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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也許早就動了心

    李大成放心不下沈橋, 想著中午之前趕回來,便沒有走大路,而是穿了另一條小路。

    小路清幽, 也不見行人,偶爾身旁的林子里傳出幾聲鳥鳴, 打破了寂靜。遠遠望去山巒起伏,薄霧繚繞, 瞧著倒是清幽雅致,只是可惜了他并無欣賞景致的閑情。

    一路上蜿蜒曲折,枯草橫生,好在他也是山里長大的,底子還在,這一路趕下來,也只是出了一層薄汗。

    日光透過云層,傾灑在石板路上,路面上的印著幾道清晰的車轍印子, 行人卻并不多。

    自從入冬以后,除了賣炭火的鋪子,其他的商鋪生意都不如往日。現在時候還早, 好些鋪子里都冷冷清清, 只有伙計一副困倦的樣子, 站在門前招攬客人。

    李大成往南福街走, 想著先去買布, 回來再去拿訂好的牛肉。南福街的幾家布莊價格都還算公道,上次給沈橋買衣裳扯布的福記布莊就不錯。

    店里很清凈, 伙記正百無聊賴的拿著撣子,有一下無一下的撣著高架上的灰。見店里進了人, 才精神些,放下撣子迎了上來。

    “不知客官看些什么,我們店里布匹成衣都是有的。您若是裁了布想做衣裳,店里也有師傅,無需您再往外頭跑。”

    “不用那么麻煩,我就扯一塊布,給剛出生的奶娃娃做身衣裳。”李大成將身后的竹筐卸下來,放在門口,同伙計說了要買的布料。想道沈橋的囑咐,又補了一句:“料子要柔軟些的。”

    伙計聽他這么說,立時拱手賀道:“恭喜客官家里添了樁喜事!”

    李大成笑笑,也沒解釋,如果硬要說的話,他有了夫郎,怎么也算件大喜事!

    伙計引著他往里面的一個柜臺走,掀起一側的擋板,矮下身子進去后,取了半匹紅布,道:“奶娃娃皮膚嬌嫩,貼身的衣物更得注意。您看這匹布怎么樣,紅色喜慶,料子也柔軟,給奶娃娃做身衣裳正好。”

    李大成伸手摸了摸,見果然如伙計說的一樣,點點頭,道:“就要這個吧,尺寸我也不大懂,還煩請幫著裁一塊。”

    今兒還沒開張,伙計遇見如此痛快的客人,自然高興,滿臉堆笑的應下,“您客氣了,奶娃娃的衣裳用不了多少料子,我給您裁好,您拿回去肯定合適。”

    伙計說著將布鋪開,拿了剪子,量好尺寸,剛要剪。瞧瞧面前高大的漢子,又有些猶豫。他們這一行的察言觀色是首要的本領,這位客人瞧著是個爽快人,可并未問價錢,讓他有些拿不準。

    這棉布本就比麻布要貴上不少,更何況是細軟的紅布,他這一剪子下去就得小一百錢,都夠買小半匹粗麻布的了。

    眼前的客人瞧著也不是多富貴,一百錢于尋常百姓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要是拿到肉鋪去,都可以買上六斤豬肉了。

    且這布都是按著客人的需要裁的,一旦剪了客人又不要了,那再賣出去可就難了。他們也不能強買強賣不是,再說了真鬧起來,場面難堪不說,于店里的名聲也不好。

    伙計想了想,還是謹慎道:“客官,這匹布質地細軟,價錢比別的棉布略高些。我想著給您裁上八尺,一共是九十文。您回去做身裳余下的料子還能做個小帽子,或是其他小件。若是只做小衣裳,我給您裁上七尺多點也夠,您看?”

    李大成見伙計陪著小心,話里話外的將價錢點出來,料想是怕他嫌貴。

    “就要八尺,勞煩裁好了給包上!”他說著拿出一串銅錢,從中解下十枚,將剩下的放在柜臺上。想著既然買了,也不在乎這一寸半寸的,若是買回去不夠,那也是麻煩。

    伙計見著了銀子,也放下心來,爽快的答應著,一剪子到頭,又將裁好的布包好,才笑著遞過去。李大成接過放在竹筐里,朝著伙計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您慢走,下次若是還用什么,只管過來,小店做生意絕對公道!”伙計殷勤的跟著送到門口,還不忘招攬生意。

    肉鋪在集市那頭,離著南福街還有些距離,李大成也沒有閑逛的心思,直接奔著集市過去。

    集市那邊人少了大半,也沒了前兩日的喧鬧,想來是富春茶樓門前的雜耍表演撤了,便也沒了那么多看熱鬧的人。

    他直奔鑫平街,剛進后巷就見牛肉鋪老板,正站在門前張望,滿臉焦急,見了他立時迎了上來,提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你可算來了,我都等你好半天了,這十七斤牛腱子都備好了,你要是不來,我可要賠死了。”

    牛肉鋪老板是個胖胖的漢子,引著李大成往店里走,還不忘絮叨:“你不知道,昨日回去我媳婦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說我一定是讓人騙了。我讓她一說,心里也沒了底,天不亮就過來開了門,總算等到你了。”

    說著牛肉鋪的老板,撓了撓頭,憨憨的笑了兩聲,“你也別怪我們多心,實在是你要的數量太大了,要是這中間出了什么岔子,我們半個月可就都白干了。

    “沒事兒,說好的是早上過來,是我有事耽擱了。”李大成見老板是個實誠人,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自然不會介意。

    十七斤牛腱子都放在一個大木盆里,瞧著色澤鮮艷,肉質紋理清晰,李大成伸手摁了摁,手感緊實有彈性,是上好的牛肉。

    往后日日都要給青竹閣送各種鹵肉,生肉有固定的來處不僅省事,質量也有保證。他見這個老板做生意還算厚道,便想著以后都從這買肉。

    牛肉鋪老板聽完李大成的話,眼睛瞪的溜圓,半天才將信將疑的開口:“你說真的,不是匡我,真的每日都從我這買十七斤牛腱子?”

    “數量不一定,前一天我會過來告訴你第二日需要的數量,有的時候多幾斤,有的時候少幾斤,都說不準。”李大成拿一旁的糙紙擦了擦手,又道:“只是有些話咱們也得說在前頭,肉的數量你得供得上,肉還必須得新鮮。”

    “這你放心,我不掙那個昧良心的銀子,我賣的肉絕對新鮮。至于數量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我岳丈家里就是養牛的,你就是要的再多也供得上,他們村子里家家戶戶都靠著養牛為生。”

    李大成聽他這么說,點了點頭,那日付了三錢訂金,他將剩下的銀子都付了。肉鋪的老板得了這個長期的生意,十分高興,喜得臉上的笑就沒停過,熱絡的幫著李大成在竹筐底下墊了油紙,又幫著把肉放進竹筐里,一直送到了巷子口。

    肉鋪老板還是個自來熟,短短的幾步路,把自己姓名來歷、家里有幾口人都說的一清二楚。

    既然日后少不得接觸,李大成便也說了姓名。肉鋪老板姓韓,比他年長幾歲,互換了姓名,便熟絡的將胳膊搭在李大成肩上,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是好兄弟呢!

    從鑫平街出來已近巳時末,離著中午還有會兒功夫。豬肉就在徐富的鋪子里拿,倒也不用在額外跑別的鋪子。

    徐富的鋪子離著鑫平街不遠,李大成盤算著中午前應該能趕回去。長平街就有賣肉包子的攤子,走的的時候買就好,也不用再繞遠往集市這邊來。

    肉鋪臨街,生意應該還不錯,遠遠的就見門前站著幾個人,李大成走近了,見徐富在忙,朝他點了點頭,便站在了一旁。

    “大成兄弟來了,快里面坐!”徐富一邊從架上取下一塊肉,切了一條,遞給買肉的婦人,一邊招呼李大成。

    肉鋪里收拾的還算干凈,里側有個貨架,放著些尋常的香料。貨架旁邊,有一個破舊的炭爐,爐上燒著一壺熱水,發出“咕咕”的聲響。

    李大成看水開了,見地上的木盆里有少半盆水,還冒著熱氣,就順手幫著把水倒進了盆里,把壺灌滿了又重新放在爐子上。

    “多謝大成兄弟,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徐富招呼完買肉的客人,拿起掛在墻上的布巾擦了擦手,拉過一旁的凳子招呼人坐……

    “順手的事兒。”李大成坐下,將接了一單生意的事兒說了,只是隱去了青竹閣的名號。

    他買的肉數目大,徐富聽了自是高興非常,日日都有穩定的進項,換誰能不高興。拉著李大成一定要留他吃飯喝酒,李大成惦記著沈橋,委婉的回絕了。

    徐富聽他提起夫郎,也是一陣感慨,村里人人都說沈橋不吉利,避如蛇蝎。他雖然不是安坪村人,可也有耳聞。誰能想到人家不僅嫁了個好夫君,家里日子還越過越好。由此可見,命數這個東西有時候也很難說!

    想著沈橋說要煮湯,李大成又買了三斤肋排和幾根棒骨。從肉鋪出來,他便往長平街走,買了包子,便可以直接出鎮子。

    路上李大成在心里默默的盤算著,呂掌柜訂了十斤醬牛肉和其它的鹵肉,光是買生肉就花了二兩三錢,再加上買香料的花銷,一共花費了不到三兩銀子。

    為了送貨還專門打了一輛板車,這又是六錢銀子。五兩銀子聽著雖多,可真算下來,落到手里的才一兩多。

    好在板車的花費是萬萬少不得的,留著家里也能用,日后要是買了地,農忙時也省的找別人借。香料買上一次,也可以用上半個來月,這等花銷也不是每天都有。

    擺攤的活兒,他也不準備撂下,賣多賣少都是個進項,就算是給沈橋買些零嘴也是好的。

    銀子還是得多攢些,日日買米買面也是花銷,若是能買上兩畝地,打的糧食也不拿出去賣,就供著自己吃,也能省去不少。

    日頭高懸,街市上比早上熱鬧。正是飯點,賣包子的小攤生意還挺好,攤位前面支了幾張矮桌,都坐滿了人。

    李大成前面還有兩個人,輪到他時,他要了六個肉包子。竹筐里裝的的都是肉,怕染上腥味,便把用油紙包好的包子拎在手里。

    不由得想起,那時初見沈橋,他給了沈橋一個包子。現在仔細想想,也許他早就在那時候就動了心,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第102章 村長病了

    這幾日天氣好, 比往年的冬天暖和了不少。正午日頭正盛,李大成趕了這一路,里衣都被汗浸濕了, 貼在身上粘粘的。

    他剛進村,就見幾個不大的孩子在村口嬉戲, 一張張小臉都被曬的紅彤彤的。

    “大成叔兒。”有認識的李大成的孩子,停下腳步, 喊了一聲。其他孩子也都跟著有樣學樣,一聲聲的喊人。

    李大成一一應了,孩子們見他竹筐里背的全是肉,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的說著。

    “大成叔兒,你又去買肉了!”

    “我聽我阿嬤說,大成叔兒在鎮上做生意,是不是能賺好多銀子?”

    “我長大了也要像大成叔兒一樣厲害,也要賺好多好多銀子, 讓我娘享福。”

    最后說話的這個小孩,李大成認識,是村西邊張家的孩子, 張家老兩口只有一個兒子, 前幾年得病沒了。受不了打擊, 沒多久老兩口也過去了, 如今家里只剩張寡婦和兒子相依為命, 日子也著實艱難。

    六七歲的孩子有這份心,已實屬難得, 李大成摸了摸孩子的頭,剛要開口, 就聽到身后有人喊他。

    “大成·····”孫強也剛從鎮上回來,遠遠的瞧見李大成,便招呼了一聲。

    孫強是村長的長子,為人端正,平日里總是板著臉,因此孩子們有些怕他,見他過來,就都散開了。

    “強子哥怎么這個時候從鎮上回來?”李大成知他在布莊里做事,平日都得天黑了才進家,鮮少有白日還在村里的時候。

    “昨日鋪子里對賬,熬了個通宵,這不剛回來。”孫強見他背著竹筐,想來也是從鎮上回來,又道:“最近生意還行嗎?”

    “還成,我家里人口簡單,足夠溫飽。”李大成見孫強臉色不好,想是一夜沒睡,他也不好拉著人多說,就沒提青竹閣的事。

    孫強往前走了兩步,壓了壓嗓子,道:“今日若是得空的話,來家里一趟,有事同你說。”

    李大成見他這樣,便知此處不方便講,點點頭,說吃完中飯過去。

    村長一家與他有恩,當時若不是人家救他,恐怕他也沒有如今的日子。李大成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村長家若有什么事,他能幫的上忙的,自然不會推辭。

    兩人在村口分別,李大成往家里走,想著一會兒吃完午飯還有事,便加快了腳步。

    家里的大門開著,沈橋聽見腳步聲,從灶房里探出頭來,輕快道:“回來啦。”說著擦了擦手,從灶房里出來,想幫著拿東西。

    一前一后兩個竹筐里的肉,加起來得好幾十斤,況且豬頭、豬肝沒處理過腥味又重,沾到身上味道還不好消散。

    李大成哪舍得讓人動手,連忙往后退了兩步,將手里拎著的肉包子遞過去,“包子有些涼了,小橋把包子熱熱,走了這一路都餓了。”

    沈橋聽他這么說,果然著急的去熱包子,李大成自己將竹筐卸下來。見夫郎腳步匆匆,又朝著里頭喊了一聲:“小橋,不用急,我先把肉處置一下。”

    雖然竹筐里都墊了厚厚的破布,又墊了油紙。可路上顛簸,時候又長,血水還是難免滲出來。好在穿的不是小橋新做的那兩身衣裳。一會兒洗干凈了,留著干活穿,也不算糟蹋。

    就著這身衣裳,李大成索性將肉收拾出來,省的換了新衣裳又弄臟了。

    牛肉最好收拾,放在清水里泡泡血水,撈出來控干,等著鹵制就好。豬頭收拾起來最費勁,李大成先把牛肉泡上,又拿了一個木盆倒了盆水,把兩個豬頭也泡上。

    小狼崽聞見血腥味,也不纏著沈橋了。警惕的臥在灶房門口,頭上的毛都立了起來,呲著牙不住的發出低吼。

    沈橋見小家伙有些焦躁,蓋上鍋蓋,連忙朝著門口喊了一聲:“崽崽,過來!”

    小狼崽看了看盆里的豬頭,又看了看沈橋,半晌,才慢慢的退回沈橋身邊。

    沈橋抱著它,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忍不住有些擔憂,“它聞了血腥味反應這么大,會不會·····?”

    從李大成將它抱回來的那一日起,沈橋就知道它是一匹狼。雖然現在看起來人畜無害,毛茸茸可愛的緊,可他心里知道,總有一日小家伙會長成一頭兇悍的野獸。

    小家伙平日里除了有些粘人,既乖巧又通靈性,養了這么些日子,若真是要放它走,沈橋心里舍不得。

    可村里那么多人呢,若是強留在身邊,日后長大了總是有一層風險在。沈橋心里雖然舍不得,可他也明白道理。如果真要將崽崽送走的話,沈橋只盼著能等它長大些,至少到了林子里能活下去。

    李大成不用問,也知道他的小夫郎想了些什么,見人眼圈都紅了,嘆了口氣道:“小家伙,知道護主了!”

    沈橋聽了他的話,眼睛睜的老大,反應過來后,又破涕為笑,將小家伙往上抱了抱。懷里的小狼崽溫順的將頭貼在沈橋的頸側,一人一狼瞧著頗為溫馨。

    只有李大成心里忍不住泛酸,可看沈橋高興,他心里自然更加歡喜。況且他總有不在家的時候,李家又總不太平,若是真有人過來鬧事,小家伙往那一站也能唬人。

    豬頭難清洗,得用刷子將豬頭里外的污垢和雜質刷洗干凈,再用小刀把表面的豬毛刮干凈,是個費功夫的活。

    今兒天不冷,沈橋索性搬了桌子放到院里,兩人就在院里吃飯。除了包子沈橋還作了餡餅,煮了粥。餡餅雖是素餡的,可李大成覺得夫郎做的比肉包子還好吃。

    先給小家伙弄好飯,兩人才坐下來吃飯。李大成給沈橋遞了個包子,道“小橋,一會兒吃完中飯我去村長家一趟,有點事。”

    禾哥兒就在村長家住著,這些日子避諱著王家的喪事,沈橋也沒怎么出門,聽你大成說要去村長家,便想跟著一道過去看看。

    “我能跟你去嗎?我想看看禾哥兒。”話出口,沈橋又覺得有些莽撞,李大成過去自然是有事,他也跟著怕是不方便。剛想改口,就聽得男人一個清脆的“好”字。

    兩人對視,眼中俱是笑意。

    沈橋低頭,咬了一口肉包,包子面皮松軟,肉餡咸香。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溪邊,男人也是給了他一個肉包子,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當時他想都不敢想兩人竟會有交集,如今他真的嫁給男人做了夫郎,到了現在偶爾想起來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一頓飯兩人吃的心滿意足,飯后,沈橋洗了碗,李大成將剩下的一個豬頭收拾干凈。將收拾好的肉都放木盆里,怕有老鼠來禍害,還特意蓋上木板,又拿了油罐壓上,這才放心。

    村長對他多有幫襯,做人不能忘本。李大成同沈橋商量了,拿了兩根棒骨,又割一斤排骨帶過去。

    沈橋進屋拿了個竹籃,讓李大成把排骨和棒骨放在竹籃里,又蓋上布巾,兩人這才出門。

    一路上碰見幾個人,熟識的沈橋都主動喊了人,不認識的跟在李大成身后,默默的記在心里。在村里過日子,少不得有個人情往來,這些事一貫都是婦人夫郎操心的。男人忙著外頭的生意,家里的事沈橋自然想學著料理。

    村長家的門半掩著,李大成輕輕的敲了兩下,才朝著院里喊了一聲:“強子哥,在家嗎?”

    孫強正在灶房里熬藥,見李大成來了,應了一聲,忙招呼人進來。

    一進院就聞見一股濃濃的藥味,李大成眉心皺了皺,問道:“家里是誰病了?”

    孫強擺擺手道:“沒事兒,就是我爹身子有些不舒服,老毛病了,抓兩副藥,調養一下。”說著見李大成帶了夫郎過來,又朝著屋里招呼了一聲:“慧慧,大成夫郎過來了。”

    孩子受了涼,有些拉肚子,小孩子一生病就鬧人的很,不讓別人抱。周蕙沒辦法只得在屋里看著孩子,好在禾哥兒在,能幫襯他不少。

    “橋哥兒來了,走屋里坐。”周慧知道自家夫君要同大成商量事,貼心的挽著沈橋的胳膊往屋里走。

    李大成料定這里面肯定有隱情,否則孫強不可能這個時候喊他過來。朝著沈橋點點頭,見人進了屋,才道:“叔兒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孫強嘆了口氣,將幾日的事都講了。原來王貴大伯又帶著人來家里鬧過,非說王貴留在的房產田地是族里的,他們有資格分上一份。王富得了消息自然不干,也來家里評理。爭執不下兩房就打了起來,場面混亂,村長一氣之下要遣人去報官,這才止住了這場紛亂,可轉天就病倒了。

    第103章 李家好算計

    李大成早知王家的事不會輕易了結, 原想著鬧上幾日也就罷了。有王富撐著,別人自然占不著便宜。拖的日子久了,事也就淡了, 卻沒成想竟把村長氣病了。

    “那孫叔兒怎么樣了,大夫怎么說得?”

    “不過是讓他們纏的煩了, 有些頭暈,這會兒在屋里睡著呢。大夫也說沒有大礙, 吃上兩副藥,在靜養幾天也就好了。”孫強說著也是無奈,這家人簡直寡廉鮮恥。

    把熬好的的藥倒在旁邊的空碗里,熄了藥爐的火,孫強又道:“好在這事處理完了,往后也沒得鬧了。我爹趁著把人唬住,找了王家幾個有份量的長輩,把事給坐定了。王富同意賣一畝地,作為族里幫著料理喪事的花費。至于這銀子落在誰的口袋了, 咱就管不著了。”

    李大成聽他這么說,也點點頭。雖然這事的細里村長都知道,可畢竟上了年紀, 真要是動了怒, 氣壞了身子也是得不償失。至于王家同他也沒有什么關系, 只要不鬧到自家門前, 李大成也懶得理會。

    “沒大事就好, 正好拿了些棒骨,晚上給孫叔兒煮點湯, 補補身子。”李大成說著,把竹籃里的的排骨和棒骨拿出來, 放在案板上。

    孫強眉頭皺了皺,他知道李大成如今日子好過,可畢竟獨自頂門立戶,又哪里真的這么容易。

    昔時,家里只不過是幫著請了大夫,也只花了不到三百錢。李大成來家里送的東西早就超過了這個數,哪里能回回都收人家的東西,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東西拿回去,喊你過來說會兒話,怎么又拿這么些東西,我爹知道了準得說你。”

    李大成見孫強面帶急色,也不惱,笑了笑道:“前幾日接了單生意,給鋪子里送鹵肉,這棒骨本是買了自家吃的,肉鋪老板還給便宜了不少,不值什么。” 見孫強神色未變,他又道:“當日若不是孫叔救我,我現在恐怕都不知在哪了。”

    “說話也不怕個忌諱!”孫強輕聲喝止,搖了搖頭道:“下次過來若再拎東西,連門都不叫你進!”

    “好,下次我就空手過來,吃飽飯再回去。”李大成知道孫強的意思,可人家施恩不圖報,他哪能真的不記在心里,笑著打岔,才跟著孫強往堂屋走。

    “你日日過來吃都成,大魚大肉可能沒有,粗茶淡飯管飽。”孫強笑著同他逗了兩句嘴,進了堂屋,才壓低了聲音。

    往東屋看了一眼,見老父親還睡著,孫強便引著李大成進了西屋,給人倒了茶,臉上的神情也正色起來。

    “大成,找你過來并不全是為了同你說王家的事。李家這幾日也天天過來,說是要賣地,托我爹給找個買主。”

    賣地,李大成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意外。

    田地可是村里人的命根子,誰家若不是有人命關天的大事,是斷斷不會賣地的。李家一共有七畝地,四畝旱田,三畝水田,都是上好的田地。

    素日趙荷花看這幾畝地看的緊著呢,李慶也上了年紀,做木匠活兒也不如前幾年利落。家里一大半的收益,都要從這幾畝田上出,怎么會輕易往外賣。

    李大成左思右想,總覺的這里面有些蹊蹺。就算是要給李清還賭債,依趙荷花的性子,也會先去找李春麗要銀子。若是這條路行不通,那也會找他鬧上一場,絕不會賣地給籌銀子。

    況且這地也不是這么好賣,李家在村里一貫沒有什么好名聲,趙荷花又跋扈慣了,誰會買這樣人家的田地,不怕惹上麻煩嗎!

    以前村里人忌憚著李家有個讀書人,將來要做大官,這才多番忍讓。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王貴大伯在村里雞飛狗跳了鬧這些日子,難保沒人知道那個陪他孫子去地下賭坊賭錢的人,就是李清。

    李家又急慌慌的賣地,豈不是不打自招。就算真的有人買,也難免被壓價,趙荷花又怎么會肯。

    李大成抬頭,目光與孫強對上,見他眼底有一抹為難,又很快隱去,心里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自從那日孫強提醒過他以后,李大成就多了個心眼,平日外出都讓沈橋把院門從里面關好,就是防著他們。

    平靜了這些日子,他還以為趙荷花上次在他手下吃了虧,不敢過來鬧事。哪成想是直接繞過了他,來村長這準備算計個大的,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強子哥,也不用為難,李家所說的買主是不是就是我!”李大成也不繞彎子,直接開口。

    他與李家雖斷了親,可這事怎么也跟他有關。王家的事各種內情,村長心里都是清楚的,也估摸到會鬧騰些日子,斷不會因為這事氣病了。

    剛剛李大成就有些懷疑,現在想來村長哪里是讓王家人氣病的,分明是讓李家夫婦給氣病的。

    孫強也是顧及著同他的情分,這才沒把話說透。本以為斷了親,就能徹底斬斷這些腌臢事,現在看來是他想簡單了。早知道上次趙荷花過來鬧的時候,他就不應該那么輕易放過!

