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宋喬從高二開?學第一次見到時念念開?始，就本能的察覺出，她身?上那種不屬于這里的感覺。
她送的海珍珠質地細膩瑩潤，個頭飽滿，不似一般蚌殼類生產出來的，更像是產自于塵封萬里的海底深處，再加上她那雙在京城鮮少看見的湖藍色雙眸，種種種種，都把矛頭指向?了書里那個被一筆帶過的小?美人魚。
起初，宋喬并不敢初步判斷時念念到底是不是那條美人魚，她后來觀察了許久，才?意識到這一世的陸笙和?她上一世見到的不一樣。
在原書里，這時候的陸笙依舊是那個陰鷙冷戾的小?瘋子?，還未顯露鋒芒，沒有被陸則釧注意到，而現在，他?不在似那個厭世又暴戾的少年，整個人仿佛重?新?活過了一遍。像是有人在背后推進了時間線，所?有的劇情變得與原著截然不同，但最終又兜兜轉轉繞回了注定的結局。
那個推進劇情的幕后者便是時念念，宋喬猜她或許和?自己一樣，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又或者說，她們同樣來自書外的世界。
宋喬不知道時念念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帶著任務，更不知道她任務完成后會獲得什么，但她能看出來，時念念的任務和?書里的大反派——陸笙有關。
宋喬并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證，但是她在賭，賭陸笙相信她的話，賭時念念對陸笙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宋喬賭贏了。
女孩話音剛落，衣領忽的被人拽住猛地一扯，宋喬一個踉蹌，后背重?重?撞到了背后的白墻。
她悶哼一聲，抬眸視線下意識望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黝黑陰鷙的眸，眼尾狹長，眼窩深邃，少年眸色很?深，帶著入骨的冷意，兩個人這會離得極近，而他?那雙修長漂亮的手正卡在她的脖頸上。
宋喬指尖發顫，血液里的溫度一點?一點?漸冷，莫大的恐懼和?窒息感使?她呼吸不上來，她掐緊掌心，強迫自己對上那雙涼的徹底的眼，啞聲道：“我知道我說的話沒有可信度，你不信也好，相信也罷，而事實就是這樣，時念念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宋喬閉上眼：“我和?她一樣，也來自另一個世界，而你們意識里的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書，所?有人都是書里的角色，我們外來者都是帶著任務存在的，我不知道時念念的任務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她的任務與你有關，難道你不覺得時念念出現的很?突然嗎？她突然出現，對你是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突然接近你，突然對你好。”
“畢竟在原著里，”宋喬輕輕呼了口氣，睜開?眼看向?他?，“在原著里，那條美人魚在救了你后便離開?了，你和?她原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宋喬扯出個笑：“陸笙，其實你是書里的反派，你與我們所?有人是對立面，不知道時念念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江逸辭，他?就是這本書的男主，而我則是女主，時念念或許是想把你的生活拉入正軌，撫養你長大，你對時念念來說只不過是一個任務對象，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人無緣無故不求回報的對你好。”
陸笙半瞇起眼，力道收緊，虎口貼住女孩纖細的頸，理智叫他?不應該去相信宋喬的話，可宋喬說的那些，他?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駁。
腦子?里驀得浮現過時念念那張總是帶著笑的溫軟面容，耳畔亦是她那句：“笙笙，你以后一定會受萬人敬仰，我要你一直走，要一往無前的朝著光走，走到寬廣的大道上。”
所?以，他?對時念念來說真的只是個任務對象么？
像是有什么在血液里來回沖撞著，撞得他?五臟六腑都被硬生生拉扯住，陸笙壓下心底的燥意，聲音涼的毫無溫度，他?死?死?的盯著宋喬那張蒼白的臉，企圖從她臉上看出她撒謊的痕跡，嘴角扯了扯：“你覺得我憑什么會相信你。”
