚,連忙扶著人躺下,還不忘夜好被角,“別動,剛退了燒,再歇歇。”

    “餓嗎?”李大成又摸了摸沈橋的額頭,確認觸手溫涼,才慢慢開口, 眸底帶著濃濃的心疼。

    沈橋中午就沒吃飯,又出了好多汗,此時聽李大成問他, 才覺著腹中有些空, 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嘴里卻是一陣苦澀, 讓人忍不住皺眉。

    “怎么了?是哪難受嗎?”李大成將沈橋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輕手輕腳的理了理沈橋鬢間被汗沾濕的發絲。

    沈橋搖搖頭, 開口的聲音有些啞,“不難受, 就是嘴里有點苦。”

    “下午給你喂了藥,先吃個蜜餞, 我給你拿水漱口。”李大成拿起一顆蜜餞喂給沈橋,準備起身去拿水和痰盂。

    話剛說完,衣角就被一只細嫩的手捉了,李大成衣擺上還殘留著漆黑的藥汁,顯然是沒來得及換衣裳。此時藥汁干了,干巴巴的皺成一團,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沈橋用指尖捏了捏那塊深色的衣料,還未開口,手就再次就落到了寬厚的掌心里。

    “小橋,我們先漱口,然后吃點東西。”生病的小夫郎比平時粘人,掌心里的指尖發涼,李大成給人暖著手,輕聲的哄人。

    沈橋沒有開口,望著他的眼神有幾分濕漉漉的,不似往日般清亮。李大成只覺得心里揪成了一團,疼的他心慌意亂。

    “你不是混蛋。”

    就在李大成作為把人弄病的罪魁禍首,正被愧疚包圍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聲音,雖然不大,卻格外堅定。

    沈橋見他臉上錯愣,怕他沒聽清,又小聲的重復了一遍。

    他迷糊的時候,就聽見男人焦急的認錯聲,他想開口,卻昏昏沉沉的發不出聲音。在他心里李大成,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才不是混蛋。

    李大成靜靜地凝視沈橋很久,才俯身在人唇上親了一下,溫柔繾綣,不帶一絲情欲。他的小橋純澈美好,真真讓人恨不得疼到骨子里。

    沈橋有點害羞,又見不得李大成用愧疚的眼神瞧著他,往被子里縮了縮,糯糯道:“我餓了,中午都沒吃飯。”

    李大成聽人這樣說,也顧不上旁的了,拿了痰盂扶著沈橋漱了口,又拿熱布巾給人擦了臉,便快步去灶房里做飯。

    趁著沈橋吃完藥,還睡著的功夫,李大成就煮好了雞湯,想著大夫的叮囑,還特意把雞湯上面的油花撇了。如今只需把雞湯熱熱,再煮些面條就行,費不了多少功夫。

    灶膛里留了底火,不用再重新點火,放上兩根細柴一引,火苗就簌簌的燃了起來。將鍋里的水舀出來,李大成動作麻利的倒入雞湯,下了面條,怕沈橋吃不飽,又臥了兩個雞蛋。

    不多時,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面就做好了,端進屋時,沈橋正靠在軟枕上養神,顯然還是疲倦。聽見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對著李大成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李大成將碗放在炕桌上,摸了摸小夫郎白的幾乎透亮的臉頰,“小橋,吃飯了。今兒太晚了,我們先吃面,明天再給你做好吃的。”

    桌上只有一碗面,看著遞過來的筷子,沈橋沒接,抓著李大成的手腕晃了晃,“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李大成哪里能說出一個不字,他原想著照顧沈橋先吃,等熱藥時候再歹吃一口。眼下夫郎開口,他小跑著進灶房又盛了一碗面,還好做的多,鍋里還剩了好些,足夠兩人吃的。

    小夫郎的心思他哪里猜不透,他的小橋是怕他心里難受,遍著花樣哄他呢。

    他生性疏離,透著幾分涼薄,經得事多了,也算的上通透。上一世就算他想過成家,卻從沒想過心里能真正的住進一個人。直到遇見沈橋,才知道原來他的情緒也可以隨著一個人,而大起大落。

    沈橋夾了一個雞蛋放進李大成碗里,濺起幾滴湯汁。李大成伸手給沈橋理了理鬢邊的發絲,才眉目含笑的咬了一口,。

    下午他給沈橋擦身的時候,便把小夫郎發間的木簪卸了下來,此時一頭青絲,便隨著沈橋的動作散落在耳邊。李大成伸手把那幾縷發絲別再耳后,軟軟的發絲滑過指尖。

    崽崽雖吃過飯,聞見肉味還是忍不住嘴饞,扒著炕沿嗚嗚叫著,朝著沈橋撒嬌。李大成從碗里夾了兩塊雞肉,喂給它,才得以清凈的吃個飯。

    沈橋食欲不好,就算中午沒吃飯,也就只吃了小半碗面條,等李大成碗里空了,才放下筷子。

    瞧著沈橋精神不濟,李大成也舍不得再逼著人吃飯,就著沈橋的碗三口兩口把碗里的面條吃凈。沈橋瞧著他這般舉動,臉上有些發燙,哪有人吃旁人的剩飯,還吃的這么自然的。

    知道小夫郎疲倦,李大成連碗都沒刷,全都堆在盆里。剛吃完飯,立時吃藥不好,他將藥碗放在火爐上溫著,自己則陪著說些閑話,打發時間。

    這幾日雖然一直在布施,可青竹閣的生意卻不錯,甚至比前段時間更火紅,在鎮上也算是打出了名氣,一到晚上儼然成了鎮上最熱鬧的地方。

    李大成將今日賺的銀子,放在沈橋的掌心里,二兩碎銀外加幾枚零散的銅錢。小夫郎看見銀子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要是換做平時,李大成少不得逗上兩句,眼下確是舍不得,瞧著人強打著精神的樣子,心疼都來不及。

    沈橋身上雖有些難受,可心里還是高興的,他的小抽屜里已經攢了十兩銀子,加上這二兩就是十二兩。村里人攢下這么一大筆積蓄不容易,要不是嫁給李大成,恐怕他一輩子都見不著這么多銀子。

    他手里握著這么一大筆銀子,雖然不會亂花,可光看著也滿足。家里的日子越過越好,他心里自然歡喜。

    “以后咱賺更多的錢,給你買個帶鎖的小箱子,專門給你存放銀子。”李大成見沈橋握著銀子,臉上有了幾分笑意,也跟著高興。

    小夫郎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他少不得說些哄人的話,其實也不全是哄人。自從目睹了沈橋燒得昏昏沉沉的模樣后,他心里就生了些旁的打算。

    這次幸好他離家只有半日,還來的及去找大夫。實在不敢想,若是他傍晚才回來,他的小橋孤零零的病著,會不會燒壞。

    從前他便想過,去鎮上居住,只是沒有這么迫切。除去呂掌柜的生意不提,他要是真想賺錢,不管做什么營生,都得去鎮上。

    眼下每日來回折騰,路上就得一個多時辰,家里要是有什么事都兼顧不了。若是住在鎮上就不同了,省去了奔波之苦不說,也能有更多的時間陪沈橋。

    他從沒有對一個人,有過這么強的掌控欲,似乎只有把沈橋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感覺心里空的那一塊被補齊了。

    以前覺著生活無憂就夠了,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眼下卻覺出銀子的好,就單單為了看小夫郎握著銀子欣喜的樣子,他也得努力才行。

    沈橋沒想過他會這么說,本就有些暈乎乎的腦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不用······”

    村里的婦人夫郎,手里能有個百十來個銅錢的,就算是不錯了。他手里足足握著十多兩銀子,還有零花的銅錢,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缺,日子過的比許多人都要好了。要是換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李大成默默無言,只輕輕將沈橋攬入懷中,心里卻萌出少年般的斗志。

    兩人又聊了會兒天,李大成見懷里的人時不時打著哈欠。起身把溫著的藥端了過來,不出意外看見小夫郎皺皺巴巴的一張小臉。

    這藥的味道著實不算好,隔著老遠都能聞見一股難聞的味道。沈橋下意識的往后挪,直到肩膀碰到身后的墻壁才停住。

    李大成闔眼輕嘆一聲,端著碗喝了一大口,在沈橋錯愕的目光中,俯身欺了上來。直到口中泛起一股焦苦的味道,沈橋才反應過來,臉上瞬間泛起紅暈,連耳根都仿佛被染紅了。

    見李大成再一次將碗湊近唇邊,沈橋連忙搶了過來,一飲而盡,不帶一絲猶豫。苦澀的味道并未在嘴里停留太久,便被甜甜的味道取代。

    沈橋低頭含著蜜餞,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慢慢散開。顧不得害羞,也取了一顆蜜餞,喂給李大成,隨后屋里又是一陣靜謐。

    “你·····下次,別這樣了,藥不能亂喝。”沈橋捧著手爐,掌心溫溫熱熱的,熏的的人也飄飄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寒風吹散了浮云,空中的月色格外皎潔。

    李大成熄了油燈,和衣躺在沈橋身側,大手搭在夫郎腰間,借著月光描繪著小夫郎的眉眼,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撐起身子在人額間親了一下,才戀戀不舍的起身。

    第133章 同甘共苦

    微曦的晨光穿透窗扇上的隔柵, 斑斑點點的地打在沈橋的臉上,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呼呼的風聲,吹的外面的枝條沙沙作響, 生病的人似乎比平時更粘人。許是受風聲所擾,沈橋不安的動了動, 往李大成懷里貼了貼,只露出圓圓的后腦勺。盡在咫尺的呼吸, 熏紅了小半邊臉。

    李大成低頭在人額頭上親了一下,目光落在眼下一抹青色上,心底泛起濃濃的心疼。沈橋夜里雖沒再發熱,卻也睡的極不安穩,額間的汗水將枕頭都濡濕了一大片。

    里衣更是潮乎乎的,李大成想給人換身干凈的衣裳,繞是放輕了動作,卻還是把人吵醒了。摟著又安撫了好久,耳邊才重新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快天亮時, 才睡的安穩些。小夫郎緊緊的依著他,睡的香甜。李大成一動都不敢動,生怕驚醒難得好眠的人。

    左右無事可做, 李大成便在心里默默的盤算著, 如何能賺到更多的銀子。

    呂掌柜那每日最多也就是二兩銀子, 剖去日常花銷和小夫郎的藥錢, 要想攢夠在鎮上買房、買鋪面的銀子, 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就算真的去鎮上定居,他還是打算置上兩畝地, 哪怕找別人代為打理,也比積年累月的買米面吃合適。

    一筆筆都不是小數目, 單靠他給呂掌柜送鹵肉,或是擺攤的進項,怕是不容易,還得尋些旁的營生才好。

    這年頭銀子也不是這么好賺的,他雖然有手藝,可卻沒有門路。同樣的東西放到集市上,根本賣不出價錢。若是放在大酒樓里,便能翻上幾倍。

    可大酒樓里都有用慣了的大廚,就算他自薦上門,怕是也沒有人會理會。

    鎮上生意最好的酒樓,要數福寶樓,不僅位置好,菜色也是一絕。他同福寶樓也算打過一次交道,賬房劉先生是個精明人,若是想攀上關系,看架勢他還得費一番功夫。

    懷里的人動了動,李大成收回思緒,眼疾手快的握住沈橋要揉眼睛的手,順勢幫人將散亂的發絲別再耳后,“別揉眼睛,還難受嗎?”