    孫強沒想到李大成如此通透,僅憑著一句話,就把事情的始末都猜透了。怔了一下,才開口勸道:“你先別生氣,他們就是自說自話。你們早已斷了親,就算告倒官府也贏不了。況且我爹已經一口回絕了,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無恥的人李大成見過,像李家這么無恥的人也是少見。既然他們把主意打到了他頭上,那這事就沒法輕易揭過。況且他還有夫郎,還要過日子,斷沒有日日防賊的道理!

    “讓孫叔兒跟著受累了,這事因我而起,還把他老人家氣病了,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李大成壓下心里的怒氣,告了歉,話還沒說完,就被孫強打斷了。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和你說,也是要你有個防備,哪里是要怪你!”

    李大成為人厚道,不用他爹說,幾番相處下來,孫強也清楚,是個可以交心的。他自幼在書塾里念書,與村里的同齡人接觸不多,為人處事更加清明。對李大成也是當作自家兄弟一樣看待,聽他這么說,連忙打斷了。

    想到李家夫婦的嘴臉,孫強深深地吸了口氣,寬慰道:“你也不用過分擔憂,我已經讓孫虎去我舅父家了,他家里養著幾條狼狗,兇悍的很。牽一條回來,若是他們再來,保準讓他們連門都進不了!”

    解鈴還需系鈴人,有條狗是能起到威懾作用。可李大成也知道,若是真想解決,這源頭還是在他身上。既如此,他還得弄清這里面的細節,也好應對。

    “強子哥,我想知道趙荷花想怎么把地賣給我?”

    這話一提,孫強都跟著上火。那日李家夫婦過來的時候他并不在家,回來就見老爹躺在炕上,連忙找了大夫。聽媳婦說了,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算長了見識,這世上竟還有這般不要臉的人。

    見孫強有些遲疑,李大成給他添了茶水,慢慢道:“強子哥,直說就好,李家如此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有分寸。”

    “哎!”孫強嘆了一聲,都覺得有些說不出口,半晌,才低頭道:“你那個繼母,說要把家里的七畝地都賣給你,按八兩銀子一畝。地契還在他們手里放著,不辦手續。地你可以拿去種,就是地里的收成,要給他們一半的糧食,作為他們一家的口糧,說是就算你孝敬父母了。”

    李大成聽完差點氣笑了,和著他花五十多兩銀子,買了地回來,沒有地契不說,幸幸苦苦耕種一年,糧食還得分給別人一半。說不準哪天連地都會讓人收回去,趙荷花這是真把他當傻子了嗎,這樣穩賺不賠的生意,也真虧得他們想的出來!

    若是原身還在,或許會顧及著同李慶的父子情分,可他同李家可沒有半點關系。既然他們不想好好的過日子,那這日子也自有不好好過的法子!

    孫強見李大成臉上并沒有明顯的怒氣,也松了口氣。李大成年輕,又受過李家的苛待,他還真怕他一時沖動,干出什么傻事。

    挺好的漢子,攤上這樣的人家,孫強想想也替他不值。

    沈橋在周蕙屋里,幫忙抱著小寶,同禾哥兒說話。一歲多的奶娃娃,身上的味道都好聞的緊,肉肉的小臉蛋,像是包了殼的雞蛋,又白又嫩,著實討人喜歡。

    周蕙給孩子洗了衣裳回來,笑著打趣他,“這么喜歡,趕明兒自己也生一個。”

    沈橋聞言,臉上一紅,想到李大成說他身子弱,還不想這么快要孩子,又有些失落。

    轉念一想,男人也是為他好。那日見了趙家嫂子生產,沈橋想想都忍不住害怕,便覺著過兩年再要孩子也好。

    再說,李大成說要過二人世界,他沒聽過這個詞。男人細細的同他解釋了,他想想也有道理,兩人正是新婚情濃的時候,自然盼著有更多的時間獨處。

    況且若是身子養不好,就有孕了,到時候再難產,豈不是大人孩子都遭罪。

    沈橋不犟,李大成穩重又能干,在他心里男人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因此很快就答應了。

    如今周蕙提起,禾哥兒也還在,沈橋也只是小聲的說,過兩年再生。

    這村里誰家娶了媳婦夫郎,不盼著立時生個孩子。若是有幾個月肚子沒有動靜,就等著瞧婆家的臉色吧,可這生孩子的苦楚卻都在婦人夫郎身上。

    周蕙知道他們夫妻感情好,聽沈橋這么說,也猜到是李大成疼惜他。想再逗他兩句,瞥見一旁的禾哥兒,又止住了話頭。

    禾哥兒在沈橋家里住過些日子,自然是見過他們相處。以前他以為只要是不打人,就算是一等一的好夫君了。

    可見了他們,禾哥兒才知道,原來別人家的夫君同夫郎說話的時候,永遠都是溫聲軟語,臉上帶笑。不僅會下廚做飯、挑水洗碗,搶著干里里外外的活兒。就連孩子,都可以過兩年再生。

    沈橋對他好,他們夫妻也都是好人,與他有救命之恩。禾哥兒知道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可見到沈橋日子過得好,他也替沈橋高興。

    第104章 眼圈微紅,唇似櫻紅,像只小兔子

    從村長家出來, 沈橋就察覺到李大成情緒有些不對。雖然男人神態同往常無異,可兩人朝夕相處,他又怎么會瞧不出。

    他主動去牽李大成的手, 輕聲問:“怎么了?是強子哥同你說了什么嗎?”

    李大成本想說沒事兒,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他們是一家人, 雖然不想讓沈橋跟著優心,可也不想什么事瞞著。

    他低頭瞧著沈橋, 沈橋平日在家頭發都是包起來的,許是因為今日出門,便用一根木質的發簪挽著。養了這些日子,發絲已不見當初的毛躁。一頭青絲隨意地搭在肩上,垂落在腰間,偶爾有風吹過,幾縷發絲散落在耳邊,自成一股風流。

    李大成摸了摸沈橋的發絲,低聲道:“回去同你講。”

    沈橋聽他這么說, 也不再追問,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猜測著是何事。

    今日天氣不錯,因此兩人出門的時候, 就沒把崽崽關進屋里。小家伙長大了些, 正是經歷旺盛的時候, 關在屋里難免會咬家具, 索性就把它放在院里, 鎖上門也不怕它跑出來。

    李大成一開門,小家伙就湊了上來, 蹭著沈橋的小腿,想讓人陪它玩。

    沈橋破天荒的沒有抱它, 關好院門,確保它跑不出去,便隨著李大成進了屋。

    小狼崽見沒人理它,叫了兩聲,歪著腦袋等了一會兒,見依舊沒人出來。剛剛正玩到興頭,便又跑著去玩竹球。

    兩人在炕上面對面的坐著,李大成本來心里有點怒氣,被夫郎一哄,早就不氣了。再說了,為了那樣的人家生氣也不值。

    見沈橋繃著一張小臉,他有些后悔沒將事情瞞下,眼下就是現編一個理由,怕是也來不及了。

    “現在沒人了,你說,究竟怎么了?”沈橋心里擔憂,一刻也等不得。

    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握在掌心里,輕輕的捏著他的指節。沉思片刻,還是將李家的謀劃一五一十的說了。

    男人的聲音平靜,并無波瀾。

    沈橋只是聽著都覺得肺要氣炸了,哪里有這么不要臉的人。說是賣地,不僅收了銀子不給地契,還要分走一半的收成,這跟明搶有什么區別!

    偏偏那兩個人里,還有一個人是李大成的親爹,沈橋覺得心里悶悶的,又氣又惱,可又發泄不出來。

    他抬頭去瞧男人的神色,男人笑吟吟的望著他,如往常一樣,臉上不見一絲怒氣。不知怎么的,沈橋突然很難過,心仿佛被什么攥住,瞬間,縮成一團。

    被親爹這樣算計,沈橋不敢想李大成剛知道的時候,心里有多難過。

    李大成見夫郎紅了眼眶,剛想開口安慰,就被人撲了個滿懷。

    懷里的人身子微微發抖,摟著他脖子的手卻十分用力,另一只手還學著他的樣子,輕輕的拍著他的后背。

    “咱們不買他們的地,他們太壞了。你別難受,我陪著你······”沈橋的聲音帶著細微的泣音,盡是濃濃的哀傷。

    小夫郎笨拙的愛,熨貼的人心里暖暖的,李大成哪里舍得讓沈橋這么傷心。

    他微微嘆息,攬著人的腰,將人摟進懷里,放輕了聲音哄人:“不買他們的地,有小橋在,我也不難受了,小橋也別傷心了,一會兒變成一只兔子了。”

    沈橋抬頭,額頭蹭過男人的下巴,紅著眼圈問:“為什么會變成兔子?”

    李大成在人唇邊輕輕的親了一下,輕笑出聲:“紅著眼睛不就是小兔子嗎,不過還不夠,若是·····”

    沈橋睜大眼睛,等著聽他還沒說完的話,卻毫無防備被吻住,他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李大成護著懷里人順勢往后倒,胳膊墊在人的腦后。見小夫郎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羽睫如一對振翅欲飛的蝴蝶,顫顫巍巍。笑意在眼底漾開,低頭慢慢的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沈橋呼吸微微急促,李大成才起身,理了理夫郎有些散亂的發絲。

    兩人雖然已經做過親密的事,可沈橋還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用伸手摸,也知道臉上燙的厲害。

    屋里一時安靜,沈橋剛要說點什么,就聽的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這回夠了,唇似櫻紅,更像小兔子·····”

    沈橋反應過來,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著了。

    小夫郎的樣子著實可愛,李大成忍不住笑出聲來,捏了捏人有些發燙的臉頰。趁著沈橋還沒惱,出了屋。

    關上堂屋的門,李大成斂去臉上的笑意,眸色冷淡,再也不見剛剛的柔情。

    灶房里的肉都洗好了,明天就到了約定的日子。呂掌柜新店開張,他收了人家的銀子,自然得盡心盡力地把事做好。

    至于那對他明面上的父母,且讓他們再算計一日吧!

    鹵肉都是費時費火的吃食,因著醬牛肉鹵好了以后,需要在鹵汁里泡上幾個時辰,才能更入味。

    李大成便先鹵制牛肉,家里只有一口鍋,著實不方便。牛肉就得小火燉上一個多時辰,這期間就只能等著。

    眼下時間寬裕還好,往后需要日日往鎮上送,難免犯趕。況且鍋被占著,連做飯都不能,如此下也不是常事。

    他便想著在院子里另盤一個灶,專門鹵肉用,能省下不少時間。

    肉香飄進屋里,沈橋知李大成在灶房里忙乎著。自然不肯一個人在屋里歇著,待臉上的熱度退了,才從屋里出來。

    夫郎臉皮薄,夫妻間偶爾的小情趣,李大成自是不會拿來打趣。畢竟要是真把人惹惱了,他也心疼。

    “小橋,幫忙燒火嗎?”他說著,從灶前起身,將位置讓給沈橋,自己拿了旁邊的矮凳,挨著人坐下。

    冬日里燒火是個好活兒,坐在灶前被火烤的暖融融的。鹵肉是個慢活,不需要急火,只要灶膛里有柴燃著便好,并不用人費力看著。

    剛剛在屋里,沈橋本來想問李大成對李家的事有什么打算,卻被他一打岔給糊弄過去了,眼下兩人挨的極盡,沈橋輕輕開口:“李家的事,咱們該怎么辦?”

    “放心吧,今日騰不出功夫,先讓他們算計上一天,待明日得閑了,我自會找他們好好說道說道!”李大成不想讓沈橋跟著憂心,寬慰了兩句,至于細里卻沒提。他的小橋干干凈凈,犯不上因為這種腌臢事,多費心思。

    “你可別同他們動手,他們都不是好人,咱跟他們犯不上。”沈橋見李大成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帶過去,知道男人不想讓他跟著操心。

    可他還是有些擔心,雖然這事確實是李家做的不對,加上兩家又斷了親。可李慶到底是李大成的親爹,若真的鬧大了,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難免落個不敬親長的罪名。

    “在小橋心里,我就這么愛和別人打架嗎?”李大成故意斂了笑容,臉上作出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細瞧還有些委屈。

    沈橋同他說著正事,見他如此怔了一下,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男人向來穩重,即使是偶爾和別人發生沖突,那也是對方先挑的事,忍無可忍才動的手。

    在村里像他們這種門戶單薄的,若是遇事一味忍讓,日子久了,難保別人不會欺負到頭上來。可若是家里的男人厲害,那別人動心思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看看惹不惹的起,也能省去好多麻煩。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我錯了······”沈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認錯哄人的話說了幾句,見李大成連神色都未變,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

    若是放到過去,見男人板著臉,他肯定會害怕。可如今他已經熟知李大成的性子,心里只是想著如何哄人,并不慌亂。

    沈橋學著李大成素日的樣子,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握了握。男人的手掌寬厚,沈橋手小,兩只手才能握住男人一只手。

    李大成輕咳了一聲,忍住笑意,故作可憐道:“既然小橋都認錯了,我也不是不寬厚的人,小橋親我一下,我也就不計較了。” 說完,還用另一只手朝臉上指了指,他本來想指雙唇,怕沈橋不肯,這才退而求其次。

    沈橋沒辦法,想將男人哄好。往四周瞧了瞧,見崽崽臥在墊子上睡的正香,并未注意這邊,屏住呼吸,飛快的在男人臉上親了一下。

    李大成沒忍住笑出聲來,眉眼里哪還有半點委屈可憐。沈橋意識到被騙了也不惱,小聲的控訴了一句:“每次都是這樣糊弄過去。”

    沈橋也不傻,相處了這些日子,他也漸漸摸清了,每次但凡他要做點什么活兒,李大成不想讓他干,就故意逗他。把他逗到害羞臉紅,不用人再說,自然就乖乖的在屋里歇著了。

    “哦,我的小橋學精了,那這招還管用嗎?”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將人往前拉了拉,聲音里帶了些勾人的意味。

    沈橋搖搖頭,又點點頭,并未開口。彎彎的眼眸亮晶晶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李大成也并未委屈自己,側頭靠近,蹭了蹭沈橋微涼的鼻尖,溫熱的氣息落在沈橋的唇邊······

    第105章 我這招還好用嗎?

    天色還早, 因今日要去鎮上給呂掌柜送鹵肉,李大成早早的便醒了。

    雖說中午到鎮上就行,可上午還得去安坪村一趟, 拉新打的板車。要不然那么多鹵肉,又有湯汁, 光靠人力可拿不了。

    這一去一回,免不了耽誤些時間, 就不如早點動身。

    他放輕了動作,怕驚醒熟睡的人,誰知剛穿好衣裳,沈橋就醒了。

    沈橋惦記著李大成今兒第一天往鎮上送鹵肉,就沒睡太熟,想著起來做了早飯,讓他吃了再走。

    “再睡會兒,早飯我做就行,昨兒吃的紅燒排骨、棒骨湯都有剩的, 灶房里也還饅頭。”李大成輕輕的摁住沈橋的肩膀,又道:“我把饅頭和排骨熱熱,再炒個雞蛋, 搟點面條放在棒骨湯里煮煮, 費不了多少功夫。你再瞇會兒, 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雖說今年冬天暖和, 可一早一晚的還是涼。沈橋身子弱, 李大成便不愿意讓他太早起,怕他過了涼氣, 再染了病。

    況且家里也沒那么多的活兒做,洗衣做飯、打掃院子, 這些他都拿的起,就想讓沈橋多歇歇。

    他不是土生土長的河谷村人,沒有家里的活兒就該婦人夫郎做的那種觀念。他娶夫郎回家是因為兩情相悅,是為了好好過日子,又不是為了找個長工。

    “不睡了,今兒你還得去安坪村,我去做飯,你好收拾收拾。”沈橋想揉眼,想起李大成的話,又把手放下了,掩在唇邊打了個哈欠。

    李大成也沒說話,彎腰貼近沈橋,眼角帶笑,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沉聲道:“我的小兔子,昨天那招還想試試嗎?或是小橋想再試試夫君,行不行?”

    溫熱的氣息噴在沈橋頸側,染紅了一大片皮膚。

    他明知道男人不會真的做什么,卻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男人那個“再”字,咬的極重,讓他的心都跳漏了一拍。

    李大成對沈橋的反應很滿意,帶著懲罰意味的輕咬了一下夫郎的唇瓣,才心滿意足的起身,還不忘給人掖好被角。

    “看來我這招還是很好用!”男人的輕笑伴著關門聲響起,沈橋羞的將自己蒙進被子里,好半天才探出頭來。

    早飯自然是李大成做的,棒骨湯里加了面條重新煮過,面條都吸滿了肉湯,一碗喝下去身上暖乎乎的。

    沈橋現在一日三餐都吃的飽,而且頓頓都是大米白面,日日都有肉吃,這飯食比村里許多人家都好。也不再像過去一樣,好不容易能吃飽就玩命吃。再加上他飯量本來就不大,因此喝了一碗面湯,又吃了半個饅頭就飽了。

    李大成瞧著他太瘦了,又給他夾了一塊排骨,看著人吃完,才作罷。

    飯后,沈橋收拾了碗筷要去洗,李大成在盆里添了熱水,伸手試了試水溫正好。才去一旁收拾東西,準備去安坪村。

    趙木匠人厚道,打輛板車只收了六百錢。李大成想著不能白白的占老爺子便宜,買肉的時候便多買出來些,昨日一起鹵了,想著今兒帶過去。

    沈橋見他端了裝鹵肉的大木盆,知道是要給趙木匠帶,便拿了一個帶蓋的食盒遞過去,眼見一個食盒好像不夠,又找了一個大些的食盒。

    “一會兒我走了,就把院門關上,雖然趙荷花不一定敢過來鬧事,但還是小心些好。”李大成一邊用麻繩將兩個食盒捆在一塊,省的路上灑了,一邊不放心的囑咐沈橋。

    沈橋答應著,送他出門,見人走遠了,才回身將院門關好。

    家里人口簡單,也沒有養家禽,沈橋將灶房收拾好了,便回屋做些針線活兒。給李大成做的棉鞋,已經做好了,昨日聽了李家的事,一生氣就忘了拿出來了,只能等男人回來再試。

    崽崽跟在他腳下打轉,見他進了屋,便也跟了進來。沈橋彎腰摸了摸小家伙的頭,小家伙才滿意,跑去院里玩了。

    院門關的嚴實,又上了一道門閂。家里的門檻也高,關上院門之后,便沒有一絲縫隙,倒也不怕小家伙跑出去,沈橋也就由著它在院里撒歡。

    想起小家伙剛來的時候,從屋里的門檻跨過去還費勁,如今長大了些,行動越來越利落,模樣也越來越精神。

    見它玩的起勁,沈橋便進了里屋,想著今日將奶娃娃的小衣裳裁出來。別看是奶娃娃的衣裳,做起來卻一點都不比大人的衣裳省力。

    孩子的衣裳針腳得更細密,領口、袖口處也得多注意。又是準備送人的,還得繡上些花樣才好看。趙家喜禮送的重,他們的回禮自然也得精細些。

    拿出李大成買的紅布,平鋪在炕上,沈橋掂量著準備裁剪。這塊布做身小衣裳有富余,他便想將小衣裳做大些。若再有剩余的還可以做個小帽子,再繡上虎紋,瞧著也喜慶。

    奶娃娃長得快,幾天就是一個樣兒,若是衣裳做的太小了,穿不了幾日就穿不下了,也是可惜。

    上次做棉衣剩的棉花還有好些,給李大成做了兩雙棉鞋,都還有剩,也不用再出去買。沈橋將棉花從柜子里拿出來,放在一邊。

    他是做慣活兒的,不多時就裁好了片。當初虧的他娘舍不得讓沈平干一點活兒,這才把剪裁做衣裳的手藝教給了他。

    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哥兒做針線活兒,多是繡個手帕,做個荷包,或是在衣裳上繡個花,少有年紀輕輕就能裁制整身衣裳的。

    鄉下人e一年到頭都買不了兩回布,除非年節或是家里有喜事,才會做身新衣裳,哪舍得讓家里的姑娘小哥兒練手,最多是在旁邊看著。

    沈橋從記事起,家里的活兒就都落在他身上。沈安是家里的獨子,自然受寵。沈平從小就相貌出眾,他娘指著他嫁個好人家,更是嬌養著。

    如今想想,這些苦也不白吃。無論是地里的活兒,還是洗衣做飯、裁剪制衣他都能拿的起來。李大成待他好,平日里一點兒重活兒都舍不的讓他干,他能給男人做身衣裳做雙鞋子,瞧著人穿上,他心里也高興。

    沈橋搖搖頭,不知怎么又想起過去的事兒了,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家,日子也過的很好,過去的那些人和事,想起來心里也不那么難受了。

    因著上衣整個前襟都要繡花,得費些功夫。沈橋就先將上衣的裁片卷好了,放在柜上,等閑暇時再繡,繡好了再縫。小褲子好做,只需在褲腳處繡上一朵云紋便好,花樣簡單,可以等做好了再繡。

    家里的棉花夠用,沈橋索性就做厚些,過些日子冷上來了也能穿。里屋的光線沒有堂屋亮,填好棉花后,他索性拿了針線籃子在堂屋做活兒,還能看著點崽崽。

    小家伙正是貪玩的時候,整日里跑來跑去也不嫌累。估摸著再長大些,院里就不夠它鬧騰的了。好在家里后院夠大,眼下也沒有種菜,養家禽。等再過過,倒是可以讓小家伙去后院撒歡兒。

    小家伙撲球的時候跑太急,摔了一跤肚皮朝上,翻過來后還對著竹球叫了兩聲。沈橋瞧著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

    崽崽聽見聲音,球也不玩了,跑過來蹭著沈橋的腿撒嬌。小家伙在地上滾的身上全是土,沈橋正在做衣裳,怕弄臟了衣裳便沒摸它。

    拿起桌上的半塊酥餅,喂給它,才將小家伙哄順。

    瞧著日頭升的高高的,兩個村子離得也不遠,沈橋估摸著李大成應該也快回來了。

    正想著,遠處就傳來腳步聲,小狼崽警覺的往門口走了兩步,許是察覺到是熟人,又退了回來,繼續玩著它的竹球。

    沈橋見它如此,猜想是李大成回來了。將做了一半的小褲子連同針線籃子,一起放回屋里,才往院里走。

    剛走到門前,敲門聲也同時響起。

    “我估摸著你快回來,路上可還順利?”沈橋開了門,想幫著把門檻卸下來,立在一邊,好方便板車進來。

    剛剛彎下腰,就被李大成扶了起來,“太重了,我來。”

    這個房子是買了黑子爹的,黑子在鎮上開了家面館,家里日子寬裕,有輛牛車。為了安全后院也沒留后門,因此人和車都得從前院進。大門的門檻便做的活動的,平時卡在兩邊的石槽里,若是過車的時候,便可以拆下來。

    因著是整塊木料打的,有一定的分量,平日他們也沒有拆卸過。

    眼下他們也買了板車,倒是得這個便利,想著一會兒裝了鹵肉還得出去,李大成便沒把門檻裝回去。

    關上院門后,下面空了一大塊,沈橋怕崽崽跑出去便把它抱回了屋里,回來時打了水讓李大成洗洗手。

    “路上都好,老爺子見我給他帶了鹵肉,說不能占我便宜,非說要再給打一件家具。”李大成將水潑到門外,提起趙木匠也是無奈。

    老爺子著實是個體面人,平日好吃,一個人住又不會做飯,他送去的鹵肉正和心意。可老爺子非說不能白白占他便宜,拉著他一定要給他再打件什么,李大成好說歹說才把老爺子勸住。

    沈橋聽著,臉上掛著淡淡地笑,時不時插上一句。

    李大成就喜歡看夫郎淺笑嫣然的樣子,若不是還要給呂掌柜送鹵肉,他還真不想出門。歇了沒多會兒,怕耽誤人家事,將鹵肉都裝好,便又出了門。

    第106章 往鎮上送鹵肉

    李大成趕到胡楊街的時候, 離著約定的時間還有好一會兒。雖還未到開業的時辰,可街上已經熱鬧起來。

    青竹閣門前書著“酒香四溢”的錦旗飄揚,日光透過淺色的錦旗, 灑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映出點點光圈。廊下兩根立柱上分別刻著兩幅字跡俊逸的對聯, 門楣上懸掛著一塊金漆黑底的牌匾,刻著“青竹閣”三個大字。

    呂掌滿面春風站在臺階上, 特意請來的舞獅班子,伴著鑼鼓時而騰躍,時而翻滾,活靈活現。吸引了不少路人,一時間掌聲與喝彩聲此起彼伏。

    李大成只匆匆瞧了兩眼,便拉著板車去了后巷。許是今日開張,忙碌事多,后門并未關上。他象征性的在門上敲了兩下,院里立時有人出來, 一個身材圓潤的中年婦人,見他面生,臉上帶著不耐煩, 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做生意什么人都能遇上, 哪個年代錢也沒有那么好賺。想著日后少不得接觸, 李大成不愿意鬧僵。

    見婦人不是個好相遇的, 他也不等對方開口問, 主動搭話,“前幾日呂掌柜在我這訂的鹵肉, 約好這個時候送過來,還煩請查驗一下, 我也好給搬到后廚去。”

    中年婦人聽他說是送鹵肉的,臉上立刻換了副表情,熱絡道:“是大成吧,我是咱這的廚娘。我剛剛還聽掌柜的提起你,快坐那歇歇,鹵肉我喊伙計過來搬就行!”