宋喬呼吸不暢，感受到少年身?周散發著沉沉的陰郁戾氣，和?那雙如墨般濃黑的眸，他?似乎真的動?了怒，宋喬止不住的心底發怵，但還是咬著牙對上陸笙冷涼的目光：“我說過，相不相信完全隨你，我想你應該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話音消落，死?一般的沉默，連空氣都是陰沉的。
懷疑的種子?一經落下，便會留下不淺不深的痕跡來，而如今，時念念以往那些奇怪的舉動?和?話語，她時長念叨著不要早戀要好好學習，要記得和?同學好好相處多交朋友，假期時不時便帶他?出去旅游名曰開?拓心境，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陸笙一直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希望他好，現在又恍惚覺得，原來時念念對他?的好，其實夾雜著別的東西，像是珠寶上蒙著一層布滿灰塵的布，他?厭惡那層破舊不堪的布。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到宋喬連血液都只覺得冰涼，半晌后陸笙終于開?口，少年長睫半垂，唇線崩的凌厲，有些難捱的低聲問她：“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趁著陸笙松了力度，宋喬忙喘了會氣，緩過來后才回他：“沒有別人，只有我。”
陸笙抿著唇，他?垂眸視線落下，眉眼間涼薄一片：“為什么不去找江逸辭。”
聽見熟悉的名字，宋喬微怔，女孩眼睫輕顫，隨后嘴角艱難的勾勒出自嘲的弧度來，面色看著隱隱有些落魄：“不能找他?，我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少年的喜歡張揚熱烈，宋喬怎么可能不會心動?，對于她來說，江逸辭就像是烈日赤陽，是爛漫盛夏里最明?媚的那束光，他?本該如此鮮活，如此桀驁肆意，做好他?江家?小?公子?的身?份，而不是因為她這個生活在黑暗里，為了活著不擇手段又自私自利的人喪失掉自己的生命。
宋喬永遠也忘不掉，在她以原書女主“宋喬”的身?份活的第二世，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那個本該全家?團圓的日子?里，少年滾燙的鮮血將白雪侵染成了暗紅色，宋喬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子?，她跪在地上，幾乎是滿手滿身?的血。
江逸辭摸著她的臉，他?低聲說：“宋宋，別哭。”
宋喬慌張無措，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掉，她冷心冷情了小?半輩子?，第一次咀嚼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手忙腳亂的伸手去堵住那傷口，可無論她怎么努力，依舊有無數溫熱鮮血從她的指縫滲出，滿眼皆是觸目驚心的，她所?厭惡的紅色。
宋喬本以為自己不會動?心，她見慣了虛情假意，過慣了苦日子?，從來不相信世間那些真摯的感情。
再后來，便是她報了仇后再次向?系統讀檔，重?新?回到了原書女主被接回宋家?的那段劇情。
系統讀檔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宋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會回到哪一天，第一世她為了保護爺爺入了假千金的圈套，結果兩個人都因為意外而喪命，穿書之前宋喬父母離異，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從小?寄人籬下，看別人眼色活著，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是穿書后的爺爺叫她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做親情。
第二世她帶著爺爺很?主動?的搬了家?，搬去了大山，結果遇見了來江老爺子?家?里養身?體?的江逸辭，那時候的江少爺還是個因為生病而變得很?胖、整天被欺負的小?胖子?，宋喬本該假裝視而不見不去接近他?，畢竟他?是原書男主，自己是原書女主，但宋喬拿的并不是戀愛劇本，而是復仇的大女主劇本，扭轉原書女主被假千金欺壓的劇情，重?新?奪回宋氏并成功上位。
一但任務失敗，便會被抹殺重?新?獨擋再來。
宋喬正打算轉身?離開?，忽的又想起來在第一世時，那時候的江逸辭是她所?謂的妹妹假千金的未婚夫，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江總，男人西裝革履氣勢出眾，他?站在大廳正中央，流光溢彩的燈光之下，他?似無意間隔著重?重?人群遙遙望了一眼，視線交匯后又錯開?，仿佛只是宋喬一個錯覺。
