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心計
天色依舊陰沉, 太陽被層層堆疊的云層所掩,暗淡無光,仿佛籠罩著巨大的灰色天幕, 無端的讓人有些沉悶。
清晨剛剛停歇的寒風,再次席卷而來。街上行人匆匆, 都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帽檐下露出凍得通紅的臉頰。寒風呼嘯著, 卷起一陣陣塵沙,將枯葉吹得滿地都是。
呂掌柜今日也在店里,見李大成過來,立時興奮的拉著他去喝茶,李大成推托不掉,只能跟著進了前廳。
兩個衣著單薄的外邦女子,正在圓形的舞臺上練舞。曼妙的身姿,隨著樂曲輕輕擺動,綴著珠翠的衣擺搖曳生姿。
此時還不到營業的時候, 好多伙計都明晃晃的將眼神投在那兩名女子身上,直至呂掌柜進來,才有所收斂。
李大成眉心輕皺, 偏過頭去, 目光始終不曾落在那兩名女子身上。
呂掌柜今日高興, 左右也還沒營業, 便也沒計較伙計們的疏懶。本想著李大成若是有興致, 他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反正這兩女子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在他買來前就不知道轉過多少手。
他雖知道李大成有夫郎,還頗得看重, 但男人偶爾在外面吃酒玩樂,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見人臉上似有不悅,便沒有提及,直接引著人近了二樓的雅間。
店里這幾日,日日客滿,別說雅間了,連大堂的位置都早早的預定出去了。這間還是特意空出來的,為的就是招待那些臨時過來的貴人們。
室內布置雅致,兩邊都有窗子,一邊面朝著街巷,推窗便是繁茂的街景。另一邊則掛著紗幔,望出去視線正好落在樓下的舞臺上,實屬絕佳的觀看視角。
桌上已經布好了茶點,想來是提早備好的。李大成在凳子上坐定,便聽呂掌柜吩咐伙計上茶。呂掌柜滿臉的喜色,一派春風得意的模樣,不用問也知定是有喜事。
呂掌柜確實心情大好,三天布施下來,原以為又是陪跑,不過是做些面子功夫罷了。沒成想最后一日,知縣大人親臨,見他的桌案后高懸著布旗,上面整齊的列出了布施的品類和每人領取的數量,清晰明了,別有新意。
當著眾人的面,便連連夸贊不已,還在府里設晏褒獎,更獎了一塊牌匾。那可不是普通的牌匾,上頭可有官府的印記。布施的商戶眾多,這份殊榮可只有一份兒,卻落到青竹閣的頭上,讓他怎么能不歡喜。
他一個商戶,平日里就算是想巴結,都找不到門檻,何況知縣大人,還熱情款待,一絲架子都沒有。
這等好處,還多虧了那日李大成給他出的主意,要不然這等好事自然不會落到他身上。如今青竹閣掛上了官家的賜下的牌匾,何愁生意不好!
不僅如此,以前那些明里暗里嘲笑他生意不好的人,見他拔了頭籌,差點沒氣吐血。卻不得不暗暗壓下氣焰,假惺惺的同他道喜。
這般揚眉吐氣,怎么不讓人心里暢快!
呂掌柜早就覺得李大成絕非常人,如今得了實打實的好處,對李大成更加不敢慢待,早就備好了謝禮。他在生意場上混了那么多年,深知馭人之術,這樣的人即使不能為己所用,也不能輕易得罪。
聽完呂掌柜所述,李大成起身道了賀,卻并不居功。三日布施下來,呂掌柜銀子沒少花,他哪能攬到自己身上。況且,如此大肆褒獎,是福是禍還很難說。
清河鎮雖相較周邊的幾個鎮子還算是富庶,但下屬的村子也有貧瘠的,甭管是干旱糧食減產,雨澇受災,都少不得要布施。官府一句話,底下的商戶哪敢說個不字,即使再也怨言也只敢放在心里。
布施年年都有,官府從未有人到場,何故今年破例了。
如今知縣親臨,恐怕與布施場發生的暴動有關,災民和民巷里的人炒打起來,連官兵都出動了,知縣怎么可能一無所知。
不僅親自到場,還獎下牌匾。一來,為了激勵商戶們,更加盡心盡力。畢竟布施不止這一年,往后還要辦。二來,恐怕就是明褒暗貶,褒獎了呂掌柜的青竹閣,那些辦事敷衍,甚至連真正的災民都分不清的的商戶,自會警醒。
更有甚者,有機靈的趁著這個機會,打著陪罪的名頭,往衙門里送點禮,也不失是一個攀附的機會。
這些話李大成并沒有出口,呂掌柜行商多年,行事老道,這里面的門道不會看不清。他只是個平頭百姓,既無權勢也無財富,也只想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呂掌柜手執茶壺,笑瞇瞇的給李大成倒了茶,掀開一邊的托盤,里面是明晃晃的銀子,目測有三十兩。許是考慮他日常沒有什么大開銷,貼心的全準備的是五兩一錠。
財帛動人心,白花花銀子誰能不喜歡!
“大成兄弟,當日若不是你給我出的主意,我也得不到知縣大人的青睞,特意備下一點薄禮,還望大成兄弟莫要推辭。”呂掌柜將托盤遞過來,雖不可否認他是存了示好拉攏的心思,但也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商戶地位低下,官府什么時候把商戶放在眼里,他能出入知縣大人的府邸,同知縣大人同桌用餐,怎么說也混了個眼熟,日后有什么事自也比旁人好開口些。也不枉他備下厚禮,旁人就是想送禮還找不著門檻呢!
呂掌柜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大成,見他臉上并未見貪婪,甚至連一絲驚喜都沒有,倒也不吃驚,臉上依舊掛著笑。
李大成伸手將掀開一半的紅布蓋上,將裝有銀子的托盤推了回去,拱手道:“呂掌柜太客氣了,能得知縣大人賞識,都是您親力親為,布置得當,我豈敢居功。心意我領了,銀子卻愧不敢受,還望呂掌柜見諒。”
三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所謂無功不受祿,李大成可并不認為呂掌柜能拔得頭籌,全是倚賴著他出的主意。
布施的地點就在長平街,他幾乎每天都會經過,許多商鋪都是派了伙計或是家里的小廝在那盯著,充其量再加上一位賬房先生。有的伙計小廝也是識字的,便連賬房先生都省了,像呂掌柜這樣親力親為的幾戶沒有。
災民們多是衣衫襤褸,更有甚者腌臢不堪,那些東家掌柜的怎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自然是使喚手下人出面。本就是為著官府的號召,這些商戶們不敢不聽令,無非面子功夫罷了。主家如此,下面的人更不盡心,這才有這場暴動。
這么淺顯的道理,知縣又怎會不知。正因為如此,親力親為的呂掌柜才成了褒獎的對象,既是褒獎,同樣也是給其他商戶立個榜樣,至于會不會成為其他商戶嫉妒的對象,知縣大人自不會過問。
若不是如此,官府賞下牌匾就足夠了,何必要設宴呢,即使知縣真的是欣賞呂掌柜,只需私下宴請便好,大可不必這樣大張旗鼓。
畢竟同商戶往來過密,真要傳出去,于知縣大人的官聲也無益。官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他們這位知縣又一貫是打著官聲清廉的名頭,他不信知縣大人會不愛惜羽毛,生怕旁人不知的親近一名商戶。
旁人是殺雞儆猴,這位知縣大人是反其道而行之,獎雞敬猴,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調動清河鎮的商戶,均為己用,還盡心盡力,也算是好手段。
只是對于呂掌柜,是不是捧殺便很難言。經商多年,總有樹敵,如今大出風頭,會不會招妒,眼下呂掌柜風頭正盛,等這風頭過了呢!
若是沒有驚動官兵,想來這位知縣大人也不會蒞臨,那即便是布旗做的再漂亮,恐怕也無用,最多是起個廣告的作用,招攬些散客罷了,眼下一切純屬機緣巧合。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況且他這個主意,給呂掌柜代來的是福是禍還很難評,他自然是不好再收這么一大筆謝禮。
幾番接觸下來,呂掌柜知道李大成不是貪財之人,見他面對這么多銀子都不動心,也沒過多意外。多番禮讓之下,看李大成沒有一點要收下的意思,呂掌柜也只好打消念頭。
吩咐伙計拎上來一個竹盒,一張紅箋上書著酥荷齋三個小字,乃是鎮上最出名的糕點鋪子。他家的荷花酥乃是一絕,每月只有雙日才會售賣,去晚了根本就買不著。這一盒兩層,想來都是酥荷齋出名的糕點。
呂掌柜該是一早就猜到他不會收銀子,早早的就使喚人去買的糕點。他不知是該嘆呂掌柜心思縝密好,還是該嘆呂掌柜識人有方,只是這份心思用在他身上屬實是有些浪費了。
點心李大成收了,他再推脫便太生分了。呂掌柜本想著晚上設宴款待,李大成以夫郎身子不適為由婉拒了。
出門的時候,呂掌柜仍舊一臉喜色,李大成頓了頓,還是開口提醒了一句。借用王六子為由頭,只說近來不太平,望呂掌柜多加防范。
第142章 努力賺錢中
寒風不時地穿過街道, 卷起陣陣塵埃,裹挾著在空中打卷,鋪子的門簾也被吹的來回擺動。偶爾有行人經過, 也只是匆匆瞥一眼便繼續前行,似乎連進店詢問的意愿都沒有。
從青竹閣出來后, 李大成便直奔福寶樓,與其他鋪子的冷清不同, 福寶樓的生意依舊紅火。門前的空地上早就停滿了馬車,有些甚至排進了巷子里。
伙計們穿著統一的厚棉衣,站在門前迎客,臉上都堆滿了笑。即使無需入內,也能聞見里頭彌漫著的濃郁酒香和菜香。客人們或舉杯暢飲,或低聲交談,好不熱鬧。
李大成來過一次,知道這里面的規矩,直接拉著板車奔了后巷。福寶樓的生意著實好, 送肉的漢子,扛著整扇的豬肉正往里搬運,后面還排著好幾兩板車, 想來都是送菜肉的。
后門大敞著, 李大成禮貌地扣了扣門, 院里的伙計上前詢問, 他將來意說了, 伙計不加思索便回絕了,雖然言語還算客氣, 但面上的不屑卻懶得不掩飾。
早就料到會是這樣,李大成也不惱, 客氣的道了謝,便出了后巷。
這條街上,除了福寶樓還有四五家食肆、酒樓,雖不至于門庭冷落,但客人也不多。時值飯點都如此,想來平時生意更差。
一家一家的看過去,李大成找了家生意最差的。
兩層的鋪面,但店面卻不大,大堂里只有六七張桌子,一眼就可將店里的情況看清。
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一個客人都不見,兩三個伙計卻不耐其煩的擦著干凈的桌子,不見絲毫懈怠。進門處的桌案后,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正翻看著賬目無聲嘆氣。
李大成抬頭,瞧見梁下懸著的牌匾,邊角處的黑漆已然掉了,露出里面的的底色,顯然是有些年頭了。上面書著合生樓三個大字,字跡俊逸灑脫,到應了這三個字。
“合生樓”李大成默默念了一遍,倒是個不俗的好名字。
伙計見他進來,立時喜出望外的迎了上來,熱情的招呼道:“客官,您里面請,小店菜色齊全,量大實惠,包您滿意,不知您要吃點什么?”
“小二哥誤會了,我并不是來用飯的,不知掌柜的可在,在下有事想勞煩掌柜的?”李大成見伙計滿臉的期待,罕見的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話畢還歉意的笑了笑。
伙計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好不容易來了個人還不是吃飯的。愣了一下,便打量起李大成,見其身上是簇新的棉衣,瞧著倒是不像窮苦人家的。
他在這做了好幾年了,從來沒見過有這么個人來找掌柜的,疑慮的同時,把目光移向了桌案后的老掌柜。
李大成順著伙計的視線望過去,老掌柜已然合上了手里的賬簿,打量著他的眼神里,也有幾分疑惑。李大成客氣的打了招呼,說明了來意。
老掌柜并未說話,只是捻著胡子沉思,似顧慮頗多。半晌,才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年輕人,著實不是我要駁你,只是我這的情況你也看見了。眼下正是飯點,我這一個客人都沒有,就算應了你,也是徒勞。年輕人,你還是去別問問吧!”
“掌柜的,嚴重了。眼下生意不好,怎知以后都如此呢?”李大成微微一笑,語氣雖然淡淡的,但面上卻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
老掌柜不由得重新打量面前的年輕人,李大成一臉坦蕩,任由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后生,你可知這街上生意最好的是哪家?”老掌柜扶著桌子站起身來,語重心長道:“年輕人有沖勁是好,可更要腳踏實地。”
“這條街上生意最好的當屬福寶樓,掌柜的既問了,我也不隱瞞,有冒犯的地方還望掌柜的見諒。”李大成微微躬身,施了一禮,才道:“福寶樓生意紅火,自然看不上我這點微薄小利。掌柜的說我退而求其次也好,只是成不成的總得闖闖才是,要不怎知結果呢?”
“也罷,你這個后生倒是執著,你拿進來看看吧。不過提前說好了,我這生意冷清,若是賣不出去,你還得原封不動的拉回去,可一個銅板都沒有。”
“那就多謝掌柜的了!”李大成道了謝,轉身將板車上的食盒卸了下來。
一共十五只兔子,整只鹵制的一共是八只,除去有兩只他留下送人以外,食盒里還有六只。其余的兔頭和兔腿,分別做了麻辣和五香的兩個口味。余下的兔肉,李大成在辣炒兔肉的基礎上做了改良,冷著吃味道更加。
又找掌柜的借了紙筆,將每種品類的價格都一一寫上,他的字算不得好看,但鄉下人能認字就不容易了,寫不好也沒人會起疑。
既然是在酒樓里售賣,價錢便可稍微上提一些。整只的兔肉八十文,兔腿十五,兔頭十八文,冷吃兔肉三十文一份,正好是一碟的量。他買的兔子肥,一只兔肉便可以出兩碟。這些全賣了的話,也能進賬一兩四錢多。
除去給掌柜的二成,再刨除本錢,到手的也有不到七錢,維持家里的開銷足夠了,到了月底還能剩下不少,同家里的銀子一并攢著。將來甭管是買地或是買房都好,手里有錢,日子過起來才更踏實。
臨走時,李大成給了伙計二十文錢,托他晚飯時分,拿兩份冷吃兔肉做試吃,來招攬客人。伙計痛快的答應了,左右店里也不忙,這點活兒也不用費什么功夫。二十個銅板呢,他一個月的工錢才一兩多銀子,這都能抵他多半天的工錢了。
風比早上小了些,天依舊灰蒙蒙的。既然事已經辦妥了,李大成也不欲在鎮上多呆,買了肉,再去趟首飾鋪子便想回去。
天氣寒冷,鑫平街后巷的氣味也淡了許多,李大成趕到的時候,韓老三正在給人切肉。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掩面站在一旁,臉上的嫌棄都要溢出來了。
“大成兄弟,先進來歇會兒,我這還得會兒。”韓老三招呼李大成進來坐,切肉的手更加利落。
一旁的案板上已經堆了不少肉,想來是個大客戶,李大成想著他還得忙會兒,便想先去買兔子。
“韓三哥,先忙著,我先去鄭大哥那拉兔子,一會兒再回來。”
韓老三應了一聲,見中年男人臉上的不耐越發明顯,只能將剩下的肉盡快的分好。
兩家鋪子本就挨著,李大成也沒拉板車,只拿了那只鹵好的兔子和提前備好的一小壇酒。
鄭宏依舊躺在竹椅上,許是聽見他們的交談,見李大成過來,不等他開口,就起身問道:“要幾只?”
李大成微愣了一下,才開口:“二十只,勞煩鄭大哥了。”
鄭宏點了點頭,算是回應,轉身就往后面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三個竹籠,每個竹籠里都有六七只兔子。
“還按上次的價錢,三十五文一只,二十只一共是七百文。”
李大成答應著,付了七錢銀子,見鄭宏隨手將銀子扔進錢箱里,便又在竹椅上坐下。心下覺得此人有些意思,一副冷臉,偏偏一副熱心腸,給他挑的兔子每一只都很肥。
鄭宏見他還沒走,以為是還有什么事,隨即又坐直了身子,面上卻并沒有不耐煩。
李大成將被油紙包著的兔子和一壇子酒放在桌上,笑了笑,緩緩道:“我自己鹵的兔子,拿給鄭大哥嘗嘗。”
鄭宏似乎有些意外,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變化,很快又恢復成了那張冷臉,“下不為例。”
李大成也不惱,笑著應下,拎著竹籠出了鋪子。韓老三已經忙完了,這么難纏的客人,雖然給的銀子多,可他還真不愿意伺候。
見李大成過來,幫著一起把竹籠綁在板車上,省的路上顛簸掉了。兔子膽小,受了驚嚇便不易養活。
韓老三早就將他需要的肉準備好了,正幫著往板車上裝,李大成聽了數目,又追加了五斤。青竹閣的生意好,要的數量自然有所增加。
“大成兄弟,你這生意是越做越好了。”韓老三高興的往里走,準備去切肉。李大成生意好,連帶著他的生意也好,心里自然歡喜。
李大成也跟著進了鋪子,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也不客套,“我自己鹵的兔子,韓三哥嘗嘗,就當加個菜了。”
韓老三隨手擦了擦手,湊了過來,見著桌上的東西,豪不見外,憨笑了兩聲,“那就多謝大成兄弟了,正好我想喝酒了,連下酒菜都有了!”
韓老三是性情中人,非要留李大成晚上一起喝一杯,李大成推脫不掉,只有如實道來。他住在村里,還拉著一車的東西,最快也得半個多時辰。等吃完酒天都黑了,耗時更多不說,夜路也難行。
韓老三這才作罷,只說哪日得空了一定坐下喝一杯,李大成應了,這才得以出門。
出了鑫平街,已近未時三刻,中午沒來的及吃午飯,此時腹中早已饑腸碌碌。見街邊有賣餡餅的,李大成便買了兩個。找了個背人的街角,三口兩口就吃完了。
第143章 不如小橋細細查驗一番
從徐富那拿了定好的豬肉, 李大成便直奔東邊,清河鎮東邊有好幾家首飾鋪子,樣式自然也更多些。他不擅長這些女子小哥兒的物件, 只有多逛逛。
長長的街巷,車馬交錯, 車轍聲伴著馬匹偶爾的嘶鳴聲,倒是比集市那邊還熱鬧不少。街道兩旁店鋪林立, 側目望去首飾鋪、文玩鋪、布莊、成衣鋪子,應有盡有,可謂是清河鎮最繁華的地方。
幾步之外,便是一家名為珮玉軒的鋪子。首飾鋪子的受眾多是女子小哥兒,雖也有男人前來光顧,但相對較少。因此,這家店的伙計全是小哥兒,嬌小的身量,耳后的紅痣, 讓人一眼便能認出。
李大成還沒同沈橋以外的小哥兒有過接觸,少見的有幾分慌亂。與伙計始終保持著四五步的距離,將自己的訴求說了。
伙計都是經過培訓的, 雖平時接待的多是女子小哥兒, 可也有替夫人來選購首飾的, 自然什么人都見過。見他這般, 也體貼的沒有離得太近。
“客官, 這邊都是發簪,您可以自己看看。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話, 也可以告知我您夫人的喜好,我幫您推薦。”
李大成一一掃過, 卻沒有特別合眼緣的,這些發簪大都工藝繁復,以長長流蘇珠翠點綴,雖也好看,他總覺得更適于女子,與沈橋并不相配。
“有沒有適合小哥兒的,樣式簡單些的。”李大成始終將目光落在面前的柜臺上,可謂是目不斜視。
伙計聽他如是說,立時改了口,“有的,您跟我來這邊,若是喜歡素雅的,這邊還有好些款式清雅的,您看看有沒有相中的。”
這邊還有兩個小哥兒選中了心儀的首飾,正準備去付錢,李大成頓在原地,等著兩人過去,才靠近柜臺。
這邊的發簪果然樣式更加簡潔,李大成一眼便從一種簪子中,相中了一支雙枝芙蓉花簪。簪子由兩股攢成,到了中間慢慢分開兩枝,頂部均雕成芙蓉花的樣子。花心以鈿珠裝飾,最下面一朵芙蓉花下,連著兩三根細鏈,尾端綴著幾顆小銀珠,搖曳擺動間,別有意趣,
伙計極有眼色,順著他的目光,將那只簪子拿起來,遞了過去。李大成避開伙計的手,小心的接過來,放在掌心里,越看越滿意。
“您眼光真好,這個簪子是前幾日新到的,雖然素雅,卻不失俏皮,您夫郎一定會喜歡的。眼下價錢也合適,只要二兩六錢,等近了年下肯定會長一些。您要是相中了的話,我就幫您包起來。” 伙計見眼前的男子似是選定了,態度也更殷勤能進他們鋪子的,兜里都是揣著銀子的,他觀男子的穿著,也是有固定營生的。
李大成點點頭,淡淡道:“包起來吧!”
伙計滿臉喜色,接過他手里的簪子,仔細的包好,引著他往桌案前的賬房先生那走。李大成付了銀子,接過用木盒裝好的簪子,揣進懷里出了門。
街角有家雜貨鋪子,貨架上琳瑯滿目的貨品,其中一個紅漆彩畫的撥浪鼓,格外顯眼。想著后日的趙家的喜宴,李大成進店買了一個撥浪鼓,還有另一個木制玩具,一共花了不到一百文。
天色愈加陰沉,還未至申時,天空已經被灰色的云層覆蓋,陰翳非常,也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
李大成加快了腳步往家走,街上全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趕到河谷村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黑云如連綿不散的濃墨,寒風驟起,發出“嗚嗚”的轟鳴。
天色壓的灰暗,村口不見一人,車輪在地上碾過,仰起一陣塵土,卷在風里,模糊了視線。
剛拐進巷子,就見門口有個單薄的身影,正是沈橋。眼看著變了天,沈橋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回來,索性出來迎迎。
正巧碰見前院的孫家嫂子,拉著他說了會兒閑話,又提及王六子,沈橋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可孫家嫂子的話卻像個驚雷,在平地炸開,他怔了一會兒,才又確認了一遍。
孫家嫂子見他這反應似是不知情的,自覺說錯話了,訕訕的隨口應付了兩句,便匆匆離開了,獨留沈橋站在原地。
寒風吹在身上,似乎都覺不出冷,崽崽似是察覺到不對,叫著去扒拉沈橋的褲腿,沈橋罕見的沒有理會小家伙。
瞧見李大成的瞬間就迎了上來,懸著的心才落到了實處,“你怎么才回來,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了嗎?”
“去買兔子耽擱了些時間,等急了吧,下次別出來了,外面太冷。”李大成本能的去握沈橋的手,連指尖都涼透了,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
“先回家,天太冷了。”他拉著人往回走,被握著的手有些發抖,剛開始李大成還以為沈橋,是在外面站的時間久了凍的。兩人離得近了才覺出不對,垂眸便對上人泛紅的眼眶,“怎么了,小橋,誰欺負你了?還是哪里不舒服?”