    后院里有一張石桌,幾個石墩,中年婦人說著給他讓座。也不等他答話,轉身就進了和前院通著的花門。

    李大成有些無奈,不知呂掌柜同這廚娘說了什么,這廚娘變臉如此快。上一刻還恨不得把他趕出門去,下一刻臉上就帶了違心地笑。

    后廚并無別人,想來都在前頭忙乎著,他不好四處走動,便坐在石墩上候著。

    沒過多久,就打前頭傳來腳步聲。李大成起身,見呂掌柜匆匆過來,拱手道賀,“恭喜呂掌柜新店開張,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承大成兄弟吉言了,一路過來幸苦了,快里面坐。”呂掌柜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引著人往前院走。

    正是忙亂的時候,李大成不想給人家添麻煩,笑著回絕了,“呂掌柜訂的鹵肉都在這,我打開蓋子,您查驗一下。”

    “不用,大成兄弟的為人我信的過,一會兒我使喚伙計搬到里頭就好。”呂掌柜拉了一把李大成的胳膊,朝著前頭喊了兩聲。

    兩人是第一次合作,若真的認認真真的查驗,難免讓人心生芥蒂。再說他也信的過李大成的為人和手藝,便擺擺手把人拉住。

    李大成猜到呂掌柜的心思,笑了笑,上前打開了蓋子,道:“牛肉貴些,醬牛肉我做的不多,還想請呂掌柜嘗嘗,也好幫著提些意見。”

    呂掌柜聽他如此說,微微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目光中透露著欣賞,這個年輕人果然不俗。

    他做生意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不少,無論圓滑狡詐的、憨笨愚蠢的,還是心懷不軌的,他都能瞧出個七八分。

    卻說不上李大成屬于哪種人,這個年輕人條理清晰,辦事穩重,見利還能穩得住心性。最關鍵的是他能猜透人的心思,總能不動聲色的順著旁人的心思,把話留幾分余地,把事辦的圓滿,卻又不讓人生厭。

    這樣的人,說他是一個在地里刨食兒的農家漢子,呂掌柜打死也不信。總覺得李大成身上有一種超乎他年歲的從容,這份兒從容絕不是一個未經世事,不到弱冠之年的鄉下人能有的!

    歷經半生,呂掌柜自詡看人是有幾分本事的,對李大成他卻有些看不透。正因如此,從一開始兩人就是平輩論交,他并沒有端出掌柜的姿態。

    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這個年輕人不可小覷,雖不能為他所用,但和善些也沒錯,總比多個對頭強。

    伙計依著呂掌柜的吩咐,將六個裝著鹵肉的大木盒搬進了后廚。呂掌柜拿著筷子,夾了一塊邊上的碎肉,放在嘴里。口感鮮嫩醇厚,鹵制的火候也恰到好處,既有牛肉的嚼勁,還一點都不柴。

    酒館菜色以冷拼鹵肉和各式小菜為主,再輔以美酒。鹵肉味道好,食客們吃的津津有味,在別處又吃不著,就得反復光顧。再加上他還特意找了兩個外邦女子,定時有歌舞表演,不愁生意不好。

    這么想著,呂掌柜放下柜子,笑著夸贊:“大成兄弟的手藝果然好,這醬牛肉的味道絕佳,定會成為店里的招牌菜。”

    李大成得了別人的夸贊,少不得客套幾句。呂掌柜也爽快,都是提前給銀子,見今日前頭人不少,加上嘗過醬牛肉的滋味,還特意多訂了五斤。

    人家做事厚道,李大成知這份情,也不能白白受下。鹵肉吃多了難免生膩,尤其是豬頭肉和豬肝。若是蘸著蘸料吃,不僅解膩,還能豐富口感,便提出幫著調配蘸料。

    呂掌柜自然是滿臉喜色的應下,他吃過李大成調的蘸料,配上鹵肉,那滋味稱得上是一絕。還曾讓家里的廚子試過,味道總是不對。

    剛剛還想著問蘸料的事,猶豫著還未開口,就聽他主動提出來,哪有不高興的。連忙揮手讓廚娘出去,自己也跟著退到了門口。

    李大成笑了笑,這呂掌柜大概認為他這蘸料是什么秘方,主動避讓。其實不過是隨手調的,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廚師這行不僅需要多練,更看天賦,一樣的食材調料在不同的人手里,味道也不同。

    他用的都是尋常佐料,沒有什么需要避人的,大可以讓廚娘在一旁看著。若是日后他不得空,廚娘也可自行調配,總不能耽誤人家的生意。

    呂掌柜聽他如此說,又見他面上淡然,不見一絲居功的痕跡,暗暗嘆了一句,此子他日必有一番成就!

    廚娘更是喜得好話不停,她聽掌柜的提過李大成廚藝了得,如今竟肯教授,自然歡喜。原本呂掌柜找的是另一個廚子,只是他的家人都在臨鎮,即使呂掌柜出了高價也沒能將人挖過來,這個差事才落到她頭上。

    如今她把這個調配蘸料的手藝學到手,就能在青竹閣站穩腳,哪能不高興!

    李大成在灶臺旁的木架上看了一圈,見調料香料都齊全,洗了手便開始調配。廚娘緊緊的跟著,生怕看漏了一步,若不是不識字,恨不能拿筆記下來。

    蘸料他是按著鹵肉的量調配的,一碟鹵肉拼盤配上一小盞蘸料。鹵肉和醬牛肉加起來不少,他便拿了最大的木盆,辣的和不辣的各調配了兩大盆。

    蘸料里有醋,若是放上一夜味道就變了,也就不能用了。免的浪費,他把分量掐的很準,估摸著就算是剩下,也剩不了太多。

    呂掌柜又拿了二兩銀子出來,李大成沒要。調配蘸料用的油鹽醬醋和各種香料都是人家的,他一個銅板都沒花,既然以后要長久的合作,就犯不上計較眼前這點兒小利。

    況且這筆生意他也合算,刨去成本他送一趟能賺上二兩多銀子,抵得上尋常的賬房先生一個月的工錢了。

    送上一個月,攢下的銀子,就夠買上幾畝地了。等明年開春還能買上些雞鴨,放在后院養著,吃雞蛋也方便。沈橋愛吃茶葉蛋,到時候可以多做些,日日都吃。鴨蛋也可以腌上些,腌好的蛋黃金黃流油,沈橋也一定喜歡。

    見他沒要,呂掌柜也沒再過多的推讓,心里默默的記下。交人交心,覺得李大成是個可以深交的。

    從青竹閣后門出來,已經午時三刻,李大成早飯用的多,現下還不餓。便想著先去集市一趟,回來時再買肉,左右肉鋪離著集市也就兩三條街,也不怕耽誤時間。

    雖答應了呂掌柜不再賣鹵肉,可他還可以賣些別的,哪怕一日賣上個二三百錢也是個進項。只是日日都得往青竹閣送鹵肉,板車都裝的滿滿當當的,他也只有一雙手,小吃車便拉不了。

    他也想過用繩子把小吃車拴在板車的后面,只是那樣費力不說,也耽誤功夫。若是再趕上刮風下雨,路上難行些,就更加費勁。

    集市入口處有間矮屋,平日里給收攤位費的管事休息使用。矮屋后有個小院,并不大,堆放著些雜物工具,想來是日常修繕用的。

    李大成左思右想便把主意打到了這個小院上,他想試著找管事的商量一下,他出些銀錢,把小吃車停在小院里。

    管事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生的魁梧,一身腱子肉,臉上還有一道疤,瞧著就不是好惹的。聽說以前是走鏢的,手上還沾過人命,攤販們都有些懼怕,因此集市上少有鬧事的。

    管事的平日就在矮屋前的躺椅上歇著,喜歡喝酒,酒壺一天都不離手。收攤位費也只知讓人把銅錢扔到錢箱里,有時連頭都不抬,卻沒有人敢少給。

    李大成雖不怵,但求人辦事總不能空著手去。路過熟食鋪子時便進去買了只燒雞,并其它幾樣鹵肉,打包好了拎在手里。

    果然管事的見了他手里的東西,用眼神瞄了一眼旁邊的矮凳,示意他坐。撕了一個雞腿咬了一口,才冷冷的問他有什么事。

    李大成將想將小吃車停在后院的事說了,也說了可以每月付些銀子,充作停車費。

    見對面的人沒說話,李大成也沒再開口,總得給人些思量的時間。

    管事的見對面的人倒是端的住,旁人見了他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早就慌了。倒是條漢子,他把吃完骨頭隨手一扔,答應下來。只說小院空著也是空著,銀子就不用了。

    李大成道了謝,也沒再提給錢的事。人家爽快,他也不能來回推讓。

    他瞧著管事的是個有故事的人,想著既然不要銀子,那往后過來的時候便多多帶些吃食兒,也不算白白用人家的地方。

    第107章 白天不行,晚上怎么樣都可以嗎?

    午后便起了風, 日光也不如午時炙熱。回來的路上還算清凈,行人不多,偶爾見車把式趕著牛車, 晃晃悠悠的往鎮上去。

    李大成買完肉,想著買口鍋回去再壘個灶, 便沒有往長平街走。

    穿過幾條小巷,就有兩家雜貨鋪。詢問過后得知, 雜貨鋪子里都是小鍋,鹵肉并不適用,若是想要大鍋,便得去鐵匠鋪訂制。

    興隆街離這不近,從雜貨鋪出來,李大成便加快了腳步。

    鐵匠鋪的掌柜的還認識他,以為他又要打什么新奇的東西。放下手里的活兒,仔細聽著,聽聞只是打口鍋后, 臉上明顯有些失望。

    李大成失笑,沒有到掌柜的還頗具匠人精神,可他的確沒有那么多新奇的東西需要定制。

    兩人既是相識, 掌柜的也沒找他要訂金。李大成道了謝, 約好兩日后來取, 便從鐵匠鋪出來。

    街邊有賣石榴的, 果實飽滿, 色澤誘人。他們這邊柿子、梨子多見,石榴倒是少有。李大成上前問了價, 聽聞十文錢一個,十八文錢兩個, 他便要了兩個,想著拿回家給沈橋嘗嘗。

    小販見他爽快,也沒討價,樂的在竹筐里,給他挑了兩個大的。

    這一耽誤,回到河谷村的時候就有些晚了,差不多申時一刻。好在還不到晚飯的時辰,他估摸著沈橋在家里做針線活兒,不知不覺的步子都邁的比平時大。

    他的小夫郎是個勤快人,一天也閑不下來,即便家里沒有那么多活兒做,也不肯多歇歇,整日捧著針線籃子不撒手,總得他去說,才肯放下手里的活兒歇一會兒。

    在巷子里遇見幾個漢子,其中一個還拎著一壇子酒,想是要聚在一起喝酒。這幾個人都是素日沒有交情的,見他拉著板車,車上還裝著大木盒。便往這邊瞥了兩眼,見蓋子蓋的嚴實,并未瞧見里面的東西。其中兩人上來攀談,李大成也只是隨意應付了幾句。

    都在一個村里住著,犯不上把關系弄僵,卻也不必事事都說于別人知道。你日子過的差,別人也許還覺得你可憐,見面還能落個和氣。若是你日子過的好了,那眼紅的一定比替你高興的多!

    快走到家門口時,還不等他敲門,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沈橋本來在堂屋做針線活,小褲子已經做好了,正在繡褲腳的云紋。見崽崽往門口瞟了一眼,猜想是李大成回來了,趕忙放下手里的活兒迎了出來。

    瞧見夫郎,臉上原本淡淡的神情立時柔和下來,回身拿了路上買的兩個石榴,遞給沈橋,“回來的時候瞧見有賣石榴的,我看挺新鮮的,就買了兩個,你嘗嘗好不好吃,好吃下次再給你買!”

    石榴個頭不小,沈橋得一手一個才拿的穩。橙紅交織的顏色,像是傍晚天邊的一抹余暉,帶著一股暖意。

    沈橋還沒吃過石榴,也不單單是他。村里人很少買水果吃,都覺得就那么一點兒,吃了也不解飽,還那么貴,著實不值。有那個閑錢的話,好不如買點肉吃,又香又解饞!

    他以前連飯都吃不飽,更別提水果了。吃的最多的就是山里的各種野果子,因為是野生的,沒人打理,結的果子大多又小又澀,談不上美味。

    可那也能填飽肚子,比挨餓強,因此他最喜歡夏天了,野菜野果的也能吃個六七分飽。不像冬日里,什么都沒有,經常餓的睡不著覺。

    剛和李大成在一起的時候,男人經常往家里買各種零嘴水果。一開始沈橋還默默的心疼銀子,現在已經慢慢適應了。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不能存著不一樣的心思。他心疼花出去的銀子,是為了家里好。可李大成買水果點心,也是為了哄他開心,這份情誼就比多少銀子都珍貴!

    “我還沒吃過石榴呢,一會兒吃完晚飯咱們一起吃。”沈橋笑的眉眼彎彎,把石榴拿進灶房放好,打了水給他洗手。

    估摸著人快回來了,他便燒了水,在灶里留了根粗柴慢慢燃著,這會兒鍋里的水還熱著,兌上點兒涼水就能用。

    李大成把裝著肉的大木盒卸下來,準備一會兒收拾,便沒有往灶房里搬。豬頭收拾起來麻煩,索性就在院里收拾,洗干凈再拿進灶房,省的給灶房里霍霍的都是血污,還得擦洗。

    堂屋里,夫郎把水都放好了,他卷起袖子洗了洗手。路上風大,刮的臉上都是土,便又洗了把臉,接過沈橋遞過來的布巾擦干,又搭回架上。

    回身就見沈橋又端了水過來,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才接過來喝了個干凈。

    見沈橋又將頭發包上,眉心動了動,道:“怎么又把頭發包上了?”

    沈橋沒想到d他這么問,愣了一下,才如實答道:“包上干活兒方便,要不然弄臟了還得洗,燒那么一大鍋水多費柴。”

    村里的夫郎幾乎都是包著頭發的,家里田里都是活兒,喂雞喂鴨、打草下田、洗衣做飯,整日也沒什么空閑。若是不將頭發包上,容易臟不說,干活兒也不方便。洗頭還得另燒一大鍋水,廢柴不說,冬日里干的慢,還耽誤做活兒。

    鎮上的夫郎小哥兒倒是披著發,用一根漂亮的簪子挽著,有時還會帶上些其它的發飾,瞧著是好看,可也不適合他們農家哥兒。

    眼下家里雖然沒那么多活兒干,沈橋也習慣了將頭發包上,總覺得更利落。就是有時候包的緊了,晚上拆下來后,難免扯的頭皮疼。但大家都如此,他也沒有那么嬌慣。

    “活兒都留給我做,費水也不怕,臟了就洗,柴不夠了我再去砍,包的這么緊不難受嗎。”李大成說著慢慢湊近,低頭在人的耳后親了一下。

    沈橋耳后有一顆小小的紅痣,每個雙兒都有,可他就覺得小橋的最好看。只要輕輕的親一下,就會變得更加鮮紅。他得了趣兒,每次都會在這一小塊地方,流連好久,弄的小夫郎顫著聲音討饒,才肯罷休。

    青天白日的,沈橋哪里受得住,擰著身子要向后撤,卻被男人一把攬住了腰。他力氣小,哪里是高大漢子的對手,掙扎了幾下都掙不開,兩人貼的卻更緊了。

    院門雖關著,可并未上門閂,若是有人推門進來,沈橋不敢想,羞也要羞死了。頭頂傳來男人的笑聲,連胸腔都跟著震動,顯然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沈橋氣的在男人胳膊上咬了一口。

    李大成倒是有些意外,他的小夫郎膽子大了。忍不住挑眉輕笑,眼底卻都是縱容,墨色的眸子轉了轉,彎腰將人打橫抱起。

    沈橋猝不及防的懸空,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摟住男人的脖子,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將人穩穩當當的放在炕上,俯身抵住沈橋的額頭,道:“小橋,怎么還咬人呢?崽崽可都不咬人。”

    鼻息間全是男人的氣息,后腰上還墊著男人結實有力的手臂,炙熱的觸感實在讓人忽視不了。沈橋招架不住,磕磕絆絆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小橋不說話,那我咬回來,也算公平。”李大成說著,輕輕的捏了捏夫郎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人的頸側,換來身下人輕顫出聲。

    “你······你怎么總是·····總是······”沈橋被逼急了,紅著臉辯駁,一時又想不起適合的詞句,急的眼圈都泛紅了。

    見把人逗急了,李大成連忙側身,向旁邊挪了挪,剛要哄人。平日一慣溫順的人,卻蜷著身子轉向了另一邊,只留給他一個后背。

    鬧脾氣的小夫郎著實可愛,本來就小小的一只,團起來后更顯的嬌小。

    沈橋翻身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夫妻間親昵些本是正常的,只是男人總是逗他。又是在白日,他不知該怎么應對,又怕被別人瞧見,這才咬了人一口,卻并未舍得用力。

    剛剛一急就轉過身來,現在心里又后悔。李大成之所以總是逗他,也是因為喜歡,沈橋怕他反應太急了,傷了男人的面子。也顧不得害羞了,急急忙忙的轉過身來。

    李大成你還未來得及開口哄人,就見小夫郎自己轉了過來,濕漉漉的眸子里有些許怯意,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面上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李大成嘆了口氣,,趕忙伸手將人摟進懷里。原以為全心全意的寵了這些日子,小夫郎的膽子也大了不少,沒成想還是沒有給足他安全感。

    再開口的聲音已經不帶一絲玩笑,“是我不好,不該胡鬧。小橋要是還生氣的話,可以再咬我幾口,我保管一動不動,我皮糙肉厚的一點兒都不疼。”

    被男人這樣一哄,沈橋更不好意思了,緊著搖頭,“不是你的錯,都是我不好,我······我······”一肚子的話,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又急又悔,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

    李大成往后撤了撤,伸手勾住沈橋的下巴,兩人視線相對,少有的正色道:“小橋,剛成婚那時,我和你說過試著依靠我。現在我還是那句話,我若惹你不高興了,無論是和我使小性,還是和我發脾氣都行,就是打兩下咬上幾口都可以,犯不上委屈自個。”

    沈橋朝李大成懷里縮了縮,頭靠在男人的胸膛上,輕輕的點了點頭,半晌才軟聲道:“我沒有不高興,也不是不喜歡,只不過······只不過大白天的·····”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李大成卻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在人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溫聲笑道:“小橋的意思是白天不行,晚上怎么樣都可以了!”

    第108章 我的軟肋

    好不容易將人哄好, 李大成也不敢再逗沈橋,萬一又把人惹惱了。小夫郎紅著眼眶,似哭未哭的模樣, 他瞧著也心疼。

    再說了長夜漫漫,他總能從人身上討回來, 也不必急于一時。

    趕了一天的路,難免有些疲倦, 牽著沈橋的手,兩人面對面的躺著,說會兒話好似一天的疲憊都消了。

    “小橋,一會兒我得去一趟李家。”

    “我和你去。”沈橋聽他提到李家,臉上的神色瞬時變了。李大成那個繼母沈橋見過一次,不是個省事的。雖不擔心李大成會吃虧,可沈橋也不放心他獨自去,說著便要坐起身來。

    李大成像是料定沈橋會這樣說,手上微微用勁, 順勢人拽了回來,放軟了聲音道:“我中午都沒顧上吃飯,這會兒都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小橋就留在家里做飯吧, 我肯定好好同他們說。”

    好好說肯定是好好說, 至于這個“好好”的尺度, 就只有李大成自己知道了!

    沈橋聽他說趕了一天的路, 還沒吃午飯,便有些急了, 抽出被握著的手,在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 “餓了不早說,還偏要鬧這一場,要是餓壞了身子······”

    “要是餓壞了,就讓小橋打我一頓出氣!”李大成接上沈橋的話茬,伸手把人重新摟住,笑的頗有幾分無賴。

    沈橋拿他沒辦法,任他抱了一會兒,才起身往灶房走,想著晚飯做些好熟的,可以快點吃上飯。

    見夫郎出了屋,李大成臉上的笑意瞬間就消散了。

    昨兒是沒騰出時間來,今兒得了空兒,還得把這個事了結了。也省的他那個有八百個心眼的繼母,整日去村長家里鬧。

    想過兩天清凈日子還挺難,李大成嘆了一聲,理了理衣裳便準備出門。既然是他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想過,那也怪不得他做事不留情面!

    他剛跨出堂屋,院門便被人敲響了,沈橋剛洗了菜,甩了甩手上的水,想要去開門。卻不及李大成身高腿長,三步兩步便走到門前,將院門打開了。

    周慧受了驚,再加上跑的急,將半個身子都倚靠在門上,李大成一開門,她險些摔倒。好在沈橋扶了一把,這才穩住了身子。

    “嫂嫂·····”沈橋嚇了一跳,連忙將人扶進院里坐下。

    周慧家里也算是書香門第,祖父和爹爹都是秀才,雖沒什么大成就,可歷代在書塾里教書,也頗受尊重。

    她自己也是識文斷字的,自是與普通的村婦不同。嫁的夫家也是明理的人家,夫君也念過書,平日里更是一句重話都沒有。

    趙荷花在家門口罵的難聽,滿口的污言穢語,她一個年輕的婦人哪里應對的了。公公又病了,夫君也沒在家,孫虎一個人根本招架不住,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找李大成。

    “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李大成見周慧喝了口水,緩過來些才開口問。

    周慧這時緩過來些,想起趙荷花口中的那些話又氣又惱,深吸了口氣,才道:“李家人又過來了,公爹還病著,虎子便沒讓他們進門。他們不肯,兩相爭執下,家里的狼狗便沖了出來,并未咬到人,只是將人撲倒了。如今他們正在家門口鬧著呢,家里只有虎子一人,怕處理不了,這才來找大成兄弟幫忙過去看看。” 李大成一聽,便知周慧顧及著他的面子,出口的話有所保留。趙荷花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雖沒親見,想也知道場面有多難看。

    他本想著先把呂掌柜的事兒忙完了,再去解決李家,沒想到卻晚了一步。

    李大成給周慧施了一禮,告歉道:“我對不住強子哥,給家里添麻煩,這便隨嫂子過去。”

    周慧雖然氣李家人,可也知道這和李大成沒有關系,自然不會將李家的所作所為怪在李大成身上。

    事情緊急,也顧不上耽擱,李大成本不欲沈橋跟著,奈何小夫郎堅持,他也只能妥協。

    鎖上院門,就跟著周慧往村長家走。

    還隔著老遠就聽見那邊的叫罵聲不堪入耳,李大成眉頭緊了緊,下意識的去瞧沈橋。

    沈橋平時雖怕人家吵嘴打架,可想到李家人那么壞,欺負了李大成這么多年,就不怕了,心里只剩心疼和生氣。他朝著男人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哎呀,我沒法活了,村長家放狗咬人了,是要我的命啊·······”

    “還有李大成那個短命鬼,巴結上村長,以為有了靠山,連親爹的死活都不管,活活是要逼著我們去死啊!”