    剛睡醒,沈橋還有些迷糊,半瞇著眼睛往李大成懷里貼近了些,隨后才輕輕的搖了搖頭。

    胸前傳來柔軟微癢的觸感,李大成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出笑意。一只手搭在小夫郎的背上,安撫的輕拍著。

    醒了會兒盹,沈橋到是有些不好意思,鼻息間全是男人的氣息。剛睡醒的臉本就泛著微紅,此時更是紅欲滴血。

    頭頂傳來男人的輕笑聲,隨即額上便是一片溫熱,“小橋乖,再躺會,暖和會兒再起,我先做飯。”

    夜里不知是冷,還是不舒服,沈橋一直窩在他懷里。李大成也不好頻繁起來添柴,怕再把人驚醒,便一次添了好些粗柴,一根摞一根堆的極密。雖然能燃更長的時間,卻不如平時暖和。

    好在兩人蓋的都是厚被子,沈橋又整個人都縮在李大成,倒也不覺得冷。不過,早上驟然起身,還是能感覺到寒意。

    李大成貼心的給沈橋掖好被角,才拿著已經冷了的湯婆子和手爐出了里屋。

    火爐里的柴染的還剩了些,他用鐵鉤把半燃著的木柴弄散,又添了幾根細柴,順便把梅花炭仍了進去,能燒紅了再夾出來,放進手爐里即可。

    男人哄孩子的語氣,讓沈橋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里縮了縮,試圖遮住發燙的耳根。身上的衣裳清爽潔凈,想到昨夜李大成幫他換衣裳的畫面,臉又燒了起來。

    兩人相處時日也不短了,不知怎么的每次親近的時候,沈橋還是忍不住心砰砰亂跳。腦袋里莫名的浮現出剛剛的畫面,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身上的酸軟都消了幾分。

    昨日下午又起了風,呼呼啦啦的吹了一下午,到了夜里風勢漸大,吹的院里一片狼籍,不知從哪刮來的枯枝敗葉散落一地。陣陣寒風襲來,冷的刺骨,連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意。

    李大成將泡好的藥熬上,繼而生火燒了水,才騰出手來清掃院子。好在前院不大,燒水的功夫也就收拾干凈了。

    崽崽許是知道沈橋不舒服,也不纏著人撒嬌,跟在李大成身后進了灶房。李大成在它頭上揉了一把,才將將熱水舀出來,淘米煮粥,又將湯婆子里的涼水倒掉,灌上新燒開的熱水。

    崽崽胖了不少,安安靜靜地臥在腳邊,圓滾滾的占了好大塊地方。李大成口中雖嘆氣,還是自覺拿了墻角的碗,撈了些雞湯里剩的肉,放在碗里喂給它。

    也許是寵壞了,小家伙頗有靈起,既不吃地上的東西,也不愛生肉。李大成本想著餓上它幾頓,板一板,奈何小夫郎心疼的緊,他也只好妥協。大不了就當只小狗養著,左右也只是打算讓它陪著沈橋做個伴。

    就算真長成一只圓滾滾的胖狼,好歹也比普通的犬有威懾力,怎么也是只狼!

    估摸著火爐里的炭燒的差不多,李大成小心的拆了手爐外面的布套。將燒紅的炭塊置于手爐里,隨后才仔細的將布套重新套好。

    穿過院子,進了堂屋,就這么幾步的距離,已然沾了一身涼氣。他站在火爐旁烤了烤,才進的里屋。

    沈橋闔眼蜷在被子里,撐起一個小鼓包,聽見動靜才慢慢睜開眼睛。李大成坐在炕沿上,輕輕掀開被角,觸及沈橋的足尖,果然冰涼一片。他給人搓了搓腳,感覺到一絲溫熱,才將湯婆子抵在人腳下。

    又將手爐放在枕邊,順勢把一會兒要穿的衣裳,塞進被子里貼著湯婆子,才輕聲開口:“外面起風了,天也不好,冷的厲害,等把衣裳捂熱了再起。”

    被子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搭在李大成寬厚的手掌上,輕輕的握住,往被子里帶,“你也進來暖暖。”

    李大成將夫郎柔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纖細的指尖滑過,癢癢的,心里泛起漣漪。若是平時難免開口逗趣兩句,眼下瞧著人病怏怏的樣子,他哪里舍的。

    “我不冷,一會兒吃完飯,我先去鎮上,給呂掌柜送完鹵肉就回來,最遲過不了午時。你多歇歇,外面天寒,這兩日先別出屋。”

    沈橋想說他已經好多了,也沒那么嬌氣。對上男人的目光,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男人眼神里的心疼和擔憂,縱使極力遮掩都遮不住,他幫不上什么忙,也不愿意給人添亂。

    等人應下,李大成才轉身出了屋,鍋里的粥已經熬的十分濃稠,將泡好的藥放在泥爐上熬著。又轉身和面,烙了幾張軟餅,和面時放了雞蛋,烙出的餅格外松軟。

    因著大夫說要飲食清淡,早飯李大成也沒做的太復雜,濃稠的白粥、幾張軟餅、炒的金黃的雞蛋和一小碟咸菜。

    沈橋穿好衣裳,推開里屋的門,崽崽正懶洋洋的窩在火爐邊打盹。爐火跳動著,暖黃色的光溫柔的灑落在小家伙身上,柔順的皮毛都泛著光澤。

    崽崽聽見聲音,耳朵動了動,嗚嗚的低叫著,蹭著沈橋的小腿撒嬌。沈橋彎腰揉了揉小家伙的頭,又摸了摸小家伙圓滾滾的小肚子,心里倒是有些認同李大成的話,崽崽也許是該少吃些了。

    幸虧崽崽不會說話,否則不知道要多傷心。

    回想小家伙剛來的時候,比他腳腕高不了多少,皺皺巴巴,小小的一只,如今已經長到他膝蓋高了,只是性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粘人。

    和小家伙玩了會兒,火爐上的水壺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沈橋拎起來水壺,往盆架上的盆里倒了些熱水,盆里正好有半盆涼水。洗漱好,手剛搭在門把上,想起李大成的話,他猶豫了會兒,到底沒有開門倒水。

    早飯還是在炕上吃的,堂屋里來回進出,免不了帶進不少涼氣,不如里屋里暖和。沈橋退了燒,精神和食欲都好了很多,不僅喝了一碗粥,還吃一整張餅。

    李大成見他吃的多,不知不知覺中也用了不少。將碗碟都洗好,又收拾了灶臺,才將熬好的藥倒在碗里。似是想起什么,難的勾起一抹淺笑。

    見到藥碗的瞬間,沈橋先是眉頭輕皺,隨后面上泛起淡淡紅暈,不等李大成開口,就伸手接過藥碗,生怕男人又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

    見狀,李大成面上的笑意更深,拈起一顆蜜餞,待小夫郎放下碗的瞬間,輕輕的喂入人口中。

    沈橋抬眸,就撞見那雙繾倦情深的眸子里,他剛欲錯開視線,下巴就被一只大手擒住,雖沒用多少力道,可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子,他心跳如擂鼓,完全沒有生出要掙脫的想法。

    唇上傳來微涼的觸感,他嘴里還含著蜜餞,開口的聲音全變成含糊不清的輕哼。唇齒相交,沈橋甚至感覺李大成嘴里也有淡淡的藥味。

    他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迷蒙中耳邊傳來男人輕喘低沉的聲音,“我陪你······”

    第134章 路遇劫匪

    冬日的寒風凜冽, 像刀割般刺入骨髓。小路兩旁的樹木早已褪去了綠意,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時幾只不知名的鳥雀掠過, 留下幾聲鳴叫,在遠處山林里悠悠的蕩開。

    許是天氣不好, 再加上他出來的有些晚,路上倒是沒有這么多人。就算偶爾有幾個人結伴而過, 也是步履匆匆,全然沒了昨日那般說閑話的興致。

    幾波人里更是少了老人孩子的身影,大多都是青壯年。他們大部分裹著破舊的棉衣,也有的穿著單薄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李大成穿著簇新的棉衣,棉鞋、棉帽子,甚至連棉手套都有。在一群衣衫襤褸的人里,分外惹眼。

    有幾個游手好閑慣了的漢子,見他拉著板車, 板車上好幾個大木盒子,雖然蓋的嚴嚴實實的,可顛簸間還是能聞見淡淡的香味, 是肉香。

    幾人互看了一眼, 都忍不住咽了咽口, 其中一人的目光格外怨毒。這幾人都是混慣了的, 整日聚在一塊不是喝酒, 就是耍錢,家里雖有一兩畝薄田, 也都不是種地的人。

    田里荒廢著,房子又被前幾日的大雪壓塌了。若不是實在沒有吃的, 他們也不會去鎮上領取布施。

    李大成敏銳的察覺到,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齊齊的落在他身上。他沒搭理,依舊趕路。答應了小夫郎,中午前回去給人做好吃的,他自是得守約。

    很快,便把那幾個人甩在身后,前面這一段路已經沒了村落,離著官道也還有一段距離,一時寂靜了下來,只有車輪碾過的聲音。

    那幾個人依舊不遠不近的跟著,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貪婪,都好些天沒嘗過肉味了,怎么能不饞。

    “那人看著挺壯的,我們·····”其中一人遠遠的打量著李大成,臉上有些猶豫,話還沒出完,就被打了一巴掌。

    “胡說,咱們四個人還能打不過他一個,別在這說喪氣話!”說這話的人,臉上都是恨意,顯然是與李大成有仇。

    “就是,你看他身上的衣裳,老子都要凍死了,一會兒你們可別和我搶。”

    “那不能,他在我們村都算的是富戶。不說那車鹵肉,他身上少說得有一二兩銀子,一會兒搶過來,咱們去鎮上好好吃上一頓。”滿臉恨意的人對上瘦高個,換了一副面孔,臉上帶了些巴結。