李大成見人搖搖頭不語,心里著急可,可也這不是說話的地方,迅速將肩帶搭在右肩上,攬著人往家走。
崽崽臥在門口,見他們走近了,才閃身進了院里。許是察覺出氛圍不對,也不鬧人,乖乖的臥在墊子上烤火。
李大成也無暇顧及板車上的東西了,匆匆的關上院門,便領著沈橋回了屋。兩人都被冷風吹透了,身上盡是寒意。拉著人進屋坐下,拿過桌上的手爐,見還熱著,連忙塞進人的懷里。
“王六子的事,為什么都不告訴我?”剛剛只顧的上擔心,此時見人安然無恙,沈橋堵在喉嚨里的話才問出來。
小夫郎眼角泛紅,含著霧氣的眸子望著他,開口的聲音都帶著顫音。李大成心疼壞了,忙伸手將人摟進懷里,卻被一把推開。
看著男人愣住的樣子,沈橋只覺得喉間一梗,想好的話再也說不說來。他垂下眼,眼淚不要錢似得落下,染濕了一大片衣襟。
“小橋,是我不好,不應該瞞著你,乖,咱不哭了。”李大成抬手給人擦眼淚,淚珠卻似沒有源頭般的,越擦越多。他閉了閉眼,蹲下身子,左膝點地,對上沈橋被淚水浸濕的眸子,“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小橋不生氣了,是我思慮不周。光想著怕你擔心,卻沒想過你要是從別人嘴里聽見,會更憂心。”
沈橋抽噎著,胡亂的抹了把眼淚,將手搭在男人肩上,“你要是有事·······”
“以后無論什么事,都不會再瞞你。小橋,信我。”拉過沈橋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不生氣了,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沈橋抽咽著,點點頭 ,略有些啞的嗓音帶著泣音,“那·····那日你傷著了嗎?”
他不敢想,在偏僻的小路上,若是真的出了事該怎么辦,連個人影都不見,就算要呼救都找不到人。只覺的越想越后怕,懼意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一般,四肢百骸都是寒意。
低頭見半跪在地上的人,沈橋伸手想將人拉起來,卻跌進一個寬厚的懷抱。李大成一手環肩一手環腰,將人緊緊的固定在懷里。下巴埋在沈橋的頸窩處蹭了蹭,眸底泛起一抹殷紅,再次睜眼的時候又悄然隱去。
“小橋,不是說我打架很厲害嗎?我自然沒事,就算再來兩個人,夫君也對付的了,別怕。”低頭吻去沈橋眼下的淚痕,李大成壓下心疼,溫聲哄人,“若是還不信的話,不如為夫脫了,小橋細細的查驗一番。”
李大成說著還貼心的覆著沈橋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襟處,大有一副任君所為的架勢。
沈橋還紅著眼眶,怎么也想不到剛剛還好好說話的人,下一瞬就變得輕浮起來。手下傳來有力的心跳,隔著衣服似乎都能感覺到皮膚的溫度。他飛速將手撤回來,羞紅臉道了一句“不正經。”
“好好,我不正經,夫郎最正經了,敢問夫郎還生氣嗎?”李大成收緊了摟著腰的手,不讓人離開。
沈橋擰著身子掙脫不開,索性也不動了,將頭埋在男人肩上,不再理人。
李大成在人紅透的耳尖上親了一下,給人攏了攏有些散亂的發絲。似是想到什么,輕輕拔下沈橋發間的木簪。
一頭青絲頓時散落下來,似光滑的綢緞,柔軟的長發披在單薄的肩上,遮住了小半張臉。沈橋泛紅的眸子略帶驚訝,抬眸便對上一雙溫柔含笑的眼睛。
李大成自懷里拿出木盒,放在沈橋的掌心里,柔聲道:“打開看看喜歡嗎?”
沈橋小心翼翼的捧著盒子,抬眸看了李大成一眼,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中,掀開蓋子,入目是一個精致的發簪。
“小橋,我給你帶上。”見小夫郎本就泛紅的眼眶,又泛起淚花,李大成拿起木盒里的簪子,想幫人帶上。
他手忙腳亂的忙乎了好半天,結果原本柔順的發絲也變得毛躁起來,簪子松垮的別在頭上,兩人目光交匯,眼中盡是笑意······
第144章 盼你長命百歲
呼呼作響的寒風足足刮了一夜, 伴著漫天飛雪,給天地都染上了一抹白色。屋檐被一層薄薄的冰霜輕輕覆蓋,在日光的映襯下熠熠生光。
昨夜兩人均過了子時才睡下, 早上便有些起不來。饒是李大成的生物鐘一向準時,也比以往晚醒了半個時辰。
風雪歇了, 倒是個難得的晴天,暖暖的日光透光窗欞灑進來, 打在沈橋白皙的側臉上,眼下的一大片青色格外明顯。
想到昨兒有些固執的人,李大成無奈的嘆了口氣。
昨兒回家本就晚了,收拾兔子又是個費功夫的活計,家里又只有一口鍋,等全部鹵好后,都快半夜了。
他進屋才發現本該安睡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正強撐著等他, 即使困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也硬生生的扛著。
屋里一片漆黑,伴著窗外銳利的風聲, 也不知道沈橋等了多久。他快速的洗漱好, 將人攬進懷里, 一股涼意立時襲來。李大成原本想說不必等他的, 可眼下除了心疼, 哪里還說的出別的話。
小夫郎本就膽小,乍聞王六子的事, 一定后怕的緊。這事本是他想的不周到,本想免人憂慮, 卻不知更添了煩憂。
李大成將人摟的緊緊,好一會才將懷里的人暖熱。
這一夜沈橋睡的并不踏實,一直陷在噩夢里。好幾次,他聽見耳邊細小的抽泣聲,立時驚醒。將人攬在懷里,哄了又哄,好不易才摟著人重新安睡。
折騰的次數多了,李大成干脆讓人枕著他的胳膊,兩人直到后半夜才睡熟。此刻,即便胳膊已經麻了,李大成都沒敢動,生怕驚醒了好不容易睡熟的人。
崽崽醒了,玩了一會兒,見沒人搭理它,便用兩只前爪扒開一條縫,擠進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低聲嗚嗚了兩聲。李大成怕他吵醒沈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知是沒有默契,還是小家伙不給面子。
又或許是他們這邊的動靜太大了,沈橋動了動,下意識的抬手去揉眼睛,李大成握上那只手,輕輕的拍著人的后背安撫。
“嗯······哼······” 懷里的人輕哼了兩聲,李大成低頭在人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轉瞬對上一雙水波流轉的眸子。
“醒了?”
沈橋沒說話,額頭蹭了蹭李大成的下巴,又把頭埋進男人懷里,搭在男人背上的手也慢慢收緊。
小夫郎如此依賴,李大成一顆心都讓人磨軟了,兩人又在被窩里親昵了一會兒,雖未做什么,可那份親近勁兒,熨的兩人心里都歡喜。直到崽崽的叫聲再次響起,兩人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又下雪了?”
李大成添柴回來,見沈橋正坐在窗前往外看,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襯的人冰肌勝雪,轉頭間,鬢間的銀珠相碰,發出清脆響聲,清雅又爛漫。
他不由得看呆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雪不大,一會兒我掃了,堆在院里就成,給崽崽玩會兒,也就不剩多少了。”
“下過雪路上不好走,今日早些出門吧,省的路上耽擱了。我先做飯,你把院里的雪掃了,再去孫嬸兒那看看有沒有用幫忙的。”沈橋從炕上下來,在崽崽身上揉了一把,便準備去灶房做飯。
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被人抓住了手腕,沈橋不解,回頭的時候,正瞥見李大成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之色。
李大成微微用力,將人帶進懷里,“小橋給夫君安排的這么明白,連點報酬都不給嗎?”
“你想······想要什么報酬?”沈橋聲音悶悶的,強撐著沒有錯開視線,泛紅的耳尖卻將他心底的慌亂,出賣的徹徹底底。
李大成沒說話,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意圖明顯。
屋里很靜,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聲。腰間的力道讓人不容忽視,沈橋只覺得全身都變得滾燙,因為緊張雙手都止不住發顫。
本就是夫妻間逗趣,他自然也沒想把人怎么樣,剛要松開環在人腰上的手。一雙帶著涼意的手便攀上了他的脖子,他本能的低頭,瞬間唇上便被一抹溫軟覆蓋。
許是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沈橋沒向上次那么慌亂,卻也只是淺嘗輒止。在分開的一瞬間,后腦被一雙大手扣住,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輕哼,余下的聲音便被被淹沒在唇齒間。
李大成摟著人的手緊了緊,含住人嬌軟的唇瓣細細勾勒,隨即加深了這個吻。良久,他才將人松開,喉間滾了滾,臉上盡是饜足。
垂眸淺笑,看著一臉緋色的人,又意猶未盡地在人唇角輕啄了幾下。
“我·······我去做早飯。”沈橋扔下一句便跑,生怕再在屋里待下去,青天白日之下便會發生更羞人的事。
李大成正在興頭上,上前一步從背后將人抱住,下巴搭在沈橋的肩上,蹭了蹭,開口的聲音很帶了些委屈,“小橋,怎么占完便宜就想跑?一點情分都不念。”
沈橋被他倒打一耙的本事驚到,又羞又氣連話都說不出來,忿忿的回身。李大成也不是真的要拘著人,腰間的手并未十分用力。
氣鼓鼓的小夫郎著實可愛,尤其是紅著臉的時候,李大成臉上的笑意更盛。
看著笑吟吟的人,沈橋就算有氣也散了,看了眼在一旁看熱鬧的崽崽,總覺得李大成耍賴的樣子,和崽崽有些像。這話他本是在心里想想,不知怎么的就說了出來。
見李大成瞬間瞪大的眼睛,倒也不愧疚,只覺的更像了,臉上也帶了笑。
李大成故作惱怒將人撲倒,兩人滾做一團,笑聲伴著討饒聲在屋里炸開。
“好啊,小橋敢笑我。”
“別,別撓·····哈哈·····癢······”
早飯最終還是李大成做的,兩人一番廝磨,沈橋出了一層薄汗。他身子骨本來就弱,李大成也怕他吹了冷風,又染上風寒,便沒讓人出屋。
索性雪下的不大,清理起來也費不了多少功夫。李大成先將粥煮上,才著手掃院里的雪,全部掃完也只有一小堆,堆在墻角也不礙事。
孫家的院子也不大,李大成過去時,孫母正在柴房里收拾著。他幫著把院里的雪掃了,連帶著把門口的路都清了,好方便進出。
回家的時候粥也熬的差不多了,再將切好的肉和菜放進去,煮上一個開,淋上香油也就可以出鍋了。竹簍里還有昨兒剩的饅頭,架上籠屜熱熱就成,炒個雞蛋再配上一小碟咸菜,就能開飯了。
沈橋先給崽崽弄了吃的,才洗了手上桌吃飯。他胃口本來就不大,又因為以前餓的狠了,落了病根,吃不了多少,尤其是早飯。
在李大成的注視下掰了半個饅頭,拿在手里小口的吃著,不時的喝口粥,兩人偶爾聊上兩句,倒也愜意。
飯后,沈橋攔住收拾碗筷的人,“放著我收拾吧,你早些出門,今兒是集市開市的日子,你早些走,路上也熱鬧些。”
見李大成應了,但手上的動作沒停,沈橋抓著他的袖口晃了晃,也不說話,就這么盯著人看。
李大成到底妥協了,不愿意讓沈橋跟著擔心。無奈的放下碗筷,轉而握上那只瑩潤白皙的手,“好,聽小橋的,我這就出門,鍋里還有粥,中午別忘了熱熱喝了,堂屋里的糕餅想著吃。”
沈橋站在門前,直至看著人出了巷子,連影子都看不見后,才轉身關好院門,回了屋里。村里人白天都習慣敞著門,他們家里有崽崽,怕小家伙跑出去,便每每都把門關上。他們門戶單薄,在村里并無親戚,除了相處的好的幾家,平日過來的人也不多。
他陪著崽崽玩了一會兒,才將碗碟都洗了,又將灶臺都收拾干凈。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又給火爐里添上柴,便回了里屋。他本就是安靜的性子,獨處倒也不覺得悶。
明日趙家要辦滿月,沈橋從柜子里拿出提前做好的小衣裳,又拿過昨日李大成買的小玩具,想著包在一起,省的明兒過去的時候落下。
撥浪鼓做的十分精細,輕輕晃動便發出“咚咚”的響聲,上面的彩繪色澤艷麗,又富有童趣。沈橋輕輕撫過,不禁想到日后若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該是什么樣子,長的是像他還是李大成,也不知是個小哥兒還是個兒子。
這么想著,臉上都帶了笑,下意識的撫上小腹,卻只有無聲的嘆息。他這副身子不爭氣,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有那一天。
兩個人的日子雖然也很好,可若是家里有個奶娃娃,怎么也熱鬧些,日子也更有奔頭。以前他沒想過有一日還能嫁給人做夫郎,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有自己的孩子,現在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老天對他太好了,沈橋私心的希望能有個他們兩人的孩子,想了想又覺得有些貪心,便悄悄的把愿望換了。
比起孩子,他更盼望李大成平平安安,無病無憂,長命百歲·····
第145章 合生樓
遠處的林間披著輕薄的雪衣, 目光所及均是一片白色,枝頭也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晶。一陣山風吹過,枝條搖曳, 發出沙沙的聲響,抖落一樹的冰霜。
昨夜的雪下的并不大, 路上積雪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層鋪在地面上, 積雪少的地方隱隱露出下面的土色。
路上遇見不少樵夫,有推著板車的,也有挑著扁擔的,瞧著都是奔著清河鎮去的。雪后柴火正是好賣的時候,價錢也比以往高些。冬日,地里沒有那么多農活,閑下來的漢子砍了柴去賣,也能補貼補貼家用。
腳程快些的多跑上兩趟,一日就能賺上百使來文, 可比去碼頭上干活要強。后山有的是樹,只要出把子力氣,便能拉去換錢, 拿著銀子給家里老小, 買些吃食兒, 也能給家里添個喜氣。
行至官道, 人明顯多了起來, 形色匆匆的貨郎、挎著籃子準備去集市的婦人夫郎,還有帶著山貨要去鎮上售賣的。
人一多, 便走不快,尤其李大成還拉著板車。他壓著速度, 慢慢的跟著人流往前走。偶然抬頭,在嘈雜的人群里,見著一個眼熟的人影。雖然只有側影,李大成還是認出那人是何春蘭。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并不能看清何春蘭臉上的表情,但從她急促的腳步,也能看出定是有急事。何春蘭沒看見他,推開前面幾個搭伴的婦人,匆匆而去。
李大成不愿同沈家人再有牽扯,便全當沒有看見。趕到了鎮上,才剛過巳時,街邊許多賣早食的小攤剛剛收攤,各種食物的香氣混在一起,誘人垂涎。見難得有賣栗子糕的,想著沈橋愛吃,他便買了幾塊。
隨后直奔青竹閣,今日事多,送完鹵肉還得去趟合生樓,看看昨日送過去的那些兔肉賣的的怎么樣。兩地相距不近,一去一回少不得耗費些時間。
答應了小夫郎天黑之前肯定回去,他不想食言。沈橋膽小,路遇王六子等人的事,還讓小夫郎心有余悸,他自然舍不得人再跟著擔心。
只是合生樓一貫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那些兔肉是否賣的完。若是沒賣完,加上今日鹵好的這些兔肉,恐怕他得走街串巷賣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賣完。
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的酒樓飯莊,只是生意好的酒樓食肆,看不上他這點小利。而合生樓雖然生意不好,但所處位置并不差,附近幾乎全是飯莊食肆,人流量并不少。
若說飯菜真的難吃,也不盡然。能經營這么多年,總歸是有些本事的。
昨日,李大成便注意到旁的酒樓食肆,伙計無一不站在門口,招攬客人。只有合生樓門前空無一人,而店里即使沒有客人,伙計也不曾懈怠。所以他給了那個伙計一些幸苦錢,試吃也是招攬客人的方法。
不遠處的鞭炮聲,伴著嘈雜的人聲,打斷了李大成的思緒。
胡陽街上今日熱鬧非凡,李大成借著身高優勢,瞧見呂掌柜正滿面紅光的站在臺階上,同身旁的官差說著什么。
身后還有兩名官差,抬著被紅布所遮的牌匾,官府給商戶送匾額,這還是頭一遭,自然吸引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呂掌柜紅光滿面,拱手同周圍道賀的人寒暄,面上是難掩的得意,料定此后青竹閣的生意會更上一層樓。
李大成直奔后巷,將鹵肉卸下來,并沒有多呆,恭賀了幾句,同賬房先生對好帳,便匆匆離開。看今日的情景,呂掌柜并沒有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物極必反,有些事表面看著繁花似錦,實則內里暗潮洶涌。有些事看似兇險萬分,其實最多是些唬人的荊棘叢罷了。他已然進了提醒的義務,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眼下還不到飯店,街上人并不多,更多的是拉著牛車送貨的貨郎。雪后初晴,日光穿過云層灑在高高的屋脊上,熠熠生輝。
還未至合生樓,遠遠的就看見門前有個身影正東張西望,走進才發現是昨日那個伙計。伙計見了李大成立時興奮的迎上來,還幫著推車,倒是給李大成弄了一頭霧水。
“您可來了,昨天您放我們店里的那些兔腿、兔肉全都賣了,掌柜的正讓我在這迎著您呢,生怕有事不過來了!”伙計一臉的笑,看的出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都賣了?昨兒天不好,寒風又降雪,李大成原以為能賣出一半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賣光了。
“您不知道,昨天試吃的時候,有好些人嘗了都說味道好,連帶著我們店里的生意都比平常好了不少。”
他們說是伙計,其實都是趙家的舊仆,趙家是做生絲起家的,后又開了綢緞莊,生意也是一時無兩。
這合生樓本是趙家少爺趙衡的產業,趙家只有一個獨子,少時年輕心氣盛,不愿意接手家里的產業,總想著另立門戶,這才有了合生樓。
為著這事,趙家父子還有了分歧,大吵一架后,趙衡離家,坐船南下,路上遇了水賊,一船的人都沒能幸免。
趙家二老一朝喪子,可謂悲痛不已,趙夫人不堪失子之痛,一病不起,很快便不治身亡。一家三口只剩老掌柜一人,生意再好也沒了奔頭,縱使萬貫家財,沒了傳承到頭來終是一場空。
許是對兒子有愧,又或是心灰意冷,老掌柜處理完喪事,就變賣了家里的產業,獨獨留下這合生樓。雖然生意一直沒有起色,但趙家最不的就是缺銀子,即使賠錢也耗得起。
伙計幫著李大成把板車停好,引著他往里面走,沖著柜臺里恭敬的喊了一聲:“掌柜的,昨日那位先生來了。”
李大成微微欠身稍行一禮,老掌柜自柜臺后起身出來,比昨日初見精神了幾分,前額和眼角的皺紋,因為笑意都扯平了幾分。
“年輕人,來這邊坐。”老掌柜在前,引著李大成往走廊旁的包廂里走,回頭朝著伙計吩咐了一句,“小七,沏壺茶來。”
伙計應了一聲,便往后頭去了,輕快的腳步,不難讓人看出他的好心情。
李大成等老掌柜落了坐,才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不知掌柜的喚我進來,是有何事?”
老掌柜捋了捋胡子,略微斟酌,才開口:“年輕人,我也不瞞你,我這合生樓一直不溫不火,后廚的人也換過幾波了,一直也沒有起色。要是把這后廚教給你,你可有把握?”
“先謝過掌柜的抬愛,我并無意于此,還望掌柜的見諒。”李大成歉意的拱了拱手,面上帶著禮貌的淺笑,眉眼間卻淡淡的,無驚無喜。
老掌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卻一轉即逝,“若是薪酬的事,我們好商量,店里生意好轉的話,給你分成也不是不可。”
他開出的條件無論對誰,都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見這個后生穿的雖然還過得去,可既鹵制肉食出來售賣,想來家境也不殷實,要不然也不會為了幾兩碎銀來回奔波。而他這合生樓絕不是被找上的第一家,既是為利便好辦。
“掌柜的誤會了,并非是薪酬的事,實在是我家中不便,為家中雜事牽絆住手腳,這才想放在您這寄賣。”李大成神色無異,出口的話也是實情,并無隱瞞的意思。
聽聞此話,老掌柜面上有些恍惚,半晌點了點頭,似說給李大成聽,更像是喃喃自語,“家中不便,是啊,有家的人,家里總有各種雜事,倒是牽絆人啊!”