    趙荷花坐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邊嚎邊罵。李慶背著手站在一邊,偶爾插上一句。李清只低頭站著,許是覺得這樣的場合丟了讀書人的顏面,一句話都不說。

    圍著看熱鬧的人們有的瞧不下去,勸了幾句,全被趙荷花罵了回去,她罵得難聽,自然再沒人上桿子出這個頭。

    孫虎早就把借來的狼狗拴回了院里,本就是想嚇唬嚇唬人,也未想鬧出這一出,如今倒是他們被動了。

    他一個年輕漢子也不好和上了年紀的婦人對罵,也放了兩句狠話,可趙荷花根本就不怵,更加的撒起潑來,場面一時就僵持在這。

    “好生熱鬧啊!”

    人群外面有一道聲音響起,孫虎聽出是李大成的聲音,松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往后退了退。

    看熱鬧的人們見正主來了,紛紛向旁邊挪了挪,讓出條路來。

    人群又嘈雜起來,有的覺著李大成來了,更有好戲瞧了,臉上都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也有看不慣李家人的或是平時與李家有過節的,覺著李大成能制住趙荷花這個潑婦,能給他們出出氣,都暗暗的等著看李家怎么倒霉。

    李大成沒時間理會眾人的心思,他朝著周慧點了點頭,周慧會意,挽著沈橋站到了孫虎的身后。

    他慢慢悠悠的走過來,嘴角還掛著淺笑,明明瞧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卻讓人心里發毛。

    在場的人趙荷花都不懼怕,就算是村長來了,她為了兒子,該怎么鬧還是怎么鬧。對上李大成卻有些膽怯,可想起賭坊里那幫兇神惡煞的人,還得強撐著,絕不能讓那個短命鬼瞧出來。

    “你來的正好,你爹得了重病,需要許多銀子治病,我們也不白要,家里的那幾畝地都給你,算是我們賣給你的!”趙荷花說著,掩面哭泣,一臉的傷心。

    李大成只覺得可笑,要依著他的性子,他絕不愿意同這個蛇蝎婦人糾纏,可沈橋還在,他答應了夫郎盡量不動粗。

    他眉頭輕挑,墨色的眸子微微瞇起,目光冷冷的掃過眼前的三人,淡淡的開口:“哦,要把地賣給我,那地契呢?”

    趙荷花沒料到他這么問,愣了一下,才狡辯道:“地契·····地契自然是在家里,我們都是一家人,還能誆騙你不成,眼下還是拿銀子救你爹要緊。”

    “大成,甭管有什么過節,那總歸是你爹,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就是,人命關心的大事,就算過去有什么,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抓著不放!”

    看熱鬧的人里,有人信了趙荷花的說辭,搭腔幫著說和。

    沈橋見他們這么顛倒黑白,氣的就要沖出去,同他們理論。他雖然膽小,可也不能看著人這么欺負他的夫君。

    周慧緊緊的拉著他,出言寬慰。

    “相信大成,他能處理好,咱們這時候開口,只會給他添亂。”周慧聽著這些人的話,也是氣的難受,她公爹被這個潑婦氣的,現在還在屋里躺著,都沒見有人給幫句腔,這會兒卻偏幫著惡人說話。

    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她們站出去說什么,旁人也不會信,倒不如靜觀其變。她就不信,這個世道還沒有王法了,還能叫這等惡人得了逞!

    他們這邊說著話,人群里有兩個懶漢不懷好意的往這邊瞧,臉上還帶著猥瑣的笑。

    周慧長得清秀,又識文斷字,氣質都和旁的村婦不同。

    沈橋本來就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以前受了苛待,整個人灰頭土臉又瘦小,再加整日避著人,才瞧不出什么。

    如今嬌養了這些日子,如同換了個人一般。膚白如玉,淡眉若柳,薄唇不點而紅,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好似皎月,著實清艷。著一身淺碧色的衣裳,更襯的人清雅脫俗。瞧著不像村里的小哥兒,便說是鎮上的公子哥兒都有人信。

    孫虎狠狠的瞪了回去,也安撫道:“嫂嫂別急,大成哥一定不會叫他們討到便宜的。”

    他們兩家交好,大成哥對夫郎又愛重,他站在這,別的忙幫不上,怎么也得將兩位嫂嫂護好。瞪了一眼不解氣,隨手撿起地上的石子,擲了過去,那兩個懶漢才低頭退出人群。

    周蕙只覺得被看的渾身惡心,氣的罵了兩句,見人走了才作罷。沈橋一顆心都撲到李大成身上,倒是沒有察覺別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李大成似有感應,抬頭便見小夫郎紅了眼圈,又往那兩個懶漢那邊瞥了一眼,默默的記下。沈橋就是他的軟肋,若是只他一個怎么都好說,只是要傷到沈橋那······

    第109章 李家的惡果

    眾人都瞧著這場好戲, 其中也有替李大成抱不平的,為他辯解上幾句,更多的卻是看熱鬧的。

    冬日田里沒什么農活, 人們閑下來,也沒有什么消遣。誰家要是鬧出些動靜, 自然少不了圍觀的人。

    也不一定有什么壞心,就是瞧個熱鬧, 回頭坐下來拉家常也好有個話頭。

    李大成倒是不介意被別人瞧著,有些事越是捂著,越是諸多猜測,倒不如直接攤開來,左右丟人的又不是他!

    趙荷花見有人幫她說話,心里正得意,她早就盼著把事鬧大。雖說斷了親,可李大成要是連親爹的死活都不管。傳出去不僅會被人家戳脊梁骨,真鬧到衙門去, 也得陪家里一筆銀子。

    她見李大成日日往鎮上去,回回都買上不少肉回來,想來是賺了不少銀子。她給那個小畜生扣上一個不救親爹的名頭, 怎么也能詐出幾兩銀子。

    想著即將到手的銀子, 趙荷花眼底劃過一抹算計, 轉瞬即逝。

    別人也許沒看見, 可李大成卻瞧的清楚。既然有安生的日子不過, 非要來招惹他,那也怪不得他心狠。

    吵吵鬧鬧的沒意思, 即使動了手,也難保他們沒有下回。要想一勞永逸, 還得朝著他們最在乎的人下手。而趙荷花最看重的,就是她那個有將相宰府命格的兒子!

    “重病?那是得什么重病,又是哪家醫館瞧的,請的哪個大夫,開的方子在哪,可有熬藥剩的藥渣?”

    他問的太細,趙荷花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出,臉上的神色異彩紛呈,她連忙回頭去看李清。

    可李清只覺得丟人,后悔跟著來這一趟。明明家里能湊出這筆銀子,他娘非得在大庭廣眾下,跟這個不祥人攀扯。簡直丟了讀書人的風骨,要不是還指著家里幫著還賭債,李清此刻很不能轉身就走。

    趙荷花見兒子不幫他圓謊,又被李大成逼問的狠了,面子上下不來,索性也不裝了。

    “我說得了重病,就是重病,今天這個銀子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你不敬父母,小心我去官府告你,告你不敬親長,你是要做罪的!”

    沈橋聽了這話又氣又急了,不敬親長是大罪,雖然他們有斷親書在手,可若真鬧到官府,他們也討不到好。輕則挨頓板子,重則那是要下獄的。

    李大成冷哼了一聲,幽深的眸子瞥了一眼旁邊的李清,目光晦澀不明,卻蘊滿了危險。半晌,他才冷冷的開口:“我娘早就死了,我與李慶也斷了親,哪來的父母!”

    李清只覺得背后發涼,似是被野獸盯上的獵物一般。他不由得抬眼打量李大成,總覺著眼前的人與過去那個任他欺凌的人不一樣了,甚至可以說像換了一個人。

    圍觀的人們也漸漸回過味來,跟李家住的近的幾戶人家,更是覺得不對勁。他們從未聽說李慶生了重病,更沒聞到過藥味,也未見李家人往外倒藥渣。

    人群又嘈雜起來,趙荷花聽見她身后兩個婦人的話,差點沒氣吐血。暗暗罵道,這幫墻頭草,真是風往哪邊吹,他們往哪邊倒,全是些沒骨頭的!

    “就算斷了親,你們也還是親父子,今天你要不拿銀子,我就去衙門告狀,我看你的命有多硬!”

    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了,今天一定得湊夠銀子。她說著又坐在地上不住的哭嚎,卻襯著人們不注意的時候,給李慶使了眼色。

    “大成啊,過去是爹對不住你,說到底咱們也還是一家人,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爹去死吧!”李慶上前兩步,看著昔日木納的大兒子,總覺得有些陌生,可眼下也由不得他多想。李清被那幫討債的逼的,連書院都呆不下去了。他總不能不管,那可是要給老李家光耀門楣的人!

    “一家人?好啊,即是一家人,那我管教管教這個嗜賭成性的弟弟,也是應該的吧!”李大成輕描淡寫的說著,一步步逼近李清。

    “你胡說,想干什么?你······”李清心里一驚,他不知李大成是怎么知道的,可眼下絕不能承認,要不然他的前程就徹底毀了。

    他心里慌亂,見李大成過來,本能的向后退。李大成臉上明明帶著笑,可李清卻覺得比修羅惡鬼更加瘆人。

    李大成也不說話,勾著唇角笑的一片祥和,卻疾速地伸手抓住李清的胳膊,用力向后一掰。直到聽到骨頭移位發出的咔噠聲,才頗為嫌棄的松手。

    “啊······”李清沒想到他突然動手,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胳膊上立時傳來熟悉的劇痛。疼痛之下出口的都是慘叫,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另一只手托著胳膊,險些沒栽倒。

    趙荷花最寶貝的就是這個兒子,平日里連一塊油皮都沒破過,眼見李大成把兒子給打了,哪能咽的下這口氣。站起身來,奔著李大成就撲了過來。

    李大成不屑于同一個婦人動手,將腳邊的一塊石頭往前一踢,隨后側身,看著趙荷花摔了個狗啃泥。

    這一變故太快,看熱鬧的人們有的都還沒回過神來,可也有人聽見了“嗜賭成性”那四個字。這個消息就像一個響雷,在人群中炸開。

    “你聽見了嗎?大成說李清賭錢,這是真的嗎。”

    “還真說不準,王大伯的孫子也在書院讀書,不也把家底都輸進去了!”

    “哎!白瞎了讀書人的名頭,瞧著跟村里的懶漢有什么區別。”

    “讀書人怎么了,讀書人更花心!今兒這個集會,明兒那個詩會的,你們不知道吧,那席上都是春水樓的姑娘作陪。我在青云臺做活兒的時候親眼看見的,兩三杯酒下去,你就看吧,左擁右抱的,那場面著實是香艷!”趙老三長年在鎮上打零工,見大家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得意的將自己瞧見的說出來,說到最后還忍不住咂咂嘴。

    好多年輕的媳婦夫郎都不好意思紅了臉,領著姑娘小哥兒看熱鬧的更是捂著自家孩子的耳朵,罵趙老三不正經。

    趙荷花氣的恨不能撕爛這些人的嘴,這樣敗壞他兒子的名聲。她這一下摔得狠了,閃了腰疼的呲牙咧嘴,半天都沒從地上爬起來。見李慶還在那傻傻的站著,不由得罵道:“你死人啊,不知道把我扶起來!”

    家里一貫都是趙荷花做主,李慶窩囊慣了,再加上這些年得了李春麗的頗多好處,更是不敢得罪趙荷花。他偷偷瞥了一眼李大成,才顫顫巍巍的上前,將人扶起來。

    “還不去看看兒子,這個小畜生怎么就沒被雷劈死,也好和他那個下賤的娘去做伴!”趙荷花話說的難聽,李慶面上有點難看,看在李清的面上,還是忍住了。

    李大成冷眼看著他們一家,面上寒若冰霜。他雖與那個早早就過世的婦人并無關系,可頂了人家兒子的身份,也由不得旁人出言侮辱。

    他上前兩步,忽然伸手扣住李清的脖子,看李清被勒的干咳起來,嘴里發出嘶啞的吸氣聲,薄唇掀起一抹冷笑。

    趙荷花嚇得也顧不上罵了,生怕她的寶貝兒子有個好歹,趕緊上來撕扯李大成。

    李大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手肘用力將趙荷花撞開,“我娘也是你配提的!”

    “你個討債的,你快放開李清,別傷了他!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做鬼都不放過你!”李慶眼下是真急了,李清就是他唯一的指望。

    “剛剛不還說是一家人嗎,怎么這么快就變了!”李大成對上趙荷花和李慶怨毒的眼神,唇角的笑慢慢凝結,“李清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賭債,你們還不上,就把注意打在我身上,真真是好算計。就連過世的人都不放過,你們說我該怎么討回來呢,要不然就用他這條命來抵吧!”

    他語氣輕松,手里的力道卻一點不減,似笑非笑的看著神色大變的兩人,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李清從來沒有感覺離死亡那么近過,剛剛那一瞬間,他分明在李大成眼底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殺意。現在他是真的怕了,更后悔不該聽他娘的來這一趟。

    “你······你放開我兒子,要不然我······我·······”趙荷花看見寶貝兒子臉色紫紅,生怕下一秒就會死在李大成手里,也慌了手腳,威脅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哦,要不然你們要怎么樣,去官府告我。好啊,咱們一道去,李清多次出入地下賭場,還欠下大筆賭債,加上你們胡亂攀咬,我倒要看看大人會怎么判!要是鬧大了,說不準還得讓書院趕出來!”李大成的聲音清亮,連最外邊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趙荷花實在撐不住了,嚇得癱坐在地上。

    見差不多了,李大成撒開扣著李清脖子的手,像扔破布一樣的將人仍在地上。他本來就沒想要李清的命,為了這種人惹上官司不值。可既想讓人害怕,那做戲就得做全套。人也只有怕到極致,才不敢再生出旁的心思。

    況且經此一鬧,李清的名聲也壞了,不用他出手,也不會有好日過!

    李清跌在地上,捂著脖子半天緩不過來,趙荷花抱著兒子一個勁的哭。

    李慶卻直勾勾的盯著李大成,眼前的人明明還是以前的樣子,眼睛鼻子嘴都沒變,甚至連手背上被打的傷疤都一摸一樣。可他就是覺的哪不一樣了,一股恐懼打心底升起,他只覺得脊背發涼。

    李大成與李慶的目光對上,他在李慶的臉上看出了懷疑,心里卻覺得好笑,現在才發現未免太晚了些。

    他一言不發,任人打量,嘴角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卻在李慶收回目光的時候靠近,低頭在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沒人聽見說的是什么,只見李慶聽完后神色大變,面上的不可思議瞬間轉為驚懼,連趙荷花母子都顧不上,把腿就往家跑。

    第110章 一室纏綿

    大家面面相覷, 見李慶突然跑了,都是一頭霧水,隨后便把目光都落在李大成身上。

    李大成朝著遠處看了一眼, 才沉聲道:“今日讓大家看熱鬧了,我本不想把這些丑事說出來, 實在情況所迫。自幼我在李家過的什么日子,大家也都清楚。前幾個月我差點死了, 還被趕出來,逼于無奈才簽了斷親書。既然不是一家人了,合該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們多次上門鬧事,如今李清欠了賭坊好幾十兩銀子,還想算計我。我也得過日子,實在是與他們牽扯不起。還請大家做個見證,往后李家的事與我毫無關系,他們若是再上門,我只得大棒子打出去!”

    他這幾句話姿態放的極低, 全然沒有剛剛狠厲的樣子。

    村里人聽說李清欠了那么多賭債,都是大吃一驚。幾十兩銀子,就是不吃不喝攢上一輩子也攢不下那么多啊!

    更是有人提起, 李清已經在家里住了好幾日。李清一貫瞧不起村里人, 吃穿做派都仿著鎮上的有錢公子, 不是年節是斷斷不會回村的, 說不定這回是讓書院趕回來的。

    本來有幾戶家里有姑娘的人家, 還肖想過李清,雖知道趙荷花是個難纏的, 可架不住李清讀書人的身份。日后李清要是高中了,那可就成了官眷, 不僅有享不盡的富貴,家里也跟著沾光。

    可如今卻都慶幸只是背地里想想,并沒有說于旁人知道,要不然可是把姑娘的一輩子都給毀了。

    賭場青樓于鄉下人來說,都是戲本子里才有的東西。那就是銷金窩,任你有多少銀子,進了那里邊,都能給你花個干凈,還連個響都聽不著!

    大家再看趙荷花母子的眼神都不對了,透著鄙夷。家里有年輕漢子的都被囑咐過,千萬別和李清走近了,要是染上賭錢的惡習,家里可沒有多余的銀子給堵窟窿。

    趙荷花氣的本想罵回去,可她摔了兩跤,又閃了腰,只覺身上疼的厲害,實在是沒有氣力。轉頭見兒子狼狽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又心疼的緊。還有李慶那個窩囊廢,竟然敢撇下她們娘兩跑了。又急又怒又是心疼的,差點沒暈過去。

    李大成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母子,轉身朝沈橋走去。

    小夫郎眼圈還有點紅,臉上都是氣憤,望著他的目光里都是心疼。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軟了,他的小橋平日里小兔子般溫順,也只有遇見他的事才會這樣急。

    人們見沒熱鬧瞧了,也三三兩兩的散開,嘴里卻沒停。今兒的事,足夠大家茶余飯后閑聊上幾日了。

    李家并不是什么大門戶,同姓的親戚并不多,看熱鬧的里面倒是有幾個和李家沾親。眼下也只覺得丟人,走的比旁人還快,生怕被沾上,帶累了家里的名聲。李家的名聲臭了,他們可還要做人。

    趙荷花見人們都走了,怕李大成又返回來打人,也顧不上身上的疼,扶著李清也往回走。走出一段還不忘轉頭,惡狠狠的瞪了李大成一眼。

    “呸!”周慧沖著那母子兩呸了一聲,才覺得心口的這口氣出了些,“真是什么人都有,這下好了,讓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看他們日后還怎么做人!”

    “嫂子,別氣了,得了這么大的教訓,諒他們以后也不敢過來鬧事了!”孫虎寬慰了幾句,又轉頭看李大成,一臉的崇拜,“大成哥真本事,那么難纏的潑婦,都被趕跑了。要我說姓李的就沒一個好東西,虧的······”

    “虎子!”周慧見小叔說話不妥,趕緊出言打斷。

    孫虎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撓了撓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李大成自然知道孫虎口中姓李的是誰,拍了拍孫虎的肩膀,主動解圍,“李慶一家確實都不是好東西,虎子兄弟說的沒錯。這事說來都是因我而起,還給孫叔兒氣病了,說來也是我的不是。”

    “大成哥,別這么說,分明是那家人心肝都是黑的,今兒要不是大成哥在這,還說不準他們怎么鬧呢。”孫虎對李家人也是恨之入骨,卻也知道李大成于李家人不同,更不會把這筆債記在李大成身上。

    他爹和大哥整日都讓他別這么毛躁,更是讓他多像李大成學學。他眼見李大成處事游刃有余,心里只有敬佩。

    村長喝了安神的藥還睡著,李大成關切地問了幾句,見不便探視,也沒進去打擾,想著改日再過來探望。

    禾哥兒還在屋里幫著帶孩子,小寶正是頑皮的年紀,出來這么長時間了,周慧有些放心不下,便讓孫虎送送。

    孫虎也要成親了,這些日子也刻意收著心性。見李大成與夫郎這般恩愛,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也要做個好丈夫,好好呵護夫郎。

    沒走幾步,李大成便讓孫虎回去,家里只有周慧和禾哥兒兩人,還有個小娃娃要帶,加上村長病著,怕她們兩人忙不開。

    再說,孫虎在這,他的小夫郎也不自在,雖然任他牽著手,可總不好意思離他太近。

    暮色漸沉,晚風里裹挾著寒意,打在人身上,冰涼一片。

    沈橋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李大成立時將人攬進懷里。

    “在外面呢,一會兒叫人看見。”沈橋有些不好意思,怕被人瞧見,想掙開他的手,不想卻被摟的更緊了。

    “這沒人,我又餓又冷,咱們貼著點暖和。”李大成摟著人不撒手,看似整個人都賴在沈橋身上,其實一點力都沒借。

    沈橋聽了這話,果然不動了。雖然知道男人多半是誆他的,卻也舍不得將人推開。

    有時候沈橋都有些想不通,那么高大的漢子,在外面瞧著是極穩重的,不笑的時候有些唬人,面對惡人的時候也有狠厲的一面。偏偏到了他這,總是耍賴。

    “回去我就做飯,蒸點米飯,再炒兩個菜,很快就能吃了。”沈橋任人摟著,想著一會兒炒兩個不費火的菜,便能快點吃飯。

    “好,咱們一起做。今日我多買了一塊牛肉,還想著給你做個牛肉煲,天涼吃這個正好。可惜眼下太晚了,怕做不成了,只能等明天了。”李大成說著頗有些遺憾,下巴放在沈橋的頭上蹭了蹭,模樣有點像沒吃到骨頭的大狗狗。

    沈橋拿他沒有辦法,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家里還有秋辣子,今兒我們先切一塊牛肉,做個辣炒牛肉,香香辣辣的的一樣下飯,明天再做牛肉煲。”

    李大成本來也沒有那么想吃,只是借著由頭和夫郎親近,誰成想還有意外之喜,握緊了夫郎的手往家走,連步子都輕快了不少。

    灶房里彌漫著淡淡的煙火氣,油燈昏黃的光灑在兩人身上,暖融融的。

    崽崽餓的一直叫,圍在兩人腳邊打轉,沈橋只有先給小家伙弄點吃的,省的干活兒都不踏實。

    因著天色晚了,飯食便做的簡便。大米飯,辣炒牛肉,還有一道素炒秋菜。想著煮粥來不及了,沈橋便做了一個清湯。

    李大成也不是全然誆騙沈橋,他也是真餓了。中午就沒吃飯,又折騰了這一下午,肚子里早就空了。

    沈橋見他吃的急,給他盛了碗湯,放在一旁晾著,忍不住開口勸:“以后到了飯點,就在鎮上買些吃的,總是空著肚子,身子都餓壞了。”

    “好,都聽小橋的。”李大成應下,給沈橋夾了筷子牛肉,,臉上帶著絢目的笑容。

    一頓飯兩人都吃的滿足,沈橋要去洗碗,被李大成攔下了。外頭變天了,風比剛剛他們回來的時候更大,瞧著是要冷下來。

    左右他得把牛肉鹵出來,要不然明天肯定來不及。這幾個碗他順手就洗了,也就不讓沈橋出來吹冷風。剛吃完飯,再受涼,最容易得病。

    沈橋知道自己堅持也沒用,李大成關于他的康健格外的執著。索性鋪好床,窩在被子里繡白日沒繡好的褲腳。不僅能打發時間,還能把被窩捂熱,這樣等人進來,被子里都是熱的。

    鹵肉費時,等李大成都收拾好,進屋的時候,沈橋已經帶上了倦意,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李大成在外面呆的久了,身上沾著涼氣,不敢離沈橋太近,怕把人冷著。便睡在邊上,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大塊距離。

    每晚沈橋都是窩在男人懷里睡,暖和又踏實,已經成了習慣。今夜見男人遲遲不貼過來,還以為李大成是事多累了,又怕他因為下午的事心里難受,便慢慢的湊了過來。

    黑暗中,李大成突然感覺唇邊一片溫熱,懷里多了個香香軟軟的身子。

    “小橋?”他怕過了涼氣給沈橋,往后撤了撤。懷里的人又貼上來,李大成喉結滾了滾,壓下心里的沖動。

    難得小夫郎主動,他有心想做點什么,但天寒夜深,顧慮著沈橋的身子,到底克制住了。

    “現在······現在是晚上了·······”沈橋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他從未做過這么大膽的事,羞的身子都打顫,連聲音都走了調。

    李大成的呼吸瞬時就亂了,墨色的眸子里翻涌著洶涌的情欲。兩人挨的極盡,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他用粗糲的指腹捏著沈橋的下頜,試圖從人的眼中分辨出什么。

    “小橋,可以嗎······”男人聲音暗啞,已然壓抑到了極致。

    沈橋被逼的連眼尾都泛起一抹紅色,想低頭,卻被男人擒住了下巴,避無可避。半晌,吐出一個帶著泣音的“好”字。

    外面寒風陣陣,連月色都半隱半現,唯有室內纏綿繾綣······

    第111章 初雪

    清晨, 日光穿過稀疏的樹影,灑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如碎銀點點。

    昨夜的風直到后半夜才停, 北風吹的枝條沙沙作響,擾的人連覺都睡不好。沈橋倦的厲害, 絲毫沒受影響,窩在李大成懷里睡的香甜。

    李大成起慣了早, 即使昨兒睡的晚了,也是早早的就醒了。眼下沒什么著急的事,又有夫郎在懷,他也樂得躲會兒懶。

    小夫郎昨夜累壞了,眼下睡的正酣。半張臉都埋在被褥間,側臉上還帶著幾道深淺不一的壓痕,呼吸間雙唇微微嘟起,瞧著著實可愛。

    李大成往后退了些,用手肘撐起身子, 垂眸打量著熟睡的人,偶爾閑不住,便捻起沈橋散落的發絲, 輕輕的繞著圈。

    好一會兒, 他見沈橋都沒有醒的樣子, 輕輕的在人嘟起的唇邊親了一下, 才心滿意足的起身。

    輕手輕腳的把里屋的門帶上, 小狼崽聽見聲音立起身子,瞧了瞧, 便又趴了回去,絲毫沒有見著沈橋的親近的樣子。

    李大成已經見慣不慣了, 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腦袋,嘆了句小沒良心的!