    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李大成雖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也斷定沒有好事。他曾耳聞偏僻之處,常有山賊土匪,匪患讓周圍的人們苦不堪言。

    卻沒想過,眼皮子底下也有這么大膽的。他原想那幾個人,沒那么大膽,沒成想光天化日就要明強,倒真是膽大妄為。

    若論動手,李大成自是不怵的。他好歹也是山里長大的,身子結實不說。后來又常年健身,閑暇時也經常打拳,對付幾個混混還是不懼的。

    他拉著板車不如空著手走的快,此時離著官道還有段距離,周圍有兩三波人,看樣子都是去鎮上領取布施的。

    李大成干脆放慢了腳步,等著那幾波人走遠,既然被人盯上了,避無可避。要動手也得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他可沒有當眾表演的興致。

    那幾人見李大成慢下來,心里還有些起疑,很快又被貪婪占據。一個瘦高個朝著剩余的三人打了個手勢,朝著李大成過去。

    李大成沒回頭,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松了肩上的綁帶,將板車停穩,轉了轉手腕。

    瘦高個越走越近,來到了李大成的身后,猛地出手,照著李大成的后背就是一拳。卻沒有料到李大成早有防備,向側面閃身的同時,狠狠踢向瘦高個。

    伴著一聲凄厲的慘叫,瘦高個遞跌進了路旁的溝里。那一腳李大成沒收力,溝里面枯枝雜草叢生,瘦高個捂著肚子哀嚎了好久,都沒能掙扎出來。

    其余的三人見狀,紛紛驚呼著沖了上來。李大成這才看清,原來王六子也在幾人之中。

    村里人一貫團結,往上數上幾輩,幾乎都沾著親。即便不沾親的,鄰里間見面也都是叔兒嬸子的喊著。前些年鬧旱災時,有外鄉人來鬧事,見他們村有余糧,上來就要搶,整個村的人都上了,連婦人和夫郎都沒落下。

    出門在外,碰見同村的,能幫一把的,就算是再小氣的人家,也會幫上一把。祖祖輩輩都在村里住著,若真是壞了名聲,等自家有事的時候,沒人過來撐場面,面上無光不說,更少不了遭人笑話。

    王六子雖是個無賴,但好歹是河谷村人,找外人來搶奪本村人的,他們村還沒有過。上次王六子用下流的眼神瞄著沈橋,這筆帳他還沒來的及清算,人到是自己撞了上來。

    本來李大成還有些顧慮,他不能時時刻刻陪著沈橋,也不能真的取人性命,就算把人打一頓,依著王六子無恥的性子,恐怕也不會悔改。

    說不準還被記恨上,他倒不是怕一個無賴,只是有了家室以后,難免思慮更多,眼下倒是給了他機會。

    本來王六子在村里就不遭人待見,挨著他的人家沒少受他的氣,但凡晾在院里的菜干臘肉,只要院門沒關嚴實,經常丟都是常事。他沒個正經營生,平日里在村里晃蕩,見了姑娘小哥兒,更是少不得用齷齪下流的眼神盯著人家。

    村里人雖厭煩他,可也沒有辦法,村長也出面警告過幾回,卻只能管上幾天。看在老王氏守寡艱難的份上,大家伙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眼下,受大雪的影響,周圍的幾個村子日子都不好過。房屋倒塌,家里沒有余糧,光靠布施又能撐多久。年光將至,哪里都是用銀子的地方,因著雪災的關系,人心本就浮躁。王六子帶著外人搶劫本村人的消息一出,恐怕不用他開口,村里人都容不下他。

    那兩人費力的將一頭冷汗的瘦高個從溝里扶出來,齊刷刷的看向王六子。

    他們與王六子就是一起喝過幾次就酒,并不多相熟,剛才也是受了王六子的蠱惑,這才起了貪念。本想著他們四個人,就算仗著人多,也落不了下風。搶了銀子和吃食兒,便能快活好些日子,到了嘴邊的肉,誰會輕易不要!

    可剛剛見李大成出手狠戾果覺,瞧著就是一副不惹的樣子,三人不禁對王六子生了怨念。但這個頭都開了,他們這邊又挨了打,更不能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

    李大成冷冷的掃過三人,最后將目光落在王六子身上,漆黑的眸子如幽深的寒潭般,冷的攝人。

    王六子下意識后退一步,錯開眼神,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才又梗著脖子硬氣起來,“你看什么看,把身上的銀子和板車上的東西都留下,看在都是一個村的,我們留你一命。”

    “對,把銀子都留下,我們不跟你計較。”

    有人跟著幫腔,王六子的腰桿都直了些,他就不信他們四個人,還收拾不了一個人。搶了這一回,可比去鎮上領那些勞什子的布施強多了。

    瘦高個也惡狠狠的瞪著李大成,他在村里也算是沒人敢惹,沒想到今天碰到硬茬了,如何肯甘心吃下這個虧。

    李大成冷淡的瞥了四人幾眼,仍未至一詞,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卻透著幾分狠戾。

    “哥幾個上,收拾了他,咱們一會兒去鎮上好好快活快活!”瘦高個佝僂著身子,面露狠色,開口的語氣更是恨不得把李大成撕了。只不過說話間他不斷的吸氣,顯然傷的不輕。

    王六子在內的三個人,一哄而上,嘴里全都是不堪入耳的叫罵聲。李大成靜靜地站著,等王六子到了近前,抬腿將人踹了出去。

    舊愁新怨,李大成也犯不著手軟。王六子撞到路旁的樹干上,砰地一聲,嘩啦啦的掉下一堆樹梢上殘存的枯枝敗葉。

    王六子蜷著身子倒下,除了剛剛的那一聲慘叫,此時甚至連哀嚎的都發不出。那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見了懼意。

    他們原本就是想搶些銀子吃食兒,卻不想真的把命丟在這。偷雞摸狗的事兒,雖說平時沒少干,可那都是在村里,旁人瞧見他們都害怕,只能自認倒霉。眼前這個人絕對有點本事在身上,只剩他們兩,怕是討不到好處,說不準還得落一身傷,實在不劃算。

    兩人又回頭去看瘦高個,顯然平時都是瘦高個說了算。瘦高個在李大成手底下,沒討到好,哪里肯輕易罷休。見兩人打了退堂鼓,罵了一句“慫貨”,撿了旁邊的一根木棍就沖了上來。那兩人見瘦高個這樣,也壯著膽子跟了上來。

    李大成經常打拳,出手迅捷有力,對付幾個身無寸鐵的,一點兒都不費力。三兩下功夫,王六子在內的四人已經躺到了一片,哀嚎不止。

    王六子傷的最重,掙扎著想跑都跑不了,其余三人什么也顧不得了,互相攙扶著掉頭就跑,連句狠話都沒留,只惡狠狠的瞪了王六子一眼。

    李大成與那三人并不相識,也沒有追的打算,都是些無賴,欺軟怕硬慣了。得了今日的教訓,晾他們也不敢再過來。

    王六子看著李大成一步步逼近,哪里還有剛才的囂張,他本就想仗著人多出口氣,再搶些銀子,此時腸子都悔青了,他早知道李大成不好對付,就不應該來招惹。

    李大成沒理會兒王六子的求饒,從板車上拿了麻繩和平時擦汗用的布巾,把嘴堵上,拖著王六子就往小路旁的林子里走。

    眼下他還得去鎮上,沒時間處理王六子,王六子被他拽的磕磕絆絆,李大成也沒走太遠,找了顆還算粗壯的樹,將人背過身去,捆的結結實實。

    第135章 處置王六子

    寒風呼嘯, 灰暗的天空讓人分外壓抑。

    收拾王六子那伙人,耽誤了些時間,好在這離清河鎮不遠了, 加緊趕路的話,也耽誤不了呂掌柜的事。

    沈橋雖然退了燒, 但獨自在家,李大成總有些放心不下。接近年關, 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不似往日清閑,他也不好總是麻煩別人幫忙。

    本來計劃的好好的,誰知半路突然出了王六子這檔子事,人還被綁在林子里,等他回來再料理,還得費些功夫。

    官道寬闊平坦,比土路好走了不只一星半點。一路上,李大成幾乎是小跑著, 車輪加速轉動,發出變調的咯吱聲。

    誰不是為了幾兩碎銀,整日奔波, 路上經常見神色匆匆的貨郎或是車夫, 他這般著急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趕到鎮上時, 李大成也喘著粗氣, 饒是他體力不錯, 雙腿也有些發酸。

    重生以來,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原則, 他刻意不讓自己過多想起以前的日子。尤其是在遇見沈橋之后,更是對眼下的日子滿意至極。現下, 倒是忍不住有些懷念,那輛同樣在爆炸中損壞的車了。

    李大成深深的嘆了一聲,還是得賺多多的銀子,馬買不起的話,買頭牛或是買匹騾子,都好過以腿代步。

    是真累人啊!

    長平街上人頭攢動,嘈雜的人群里,還夾雜著好些官差。今日是布施的最后一日,來的人比前兩日還多。其中不乏好多住在長平街后面民巷里的人,他們衣著還算干凈整齊,一眼望去,和周遭村子的難民有鮮明對比。

    民巷離著布施的位置,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好些人都趁著最后一天,拖家帶口的過來排隊,白給的東西,誰會不要。

    可這場布施,原本就是為了周遭受災的村子辦的。住在民巷里的人,雖說大部分也都是靠賣力氣吃飯的窮苦人,但日子好歹比那些遭了災的人要好。

    商戶們不會分辨是難民,只要排隊來領,一律都按先后順序發放。左右就是這些東西,發給誰不是發。無非是應付官府,外加博個好名聲。

    這樣一來,這些受災的人就不干了,他們房屋倒塌,家里一點吃的都沒了,這都是救命的糧食。況且,布施的東西就這么多,發完了也不會再補。那些人仗著離得近,早早的過來占隊,東西都讓人領完了,那他們就得餓肚子。

    長長的隊伍里發生了爭執,有人勸了幾句,沒有成效,反而越演越烈。涉及到一家幾口的口糧,誰會輕易讓步。

    最終,還是出動了官差,才勉強平息下來。街上行人車馬擁堵,不時還有憤憤不平的抱怨聲傳來。

    李大成索性拉著板車繞了小路,好在鎮上的路都是四通八達的,順著民巷也能到胡楊街,無非就是多走幾步,總好過在擁堵的行人車馬中穿行。

    呂掌柜依舊不在店里,但青竹閣的生意卻絲毫沒受影響。聽伙計說,樓上樓下的雅間,早早的就都訂出去了,就連以后幾天的都訂滿了。

    李大成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才接過賬房先生遞過來的銀子,畢竟青竹閣的生意好了,與他也有益。