李大成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還不等他答話,伙計便推門進來,聽見這話手一抖,端著的托盤晃了晃,茶壺一偏撞到茶盞,發出清脆的響聲。
“掌柜的,掌柜的·····”
老掌柜被喚了兩聲,才回過神來,臉上帶著難掩的落寞,費力的擠出一抹笑,卻怎么瞧都帶著一絲凄涼。
“罷了,罷了·····”
伙計將托盤放在桌上,朝著李大成鞠了個躬,“實在抱歉,先生,我們掌柜的身體不適,還勞煩您在這稍候一下。”
李大成點點頭,目送伙計扶著神情有些恍惚的掌柜的出了雅間,心里雖有些不解,卻也沒有開口。
不多時,門被敲響了,隨即進來一個文雅的中年男人。
“不好意思,我們掌柜的這兩日勞累過度,又上了年紀,身體有些吃吃不消。我是合生樓的賬房,您有什么事同我說也是可以的。”
對于這番說辭,李大成并沒有探究的意圖,人生在世,難免有不可對人言的事,誰身上還能沒點秘密,就連他自己都有不能對旁人袒露的隱秘。
中年男人對李大成的知情識趣很滿意,將昨日的銀子結了,又言以后再有鹵肉都可以拿到這來代賣。言談間看似隨意,卻將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是個人情練達的。
李大成應下,他本意就是如此,道了謝,由著這位賬房先生做陪,一直送到門外,絕口沒提剛剛的插曲。
第146章 寬衣解帶
傍晚, 疾風驟起,卷落了屋脊上的雪花,混著層層沙塵, 混沌一片,刮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今兒回來的早, 又恰逢天晴,李大成便趁著得空, 想在院里起個灶。單一個灶臺實在是不夠用,尤其是趕上飯點的時候,鍋里正鹵著肉,想炒菜還得等鹵肉出鍋才行。
磚塊和黃泥都是現成的,鍋也早就買好的,他自小在山里長大,這點活兒干著一點不費勁。
原本想趁著這兩日天晴,把灶臺壘好,曬曬等明后天就能用了。不料天色瞬息萬變, 天邊的那抹殘紅,瞬間便烏沉沉的云層遮蔽,變得灰暗不清。
李大成正清理灶臺上殘留的黃泥, 沈橋忙招呼他進屋。堂屋的門沒有關嚴, 被吹的“咣咣”作響。
兩人急匆匆的跑回屋里, 皆是一身狼狽, 李大成身上全是的泥, 手上臉上也沒能幸免,沈橋的頭發也被吹的凌亂不堪。
李大成想幫沈橋理理散亂的發絲, 手抬到一半,瞧見手上的泥漬, 無奈停在了半空。兩人的視線交匯,繼而男人清朗的笑聲,混著少年銀鈴的笑聲在屋里響起。
“快洗洗吧,都是泥了。”沈橋端著盆過來,放在架上,招呼他過來洗手。
手放進去的瞬間,盆里的水就變的渾濁一片,李大成足足換了兩盆水,才徹底將手洗凈。堂屋的門一打開,冷風瞬時灌進來,潑出去的水用不了多會兒便會結成冰。好在院里是土地,即使結了冰也不用擔心回滑倒人。
崽崽被擾了好夢,抖了抖毛,不滿的來蹭沈橋,喉間發出細小的嗚嗚聲。沈橋在小家伙頭上揉了一把,火爐上有烤著的肉干,他給崽崽喂了一根,才把小家伙哄好。
因著李大成的營生,家里每日鮮肉都不斷,總有些邊角料的碎肉。扔了可惜,李大成便簡單的調了味,卷成肉手指粗細的肉卷,放在火爐上烤著,等烤干了正好給崽崽做磨牙棒。小家伙得了吃的,也不吵人,乖乖的趴在墊子上咬的嘎吱作響,罕見的連碎渣都沒浪費。
沈橋自柜子里拿出干凈的衣裳,李大成倒完水進屋,目光落在油燈下昏黃的人影上,如一副淡雅寧靜的水墨畫。
“衣裳換下來吧,這身新做的要厚實些,你試試,哪不合適的話,一會兒吃完飯我改改,不耽誤明兒穿。”沈橋說著,又從柜子底層拿出雙新鞋,同樣是厚實的棉鞋,鞋面上用同色的絲線繡了暗紋,鞋口還有一圈兔毛,瞧著就是用了心思的。
鞋子是提前做好的,這圈毛是后加的。自那日見李大成買了兔子,沈橋就動了心思,只是想到皮料難以鞣制,便沒有開口。
本來李大成就夠累的,早上去送貨,下午回來就鹵肉,連歇歇都顧不上。天那么冷,即使洗肉的時候加了熱水,但日子久了,手上也難免有些創口。
沈橋想著幫忙,可李大成怕他沾上血污,從讓他碰這些,。
若是不取皮料,兔子直接宰殺便可,省去好多時間。要是想要皮毛,便得費些功夫,除了保持皮料的完整,還得刮去油脂和碎肉,再行硝化,著實麻煩。
沈橋還以為自己的小心思沒被發現,卻沒想到轉天,李大成就買了鞣制皮料所需的粗鹽和皮硝。
兔皮一共鞣制了六張,除了做衣裳鞋子用去的四張,還余下兩張他都收在柜子里。想著過兩天得空兒了做對護膝,李大成整日來回奔波,有對護膝好歹也能擋擋風。
沈橋把鞋也放在炕上,轉身準備去灶房里把飯菜端過來,等李大成換好衣裳,正好吃飯。兩人擦肩而過之時,手腕卻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他秀眉輕挑,還未開口,耳畔就傳來男人帶著淺淺倦意的聲音,“累了,小橋幫我好不好?”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顧慮著身上的泥污,李大成并沒有把他往自己這邊拉,只是握著人的手不松,慢慢地來回搖晃,與撒嬌耍賴的崽崽倒是有幾分相似。
說完,李大成還適時的打了個哈欠,沈橋明知他是裝的,可也狠不下心拒絕。雖說服侍夫君是做夫郎的本分,可素日沈橋沒做過這樣的事,衣食住行李大成都不讓他動手。他搭在男人側腰上的手,顫了顫。
李大成長臂橫陳,一副任君所為的樣子。他一低頭,視線正好落在一截修長瑩潤的脖頸上,許是小夫郎太瘦了,順著衣領的縫隙,能窺見后背的一大片白皙的肌膚。
他湊近,輕輕的在人脖子上親了一下,立時染紅了一大片肌膚。沈橋被嚇了一跳,手下的力道過大,連里衣都被扯得松垮,男人前胸敞露,他下意識的閉眼。
兩人雖有過肌膚之親,但大多都是夜里的,就算偶爾有一兩次是在白天,沈橋也是羞的不敢睜眼,哪里敢看。
小夫郎的反應著實可愛,李大成沒忍住輕笑出聲,換來沈橋一個奶兇奶兇的眼神。沈橋松開抓著他衣擺的手,轉身便想走。李大成伸手帶了一把,將人攬進懷里,顧及著袖子上的污漬并沒有摟實。
沈橋只覺得臉上像著火一般的燒起來,眼前是肌理分明的胸腹,他睜眼也不是,閉眼也不是,羞的很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看著人近在咫尺的唇瓣,李大成低頭覆上,極盡溫柔,似冬日里的一抹暖陽,溫暖卻不灼人。
“小橋,不幫我了嗎?”
李大成身材很好,并不是空有其表,經過這么長時間的鍛煉,雖趕不上前世,卻也差不了多少。一番折騰,里衣已經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衣帶半系不系,緊實流暢的線條一直延伸到腰腹。
“你·····你自己穿。”沈橋慌張的轉過頭去,不看他,開口的聲音卻抖的厲害。
“好,既然小橋不幫我,那我只有自己換。”李大成彎了彎唇角,一臉饜足松開環著人的手,隨意的扯下掛在身上的衣裳。
沈橋轉過身去,不看他,丟下一句話就忘外跑,好似這屋里有什么洪水猛獸。
“我去灶房里端飯,你慢慢試。”
關門聲伴著男人沉沉的笑聲,同時響起,看著落荒而逃的人,李大成臉上的笑意更深。隨意的除去身上的衣裳,拿起干凈的衣裳。
鴉青色的衣裳,以同色的絲線繡了團花云紋,前襟和袖口均綴了一圈灰色的兔毛,沉穩又不失雅致,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鄉下人穿衣裳沒有那么講究,能蔽體御寒就很好了,哪里會在衣裳上花這么多心思。漢子大多是簡便的粗布麻衣,也就只有女子小哥兒愛美,會在衣角,繡上朵花。
窮苦些的人家,冬天只有一身破棉衣,連換洗都不能,冬日里洗了好幾天都干不了,連門都不能出。
李大成也是沾了沈橋的光,他以前也是粗布麻衣,袖口衣擺處還經常刮破。自從娶了夫郎,日子才越過越好。
晚飯只做了兩個菜,就算是沈橋再磨蹭,最多兩趟也端完了。他偷偷地往屋里瞄了一眼,見李大成衣著齊整,正坐在炕邊穿鞋,才松了口氣。
李大成本就俊朗,又生的高大,可謂是行走的衣裳架子。沈橋在布莊第一次見到這匹布時,自然而然地腦海中浮現出李大成穿上的樣子。李大成以前穿慣了藏青、黑色的衣裳,雖也好看,但到底有些沉悶。
察覺到身上隱隱的視線,李大成快速的穿好鞋,還特意在沈橋的面前轉了一圈,夫郎想看,他自是得滿足。
李大成自認也是成熟持重的,怎么說也是活了兩世的人,可對上沈橋時,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種恍若青春年少的悸動。
“吃飯吧。”沈橋將筷子擺好,連頭都不敢抬,生怕剛剛降下去的熱度,又會回溫。
“小橋,不幫我看看嗎?”說話間李大成一直盯著沈橋,目光沒有移開半分,像只開屏的孔雀。
沈橋被盯的不自在,側身準備走開,李大成哪里肯讓他輕易的避開,輕輕一攬便將人擁進懷里。
“小橋。”李大成抵著沈橋的額頭,低聲喚著他d的名字,聲音輕啞,帶著顯而易見的蠱惑。“不是說吃完飯,要改衣裳嗎,你都沒看,怎么改呢?”
“你······你欺負人!”沈橋被逼的眼尾都泛紅,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半委屈半控訴的看著李大成。
軟軟糯糯的的人窩在他懷里,委委屈屈的樣子,磨的李大成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乖,小橋不生氣了,沒有想欺負你。”
沈橋也不是真的生氣,可是想到李大成每每知道他招架不住,還要一再的逗他,就氣鼓鼓的想推開男人攬著他的胳膊。奈何兩人力量實在懸殊,折騰半天除了給自己累的氣喘吁吁,一點都沒有掙開。
越想越氣,沈橋索性破罐子破摔,墊起腳在李大成脖子上咬了一口,卻舍不得用力,只留下一圈淺淺的牙印。
“不氣了?”像小奶狗磨牙般的力度,一點都不疼,李大成心情大好,低頭蹭了蹭沈橋的鼻尖,近在咫尺的唇瓣還帶著水光,他沒忍住低頭覆上。
兩人呼吸交織在一起,直到身子發軟,沈橋才被放開,連腦袋都是暈暈乎乎的。
第147章 想要點睡前運動嗎?
窗外, 月色無光,仿佛被厚重的云層所囚。墨色的天幕上,只余幾點微弱的星光。寒風呼嘯, 帶著刺骨的寒意,打上窗欞。
沈橋如往常一樣, 側身依在李大成懷里,卻不知怎么的睡意全無。睜著眼睛看著窗子上偶爾晃過的樹影, 打發時間。
身處黑暗,感官被無限放大,對時間的感知卻變得模糊不清。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身后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沈橋才輕輕地動了動胳膊,小心的換了個姿勢。
夜深人靜,思緒如同飄渺的煙霧般游走不定。傍晚那些讓人臉紅耳熱的畫面,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現,被觸碰過的地方似乎還隱隱發燙。
他原本以為李大成會做些什么, 卻不想真的只是抱著他睡覺,他剛剛明明感覺到······
顧及著他的身子,他們房事一向不太頻繁。可自從他上次生病以后, 兩人間除了偶爾的親近, 再也沒有更親密的事了。這種事, 他不好意思開口, 可也不愿意李大成一直忍著。
雖然熄了燈, 但枕邊人這么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李大成哪能睡著。本想著他不說話, 等會兒沈橋應該就睡了,卻不想小夫郎一直看著他, 還不時的長噓短嘆,雖然聲音極輕,卻也讓人沒法忽視。
“小橋,怎么還不睡?”李大成索性側過身,兩人面對面躺著,將人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沈橋還以為他睡著了,偷看被抓包,有些窘迫,好在黑漆漆的,看不清彼此的神情,這么想著他才鎮定些。
“睡不著,現在·····現在還早。”
這話也不算撒謊,有時李大成忙完都快半夜了,沈橋就算再困也會等著,自然睡的晚。今日回來的早,早早的忙完了,天寒地凍的,也沒旁的消遣,才早早歇著。
沈橋自以為毫無破綻,李大成卻從他的話里聽出一抹心虛,兩人朝夕相處這么久了,怎會聽不出話外之意。更何況眼下夫郎的手,正狀似無意的搭在他的腰上,若是這點小心思都瞧不破,李大成豈不白活了三十多年。
“小橋不睡覺,是想要來點睡前運動嗎?”知道這話一出,他臉皮的薄的小夫郎,定會從他懷里掙扎出去。李大成先發制人,翻身將人壓在身下。
那個“要”字咬的極重,輕揚的語調,帶著幾分勾人的意味。
“你······你·······”沈橋支吾著說不出話,無論再來多少遍,他也學不會改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
好在李大成沒給他太多害羞的時間,唇很快便被覆上,斷斷續續的聲音,全被堵住,溢出來的只有兩人的喘息聲。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又驚起幾聲犬吠。
這種事被打斷,任誰也沒有好脾氣。李大成在沈橋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給人掖好被角,才胡亂的套上衣裳,“乖,小橋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崽崽立起耳朵嗅了嗅,似是沒什么威脅,便又趴會墊子上去睡覺,連叫一聲都懶得叫。小家伙一貫機靈,就是懶得很。
敲門聲一直沒停,想來是有急事,要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在叫門。李大成也沒耽擱,鞋都沒踩實,就出了屋。
院門打開,趙大順正一臉焦急的在門口來回踱步,“順子哥,快屋里坐,這么晚過來是有什么急事嗎?”
若不是逼不得已,趙大順也不會這個時候來叫門。他見屋里的燈已經熄了,再觀李大成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臨時套上的,想來人家小兩口定是已經歇息了。他也是過來人,哪好這個時候往人家屋里去。
可這站在冷風中說話也不像樣,瞧著趙大順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來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清楚。李大成從灶房里拿了油燈點上,引著趙大順進了廂房。
趙大順坐下,才氣狠狠的罵劉廚子不是個東西。
半個月前趙大順就和劉廚子商量好了,滿月宴他過來掌廚,他也一口應下。趙大順不僅付了一百文的訂錢,還送了一壇子好久,就為了把滿月宴風風光光的辦好。
趙家日子過的不容易,這幾年才慢慢的好起來,趙大順好不容易成了婚,眼下又生了兒子,自是想好好操辦一場。
誰知道早早就定好的是事,劉廚子臨時反悔,說是有親戚過世了,要出趟遠門,忙乎兩天。死者為大,出了這樣的事,趙大順也不好揪著不放,便點頭同意了。
劉家做事還算厚道,不僅退回了定金,還送了一只雞,說是賠禮。都是同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趙家又是喜事,自然也不愿意把事情鬧僵。
可這喜宴就在明日,到時候親戚鄰居都會到場,這席面沒有操辦可怎么好。別的村子,倒是也有幾個廚子,可時間這么趕,很難請到人。趙家父子三人一家家的去問,足足折騰到天黑,可人家早就有了別的主顧。
但凡體面些的人家,宴客的席面都會請人,過來掌廚。白事還好說,實在找不著人,家里的女眷幫著操持一下,也沒人挑什么理。可喜宴要是操辦的不行,不僅落人口實,主家面上也無光。
趙老爹急的嘴上起了水泡,明天兒媳婦的娘家人也會過來,這席面要是沒辦好,可就不僅僅是丟點面子的事了。
趙大順也著急,可生老病死也不挑時候,他也沒法怪劉廚子,誰家也不愿意攤上這樣的事。
本以為是事趕上事了,實在錯不開。卻沒想到,竟是劉廚子誆騙他們,所謂親戚過世,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實則是清源村的大戶家里納妾,抬的還是春水樓里的姑娘,聽說還有了身孕,這才急匆匆的要把人取回家里,喜宴也定在明日。
想必是清源村那邊給的銀子多,劉廚子才拋下這頭。同行消息都是互通的,其中一個人聽他這樣著急,便多問了兩句,聽了劉廚子的名字,也不瞞著將細里都說了。
趙大順越說越氣,又罵了劉廚子一頓,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不會這么晚過來麻煩李大成。家里本來女眷就少,平時做些家常菜還行,操辦這么大的席面,還是為難。
他把相識的人都想了,能幫的上忙的也只有李大成。李大成做飯他吃過,那手藝比劉廚子可強多了。只是李大成每日都得去鎮上,固定的營生耽誤不得,這才猶豫到現在。
趙大順一臉的為難,雙手交疊在一塊不住的搓著,“大成,若是你忙不過來,我再找別人也成,你不用犯難。”
“沒事兒,明日兒我早些出門,盡量在巳時前趕回來。順子哥既然信的過,我肯定把侄兒的滿月宴辦的圓圓滿滿。”
趙家父子都是好人,又多番幫他,這個忙李大成自然得幫。明兒只得早些出門了,好在現在是冬天,早送會兒鹵肉也不會壞。這要是夏天,還真不好辦。
送走趙大順,關好院門,在火爐旁烤了烤,等涼氣散了李大成才回屋。
沈橋聽見是趙大順的聲音,便放下心來。被窩里少了個人,很快便冷下來,即使有湯婆子,也總感覺到涼氣從四周滲進來。
他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被子里,強撐著抵擋著困意。聽見開門的聲音,意識才慢慢回籠,只是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怎么還不睡?”李大成脫了衣裳,一一疊好,放在炕桌上,將困倦的人重新抱在懷里,用腿給沈橋暖著冰涼的腳。
“順子哥,這么晚過來是有什么事嗎?”沈橋又往李大成懷里縮了縮,就著漆黑的夜色,大膽的摟著男人的腰。
黑暗中,李大成勾了勾唇角,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愛意。若不是眼下晚了,明兒還要去趙家吃席,他還真想來點睡前運動。
罷了,來日方長。
小夫郎臉皮薄,明日還要吃席,真讓人瞧出端倪,還不知得怎么難受呢!
“順子哥本來找了劉廚子掌廚,操辦明日的滿月宴,劉廚子臨時反悔,順子哥便托我炒幾個菜,把宴席順順利利的辦完。”李大成裝作全然不知沈橋的小動作,貼著人的額頭,小聲的說著話。
“可你明天不是還得去鎮上嗎,宴席在中午,來得及嗎?”平時一去一回,最快也得中午才能回來,眼下又添了新的營生,時間更趕了。沈橋著急,說話間抬起頭,他一動,涼氣便順著縫隙鉆進被窩里。
“小橋,躺好,一會兒著涼了。”李大成摟著人躺好,又重新掖好被角,“沒事兒,明兒我早走會兒,來得及。再說了洗菜切菜自然有別人,我只是幫著炒幾個菜,用不了多少功夫。”
自出了王六子的事,李大成出門的時候,沈橋都免不了擔憂。只是怕給李大成添負擔
,從來也沒說過。
現在聽他說要早走,便有些緊張,早上清凈,去鎮上要路過一大片沒有人的地方,路旁都是密林。真要是有壞人埋伏著,呼救都沒有人應。
一下下輕輕的拍著夫郎的后背,李大成知道人的憂慮,輕聲地哄著。沈橋雖然有些不放心,可聽李大成這么說,還是乖乖的應下,只是搭在男人腰上的手,不僅沒有收回,反而摟的更緊了。
李大成任人摟著,輕柔細碎的吻落在夫郎的眉心······
第148章 早安吻
夜幕尚未褪去, 晨曦未至,天邊泛起一層淡淡的灰白。遠處幾聲模糊的雞鳴,透過晨霧劃破了寂靜。
因著今日事多, 得早些出門,李大成早早的就醒了。身側的人還安睡著, 粉撲撲的臉頰枕在他胳膊上,睡的香甜愜意, 綿長的呼吸撲在他胸前,溫溫癢癢的。
溫香軟玉在懷,要不是急著出門,誰舍得這個時候起身!
低頭在人的額上親了一下,李大成想把胳膊抽出來,又怕把人驚醒,只得放輕了動作,連呼吸聲都壓的極低。
沈橋睡覺并不沉,心里又記掛著事兒, 稍有動靜便醒了。迷迷糊糊的想坐起來,卻被一雙大手攬住,他睡眼朦朧的過了好一會兒, 視線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還早, 再睡會兒。”李大成重新掖好被角, 將人摟住, “不急, 你再睡會,等天亮了再起。我先去鎮上, 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去順子哥那就行。”
家里并無其他女眷, 小夫郎膽子又小,這個日子趙家自然是忙的不可開交。李大成怕沈橋一個人過去,沒有相識的人不自在,想來想去還是等他回來一起過去的好。
“我煮碗面,你吃了再出門吧。”沈橋撐著身子想起來,橫在他腰間的手一用力,他便猝不及防的跌在男人身上。
“不用,到鎮上我買兩個包子吃就行,今兒來不急做早飯了,小橋要是不想做飯,堂屋里還有那么些糕點,墊一口也行。”
剛醒來的緣故,李大成的聲音有些悶,他側頭低語,摟著人的手卻一點不松,染紅了小夫郎頸間的一大片肌膚。
“先松開。”沈橋動了動,腰間的手箍的緊緊的,根本掙脫不開,抬頭便對上李大成含笑的眸子,低頭就是一大片裸露的胸膛,羞的他整個人都快燒著了。
“不松。”李大成輕笑開口,在小夫郎錯愕的目光中,在人臉上酌了一下,“小橋好狠的心,為夫就要出門了,不說給個早安吻,連抱一下都不讓!”
沈橋對他顛倒黑白的本事沒辦法,兇兇的瞪了過去。僵持了一會,到底妥協了,閉著眼晴小心的在男人唇上印了一下,“好了,快松開吧,一會兒該晚了。”
“小橋就是這么敷衍我的嗎,真讓人心涼。”李大成偏過頭去,一臉的委屈,掩蓋了眸底一閃而過的那抹狡黠。
“你······你······還想怎么樣。”沈橋錘了一下李大成的肩膀,隨后破罐子破摔的趴在他身上,連頭都不抬。
兩人肌膚相貼,灼的沈橋的臉燙的厲害,耳邊是“咚咚”的跳動聲,一時間分不清是誰的心跳如此劇烈。
李大成淺嘆了一聲,翻身將人壓在身下,覆上夫郎的唇瓣,與沈橋剛剛蜻蜓點水般的輕酌不同。他抬手扣住沈橋的后腦,另一只手箍住沈橋的腰,一寸寸攻城略地,滾燙的氣息交織,吞噬了沈橋含糊不清的話。
沈橋沒有退縮的余地,也抵抗不了,直至呼吸混亂,才被放開。
安靜的屋里,回蕩著兩人粗重的呼吸聲,綺靡非常。
“小橋,小橋·····”李大成抵上沈橋的額頭,輕聲喚著懷里人的名字,平復著心里的躁動。雖然他極力克制,但不可否認剛剛還是有些失控,恨不得立時就把人要了。
怕把小夫郎嚇著,李大成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再睜眼時,眸底的神色已與往常無異。
愛憐的在人額頭上親了一下,給沈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李大成起身披上衣裳,便要出門,“再瞇會兒,我把門從外面關上,等暖和暖和再起。”
沈橋從被子里伸出手,握上李大成的手,慢慢的捋著他的指節,頓了頓才開口:“路上慢點,我等你。”
若是換做以前剛剛那樣的場面,沈橋心里難免害怕。可一日日的相處下來,他也熟知李大成的脾性。雖說李大成身上有難掩的鋒芒,卻在對他的時候,全部隱去。對一個人好容易,克制壓抑自己,對一個人好卻不易,尤其是在關鍵的時候。
透過窗戶的逢隙,目送李大成出門后,空蕩蕩的的屋里只剩他一人,沈橋也沒再睡,拿過床尾的衣裳穿好,見崽崽扒著炕沿,探出一個小腦袋,便和小家伙玩了會兒。
許是冬日需要保暖的緣故,小家伙又胖了些,圓滾滾的身子,厚厚的皮毛,縮在墊子上好大一只。
“過幾日得給崽崽做個大點的墊子了,我們崽崽又長大了不少。”他原想說崽崽又胖了不少,對上小家伙一雙漂亮的眼睛,這話就說不出口,只能改成又長大了不少。
崽崽對沈橋的按摩表示很受用,趴的四仰八叉的,候間還發出舒服的呼呼聲。
陪著崽崽鬧了會兒,外面天色才慢慢地亮起來。沈橋清理了火爐里燃燒的木灰,又添了新柴,才去灶房里做飯。
給崽崽特意煮的棒骨還有兩根,沈橋放在鍋里熱了熱,又掰了兩個饅頭,一并放在食盆里,等晾涼再喂給小家伙。
早飯,只有他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沈橋也就沒另開火。熱饅頭的時候再鍋里煮了個雞蛋,加上一小碟腌菜,再掰上半個饅頭,就能吃的飽飽的。
他們家里沒養雞,雞蛋都是買的,剛開始是在村里買,村里有戶姓孫的人家養雞,在靠近后山的位置,開辟了塊空地,做養雞場,里頭養著百十來只雞。
村里幾戶家家都養著些雞鴨,雖然不多,但也夠一家人吃的,自然不會去買雞蛋吃。況且雞蛋是個金貴物,即使是自家養的,也舍不得日日吃。最多隔上幾天,給家里老人吃一個,補補身子,或是給孩子吃了解解饞。
孫家每隔兩三日,便拉著雞蛋去鎮上賣,倒是比單純種田收入要高。李大成本想著雞蛋易碎,從鎮上帶回來,多有不便,既然村里就有賣的,正好可以圖個方便,就一直都在孫家買。
誰知孫家有個阿婆,是個心不正的,無事便與一幫婆子拉閑話,說李大成是個傻的,娶了個夫郎回來,整日嬌養在家里不說,還日日雞蛋肉菜的吃著,到頭來連個蛋都沒生。
李大成去后山砍柴回來,正好撞上,他當場就發作了。那婆子本來是不服的,說些閑話罷了,又不是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哪犯得著這樣計較,還不許旁人說些家常話了,這管的也太寬了!