    小狼崽已經退了乳牙,個頭也比剛來的時候大了很多,便獨自歇在堂屋里,他用竹篾給小家伙編了個扁扁的矮筐做窩。沈橋覺著不保暖,又給做了個棉墊子,用的都是好棉花。

    崽崽見他去開堂屋的門,抖了抖身子,也跟著過去。門一打開,撲面而來的寒氣,讓李大成也打了噴嚏。

    院里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怕屋里進了寒氣,他趕忙回身帶上堂屋的門。

    昨夜的大雪簌簌下了半宿,眼下停了,便得把院里的雪得清掃干凈。要不然等過兩天化了,結成冰就更難清理了。

    白日他得去鎮上,一個來回怎么也得大半天的功夫。家里只余沈橋一人,要是絆一跤,摔一下的都沒人知道。

    崽崽還沒見過雪,用爪子試探了一下,見沒有什么危險,便撒歡兒的跑著玩,踩在雪上,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它身上有皮毛,并不畏寒,李大成也沒管它,任它瘋玩。

    乍冷下來,連個適應的時間都沒有,最是容易生病。

    李大成怕沈橋一會兒醒了凍著,便在院里點了火盆,放的都是粗柴,可以多燃些時候。木柴燃起來有煙,他等火盆里的柴燒紅了,沒什么煙的時候,才用鉤子挑進屋里。

    堂屋里有個小火爐,和里屋的炕是相通的,點著了便能取暖。他拿夾子把燒紅的柴夾到火爐里,用不了多會兒,里屋便能暖和起來。

    今年的第一場雪下的還挺大,等他把院里的雪鏟成一堆,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崽崽想爬到雪堆上玩,雪堆的雖厚但不實,小家伙的爪子陷在里面,急的叫聲都拔高了。李大成怕它吵醒沈橋,趕緊給它拎出來。

    “不許去了,再陷進去沒人救你!”李大成點著它的腦袋訓了兩句,才給它放到地上。小家伙得了教訓也不往上爬了,就在地上刨底下的雪,李大成便沒再管它。

    這一大堆雪不能留在院里,礙事不說,要是化了就更難清理。留下些堆個雪人到可以,其余的還得背出去。

    他拿了竹筐,裝了滿滿一筐,壓實了才背在肩上。打開院門,見巷尾的洼地那已然白茫茫的一片,顯然別家已經清掃完了。

    周恒和他媳婦背著竹筐也從家里出來,見了李大成便一道過去。

    他們走了這一段,見好些人家門前都清掃完了。只有許阿婆門前的雪還未動過,許阿婆年紀大了,這些重活自是不好干。李大成想著清掃完自家,便過來幫著掃掃雪。

    村里大多是掃完了自家院里的雪,再順便把門前的路清出來,不僅方便自家出入,也給過路的人留個方便,家家戶戶都是如此。

    周恒見李大成,往許家看了一眼,哈了口氣道:“許阿婆沒在家,前幾日她侄子過來,給許阿婆祖孫兩接走了。”

    “不是說許家沒有親人了嗎?”李大成又回頭看了一眼,他記著許家該是沒有近親的。許家人丁單薄,這些年許阿婆一直獨自拉扯著小孫子,也從未見有親人過來探望。

    “是許阿婆娘家的侄子,聽說是在外面做生意的,現在生意做大了。家里又沒有其他的親人,屋里冷清清的,這才給許阿婆祖孫兩都接走了。許阿婆能幫著做個飯,也有親人照料,總比在這熬著強。”周恒倒覺著這是個好事,那日許阿婆的侄子過來的時候,他也見過,瞧著是個老實的。

    李大成聽周恒這么說,心下起疑。這些年許家從未有親友上門,更沒聽許阿婆提過娘家還有親戚。日子再難也只有祖孫兩相依為命,再加上周圍的鄰居幫襯著,要是娘家有這么出息的侄子,許阿婆又何必熬上這么些年。

    如今突然間冒出個侄子,李大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若是真的這么惦記許阿婆這個姑母,就算再忙,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了一次都沒來看過。就算人來不了,也可以讓旁人帶點東西。

    周恒見他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操心了,許阿婆那個侄子,在鎮上新買的鋪面。瞧著生意做的不小,來的那日還是乘著馬車過來的,這下連小虎都跟著享福了。”

    “知道是哪個鋪面嗎?是做什么營生的嗎?”李大成總覺得蹊蹺,便多問了一句,想著反正也要去鎮上,順道過去看看。

    許阿婆也是個可憐人,既相識也算是緣分,若是真如周恒所說,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真的遇見了騙子,都是一個村的,他也不能看著不管,良心上也過不去。

    這個周恒卻是不知,他那日只是幫著搬了兩趟東西,自然不好打聽的這樣詳細。

    周恒又扯著他說昨日李家的事,他也只得先放下心中疑慮。想著回頭去鎮上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新買賣的鋪面。

    李大成打開院門,周恒還拉著他講個不停,他也不好進去,便站在那聽著周恒說的興起,偶爾應上兩句。

    周恒媳婦見周恒拉著人說個沒完,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家里還那么多活兒要干呢,哪有那么多時間說閑話。

    周恒這才反應過來,憨憨的笑了兩聲。

    “橋哥兒呢,沒在院里?”周恒媳婦往院里看了一眼,見沈橋不在,隨口問了一句。

    “小橋昨日受了些驚嚇,一夜都沒睡好,天都快亮了才睡下,這會兒便沒起來。”李大成自然的接話,一點說謊的痕跡都沒有。

    他的小橋臉皮薄,兩家又挨的極,周恒媳婦閑下來,便過來找小橋做針線活兒。若是讓她瞧出什么,恐怕沈橋會羞上好些日子,他自然得替小橋遮掩一下。

    周恒媳婦聽他這么說,又關切的問了問,李大成不動聲色的應付過去了。見周恒媳婦面上似有些失落,還以為她為沈橋憂心,便說沈橋沒有大事,歇歇也就好了。

    她也不全是憂心沈橋,沈橋的身子雖弱,可命數確是頂好的。這一落雪,誰家的媳婦夫郎不是早早的起來,掃雪背雪,收拾完了院里,顧不上歇著就得忙乎早飯,這一天的活兒就又接上了,哪有半刻的空閑。

    日頭都高高的,還能在窩在被窩里的,大概也就只有沈橋了。她與沈橋算是走的近的,平時兩家也常常往來。

    原先她以為自己嫁的就夠好了,家里雖不是多富裕,可夫君人好,不像有的漢子,一不順心就打罵媳婦夫郎,家里也是她主事。公婆雖然身子不好,可人卻和善,更不曾立過規矩,為難兒媳。

    可瞧了沈橋的日子,才知道這人是真不能比,這一比較,心里就容易有落差。

    沈橋既無公婆需要服侍,也無兄嫂小姑要拿捏著分寸相處。夫君還是個極好的人,又能掙錢,又會疼人,家里頭里里外外的活兒幾乎都包了,生怕給夫郎累著。

    她次次過去,那桌上都擱著幾樣點心蜜餞,都是不重樣兒的。村里就算是有了身孕的夫郎,也沒有這個待遇。

    哎,周恒媳婦忍不住嘆了一聲,她們這些身子康健,好生養的,都沒攤上這么好的姻緣。偏偏沈橋病弱,還需日日服藥,卻嫁了這么好的人,這就是命啊!

    李大成不知道旁人想的什么,院里的雪還得背上幾趟,一來一回太慢。他索性拿了立在墻根的扁擔,一次能挑兩筐雪,能省下不少時間。

    許阿婆事一直懸在他的心里,連崽崽過來咬他的褲腳,他也沒有興致同小家伙玩,手下也越發的麻利。

    李大成再次推開院門,見沈橋已然醒了,手里拿著掃帚正在掃散落的雪。

    “這里我收拾就行,天太冷了,先回屋,小心著涼。”李大成握著他的手搓了搓,刺骨的涼,趕緊攬著人回屋。

    火爐里的最上面的粗柴已經燒了一半了,李大成搬了矮凳讓沈橋坐下烤火。自己則又去柴房拾了一大捆粗柴,撿了兩根扔進火爐里,剩下的便堆在墻角,一會兒再續柴便不用往外面跑了。

    崽崽玩夠了,也追著沈橋進來,抖了抖身上的雪,濺了兩人一身。李大成故作生氣的點了點它的頭,小家伙也是個機靈的,轉身就去蹭沈橋。

    沈橋給它擦了擦身上的雪,才給它順毛,許是覺出暖和,小家伙就乖乖的趴在火爐前,烤的熱了,還知道翻翻身。

    李大成知道沈橋閑不住,便謊稱要吃烤饃,耍賴讓沈橋給他烤。

    沈橋知道男人的心思,哪里是要吃烤饃,分明是怕他出去凍著,其實他哪有這么嬌氣。只是這份情誼可貴,加上他后腰確實有些酸,便點頭應下。

    收拾了一早上的雪,早飯便比往常遲了。下雪路滑,李大成想早些出門,省的路上難行,誤了事。也可以打探一下許阿婆這個侄子,他總覺著這事有些不對。

    沈橋知他要出門,緊著從柜子里拿出前幾日做的兩雙棉鞋,鞋底他納的厚,就算是走在雪地里也不會輕易浸濕。

    “試試合適嗎?合適便把腳上的那雙換下來,這兩雙都厚實,路上也暖和些。”

    被夫郎張羅著,李大成心里自然歡喜,麻利的脫下腳上的舊鞋,換上新鞋子,果然厚實又暖和。

    沈橋見他喜歡,心里也高興,清亮的眸子帶著笑意。

    第112章 再次婉拒呂掌柜

    空氣中都彌漫著雪后的清冷, 天地間俱是一片雪色,枯枝、屋頂、遠山無一幸免,都覆蓋著皚皚白雪。

    路上積雪如綿, 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雪路難行,李大成便比平時出來的早。村里的路大多已經清掃出來了, 走起來還沒那么吃力。

    出了村,就更加艱難。原本就不平坦的土路, 此刻更加的崎嶇。雪層厚實,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李大成拉著板車,車上又裝著重物,根本就走不快,深一腳淺一腳的。偶爾車輪陷落,還得徒手去挖,耽誤了不少時間。

    走了半個多時辰,卻連官道都沒見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瞧著和前面走過的路差不多, 根本看不清離鎮上還有多遠。

    本來還想著把小吃車也拉上,先停到集市上,出攤也方便。不成想突然就下了這么大的雪, 眼下單拉著板車都吃力, 要想出攤恐怕還得等上幾日了, 怎么也得等路上的雪化了。

    這一路連半個行人都沒見, 只有幾只鳥雀偶爾從空中掠過, 打破了沉寂。

    原本半個時辰的路,他硬生生的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鎮上, 好在沒有誤事。

    李大成顧不上歇著,就往青竹閣趕。因著積雪路滑, 街上行人寥寥,不如往常熱鬧。他剛拐進后巷,就見呂掌柜一臉焦急的朝著巷口張望,見到他后明顯松了口氣。

    “勞呂掌柜久候了,實在是抱歉。路上積雪難行,這才耽擱了些時候。”李大成將板車停穩,朝著呂掌柜拱手作禮。

    “不晚不晚,還不到午時呢。這場雪下的不小,一路過來肯定是不易,快進屋歇歇,喝杯熱茶。”呂掌柜說著,便引著李大成往院里走,還招呼了伙計過來把木盒搬去后廚。

    他是真怕李大成趕不過來,早上聽家里采買回來的小廝說,有個貨郎死在巷子里了。就是路滑不小心摔倒了,又沒能及時呼救,活活的凍死了。

    他得了這個消息,心里就發慌,生怕李大成路上有什么意外。雖然下午才營業,可還是早早的過來,在店里等著心里也踏實些。

    也不怪他這么急,實在是李大成做的鹵肉味道太好了。雖然早就料到鹵肉會成為店里的招牌菜,卻沒想到這么受歡迎。

    昨日,還不到戌時一刻鹵肉就全賣光了。后面來的客人吃到,又聽旁人說味道極好,徹底把饞蟲勾出來了,紛紛約著今日早來,就為這吃這口鹵肉。

    晚上里帳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單日收入就有一百三十多六兩,快趕上以前半個月的進賬了。刨除成本,凈利潤還有九十兒兩。

    鋪子里雖也有其它的小菜、冷拼,可廚娘做的味道比李大成做的差了一大截,雖然比其它小酒館里的味道要強些,可要想留住客人卻不容易。

    呂掌柜現下都有些后悔,當時應該想盡辦法,哪怕是用銀子砸,也該把李大成收為己用,省的他現在干著急卻沒辦法。也不知現在再用銀子砸,還有沒有用。

    不等呂掌柜動手,李大成拿起一旁茶壺,給呂掌柜斟了杯茶,才轉手給自己到了一杯。他觀呂掌柜的神色,大概猜到,酒館生意應該不錯。

    “大成啊,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昨日你送了那一車鹵肉,早早的就賣完了。虧得我昨日找你多定了些,要不然今天恐怕都賣不到天黑。你都沒瞧見,店里連個空位都沒有,都是來吃鹵肉的。”呂掌柜也不隱瞞,他生意好,即使他不說,李大成稍加打聽也能知道。眼下他還指著人家,自然少不了稱贊幾句。

    “呂掌柜過譽了,都是您經營有方。”李大成沒接呂掌柜的話,笑著客套了兩句。

    他也開過飯店,自然知道生意好壞,并不是全憑菜色是否好吃。選址、裝潢、宣傳、接待,哪一樣都少不了。呂掌柜這么高的帽子,他可帶不下。更何況他總覺得呂掌柜這話頭,似是做引子,后面大概還跟著別的話。

    呂掌柜早知李大成擅識人心,一番話說的他口干舌燥,卻連個水花都沒有,讓人家輕描淡寫的又給丟了回來。

    執杯將茶水一飲而盡,緩解了口中的干渴,呂掌柜才緩緩的開口:“大成啊,你看這生意好了,你每日都得送貨,著實是幸苦。要是趕上雪天,路上也不安全。”

    呂掌柜說著,瞧了瞧李大成的神色,見他并無明顯拒意,才繼續道:“我看不如這樣,你每日來店里鹵肉,什么時候過來你自己掂量著,只要不誤事就行。肉和所有的用料,我提前讓人買好,你只管做就成,廚娘伙計也可以跟著搭把手,你省力些,也省的大冷天的拉著板車來回跑。銀子方面大成兄弟放心,我絕不虧了你,一日我給你四兩銀子。”

    呂掌柜這話,雖是仔細計算過的,但心里還是沒底。

    他想著李大成自己平日自己買肉,還得來回奔波,幸苦一天,落在手里的最多不超過二兩銀子。相比之下他開的條件就豐厚了許多,一天四兩銀子,一個月就是一百二十兩,尋常的農戶就是掙上一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銀子。

    李大成并不否認呂掌柜開的條件著實誘人,他若是獨自一人,說不準會應下來。

    可他有夫郎,沈橋的身子又弱,大夫曾言若是調養不好,便會影響壽數。他自然不能日日都留沈橋獨自在家里,況且每隔半個月還得來鎮上復診。他若是真應了呂掌柜,怕是連陪著沈橋復診的時間都抽不出來了。

    酒館本來就是晚上人多,眼下剛剛開張,生意還不穩定。若是等生意上了正軌,恐怕忙到晚上都得不了閑。說是時間任他掂量,可若真忙起來,他拿了人家那么多銀子,也不好撒手不管。

    他就是廚師出身,這里面的事一清二楚。與其到時候兩頭為難,倒不如一開始就會回絕的好,也省的傷了情分。

    再說有錢的生活他也經過,上一世他什么都有,日子卻過的冷冷清清。就連到了生死關頭,心里都沒有一個可以牽掛的人。

    眼下的生活雖說不上富裕,可也不缺衣少食。銀子雖然是好東西,可要是用陪伴沈橋的時間來換,李大成也不愿意。

    人生短短數十年,總要學會取舍。天底下也沒有既要又要的好事,他活了三十多年,自然知道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

    “承蒙呂掌柜厚愛,只是家里卻有不便之處,實在不方便過來,還望呂掌柜見諒。”李大成說著起身施了一禮,他能看出呂掌柜的誠心,三番兩次的拒絕,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哎。”呂掌柜嘆了一聲,連忙起身扶了一把。他也猜到八成會被拒絕,本來就是他強求了,因此也沒什么失望,“大成兄弟不用過意不去,是我強人所難了。”

    “恕我冒昧,上次大成兄弟也是說家事不便,不知是何事?說是方便的話,盡可以說出來,我若是幫的上忙的話,也可以盡一份力。”呂掌柜上次還以為他是以家事作借口,如今聽著倒是不像是托詞。只是不知他年紀輕輕的,家里能有什么拖累。

    “也不瞞呂掌柜,我家世單薄,夫郎又體弱,家里實在是離不了人。”呂掌柜三番兩次的邀請,李大成干脆如實相告。既不會讓人覺得的恃才傲物,又可以絕了呂掌柜的心思。

    呂掌柜聽了這話怔了一下,他原以為是家里父母多病,需要人照料,這才分不開身,沒想到竟是為了夫郎。

    “大成兄弟是重情之人,不知道令夫郎可有用藥,我恰好識得一個不錯的大夫,若是有需要的話,可以代為引薦。”

    “先謝過呂掌柜,現下在松合堂看診,吃的丸藥,已然有好轉。日后要有需要,我再向呂掌柜張口。”

    呂掌柜要引薦的也是松合堂的大夫,聽他如此說便沒開口。只是心里還是有些不解,以李大成的人才樣貌,要想成親娶什么樣的姑娘沒有。就算是喜歡小哥兒,也大可娶個身子康健的,著實犯不上娶個病弱的。

    聽他說吃的丸藥,呂掌柜心里就有數了。服用丸藥大多是慢性病癥,不是一日兩日可緩解的,積年累月下來絕對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李大成見呂掌柜看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同情,笑了笑并未解釋。各人有各人的日子,不是身處其中,誰又能知道其中的苦樂!

    天色陰沉,橫風席卷,眼瞧著又要變天。

    自青竹閣出來,李大成心里便有些不安。他向呂掌柜打探過,近來鎮上可有誰家的鋪面是新買的。呂掌柜從祖輩就在鎮上經營,自然消息靈通。

    呂掌柜的答案也作實了他心中的猜想,近兩個月鎮上都無鋪面買賣。本來冬日生意就冷清,又趕上年光將至,誰會在這個時候買鋪面。

    可周恒明明說許阿婆的侄子,確是在鎮上做生意,還買了鋪面,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內情······

    第113章 朝暮相依,白首不離

    天色灰暗, 冷風裹挾著漫天飛雪撲面而來。街上行人寥寥,好些店家見這種天氣,都紛紛上板, 提前關門。也就只有酒樓、食肆、酒館,依然開門迎客。

    李大成買好肉, 一刻也不敢耽誤,直奔長平街。又落了雪, 沈橋獨自在家肯定會擔心著急,他得盡快趕回去。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打在臉上,寒氣順著口鼻吸入,周身俱是寒意。他也顧不上遮掩,拉著板車匆匆向前,腳下一刻也沒停,心里卻還惦記著許阿婆祖孫。

    李大成怎么也想不明白,許阿婆這個侄子騙這一老一小, 究竟有什么意圖。

    初聽周恒說他便覺著不對,不是他硬要把人往壞處想。他好歹也活了三十多年,這點識人辨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周恒說他是杞人憂天, 他也情愿是自己多心了。可呂掌柜的話也證實了他的猜側, 許阿婆這個侄子絕對有問題。

    然許阿婆日子過的清苦, 身無長物, 又能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計的。

    明日雪停了, 他還是想找地方打聽一下。許阿婆已盡花甲之年,一生艱辛, 若是再遭不測,未免太苦了些, 況且小虎才五歲。

    半路上遇見一個趕車的,打滑陷進了旁邊的溝里,騾子受了驚不肯往前走,急的車把式站在那直跺腳。李大成收回思緒,上前幫著搭了把手。

    這天寒地凍的,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若是等天黑還不能把車弄出來,人都得凍個夠嗆。

    兩人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車給拉出來。車把式千恩萬謝,非得讓他留個地址,日后好登門拜謝。李大成也不是貪別人的謝禮,本就是偶然遇上,順手的事兒罷了。

    他擺擺手,轉身拉上板車,便迎進了風雪里。

    沈橋靠在軟枕上做針線活兒,昨夜睡的晚,加上被折騰的狠了,身上便有些乏力。外面冷的緊,他給火爐里添夠了柴,便回了里屋。

    炕上被燒的暖融融的,即使沒穿厚棉衣也不覺得冷。沈橋是靜的住心的,即使一個人也不覺的悶。再說還有崽崽,小家伙越大越粘人,貼著他的腿,趴在炕上懶懶的。炕上熱,趴一會還知道翻個面。

    沈橋瞧著有趣,逗著它玩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來,只做了棉衣棉鞋,身子和腳倒是不冷了,偏偏忘了做頂帽子。這大冷天的,來回吹上兩趟冷風,回來非得頭疼不可。

    他一邊怨自己大意了,一邊急慌慌的找了碎布和棉花,想著今日緊著做出來,明兒再去鎮上就可以戴了。

    做起活兒來,時間一晃而過,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家里只他一人便也沒有開火,早飯吃的晚,一上午又沒活動,還一點兒都不餓。吃了兩塊點心,給崽崽熱了點吃的,便又回到炕上。棉帽子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怕被風吹跑,沈橋過還特意加了一對綁帶。

    他估摸著李大成快回來了,便起身灌了水,放在火爐上燒著,無論是喝還是洗手都可以。點了火爐就是方便,燒水熱飯都可以,連屋都不用出。

    沈家沒有火爐,冬天也只是點個火盆取暖。安坪村大多都是如此,就算是火盆也不會,整日都點著,怕費柴火,都是夜里睡覺的時候才會點上。因此,沈橋還是第一次見到火爐,雖只用了一日,可也覺出其中的好處。

    以前他最怕冬天了,他本來就畏寒,半夜還得起來幾趟,往火盆里添柴,要是火盆里的火熄滅了,少不得一頓毒打。每次添完再柴回到四處漏風的柴房,只覺得渾身都被冷風吹透了,連骨頭縫里都透著涼氣。

    可這個冬天,他不僅有了暖和的家,有了棉衣棉鞋,還有了夫君,再也不會挨餓受凍了。想到李大成,沈橋臉上帶著甜甜的笑。

    棉帽子都做好了,還不見人回來,外面又起了風雪,沈橋便有些擔心,手里的小衣裳做的心不在焉,時不時的透過窗子往院里張望,就盼著能看見熟悉的身影。

    越等越不回來,他不由的想起以前安坪村有個漢子去外村出席,回來時正好趕上大雪,不小心摔了一覺便再也沒爬起來,等被發現的時候身子都僵了,家里人哭的昏天黑地。

    不大會兒功夫,沈橋已經被針扎了好幾下手了。白皙的指尖冒出鮮紅的血珠,他放在唇邊允了一下,索性將做了一半的活兒放下,換了厚棉衣出門。

    寒風卷著雪花撲來,落在臉上,寒意瞬時席卷了周身。沈橋打開院門,寒意更盛,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一直也沒瞧見人,沈橋心里越來越慌。就算路不好走,這個時候也早該回來了。

    他心里忍不住閃過各種不好的念頭,臉上落了雪,連眼睛都有些瞧不清楚,揉了揉眼睛,抬頭便瞧見遠處有一個人影。他以為看錯了,又睜大眼睛確認,見確實是李大成。院門也顧不得關,就迎了上去。

    沈橋跑的急了,腳陷進雪里絆了一下,險些沒摔倒。李大成自然也看見了沈橋,見人要摔了,扔下板車趕緊上前,將人扶住。

    小夫郎身上落了不少雪,想來出來的時候不短了。李大成確認人沒事,用袖子給他撣了撣雪,開口解釋:“路上遇見一個趕車的滑到路邊了,幫忙給他拽出來,這才耽誤了會兒。外面太冷了,咱先回家。”

    屋里比外面暖和好多,一進屋沈橋就打了好幾個噴嚏。李大成怕他受了涼要生病,連衣裳都顧不得換。趕緊拿了干衣裳給沈橋換上,又轉身打了熱水給人泡手泡腳。等沈橋手腳都熱乎后,才扯了被子,給人蓋的嚴嚴實實的。

    沈橋看著李大成一頓忙乎,后知后覺的發現他也許不該出去,好像沒幫上忙還添了亂。

    李大成安頓好夫郎,又出屋停好板車,把買的肉都收拾好后,才進屋換衣裳。怕再把涼氣過給沈橋,便沒去里屋,直接在西屋換的。

    他換好衣裳出來,便見小夫郎縮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團。低著頭,也瞧不清神色,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像一只被淋濕的小奶狗。

    他伸手摸了摸沈橋的額頭,見沒有發熱,放下心來,便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他低頭在人的脖頸上親了一下,故意用了些力氣,留下一個淡紅色的印子。

    原以為小夫郎會奶兇奶兇的瞪過來,等了一會兒都不見人有反應。李大成輕輕的捏上沈橋的下巴,迫使人抬頭。才見往日清亮的眸子,此時含著水汽,濕漉漉的,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怎么了,小橋,是哪不舒服嗎?還是生我氣了?”