    賬房先生又交代了所要各種鹵肉的數量,等著伙計將鹵肉都搬進去,李大成以夫郎身子不適為由,婉拒了人家留他喝茶的邀請。

    賬房先生姓張,也是呂家用慣了的人了,父輩都在呂家管賬,到了他這一輩,也算是深得器重,接過了鋪子的錢款賬目。自然也聽掌柜的提過李大成的家事,知他夫郎雖身子不好,但頗得看中。

    如今聽他提起,也沒勉強,贊了兩句情深義重,依著掌柜的吩咐,將人客客氣氣的送了出去。

    李大成本打算今兒去一趟首飾鋪子,自從那日他提過一次,沈橋就極少將頭發包起來,多是用一根桃木簪子挽著,雖也好看,但總覺著缺了些什么。

    小哥兒也是愛美的,首飾上雖不如姑娘那么多花樣,但簪子、鐲子總歸還是能帶的,他見鎮上的夫郎打扮的都很精致。

    沈橋剛跟他的時候,家里日子沒那么好過,趕上成婚也只給人買了個鐲子。如今日子好過了,他自得一一補上,總不能讓夫郎日日帶著木簪。

    誰知半路出了王六子打事,人還在林子里綁著,李大成也沒有心思再去逛首飾鋪子。買好了需要的肉,拉著就往家里走。

    因著今日鎮上鬧了那一出,好些領取布施的人們都耽擱在了鎮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波人,拎著領到的東西往回走。

    人多眼雜,眼看著前面就是他捆王六子的那片林子,李大成不得已放慢了腳步。眼下還不到午時,怕來不及給沈橋做飯,回來的路上他特意買了八個肉包子,倒是可以先墊墊。

    車輪慢慢的在地上碾過,伴著林子里的鳥鳴,倒也不顯得突兀。

    李大成一副慢悠悠的樣子,一直等到前后都沒了人,才快步將板車停在路邊,扯下板車側面備著的苫布,將整個板車都罩嚴實,才往林子里走。

    王六子依舊保持著早上的姿勢,除了掙扎間將腳下泥土攪的一片狼籍外,并無變化。他挨了一頓打,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疼的厲害,又被綁在這沒食沒水的一個上午,要不是有繩子捆著,恐怕站都站不住。

    此時,他腸子都要悔青了,真不該就招惹李大成。他也不知道李大成要把他綁在這多久,這片林子雖靠近道路,可到了晚上說不準會有野獸出沒,就怕李大成真打算讓他在這自生自滅。

    李大成站在王六子身后,默默的打量著抖若篩糠人,目光如刀,微微勾起的唇角擒著一抹冷笑,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王六子還沉浸在生死不明的憂慮里,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站了個人,直到手腕上傳來一抹涼意,才費力的轉頭,對上手持匕首的李大成。

    “唔·····唔······唔·····”王六子拼了命的搖頭,渾身顫栗,因為嘴被堵住,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求饒聲。他怕李大成真的動了殺心,這里連個人影都沒有,就算是死了都沒人知道。

    李大成只是冷冷地看著,恐懼掙扎的人,直到聞見一股臭味,才嫌棄的割斷了捆在樹上的麻繩,只留王麻子手腕上的一截,拽著人出了林子,絲毫沒理會王六子的狼狽。

    身后拖著個踉踉蹌蹌的人,想走也走不快。從這到河谷村還有一段距離,李大成心里惦記著沈橋,腳下的步子一點不慢。

    偶爾有幾人路過,都忍不住的往這邊瞄上幾眼,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洪水猛獸一般。見那些人刻意的與他們保持了距離,李大成也沒解釋。

    人心難測,大多數人都是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東西,本就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他又何必浪費口舌!

    王六子見有人往這邊看,兩只腳抵著地面,掙扎的更厲害了,就盼著能有人能過來救他。李大成刻意加快了腳步,王六子被閃了一下,險些沒摔倒。那幾人見李大成如此兇悍,頭壓的更低了,也往這邊瞧都不敢,生怕惹上是非。

    許是見沒人能救他,王六子倒是消停了好些,好歹現在看來李大成沒想要他的命,只要到了村里就好了,無非是被村里人罵上兩句,命總歸是保住了。

    “大成哥,大成哥······”

    遠處有人喚他,雖離得有段距離,但聲音很真切。李大成轉身,見有人小跑著過來,瞧見來人是趙大海,他便頓住腳步。

    十五六歲的漢子臉上還帶著些青澀,小跑著過來微微喘著粗氣。

    過幾日就是小侄子的滿月宴,家里都忙乎著,趙大海也忙的腳不沾地。別的事自有他爹和大哥,這送喜訊的事就落在了他頭上。

    旁的親戚還好,同村的知會一聲就行,外村的除了他幾個舅舅家,也沒幾門親戚,一起告知了就行。最重要的就是他嫂子的娘家,須得得備上厚禮,挑著吉時登門,才顯得重視。這不他一早就出門了,就怕誤了時辰。

    回來時遠遠的瞧見李大成,便喊了一聲。大成哥與他們家有恩,那日要不是遇見大成哥,恐怕他嫂子和小侄子就懸了。因此,這喜訊自得親自上門才好。趙大海畢竟年紀還小,心里藏不住事,想著先將這高興的事講了,回頭再登門也無礙。

    等他走進了才瞧見板車后面,還拴著一個人,那人低著頭,身上狼狽不說,還透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順著視線望過去,褲子上一片黃色的水漬。趙大海抬起那人的下巴,見是王六子,心下不解。

    李大成也沒隱瞞,將早上王六子伙同外村三個無賴搶劫的事說了。趙大海聽完,氣的抬腿就踹,王六子嘴被堵住,只能發出唔唔的悶哼,擰著身子拼命的躲藏。

    李大成拉了趙大海一把,早上王六子已經挨了一頓狠打,他下的手心里有分寸。雖沒上筋動骨,可也夠王六子受的。

    老王氏守寡多年,雖不怎么與他人來往,但為人還算和善。加上日子艱難,村里人看在她的份上,才對王六子多番忍讓。若是王六子明面上的傷太多,反倒不益于后面的謀劃。

    第136章 平息

    趙大海對李大成言聽計從, 臉上的怒氣雖未消,還是止住了落在王六子身上的拳腳。

    不用李大成多說,也理清了事情的關鍵。別說是伙同外人搶劫了, 就算是偷盜,在村里都是大事。他們村家家戶戶日子還都過得去, 雖說也有愛占便宜、手腳不干凈的,諸如王六子之流, 但撐死了也就是趁人不備,敢偷拿些吃食兒。

    偷錢卻是從未有過的,這事要傳出去,恐怕不用他們開口,村里人都不干。有個賊成天在家門口溜達,誰心里能踏實,更何況還是一個品行不端的混子!

    想通了關鍵,趙大海也不跟王六子較勁了,同李大成說了一聲, 便先行回村里去喊人,這事少不得村長出面才行。

    王六子忍著疼,也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 弄清了李大成的目的, 不由得后背一陣陣發涼。他在村里好歹有片瓦遮頭, 有口吃的, 真要被趕出去, 恐怕就只有睡大街的份了。

    對,他還有老娘, 他老娘守寡多年,只有他這一個兒子, 自然不會看著他被趕出去的。想到這,王六子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只是剛剛又挨了趙大海幾腳,身上火辣辣的疼。

    李大成看他的眼神,像要殺人一樣。他不敢把這份仇怨記在李大成身上,趙大海他是不怕的,便把這愁記在了趙家頭上。

    李大成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王六子,只一門心思趕路,過了前面那個土坡便離著村口不遠了。料理了王六子,他還得回家給小夫郎做飯呢。

    也不知沈橋吃了藥好些了沒,接近年下,他可不想人帶著病氣過年。老人們都說,若是大年三十這天服了藥,那這一年都會病病殃殃。他雖不迷信,可沾了沈橋的事,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村口早就站滿了人,遠遠瞧著黑壓壓的一片。李大成腳下的步子又快了些,走進了才見老王氏也在其中,不等他把板車停穩,就撲了上來。

    王六子平日混慣了,家里都靠老娘撐著,更是沒少替他料理欠下的爛賬。王六子往常不見絲毫孝子模樣,現下一口一個娘,倒是演的有幾分真情!

    老王氏就這一個兒子,雖然知道兒子不爭氣,可那又能怎么辦呢。兒子總歸是她的指望,怎么也不能看著不管。

    李大成瞧著眼前母子情深的戲碼,心里沒有半分動容。

    常言道,慣子如殺子。老王氏是可憐,卻也不能作為她縱壞了兒子的開脫之詞。今日這幾個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也幸好他會些拳腳,這才沒吃虧。若是他們要劫掠的是尋常貨郎呢,那些貨郎可也有這么好的運氣,能全身而退!

    再者,歷朝歷代都有法例可依,若是所有可憐人、活不下去的人,都能去燒殺搶掠。那這世道于煉獄有什么區別,那些心存良善手頭寬裕的人,又做錯了什么!

    村口本就不大的地方,被看熱鬧的人們圍的里三層外三層。李大成見除了趙大順、周恒等,趙嬸兒也帶著春生站在里頭。趙嬸兒正同旁邊的婦人說著什么,臉上滿是憤恨,恨不能沖上去撕了王六子。

    李大成卸了肩上的帶子,任身后繼續上演母子情深的戲碼,左右這么多人呢,他也不怕王六子跑了。

    這事怎么說是因他而起,他上前跟村長打了招呼,又將經過都說了。跑的那三個不是本村人,他就算把人抓住,也沒大用,總不能真的報官。

    村里的事基本都是靠村長決斷,除非是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又沒有什么損失,就算報官的話也最多就是關上幾日,出來還是依舊,倒不如直接將人趕出去來的更好。

    若真報了官,與他們村的名聲也不好。李大成深諳此道,既然生活在村里,少不得入鄉隨俗。

    村長瞧著王六子,滿是厭棄。平時看在老王氏守寡艱難的份上,對他們多有寬宥,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對王六子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前兩日縣衙里剛褒獎了他們村,說他們村治理有道,是周邊受災最輕的村子。轉眼,王六子就鬧出這一出,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況且這事要傳出去,他們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不知情的人會怎么看村里人。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哪有伙同外人打劫本村人的,這樣吃里扒外的東西,村里是留不得了!