可見李大成生的人高馬大,又冷著一張臉,動了真格的,那婆子到底有些發怵,還是孫家的當家的出來賠禮道歉,這事才揭過。
沈橋對此并不知情,還是趙嬸兒來說與他聽的,趙嬸兒一個勁兒的夸他命好,嫁了好男人。不僅能賺錢,會料理家事,還知道護著夫郎。
其實本來就是婦人間說嘴的小事,要是換在別的漢子身上,根本不屑于和婦人呈口舌之快,也許不咸不淡的就過去了。更有甚者回家還得打罵夫郎,畢竟讓他們丟了面子。
就是因為知道這些,李大成這樣護著他,沈橋心里才更感動。
嗚嗚的叫聲,打斷了沈橋的思緒,崽崽拱了拱他的褲腳,小眼神卻瞄著桌上的食盆。
“小機靈鬼兒!”沈橋點了點小家伙頭上那一撮深色的毛,還是將食盆放在地上,又貼心的給小家伙在水碗里加了水。
一人一狼吃完早飯,沈橋把院里掃了一遍,屋子也收拾干凈后,陪著小家伙在院里玩了會兒,才回屋把早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擱在堂屋的桌上。
估摸著李大成還得半個多時辰才能回來,沈橋便把那兩張兔皮拿了出來,他沒做過護膝,皮毛貴重,雖是兔皮,可若是去鋪子里買,這兩張皮子也得幾兩銀子。這樣的金貴物,沈家自然用不起,他連見都沒見過,只是知道個大體的樣子。
將兩塊皮料修剪到尺寸相稱,皮料不易清洗,沈橋琢磨著,得在皮面外再覆上一層深色的布,這樣既美觀,又禁得住磨損。還可以繡上些花樣,增添幾分意趣。
再折個雙層的布條包個邊,縫上幾根綁帶,大體也就是這樣了。
想著容易,真的動起手來,才發現并沒那么輕松,皮料本就厚實,又加了襯布縫起來由為吃力,好一會兒他才縫了小半圈。
崽崽玩夠了,趴在他身邊撒嬌,沈橋給小家伙喂了一塊花生酥,得了吃的,崽崽也不鬧人了,枕在他的腳上,一副愜意的模樣,看的人心里軟軟的。
從前家里總是他一個人,雖說他性子安靜,獨處也不會無聊。但有了崽崽后,日子總是更充實些,想李大成剛抱它回來時,小小的一個毛絨團子,一只手就抱過來了,如今一晃眼,已經長成半大的狼崽了。
一點點養大的小家伙,又這么乖巧懂事,沈橋難免疼它些。
門外響起車轍聲,知是李大成回來了,沈橋連忙放下手里的活兒,迎了出去。
第149章 滿月宴 一
日光里, 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在視線中,車輪在地面上碾過,帶起一片塵土, 在空中輕盈跳躍。
“回來了。”沈橋將院門敞開,小跑著迎了上來, “路上還好嗎,今天鎮上人多不多?”
“還行, 過幾日有個廟會,咱們一起去看看,給你買好吃的。”今日從胡陽街出來,便聽好多人說碼頭那邊要辦廟會,正在搭架子呢,聽說還有從府城請來的雜耍班子。李大成聽了,就想著帶沈橋去看。
沈橋還沒去過廟會,小時候有戲班子來村里演出,怕遭人嫌棄, 他只敢遠遠的躲在角落,偷偷的看。聽李大成這么說,雖然還沒去, 可心里也高興。
“好, 正好咱們順道買年貨。”
這是他們成婚后, 過的第一個年, 沈橋自然是期待著。老人都說, 第一個年得過的和和美美,往后的日子才能平和順遂。
他盼著與李大成歲歲安好, 年年如意,日子如細水長流般恒久綿長。
李大成轉頭, 便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微微仰頭看他,柔情繾綣。他忍不住,低頭在沈橋臉上親了一下。
院門虛掩著,雖然并沒人瞧見,沈橋還是不好意思,大白天的真要讓人撞見,羞也要羞死了。
“你別鬧了,咱還得去順子哥呢,小心誤了事!”沈橋往后退了兩步,怕李大成再纏著他胡鬧。
“好,聽小橋的,晚上回來我們再鬧。” 李大成把板車停在前院,麻利的把肉往灶房里搬。
先前灶房里就有一口矮缸,也是儲水用的。李大成想著家里已經有兩口缸了,裝水足夠用的,那口矮缸正好拿來放肉。蓋上蓋子,再拿石碾壓上,就算有老鼠也進不去。
沈橋幫著把竹籠放進柴房,又拿出早就切碎的干草,往每個籠子里都放了些,才帶好柴房的門出來。
崽崽會開門,沈橋怕他進去嚇著兔子,特意在門上加了一道鎖。
李大成洗了手,撣了撣身上的灰,也沒換沈橋給他準備的新衣裳。在灶房里忙乎,難免沾上污漬,就算在小心,油煙味也是避免不了的。
衣裳是夫郎一針一線的做的,手指都扎了不止一下,他自然舍不得糟蹋。反正快過年了,留到過年穿也好。
沈橋推門進來,見他沒換衣裳,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原本是吃席,自是該穿的體面些,眼下李大成得炒菜,穿新衣裳就不合適了。
禮物早就備好了,拿上就走,也不耽誤時間。沈橋給他理了理衣領,兩人便出了門。沈橋低頭瞧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耳根發燙,卻沒有掙開。
今兒天氣不錯,碧空如洗,也沒什么風,倒是個好日子。
剛踏進巷口,還未及行至趙家,喧囂聲已涌向耳畔。嘈雜的人聲里,不時伴著孩童的嬉鬧聲,好不熱鬧。
趙大順正在門口張望,吃席的人都來了,掌廚的人還沒到,他多少有些不踏實。雖然知道李大成不是那般不靠譜的人,可若是鎮上有什么事,絆住了手腳,那也說不準。
直到看到李大成夫妻,他提著的心才算放下。
“大成,你可過來了。”趙大順小跑著迎了過來,見兩人握著的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清了清嗓子,因著有沈橋在,說話都細聲了不少,“快進屋吧,從鎮上趕回來幸苦了,先進屋喝杯茶,歇歇。”
趙大順嗓門大,他這一嗓子,門口已經探出好幾個腦袋,瞧著這邊的動靜。
喜宴上人雜,除了自家的親戚,還有平時交往好的人家,也少不了幫著忙乎的婦人夫郎。這么些人瞧著呢,就是為了沈橋的名聲,李大成也得做做樣子。
“路上耽擱了會兒,讓順子哥久等了。”李大成告了歉,朝著趙大順使了個眼色,才拱了拱手道:“還沒恭賀順子哥喜得麟兒,日后必定人丁興旺,家宅和順。”
沈橋也跟著說了句祝福的喜氣話,淺淺的梨渦在臉上綻開,瞧著就喜慶。
趙大順回頭看了看,也心領神會的客套了兩句,引著他們進了院。
院里已經擺上了桌椅,連屋檐下都置了矮桌,瞧著有個十來桌的樣子,堂屋里也支了桌子,趙家的幾個長輩正坐在桌前喝茶。
里屋單獨設了一桌,是特意用來招待趙家嫂子娘家人的,桌上的瓜果點心都已經備齊了,人還沒有入席,想來是還在趙家嫂子屋里,看奶娃娃。
趙家只有父子三人,趙家嫂子又剛出月子,還帶著個奶娃娃,自然操辦不了這么大的席面。主事的是趙大順的大伯娘趙何氏,見他們兩口子過來,趙何氏親切的上來挽著沈橋的胳膊,沒口子的夸贊,直把沈橋夸的都不好意思。
趙家門戶不小,各房也算是齊心,趙大順這一輩都以趙家大伯為首,平日里有什么事,互相幫襯一把,也從沒有諸多計較。
趙何氏心疼這兩個侄兒早早的喪母,往常也是多有關照。知道李大成與趙大順交好,那日侄媳婦難產,也是李大成給找的大夫,對他們兩口子自然更親近些。
李大成笑著逗了兩句趣,不動聲色的把臉皮薄的小夫郎,從困境中解救出來,末了還沖著沈橋眨了眨眼。
大庭廣眾之下,沈橋哪里好意思和他眉來眼去,只得低頭錯開視線。
好在桌案前終于沒人了,他跟著李大成將帶來的喜禮入了帳。雖然村里人吃席,帶不了什么貴重的東西,可也是要記賬的,方便日后主家還禮。
像滿月宴,親近些的親戚有的拿紅布、紅糖這種金貴物。一般的親戚或是帶只雞,或是帶一小籃雞蛋,估摸著十幾個的樣子。鄰里間,有的捧一碗小米,有的帶些自家種的菜或是果子。
主要是圖個熱鬧,來的人多了,才顯著在村里人緣好。誰家有喜事,也不會真的盼著收多貴重的禮。畢竟禮尚往來,今兒收了人家的,總有還回去的一日,倒不如簡便些,大家伙也更自在。
他們的禮已經算是重的了,負責記賬的是趙大順的堂弟,幼時念過幾年書,如今在碼頭上當個小管事,記記賬,也算是極體面的營生。
沈橋手巧,小衣裳小帽子都做的十分精致,瞧著就是費了心思的。趙家大伯娘免不了拉著沈橋又是一段夸。
村里的婦人夫郎做身衣裳還成,繡花多是繡個簡單的花樣,能繡這么復雜圖案的不多。一來,家里那么些活干呢,哪有時間整日的繡花。二來,買彩線不得花銀子,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舍得花在這上頭。
上了禮,李大成也不耽擱,想著先去灶房里看看,雖說備菜自有人管,但他早些過去看看總歸是安心些。有些需要提前燉煮的,也好先準備上,免得誤了時辰。人家把這么大的席面,托付給他,他也得盡心不是。
引著前院的位置不夠,便在后院新壘了兩口灶,置了桌子,便充作臨時灶房。沈橋本想跟著李大成打打下手,幫幫忙的,兩家關系不錯,他自該搭把手。
李大成輕輕的搖搖頭,拒絕的態度明顯。操辦席面不比在自家做飯,累人的緊,他哪舍得讓夫郎跟著受累。
趙何氏經了那么多事,哪會看不透。單看沈橋的穿著打扮,也知道在家里是極受看重的。人家在家里興許都沒怎么下過廚,哪好到了他們家白白讓人家受累的。再說他們也早就找好了幫廚的人,人手是不缺的。
趙何氏笑著客氣兩句,特意找了四嬸家的秋哥兒,陪著沈橋。趙大順知道李大成看重中夫郎,等人走了,才笑著打趣了幾句,李大成笑了笑,也沒反駁。
后院儼然已經忙乎起來了,好些菜都洗好了,有兩個婦人在切菜,刀落在案板上,發出有節奏的咚咚聲,顯然是做慣了活兒的。
還有兩個小哥兒正在剁肉,桌案邊上另有一個老婦人正在剝蔥、蒜。灶臺已經收拾干凈了,李大成取過一旁的襜衣系在腰間,便生火準備先把豬肘燉上。為著今日的喜宴,趙大順還特意借了一口小郭,倒是夠用。
“順子哥,快去前院待客吧,這交給我就成。”正日子,哪里都是事,自然不好讓主家在這陪著,李大成見趙大順一直在這陪著,便開口讓他去忙。
“我也不會說啥客套話,你今兒幸苦了,回頭我請你吃飯,咱好好的喝上一頓。”趙大順是從心里感激李大成,又覺著說出來太矯情,說出口的話便成了請人吃飯。
“成,哪天咱好好聚聚。”李大成痛快的應下,拍了拍趙大順的肩膀讓他先忙。
李大成燒了水,等著水開了把肘子焯了水,就先燉上,再準備別的菜。他粗略看了一下,備好的菜肉,心里默默的搭配著菜單。
墻角的木桶里還有兩桶魚,條條鮮活,這個時節河面都結冰了,抓到那么多魚不容易,看的出來趙家的重視。
滿月宴一般就是十個菜,四道全葷的,兩道半葷的,再來兩道素菜,兩道涼菜也就是了。
趙家辦的大,每桌都是十二個菜,肉也備了不少。李大成看了一圈,心里有了成算,即是食材足夠,便備上六道葷菜,六六大順,寓意也好。余下兩道涼菜,四道炒菜正好。
村里人除了年節吃肉不多,也就只有坐席的時候,可以敞開肚子吃。平日里自家做飯,舍不得多放調料,席面上更偏愛重油重鹽的菜,有滋有味不說,也下飯。
一道紅燜肘子、一道紅燒肉、一道紅燒魚,一道辣炒兔肉,這就是四道肉菜。雞有兩種做法,雞肉做一道炒雞,骨架可以熬雞湯,最后做一鍋雞湯面,也應景。
余下的肉,李大成打算剁成肉餡,做一道四喜丸子,吉利又好吃。再炒四個素菜,拌上兩個涼菜便可以開席了。
第150章 滿月宴 二
秋哥兒比沈橋小兩三歲, 許是被家里養的極好,一副天真爛漫的性子,有點嬰兒肥的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
“小橋哥哥, 我帶你去看奶娃娃,白白胖胖的, 眼睛又大又圓,長得可好看了。”趙秋本來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家里一貫都寵著他。自從哥哥姐姐都成家后,便沒人跟他玩了。初見沈橋,便覺得投緣的很,拉著沈橋的手聊個不停。
沈橋雖然也有兩個哥哥,可沈平、沈安從未把他當成是一家人,整天非打即罵。秋哥兒性子活波,即使他話不多,相處起來也很自在。
秋哥兒拉著沈橋往趙大順住的屋子走,想到趙家嫂嫂的娘家人都在屋里, 沈橋怕打擾人家,便有些猶豫。
“秋哥兒,嫂嫂屋里有人, 我們過會兒再去吧。”沈橋拉住興沖沖的秋哥兒, 有些遲疑。
秋哥兒拉著沈橋的手晃了晃, “沒事兒的, 小橋哥哥, 三嫂人很好的,再說我娘也在屋里呢。”
沈橋拿他沒辦法, 只能跟著進了屋。趙家嫂子正倚在床上,陪著屋里的女眷說話, 一旁的搖籃里躺著個粉嘟嘟的奶娃娃,正睡的香甜,一點都沒被說話聲所擾。
“三嫂,娘。”秋哥兒喊了一聲,便拉著沈橋,向坐在椅子上的婦人走去。
被喚道的婦人,抬頭呵斥了一句,向著眾人解釋道:“這孩子讓我慣壞了,沒有規矩。”雖是指責,可臉上的笑卻沒收。
“這是······”婦人抬頭,見自家哥兒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哥兒,眼生的很,一時有些拿不準,沒敢稱呼。
“嬸子好,嫂嫂好·····”沈橋打了招呼,還沒來的及介紹,就被秋哥兒攔過了話頭,“娘,這是大成哥的夫郎。”
婦人一聽立時站起身來,牽起沈橋的手,給他讓座,“是大成夫郎啊,這生的也太好看了。快坐快坐,我們剛還夸你呢,你這手太巧了,瞧這花樣繡的,活靈活現的。”
說完,瞧見趙秋,又忍不住嘆了一聲,“我家這個不成器的,別說衣裳了,連條帕子都還繡不好呢!”
被點名的秋哥兒,雖然不服氣,可想想自己那拿不出手的針線活兒,沒敢吭聲。
“嬸子過譽了,秋哥兒還小呢,過兩年大些就好了。”沈橋客套了兩句,又替秋哥兒解了圍,卻并沒有坐,長輩站著,他自不好獨坐。
“還是小橋哥哥好,哼!”秋哥兒晃著沈橋的胳膊撒嬌,還不忘沖著他娘哼了一聲,惹得屋里人都笑出聲來。
趙大順媳婦挽著沈橋的胳膊,讓他的坐在床邊上,笑著道:“我生產那日多虧你們夫妻二人,還沒來的及當面感謝,竟沒想到是這般標志的人物。”
“大成真是好福氣,娶到這么俊俏的夫郎!”
“就是,不僅相貌好,手還這么巧,大成真是好命的!” 旁邊人也跟著夸贊,倒是弄的沈橋有些不好意思。恰好搖籃里的奶娃娃醒了,發出洪亮的啼哭聲,這才止住了話頭。
剛滿月的奶娃娃,張開了許多,不似剛出生時皺巴巴的樣子,哭起來小手在空中亂抓,可愛的緊。沈橋還沒見過這么小的孩子,只覺得哪里都好,不禁多看了幾眼。
奶娃娃許是餓了,被大人抱在懷里哄了好一會兒,哭聲依舊響亮。沈橋見秋哥兒被她娘說教的脫不開身,便說了一聲,從屋里退了出來,不耽誤趙家嫂嫂喂奶。
院里的差不多已經坐滿了,連小孩子都不再跑鬧,乖乖的坐在桌前等著。村里的孩子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平時自然沒什么零嘴,因此就盼著家里大人帶著去吃席,可以敞開了肚皮解解饞。
邊上有一桌,圍了十幾個漢子在擲骰子,叫喊聲響亮。大喜的日子,也不會賭得多大,無非是添個喜氣罷了。
沈橋過門還不足一年,算是新夫郎,沒有家里長輩帶著,也沒有相熟的的人,雖然強撐著,還是有些局促。他也不想給人家添麻煩,便獨自去后頭尋李大成,想著幫忙干點活兒,也總好過閑著。
李大成正在調頓魚的料汁,一抬頭就見沈橋從前院過來了,目光還在四處搜尋,直到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溫潤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
“小橋。”李大成喚了一聲,見地上雜亂,又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小心腳下。”
趙家的后院也不大,這人一多就施展不開了。洗菜、洗肉、切肉便都在院里,地上灑了不少水,剛剛殺雞弄的雞毛血污還沒來的及收拾,都堆在了一角,遠遠的就能聞見腥味。
這個場面實在是算不得好看,李大成拿抹布擦了擦旁邊的凳子,招呼沈橋坐下,“怎么過來了,再有半個多時辰就能開席了。”
沈橋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汗,感覺到有幾道視線落在他身上,小聲地開口:“剛剛看了小寶寶,白白胖胖的可愛的緊,從屋里出來,便想過來看看你。”
“我這再炒幾個菜就成了,費火的都燉上了,余下的要不了多少功夫了。”李大成將拌好的料汁放在一邊,想幫沈橋理理鬢邊的發絲,見自己手上不干凈,又無奈的止住了。
院里幫廚的婦人,怒了努嘴,沖著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
“瞧瞧,人家小兩口,這才是恩愛夫妻的樣子。”
“大成的夫郎也是個標志的美人,這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是鎮上的公子哥兒呢!”
“還是大成知道疼夫郎,這么一比,我家那個都不能要了!”
“你要那么說還真是的,人家大成又能掙錢,又知道疼人,你家那個趁早扔了吧!”,
院里雖然嘈雜,可幾個人并沒有壓低音量,這話傳進沈橋耳里,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婦人夫郎,平日里說話也沒什么忌諱,見了面皮薄的新媳婦新夫郎,難免的逗上兩句,卻也沒什么惡意。
李大成垂眸看著小夫郎的耳尖慢慢染上顏色,笑著開口解圍,“各位嬸子嫂子再逗我,我可連鍋鏟都要拿不住了,還望各位嬸子嫂嫂放過。”
笑聲在后院蕩開,說笑一陣,干起活兒來也不無趣,見他如此護著夫郎,到底沒人再打趣他們。話題又轉向了別處,誰家要娶媳婦了,誰家兩口子打架了,誰家孩子又淘氣了等等。沈橋雖然插不進嘴,但靜靜聽著,也覺得有趣的緊。
紅燒肉燉的差不多了,李大成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壓壓火。拿過一邊的大盆,將肉盛了出來,肉香混著裊裊白煙,在院里蕩開。
“真香啊,老遠就聞見香味了,大成這手藝一點都不輸鎮上的館子。”前院的人差不多都來齊了,沒什么忙的,把這一攤子都交給李大成也不合適,趙何氏便想過來搭把手,剛拐過來,香味就直接往鼻子里躥。
李大成謙虛了兩句,手下的動作卻沒停,見趙何氏過來,便知是要開席了。一般的宴席都是先上涼菜,涼菜他都備好了,倒是是不急。燉魚不費功夫,再炒幾個菜也就齊了。
灶房油煙大不說,人來人往的也忙亂,李大成招呼人把涼菜端出去,順帶讓沈橋先入席。
趙何氏見他們小夫妻難舍難分,笑著調侃了兩句,便拉著沈橋去了前院,給沈橋安排在趙家小輩那一桌。
秋哥兒也在其中,見了沈橋沖他招招手,沈橋坐下,才瞧見桌上還有一個認識的人,正是趙家嫂子生產那日,一起在灶房燒水的那位夫郎。
他也認出了沈橋,隔著桌子沖著沈橋點了點頭,不知怎么的突然掩面作嘔,似是身體不適。
秋哥兒拉過沈橋,神神秘秘的貼在他耳邊說:“小橋哥哥,五嫂有身孕了,只不過還不滿兩個月,知道的人不多。”
怔了一下,沈橋才輕輕的點了點頭,有了身孕真好。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說不羨慕是假的,他也吃了小半年的藥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老天也能眷顧他。
鞭炮聲霹靂吧啦的響起,打斷了沈橋的思緒。秋哥兒給他碗里夾了一筷子涼拌筍絲,招呼他吃飯。
幫忙的人兩個人一組,給各個桌上菜,一人端著大木盆,另一人往桌上的空碟子里添菜。不多時,就擺了滿滿一桌子。
村里人坐席沒那么多講究,都是同村的,不是親戚就是鄰居,也用不著謙讓。漢子們喝酒,桌上的菜動的還慢些。有孩子的桌,幾乎是上一道菜,用不了三下兩下就被分光了,尤其是肉菜。好在趙家備的菜多,菜量也大,大人們吃些旁的菜,倒是也夠吃。
安排座位的人,也是動了心思的,將年齡相仿的孩子安排在一桌,家家都有孩子,便是吃了,誰也說不出什么。
沈橋他們這一座,只有兩個三四歲的孩子,菜倒還是全的。
秋哥兒見他沒動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因為嘴里嚼著東西,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小橋哥哥,快吃啊,大成哥做菜也太好吃了。“
第151章 滿月宴 終
席間就沒有不開口夸贊的, 更有甚者直接找趙大順打聽,是從哪找的廚子,做菜也太好吃了, 這手藝可比村里的劉大廚強多了。
“就是,尤其是這道四喜丸子, 咸鮮軟糯,我在別的地方從來沒吃過。”
“這魚燉的也好, 一點土腥味都沒有,比我上次在劉地主家吃的還要好吃。”
“順子,你可不能藏私啊,過完年我兒子娶親也要辦酒。有這樣的好廚子,我家就不請別人了,就算多花些銀子也行!”