    沈橋搖搖頭,似是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張口,李大成也沒開口,握著人的手,靜靜地等著。

    片刻后,沈橋才小聲開口:“我是不是幫不上忙,還給你添亂了?”

    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頓了一下,回過神來,什么也沒說,將人緊緊的摟緊懷里,仿佛要揉進身體里一般。

    “不許這么說,我身上穿的衣裳,腳下穿的鞋,哪樣不是小橋給我做的。多虧了小橋做的棉鞋厚實,這一路都沒被雪浸濕,要不然我可就凍死在外面了!”

    沈橋見他說的不像樣,急的捂他的嘴,“不許胡說,說話也沒個忌諱!”隨后掌心里傳來一陣酥麻,意識到什么,連忙收回手,卻被李大成一把握住。

    “你·····你······啊······”沈橋紅著臉,話還沒說全,便猝不及防的被撲倒在炕上,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我怎么了,小橋慢慢說,我仔細聽著!”李大成手搭在沈橋的側腰上,唇邊噙著一抹淺笑,聲音帶著幾分慵懶隨意,卻存了一絲狡黠。

    兩人距離極近,沈橋甚至可以在男人的眼中看見自己的臉,腰上帶著燙人的溫度。他羞的別過臉去,耳尖、脖頸都帶著熱氣,像要燒著了一樣。

    眼前便是一段秀美白皙的脖頸,李大成沒忍住親了一下,才慢條斯理的開口:“小橋不說,那我便自己想吧,一定是剛剛·····”

    “你別說了,不要說!”沈橋本想捂他的嘴,想到剛剛男人的舉動,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故意裝兇的瞪過去,殊不知都不如崽崽有威懾力。

    小夫郎嬌羞外加手忙腳亂的樣子,可愛又好笑。李大成憋了半天也沒忍住,笑出聲來。沈橋被欺負的沒了辦法,握拳在男人肩上捶了一下,便轉過頭去不理人。

    李大成是懂的見好就收的,舍不得真的惹夫郎生氣,側身蹭了蹭沈橋的臉頰,柔聲哄人:“不氣了,都是我不好,若是不解氣的話,小橋盡管再打我兩下,我皮糙肉厚的一點兒都不疼。”

    沈橋本來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羞的厲害,眼下被人一哄到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生氣,就是·····就是······”

    本來沈橋見李大成一直沒回來,心里著急,在屋里也坐不住,便想去外面看看。

    沒成想又給李大成添了好多活兒,他幸苦了一天,回到家還得忙前忙后。沈橋心里有點失落,覺著幫了倒忙。可被這么一攪合,心里那點失落,早就不見了,再想說又覺得有些矯情,便說不出口。

    李大成猜到小夫郎的心思,直起身子,斂去了臉上的玩笑,鄭重的開口:“小橋,能遇見你,我這輩子我再沒別的心愿了,只盼著與你朝暮相依,白首不離!”

    他這話并不是為了哄人,確確實實是真心話。上一世他也想過,若是哪天碰見一個合眼緣的,成個家也挺好。卻從來奢望過能遇見深愛之人,許是他年齡大了,見的人也多,便沒有了年少時的那種情動。

    直到遇見沈橋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不僅有合適,還有心動。心真的會不由自己掌控,會默默的被另一個人牽動,會盼著朝朝暮暮、年年歲歲、長長久久!

    第114章 沈橋醉酒

    天空被鉛灰色的云層籠罩, 灰蒙蒙的一片。雪花卷著寒風簌簌的落下,沒用多會功夫,地上就鋪了厚厚的一層雪。

    瞧著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照這樣下去,明兒路上會更難行。李大成想趁著現在還早, 把肉鹵出來,省的又得忙乎到半夜, 連累著夫郎也睡的晚。

    沈橋一個人在屋里呆著也無聊,他做針線活兒在哪做都一樣,便穿了厚棉衣想跟著出屋。李大成本不欲沈橋出來,外面天寒地凍的,在院里走上一遭,骨頭縫都能被寒風吹透。他雖想和夫郎呆在一塊,可又怕人受了涼。

    最終,還是拗不過沈橋,又給人穿了件棉衣, 把小夫郎裹的像個粽子一樣,才牽著人從屋里出來。

    好在灶房里點著火,再加上鍋里鹵著肉, 熱氣不斷, 倒不覺著冷。坐了一會兒, 沈橋便覺出熱來, 他穿的多, 連胳膊都伸不開,干活兒也不方便。

    李大成見小夫郎一直望著他, 清亮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沒辦法,只能給人脫了最外面的棉衣, 這才瞧見一張甜甜的笑臉。

    沈橋坐在灶膛旁的矮凳上,縫那件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溫柔恬淡,分外美好。

    今日因為下雪,一直呆在屋里,沈橋就沒有將頭發包。偶爾低頭,幾縷發絲便從肩上滑過,散落在耳邊。李大成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夫郎的臉上,眼底是藏不住的深情。

    兩人各自忙乎著手里的活兒,得空便聊上幾句,平淡里又帶著幾分親昵。

    因著鹵肉需要的時間長,灶房里離不了人,得看著火。免得來回折騰,晚飯也就沒回堂屋。李大成支了矮桌,兩人在灶房里吃也是一樣。

    小狼崽似乎格外喜歡雪,也不畏寒,在雪地里玩的正歡實。沈橋怕把它凍壞了,喊了好幾聲,才把小家伙叫回來,似乎還沒玩夠,蔫蔫的趴在沈橋腳邊,也不找人和它玩了。

    好在小家伙是個小吃貨,李大成剛拿了它吃食兒的碗,就緊緊的跟了過來,全然忘了剛剛沒玩夠的事兒。

    “一點都不像狼,瞧著倒像只小狗!”李大成用力再它頭上揉了一把,小家伙似是聽懂了,不滿的叫了兩聲,到底沒走開。

    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臉上看出笑意。

    “我們崽崽還小,等長大了一定是最威風的狼!”沈橋還是心疼崽崽,笑完了覺得有些不厚道,又替小家伙開脫了兩句,雖然并沒有什么信服力。

    說說笑笑,時間過的也快。今日得空,李大成便做了牛肉煲,外面大雪紛飛,寒風凜冽,吃點熱乎的最合適。

    沈橋沒有吃過牛肉煲,牛肉金貴,一斤就要七十文,買一斤牛肉花的銀子,都可以買四斤豬肉了,尋常人家哪舍的買來吃。

    熱氣騰騰的砂鍋里,還咕嘟咕嘟冒著翻滾著,切的薄薄的牛肉片帶著油花,微微打著卷。李大成還添了些配菜,瞧著甚是有食欲。怕沈橋吃不了辣,便沒放辣子。湯熬的香濃,即使是清湯,滋味也很誘人。

    他還做了一個白瓜燜肉,軟糯的白瓜配著咸香的肉片,醬香四溢。

    沈橋見今天的飯菜豐盛,便把柜子上的酒壇子搬了下來。這還是上次趙家送的喜禮,都沒有拆封。村里的漢子只要閑下來,就愛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喝酒。李大成卻不愛湊這個熱鬧,除了成婚那日喝的多些,鮮少喝酒。就算在家里,沈橋也只見李大成喝過一次。

    今日天寒,沈橋想著喝點酒,可以暖暖身子,便熱了一壺。左右肉也鹵的差不多了,吃完飯就能歇著,就算喝的多些也不怕誤事。

    李大成見沈橋拿了酒壺,笑著問道:“小橋,要陪我喝一杯嗎?”

    沈橋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認真的點了點頭。

    他只有在成親那日喝過一次,只喝了一小口,除了有些辣嗓子,已經記不得是什么味道了。要是就著菜喝點的話,應該就不會辣了。

    李大成本就是逗他的,卻沒想到小夫郎一本正經的答應了,接過他手里的酒壺,笑著回絕,“酒水辛辣,小橋沒喝過,就不喝了,省的明兒睡醒了頭疼。”

    李大成給自己倒了一杯,他酒量不錯,卻沒有酒癮。上一世除了應酬或是朋友聚會,極少飲酒。重生后,每日為生活忙碌,更是顧不上。

    現下無事,夫郎在側,喝上兩杯也無妨。

    “要不你也別喝了,頭疼怪難受的。”沈橋只是見村里的漢子都愛喝酒,聽說能解乏,并不知道喝完酒會頭疼。要是早知道,他怎么也不會給李大成溫酒。

    小夫郎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苦巴巴的,李大成瞧著可愛,捏了捏人的臉,才笑著解釋:“我酒量還行,喝上個兩三杯不會頭疼,小橋不用擔心。快嘗嘗牛肉,涼了就不好吃了。”他說著,給沈橋夾了一筷子牛肉。

    沈橋見他喝了一口,連眉頭都沒皺,這才放下心來。夾起碗里的牛肉嘗了嘗,口感嫩滑,配著筍絲,鮮美異常。

    小夫郎一吃到好吃的,大大的眸子便閃著亮光,比漫天的星河還璀璨。李大成見他喜歡,拿了個空碗加了些湯,又給盛了滿滿的一碗肉,遞過去。

    他的小橋太瘦了,合該多吃些,長胖點才好。

    沈橋瞧著眼前堆的快冒出來的肉,還沒來的及吃,飯碗里有多了一筷子醬香味十足的白瓜燜肉。

    兩個人坐在一塊吃飯,說說話,李大成便覺的一天的疲憊都消了,日子都更有奔頭。

    “呂掌柜說店里生意很好,鹵肉很受歡迎,早早的就賣光了,今兒又多訂了好些。”

    至于呂掌柜邀他去店里的事兒,李大成隱去沒提,他不想讓沈橋多想。

    沈橋吃的差不多了,見李大成又倒了一杯酒,總覺得他一個人喝酒有些悶,便鼓足勇氣開口:“我想嘗嘗,我想陪你喝一點兒。”

    李大成怔了一下,見小夫郎一臉躍躍欲試,無奈又好笑。嘆了口氣,也沒忍心拒絕,拿杯子倒了一小半杯,不放心的囑咐道:“先嘗嘗,要是覺得辣就放下。”

    好在趙家當日為了答謝,備的厚禮,酒也是上好的云酥酒。入口細膩綿甜,比旁的酒少了好些幸辣之氣。

    沈橋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除了有些淡淡的焦香味,并不見多少辣味。輕輕的抿了一口,又夾了一筷子牛肉,除了咽下去后,口中有少許幸味,并沒有像上次一樣嗆的止不住咳嗦。

    “這個酒和上次的不一樣,一點兒都不辣。”

    李大成見沈橋臉上沒有勉強的神色,也沒拘著他。反正是在家里,愿意喝就喝點吧,左右一會兒就睡覺了。

    飯吃的差不多了,李大成又給灶膛里添了幾根柴。牛肉快鹵好了,再燜一會,收收湯汁就成了。

    屋外的雪絲毫沒有要停的架勢,李大成就想著明天煮火鍋吃,應景還省的炒菜了。

    “小橋,明兒天我買點羊肉回來,再買上幾個燒餅,晚上咱涮肉吃。”李大成說著,給沈橋盛了碗湯,見人低著頭沒答話,又喊了一聲:“小橋?”

    沈橋只覺的四周都有些模糊,腦袋也蒙蒙的。聽見有人喚他,便下意識的抬頭,面前的人瞧著有些重影。他伸手抓了一下,一下子就抓住了,高興的笑出聲來。

    李大成見人歪著腦袋,眼神朦朦朧朧的,唇邊還掛著熏醉的傻笑,就知道他的小夫郎喝醉了。

    “小橋,先松開,你醉了,我給你拿衣裳,咱們回屋。”沈橋緊緊的抓著他的袖子不撒手,李大成又不敢用力,怕把人弄傷了,只有輕聲哄著。

    沈橋似是想聽清他說的什么,睜著大大的眼睛向前湊了湊,托著下巴的手一軟,差點沒磕著,李大成趕緊用另一只胳膊墊了一下。

    平日里稍微逗上兩句,便從臉紅到脖頸的人,喝醉了卻格外大膽,抱著他的胳膊不松手,由嫌不夠,還用臉蹭了蹭。

    李大成給人理了散亂的發絲,暗暗悔道,早知道剛剛就不該讓人喝酒。

    費了好大勁才把人抱回屋里,剛一松手,小夫郎便不住的叫冷,整個人都往他懷里貼。

    醉酒的沈橋面若粉桃,大大的眸子蘊滿了水汽,連眼尾都微微泛紅,唇邊時而溢出幾聲甜軟的悶哼。

    李大成只好又把人擁入懷里,喉結幾番滾動,半晌,緩緩在人額頭上親了一下。

    第115章 雪壓屋毀

    大雪足足飄了半宿, 到后半夜才堪堪停住,屋檐樹梢均被積雪覆蓋,偶有幾處枝丫過于纖細, 被風雪折斷,斜搭在樹上。

    沈橋昨夜喝了點酒, 醉酒的小夫郎格外粘人,一會兒喊冷, 一會兒喊熱。李大成怕人明天起來難受,又煮了醒酒湯。

    折騰了好一會兒,也只喂進去小半碗,小夫郎又抱著他哼哼,李大成只能將人抱進懷里哄著,直到半夜才睡下。

    卯時初,屋里冷下來,就算蓋著厚被子,都能感覺到明顯的寒意。估計是火爐里的柴燒的差不多了, 李大成起身又添了幾根粗柴,差不多能燃到天亮。

    小狼崽也是機靈,知道挨著火爐睡。見是李大成出來, 只看了一眼, 連頭都沒抬, 又蜷著身子睡了。

    李大成對小家伙的冷淡, 已經見怪不怪。他打開一條門縫, 往外瞧了瞧,寒意立時撲了進來, 冷的人連瞌睡都醒了幾分。院里的雪目測得有兩寸多厚,想來路上積雪更甚。

    他想著左右也醒了, 再躺下也睡不著,還不如把院里的雪清了,一會兒也好早點出門,省的誤在路上。

    冬日本來就亮的晚,這會兒只有遠處的天邊有一抹灰白色,近處依舊是灰蒙蒙的。這會兒風小了不少,鏟了會兒雪活動開了,也不覺著冷。

    “砰砰”的敲門聲,還伴著焦急的喊聲,急促又響亮,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李大成開了院門,見趙嬸兒急慌慌的過來,扶著門框喘氣,連忙問道: “趙嬸兒,這是出什么事了?”

    “大成啊,吳旺家的屋子讓大雪給壓倒了,你在家正好,快過去搭把手。”

    這會兒還早,大家都還沒起,巷子里的積雪也沒有清掃,能沒到人的小腿。這一路又跑又喊的,趙嬸兒嘴里的又干又癢,說了兩句話得喘上半天。

    趙家挨著吳家,就在吳家的房前面,睡的迷迷糊糊的邊便聽著“轟”的一聲。還以為是大雪把樹枝壓斷了,也沒在意。

    還是趙祥覺出不對,非要出去看看,這才發現吳旺家的屋子塌了半邊。好在他家是泥坯房,屋子又小,還沒有西屋,房梁倒下來正巧卡在灶臺上,這才沒鬧出人命。

    吳家日子本來就難過,吳旺前些年傷了腰,是一點兒重活兒都做不了。家里家外的全靠夫郎一個人張羅著,好在吳家夫郎是個能干的,這才把日子撐了起來。

    誰知道麻繩專挑細處勒,吳家夫郎帶著兩個孩子,是跑出來了。吳旺本來就行動不方便,突然變故之下,哪里跑的出來。吳家夫郎見著屋子塌了,吳旺也被壓在下面了,又急又怕,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他們兩口子趕過去的時候,只剩兩個孩子光著腳站在雪地里哭。可憐見的,這寒冬臘月的,孩子們只穿著夾襖,凍的渾身都哆嗦。

    趙嬸兒連忙把兩個孩子抱起來,見只有娘三個,沒有吳旺的影子,緊著喊吳旺。

    吳旺雖被壓著,動彈不得,但還能出聲。聽見他答話,兩口子都松了口氣,好歹沒傷了人命。

    趙祥站在巷子里喊了幾嗓子,聲音被風聲吞掉了不少。再加上這會兒還早,雪天又干不了什么活兒,大家也樂得睡個懶覺。畢竟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日的空閑時間可以歇著,自然愿意趁著下雪多睡會兒。

    只有旁邊的齊家,聽見聲音,從院里出來,見了這場面也是嚇了一跳。趙嬸兒忙招呼他,合力把吳家夫郎先抬回了屋里,給兩個孩子用被子裹上,留春生照看著。

    趙嬸和齊大志媳婦,又分頭去叫人,留兩個漢子在這救人。

    前頭喊了幾家,徐家的昨兒出去喝酒,宿在外頭了,根本就沒回家。

    黃有財家一貫是無利不起早,聽說是吳旺家出事了,知道吳家窮的叮當響,幫了忙說不準連口飯吃不上,便借口推脫了。

    人命關天的時候還這么算計,趙嬸兒氣的對著合上的門罵了一句,才緊著往前頭去喊人。

    吳旺被埋在下面,要把人救出來是個力氣活兒,人少了定是吃力。便挨家挨戶的敲門,想著多找幾個人,也好盡快把人救出來。

    左鄰右舍的多少年了,出了這樣的事,除了那些沒有良心的,誰家不得搭把手。

    李大成一口應下,趙嬸兒同他簡單的說了吳家的情況,也顧不得說的太細,又往前頭去找人。

    沈橋還在屋里睡著,似是身邊沒了熱源,蜷著身子縮成一團。若不是有事,李大成哪里舍得把人叫醒。

    “小橋,醒醒。”他隔著被子拍了拍沈橋的胳膊,輕輕喚了兩聲。

    “嗯·······”沈橋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只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根本就睜不開眼。

    “小橋,吳旺家出事了,我過去搭把手。院里的雪等我回來再收拾,出屋的話穿厚點。”吳家那還等著,李大成也不知沈橋聽沒聽見去,囑咐了兩句便要出門。

    “吳家怎么了?”聽了這話,沈橋的困倦一下子就消了,因起的太急了,有些頭暈,撐著身子的胳膊一軟,又跌了回去。

    李大成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把人扶起來,拿過一邊的軟枕讓人靠著,“別急,大雪把吳家的房子壓塌了,人沒事,我過去看看。吳家夫郎暈過去了,現在抬到趙兒嬸家。一會兒你起來,要是沒有不舒服,就過去幫幫忙。春生一個人盯著,我怕吃力。”

    沈橋點頭應下,催著他趕緊過去,“你快過去吧,我沒事兒,收拾收拾就過去。”

    李大成到的時候,只有四五個人,孫大壯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大成來的正好,快過來幫忙,吳旺給壓到下面了。”趙祥扔了手里的碎泥塊,著急的招呼李大成。

    塌陷的屋頂露出陳舊的橫梁和殘破的椽子,僅剩的兩面墻也搖搖晃晃,動靜大點就簌簌的往下掉碎泥塊,李大成擔心道:“趙叔兒,這樣恐怕不行,這屋子年頭多了,墻都酥了,咱要是把這些都清了費時也不安全。”

    “吳旺還在下面了,你說不把這些都挪了,怎么把人救出來。你要是害怕就回去,我們也用不上你!”還不等趙祥開口,楊鐵方不干了。他這出了半天的力氣,李家的小兔崽子一點兒活都沒干,就會說風涼話。

    楊鐵方和李家有舊怨,前些年趙荷花養的鴨子,霍霍了楊家的菜地里菜。全是剛長出來的嫩苗,楊鐵方氣的找她理論。

    不僅一個同板都沒要到,還被趙荷花跑到家里,胡攪蠻纏的鬧了一通。楊鐵方氣的拿掃帚把人打了出去,自此兩家就結了仇,捎帶著連李大成也瞧不上。

    李大成倒是不在意,都是為了救人,犯不上起爭執。

    “楊叔兒,我不是害怕。只是這屋子年久失修,又糟大了大雪,靠著那根橫梁撐著,才沒全倒下。您看咱們只要是動靜大點,碎渣止不住往下掉,怕是不等把這些都搬出去,這屋子就得徹底塌了。到時候要是再把人埋起來,可就更費勁了。”

    他說話和緩有禮,絲毫沒因為剛才的話動氣,說出的話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楊盛扯了扯他爹的袖子,低聲道勸:“爹,大成說的有道理,要是再塌了,不僅吳旺夠嗆,咱們在這也有危險。”

    楊鐵方哼了一聲,沒再言語,扭頭去了一邊。剛走沒兩步,只“砰”的一聲,橫梁掉下來一根,正橫在他剛剛站的位置。

    “爹,您沒事吧!”楊盛嚇了一跳,出口的聲音都轉了調。

    楊鐵方瞥了李大成一眼,才故作鎮定的說:“喊什么喊,老子這不好好的!”

    “大成,剛才得虧了你。你別往心里去,我爹就是脾氣急了點。”楊盛有些不好意思的告了歉,才問道:“那依你說,眼下該怎么辦?”