    想著這邊還得一會兒,李大成沖著趙春生招了招手,往人群外撤了些。

    趙春生扯了扯趙嬸兒的袖子,小聲的說了一句,才一路小跑著過來,來到李大成近前。稚氣的小臉上氣鼓鼓的,瞧著有些可愛。

    李大成蹲下身子,在小孩頭上揉了一把,才笑著問:“春生,吃午飯了嗎?”

    趙春生搖了搖頭,小臉上還是憤憤,對上李大成才收了些,“大成哥,等我長大了,幫著你一起打壞人。”

    稚嫩的聲音透著堅定,李大成臉上的笑意更深,哄孩子一般開口:“想打跑壞人,首先得好好吃飯,有了力氣,才能把壞人打敗,是不是?”

    趙春生本就對李大成信服非常,聽他這樣說重重的點了點頭,腹中應景的傳來咕咕聲。小孩子趕緊伸手捂住肚子,卻毫無作用,只有一臉尷尬瞧著李大成。

    李大成怕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一點兒不敢笑,緊了緊聲音,才道:“大成哥現在走不開,交給春生一個重要的任務,春生能完成嗎?”

    小孩子聽聞被委與重任,也顧不得剛剛的小插曲了,小臉上都是嚴肅,鄭重的點了點頭。

    “眼下我走不開,小橋哥哥生病了,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春生拿著包子,回去和小橋哥哥一起吃,幫我陪著小橋哥哥,行嗎?”李大成說著將一個大大的油紙包,遞到小孩面前。

    油紙透出點點油花,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趙春生沒接,有些為難的去看李大成。

    他爹娘都告訴他,不能占別人便宜。肉包子是個稀罕物,家里幾乎沒做過,最多是年節的時候包頓餃子,也不是純肉餡的,他娘會剁上顆秋菜,和在肉餡里,那也是香的人直流口水。

    趙家將春生教的很好,不大的孩子純善識禮,李大成故作傷心道:“春生那日不是給我磕頭,說把我當親哥哥一樣看待嗎?怎么才這么幾日就見外了,那下次春生撈的魚,我也不要了。”

    “不是,我沒有,我真當大成哥是親哥哥,我·······”小孩子慌亂的解釋著,接過李大成手里的油紙包,生怕李大成把這個任務收回去。

    李大成摸了摸小孩子的頭,“逗你呢,聽話,拿著和小橋哥哥一起吃,別和小橋哥哥說這的事。”

    趙春生抱著油紙包,又重重的點了點頭。他本想著把包子拿給小橋哥哥,他自己不吃。這下是真不敢了,生怕他沒有聽話,大成哥日后就不待他親厚了。

    目送著小小的身影走遠,李大成站起身,斂去笑意,疏離的臉上滿是冷淡。

    老王氏已然給王六子松了綁,王六子躲在老娘身后一臉的畏縮,連話都不敢說。

    “搶劫的事你都做得出來,只會躲在你娘后面,你算什么漢子!”

    老王氏聲淚俱下,說著他們家的艱難,好些人都被帶偏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大家才把注意力都轉在王六子身上。那些往日被偷過菜的人家,還有家里姑娘小哥兒被調戲過的人家,紛紛站出來,一時謾罵聲不絕。

    李大成順著視線往過去,第一個開口的是趙大順。兩人視線對上,趙大順沖著他點點頭,又拍了拍胸脯。

    趙家戶門大,同宗的親戚眾多,有趙大順開口,李大成倒是落了清閑。王家本家的剛還在替王六子說話,此時聲音全被壓了下去。

    村長等大家吵的差不多了,才站出來,開口的聲音帶著不可辯駁的威嚴,“大家靜一靜,王六子品行不端,平時在村里沒少生事,大家伙念在同村的情分上,多有容讓。如今,你竟敢勾結外人,對本村之人行劫掠之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就不報官了,但村里也斷斷容不下你了!”

    村長的話像一道晴天霹靂,重重的打在老王氏身上。她囁嚅著雙唇,正想開口,就被村長打斷了,“老嫂子,我知你心疼兒子,可我也得為全村人著想,沒將他送交官府,已然是看在已故的王大哥和老嫂子面上了。”

    老王氏聽了這話,瞬間好像蒼老了十歲,身子晃了晃險些沒倒下,還是身邊的一個小哥兒扶了一把,才穩住。老王氏忍著眩暈,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從小嬌寵養大的兒子,縮在后頭,一絲上前的意思都沒有。

    村長看著心酸,嘆息了一聲,忍不住又叮囑了兩句:“老嫂子,村里雖容不下王六子,可您一向和善,若是在村里養老的話,大家伙也不會有意見,該幫襯的村里也會幫襯一把。”

    村長這話就差沒說明了,您那個兒子靠不住,千萬別犯糊涂,若是賣了村里的房屋田地,和兒子走了,斷然沒有好日子過。反之,若是留在村里,有容身之所,有吃有喝,日子是不差的。

    老王氏怎么不明白這個道理,家里平時就是她這個老婆子操持,兒子經常不著家,回來也是要銀子。可王六子好歹是家里的獨苗苗,她又怎么舍得。

    “娘,咱不怕他們,咱賣了家里的地,兒子帶您去鎮上享福。”王六子見事情已定,倒是來了精神,扯著嗓子喊,只是佝僂著身子,捂著肚子的姿勢,怎么看都透露著不可靠。

    老王氏望向兒子看了好久,才搖了搖頭,渾濁的雙眼血紅一片,滿是溝壑的臉上濁淚連連。

    眾人瞧著老王氏的背影,有唏噓、有同情,可想到王六子做的事,剛軟下來的心,立時又硬了起來。他們同情別人,真等到王六子勾結著外人,來搶他們的時候,又有誰來同情他們!

    第137章 想吃些別的······

    寒風凜冽, 卷著枯枝敗葉刮的人臉生疼,沒了熱鬧看,人們也紛紛散了, 這么冷的天誰愿意在外面受凍。

    只余幾只寒鴉低低地掠過,發出幾聲蒼涼的鳴叫, 伴著人們不住的唏噓聲。

    王六子的事可謂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也算為大伙敲響了警鐘。眼下年關在即, 許多村子都遭了災,免不得得多個心眼。

    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多一份防備,總歸是好的。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李大成也懶得再多想。趙嬸兒小跑著追了過來,問他有沒有受傷,嘴里又罵著王六子真是黑心,這么喪良心的事也做。

    李大成一再保證沒有沒有受傷, 也沒吃虧,才將趙嬸兒安撫住。

    “趙叔兒呢?”拉著板車往回走,李大成隨口問了句。剛剛在看熱鬧的人群里, 只見到趙嬸兒母子。

    “哎!”趙嬸兒嘆了一聲, 略帶無奈的開口:“去姑娘那了, 前些天閹了些臘肉, 這不快到年下, 想著給姑娘送點,家里有活也幫著干干。”

    都是窮苦人家, 出了這樣的事,能保住一條命已然不錯了。這個道理, 趙嬸兒和李大成都懂,趙嬸兒本就是個開通人,也不用人開解。對著里大成也沒隱瞞,說出來心里倒是好受些。

    趙家一家都是好人,可也不是所有的好人,都能一生順遂。若說對趙家,李大成還能幫一把,可對于趙家外嫁的姑娘,卻插不上受。就連趙嬸兒兩口子,最多也就是送些吃的用的,至于在夫家過什么日子,恐怕只有看她自己的命數了。

    李大成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講起今日鎮上的事,趙嬸兒也跟著感嘆大伙的日子都不容易。真要比起來,她們這還算好的,好歹有吃有喝。犯不著為了口吃食兒,大老遠的奔到鎮上去同別人爭搶。

    春生還陪著沈橋,進了巷子,趙嬸兒也沒回家,直接跟著李大成回了家。

    剛推開院門,就聽見屋里傳來的陣陣笑聲,李大成將板車停在院里,因著趙嬸兒還在這,他也沒卸車上的東西。

    “大成哥,你回來了!”

    趙春生聽見動靜,從屋里出來,見著趙嬸兒先喊了一聲娘,才湊到李大成身邊,神神秘秘的小聲說:“大成哥,我沒和小橋哥哥說哦。”

    “春生真棒!”李大成彎腰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同樣小聲的夸贊著。

    趙嬸兒見他們兩神神秘秘的,笑著搖了搖頭,推門進了里屋。

    沈橋剛給火爐里添了柴,架了小屜將剩的肉包子放在上邊溫著,等李大成洗了手,正好吃。見趙嬸兒也一道過來,忙引著趙嬸兒進屋暖和暖和。

    外頭天寒地凍的,站的久了腳都凍木了。坐在炕沿上,捧著沈橋遞過來的杯子好一會兒,趙嬸兒才覺著雙腳有了些知覺。

    趙嬸兒剛想開口,問問沈橋好些了嗎,李大成就領著春生打外面進來了。瞬間,沈橋的眼睛就亮了,趙嬸兒也是過來人,瞧著他們的樣子,就知道小夫妻有體己話要說。便沒有多坐,領著春生就出來了。

    李大成送了趙嬸兒回來,沈橋已經打好了水。盆里的水還冒著熱氣,李大成洗了把臉,把手泡在盆里,見小夫郎一直圍著他,溫和的臉上帶著笑,全然沒有剛剛狠戾的模樣。

    顧不得把手擦干,隨手在身上抹了兩把,李大成伸手勾住沈橋的腰,往懷里輕輕一帶,將人抱了個滿懷。

    沈橋沒有防備跌入男人懷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后額頭便被抵住,頭上罩下一片陰影。

    李大成試了試小夫郎額上的溫度,確認沒有發熱,提了一路的心才放下。低頭蹭了蹭人的鼻尖,最后在唇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滿滿的珍重,不帶一絲情欲。

    院門關著,崽崽和春生玩累了,只在李大成進屋的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便縮回墊子上悠閑的烤火,似乎對兩人的親昵習以為常。

    沈橋大膽的環住男人精壯的腰,心跳如擂鼓。男人溫熱的體溫似隔著衣料透出來,熏紅了他半邊臉。

    小夫郎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候可不多,李大成摟著人的手緊了緊,垂眸瞧見窩在他懷里的人雙眸微閉,細密綿長的羽睫輕顫,似羽扇般動人心魄。

    亮色的紅痣覆在淡粉色的耳后,看的人心癢癢的,李大成費力忍住親吻那一處的欲望,埋在沈橋頸窩蹭了蹭,才不舍的將人松開。

    “吃飯了嗎?”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正往里屋走。沈橋聽他提起飯,才想起火爐上熱的包子,熱的時間長了些,包子下面已經微微發黃。

    李大成見小夫郎有些沮喪的看著那幾個包子,薄唇挑起彎彎的弧度,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才溫聲哄人,“我就愛吃烤過的,還是我的小橋貼心,光顧著趕路了都沒來的及吃飯,這會兒正好餓了。”

    沈橋哪里不知道李大成是故意哄人,可瞧著他在寒風里奔波了半日,還吃烤焦的包子,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做飯本來就是做夫郎的本分,如今連飯都是靠著男人帶回來的,只是熱熱還烤焦了。

    “你別吃了,我給你做點別的。”沈橋見他兩三口便解決掉一個包子,又去拿下一個,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攔了。

    李大成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緊接著將沈橋輕攬入懷,讓其坐在自己腿上。輕柔的捏了捏那張皺巴巴的小臉,眸底閃過一絲狡黠,“不用,比起飯食,我更想吃些別的······”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作勢將沈橋的耳尖含入口中 ,那處小巧的紅痣沾了水漬,透亮誘人。搭在人腰上的手慢慢下滑,落在一處危險的位置。

    沈橋一驚,連害羞都顧不上,爭執著從李大成腿上跳下來。李大成也不拘著他,見人三步兩步的跑回里屋,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直到后背緊貼著墻壁,沈橋才得以安撫狂跳不止的心臟。

    堂屋里傳來男人壓抑不住的笑聲,饒是沈橋不夠聰明,此時,也明白了李大成的意圖。臉上還燙的厲害,也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氣。

    總是用這一招,偏偏他還每次都上當!