李大成來的早,打來了就一直在后院,沒露過面。因此好些人都不知道是誰掌廚。趙大順應承了幾句,賣了個關子, 只說一會兒大廚現身,大家就知道了。
至于有人提及劉廚子,趙大順心里雖然氣的很, 但想著大喜的日子, 到底也沒將劉廚子的事抖落出來, 這筆帳等辦完了滿月宴, 他再找劉廚子好好說道說道。
不等李大成現身, 席上有去過后院的,此時又喝了點酒, 正在興頭上,大聲的嚷嚷出李大成的名字。生怕旁人不信, 還一遍一遍的重復。
趙大順見此,也不再賣關子,將李大成過來幫忙的事說了,有人不太相信,礙于主家的面子,也只是很旁邊的人小聲說上兩句。畢竟在村里這么多年了,也沒聽說李大成有這樣的手藝。
有幾戶就挨著李家住,直言過去在李家時,都是李大成做飯,手藝自然不差。李慶夫婦在村里鬧了幾場,已經徹底壞了名聲,這樣一說倒是合情合理。
人家大喜的日子,人們聊了兩句便止住了話頭,省的平白給主家添堵。趙大順端著碗,挨桌敬酒,這事也就沒人再提。只是一開始開口的人,還不死心,想托趙大順給問問,李大成還接不接活兒,銀子自然不會少給。
趙大順知道李大成平時忙的不行,這都是擠時間過來的,平時哪里來的這么多功夫給人操辦席面。便只說是李大成是給幫忙的,并不是以此為營生,委婉的回絕了。那人似還有些不甘心,卻也沒再多說。
沈橋他們這桌都是趙家人,對著他難免多夸贊幾句,說他好福氣。沈橋應承了幾句,李大成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這話他不好說,但從別人口里出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沒反駁。
這桌上除了秋哥兒還小,都是嫁了人,通曉人事的,見他眉目間的光彩,也知他們夫妻感情極好。
嫁了人就是柴米油鹽,整日不是圍著灶臺轉,就是帶孩子,家里家外的一堆活兒,自然不能像在家的時候一樣,有時間打扮。見沈橋衣著亮麗,發間別著的簪子,手腕上的鐲子,心里哪有不羨慕的,這嫁人誰不盼著有個人疼。
席上也有幾個李家人,算起來是李大成叔嬸、堂哥堂嫂,他們與李慶一家并不親厚,但好得是同一個李,自然少不了往來。
過去,對李大成也從未看中,如今聽人們紛紛夸李大成,又見有人瞧著他們,面上有些擱不住。連這么好的菜,都沒夾上幾筷子,白白的浪費了他們帶過來的東西。早知道李大成也在,還出這么大的風頭,他們就不會過來,何必觸這個眉頭。
沈橋時不時的便朝后院望上一眼,桌上的菜都上得差不多了,料想李大成也快忙完了,應該也快過來了才對。
秋哥兒嘴里嚼著一大塊肘子肉,見上了一大盆雞湯面,眼睛都圓了。沈橋起身給他盛了一碗,雞湯熬的香醇,上面還飄著油花。
“謝謝,小橋哥哥。”秋哥兒的聲音含糊不清,又張羅著讓沈橋多吃,“小橋哥哥,你多吃些,大成哥做飯也太好吃了。”
沈橋夾了幾筷子菜,有些心不在焉,頻頻望著后院,直到宴席結束,都沒見李大成過來來。他本想去后院看看,秋哥兒在,他一時沒有脫開身。
酒足飯飽后,人們又說了幾句喜氣話,便紛紛離開。沈橋同秋哥兒說了一聲,往后頭去尋李大成。
滿月宴是中午開席,但總有人中午不得空,等晚上閑了才會過來,因此還得多備出兩桌。
雖說只兩桌席面,趙家自己也能操辦,但李大成想著他既然來了,索性幫著把晚上需要燉的菜做出來,多留些湯,晚上稍微熱一下,味道也不會太差。余下的菜不多,無論是誰炒都不費勁。
沈橋尋過來的時候,李大成正在灶臺前忙乎著,煙熏火燎的熱氣烤著,即使是冬日里,額前也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沈橋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汗。
“吃飽了嗎?”李大成怕熱氣熏找沈橋,拿起立在一邊的鍋蓋蓋上,才轉過頭看他。
沈橋點點頭又搖搖頭,“你餓了吧,忙了半天了,也沒顧上吃飯。”
“不餓,回來的時候在鎮上買了兩個餡餅。”此時除了他們,后院只有兩人,均在埋頭刷洗席上撤下來的碗碟,席上的碗碟都是找左鄰右舍借的,明兒得壓上吃的,給人家還回去。
借著灶臺的掩映,李大成握住沈橋的手,小心的包裹在掌心里,便是有人看過來,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沈橋有些害羞,卻也沒有掙開,任由李大成握著,余光撇見沒人注意他們,才自在些。
“一會兒忙完了咱就回家,今兒我買了羊肉,晚上咱涮鍋子吃。”畢竟是在外面,李大成也沒有太過分的舉動,只握了一會兒,便松開了。
聽到涮鍋子,沈橋的眼睛亮了亮,上次他們吃過一次,那滋味他到現在還記得。熱氣騰騰的鍋子,配上煮的微微打卷的肉片,讓人食欲大動,吃完全身都熱乎乎的,冬日里吃這個最是合適了。
李大成眉心微動,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目光一直沒從沈橋身上移開,“路過雜貨鋪的時候,還買了口小鍋,正好晚上用來刷肉。”
一直想買口小鍋的,恰好今日路過一家雜貨鋪要閉店,價錢比平時低了幾成,已經圍了不少的人,李大成只買了一口小鍋和一面銅鏡,便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趙大順送完客,緊著過來,見他們夫妻在親親熱熱的說話,站在屋后等了一會兒,才過去。沈橋見有人過來,便往后退了兩步,方便他們說話。
李大成剛放完鹽,用鍋鏟攪拌了幾下,同趙大順打了招呼,順手將灶下的火熄了。也不必出鍋,等著晚上開席的時候添上把柴,熱熱就成。
他隨手解下腰間的襜衣,搭在身后的木架上,“順子哥,菜都燉好了,就在鍋里放著就成,等晚上來人時直接熱熱就好。涼菜我也拌好了,想著還得放置上兩三個時辰,便沒放這么多鹽,省的到時候咸了,若是到時候口輕了,再加上點鹽便可。”
“今兒多虧了你,大成。忙乎了多半天,也沒吃上口飯。我在堂屋備好了酒菜,先墊上一口,晚上咱再好好喝一杯。”趙大順是真心感激李大成,今日的滿月宴能辦的這么圓滿,多虧了李大成,要不然這當口他上哪去找人。
“順子哥,我從沒把你當外人,有話我就直說了。回去真的還有事,酒菜就不吃了,等哪日得空了咱們再聚。”趙家對他幫助良多,趙大順與他關系親厚,李大成也沒找別的理由推辭,如實所言。
家里的肉買回來還沒收拾,再加上還有三十只兔子呢,這會兒回家收拾,到天黑都鹵不完,再耽誤會兒,又得到夜里了。他不愿讓沈橋強撐著等他,盡量早些回家,日日熬到半夜,對身子不好。
趙大順聞言,遲疑了一下,也知道李大成下午還要忙,心里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沒勉強。掏出懷里的紅包遞了過去,這個紅包本是為劉廚子預備的,當是談好的價錢是兩百六十文,除去一百文訂金,紅包里是一百六十文。
李大成扔下自己得事,幸苦幫他,趙大順哪里能不念著這份情,又添了兩百文進去,一共是三百六十文。
“也行,等你得空了咱再聚,飯不吃,可不能讓你再白忙乎。咱村也沒這個規矩,紅包你收下,就當是添點喜氣了,來年也生個大胖小子。”趙大順說著,將用紅紙包著的喜錢,遞了過去。
李大成沒接,本就是救急,過來幫忙的,又不是沖著錢。再說兩家也總有往來,他們沒有田地,家里的秋菜都是趙家送的,幫著炒幾個菜,哪能收錢。
“依著咱們兩家的情分,犯不這樣。順子哥再推讓,那往后可就沒法往來了。”
趙大順見李大成神色嚴肅,嘆了一聲,也沒再推辭,找人給拿了兩個肘子,大有李大成要是不收,也要斷道的架勢。這回李大成痛快的接了過來,半點沒推辭。
北風卷著枯枝落葉在空中打著卷,迎面襲來絲絲寒意。冬日里就是這樣,一旦起風,瞬時便會冷下來。
李大成牽著沈橋的手,加快了腳步往家走。路上偶然遇見人,兩人的手也沒松開。李大成一臉的坦蕩,他牽著自己的夫郎,雖不覺著有什么,但小夫郎臉皮薄,他便不動聲色的將人護在身后,不細瞧的話也看不出來。
第152章 夜里可要好好努力哦
冬日的天色, 時晴時陰,天色漸漸沉下來,厚厚的云層遮擋住了日光, 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灰調。
院門一開,崽崽就撲到沈橋身上, 半天沒見,小家伙格外的興奮。半大的狼崽子, 力氣不小,李大成怕他摔了,在后面虛扶了一把。
“沒事兒,崽崽有分寸的。”沈橋在在小家伙頭上揉了一把,又沿著脊背給它順了順毛,才給小家伙哄好。
倒不是沈橋夸嘴,崽崽真的很懂事,似乎知道自己的力量,玩鬧的時候會收起牙齒和爪子, 刻意收著力道,就算是家里有生人過來,也從沒有要攻擊人的跡象。
崽崽除了懶和貪吃, 沒有半點缺點, 可謂是一頭完美的小狼。
李大成在院里忙乎著燒水、焯肉, 沈橋拿鐵鉤把燃盡的柴灰清了清。走的時候怕功夫太長, 火爐熄了, 他壓了幾根粗重的木柴,現下燃盡的柴灰, 堆了滿滿一竹筐,得清干凈才能添新柴。
家里若是有牲畜的, 柴灰可以留著墊圈舍,省的還得扔出去,他們家沒養牲畜,就只能背出去扔了。李大成抬頭見他正在清理積灰,洗了洗手上的血污,幫著把裝滿柴灰到竹筐,放在院門旁邊,等會兒同收拾完的兔皮血污一起扔出去。
火爐里添好了柴,眼下也沒什么要緊的活兒做,沈橋便搬了矮凳坐在李大成旁邊,幫著打打下手。
“累了就去歇會兒,不用在這陪著我。”灶膛里的火苗,在冷風的侵襲下來回搖曳,發出“噼啪”的響聲。這陣兒比起中午冷了好些,李大成不愿意沈橋在這陪著,冬日里的風又冷又硬,吹多了到了晚上難免頭疼。
“不累,都沒干什么活兒,只是去坐席,哪里會累。”沈橋搖了搖頭,見鍋里的水開了,幫著把切好的豬頭放進去過水。
豬頭、豬肝腥味大,得清理好幾遍,以前都是在灶房里燒開了水,再端到院里來洗。一來一回的著實麻煩,等都清洗干凈了少說也得跑上十多趟。有時為了圖方便,李大成索性就拿涼水洗了。
偶然間,沈橋出來抱柴火,見他雙手通紅才發現,打那沈橋總是在灶房里燒水,盯著給他添熱水。如今院里壘了灶方便了許多,省去了一趟趟跑的功夫。
小夫郎看似乖巧聽話,實則在某些事上頗有原則,李大成早就發現了,尤其是關于他的事情。雖說有夫郎管著,李大成心里慰貼,可也不愿讓人一直曝露在冷風中。
他抬手將人圈在懷里,因著腰間系著圍襟,并沒有把人摟的太緊。積年累月的在灶房里忙碌,圍襟上難免沾上油污,小夫郎愛潔凈,李大成自然也得體貼些。
院門雖關著,可到底還是白日,沈橋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先松開,鍋里的豬頭差不多好了,一會兒水燒干了。”
“無妨,小橋既然不累的話,那夜里可要好好努力哦······”李大成順勢將人拉到腿上坐下,矮凳受到沖撞,發出吱呀的響聲。
寒風劃過沈橋的側臉,都無法削減他臉上那抹炙熱,兩人貼的極近,男人的視線不加掩飾的落在他的身上。雖眉眼帶笑,可那深邃的眸光代表著什么,他哪里不清楚。
青天白日的,李大成總是逗他,偏偏他明知男人根本不會做什么,可還是招架不住。沈橋試著想推開攬著他的大手,可兩人力量懸殊,男人有心困著他,他哪里掙脫得了。
搭在沈橋后腰的手有些不老實,他慌得往后退了些,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一貫溫順的人被逗的狠了,也說不出什么狠話,“你······你壞,你輕浮······”
李大成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里又暗暗覺得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郎,怎么生出一種欺負良家小哥兒的錯覺。
“小橋既然這么說了,我不做點兒什么,豈不是······”對上小夫郎有一絲錯愕的目光,李大成低頭在人唇上輕啄了一下,隨后附在沈橋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沈橋只覺的腦中如煙花綻開,待聽清他的話后,從臉頰到耳后,再到脖頸迅速躥紅,瞪大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反應過來后,立時從李大成懷里逃開。李大成本就不是為了拘著他,順著他的力道松手,看著逃似得背影,無奈的嘆了一聲。
沈橋將整個人埋進松軟的床褥里,半晌,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緩。
院里炸起噼里啪啦的響聲,肉塊在滾熱的鍋里翻滾,不住的濺出油花。他撐起身子,透過窗扇,瞧見李大成往鍋里加了熱水,一時間白煙涌起,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崽崽圍著灶臺轉了幾圈,似是知道里頭的肉還沒熟,也沒吵著要吃。安靜趴在灶膛前烤火,寒風陣陣,火星子時常會迸出來。
李大成怕濺到它身上,拍了拍小家伙,崽崽“嗷嗚”了一聲,雖有些不滿,還是乖乖的往旁邊挪了挪。
“小沒良心的,忘了誰把你撿回來的!”李大成在它頭上敲了一下,雖然習慣了小家伙的雙標,偶爾還是忍不住逗它。
沈橋見一人一狼,誰也不讓誰的斗氣,不禁眉眼一彎,淺笑出聲。本來他見著旁人都有孕生子,心里還有些低落,被這樣一攪合倒是散了不少。
臉上的熱度好不容易降了些,想起李大成那句大膽的話,心還是砰砰跳的厲害。往日兩人親近時,他多是以手掩面,雖偶爾也有被迫對視的時候,但礙于夜深,想著什么也瞧不真切,還霍的出去些。
若真是要像李大成說的那樣,只想想,他都要羞死了。
院里灶頭上鹵著切分好的豬頭、豬耳朵,灶房里的灶也燃著,正鹵著牛肉。豬肝、豬心腥味重,得等著單獨起鍋料理。至于兔子耗時不久,等鍋騰出來,有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大成給兩個灶里都添上柴,鹵肉不能急,文火慢燉最好,入味又軟爛。柴都是選的粗柴,一時半會的燒不完,只要偶爾翻動,看著別糊鍋就成。
他剛剛把人惹惱了,這會兒得了空,自然得把人哄回來。回家時急著去趙家,買的銅鏡還沒來的及拿出來,現在正好做添頭來哄夫郎。
聽見門響,沈橋從窗邊移開,慌得不知怎么辦,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顧不了許多,趕忙拽過枕頭躺下,裝作熟睡的樣子。只是紊亂的呼吸,將他出賣的徹底。
李大成挑簾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番光景,小夫郎蜷著身子,躺在里側,拋開急促的呼吸聲不提,因為緊張輕微抖動的雙肩,將裝睡的人暴露不疑。
想是剛剛說的話,把人嚇著了,他也沒拆穿裝睡的人,“小橋,醒醒,晚間再睡吧,這會兒睡多了夜里該睡不著了。”
沈橋根本就沒睡著,若是李大成稍微側身,就能瞧見他一雙濃密的眼睫,一直緊張的輕顫。此時聽見李大成喚他,揉了揉眼睛,便撐著坐了起來。清澈的眸子里,哪有一絲睡意。
李大成心里暗笑,明面上還是要顧全小夫郎的面子,沒有再提及剛才的事,將手里的銅鏡遞了過去。
“雜貨鋪正好要閉店,東西比往常便宜不少,家里的鏡子舊了,都是劃痕,我便買了個新的,小橋看看喜歡嗎?”
銅鏡打磨的很光亮,輕輕晃過人影清晰,正面邊緣可刻了一圈回字團花紋,背面雕著整面的蝶戲牡丹團花圖樣,雖然比家里那個舊要小一些,卻精巧了不少。
女子小哥兒沒有不愛美的,在雜貨鋪時,李大成想起沈橋對鏡梳頭的畫面,一眼就相中了這面銅鏡。
沈橋愛惜的摸了摸背面的花紋,喜歡得緊,一雙似水般的眸子清亮亮的,望著李大成,星光流轉,情意滿滿。
妝匣銅鏡這些原都該是娘家陪嫁的,何春蘭一貫當他是家里的瘟神,既然得了銀子,又能把他趕出家門,一舉兩得,哪里會給他配什么嫁妝。
昔時,沈平也有一銅鏡,是十六生辰時,何春蘭送的,沈平愛惜的緊,平日里都收在柜子里。那面銅鏡只在把手上雕了兩朵花,還要不到一兩銀子,他手里這個兩面都是雕花,價錢肯定也要更貴。
他們成婚短短半年,他已然添了不少東西了,李大成曾提及要去鎮上買房子,他們兩個人的房子,聽著都有奔頭。
買房子需要一大筆銀子,思及此,握著銅鏡的手,便有些遲疑,小聲的開口詢問:“貴嗎?”
“不貴,那家雜貨鋪掌柜的不做了,正好在清貨呢,沒多少錢,好些人都在搶。我拉著板車不方便,只挑了一口小鍋和一面鏡子。”李大成說著,從懷里掏出錢袋,將今日的賺的銀子一股腦的倒在炕上。
“今日賺的銀子都在這了,小橋一會兒收起來。”
炕上堆著二兩碎銀子,還有一堆銅板,這會兒沒事,李大成也拿了棉線,和沈橋一起穿,一百枚一串,一共穿了六串,還余下六十多枚銅板。
柜子里有個裝錢的小箱子,李大成還特意配了一把小鎖。原本都是直接放在抽屜里的,后來銀子多了,放在抽屜里就有些不便,李大成就找人打了一個小錢箱。
一共三層,最下面一層放著家里的房契和戶籍單子,中層放著碎銀,最上邊一層放的都是銅板,方便日常取用,攢多了也可以能到鎮上去換成碎銀。
加上今日的這二兩銀子,就整整二十兩了,沈橋怕數錯了,又數了一遍,確認是二十兩。
二十兩銀子呢,在村里都算比不小的數畝,沈橋又把穿好的銅錢,放在錢箱的上層,才小心翼翼的和上,重新上了鎖,放在柜子深處。
李大成最愛看沈橋數錢的樣子,被那樣滿足欣喜的目光望著,總覺得一日疲憊都消了,生活都更有奔頭。
第153章 火鍋
窗外寒風凜冽, 無情地拍打著窗扇,發出陣陣刺耳的呼嘯聲。屋內卻是一片溫馨寧靜,鍋里水氣翻滾, 熱氣騰騰的煙霧里混著肉香,勾的人直咽口水。
堂屋里, 桌上置著泥爐,爐內火苗跳動, 鍋中湯時不時溢出,輕輕碰觸鍋沿,發出細微的嘶嘶聲。
泥爐一旁是兩盤色澤鮮亮的肉片,李大成刀工不錯,羊肉片切得薄如蟬翼,肉色鮮紅,夾帶著誘人的香氣;另一盤牛肉片則紋理清晰,肉質鮮嫩,微微透出牛肉特有的質感。兩盤肉片堆得滿滿當當, 宛如兩座小山,引人垂涎。
只可惜這個時節,沒有新鮮的綠葉蔬菜, 只有一碟子秋菜和切成片的冬筍。因著太晚了, 來不及去買豆腐, 好在李大成做了蛋餃, 添個趣不至于太單調。
因著沈橋不太能吃辣, 此處又沒有鴛鴦鍋,鍋底李大成便只煮了菌湯鍋。家里還有些曬干的松蘑, 配著香料熬煮后,鮮美醇厚。
李大成將調好的蘸料遞給沈橋, 上次涮肉比較倉促,這次他特意買了芝麻醬,醇香的芝麻醬,輔以少許醬油、糖和香油,再加上花生碎和芝麻,咸香誘人。
“嘗嘗,好不好吃?”鮮紅的肉片在鍋里轉了幾個圈,打著卷微微發白,李大成夾了一筷子,放在沈橋的碗里。
肉片染上棕色的醬汁,光看著就誘人的緊,沈橋夾了一片沾著醬汁的肉放進嘴里,香味在唇齒間蕩開,香的他眼睛都亮了。
“好吃。”沈橋連連點頭,嘴里嚼著東西,開口的聲音有些含糊,“好好吃,又鮮又香,你也快吃,一會兒肉煮老了。”
沈橋給李大成也夾了一大筷子肉,因著夾的太多的,肉片顫顫巍巍的,瞧著就要落下,李大成怕濺起湯汁燙著他,連忙拿碗過來接著。
“好吃就多吃些,還剩了一斤多羊肉沒切,不夠了我再去切。”
小夫郎嘴里含著肉,腮幫子圓鼓鼓的,像只藏食的小松鼠。大大的眸子彎成月牙的形狀,笑起來一雙清淺的梨渦,陷在圓圓的臉頰上,甜美又可愛。
泥爐里的柴燒的通紅,時不時便傳來炸裂聲,李大成淋了些水壓了壓火苗,才重新將鍋放上。沈橋還沒吃過蛋餃,黃色的外皮,形狀與普通的餃子無異。一口咬下去外皮綿軟,還吸滿了湯汁,餡料咸鮮,再配上蘸料口感更加豐富。
“喜歡的話咱們下次還吃,等開春了,我去小溪里抓些蝦,做成蝦滑,拿來涮鍋子更鮮。”李大成見沈橋碗里空了,便又給他夾了些牛肉。
雖還沒有吃到蝦滑,但光聽他這么說,沈橋也高興,“我和你一起去,咱們先去河里摸些小紅蟲,剁碎了抹在竹筐里,放在碎石多的溪水里,用不了多會兒,就能抓到好些小清蝦。”
昔時沈橋餓的狠了便這么干,抓的蝦放在竹簍里,找個避人的地方,生火烤烤,等到蝦肉變紅,就能吃了。雖然沒有什么調料,但有吃的就不錯了,況且鮮蝦帶著淡淡的甜味,即使不放調料,也好吃。
李大成見他興致勃勃,高興的應下,這頓飯兩人都吃的很滿足,碟子里還剩了些肉片,還有冬筍。涮肉的肉片切的極薄,不適合炒菜,況且放上一夜,到明天肯定就不新鮮了。
他剛要開口說都煮了吃了,就見沈橋摸著肚看著他,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李大成明知故問,“小橋,吃飽了嗎?”