    “沒事兒,楊叔兒也是著急救人。”人還壓在下面,李大成也顧不得多說,直接道:“最好是找些木,先把大梁和那兩堵斷墻先支上點,免的倒了再砸著人。咱直接從邊上往里面清,盡量動作輕點,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楊盛聽李大成說的頭頭是道,也不耽誤,點點頭道:“我家里就有木頭,翻修房子剩下的,我這就去拿。”

    周恒得了信也趕過來,又陸陸續續的來了十多個漢子,終于是把人救出來了。只是吳旺本來就傷了腰,行動不利索,這下又傷了一條腿,只怕往后的日子更艱難。

    齊家離著近,便把人抬去了他家,楊盛要去請大夫,卻被吳旺一把攔住。他知道自己的情況,腿上的傷看著血肉模糊,有些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并沒有傷到骨頭。養上些日子也就好了,要是找了大夫,又得一大筆銀子,家里哪有這個閑錢。

    吳旺用力的攥著身上的衣裳,壓下心底的起伏,出口的話帶著幾分苦。

    大家聽著心里難受,可也是沒辦法,誰活著都有不得己的時候。都是平民百姓,他們即使有心幫一把,也沒有余力。

    吳家房子屋子塌了,無論是修還是重建都需要銀子,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平時也不見得有積蓄。修房子恐怕都要借錢,哪舍得再花額外的銀子。

    李大成看了看吳旺的傷勢,見傷的雖重,但確實是皮外傷。動了動唇,開口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我那有傷藥,我給你拿過來。”

    吳旺眼神有些恍惚,一種說不出的酸澀堵在喉嚨,停頓許久才吐出一句“謝謝”。

    第116章 朝和齋 一

    李大成把前兩次用剩的傷藥, 都給吳旺送了過去。他過去的時候村長也在,聽說村里除了吳旺家,還有幾戶的房子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萬幸都沒傷著人。

    只有吳旺傷的最重,屋子損毀的也最厲害, 一時半會兒都住不了人。齊大志家里也有六七口人,吳旺拖家帶口的總不好一直住在齊家。

    村長想來想去, 還是決定先把吳旺一家,暫時安置在沒人住的空屋里。一來,有個落腳的地方,二來,也方便吳旺養傷。

    只是這空屋多半是閑置了很久,難免破敗,有的屋子更是連窗戶都沒有。春夏時,將就住幾天還行。可眼下寒冬臘月的,好人住進去也得凍病了。

    仗著眼下人多, 又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費不了多少功夫,也就幫著收拾了出來了。雖然肯定不比家里, 但好歹能暫時有個地方安身。

    李大成跟著收拾好了, 才回去找沈橋。

    這會兒吳家夫郎已經醒了, 聽說吳旺只傷了腿, 性命無虞, 也松了口氣。可想到家里被雪壓塌的屋子,還有面前的孩子, 眼眶里還是含著淚。

    趙嬸兒一直在旁邊勸著,就怕吳家夫郎想不開, 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也是心里發酸。她也知道這時候,就算旁人說的再多也無用。事情不落到誰身上,誰也不知道其中的難處。可一家人能夠整整齊齊的,已是老天保佑了,日子總得繼續往下過不是。

    沈橋看著心里也難受,他不太會說話,只有幫著哄孩子,偶爾插上兩句。

    他正想著一會兒同李大成商量一下,晚上做飯的時候多做些送過來。就見男人挑了門簾進來,身上頭上都沾滿了灰和草根,瞧著有幾分狼狽。

    現下時候不早了,李大成還得給呂掌柜送鹵肉,忙乎了這一早上,時間已然不怎么寬裕。因此將村長給臨時找的安置屋的事說了,便沒有多呆,領著沈橋從趙家出來。

    沈橋抬手給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剛拍了兩下,手就被握住了。

    “全是灰,拍不干凈,回去我換身衣裳。”李大成牽著他的手往前走,見小夫郎情緒不高,笑著問他:“還難受嗎?”

    沈橋還想著吳家的事,沒想到他這么問,頓了一下,才搖搖頭,“不難受了,就是昨天的事我······我不怎么記得了。”

    昨天的事,沈橋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喝了酒以后就有點犯困,頭也暈乎乎的,后來的的事就全想不起來了,連怎么從灶房回到的屋里都不知道。

    李大成揚唇輕笑,開口的話帶了一絲玩笑,“下午回來,我幫小橋回憶一下。”

    “別鬧。”沈橋自然知道李大成的心思,在他胳膊上輕拍了兩下,“快回家吧,你洗洗換身衣裳,我做點飯你吃了好出門。”

    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晃了晃,“不吃了,換身衣裳我就走了,你自己做點吃的,院里的雪放著就行,等下午回來了我再背出去。”

    雪路難行,早點出門也好。沈橋叮囑他到了鎮上買點吃的,別空著肚子。小夫郎的照料李大成格外受用,笑著一一應下,出門前還在人臉上親了一口。

    路上的雪比昨天還厚,每一步都需要用力踩下去,車輪每向前一步,總會深深的陷進去,全靠人力往外拉。

    幸而有了昨天的經驗,今兒出門的時候李大成帶了一把鐵锨,省的用手去挖,也節省了不少時間。繞是這樣,到了鎮上,他也出了一身汗,里衣都濕透了。

    顧不上歇著,就往青竹閣趕,到了才聽伙計說。呂掌柜今日未在鋪子里,伙計愁眉苦臉的說是去衙門了。

    清河鎮好些村子,都因為這兩日的大雪,遭了不同程度的災。光只著衙門肯定是管不過來,便號召鎮上的商戶們布施,既可為衙門減輕壓力,也可以為各家的鋪子做個推廣。

    這樣的布施年年都有,家大業大的商戶,自是不懼。苦就苦了小商戶,掙不了多少銀子還要往外掏。可這等惠民的善舉,又不能不參加,一時真是各家有各家的苦楚。

    這里面的門道,李大成也能猜出幾分。他倒不替呂掌柜擔心,呂掌柜在鎮上經營了數十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雖然少不得出些銀子,但也不會傷筋動骨。

    呂掌柜走之前,吩咐了廚娘,說是讓他幫著把蘸料調了。廚娘說的時候有些難為情,明明那日是看著人調的,用料也都記下了,偏偏調出來的味道,總是差了點。有舌頭靈的食客,一下子就吃出味道不同。

    掌柜的雖沒說什么,可廚娘心里還是覺得有些慌,生怕不讓他在這做了,因此對李大成的態度也更殷勤。

    這都是小事,既然呂掌柜開口了,李大成自不會推拒。

    他洗了手,就開始調蘸料。廚娘一步不落的跟著,生怕有一個步驟沒看清。他也不藏私,況且就一個蘸料也犯不上藏著掖著,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動作。

    廚娘自是知這份情的,自掏腰包備好了茶水果子,做謝禮。李大成也沒推辭,喝了杯茶,果子卻是沒動。

    從青竹閣出來,早已過了飯點,他在街上買了三個包子,草草吃過,好歹肚子里不再那么空了。

    這會兒出了太陽,風也止住了,街上的行人比他剛來時多了些。李大成沒有著急去拿肉,想著在街上轉轉。一來,給家里添點東西,定的那口鐵鍋今兒也該拿了。二來,也順帶著打聽一下許阿婆祖孫的消息。

    那日回去后,他又找周恒確認過許阿婆這個侄子的相貌,雖然沒有更多的信息,可只人還在鎮上,總會留下痕跡。況且他還帶著一老一小,更是惹眼,若要踏下心打探,總能問出些什么。

    前面就是朝和齋,冬日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店里的客人進進出出,就沒有清靜的時候。

    李大成想著沈橋畏寒,白日就算是點著火爐,一做起針線活兒來,手也總是冰涼的。如今手頭富裕了,自然不能虧著夫郎。

    伙計站在店門口,迎來送往,對著衣著好點的客人,笑的一臉殷勤。

    人嘛,總有以貌取人,拜高踩低的。他買個東西,自然犯不著,尋他人的麻煩。

    鋪子里比外面暖和不少,案幾上燃著熏香,幽香四溢。一扇雕花的屏風,將鋪子里隔成了里外兩間,外面架子上陳列的都是些樣式普通的湯婆子和手爐,想來里間賣的都是些精致價更高的。

    李大成在外間轉了一圈,想著買一個湯婆子,再買一個手爐。湯婆子晚上睡覺前灌上熱水,可以放在被窩里,這樣等人進去的時候,就不會那么涼了。

    手爐留著白天給沈橋暖手用,手爐里放的是炭,比湯婆子用著方便,省的總得去燒熱水。光是手爐用的話,買上一小筐炭便可以用上很久,到時候直接扔到火盆里燒紅了,再夾到手爐里,便可以溫熱半天。

    見沒有人過來,李大成沖著門口的伙計招呼了一聲。

    那伙計見他穿的布衣,便有些不情不愿,腳下的步子也懶懶散散的,“是要看湯婆子嗎?最便宜的一百五十文啊!”

    打開門做生意的,就算是有些勢力眼也沒什么,可這么明面上趕客的,李大成還真不多見。

    另一邊一個帳房打扮的年輕人,見這邊氣氛有些焦灼,連忙放下手里的筆,從桌案后起身迎了過來。

    “還不去門口迎客,這我來就行了。”年輕人朝著那個伙計說了一句,那伙計滿不在乎的“切”了一聲,還嘟囔了一句“窮的叮當響還想來這充大爺”,才慢慢悠悠的走回門口。

    對面的年輕人面上有點難看,但也沒說什么,轉頭又帶上笑朝著李大成,道:“您別介意,他是新來的,還不懂規矩。您要看什么我給您介紹?”

    李大成算是看出來了,那個伙計哪是不懂規矩,分明是身后有靠山,否則一個伙計怎敢這么囂張!

    “朝和齋不愧為鎮上的翹楚,連伙計都與眾不同,怎么他是同你們掌柜的有親嗎?”李大成也不遮著,直接開口。他是來買東西的,不是來受氣的,賣湯婆子和手爐的又不止有這一家。

    “這·····”年輕人想來沒料到他會這么問,支吾了一會兒,也沒找到合適的說辭。

    李大成沒刻意壓著聲音,店里就這么大,大家紛紛往這邊瞧。年輕人招架不了,留下一句“稍等”,轉身就進了里間。

    不多時,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從里間出來,使喚人招呼剛剛的伙計過來,給他道了歉。這回那個伙計收斂了幾分,但態度依舊算不上恭順。

    李大成倒是被勾起了興趣,他觀面前男子的穿著打扮,想來該是這朝和齋的掌柜的。一個伙計連掌柜的都不懼,還真是有趣。

    “在下宋朝和,是朝和齋的掌柜的,店里的伙計不懂規矩,沖撞了您,實在是抱歉。您要看些什么,我親自給您介紹。”

    人家客氣,李大成也不會抓著不放,拱了拱手,道:“在下只是買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就不勞宋掌柜費心了。”

    “無妨,只要是進了我朝和齋的客人,都是一視同仁,沒有貴賤之分。”宋朝和見眼前的漢子做尋常的農戶打扮,言談間卻又不似鄉野之人,也沒有輕慢之心。

    第117章 朝和齋二

    “既如此, 就麻煩宋掌柜了。”李大成欠了欠身,客套了兩句。

    “您和我往這邊來。”宋朝點頭,引著他往柜臺那邊走, 見身后的人還跟著,輕聲吩咐了一句, “清云,你先去吧。

    店里的客人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等著瞧熱鬧。見他們三言兩語的,就平息了這場風波,視線才重新落在要選購的物品上。

    李大成剛才沒顧上,現下細瞧店里的伙計。見他們都是統一著裝,待客時面上帶笑,語態和緩,一看就是統一訓練過的。同門口迎客的那個伙計,有天差之別。

    再觀這個宋掌柜,身姿清俊, 雖身著華服,卻不見一絲奢豪的商賈之氣。反而有幾分清貴的書卷氣,一副端方君子做派。

    若是不說, 旁人很難把他和商戶的形象掛鉤, 說是個讀書人倒是更可信。只是這樣的人怎么會容得下, 那樣跋扈勢力的伙計。

    李大成往門口瞥了一眼, 收回視線的時, 在宋掌柜冷峻清和的臉上,瞧出一絲戒備。雖然只有一瞬, 可他卻看的清清楚楚。

    那個伙計和宋掌柜之間,還真有某種關系。他隨口一說, 卻沒想到言中了,怪不的這個宋掌柜一直盯著他不放。

    他沒有窺探別人的隱私的興趣,因此對上宋掌柜探究的目光,淡然的與之對視,沒有絲毫躲避。

    宋朝和聽他道破和伙計有親時,便有些拿不準。不知他是氣急了胡說,還是猜測的,又或者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因此,才會親自接待,就是為了探探口風。

    “在下想買個湯婆子,一個手爐,平常樣式就好,我一個鄉下人也買不起太好的,還煩請宋掌柜推薦一二。”李大成不欲涉入別人的事端,因此,再開口已然換了一副輕松的做派。

    “哪里的話,凡事店里擺的您可以盡數挑選,就算是我為剛剛的事情賠罪了。”宋朝和淺淺一笑,神態謙和。

    李大成暗道,這個宋掌柜還真是能屈能伸,姿態放的這樣低,叫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好像他要是不接受,就是他不識好歹一樣。只是這樣的戲碼,又不是只有宋掌柜一個人會演,論演戲他也不輸人。

    李大成面上帶了幾分倉惶,不動聲色的回絕,“宋掌柜客氣了,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這樣的厚禮在下受不起。更何況剛剛您已經賠過不是了,這點兒小事宋掌柜就不必放在心上。再說了能得宋掌柜親自招待,已然是在下的榮幸了。”

    他原以為那個伙計同宋家沾親,現在看來倒不像。宋掌柜似乎對那個伙記頗為忌憚,好像有什么把柄,握在對方手里一樣。他無意陷入這場事端,卻也不愿意被人反復試探。

    這話一出,宋朝和就被架了起來,心里一凜,面上的笑意卻沒收。他也算的上是閱人無數,察言觀色的本事不輸于人,行商這么多年更是難碰到對手 。

    如今卻在一個農戶這落了下風,宋朝和不由得細細的打量眼前的人。目測二十歲上下,身上穿的雖是布衣,可并不見補丁,又能來店里買手爐,想來家里是寬裕的。

    可此人身上有一股淡定自若的氣勢,定是經年累月沉淀出來的,絕對不是一個年輕農戶身上能有的。

    李大成面上一片坦然,任人打量。聰明人說話,明必要把話說透,他既已表明態度,不愿與之有過多牽扯。宋掌柜瞧著不是個糊涂的,自該明白。

    “既如此,是我狹隘了。既然今日有幸在店里相逢,也算有緣,不妨認識一下。日后若是需要什么盡管過來,定然好生招待。”幾番交鋒中,宋朝和自知都落了下風,也明白他話外之意,可有些事卻容不得有一絲的大意。

    “宋掌柜謙謙君子,今日得見,已是天大的緣分了。我一莽漢,名字也是粗陋不堪,就不必說出來了,恐污了宋掌柜的耳朵。”李大成不愿再與之周旋,臉上的神色也淡漠了幾分。

    宋朝和被將了一下,還未來的及開口,耳邊又傳來清朗的聲音。

    “宋掌柜貴人事忙,我也不便過多打擾。這里花樣繁雜,若是宋掌柜不便,大可請伙計給推薦一二。”

    宋朝和緩緩轉身,一貫溫和的眉眼隱隱透著肅然,輕嘆了一聲,認認真真的介紹著店里的貨品。

    李大成見他終于不再糾纏,也是極為痛快的選了一個大號的湯婆子,一個雕花手爐,并一小筐梅花炭,一共付了一兩六錢銀子。宋朝和本想給他便宜些,卻被他婉拒了。

    這個宋掌柜不簡單,李大成不愿與這樣的人扯上關系。

    卻不知他前腳踏出朝和齋的門,后腳宋朝和就讓人去打探他的消息。

    在宋朝和看來,有些事謹慎點總是沒錯的,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卻不想因他的疏忽,使那個人受到牽連。

    雪后初晴,天空呈現出一種淡淡的藍色,如同被洗滌過的寶石,清新透亮。陽光從云層中灑下,融化了一部分積雪,路上濕漉漉的。

    從朝和齋出來,李大成有些后悔走這一趟,賣湯婆子的鋪子又不只這一家,犯不上招惹這樣的人。如今他只是個平民百姓,一無權勢,二無錢財。若是宋朝和真的做些什么,他還得費心應對。

    剛才他留意到宋朝和對上那個伙計的時候,眼里全是不屑。讓一個人露出這種表情,想來對那個伙計厭惡至深。既然如此討厭還,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那唯一合理的猜想就是為了方便管控。

    至于這其中有什么內情,李大成一時半會兒猜不出來,他也沒有興致去了解。只要這個宋掌柜不來找他的麻煩,他對別人的隱私也沒有興趣。

    這里離著徐富的肉鋪不遠,李大成索性先去肉鋪,徐富在鎮上多年,一些情況自然比他熟。

    徐富此時正歪在躺椅上歇著,這兩日下雪,生意不好,沒什么客人,他也樂得歇歇。見李大成過來,忙起身往后頭去拿給他留的肉。

    李大成現在可是他的貴人,每日那么大的用量,都能趕得上他一天零賣的了。有了這個固定的收入,就算是生意不好,也不怕沒有進賬。

    “不忙,有些事想向你打聽一下。”李大成見徐富要走,連忙把人叫住。

    以往每次過來拿肉,李大成都不多呆,拿了就走。徐富好幾次留他吃酒,都沒留住人。知道他惦記夫郎,要早些趕回去。因此每次都先緊著他,即使有人買肉,都會讓人家稍微等會兒,先把給他留的肉拿出來。

    他們兩共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互相都信的過,因此也都沒有查驗過。回回李大成都是拿了肉就走,從不過稱。徐富也一樣,都是將銀子收好,從沒當面清點過。

    今兒聽說他有事說,徐富忙拿了凳子招呼他進來做坐,肉鋪里油污重,徐富還特意用袖子抹了抹凳子面,才遞過去。

    “正好今兒生意不好,我去旁食肆里弄兩個菜,咱們邊吃邊聊。”

    人家幾次相邀了,李大成拒絕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今日確實有事,也是沒有辦法。

    “今兒實在是不便,改日得空了,你到家里去,我親自下廚,好好招待。”

    徐富聽他這么說,也沒勉強,痛快的應下,說改日一定過去。

    “我也不拐彎磨角了,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朝和齋的掌柜,你可清楚?”徐富的為人信的過,李大成便直接開口。

    “朝和齋?”徐富沒想到李大成要問這個,他雖在鎮上多年了,可也不是事事都清楚,對于這個朝和齋他知道的還真不多,“大成兄弟這可難倒我了,這朝和齋我知道的還真不多。只聽說掌柜的姓宋,不是咱本地人。是前兩年才來清河鎮的,生意做的不錯,好幾家同行都因為競爭不過,干不下去了。”

    徐富想起什么,又補了一句,“這個宋掌柜,平日從不與鎮上的其他商戶結交,還聽說二十好幾了,一直都沒有娶親,再多的就真不知道了。”

    李大成暗暗嘆了一聲,深居簡出、不愛結交、已過弱冠之年卻尚未娶親,這個宋掌柜還真是一身的故事!

    他道了謝,又將許阿婆祖孫的樣貌簡單的描述了一下,托徐富給留意著點。

    徐富拍著胸脯打了包票,說但凡見著相似的人,定第一時間知會他。

    李大成日日從他這拿肉,周圍幾家肉鋪早就眼紅了,都恨不得這個長期的買賣,能落到自己身上,只是苦于沒有門道結識。

    一直以來,李大成也沒托他辦過什么事,如今好不容易張口,又是這等不用出什么力氣的小事,他哪有不答應的。

    徐富的話倒是驗證了一些他的猜想,他第一眼就覺得宋朝陽并非普通的生意人,如今結合這些信息,恐怕這個宋掌柜刻意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甚至連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既然宋朝和身上有些不能告人的東西,他又沒有興趣拆穿別人,盼著能能落個相安無事。

    第118章 趙嬸兒還錢

    午后天晴, 消融了部分積雪,本就濕滑的土路,再加上行人踩過的雜亂腳印, 更顯得泥濘不堪。

    回到村里時,李大成褲子和衣襟下擺處, 已然全是濺起的泥點子。還有沈橋給他做的新鞋,被泥水浸過, 都不能看了。

    冬日里衣裳本來就厚重,洗起來費力不說,還不容易干。再加上河里已經結了一層薄冰,想洗衣裳就只能在家里,連燒水再倒水,一折騰就得大半天。

    因此,村里好多人家都不會換洗的那么勤快,除非臟的實在看不過眼了,才會換下來洗洗。更有甚者家里不寬裕, 只有一身棉衣,連個換洗的都沒有。他們雖然不至于這樣,可也是隔上個三五日才換洗。

    提起洗衣裳, 李大成還有些無奈。他們的家務活兒一直都是共同分擔, 沈橋若是做飯, 他就一定會洗碗。他若是做飯, 小夫郎就會搶著洗碗。至于洗衣裳這個活兒, 小夫郎一直是攬在身上,成婚這么些日子, 他也只洗過兩次,還是在沈橋身子不舒服的時候。

    因著這個原因, 李大成平日里穿衣裳都在意了好多,也省的小夫郎跟著受累。只是這幾日下雪,又幫著收拾空屋,實在是顧及不過來,難免邋遢了些。

    好在現在還早,回去燒上兩大鍋熱水,把這兩日換下衣裳都洗了。趁著天好,也好晾曬。

    一進院門,李大成就聽見屋里有人聲,他以為是沈橋同崽崽說話,便沒在意。把板車上的東西卸下來,一一放好。本想著在院里壘個灶,這一下雪,地皮都是濕的,怕是還得等上幾日。

    剛邁下臺階,沈橋就迎了上來,身后還跟著趙嬸兒。

    “趙嬸兒過來了。”李大成拍了拍身上的土,笑著打了招呼。

    “大成回來了,我剛還跟橋哥兒說呢,多虧了你們,要不然我女婿就······”趙嬸兒說著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想起那日的場景,眼眶還泛酸。虧的李大成他們,要不然她那個苦命的姑娘,可怎么辦啊!

    “嬸兒,只要人好起來,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趙嬸兒剛剛在屋里已經哭了一場了,這會兒沈橋見她情緒又被勾了起來,忙勸著。

    趙嬸兒嘆了一聲,拍著沈橋的手道:“對,橋哥兒說的對,往后咱大家就都是好日子了。”

    李大成大概猜到,趙嬸兒是來還那一兩銀子的,便關切的問了兩句。

    趙嬸兒也沒瞞著,將大致的情況都說了。因為整個人都被壓在底下了,傷的太重了,救了這些日子,命雖然保住了,卻落了些后遺癥,腿腳不如以往利落了。但是干點田里的活兒也是不耽誤的,只是再想去鎮上找活干,確是不能了。

    雖說能保住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家里的頂梁柱落了病根,沈橋不用想也知道,往后的日子也是艱難。

    “沒事兒,好歹是保住了命,這都算老天保佑了,要是沒有你給送的銀子,連這條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趙嬸兒倒是看開了些,這些日子眼淚都不知道流了幾筐。她就這么一個姑娘,哪里能不心疼。眼下女婿雖說落了殘疾,日子也許清貧些,怎么說也比守寡強!

    這話要是對著別人,趙嬸兒也不會說,經過這一遭,也算是看清了好些親戚。平日里來往的親親熱熱,關鍵時候躲的比誰都快。

    她知道李大成沈橋是真心實意的,這才一點不瞞的如實說了。要是換了旁人只會應付過去,省的憑空讓人家笑話。

    又說了幾句閑話,趙嬸兒才回家去,心里憋悶了這些日子,如今都說出來了,心里也暢快了不少。

    送走了趙嬸兒,沈橋見李大成身上都是泥點子,知他這一路幸苦,緊著打水給他洗臉洗手。現下家里點著火爐,隨時都有熱水用,省去了再生火燒水的麻煩。

    李大成見院里的雪都清掃干凈了,整齊的堆在墻角,便知沈橋沒有聽話。早上他只來的及把路都清出來,趙嬸兒來叫,便急忙忙去了吳旺家。回來再想掃就來不及了,這么多雪,也不知他的小橋默默的干了多久。

    沈橋見他發愣,還以為他累了,緊著招呼了一聲:“快過來洗洗,一會兒給衣裳換下來,就著有太陽正好洗洗。”

    “哎!”李大成答應著,把手里拎著的小竹筐,房到堂屋桌上。洗了把臉,這兩日被冷風吹的臉上全是小裂口,一沾水刺刺的疼,等適應了才好些。

    等他洗完了進屋,沈橋已經找出干凈的衣裳,手里還拿著一兩碎銀,“這是趙嬸兒還的,趙嬸兒還拿了好些花生過來,說是自家種的,給咱們嘗嘗。我想著是趙嬸兒的一番心意,就沒推辭。回頭咱們家有什么好吃的,送些過去,也不算是白吃人家的。”

    李大成很喜歡沈橋同他說這些家常話的樣子,小夫郎聲音軟軟的,眸子清澈而透亮,說到高興的時候,隱隱露出一對梨渦,又甜又乖。

    他自懷里掏出一兩五錢碎銀子,放在沈橋掌心里,同那兩銀子放在一塊,開口的聲音透著愉悅,“我的小管家收著吧!”