    李大成快速的將剩下的幾個包子吃完,烤焦的包子皮也沒浪費。眼前又浮現出,小夫郎害羞的手足無措的模樣,臉上涌起溫柔的笑意。

    夫郎的病還沒好全,他哪里舍得真的把人怎么樣。無非是不想他的小橋,為了那幾個包子,悶悶不樂。

    見屋里的人沒有出來的跡象,李大成也不敢再笑,真把人惹惱了,他也心疼。清了清嗓子,隔著門板囑咐道:“小橋,我先把肉收拾出來,就在灶房里。外面天寒風大,你別出來,有事就叫我。”

    小夫郎臉皮薄,李大成也沒想著能有回應,手已經搭在堂屋的門上,屋里傳來一聲輕輕的應答,軟軟糯糯的,還帶著一絲顫音,如同一把羽扇輕輕的的在心尖上掃過。

    身后響起門開合的聲音,李大成轉頭,見里屋的門打開一條小縫,探出半張泛著紅暈的小臉。對上他的目光后,如受驚的小動物般的,飛快的縮了回去。

    “砰”的一聲,半開的門被再次合上。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屋里。倘若沈橋看見的話,就會發現繁星點點的眸底,藏著怎樣的深情。

    確認李大成出去后,沈橋才小心的將里屋的門打開,崽崽睡在火爐旁的墊子上,只換了個姿勢,依舊睡的香甜。

    桌上的包子已經不見了,只余一個空碟子。

    灶房里白煙繚繞,跳動的火光驅散了幾分寒意。李大成將肉都焯好水,鍋里倒油放入香料翻炒,一時間滿屋都是辛香味。

    肉在鍋里鹵著咕嘟咕嘟的冒著小泡,灶下添好柴,一時半會兒的不用人看管,李大成便來到柴房里看兔子。

    早上出門前,他扒了許多外層的菜葉,扔進竹籠里,現下只剩零星的碎菜葉子了。許是因為冷,柴房里的兔子都擠在一起。兔子雖好養活,但家里沒有提前被備下草料,眼下寒冬臘月的就是想去打草都沒有,短暫的養上兩天,喂些菜葉還行,日子久了也是負擔。

    小夫郎沒再發熱,賺錢的事也得提上日程,年下飯局酒宴不少,酒樓的生意正是紅火的時候,李大成還是想趁著年前,賺上一筆。

    只是兔子處理起來費功夫,好在今天時候還早,到也來得及。竹雞還有兩只,本想著熏了拿到鎮上去賣著試試。眼下小夫郎還未病愈,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兔肉雖吃不了,但雞肉可食。

    那兩只竹雞便留在家里自己吃,竹雞比兔子貴,因此他也沒敢多買。今日先頓上一只,明兒把另一只熏了,若是好吃的話,下次去鎮上的時候,也可多買幾只。

    眼下不是飯點,只有自家的的煙囪冒出縷縷炊煙,香味飄了出來,散的滿院肉香,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138章 趙家的喜訊

    堂屋的門并未上鎖, 崽崽大概是聞見香味,機靈的扒開門縫,溜了出來。兩只前爪搭在灶臺上, 嗚嗚的叫著。

    李大成怕它燙著,拍了下小家伙的頭, 卻還是給他撈了幾塊肉。肉還沒熟,并未放鹽, 李大成倒了些醬油,拌了一下,好歹有點咸味。

    崽崽嗅了嗅,還是給面子的吃了,許是知道鍋里的還沒熟,也不吵著要吃的了。

    李大成在院里處理兔子,手上沾了血污,也沒再理它。小家伙自己玩了一會兒,還是蹭到他身邊, 爪子沾到地上的血水,逃似的閃到一邊,倒是沒有一開始盯著兔子的興趣。

    他瞧著小家伙的樣子有趣, 故意身手要去摸它, 崽崽嗷了一聲, 飛快的跑開。小家伙不吃生肉, 似乎也不喜歡血腥, 甚至還有些潔癖,從不吃地上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養大的緣故, 崽崽比一般的狼崽更具靈性,李大成似乎能從小家伙臉上瞧見幾分嫌棄的神情。

    正值未時一刻, 合該是日光正好的時候,天色卻異常陰沉。厚厚的灰色云層,層層堆疊,再加上呼嘯而過的寒風,無端的有些壓抑。

    李大成加緊了手上的動作,剛倒進盆里的熱水還冒著白煙,不多時就變的溫吞,手一離開水面,寒風立時卷走手上的水珠,寒意如刀割般刺骨。

    若不是灶房里實在是折騰不開,他還真不愿意坐這受凍。等把所有的兔子都清洗干凈,李大成只覺得的全身都被冷風吹透了,骨頭縫里都是寒意,坐在灶前烤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暖和點兒。

    鍋里的牛肉鹵的差不多了,只收收湯汁便可以出鍋了。李大成又添了兩根柴,拿起一旁的蒲扇對著火苗輕扇了兩下,本來微弱的火苗,立時跳動起來,閃著橘紅色的光。

    還是得買個小鍋,放在泥爐上用,只有一口鍋做飯實在是不便。前幾日買的那口大鍋,本想著在院里壘個灶,下雪給耽擱了,等天晴了還是得盡快磊起來,要不然一口鍋實在是耽誤事。

    用鐵釬子扎了一下,牛肉已經軟爛入味了,李大成將牛肉撈出來,浸泡在鹵湯里。放了兩根粗柴壓了壓火苗,剛放上水,還來不及刷鍋,院門就被人敲響。

    他拿過一旁的布巾,隨意的擦了擦手,快步前去開門。剛才風吹的院門來回碰撞,吱呀作響,想著也沒人過來,便索性上了門閂。

    “順子哥,快進來。”見門外的人是趙大順,李大成忙不迭地招呼人進來。

    村里都是熟人,白天連院門都不關,更別提上門閂了。剛敲了兩下,趙大順便覺著不妥,人家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情熱也是有的,他是個過來人,自然知道有媳婦的好處。剛想著明兒再來,院門就打開了。

    他見李大成手上還有水漬,還以為過來的不是時候,面上帶了兩分尷尬。

    李大成引著他往堂屋走,趙大順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便推拒著說不進去了。李大成見他一直站在門邊上,尷尬之中還有幾分回避,便明白了。他笑著搭話,狀似隨意,卻在無意間解釋的清清楚楚。

    “順子哥屋里坐,我給院門關上點,這風太大了,呼呼的往里吹。小橋昨日染了風寒,受不得涼。”

    趙大順見李大成一臉坦蕩,也知道自己會錯意了,憨憨的笑了兩聲,跟著進了堂屋。堂屋里火爐燒的正旺,一進來立時被熱氣撲了一臉。

    沈橋早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風聲呼嘯,雖聽不真切兩人說的什么,還是提前找出茶葉泡上。

    他知道趙家與李大成親厚,這個時候過來,想來是送喜訊的。他們都是同輩,照理說知會一聲即可,不必親自上門的。如今人家親自過來,他們自得好好招待,想著沈橋又拿碟子裝了幾樣糕點。好在家里的點心零嘴,從來沒斷過,此時也不至于慌亂,失了禮數。

    沈橋跟著李大成的稱呼喊了人,手剛搭上裝著熱茶的茶壺,就被一只大手附上。有外人在李大成也沒有過分親昵的動作,拍了怕沈橋的手,自己接過茶壺,給兩人斟了茶。

    家里宴客,一般婦人夫郎都是不上桌的,吃酒飲茶都是男人的事,婦人夫郎不是在灶房里忙乎著,就是忙著待客。

    斟茶倒酒的都是常事,家里宴客怎么也得好生招待才是。可李大成不讓他做這些,上次宴請周恒也是,他的手剛碰上酒壺,就被男人接了過去,沈橋自然知道是對他的看重。

    兩人目光交匯,男人似墨的眸底蘊著無盡的溫柔,沈橋很快別開視線。李大成淡淡一笑,繼續同趙大順說話。

    不禁又想起中午的事,沈橋臉頰微燙,想著兩人有事要說,他在這也不自在,便回了里屋。

    李大成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沈橋,直到徹底瞧不見,才收回目光。趙大順雖不懂什么情情愛愛,可瞧著兩人的樣子,也知道他們夫妻極其恩愛。

    他比李大成大上幾歲,自小也在一塊玩過,以前還替他鳴不平,如今見人過的這樣好,打心里高興。本想著打趣兩句,但人家夫郎就在里屋,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鄉下人沒那么多講究,尋常去別人家串門,大多都是喝白水。茶葉是個金貴物,那么輕飄飄的一小把,就要一二錢銀子。若是都拿來待客,哪里負擔的起。

    趙大順見桌上的茶水點心,雖知他們心意,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不是別人,用不著這么見外。

    “既如此,順子哥怎么還帶東西過來,豈不是更見外!”李大成指了指桌上的兩個油紙包,笑著問。

    這話倒是讓趙大順啞口無言,半晌,錘了一下李大成的肩膀,故作惱道:“你小子過去悶的像個木頭樁子,如今倒是能言善辯了!”