沈橋忙不迭的點頭,看了看桌上的肉,又有些猶豫,“我還吃得下,咱們都煮了吧,別浪費了。”
李大成垂眸瞧著一臉認真的人,薄唇挑起淺淺的弧度,抬手覆上他的小腹,一貫平坦的軟肉,此時緊實還微微凸起,一瞧就是吃撐了。
“你不許笑!”沈橋捂著自己的肚子,兇巴巴的瞪著李大成。像只沒斷奶的小奶貓,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好好好,不笑。”李大成揉了揉沈橋的頭,手撫過耳后,給他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安撫著這炸毛的小貓,“剩下的肉,我一會兒腌上,明早上煎一煎,再烙兩張餅,做個大餅卷肉,也不浪費。”
屋里正是情濃,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沈橋被嚇了一跳,幸虧李大成攬著他的腰,要不然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天都黑了,誰會這個時候過來?”
“我去看看,你先回屋。”剛吃完熱氣騰騰的火鍋,沈橋鼻尖上還有細密的汗珠,這個時候吹了冷風,人最容易生病。李大成便讓沈橋先進里屋,省的一開門讓冷風沖了。
見人聽話的回屋,他才開門出去,還沒行至院門,便聽外面傳來壓印不住的哭聲。李大成心里一緊,打開院門,便瞧見孫母站在門外,一雙眼睛通紅,不知是哭了多久。
“嬸兒,出什么事了?”
孫母見李大成出來,匆忙了抹了把眼淚,極力的想抑制住哭腔。還有十幾天就過年了,但凡還有辦法,她也不會再這個時候登門,給人家添堵。
李大成見孫母抽噎著說不出話,知家里定是出事了,忙讓人先進屋,“嬸兒,您先別急,咱先進屋坐,有話慢慢說。”
堂屋的桌子還沒收拾,沈橋把人讓到了里屋,沏了熱茶,“孫嬸兒,您喝點水,暖一暖。”
孫母點頭間,兩行濁淚又順著眼眶流了下來,她慌忙擦掉,哆嗦著開口:“這么晚打攪你們了,實在是·····我沒有法子了,我那個可憐的兒子出事了·······”
孫大壯跟著販茶葉的去了西邊,這才去了不到一個月,該是還沒到目的地才是,不知哪來的消息。
“嬸兒,您先冷靜了一下,大壯該是還沒到西邊,您不用過分憂慮。”李大成安撫著孫母,見孫母抖得厲害,想來是沒顧得上吃飯,又在寒風中奔走了不知多久。他給沈橋遞了個眼神,沈橋連忙拿了桌上的果子點心,遞到孫母手里。
“嬸兒,您先吃塊點心,別急,您慢慢說。”
孫母捏著點心的手微顫,“大成,孫茂說······說商隊在山上遭遇了劫匪,都不在了,我可憐的兒子,大成能不能勞煩你,幫著·····幫著打聽一下。”
“您別急,大壯都走了快一個月了,粗略的估算著,如今也該進了雍寧府了,雍寧府一向太平,鮮少有山賊作亂。山高路遠的,沒準傳回來的消息有誤呢。再說了,他們一行除了商隊,還有不少護衛,身手都不錯,一般人在他們手底下也得不了好處。”
孫母聽里大成這么說,灰白的臉色有了一點緩和,“大成,你說的可是真的?”
李大成點點頭,“嬸兒,一人之言,難免偏頗,明日我去鎮上打聽一下,咱們再商議,您先別太焦急。”
李大成的話像一劑強心劑,讓孫母有了主心骨,一顆慌亂的心總算是有了歸處。
既然答應了孫大壯,幫著照看寡母,李大成自得盡心,孫母的狀態不好,李大成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便留孫母在家里住上一宿。
兩間廂房都在院里,當時就是建了給黑子成婚用的,新歡小夫妻正是親熱的時候,因此廂房離著堂屋稍遠。
孫母畢竟上了年紀,夜里若是有什么事,離得太遠,恐有不便。李大成便同沈橋商議,安排孫母住在西屋。
他們還未成婚前,李大成在西屋住過幾日,后來便再也沒住過人,沈橋換了新的被褥,都是曬過收起來的,展開還帶著淡淡的香味。
想著孫母還未吃飯,李大成又去灶房里煮了碗面。孫母坐在堂屋里,看著人家兩口子,為著她一個老婆子來回奔忙,心里過意不去。
此時靜下來,才覺得有些莽撞,孫茂是孫家四房的幼子,平日里游手好閑慣了,他說的話倒也未必就是真的。眼下還得煩李大成去鎮上幫著打探一下,他一個孤老婆子,實在是有心無力。想到生死未卜的獨子,孫母不禁又要落淚。
“嬸兒,您吃碗面,早些歇著吧,大壯他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大壯回來,見您傷心壞了身子,豈不是難受!”李大成將筷子遞到孫母手里,好言規勸著。
孫母連連應是,看著熱氣騰騰的面條,心里五味雜陳,這些年家里的親戚都沒有這么關照過他們母子,她守寡多年,可謂是看透了人情冷暖,才更知這份情意難得。若是大壯能平安回來,他們母子得好好報答人家。
沈橋鋪好床出來,見孫母一直道謝,心里也不好受,他是吃過苦的,最知道餡在泥沼里時,有人拉一把的感受,跟著寬慰了幾句。
火爐只通著里屋的炕,西屋因為不長住人,便沒有盤炕,只有一張木床,怕夜里冷,沈橋又點了個火盆放在西屋。
夜深,兩人相擁而躺,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因著孫大壯的事也散了。
李大成輕拍著沈橋的后背,壓低了聲音哄著,“睡吧,明日我要早走,孫嬸兒在這,可不能賴床哦,小橋。”
沈橋想說他沒有賴床,到了嘴邊的話,又覺得沒有說服力,糯糯的哼唧兩聲,在溫暖的懷抱里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趁著人睡著了,李大成在人臉上親了一下,低聲道:“晚安吻。”
第154章 清河鎮波折
屋檐下, 幾株枯枝在寒風中搖擺,層層薄霧壓下來,襯的天色灰暗不明。
李大成心里記過著孫大壯的事, 睡的并不安穩,天未亮便醒了。默默盤算著該去哪里打聽, 他只知道孫大壯是跟著販茶的商隊走的,具體是哪家字號的商隊, 卻并沒有明言。
清河鎮盛產茶葉,因此鎮上有好多家茶鋪,外出行商的也不再少數,想要打探孫大壯具體跟的是哪家商隊,恐怕得費些功夫。
孫大壯遭遇不測的消息,是孫茂所言。孫茂此人,李大成并不熟識,素日也沒打過交道,一時也不好判斷消息的真假。但孫母守寡多年, 孫家人從未幫襯,單從這點來看,想來這孫茂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不過, 若是真的像孫茂所說, 整個商隊都遭了匪徒的毒手, 想來這么大的事, 不會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他從這里入手, 順藤摸瓜,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沈橋還未醒, 枕著他的手臂好眠。李大成低頭在人臉上親了一下,才柔聲喚道:“小橋醒醒, 今兒我得早些去鎮上,得幸苦小橋做早飯了。肉昨天我都腌好了,你起來煎一下,再烙兩張餅卷上就行,晚上我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孫母還住在家里,沈橋睡的并不沉,耳邊一有聲音便醒了。迷迷糊糊的打了呵欠,往窗外看了一眼,見天還沒大亮,揉了揉眼睛,又往李大成懷里蹭了蹭。
“這么早就走嗎?”
李大成蹭了蹭沈橋的面頰,指尖穿過他柔軟的發絲,輕輕的繞著圈。剛醒的人還帶著一絲迷朦,比平時更加軟糯粘人,若不是有急事,李大成還真舍不得的從這溫柔鄉里出來。
“清河鎮茶商眾多,我并不清楚孫大壯跟著哪家茶商去的西邊,早些去好多打探些消息,若消息屬實,也好早作打算。”
孫大壯只是個跟著壓車的,并不歸屬于哪家商號,想來是商隊人手不足,才在外面雇的人,這查起來恐怕不輕松。
沈橋對清河鎮不熟,又一向信重李大成,聽他這么說,也醒了神,幫著收拾東西。
巷子里安靜的很,好些人家還沒起呢,冬日里難得清閑,大伙兒也樂意多歇歇,等開了春又是一整年活兒,再想歇歇可就不容易了。
沈橋送李大成出門,不放心的多囑咐了兩句,越到年下越是不太平,若真遇見窮兇極惡之徒,切不可逞強。
李大成一一應下,趁著天剛亮,巷子里沒人,偷偷的在人臉上親了一下,在沈橋炸毛又不敢喊的小模樣中,心情大好的出了巷子。
沈橋本來因為孫大壯的事,有些憂心,被李大成一攪和到是散了些。
他回屋的時候,西屋里還沒有動靜,想來孫母惦記著兒子,一夜都沒怎么安睡。崽崽嗚嗚的圍著沈橋撒嬌,他食指放在唇邊比了一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家伙心領神會,放輕動作跟著沈橋來了灶房。
“等會兒,一會熟了給你吃肉肉。”沈橋揉了揉小家伙的頭,生火把昨日李大成鹵好的軟骨放在鍋里熱了熱,崽崽食量漸大,總跟著他們吃,飯菜便有些不夠,李大成隔幾日便會買些肉骨鹵好了,配上饅頭喂崽崽。
早飯好做,肉是昨日腌好的,直接煎就好,想著孫母年紀大了,和面的時候沈橋便多放了些水,面和的軟些,烙出的餅也松軟。再煮上鍋粥,撈上一小碗咸菜,早飯便齊了。
端著早飯回屋時,孫母已經醒了,正一臉拘謹的坐在椅子上,見沈橋進來忙站起來。
“大成夫郎,給你們添麻煩了。”孫母身型有些佝僂,因常年勞作粗糙滿是裂口的手,有些局促的捋著衣服下擺。
“不麻煩,嬸兒,您先坐。”沈橋將托盤放在桌上,扶著孫母坐下,“嬸兒,您別急,大成已經去鎮上了,咱們先吃飯,大壯哥熱心,人又好,一定沒事兒的。”
孫母連連應是,看見桌上的飯菜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李大成沒少幫著家里,干活兒不說,更是沒少送吃的,送的還都是白面饅頭和肉菜。如今又給人家添這么多麻煩,心里著實過意不去。
沈橋盛了碗粥,放在孫母面前,又給老人家拿了一個卷餅,孫母推辭不過,才接下。想到他那生死不明的兒子,眼眶又泛起酸澀。
清晨,石板路上還殘留著昨夜的霧水,寒風卷過長街,吹散了霧氣,也將街巷中的各種食物香氣混合。兩旁各種小攤排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包子、云吞、餡餅、面條應有盡有,品類繁多。
不少夫人夫郎挎著竹籃,在街巷中穿梭,議價聲、吆喝聲、不絕于耳。李大成買了兩個餡餅,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幾口吃完。
才盤算著該往哪走,清河鎮茶鋪眾多,且分散較廣,若是一家家的找過去,怕是天黑都找不完。想來能夠外出販茶的商鋪,定是有些家底的大商鋪,若是這樣,那范圍就縮小了不少。
他車上還有一車鹵肉,拉著一家家的問,多少有些不便。還得半個時辰,青竹閣才會開門,不如等會兒把鹵肉送了,再去打聽商隊的消息。
這里離著胡楊街不過三四條巷子,一刻鐘也就到了,因著時間充裕,李大成索性放慢了步子。胡楊街這片全是茶樓、酒館,這會子還不到營業的時間,因此要清凈許多。
車轍聲在安靜的街巷里格外明顯,李大成剛拐進后巷,就見一個頭戴兜帽的男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似是躲避什么,可街巷中空無一人,連個人影都沒有,與其說躲人,倒更像做了什么虧心事。
這條后巷是條死巷,因著以前發生過偷盜,便封了另一個口,眼下進出都只有一個口。一共有六家商鋪,其中一家并未設有后門,那個男人是從后面跑過來的,最后一家是家茶樓,其次就是青竹閣。
不知怎么的,李大成總覺得剛剛那人,就是沖著青竹閣來的。他靠墻將板車停好,細細的查看了一番,卻并沒見異常。
不知是他想多了,還是那人確實沒做什么,又或者是沒來的急做什么。怎么想都覺得最后一種的可能性更大,知道這個點后巷無人,想來是算準了過來的,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他。
總覺得這事不簡單,李大成還來不急多想,后門就被打開了,伙計打著哈欠,懶懶散散的,嘴里還罵罵咧咧,顯然對這么早起來上工,頗為不滿。沒料到外面有人,見李大成在門外嚇了一跳,訕訕開口:“大成哥,今天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李大成只當沒聽見他剛剛的抱怨,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伙計滿臉堆笑的幫著把鹵肉搬了進去,態度比平時更殷勤。
他詢問了呂掌柜是否在,伙計聽見呂掌柜的名字,垮了一下臉,才笑著答掌柜的恐怕得中午才過來,賬房先生也不在,恐怕無法結算錢款。
此時,后院里只有幾個伙計正在灑掃,廚娘也在忙乎著清理昨日的余料,臉上均有疲色。李大成擺擺手,表示無礙,正好他在鎮上辦點事,中午再過來即可。
伙計送他出門,雖然李大成并未提及剛剛的事,可伙計還是有些心虛,免不了旁敲側擊的替自己辯解幾句。
自從得了官府的賞識,青竹閣的生意是越來越好,原本不到戌時就閉店的,現在延長到了亥時二刻,伙計們雖未明說,可私底下難免抱怨。
掌柜的是掙到錢了,可他們都是些跑堂賣苦力的,拿的都是死工錢,干的活兒卻多出不少,回到家到快半夜了,第二天還得早早的起來開鋪子,哪里能高興的起來。
李大成隨口應了幾句,又道了幸苦,狀似隨意,卻透露出并無告狀的念頭。見伙計松了口氣,才道別出了后巷。
從這往合生樓,還有一段距離,此時已然過了趕早食兒的時候,街上行人并不多。好些鋪子早早的已經在梁下掛上了大紅燈籠,瞧著喜慶的很。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已是歲末。想他剛來的時候,還身處破屋,一片渺茫,如今已然成家立室,有了愛人。
收起感懷,往合生樓走,路上均是趕車送貨的,年前這十幾日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各個店家都想趁著這個機會,多賺些銀子,好過個好年,伙計都比以往賣力。
李大成到的時候,合生樓已然收拾的窗明幾凈,一塵不染。門口的伙計見了他,熱情的迎了上來,“今日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一會兒有點事要辦,怕耽擱了,就早出來會兒。”
老掌柜依舊坐在桌案后,不過神態緩和了好些,見他進來,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模樣。結了昨日的貨款,老掌柜還隨口問了一句,今日為何這么早就過來了。
商隊遭遇劫匪,算不得什么好事,又趕上要過年了,大家都愿意聽個吉利話,況且老掌柜上了年紀,又遭喪子之痛,如今好不容易有所緩和。李大成不愿再惹老人家情緒波動,便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第155章 臥虎藏龍
淡淡的日光, 灑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留下一圈圈的斑點,街角的茶館里煙霧升騰, 渲染著濃濃的煙火氣。
行了一路了,李大成早已口感舌燥, 快走了兩步,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他抬頭瞄了一眼梁下掛著的茶牌, 要了一壺茶,因著想要問話,便又要了一碟子茶點,點的均是店里最貴的。
此處說是茶館,其實與茶棚無異,面積不大,只有一層。除一面實墻外,剩余三面均是活動的門板,此時正全部敞開, 招攬著過往的行人客商。
此間茶館與高檔的茶樓不同,接待的多是過路歇腳的行人貨郎,要一碗茶, 歇歇腿腳, 不過三四文錢。因著少有點整壺茶配茶點的, 老板聽他點的多, 面上立時露出喜色, 上了茶和點心,也沒急著離開, 而是站在原地和他閑聊了幾句。
別看這只是個小小的茶館,且里面的人魚龍混雜, 卻是個打聽消息的好地方。能在這經營的長久,自然有些獨有的門道。
一壺茶一碟子點心,共計是七十六文,因著要打聽事,李大成也不吝嗇,直接拿出一百錢,置與桌上。
老板是個人精,顯然已經猜出他的意圖,李大成也沒端著,抬手請老板坐下,又給人倒了杯茶,才慢慢的開口:“敢問老板,清河鎮盛產茶葉,想來光鎮上的人是用不了這么多,免不了要銷往外地,不知老板可否知道,哪家茶鋪有這樣的門路?”
老板以為他是要尋人或是尋些樂子,沒成想開口問的竟是這個,一瞬間看向李大成的眼神便帶了幾分探究,一時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數,剛端起的杯子又放下了。
見老板如此,李大成哪里還不明白,這是問對人了,但人家警醒,想來不會如實相告。其實鎮上有名得茶鋪并不難打聽,但他一連問了兩家,伙計都是一臉警惕,聲稱并無外出販茶,擺明了這里面有問題。
若真是如此,那也能解釋得通,為何商隊遭了劫匪,卻沒什么消息傳回來,想來其中定有貓膩。
李大成雙眸微閉,再睜眼時,已換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不瞞老板,一個月前我弟弟從鎮上回來,說是找了個好差事。只跟著往西邊跑一趟,運送茶葉,回來就能拿到十幾兩銀子。我們全家都高興很,歡歡喜喜的送了弟弟出去。可前幾日我們村里有人,不知打哪得的消息,說商隊一行都遭了山匪,無一生還。”
李大成說著掩面,裝作傷心欲絕的模樣,連聲音都刻意壓低了兩分,“哎,我這一大早就來鎮上,想著打探一下消息,我可憐的弟弟還未成婚,這活要見人,就算是人真的沒了,我也得把尸首帶回去,總不好叫他流落在外!” 老板聽他這么說,心下松了口氣,又見他悲痛欲絕,不似作假,這才左右瞧了瞧,見并無人注意,沖他伸手比劃了一下,“若想尋人,怎么也得有些·····”
李大成會意,這是要銀子,看來打聽事是一個價,若想找人就是另一個價了。他自懷中摸出一兩銀子,遞了過去,有些為難的道:“家里日子艱難,便只有這些,還望老板幫幫忙。”
老板見著銀子,狹長的雙眼亮了亮,見沒人瞧著這邊,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上邊留下一個清晰的齒痕,這才滿意的將銀子揣進了懷里,連帶著桌上那貫錢也沒落下,隨后小聲道:“你跟我來。”
李大成抬手抹了把臉,仍舊是一臉的傷懷,沒有半分對銀子的不舍,做戲做全套,眼下他是尋找弟弟的兄長,自然得裝裝樣子。
只不過,看老板這架勢,一定不是第一次干這事,想來茶館只是副業,這才是主業吧,畢竟這可比干茶館要來錢快。
他默默的起身跟上老板,出了茶棚,七拐八拐的進了一條小巷,小巷狹長,地上滿是臟污,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見老板進了一處院落,李大成也跟著進去,不大的院里住了十幾戶人家,雜物堆的亂七八遭,勉強留出個可以過人的通道。
“你別見怪,住這的都是些窮人家,可也得過活不是,這雖然條件差點,但價錢便宜呀。要我說啊,這鎮上還真不如你們鄉下,好歹地不要銀子,就算再窮也是獨門獨院的房子,可比我們這強多了。”老板扒開前面被竹筐擋住的,路,還不忘回頭和李大成聊上兩句。
“哎,我們鄉下也不容易,家里的日子也不好過,要不然也不能讓弟弟冒這么大的風險,拿命換銀子。”李大成沒接他的話茬,既是要訴苦,自然是大家都不容易才好。
老板聽他這么說,連連點頭,“是啊,咱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 這院子還有個后門,推開以后,外面是條死巷,巷子不長,兩頭均被人刻意堵死。前面倒是有另一道門,只是不知是何處。
老板關好門,又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小鎖,將門鎖住,似是不放心,還上手拉了拉,確認打不開。才前行兩步,小心翼翼的敲響了另一道門。
“我跟你說,一會兒到了里邊,你少說話,一切都得聽我的。”老板低聲的囑咐了李大成幾句,聽到院里傳來腳步聲,才止住了話頭。
來開門的是個彪形大漢,身量與李大成相當,卻比李大成魁梧的多,估摸著得頂李大成兩個,瞧著就是個不好惹的。
老板見了來人,連忙點頭問好,“海哥好,不知虎哥可在里面,我這帶了個小兄弟,有點事想求虎哥給幫個忙。”
“虎哥在里面呢,你們跟我進來吧。”彪形大漢打量了李大成一眼,并未為難,轉身領著他們進了門。
李大成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這該是個二進院,此處該是后院,布置的雖然簡潔,但面積卻不小。一旁的廂房里房門大開,六七個魁梧的漢子,正在里面耍錢,叫喊聲伴著骰子撞擊碗壁的清脆響聲,響徹后院。
穿過回廊,便來到了前院,院里有個魚池,只是此時池水已然結冰,周邊的翠竹也已枯敗,瞧著有些頹色。
“吶,虎哥就在里面了,你們進去吧!”彪形大漢沖著前廳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自己過去,轉身就又回了后邊,想來是惦記著賭桌上的輸贏。
茶館的老板給李大成遞了眼神,示意他謹言慎行,便先一步,跨進了門里,臉上盡是謙卑之色,“虎哥,虎哥好,您這些日子可還安好?”
正中的圈椅上坐著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正半瞇著眼睛品茶,茶盞在手里慢慢地轉動,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他見虎哥沒有說話的意思,又把視線轉向了虎哥身后立著的男子,一臉的諂媚,“沈先生,您看?”
虎哥并為睜開眼,只微微點了點頭,被喚做沈先生的男子應了一聲,領著他們去了偏廳。茶館老板點頭哈腰的給沈先生奉了茶,“沈先生,實在是我這位小兄弟他遇上點難事,要不然也不會來麻煩虎哥,還得勞煩沈先生多幫忙!”