    沈橋對于李大成偶爾的逗趣,已經漸漸適應了,只要不是故意撩撥人,他都能接的住。感受著手心里的分量,沈橋心里也歡喜,加上這二兩多銀子,他們就存了七兩銀子了,還不算是放在錢袋里零花的銅板。

    要放在以前,他連想都不敢想,手里能過這么多銀子。

    他知道李大成的心思,便是知道,才更覺得珍貴。村里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管錢,婦人夫郎想要買些什么,便得開口要。

    若嫁的是過日子的人還好,銀子左右是攢起來或是花到家里,也會給些家用。若是碰上家里的男人不上進,成日里到處廝混不說。怕是一個銅板都要不出來,惹急了說不準還要挨頓打。

    其實沈橋平日里也沒什么花銷,最多就是買些針頭線腦的小物件,要不就是買上一塊豆腐,在吃食上換個花樣。

    用些銅板足夠了,碎銀子他都好好的攢起來,留夠了要交的銀子,剩下的等攢多了,便可以置上兩畝地。有了田地,家里的日子也能越過越好,他喜歡這樣有盼頭的日子。

    李大成見小夫郎視若珍寶的把銀子收好,臉上的笑的燦若夏花,心里也跟著歡喜,干勁都更足了。說實話,上一世哪怕單日一萬多的營業額,都不及眼前人的一個淺笑,讓他更有滿足感。

    沈橋抬頭,兩人目光相接,都漾著淺淺的笑意

    “先把衣裳換下來,上來歇歇。”沈橋見他還穿著臟衣裳沒換,便開口催促,想趁著這會兒有太陽洗出來,到天黑水控的差不多了,就拿到堂屋里晾著。可以干的快些,也省的滴的屋里都是水。

    “累了,小橋幫我嗎?”李大成彎腰貼近沈橋,親昵的蹭了蹭人微涼的鼻尖,低聲開口。

    這話說的極其曖昧,沈橋知道他是在逗弄人,可還是止不住紅了臉,一時搖頭點頭都不是。

    “小橋怎么不說話,是不想幫我嗎?”李大成瞧著連耳尖都羞紅的人,心情大好,只覺一日的疲憊都消了。

    見人不說話,李大成抬手搭上沈橋的耳后,在那顆小紅痣上輕輕碾過。

    “你······”男人的體溫透過指腹傳過來,沒由來的讓沈橋有些心慌意亂,就連出口的話都帶著顫音。

    小夫郎害羞的樣子著實可愛,李大成沒忍住,在人唇邊親了一口,“我怎么了?小橋不說出來,我也不知道啊!”

    沈橋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有抬頭瞪著男人,一雙含著水汽眸子,毫無威懾力。

    李大成輕笑一聲,壓下眉眼間暗涌的情欲。因著身上臟,忍下了攬人入懷的沖動。只捏了捏沈橋的臉頰,充作一點兒報酬,誰讓昨夜醉酒的人,讓他忍的那么幸苦。

    “不鬧你了,看看今日買了什么。”李大成說著,將堂屋里的小竹筐拎了進來,掀開蓋子放到沈橋面前。

    沈橋一時沒認出是什么,拿出來后才看清是個湯婆子,另一個小一些的他沒見過,放在手里細細的看了一圈,才抬頭去瞧李大成。

    “湯婆子晚上灌好了熱水放在被窩里,咱們睡覺暖和些。小一點的手爐,白天給你暖手用。直接把炭扔進火爐里就行,等燒紅了,再拿夾子夾出來,放進手爐里,便可以暖上兩三個時辰。”李大成說著,給他講解哪里可以放炭。

    湯婆子沈橋見過,安坪村也有人用。手爐他連見都沒見過,在他的印象里那都是鎮上的公子小姐用的東西。因著手爐里要放炭,炭可比柴金貴多了。村里就算是點個火盆取暖也是燒柴,哪里舍得買炭,更何況還要再買個手爐。

    沈橋沒用過這么貴重的東西,捧在手里似有千斤重,輕輕的撫過上面鏤花的花紋,明明心里是欣喜的,卻不知怎么就紅了眼角。

    李大成抬手從沈橋的臉上撫過,眼底閃過復雜的情愫,極盡溫柔的在小夫郎眼角上親了一下。

    第119章 你厲害

    沈橋從屋里出來的時候, 李大成已經把衣裳洗好晾上了,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院里的雪少了好些,再有幾趟也就背干凈了。沈橋見這里幫不上忙, 便轉身進了灶房,想著早點做飯。

    聽趙嬸兒說, 吳旺家雖然暫時安置下來了,但吳旺傷的不輕, 吳家夫郎又得照料吳旺,又得看顧著兩個孩子,也是忙的焦頭爛額。

    早上回來的路上,他便同李大成商量過,晚上多做些飯送過去,也算是盡一份心了。只是他們家頓頓都是白面大米,幾乎沒有吃過雜面,這樣的飯食送過去,沈橋又怕別人有負擔。

    不說旁人, 就連他剛嫁過來的時候,都有些惶恐。白面大米精貴,尋常人家也只有年節才會吃上一頓。因此他也沒怎么做過, 生怕做壞了, 糟蹋了好東西。

    那時李大成看出他的拘謹, 都是自己上手做的多, 他便在一邊瞧著。漸漸熟識后, 沈橋才慢慢的開始試著做。白面比雜面細上好多,因此和面的時候加的水, 便需要少些,他也是摸索了幾回, 才摸出了些訣竅。

    剛開始時,無論是面和的軟了硬了,蒸的饅頭是否好看,李大成都一律夸著好吃。看那吃飯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呢!

    正想著呢,李大成挑著扁擔自院外進來。見小夫郎從窗戶里探出頭來,一張小臉皺皺巴巴,似遇見了什么難事。

    “怎么了?”李大成笑著問,隨手把扁擔放下,走到窗邊,手指攆起沈橋一縷發絲,放在指尖繞圈。

    沈橋的發絲細軟,養了這些日子,觸手如綢緞般絲滑。靜靜地垂下,偶爾有幾縷發絲調皮的散落在耳后,瞧著是別樣的風情。

    自從那日李大成說過之后,沈橋便沒有把頭發包起來,左右他平日里也就是做些針線活兒,挽上也不耽誤事兒。

    頭發被人捏在手里,沈橋見狀輕輕往后撤了撤,用另一只沒沾水的手,在男人手背上拍了一下,“先別鬧,我有事想問你,咱不是說給吳旺家送點吃的嗎,我拿不準做什么飯。”

    “做什么都行,小橋做的都好吃,不行一會兒我做也行。”李大成握住沈橋的手腕,不讓人往后躲。

    “不是說這個,竹籃里還有饅頭,咱自己吃的話,再炒上兩個菜也就夠了。只是給吳旺家送的話,我不知道該送些什么好?”左鄰右舍的相處,也講究禮尚往來。雖然他們不指著吳家還禮,可也怕人家心里有負擔。沈橋拿不定主意,這才想著問問李大成的意見。

    李大成倒是沒想那么多,如今聽沈橋提起,想了想才道:“沒事兒,咱們吃什么多做出點兒就是了,柜子里還有一小袋雜面,一會兒過去的時候也帶上。”

    “嗯。”沈橋點頭應下,今兒中午他蒸的一大鍋饅頭,就是兩家吃也夠了。平日他們吃飯都是炒兩個菜,想著吳旺家人多,沈橋特意多炒了一個菜。

    兩人各自忙碌著,等李大成把院里的雪都清干凈后,灶房里都傳出了香味。鍋邊冒著白煙,小夫郎添了根柴,又緊著起身炒菜,有些忙不過來。

    李大成洗了手,接過了沈橋鍋鏟,“你看著火,我來。”

    做飯對他來說可謂駕輕就熟,還能抽空同沈橋說兩句閑話,“等過幾日天好,在院里壘口灶,除了平時鹵肉用。夏天也可以在院里炒菜,能涼快不少。”

    灶房里雖有窗戶,炒菜的時候也可以把門敞開,可真到了夏日里還是悶熱的厲害,做一頓飯下來,身上的衣裳都能擰出水了。院里四處都是透亮的,時不時還能有涼風吹來,自是比在灶房里炒菜做飯要舒服不少。

    沈橋聽他這么說,心里也歡喜,到時候若是燉煮東西就在灶房里,添好了柴也不用人時時看管。炒菜就在院里,通風還涼快。

    崽崽聞見肉香,一直圍在沈橋身邊打轉,嘴里還發出嗚嗚的叫聲,撒嬌一般。它離著灶膛太近了,沈橋怕火星子濺到它身上,只能將它抱起來。

    小家伙長大了不少,壓在腿上沉甸甸的。

    李大成將炒好的菜,盛進盆里。回手拿了它的食盆,崽崽見有吃的了,也不要沈橋抱了,乖乖的跑過來等著吃。

    “比小狗還貪吃,早晚長成小豬!”李大成將食盆放在地上,在它頭上摸了一把。小家伙只有這個時候最乖巧,怎么摸都行,換到平時,一準掉頭就跑。

    “崽崽還小呢,它連個同伴都沒有,也怪可憐的。”小家伙是沈橋一手帶大的,自然心疼,見李大成說它,忍不住替小家伙解釋了兩句,“再說了,我們崽崽還沒退毛呢,這才看起來圓潤了些,等過兩年退了毛一定是最威風的狼。”

    沈橋這話說的好沒底氣,他低頭瞅著小家伙圓滾滾的小肚子,越說聲音越小。李大成順著他的順視線望過去,沒忍住笑出聲來。

    沈橋:······

    李大成將分好的菜用碟子蓋上,摞到一塊,放在門口的矮桌上,緊著收了臉上的笑過來哄人。

    “崽崽現在還小呢,正式貼膘的時候,等開春,長開了就好了。再說我們崽崽又不用補獵,就算胖點也沒事,家里總歸不會少它一口吃的。”

    沈橋也沒生氣,被這樣一哄,到覺著有些不好意,“要不以后少喂它點吧,真吃胖的也不好。”

    “好。”李大成哪有不應的,兩人視線相交,均從對方眼里瞧見星星點點的笑意慢慢溢開。

    崽崽埋頭吃的正香,絲毫不知道兩人三言兩語就要它減肥。

    沈橋將飯菜放在鍋里溫著,雖沒有留底火,但鍋底有半鍋熱水,一時半會兒也不怕飯菜涼了。

    吳旺家暫住的空屋,在村西頭離著有點遠。出門的時候,沈橋特意在裝好飯菜的竹籃上,蓋了層夾棉的蓋布。

    路上遇見幾個同村人,有剛聽說吳旺家受了災的,難免拉著他們聊上幾句。其中有幾個人面生,沈橋打過招呼后,便站在李大成身后聽著。

    他雖然不聰明,可也懂得些人情事故。凡是李大成言談間放松隨意的,他便默默記在心里,日后若是在村里碰見了,也好打個招呼。

    在村里住著,雖沒有親,但見了面,也都是嫂子嬸子的叫著,若是見人不打招呼,旁人難免挑理。沈橋自己怎么樣都行,卻不愿意丟了李大成的面子。

    再說他們家本來就門戶單薄,在村里并無親戚,鄰里間總是要往好處走,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人給搭把手。

    其實這要是換了別的村子,向他們這樣獨門獨戶的,難免會被欺負。虧的是在河谷村,村長為人正派,帶的村子里風氣也好。再加上李大成厲害,就算有人找事,也都沒落到好。

    李大成察覺到身上有一道目光,停留了很久,側頭望過去,見小夫郎直直的看著他,不由問道:“小橋,看什么呢?”

    “看你厲害····”沈橋正想著事呢,被這么一問,張口就把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李大成沒料到是這樣的答復,忍著笑問:“小橋說說,我哪里厲害!”

    這話一出口,沈橋下意識想到那方面,其實真怪不得他多想,實在是男人時常不太穩重,說出口的話每每讓人面紅耳赤。

    沈橋羞憤難當,吐出“你打架厲害”幾個字,便徑直的往前走。任由李大成怎么逗他,都不肯再說一個字。

    直到見著吳旺家暫住的空屋,沈橋才覺著面上的熱度散了些。

    小夫郎臉皮薄,沒人的地方逗弄兩句,充其量算是夫妻間的情趣。外人面前,李大成還是給足夫郎尊重。

    吳旺夫郎見著他們,抹了抹眼角,強擠出一絲笑意,“你們過來了,快來屋里坐。”

    李大成應了一聲,畢竟是人家的夫郎,他一個漢子不好多說什么,只提著東西在后面跟著。

    沈橋挽著吳旺夫郎的胳膊,隨他往里走,關切的問道:“吳大哥傷好些了嗎?”

    “屋里睡著呢,能保住這條命就算不錯了。多虧了你們,要不然····”吳旺夫郎說著,實在忍不住,哽咽出聲。

    誰家攤上這樣的事,都不好過。沈橋勸了幾句,見人情緒好了些,才開口道:“嫂子,我們給孩子送些吃的,孩子們今也受了驚,吃完飯早點歇著。”

    李大成將竹籃放在桌面上,見桌子上擺著碗碟,花色大小都不同,想來是大家湊了送來的。

    他拿了碟子將菜分別倒進去,將自家的碗碟替換出來,才道:“嫂子,家里的碗碟也不多,我就先拿回去了。”

    吳旺夫郎見了桌上的飯菜,剛剛止住淚的眼眶又泛酸,他緊著吸了幾口氣才憋回去。桌上的飯菜比他們家過年吃的都好不提,人家哪里是家里沒有碗碟用,分明是不想讓他為難。

    村里沒有還空碗回去的規矩,人家這是根本就沒指著他還。

    兩個孩子這一天受了驚嚇,又只吃了一頓飯,這會兒早就餓了,見了桌上的肉菜,更是止不住的咽口水。

    兩人也沒有多呆,把雜面放下就起身離開了。吳旺夫郎一直送到門口,家里還有兩個孩子呢,沈橋勸了一會兒,才把人勸回去。

    第120章 做點什么也行

    夕陽緩緩下沉, 天邊鋪滿了金黃的余暉,稀疏的林木在寒風中來回搖曳,它們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很長, 隨著太陽的下沉而緩緩移動。

    這個時候正是飯點,路上清凈的很,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興致缺缺,見四下無人, 便牽起人的手,輕輕地來回晃蕩。

    沈橋抬頭看他,眉眼里漾開淺淺的笑意,左右周圍也沒有人,便沒有掙開,兩人就這么牽著手回家。

    院門打開的時候,崽崽聽見聲響,從堂屋里跑出來,繞著沈橋轉了幾圈。沈橋在它脊背上摸了兩下, 給小家伙順順毛。

    李大成見他和崽崽玩著,便洗了手,去灶房里端飯。三個菜加上饅頭還有粥, 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沈橋洗了手, 進灶房里拿了筷子, 在桌前坐下。崽崽雖然吃飽了, 可聞見肉味還是饞, 一直在他腳下打轉。他給小家伙夾了一片肉,見它吃完了, 又蹭過來,便沒有再給。

    “等明年開春了, 帶它到山里跑跑,總拘在家里也不行。”李大成給沈橋夾了一筷子菜,掃了一眼在沈橋腳邊的小狼崽。

    沈橋也覺著這樣好,崽崽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好奇心還強,許是沒經過什么危險,但凡是沒見過的,都要趕上去瞧瞧,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等再大些,院里怕就活動不開,還真得不時的帶到山里放放風。

    崽崽聽不懂他們說的什么,見沒有肉吃了,也不犟,轉身就邁著小短腿去院里玩了。

    飯后,李大成收拾了碗筷,沈橋則給火爐里蓄滿了柴,他添的都是粗柴,估計著怎么也能燃上個兩個多時辰。

    晚上李大成要鹵肉,灶房里離不得人,他一個人在屋里也是無聊,干脆拿了針線籃子,在灶房里做活兒,兩人還能說兒會話。

    都到堂屋門口,他又轉身回來,將炕上的手爐一并拿上。手爐很精致,下午剛見時就想著做個爐套,省的刮花了。

    灶房里白煙繚繞,熱氣蒸騰,一點兒也不比屋里冷。

    李大成見沈橋手里拿了一塊淺色的布,便沒讓他幫著燒火,拿了矮凳讓人坐在一邊。省的污了手,還得來回去洗。現在不比春秋時節,手上沾水多了容易皴裂。

    手爐套本來就不大,又不用繡花,做起來并不費勁,沒多久就縫好了。沈橋怕不合適,特意翻過來套在手爐上試了試。見大小都合適后,才穿上彩繩,將兩邊留的口封好。

    李大成手里忙著,視線卻一直落在沈橋身上。見小夫郎指尖翻飛,不多時就做好了一個爐套,沒忍住俯身在人臉上親了一下。

    沈橋正專注手里的活兒,沒防備被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吸氣聲。反應過來,面上才染了一抹紅暈。

    說來也是奇怪,兩人明明連最親密的事都做了,可每每親近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害羞。沈橋正低頭被思緒所擾,就聽見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害羞的樣子,心里癢癢的,便又起了逗弄人的心思,“剛剛在路上,小橋說我厲害,真的只有打架厲害嗎?”

    “真的”兩個字,他咬的極重,呼出的熱氣散落在沈橋的頸側,如燎原之火,染紅了一大片白皙的肌膚。

    “不·····”沈橋沒想到他還記著,下意識的想回答不是,一個“不”字出口,才反應過自己說了什么,一張臉紅的像林間的漿果,鮮脆欲滴。

    李大成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拿過沈橋手里的針線,伸手一把將人抱進懷里。沈橋突然騰空,本能的抱住男人的脖子。等坐定了以后,才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曖昧,連忙松開手。

    李大成動了動腿,讓人坐的的更舒服些,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耳邊呢喃一般詢問:“小橋,怎么不說話呢?”

    就算是再經歷上一百回,沈橋也招架不住這樣的場面,雙唇開合幾下,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懷里人滿面緋紅,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此刻含著水氣,連眼尾都暈出一抹艷色。李大成垂眸盯著沈橋微張的紅唇,隨后慢慢壓下來。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眉心、鼻梁,最后落在人微涼的唇上。

    沈橋覺得渾身無力,只能軟綿綿得窩在男人懷里。

    “小橋······”男人灼熱的氣息又覆了上來,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沈橋羞的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小橋,怎么不說話?”李大成低頭看著小夫郎一臉嬌羞的樣子,輕笑出聲,指尖捏了捏人的臉頰,想迫使人開口說話。

    沈橋羞的厲害,想掙扎著下來,李大成怕把人摔了,也不攔著他,看著小夫郎逃似得開門出去,連針線籃子都沒拿。

    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把針線籃子連同手爐,放在門口的矮桌上,省的沾上油污。隨手拿筷子扎了一下鍋里的牛肉,見還差點火候,又給灶膛里添了幾根柴。

    沈橋進屋就撲進被子里,等臉上的熱度消了些,才鉆出來。剛剛的畫面卻揮之不去,耳根處也隱隱發熱,用手在臉上拍了拍才好些。

    兩人有些親密的舉動,其實他心里是喜歡的,只是李大成總是要說些羞人的話,他實在是應付不了,每每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趴了會兒,不知怎么的腦袋里,全是兩人過往相處的畫面,雖然有點羞人,可心里卻甜甜的。

    村里人平日里都要忙乎著生計,一天忙下來,累的只想歇著,自然沒有那么多時間,放在兒女情長上。就算是新婚的小夫妻,想說些體己話也得顧及著家里的一大家子人。

    況且婦人和夫郎也沒那么多心思,只要在是夫家不打不罵,能吃飽穿暖,那都算是頂好的姻緣了,哪里還能想著其他的。至于那些情情愛愛的,不過是畫本子里寫出來騙人眼淚的,哪有人會當真。

    沈橋原先也不懂,只覺得嫁了人,就要給人家當好夫郎。至于怎么樣才算好夫郎,也沒人教過他。

    一開始,他覺著只要是多干活兒,把家里料理好就算是好夫郎。他見村里人都是這樣的,只要誰家的夫郎勤快、干活兒麻利,少不得被夸贊。

    可他嫁了人,夫君卻說娶的不是長工,將家里大部分的活兒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他沒了表現的機會,還花了那么些銀子,也惶恐過。

    后來在漸漸的相處中,也察覺出些許不同。他不明白這是不是情愛,可兩個人心里都裝著彼此,這日子過氣來總是不一樣的。

    感覺屋里冷了些,沈橋起身,添了幾根柴,估摸著鹵肉還得等會兒才能好,就打了水先洗漱。隨手又灌了一壺水,放在火爐上。

    李大成進屋的的時候,就見沈橋正坐在炕沿上泡腳,一截白皙的小腿被熱氣熏成淡淡的粉色。兩人視線相接,沈橋下意識的低頭,又覺得這樣好像有點心虛,微微抬了點兒頭,小聲的問了一句:“剛換的水,要一起泡腳嗎?”

    “好。”小夫郎主動邀請,他哪有拒絕的道理。李大成搬了矮凳坐下,脫了鞋,挽起褲管,將腳泡進水里。

    沈橋往旁邊挪了挪,待男人將腳放到盆底,才將自己腳放下。木盆就那么大,必不可免的有接觸。他稍微挪動,盆里的水便嘩啦嘩啦的順著盆邊溢出來。

    “沒事兒,一會兒我收拾。”李大成覆上沈橋的小腿,讓他踩在自己腳背上,知道小夫郎不自在。便轉移了話題,隨口聊了幾句家常。

    小夫郎的腳又小又白,與他的大腳相差明顯,不知是不是熱氣蒸騰的緣故,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夜深天寒,泡完腳好不容易腳上熱乎些,李大成便沒讓沈橋下地。自己收拾了地下灑的水,又把洗腳水到了。

    被窩里放著湯婆子,不向往常一樣,一進去冰涼一片,恨不能蜷著身子睡覺,腳根本就不敢往下伸。如今暖融融的,他用腳碰了碰,又把手放在上面暖著,彎彎的眉眼里都是笑意。

    見李大成進來,沈橋有些興奮的招呼他,“快進來,被子里可暖和了!”

    “小橋是在邀請我嗎?”李大成欺身貼過去,猝不及防的貼上沈橋的額頭,聲音低沉幽深。

    沈橋被他這話驚的一顫,臉上迅速染上一抹緋紅,連半掩在發絲下的耳尖都羞紅了。想向后退開,腰卻被男人攬住,動彈不得。

    “你······你放開我······”

    小夫郎聲音軟糯,帶著顫音,羞的將頭埋在男人的頸側,小聲的控訴。

    李大成嘆了口氣,在人的耳后親了一下,隨機收回了攬著人的手。看著沈橋又一次逃似得,躲回了被子里,無奈的笑了笑。

    前兩天他們剛剛行過房,顧及著沈橋的身子,李大成到底沒有做什么,熄了燈蓋著蓋子躺好。平日窩在懷里的人,今日離他老遠,若是那邊沒有墻擋著的話,小夫郎說不準能離的更遠。

    忍不住暗嘆了一聲,他把人嚇成這樣的,還得把人哄回來才行,李大成盡量放平了聲音開口:“小橋,今日不要抱抱了嗎?”

    沈橋本來已習慣了兩個人挨著睡,一夜都是暖和的,聽了這話便有些心動。可怕男人又說出什么話,便忍著沒動。

    “不做什么,就是單純的睡覺。”李大成見人態度松動,又補了一句。

    沈橋這才將信將疑的湊過來,身上立時被一股暖意包圍,果然還是得挨著睡暖和,他找了舒服的姿勢躺好。想想又覺著剛剛有點不好,他也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只不過聽著那些話有些害羞。

    李大成抱著夫郎將睡未睡的時候,聽得懷里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你要是想,做點什么也·····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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