    此話一出,兩人都朗笑出聲。趙大順直說這不是給他的,是給他夫郎的。按著規矩,幫著接生的人,都是出了大力的,滿月宴前得備著糕餅,上門來請。

    沈橋雖沒進產房,可也別少跟著幫忙,李大成更是來回奔走幫著請大夫,那可是救命之恩。雖沒明說,可這份恩情趙大順一直記在心里。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他都忍不住脊背發涼,后怕的不行。他不敢想,那日若不是恰好有李大成及時找到大夫,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既是按著規矩,李大成也沒推讓。滿月宴就定在三日后,李大成答應一定早些過去,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趙大順想問問早上那事的細里,剛提了王六子三個字,就被李大成攔下了。

    猜到他沒和家里講,趙大順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提到李慶。

    自那日之后,李大成就沒關注過李慶那一家的消息,管那一家子如何,只要不鬧到他面前,他也懶得理會。還是聽周恒說,才知道李慶病的不輕,家里的地也賣了給李清抵賬。

    趙家和李家挨的不遠,整日都能聽見李家傳來的叫罵聲。李慶躺在炕上,已然是進氣多出氣少了,家里的田地被那幫討債的搶走了,給李慶治病又花了不少銀子。

    趙荷花整日還得伺候著李慶,端屎端尿,擦身喂飯,本就不厭其煩。再加上李清成天抱著酒壇子,喝的爛醉如泥。

    家里的活兒都落到她一個婦人身上,剛開始還顧及著顏面,不敢聲張,畢竟她還有李清這個指望,許是瞧著李清也沒了盼頭。

    如今是什么都顧不得了,李家整日的雞飛狗跳,趙荷花不是罵李慶,就是數落李清,咒罵聲隔著兩條巷子都聽的一清二楚。

    趙大順自打前兩天,聽李家的動靜越來越大時,就想給李大成提個醒。只是家里多了個奶娃娃,實在是忙的脫不開身,如今才將李家的事都說了。李家有兩個無底洞,他們要是顧惜著臉面還好,若是真的連名聲都不要了,為了銀子,不知能做出什么事來。

    知道李大成看中夫郎,不愿意讓夫郎跟著糟心,趙大順話說的隱晦,李大成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李大成本想著留人在家里吃晚飯的,但想到趙家嫂子還沒出月子,趙大順若是離家,那家里只有老爹和弟弟,照顧起來著實是不便,就沒有開口。

    沈橋只站在堂屋門口相送,外面著實是冷的厲害,李大成便不叫他出屋。趙大順見他對夫郎如此愛護,笑著打趣了兩句。

    出了堂屋,確認門關上了,李大成才將遇見王六子的始末都說了。趙大順聽了也是罵王六子不是人,竟是一件好事都不干,如今也算是替村里除了這個禍害!

    趙大順本就是過來送信的,外加問問王六子的事,惦記著家里,也沒多呆。剛要走,就見李大成從灶房里拎出一只料理好的兔子,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他不是愛占便宜的人,加之他娘與李大成的娘,生前就是要好的姐妹,他又比李大成虛長幾歲,就算互有幫襯也是應當的,哪犯的上拿東西來道謝!

    李大成見對方面上冷了下來,依舊不急不惱,拿油紙將將兔子包好了,省的不好拿,還得弄臟了衣裳。

    他遞過去,見趙大順沒接,玩笑道:“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的,晚上給嫂子添個菜。順子哥要是不要,那剛剛給小橋的糕餅,順子哥也趁早拿回去。”

    趙大順哪里能不知道李大成的心思,嘆了一聲,終是接了過來。

    第139章 兩人的小情趣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打破了寂靜的暮色。冬日天黑的本來就早,再加上今日天兒不好,本該布滿云霞的天空, 早就已經暗了下來。

    閃著火光的灶房里香氣彌漫,李大成小心地將燉好的雞肉盛出來, 特意拿碟子單獨撥出一份,足夠一個人吃的份量。接著, 又拿了兩個饅頭,用布巾遮蓋嚴實了,趁著天黑拐進了后巷。

    孫大壯走時托他照料家中的老母,冬日田里本就沒什么活兒做,孫家也備好了足夠的柴火。李大成只好隔三差五的給老人家送些吃食兒,也算是盡心了。

    孫母身子不好,雖不至于纏綿病榻,但也小病也是不斷。天寒地凍的年輕人都不好熬,更何況是上了年紀的人。

    前兩日過來, 他見孫母有些咳嗦,今日過來便拿了些甘草,泡水喝了怎么也能緩解些。

    李大成過來的時候, 院里一片漆黑, 只有灶房里有點點火光。孫母守寡帶大了兒子, 一貫節儉, 家里只有一個人, 便連油燈也不點。

    年輕時怕遭人嫌棄,孫母幾乎不怎么和村里人說話, 平日里除了干活兒,就是緊閉門戶, 生怕惹來什么閑話,帶累了兒子。

    直到孫大壯長大了,才跟周圍的鄰居,漸漸有了來往。孫大壯同樣是不多話的性子,但鄰里間誰家有事,但凡招呼一聲,孫大壯從沒有推拒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孫家母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鄰里間自然少不了互相幫襯。

    李大成佇立在灶房門口,眼前映入孫母的身影,老人家正坐在灶前燒火,神情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在想兒子。他也算是經常過來,孫母從剛開始的局促拘謹,到如今已然熟悉了好多。

    老人家壓了灶下的火,緩緩起身,忙招呼他進屋,當看到他手中端著的碟子時,連忙擺手,輕聲說道:“大成啊,不用費心惦記我這個老太婆,家里都有吃的。”

    “不麻煩,我們也得做飯,家里就我和小橋兩個人,做多了也吃不了,正好您幫著我們分擔分擔。”李大成扶著孫母進了堂屋,屋里又黑又冷,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

    孫家的房子年頭也多了,雖然孫大壯走之前剛換完窗戶紙,但窗框老舊,這一起風,還是被吹的吱呀作響。屋里沒有火爐,只有里屋有個已經變形的火盆,里面只余燒完的柴灰,沒有一點兒熱度,想來為了節省柴火,只有夜里才會點火盆。

    李大成將碟子放在桌上,囑咐了甘草的用法,幫著把火盆里的柴灰到了,又幫著把火盆點起來才走。

    風勢越烈,刮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饒是李大成穿的厚實,也染了一身的寒氣,巷子里更是空無一人,家家都門戶緊閉。

    他在灶房里烤了會兒火,才回的堂屋。晚飯依舊是在炕桌上吃的,左右只有他們兩個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

    李大成給火爐里添了柴,沈橋已經擺好碗筷,見他過來,忙往里面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

    炕桌本就不大,此時已經擺的滿滿當當,菌菇燉雞、白瓜燜肉、一碟肉腸,外加一籠饅頭和一盆疙瘩湯。

    崽崽早就把肚子填得飽飽的,只是好奇地搭著炕沿嗅了嗅,隨后又愜意地躺回了火爐邊的墊子上。小家伙從來都是跟他們吃一樣的飯,即使吃肉也從沒落下它。除了偶爾嘴饞,撒嬌著朝沈橋要吃的,還算乖巧。

    沈橋瞧著崽崽今日剖有出息的樣子,竟然沒纏著他要肉吃,唇邊彎起淺笑。對上李大成的視線,又匆忙的避開,一下午李大成都在灶房里忙乎著,兩人也沒說上幾句話。趙大順過來的時候還好,眼下只有他們兩,想到午后的事,沈橋臉上還是有些發燙。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做人家夫郎也不是一兩日了,明明更羞人的事都做過,卻還是那么容易臉紅。每每李大成逗他,腦袋都糊成一團,面紅耳赤的,不知該怎么應對。

    李大成見小夫郎面上浮起一層可疑的紅暈,心里覺得好笑,面上卻是一副正經的樣子,講起趙家滿月宴的事。

    沈橋在里屋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自然也知道滿月宴在三日后,他給奶娃娃準備的小衣裳早就做好了。剩的紅布還做個了小帽子,繡了虎紋,到時拿紅布包上帶過去便好。想著李大成說還要再買些別的,便抬眸去瞧。

    兩人朝夕相處,李大成哪里能猜不出沈橋的意思,邊給人夾菜,邊開口:“明兒我去鎮上買些奶娃娃玩的小東西,到時候咱們一起帶過去。”

    沈橋低頭看了看碗里堆的滿滿的肉,見李大成的筷子又伸過來,連忙放下筷子用手護住,“夠多了,雞腿你吃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盆里只有一個雞腿,沈橋便想著留給李大成吃,男人整日奔波,自該多吃些,他吃肉也是一樣的。

    李大成握上沈橋的手腕,將雞腿穩穩當當的放在他碗里,目光落在人白皙的脖頸間,低沉的嗓音染上笑意。

    “小橋,要我喂嗎?”

    耳畔拂過一絲低笑,輕輕癢癢的,呼出的熱氣似乎帶著誘惑,染紅了沈橋的半邊臉。

    “不······不用了,我自己吃。”沈橋抓起雞腿用力的咬了一口,生怕慢了,男人又做出什么羞人的事。

    瞧著人小臉鼓鼓的,不只是被食物填滿了,還是氣的,像只圓滾滾的小倉鼠,李大成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觸及沈橋佯裝兇惡的眼神,連忙把笑意壓了回去。

    一頓飯吃完,兩人都沒有任何交談。期間,李大成幾次看著沈橋氣鼓鼓的模樣,嘴角的笑意幾乎就要溢出,怕再把人惹惱了,只得頻頻端起水杯,才勉強壓下去。

    飯后,李大成默默的收拾了碗筷,回來的時候,沈橋已經灌好湯婆子,塞在被子下面。又打好了熱水,兩人習慣了睡前泡泡腳。

    李大成進屋的時候,小夫郎已經坐在炕沿上等著了,輕晃著兩條腿,一副少年模樣。

    他蹲下身子,覆上人不堪一握的腳腕,幫著脫去鞋襪。沈橋嚇了一跳,想要往后躲,卻不敵李大成力氣大,只至白皙纖細的一截小腿浸到熱水里,沈橋的心還在砰砰跳個不停。

    不知是被熱水熏的,還是皮膚上殘留著男人的溫度,沈橋總覺著腳腕處燙的厲害。

    李大成也除了鞋襪,把腳放進來,木桶就這么大,自然容不下兩個人。他自己踩在木桶底下,讓沈橋把腳踩在他的腳背上。

    一番折騰,濺出不少水花,木桶里也泛起陣陣漣漪,似是拍到沈橋的心上。他被熱水熏的暈暈乎乎的,直到李大成拿布巾給他擦干腳,放進被窩里,都是迷迷糊糊的。

    李大成倒水回來,見人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心中失笑。隨手熄了油燈,將人帶進懷里,順勢倒在厚厚的床褥上。