沈先生端著茶杯,抿了一口,捻著胡子輕笑開口:“駱老板,有事直說就好,無需這般客氣。”
“是是,勞煩沈先生了。”駱老板拱了拱手,客氣道:“沈先生,我這位小兄弟他弟弟,一個月前跟著販茶的商隊,往西邊去了,如今有消息傳回,說是遭了山匪,這不想著打聽打聽,家里也好安心。”
“既是駱老板開口,在下自然得幫忙,不知這位小兄弟要尋之人的名字?”沈先生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李大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才淡淡的開口。
駱老板興奮的拍了李大成一下,催促道:“還不快告訴沈先生,你弟弟叫什么,沈先生事多人忙,能費心幫你,是你的福氣。”
“在下的弟弟名叫孫大壯,勞煩先生費心了。”既是求人辦事,自是得放下姿態,李大成欠身施了一禮,告知了孫大壯的名字。
“二位,且在此稍候,人員冗雜,得容我些時候。”沈先生點頭應下,交代了一句,便起身離開。
駱老板見人走了,才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同李大成解釋,“你不知道,這鎮上的人員流動,誰想找個來錢多的活兒,或是哪家商鋪要找人跟著壓車走鏢,都越不過虎哥去。”
越說越渴,駱老板拿另一個杯子,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才得意道:“我跟你說,你這一兩銀子花的不冤,你這也就是遇著我了,要不然你就算把整個清河鎮翻一遍,也包管尋不到你弟弟的蹤跡。”
李大成點頭稱是,奉承了幾句,面上是一片即將找著弟弟的高興,將好哥哥的人設扮演的十分到位。至于銀子,他倒是不心疼,求人辦事,花點錢是難免的,若是真能尋到孫大壯的信息,這銀子花的也不虧。
只是這清河鎮,倒不真的如面上一般政通人和,民風淳樸。
第156章 孫大壯無恙
偏廳不算寬敞, 一側安置著一個博古架,上面擺著些瓷器,李大成對古玩并無研究, 也看不出好壞。另一側墻上,掛著裝表精細的四扇畫屏, 描繪的都是山水寫意之景,頗有幾分意境。
“你小心些, 這可都是名家精品,要是碰壞了,別說你了,我都賠不起。”駱老板將茶盞放在桌上,上前兩步,左右瞧了瞧,才壓低聲音道:“今日的事到了外面,可不能到處亂說,我這也是看你不容易, 這才出手幫你的。”
“駱老板放心,我心里有數,駱老板盡心盡力的幫我, 我自然不會給您添麻煩。”李大成拱拱手, 語態真誠, 讓人挑不出毛病。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我見你第一眼, 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這次咱們也算是認識了,今后要是有什么事, 盡可以去茶館尋我,我辦事絕對靠譜。”駱老板拍了拍胸脯, 一臉的自信。
這個駱老板還真是敬業,在別人的地盤上,還不忘招攬客戶,“先多謝駱老板,日后若是有事,定然少不了來麻煩駱老板。”
不多時,院里就傳來腳步聲,兩人對視了一眼,均默契的住了口。
“二位久候了。”沈先生沖著二人微微點頭示意,隨后在桌前坐下,慢悠悠的飲了口茶,繼續道:“這位小兄弟,你所說的都是誤傳,并沒有商隊遭遇劫匪一事,不過是山路難行,在山里多耽擱了幾日罷了。”
“你且放寬心,再有幾個月,你那兄弟也就回來了。”沈先生捻著胡子笑瞇瞇的答道,說出的話卻有些敷衍。
在山里耽擱了幾日,這話聽起來著實沒有可信度,李大成不信,但既然孫大壯無事,他也安心不少。至于這其中的關鍵,若是由他來問,恐怕問不出來。
“多謝沈先生告知,既然人沒事就,我放心了,給您添麻煩了。”李大成道了謝,給駱老板遞了個眼神。
駱老板心領神的點點頭,笑著上前打圓場,“得了這回你放心了吧,還給沈先生添這么大的麻煩,這里沒事了,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好好和沈先生道個謝。”
順著駱老板的話頭,再次道了謝,李大成才先行離開。開門的依舊是一開始那個彪形大漢,罵罵咧咧,一臉的煩躁,顯然是手氣不佳,在賭桌上沒少輸。
那漢子把他送出來,就著急的關了門回去,明顯心思還在賭桌上。箱子里只有他一人,李大成無聊的來回踱步,依稀可以聽見里頭傳出的吵嚷聲,看起來這些人正在興頭上。
這個地方夠隱秘,若是無人帶領,恐怕很難找過來。里頭那些人一個個都身材魁梧,看起來像是打手。這個虎哥養這么多打手,料想也絕非善類。
來不及多想,院門再次打開,駱老板滿臉堆笑的的從里頭出來,連連的給開門的人道謝。直到院門再次合上,駱老板才收起笑臉,給李大成使了個眼色。
兩人再次穿過來時的院落,順著原路返回茶館,那院子魚龍混雜,進出的人不少,并無人注意他們。
在桌前坐下,駱老板也不講究,絲毫不顧茶水已經涼了,連茶盞都不用,直接捧起茶壺,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哎呀,渴死我了。”直到將茶壺里的茶水飲盡,駱老板才放下茶壺,抹了抹嘴,朝四下張望了下,見茶館里僅有的兩人,也距離他們甚遠,才低聲開口:“我跟你說,接下里的話,你聽過便爛在肚子里,千萬不能出去亂講。”
“駱老板放心,您這么幫我,我自然不會給您惹麻煩,不過求個明白。既知弟弟安然無恙,回去也有了交代,至于內情,我連家人都不會透露半個字,您盡管安心·。”李大成言辭懇切,又合情合理。
駱老板料想他不會惹禍上身,便也沒瞞著,人家花了銀子,怎么也得了解清楚不是。
“我知道你是個靠譜的,要不然也不會和你講。”駱老板說著,打了個手勢,等李大成湊近,才開口:“商隊除了販賣茶葉,還夾帶著些其他的物品,雖不違法,但若是真被官府發現了,也難免惹上麻煩。”
“商隊一行在云川行商時,因為價格問題,與當地人發生了些分歧。云川本就地形復雜,群山環繞,這才傳出遭了山匪的消息,實際上全是沒有的事。雖遇上些麻煩,但現下已然解決。你也不必過分擔心,這只商隊乃是清河鎮最大的三家商號,合力而為,實力可想而之,你弟弟出不了什么事。”
“多謝駱掌柜如實相告,既如此,我就安心了。”李大成道了謝,正要告辭,卻被攔下。
“恕我多嘴一問,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知告之你的人,是從哪得的消息。當然,若是不便你也可不說,只是回去還是要警告那人兩句,此事切勿聲張,若是真鬧大了,對他也不好。”
李大成并未供出孫茂的名字,只說告之他的人是村里的一個無賴,隨口編了個名字,蒙混過去。此人整日在鎮上廝混,結識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酒后失言也是有的。
到不是他刻意替孫茂隱瞞,只是一開始,他用的就是假身份。乃是以孫大壯兄長的身份,過來打聽弟弟下落的,如今也只能將錯就錯。
幸而孫大壯登記的時候,也只登記了姓名,并未登記籍貫。同名同姓的何其多,就算要查,也不容易。可若是提起孫茂,便又多了層信息,若真的有人要咬著孫茂不放,費些功夫查證,便可知孫大壯與孫茂才是堂兄弟,而他不過是個冒牌的兄長。
李大成不愿惹事上身,好在駱老板也并未追問。
冷風夾雜著冬日里的獨有的寒意,吹的街道兩旁的枯枝沙沙作響。從茶館出來,李大成便直奔合生樓,孫大壯的事有了著落,他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算是落下了,回去對孫母也算是有個交代。
至于孫茂,此人他并不熟,回去后還得打聽一下。如果真的如駱掌柜所言,商隊真的借著販茶之名,私自夾帶違禁品,那如此私密的消息,孫茂從何得知,又知道多少。為了免遭牽連,這事他還得盯著些。
到合生樓時,已近午時,瞧著店里的生意不錯,雖未坐滿,但比起以往也是有了些人氣,不至于冷冷清清。伙記見他過來,知他是來取板車的,放下手托盤,便陪著他過去。
自從店里的生意好了,掌柜的精神頭都比以往要足,他們本就是趙家的舊仆,見著主家好,他們自然也高興。這日子愁苦也要過,笑著也要過,當然是笑著過更好。
況且趙家對他們不錯,不僅月銀從不克扣,更不曾像別家那般隨意打罵下人,不把下人當人看。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家老爺夠苦的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寄托,他們心里也歡喜。
連帶著對李大成也是感激的,雖說他們是各取所需,可若不是有這個契機,店里的生意也不會有起色。
板車上蓋著氈布,罩的嚴嚴實實,顯然是他走后,伙計幫著蓋上的。李大成道了幸苦,自懷里掏出二十文錢,遞給伙計。
伙計沒接,他做這么點事,費不了什么力,哪里好意思收錢。李大成好歹也多活了一世,哄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三言兩語的便讓伙計高高興興的收下。
人情最是難欠,人家盡心盡力的幫忙,收些幸苦錢也是應該的。
他趕到青竹閣的時候,呂老板依舊不在,說是知縣大人相邀,過府做客去了。賬房先生給他結了貨款,今早的事李大成并未隱瞞,細細的同賬房先生說了,賬房先生雖應下,但瞧著并未十分往心里去。左右他已盡到了告知義務,至于后續如何就不歸他管了。
孫母還在家里,為了孫大壯的事是寢食難安,如今既然有了消息,自然得盡快回去,也好讓老人家安心。
買好了所需的各種肉和兔子,李大成便往回走,路過長平街的時候,有挑著著擔子的貨郎,正在沿街叫賣,“秋水梨,秋水梨嘍!”
“梨怎么賣的?”停下板車,李大成叫住賣梨的商販,問了價錢。
“八文錢一個,我這可是正宗的秋水梨,皮薄水分足,甜的嘞,包您嘗了不會后悔。”
冬日水果本就不易得,這個時節的梨都是從外地運過來的,貴一點倒也正常。況且小橋喜歡甜的,買上幾個也好哄夫郎高興,“來四個吧!”李大成自懷里掏出三十二枚銅錢,遞給商販。
商販整日走街串巷的,什么樣的人都遇得到,能遇見這么痛快的客人不容易,接過銅錢,收進貼身的錢袋里,一臉的欣喜,熱情的招呼著,“我給您挑幾個大的,您瞧這梨多水靈。只要是別磕了碰了,您拿回家一時吃不完,擱上兩三日也不礙事。”
李大成應下,把梨收進板車邊上掛著的竹筐里,往家里走。
第157章 憧憬
小路上覆著一層枯黃的落葉, 車輪緩緩駛過,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打破了林間的寧靜, 驚起了棲息在樹梢上的一群飛鳥。
過了前面的土坡,離著河谷村便不遠了, 隱約可以看見錯落有致的房屋。正值下午,村口坐著幾個穿著厚的棉衣, 聊著家常的婦人夫郎。
都是熟面孔,少不得停住腳步,打個招呼,村里人都知李大成日日往鎮上去,見他拉著滿滿的一車東西,更是不住的嘴的夸贊。
自從趙家滿月宴后,村里人對李大成更是和善,誰家都備不住有個紅白事,這手藝好的廚子, 可不能輕易開罪。要是真的籌措不開,找不到人手,求上門去, 都是一個村的, 總有兩分情面。
直到李大成走遠了, 一個微胖的婦人, 才略帶惋惜的開口:“早知道大成有如今的出息, 就該把我家姑娘嫁給他,這近水樓臺的也能幫襯一把, 總好過嫁去下河村,這日子也是苦啊!”
“誰說不是, 瞧著現如今的樣子,咱村年輕一輩的,還就數人家大成能賺錢。這才從李家分開多久啊,已經置辦了房子,又娶了夫郎,這份本事旁人哪個有。這要是有前后眼,別說你了,我早就把我家哥兒嫁過去了。”
“你們啊,光想美事呢,也不看看自家姑娘和哥兒的模樣,你再瞧瞧大成夫郎的樣貌,咱村哪個比得上,那水靈勁兒,我瞧見都忍不住都看兩眼。”
其中一個瘦高個的夫郎,往四周瞧了瞧,見沒人路過,壓低了聲音道:“你們知道大成娶夫郎,花了多少銀子嗎,說出來嚇你們一跳,足足十兩銀的彩禮呢!”
“十兩銀子!”先前我說的是開口的微胖婦人,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反應過來后,連忙捂著嘴,“我的天爺啊,十兩銀子,這真是娶了個天仙啊!”
村里人的閑話,李大成并不知道,他回家的時候,院門開著,還傳出陣陣香味。沈橋正在灶前忙乎著,抬頭看見李大成,臉上立時露出甜甜的笑,“回來了。”
“回來了,做的什么這么香。”李大成把板車停在院里,都顧不得卸車,就湊了上來,“孫嬸呢?”
沈橋放下鍋鏟,在圍襟上擦了擦手,指了指屋里,小聲道:“孫嬸兒惦記著兒子,一夜都沒怎么睡,吃完午飯實在是熬不住了,趙嬸兒也在,我們兩人勸了好久,孫嬸兒才同意進屋歇會。”
“怎么樣,大壯哥的事怎么樣了,有消息了嗎?”
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安撫道:“他沒事兒,云川本就群山環繞,商隊不過在山里耽擱了幾天,并沒有遭遇山匪。”
“沒事兒就好,孫嬸兒一直為這個事懸心,吃不下睡不著的,如果知道大壯哥平安無事,一定會很高興的。”沈橋替孫家高興,他笑起來的時候梨渦清淺,眉梢舒展,清澈的眸子似含著萬千星光。
李大成捏著沈橋的指骨輕輕地揉捏,眼底的柔情滿的都要溢出來了,“一會兒等孫嬸兒醒了,咱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孫嬸兒也能寬寬心。”
“嗯,嗯。”沈橋點點頭,有些害羞的想把手抽出來,“先松開,我看看鍋,一會兒糊了。”
“我來,我看看小橋做的什么好吃的。”李大成并沒有松開沈橋的手,牽著人上前兩步,掀開鍋蓋,鍋里是炒的金黃軟爛的番瓜,散發著濃濃的香氣。
“趙嬸兒給了一個番瓜,這會兒正好得空,就想著炒成餡,留著過兩日蒸花饃。”沈橋拿過他手里的鍋鏟,挑了一點兒,放在唇邊嘗了嘗,還未放糖,已然有甜味了,是番瓜獨有的清甜味,一點兒也不膩人。
他們這有臘月二十蒸花饃的習俗,所謂花饃其實就是饅頭,無非是做些花樣,再點上紅,比白面饅頭瞧著喜慶些,過年嘛無非就是圖個吉利。
李大成整天在外面忙,倒是把這個事給忘了。這蒸完花饃,就算是正式進入年下了,家家戶戶忙著打掃家里、備年貨、做新衣裳、剪窗花,這就開始忙起來了。
今年是他們成婚后的第一個年,沈橋格外重視,早早的便準備起來,就怕忙中出錯。花饃他并未做過,以前在沈家的時候,從臘月二十開始,何春蘭便不讓他上手。一來,嫌他命數不好,晦氣,生怕克著沈家的運勢。二來,白面金貴,沈家也只有過年時,才會吃上幾頓白面,何春蘭生怕他糟蹋了好東西,不放心他上手。
他便只有遠遠看著的份,安坪村日子不如河谷村富裕,別說沈家的日子窮的叮當響,就算是家里有壯勞力的,日子過的也仔細。
蒸花饃不過是圖個好兆頭,寬裕些的人家,蒸上六個花饃,留著臘月二十三的時候祭灶王爺。日子緊巴的人家,提前攢上些精面,蒸上兩個花饃,也能把年過了。
李大成哪能不知道沈橋的心思,他的小夫郎過去受了苦,如今他得把以前缺失的,都給沈橋補回來。
“不用急,過兩日我們兩一起做,往年過年總是冷冷清清的,如今有了你,咱們多備上些年貨,熱熱鬧鬧的過個年。”他從身后攬住沈橋,將下巴搭在夫郎的肩上,心疼的蹭了蹭。
沈橋聽他提起過往,心里同樣泛起密密的心疼,李大成的過去,與他相比也好不到哪去,明明是這么好的人,卻也受了那么多苦。
“往后有我陪著你,咱們備上多多的好吃的,再買些煙花,好好的過個年。”
李大成偏頭在沈橋臉上親了一下,“好,有小橋陪著,每天都像過年。”
“油嘴滑舌。”孫母還在屋里,沈橋不好意思和他太親近,任人摟了一會兒,才拿胳膊碰了碰他。
即使不能有親密的動作,李大成也樂得圍著夫郎轉,沈橋被他纏的沒法子。趁著進灶房里拿糖的時候,被哄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才把人哄順。
炒好的番瓜餡又香又甜,吃起來一嘴的清甜味,一點兒都不膩。家里的面粉充足,沈橋盤算著多蒸些花饃,回頭放到后院凍起來,能吃一個正月呢。
崽崽湊近嗅了嗅,似是不喜歡番瓜的味道,破天荒的沒有討要,還有些嫌棄的叼著竹球跑遠了些。
“小家伙,還挺挑剔!”李大成正彎腰刷鍋,番瓜餡又軟又黏,粘在鍋上不好刷,他便沒讓沈橋動手。見著崽崽好玩,忍不住逗它。
沈橋瞧著眼前長的敦實的狼崽,有心想替它解釋兩句,但看著那圓滾滾的小肚子,辯解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他雖然沒見過其他狼崽,可也知道狼都是身材矯健的,也不知他們家崽崽,照著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會不會長成獨一份的小胖狼。
李大成見沈橋望向崽崽的目光有些無奈,無聲地笑了一下,出言安慰,“胖點胖點吧,左右它也不用外出捕獵,只要健康平安就得了,胖點還更結實。”
堂屋的門被推開,發出“吱呀 ”的響聲,兩人的的視線回轉,均落在孫母身上。孫母從得了消息,眼淚幾乎就沒停過,她守了半輩子寡,唯一的指望就是兒子。孫大壯要是有個好歹,她一個孤老婆子,還活個什么勁兒啊。
“大成,大壯可有消息?”孫母紅著眼睛,一頭亂蓬蓬的灰白頭發顧不上收拾,開口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嬸兒,大壯沒事兒,您放心吧。”李大成安撫著孫母,隱去了商隊夾帶違禁品的事,只說是在云川耽擱了幾天,如今已經往西邊行進了,過完年用不了多久也就回來了。
“好,好,沒事兒就好·······”孫母蠟黃的有些發白的臉色,難得的有了一絲血色,眼淚在深陷的眼窩里打轉,抬手抹了一把,渾濁的淚水還是從指縫里滲出來。
“嬸兒,小心身子,大壯哥沒事兒,您該高興才是。”沈橋拿出帕子,幫孫母擦了擦眼淚,見老人家這樣,他心里也不好受。
“哎,是該高興,是該高興啊。”孫母拍了拍沈橋的手,“謝謝你大成,謝謝你們兩口子,老婆子不會說話,不知道·····”
“嬸兒,用不著道謝,大壯在家的時候沒少幫我,咱們都在一條巷子里住著,搭把手都是應該的,您不用往心里去。”李大成將孫母安撫住,旁敲側擊的打聽著孫茂。
只可惜,孫母對孫茂知道的也不多。孫家日子過的緊緊巴巴,親戚們嫌貧愛富,平日里并不走動,碰見都恨不得啐一句晦氣。
那日孫茂也是喝醉了酒,出言奚落,才透露出孫大壯遇難的事。孫母也不知孫茂如今做何營生,他的消息又是從哪來的。
這個孫茂,看來還得找別人打聽一下。李大成壓下沒再提及孫茂,孫母得知兒子無事,便不肯再打擾他們小兩口,執意要回家去。
沈橋勸了幾句,但老人家堅持,李大成便把人送了回去。一夜沒住人,屋里冷冷清清的,他幫著生了火盆,又幫著掃了掃院子,囑咐孫母晚上不用做飯,好好歇著才離開。
第158章 滿室春情
暮色漸沉, 天邊最后一抹余輝散盡,空氣中的寒意增添了不少。冬日里,沒了綠色, 草木枯敗,莫名的有些蕭瑟。
趁著天還沒黑, 李大成端著碗碟,出了家門, 給孫母送飯。孫家節儉慣了,只有孫母一人在家,便連油燈也不點。
他過去的時候,孫母正坐在門口,借著微弱的天光摘豆子。豆子是撿的別人不要的豆桿,莊稼人種點東西不容易,都仔細著呢,自家已經篩檢過一遍了,便是還有殘存的豆子也有限。一大捆豆桿也挑揀不出多少豆子, 好不容易豆莢里是鼓的,摸出來一看卻是一粒碎的豆子。
好在只要不壞,碎的留著自家吃, 也不打緊。只是不能拿去換豆腐, 有些可惜。可人窮也沒有辦法, 總得多盤算些, 多出些力氣, 要不然真的活不下去。
李大成幼時也有過苦日子,里頭的心酸與無奈自然明白。輟學去城里打工的前一晚, 他一夜都沒睡,那種滋味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形勢比人強, 他既無退路又無靠山,若想出人頭地,能靠的的也只有自己。所以,孫大壯來找他的時候,他一口答應了,都是苦過來的,能搭把手,便不會斷別人的生路。
孫母見李大成過來,忙扶著門框站起來,彎腰久了身子有些佝僂,好一會兒才慢慢的直起腰,招呼他,“大成過來了,快屋里坐。”
李大成將手里的碗碟放在堂屋的桌上,轉身回來扶孫母,“嬸兒,先吃飯,昨夜沒睡好,一會兒吃完飯,早些歇著吧!”
“哎,好,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孫母摸索著點了油燈,李大成去灶房拿了大碗,將自家的碗碟替換下來。
村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別家給送了吃食兒,自不好讓人家空著碗回去,好歹得壓上些東西。李大成沒想著要孫家的東西,每次都會把自家的碗碟帶回去,省的孫母為難。
從孫家出來后,正巧遇見趙嬸兒出來倒水,閑聊中,李大成隨口提起孫茂,想問問孫茂的情況。
孫茂是孫家四房的幼子,四房住在村西頭,要過去得兜一個大圈。兩家平日里并無往來,趙嬸兒對孫茂也知道個大概,只知道孫茂好像也在鎮上做工,但具體做什么卻不清楚。看來還得找別人問問,此人瞧著就是不安分的,還得盡快解決。
小巷里昏暗,只有天上的一輪彎月,投下微弱的光線,勉強可以看清腳下的路。
李大成進屋的時候,沈橋已經將飯菜都擺好了,許是怕涼了,每盤菜上都另外蓋著一個碟子。聽見關門聲時,沈橋才將蓋著的碟子撤下來,摞在一邊,最上面的碟子上,還殘存著蒸汽凝結成的水珠。
“快洗手吃飯吧,一會兒涼了。”沈橋往盆里倒了熱水,蒸汽升騰,試了試水溫正好,忙招呼了一聲。他轉身拿布巾的功夫,腰突然被一雙大手攬住,男人手上的未擦干的水珠,洇濕了他的衣裳。
“衣裳都濕了。”脖頸間圍繞著男人呼出的熱氣,熏的那塊兒癢癢的。沈橋擰著身子動了動,男人似乎有些不滿,腰間的力道慢慢收緊。
李大成將下巴搭在沈橋肩上,輕輕的蹭著夫郎的側臉,“這個時候,小橋還想著衣裳,真讓人寒心啊!”他這模樣活像只撒嬌的大狗狗,低悶的聲音怎么聽都透著些委屈。
沈橋拿他沒辦法,明知道他是裝的,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只不過收效甚微,只能任他這樣抱著。好一會兒,耳畔才傳來男人的嘆氣聲,“下午,在灶房說的話,小橋打算食言了嗎?”
這話讓沈橋呼吸一促,頃刻間臉上就布滿了紅暈,那話原是隨口應下的,一忙起來,連他自己的忘了,哪成想李大成還記著。
李大成扣著夫郎的腰,微微用力,將人往懷里一帶,改成面對面的姿勢。垂眸瞧著面若桃花的人,覆上他柔軟清甜的唇瓣。
熟悉的氣息,讓沈橋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直至溫熱的觸感消失,他羞的都不敢睜開眼睛,索性把頭埋進男人懷里,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
瞧著懷里的人兒,如同炸了毛的小貓,李大成沒忍住笑出聲,胸膛震動。轉瞬,他便得到了一雙盛著水光的眸子,兇巴巴的望著他。
一番嬉鬧,晚飯自然是晚了,卻絲毫不妨礙飯桌上的兩個人濃情蜜意。沈橋本也不是真的生氣,李大成哄起人來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他連忙給人遞給了筷子,生怕再聽到些肉麻,又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香噴噴的大米飯,配上色澤濃郁的紅燒排骨,一口下去排骨酥軟入味,滿口留香。兩個人都吃了不少,飯后沈橋洗碗,李大成也沒搶,拿了小刀,蹲在灶前削梨。
民間有俗例,二人不可分食一梨,分梨同分離,雖無根據,但總是不吉利。李大成雖不迷信,但跟沈橋相關的,不敢不避諱。他只削了一個梨,切成小塊,放在碗里,插上竹簽,喂給一旁正在洗碗的人。
梨子很甜,汁水豐沛,一口咬下去,那份甜意便如涓涓細流,滑過舌尖,冰冰涼涼的,沁入心脾。
咽下口中的梨子,沈橋將洗好的碗碟放進櫥柜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也拿竹簽扎了一塊梨,喂給李大成。
“兩個人吃一個梨,不吉利。”李大成沒張口,伸手接過來,又遞到沈橋唇邊,自己則從旁邊的竹籃里另拿了個梨,咬了一口。
那一小碗梨便都進了沈橋的口中,晚飯他本就用的多,又吃了一整個梨子,腹中便有些飽脹。隆冬時節,也不便出去遛彎,沈橋就在堂屋里來回溜達,全當消食了。
李大成打柴房里拎了一筐柴進來,瞧見人揉著肚子踱步,抿了抿嘴,眼底暈開層層笑意。他湊近,附在沈橋耳邊低語了兩句,瞧著小夫郎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沒忍住笑出聲來。
沈橋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不可思議,反應過來后,又羞又惱的錘了李大成一下,便捂著臉跑回了里屋。
看著落荒而逃的人,李大成臉上的笑意慢慢放大,他只不過是推薦了一種更好的消食方法罷了······
夜色漸深,月影橫斜,昏黃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倒映出淡淡的光暈。
沈橋坐在炕沿上,露出一截白皙瑩潤的小腿,腳腕被熱水熏的微微泛紅,連著臉頰都染上一抹緋色。
李大成坐在矮凳上,泡腳的木桶就這么大,容納兩個人有些局促,他微微一動,木桶里的水便順著邊溢出來,打濕了一小塊地面。
“水灑了。”沈橋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衣裳,低頭瞧著木桶里泛起的水花,一不小心腳尖點到男人的腳面。
“沒事兒,一會兒我收拾。”李大成拿起凳子上搭著的布巾,給沈橋擦干腳,把人塞進被窩里,俯身在人臉上親了一下,“小橋,膽子大了。”
沈橋背過身去,不看他,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他抱著湯婆子,強裝鎮定,紅透了的耳尖,將他的心慌泄露無疑。
李大成倒水回來,目光落在床上那縮成一團的人影上,只余一個圓圓的后腦勺露在外。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入被窩,指尖輕輕觸碰沈橋的側腰,不輕不重地撓了幾下。
見人轉過身來,李大成才停下了作亂的手指,四目相對,沈橋被男人眼底的涌動著的沉欲灼著,身子有些發軟。
細碎的吻落下,從眼尾一直到唇角,沈橋輕咬著下唇,開口的聲音有些發顫,“燈,把油燈熄了······”
油燈還盡職盡責的燃著,暖黃的光線,照的人昏昏沉沉,連思緒都變得斷斷續續。
沈橋本就姣好的面容,此時愈加的明媚,眉眼間似羞又嬌的神態,別有一番風情。李大成將人散亂的發絲,別在耳后,露出圓潤小巧的耳垂,將那處含在口中反復研磨。
小夫郎被欺負的眼尾泛紅,大大的眸子里滿是水光,出口的聲音都變了調,“不要這樣,把燈熄了······”
身下的人羞的都快要燒起來了,從頭到腳都紅透了,雖舍不得如此絕美的畫面,礙于小夫郎的要求,李大成還是起身將燈熄滅了。
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月光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四周一片靜謐,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小橋,可以嗎?”李大成一貫清朗的嗓音有些沙啞,顯然已經是壓抑到了極致。
沈橋迷迷糊糊的,好像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答,李大成也頗有耐性。鉗著他的手腕,將他兩只手推高至頭頂,細密的吻便又落了下來。與剛剛餓柔情相比,帶著一絲不可反抗的力道。
沈橋不知什么時候點的頭,隨后便如湍流里的一艘小舟一般,或隨波逐流,或在浪濤里翻覆·····
夜色正濃,屋里一室春情,連寒意都驅散了幾分。
第159章 晨起
晨霧還未退去, 白霧籠罩著村莊,四周都是朦朧一片,瞧不清天色。空氣中的水汽頗盛, 導致屋里有些潮濕。
沈橋正枕著李大成的胳膊睡的香甜,面若桃李, 唇色嫣然,闔上的眼尾還有一抹未消的淡紅。李大成抬手輕輕的撫過小夫郎的側臉, 給人理了理貼在鬢邊的發絲,又忍不住低頭,在人臉上親了一下。
昨夜,雖情動難耐,但上次的教訓李大成還記著,哪敢太過分,只要了一次。事后,給小夫郎清洗干凈,摸了摸額頭, 確認并沒有發熱,才松了口氣。
他輕輕的起身,抽出手臂, 熟睡的人許是累了, 只翻了個身, 輕哼了一聲, 便又睡了。李大成拿起一旁的軟枕, 墊在沈橋腰后,才輕手輕腳的拿了衣裳起身。
崽崽聽見聲音, 支起腦袋瞧了一眼,又打了個哈欠, 趴回了墊子上。
火爐里的柴灰積了厚厚的一層,李大成將柴灰清理干凈,又續上了新柴,爐火跳動,暖融融的火光照在崽崽身上,皮毛泛著健康的光澤。
他把重新灌好熱水的湯婆子,塞進被子里,小夫郎依舊睡著,連姿勢都沒變。
這個天氣又冷又潮,他們家里有火爐還好些,火爐連著里屋的炕,只要燃著,屋里便暖融融的,倒是不冷。沒有火爐的人家,若是單單靠火盆,定是難挨的。
孫家不僅沒有火爐,孫母更是連火盆都舍不得點,上了年紀的人比年輕人更畏寒,冬天更是難熬。李大成想著今日回來的時候,買個湯婆子給孫母送去,真要把人凍壞了不值當的。
李大成生火燒水,架上籠屜給崽崽熱了兩個饅頭,轉身拿掃帚把院里掃了一遍,崽崽出來溜了一圈,許是不喜歡水汽沾在身上濕漉漉的感覺,抖了抖身子,就又回了屋里。
天寒早飯就得吃些熱乎的,李大成在大碗里打了兩個雞蛋,加了小半碗水,點上些鹽,放在鍋里溫著。水蒸蛋好熟,也用不著再添柴火。
自從家里買了小鍋,做飯便利了不少,兩個人的早飯做不了多少,用小鍋更放方便。昨天的米飯和排骨都還有剩下的,排骨還有一小碗,李大成沒動,中午他若回不來,沈橋一個人熱熱吃正好。
米飯還余小半盆,正好夠兩個人吃,他切了跟秋菜,又自梁下取了灌好的臘腸,一并切成丁。起鍋燒油,金黃的蛋液,慢慢的鼓脹,散發出獨有的香味。將炒好的雞蛋撈出,下入蔥花,爆出香味,放入切好的配菜,淋上些醬油,將米飯倒入,翻炒均勻,再放入雞蛋炒散,香噴噴的炒米飯便做得了。
李大成又做了一小鍋疙瘩湯,拿了托盤,一并端著進了堂屋。崽崽聞見飯香,難的圍在李大成腳邊晃了一圈。揉了揉小家伙的頭,他又任命的把食盆給它端了過來。
屋里的人還睡著,清淺的呼吸聲,熏的半張小臉都是粉嘟嘟的,李大成俯身在人前額上親了一下,才輕聲的喚著,“小橋,醒醒,先吃飯,吃了飯再睡,好不好?”
沈橋揉了揉眼睛,小聲的嘟囔了兩句,聲音糯糯的,因著剛醒有些含糊,并不能聽清說的是什么。好一會兒,才打著哈欠,坐起身來,臉上還帶著幾分困意。
李大成把軟枕給他墊好,瞧著還有迷糊的人,溫言淺笑,“醒醒盹,吃了飯再睡。”
早飯是在炕上吃的,沈橋的頭發只用發帶簡單的綁著,松散的搭在肩頭,身上只套了一件夾襖,腿上搭了一床白日午休的小被子。
沈橋本想著去堂屋里洗漱,卻被男人攔下了,李大成得了甜頭,自然得更盡心的照顧著。沈橋拗不過,他腰腿還是有些發軟,便任由男人照料。
簡單的洗漱后,他捧著碗小口的吃著蛋羹,蛋羹滑嫩,入口即化,上面又點了香油,一口下去,嘴里都是香味。
李大成又給他盛了碗炒米飯,香糯的米飯混合著蔬菜的清甜和臘腸的鮮美,讓本來不怎么餓的人,都被勾的咽口水。
兩人正在吃飯,院門不知被誰推開,隨后便傳來婦人的吆喝聲,“大成啊,在家嗎?”說著便往里面進,也不等主家出來人。
院門是剛剛李大成掃院子的時候開的,只虛掩著,白日里也沒上門閂。平時來家里的都是熟人,知道沈橋身子不好,膽也小,少有這么莽撞的。
雖說村里人沒那么多講究,串門推門就進也是常事,但往外瞧了一眼,李大成似乎并不認識進來的這對母子。
他起身出去,把人攔在堂屋門口,還不待說話,周恒夫婦便從外面跑了進來,喘著粗氣,“三嬸,您怎么話都不讓人說完,就往人家家里闖。”
家里來人,沈橋自是不能這樣待客,他麻利的拿了衣裳換上,解下腦后的的發帶,將頭發挽好。站在李大成身后,瞧著眼前陌生的兩人,從周恒的三言兩語里也猜出,這是周恒的親戚,看在周恒夫婦的面上,也不好讓人站在門口說話。
沈橋拉了拉李大成的衣袖,側身往他身后讓了讓。
“進屋說吧。”李大成拍了拍沈橋的手,不情不愿的開口。
“哎,好。”那婦人自來熟的抓著沈橋的手,就往屋里走,“瞧瞧,大成真是有福氣啊,娶的夫郎這么俊,跟個天仙似的。”
周恒媳婦一把拉過沈橋,她性子直爽潑辣,是個眼里不容沙子的,早就看不慣周家三房了。
平日里三房沒少打著親戚的名號占便宜,來家里坐上一會兒,臨走的時候,那眼睛一直往灶房瞄,桌上要是有什么稀罕物,你不開口,她都得轉上幾個圈,明里暗里的討要。
偏偏她那公婆全是好脾氣的人,就算是心里有些不滿,也說不出什么回絕的話。如今落在她手底下,絕不能叫她們討到好處。
“三嬸,您也是這么大歲數的人了,合該要些臉面,平日里您在我家連吃帶拿的就算了,如今還跑到別人家想著算計,這叫什么道理!”
沈橋看了李大成一眼,兩人均有些鬧不清狀況。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周恒三嬸被一個晚輩這么頂撞,面子上下不來,當即也不干了,指著周恒媳婦的鼻子就罵。
“好你個小賤人,嫁到我們家才幾年啊,就敢對長輩不敬,在家里作威作福還不夠,還想管到我頭上,反了你了。” 眼看著兩人就要撕扯起來,周恒忙上前打圓場,“三嬸,她這兩天身子不舒服,您是長輩,多擔待些,咱別在大成這吵,有什么事回家說。”
“不好意思啊,大成,給你添麻煩了。那個我們先回了啊,回頭說啊!”周恒拉著自家媳婦往外走,見他三嬸還要說什么,周恒緊著拉了一把,對著李大成歉意的笑了笑。
周恒的三嬸還有些不甘心,被周恒拽著,一時也掙脫不了,就這么被拖了出去。
這么一通折騰,飯都涼了,好在兩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只剩湯沒喝了。李大成安撫住沈橋,把湯端去灶房熱了,兩人一人喝了一碗。
大早上不知原由的來了這樣一出,兩人都沒心情再嬉鬧,李大成收拾收拾便出了門。路過周家時,見大門敞開,院里并無爭吵聲,才扣了門。
周恒剛將自家媳婦哄順,忙沖著李大成做了個手勢,直到出了巷子才開口:“剛才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媳婦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真沒壞心,就是脾氣急了些。”
“我們沒事,剛剛是怎么回事?”李大成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把板車停下,才問出口。
“哎!”提起他這個三嬸,周恒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媳婦多次同他抱怨,顧及他爹和三叔,又不好把關系鬧的太僵,這不就出事了。
眼瞅著到了年下了,又到了走親戚送禮的時候,旁人還好說,岳家和他兩個舅舅卻不能怠慢。往年都是買上三四斤豬肉,外加兩個大肘子,他兩個舅舅都喝酒,還要分別再加上一壇子酒。
這禮已經不算輕了,可這些年兩個舅舅沒少幫襯家里,他蓋房子、娶親的時候都是出錢出力,他們自然不能薄待了,讓舅舅們寒心。岳家就更不用說了,他老丈人只有一個姑娘和一個小哥兒,如今都嫁人了,對他們小輩是真心實意的疼,每每過去,從來沒有空著手回來的時候。但凡家里有的,都恨不得讓他們帶回來嘗嘗。
今年家里的收成不錯,周恒便和媳婦商量,在原有的基礎上多加上些禮。李大成灌的香腸是一絕,灌好了上鍋蒸一下,等吃的時候只需要放在鍋里煎煎,就香的滿嘴流油。
現在天冷,香腸又蒸過,也不怕放不住。他們本來商量著過幾天村里有人殺豬,便買上半扇豬肉,除了送人和自家吃,剩余的托李大成給灌成香腸,也好給舅舅們和岳家送一些,嘗個新鮮。
他們夫妻本是在自家院里說閑話,不巧被他三嬸聽了去,話里話外的說他們厚此薄彼。他爹娘還在屋里,聽了這話,也沒辦法反駁,開口周旋,可哪里說得過他三嬸,最后只能順著話頭應下。
誰知道他三嬸變本加厲,生怕送禮的時候把他們三房落下,便攛掇著周恒今日就把這事定下來。周恒不肯,他三嬸也不是省事兒的,自說自話的便往李大成家走,說是要替他們談談價,這才有了一開始的那場鬧劇。
如今一鬧,周恒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生怕再給李大成帶來麻煩。李大成看出周恒臉上的不好意思,閑聊了兩句,讓他買好肉直接拿過來,只說自家也要灌香腸,順手的事罷了!
第160章 埋頭搞事業
年關將至, 街上熱鬧了不少,街道兩旁的商鋪早已掛起了大紅燈籠,行人商販絡繹不絕, 叫賣聲、談笑聲不斷。
橋下還多了幾個賣藝的攤子,雜耍的、舞槍的好不熱鬧, 其中一對父女跟前圍的人最多。父親拉著胡琴,年輕的姑娘歌聲婉轉清麗, 吸引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胡陽街上行人不多,與旁的街巷相比,顯得冷清了幾分。畢竟這條街上都是茶館、酒肆,這類相對于高雅的場所,少了些市井煙火氣。
李大成趕到青竹館的時候,呂掌柜依舊不在,聽說是知縣大人相邀,去伏流山參加詩會了。
詩會?李大成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卻沒有顯露分毫。賬房先生臉上俱是笑意, 這笑意里夾帶著幾分春風得意,顯然這段日子青竹閣的生意越來越好。
昨日他所說之事,賬房先生并未提及, 李大成也沒開口詢問, 結了帳便告辭出來。
賬房先生送他出門, 遇見旁邊的鋪子伙計, 聲音洪亮道:“真是不巧啊, 掌柜的又陪著知縣大人去了伏流山,我家掌柜的說了, 這些日子店里生意好,還多虧了大成兄弟, 等得了空一定好好的與大成兄弟喝上一杯。”
這話雖是對著他的,但目光卻是瞄著一旁鋪子的伙計,有幾分炫耀的意味。
李大成淡淡的看著,這臺子都搭上了,他不跟著做戲都不行,只得隨口應付兩句。昔日還以為呂掌柜是個審時度勢的人,如今卻不好評判。左右他已經盡到了告知的義務,余下的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商戶本就地位低下,平時見了官府中人,少不得遭受些刁難。如今呂掌柜好不容易得了知縣的賞識,想著好好的維護著這份關系,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些事情光用眼睛看,是看不透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一面瞧著山體偉岸,是座堅實的靠山,殊不知另一面,也許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接連兩日受邀,外面人瞧著是呂掌柜是入了知縣大人的眼,將他看作知己,實則怎樣,恐怕只有這位知縣大人自己清楚。
詩會相邀的都是文人墨客,最差也得是個秀才,清河鎮向學之風濃烈,便是舉人也有不少。這些讀書人最看不上的就是商戶,嫌棄商戶地位低下,滿身銅臭,整日只知道算計,失了做人的風骨。
呂掌柜雖然識文斷字,寫字記賬也不在話下,可若說通曉詩文,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卻也不見得。這般場合呂掌柜過去,想來少不得遭人奚落。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李大成也沒法左右旁人的想法,呂掌柜經商多年,自然不是全無心計手段的,只不過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若想抽離,寧可損失些銀子,自然也有法子,只不過看個人的選擇吧!
長長的街巷混合著各種食物的香氣,店鋪兩旁的門板被蒸汽浸潤的油亮,灶爐里火光跳動,時不時的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蒸籠里水汽蒸騰,一家不大的店面里,兩夫妻忙的腳不沾地。李大成買了三個包子,兩個肉的,一個素的,見蒸籠里還有糖三角,便又要了兩個。
剛出鍋的糖三角還帶著熱氣,他沒讓老板給他包上,怕悶的表皮濕嗒嗒的,影響口感。直接拿油紙墊上,放在了竹籃里。這個竹籃不大,就是專門用來盛吃的,沒放過肉,也不怕沾染上其它氣味。
他成日在街上轉,留夫郎一人在家,心里總有些愧疚,若是遇見什么好吃的、新鮮的,便想著帶回去,給沈橋嘗嘗。因此特意在板車的側面,系了一個竹籃,既不占地方,也不怕路上顛簸掉了。
合生樓的生意漸漸的有了起色,即使已經過了飯點,店里也坐了個六七成。喧鬧的人聲,給店里也添了幾分生機。
趙掌柜坐在柜臺后,撥著算盤,精神頭也比前陣子好,見李大成進來,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伙計幫著卸了車,李大成與老掌柜閑聊了幾句。
無意中得知,官府要辦春歲宴,所謂春歲宴便是以衙門牽頭,組織商戶們相聚的宴席。說得好聽些,是官府體恤商戶,組織大家聚聚,來年也好協力進取。事實呢,就是又到年末了,無論是年底的政績,還是明天開春的各項事宜,都需要商戶們出一份力。說白了,就是變著法的要銀子。
由官府牽頭,誰敢不去,但凡家中有點兒產業,還想在清河鎮繼續經營的,哪個敢不到場。趙家的產業雖然都處理了,只余這合生樓,可家底豐厚,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無非是花些銀子,左右家里也只有一人,趙掌柜倒是無所謂,錢財乃身外之物,如今他孤身一人,就算有金山銀山,又有何用啊!
伙計幫著卸好了車,各式鹵味都稱好了數量,將數目報給了掌柜的。老掌柜將銀子與他結了,李大成沒數,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數目不對。
“趙掌柜,您這是?”他沒接,他送過來的鹵味數量他心里有數,眼前的銀子多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雖不是什么君子,也絕非小人,賬目上還事得捋清楚的好。
趙掌柜將銀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徐徐道:“那日你過來時,說要把鹵味放在我這寄賣,收入的兩成給我,我見你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股子沖勁便答應了。這些日子以來,你弄的試吃,不僅兔腿、兔頭這些鹵味賣的不錯,連帶著我店里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說來,還是我占了便宜,咱們這是共贏的事,這兩成利你便拿回去吧!”趙掌柜說著嘆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糾結,低頭沉思一會兒,才繼續道:“不過,往后這鹵味你還得送到我這賣!”
老掌柜言辭懇切,李大成還是從中察覺出一絲反常,他剛一進來就發現了,伙計雖如往常那樣幫著卸車,但神色卻不如平日自在,眼神在他身上掃過,似乎想探究什么。
商人逐利,這條街上食肆酒樓,比比皆是,誰家生意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數。如今合生樓有了起色,就算趙掌柜并沒有與旁人爭的打算,經營著合生樓只是一份寄托,卻也免不了遭人忌憚。
該是有人打聽到合生樓生意好轉的因由,準備挖墻腳了,趙掌柜才有了此舉。
財帛動人心,在商場上呆久了,人心難免會變,有時候守住心里的底線,比把生意做好更不容易。
李大成沒再推讓,將銀子收了,趙掌柜見他收了,一顆心才安定下來。這事說到底,也是他占了便宜,就是去集市擺攤還得收個市金,更何況是在酒樓里,怎么也道句謝。
客套了兩句,李大成眉眼低垂,盯著手中的茶盞,半晌才再次開口:“趙掌柜,我心中有一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想說出來與您參詳一二。”
“你說。”趙掌柜知他是個有手藝又有主意的,聽他這么說,便招來了在后堂理賬的趙增。
李大成對這個中年男人還有印象,交談才知賬房先生也姓趙,乃是趙家的舊仆。見人到齊了,他也不賣關子,將心里的構思說了。
“掌柜的既說這鹵味賣的不錯,現下又趕上過年了,人們走親戚少不得備上些禮品,我們可以趁機出幾款鹵味禮盒,您二位看是否可行?”
“鹵味禮盒?這聞所未聞,后生,你展開說說。”趙掌柜聽著新鮮,覺著似是可行,便催促李大成細說。
“鹵味禮盒,顧名思義就是用禮盒裝上各式鹵味,除了現有的鹵味外,還可以加上灌好的香腸、熏雞等。每日我做好了,送過來再裝盒,眼下天冷鹵味也擱得住。禮盒也可以分成幾檔,咱們可以多備上幾款,高檔些的實木禮盒,一般的竹木禮盒,最末等的用竹籃盛也可。禮盒更可做成大中小號,大號的便裝的鹵味全些,剩下的以此類推,也可以照顧到不同要求的食客。”
李大成話落,趙掌柜二與趙增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亮光,此法可行啊!
鎮上有錢人不少,如今他們店里的生意已然有了起色,也有不少吃完了,還會打包些鹵味回去的客人。若是依李大成所言,做成禮盒,再好好的推銷一番,生意絕對會火。況且還有不同的價錢,即使普通百姓,買個最末等的禮盒,也是買得起的。
只是不知這賬目怎么算,趙增不愧是經管賬目的,趙掌柜還沉浸在喜悅里,趙增已然反應過來了,“掌柜的免了您寄賣鹵味的兩成利,不知這鹵味禮盒該怎么分算?”
“各式鹵味我按現在的價格賣給您,至于購入禮盒,如何裝訂,裝訂后的售價均有您來定,售出的銀子自然也入合生樓的賬,我只提一成,算做是出謀劃策的幸苦錢。”將茶盞至于桌上,李大成朗聲開口,面上的隨意,讓趙掌柜與趙增,均是一怔。
誰都瞧的出這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原本以為李大成最差也會與他們五五分賬,沒成想卻是只要一成。
李大成也不是傻,他這個提議隨,雖是為了回報趙掌柜免了他那兩成利錢,也想攢些銀子好過年。他將鹵味賣給合生樓,已然收回了成本還有的賺,要的那一成,一是為了買趙掌柜一個心安,二來,裝入禮盒,價錢便會翻長,一成利已然不少了。他雖想賺錢,卻也不是個貪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