    月亮被厚重的云層遮擋,只透出朦朧的淡光,有厚實的窗扇攔著,連些許微弱的光都照不進來。

    屋里一片漆黑,呼呼的寒風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其他的聲音,是枝條搖晃的聲音,還有枯枝被折斷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有些凄厲。

    沈橋本來是側身而睡,背對著李大成,兩人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外面的動靜著實有些嚇人,剛剛是他自己從男人懷里掙出來的,如今想轉身又有些不好意,奈何外面風勢越烈。他悄悄的向后退了些,想著動靜輕些也不會被發現。

    李大成靜靜地躺著,往日滿滿的懷里,此時空落落的。不禁有些后悔,不應該把人惹急了,害得一貫好脾氣的人,都惱了他。可轉念想到小夫郎氣鼓鼓的樣子,又覺得可愛。

    他的小橋一貫乖巧溫順,可人都有喜怒哀樂,哪有生來的好脾氣,不過是獨自壓抑著罷了。于這個時代來說,順從賢惠可能是對婦人夫郎的基本要求,也是籠絡夫君的手段,即使是一個偽裝的軀殼,也沒人在乎。

    對他而言,他只希望夫郎開心無憂。他的小橋能和他耍耍脾氣,使使小性挺好的,鮮活明媚,全當是閨房之樂了。

    不過,就算是閨房之樂,也得把人哄好,真讓人帶著氣睡覺,他還真舍不得。

    李大成正被思緒侵擾,琢磨著該怎么把人哄好時,身邊突然傳來細微的動靜。他偏過頭,見小夫郎正一點點的往這邊挪,長臂一伸,忙將人攬進了懷里。

    沈橋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又有點不好意思。他的小動作被戳穿了,又舍不得出去,猶豫了半晌,還是抵不過男人溫暖踏實的懷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屋里寂靜非常,除了窗外的風聲,幾戶聽不見別的聲響。就在沈橋心滿意足,準備睡覺時,頭頂傳來兩聲壓抑的低笑。

    就算四周漆黑一片,沈橋也知道他的臉一定紅透了,面上的熱度更是讓他無法忽視。

    “你······你不許笑!”

    懷里的人奶兇奶兇的,像只剛滿月的小奶貓,伸著粉嘟嘟的小爪子,卻沒有絲毫殺傷力。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卻還不忘哄人。

    “好好,我不笑,不笑。小橋乖,不氣了······“

    第140章 清晨的小別扭

    寒風肆虐了一夜, 直到天光微亮,風勢才小了些,即使不出屋, 也能猜到院里定是一片狼藉。

    沈橋窩在李大成懷里,睡的安穩, 絲毫沒被風聲所擾。昨夜睡的早,加上這兩日養病睡的多, 早早的便醒了。

    身側的人依舊熟睡,沈橋撐起來,給李大成掖了掖被角,又輕手輕腳的躺了回來。

    男人睡著的樣子,溫和平緩,不像醒著的時候那么“壞”。昨晚的事浮現在眼前,他伸出手指,做壞事般的點了點男人的薄唇。

    李大成早就醒了,他一貫淺眠, 夫郎一大早上就在懷里動來動去,饒是他定力極佳,也受不了這樣的誘惑。

    在觸及沈橋指尖時, 張嘴含住, 在小夫郎滿臉驚錯中, 眼眸輕啟, 手臂微微用力一帶, 將人壓在身下。

    又被抓包了,沈橋羞的想躲, 手腕卻被人握住,指尖立時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他擰著身子想掙開, 腿不知碰到什么,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瞬間就紅透了。

    身下是絕美的風景,掙扎間小夫郎的里衣帶子早就松了,露出光滑白皙的肩頸,上面還殘留著點點紅痕,較前兩日變淡了些許。

    似大雪里的紅梅,清艷動人!

    這無疑是致命的誘惑,李大成喉結滾了滾,呼出的熱氣噴在白皙的肌膚上,染紅了大片。

    沈橋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哥兒了,李大成深邃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吃了。他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輕顫,下意識閉上眼睛。

    半晌,預料中的情事并沒有發生,男人只是微不可查的嘆了一聲,在他額上親了一下,隨后身上一輕,已沒了熟悉的溫度。

    沈橋睜開眼睛,只看見一片衣角,從眼前飛速掠過。

    驟然打開堂屋的門,寒意灌進來,立即席卷了周身。崽崽嗚嗷了一聲,隨后緊緊的蜷縮起身子,連蓬松的尾巴都藏了起來。

    直到將院里清掃干凈,李大成才覺得身上的燥熱消了幾分。堂屋里柴不多了,為著白日沈橋添柴方便,他都是選細柴,裝上滿滿的兩大竹筐,堆在墻角。

    今日不知怎么的,總覺得柴房里的摞的整整齊齊的柴,似乎都不合用。又拿斧子砍了好些,把兩個竹裝的滿滿當當的,多余的力氣,才消耗的差不多了。

    火爐里火光不盛,李大成添好柴,想著燃起來耗時,他又點了些曬干的桔稈,一并燃著。桔稈易燃,連帶著爐火都旺了些。

    沈橋半靠在軟枕上,堂屋里的動靜,隔著一扇木門聽的一清二楚。剛才,他明明感覺李大成是動了情的,卻不知為什么在緊要關頭停住了。

    靜了一會兒,懵懵的腦袋才慢慢的冷靜下來,思緒也清晰了些。他大致能猜到,十有八九是顧慮著他的身子。

    自前兩日發熱后,他便連堂屋的門都沒出過,全由著人照顧。他知道自己身子弱,也不想給人添麻煩。想到如今連做夫郎的本分都盡不到,心里泛起細細密密的酸澀。

    風雖停了,但寒意卻更盛,外面比昨天還冷,瞧著以后大概沒有暖和天了。

    燒上水,李大成才推門進了里屋,想把湯婆子拿出來換了冷水,順帶給手爐里加上炭。屋里雖不冷,可呆的久了,手還是難免會涼。

    沈橋又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沒事兒就愛捧著針線籃子,連他明年開春穿的薄鞋都做出來了。他勸人歇著點,小夫郎卻少有的堅持,說他總走山路,鞋子須得勤換,要不然容易硌腳不說,崴一下更是麻煩。

    李大成不懂針線,可也看得出做鞋子費功夫。光納鞋底一項,瞧著就不輕松,更有扎到手的時候。

    他看著白皙的指尖上,冒出血珠,有心說咱不做了,就算是買鞋穿,家里也支應的起。可瞧著人專注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小夫郎惦念他,這份心意珍貴,哪能輕易駁了。以后他穿鞋在意些,也叫人少受些幸苦。

    沈橋半靠著,雙眼微闔。李大成還以為人累了,放輕了動作,手還未碰上手爐,剛剛還小憩的人,睜著水汪汪的眸子望著他,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眼尾熨紅。

    “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嗎?”李大成見人這樣,也慌了手腳,伸手去試額間的溫度,并沒有發熱。

    沈橋沒有答話,李大成心里更慌了,他飛速地在腦海中回溯清晨的每一個細節,確認自己有沒有太過分的行徑。

    他正陷入沉思,懷里突然一沉,腰也被人緊緊摟住。低頭見沈橋緊緊的貼著他,忙將人摟的緊緊的,輕拍著后背不停的安撫,“小橋,我在,小橋。”

    沈橋也不知怎么了,想說的的話全堵在嗓子眼,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便一頭扎進了男人懷里,此時被溫聲細語哄著,心里更加難受,抱著人的手更緊了。

    懷里的人像個易碎的瓷娃娃,李大成低頭蹭了蹭沈橋的發頂,伸手從人的臂下穿過,將人穩進懷里。

    “小橋,要是我哪里過分了,你只管說出來,是打是罵我都認,別不說話,和我說說話好嗎?”李大成耐心的哄人,細碎輕柔的吻落在沈橋的臉側,暈紅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膚。

    “你·····你是不是·····剛剛是不是想·····我可以的。”沈橋聲音不大,許是因為說出的話太大膽,帶著些顫音,但卻格外堅定。

    兩人四目相對,李大成臉上有一瞬的錯愕,聽明白人的意思,心里似被尖銳的刀不斷的翻攪,尖銳的刺痛著。

    “小橋。”李大成聲音暗啞,瀉出濃濃的心疼,摟著人的手都有些發抖,“小橋,小橋······”他閉了閉眼,將人緊緊的抱在懷里,恨不能揉進身體里,想說的話有好多,出口的卻只是沈橋的名字。

    他薄情也冷淡,上一世僅有爺爺過世之際,心中掀起過波瀾。卻從沒有這樣失控過,情緒如狂風驟雨般砸下來,裹挾著難以平息。

    原以為,是早上的他將人逗的太過了,這才把人惹急了,沒成想小夫郎存了這樣的想法。垂眸瞧著人巴掌大的小臉,好不容易養回一點兒肉,這一病又瘦了一圈。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明知道沈橋受不住,他還動這樣的心思。

    屋里靜謐無聲,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鼻息間兩人的氣息交融,沈橋貼在李大成的胸膛上,任人抱著。

    半晌,李大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橋,不必事事都顧著我。我要是真犯渾了,你只管拒絕,打我一頓都行,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不疼,就是別委屈了自己,你這樣······你這樣我心疼。”

    犯渾?這個說法太重了,李大成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人,沈橋下意識的想反駁,卻在抬眸的瞬間,對上男人猩紅的眸子,眼底的心疼如同熾烈的火焰,將他整個心都灼得滾燙。

    沈橋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定,大膽的勾住男人的脖子,將唇印了上去。他回憶著男人平時的樣子,卻不得要領,只一下下的輕啄,像只沒滿月的小奶狗一般。

    夫郎難得主動,若是換做平時,李大成自然是欣喜異常,如今除了心疼,哪里還生的出別的心思。他見不得沈橋委屈自己,也舍不得落人面子,俯身銜住了微涼的雙唇。

    這個吻溫柔珍重,不含一絲雜念·······

    今日的早飯比平時晚了些,因為什么兩人心知肚明,早上的事誰也沒又再提及。沈橋是覺著害羞,李大成是覺著自己行事太過,被愧疚和后悔包圍著,暗下決心以后要收斂一些。

    早飯依舊是李大成做的,饅頭切片,裹上蛋液,放在鍋里煎至兩面金黃。他舍得放雞蛋,饅頭片吸滿了蛋液,煎過也一樣松軟。

    天冷,早上喝點熱乎的最好,李大成便做了一小盆面湯,出鍋撒上香油,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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