宋喬嫌晚宴太吵，她晃著酒杯冷眼看著一張張掛滿了獻媚假笑的臉，只覺得沒意思，轉身?便打算偷偷溜走去陪爺爺，自從被接回了宋家?，她出去打工攢了許久的錢，在附近買了個房子?，又把爺爺接來了京城。
晚會快結束時下了大雨，宋喬沒有帶傘，她穿的淡薄，又不認識什么人，再加上女孩長了一張明?艷勾人但又眸色清冷的臉，像是一朵渾身?帶刺的玫瑰花，叫人不敢靠近。
她站在后門躊躇了許久，眼看著大廳里的人零零散散的離開?，眼前忽的停下一亮黑色卡宴，司機打開?車門匆匆小?跑上前，遞給宋喬一把黑傘，還沒等宋喬開?口說話，只留下一句：“宋小?姐，這是我們先生給您的。”
說罷，那人又匆匆離開?。
宋喬愣了愣，低頭看著手里那把品質卓越一看便價值不菲的黑傘，她再抬眸，映入眼簾的是半開?的車窗下，那個熟悉的精致側臉，江逸辭。
宋喬雖從小?野蠻生長，無人管教又沒人在乎，養了一身?冷傲不好接觸的性格，但骨子?里還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念著上一世那把黑傘，思來想去，在看見江逸辭被推到坑里時還是沒忍心，跑上前打跑了那群壞脾氣的小?孩。她本想幫了人就走，結果硬是被小?江逸辭纏上了，天天來爺爺的院子?里找她。
再然后，便是和?第一世一樣的劇情，被親生父母找到，被接回宋家?，只不過這次她的生活里多了個粘人又罵不走打不走的少年。
起初，宋喬只是覺得很?有趣，畢竟在她的記憶里，上一世江逸辭還是她妹妹的未婚夫，雖然不知道這一世的劇情會如何發展，但宋喬自然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惡心假千金的機會，她知道假千金喜歡江逸辭，而江逸辭喜歡自己，所?以宋喬既為了江家?的權利可以祝她完成任務，又想看她妹妹得知自己喜歡的人在追那個她最瞧不起的姐姐后氣急敗壞的表情，就這樣帶著目的半推半就接受了江逸辭的好。
只不過她沒拒絕，又沒答應，為了任務吊著他?。
宋喬深知自己是一個骨子?里都腐爛的惡人，她自私自利又利益至上，冷心涼薄，帶著滿身?的尖刺，為了活著、為了保護爺爺什么都可以去做，感情對她來說是最無用的東西，直到她看見江逸辭為了她挨了刀口。
她的少年永遠倒在那一年的冬天，永遠停在最熱烈最肆意的二十一歲，她才?恍惚發現，原來自己那顆破爛不堪的心，早就被江逸辭抱著一顆真心小?心翼翼的修復好。
可是宋喬發現的太晚了，后幾年為了復仇忍辱負重?的日子?，她偶爾會做夢，夢里是那雙熟悉又溫柔的眼，可宋喬看不清他?的面容，又聽不清他?的聲音，她的腳像是被固定在地上牢牢生了根，眼睜睜看著江逸辭的身?影逐漸模糊，一點?一點?消散在慘淡白光里的風中。
那年冬天，是宋喬兩輩子?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她被困在了那場暴虐簌簌的大雪里。
再次重?新?來過，所?幸系統直接將她送到被接回宋家?前不久的劇情線，她雖接受不到原主前幾年的記憶，但好在她和?江逸辭并沒有接觸，但不知道為什么，等她再次見到人，江逸辭依舊對她產生了好感。
他?說她以前救了他?，還問她是不是因為他?不告而別而生氣，但宋喬這一世是在原書女主被接回宋家?前不久才?穿來，也就是說，江逸辭在小?時候接觸到的是她穿來之前的女主，而他?喜歡的，似乎也是她，而不是自己這個害的他?死?過一次，又是個外來者的人。
宋喬重?來了三次，前兩次她皆以任務失敗告終，而這次，她絕對不會再允許自己有一步錯誤，所?以她一開?始便把目標打在了原著里最大反派陸笙身?上，一開?始便對江逸辭冷言嘲諷，希望他?可以討厭自己，這樣，他?便不會為了保護她而失去生命。
最近宋家?出了事，她不能再拖下去了，為了生存和?利益，迫不得已之下宋喬只得用這個消息去換陸笙的幫助。
陸笙眸底深沉，仿佛一灘死?水般漆黑，看著有些陰冷，他?抿著唇沉默良久，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喉結滾了滾，面色冷的結了層化不開?的冰：“你需要什么。”
少年的聲音晦澀，沙啞，隱隱透著疲倦。
……
時念念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人，眼看著天色愈來愈晚，大片大片玫紅色的云在天幕上翻涌，她發過去的消息也無人回復。
時念念有些擔心，她抬頭瞅了眼零星掛著幾顆星子?的幕布，猶豫了幾秒，推開?車門下了車，準備去學校里看一看。
她輕車熟路的摸到了陸笙的教室，半個身?子?還未踏進后門，視線一撇，便撞見墻角邊的站著的少年少女。
兩個人離的很?近，從時念念的角度望過來時，像是一對姿態親昵正在擁吻的戀人。
時念念？
時念念第一反應先是撞到別人卿卿我我捂住眼睛，手伸到一半又反應過來，這不是她們家?笙笙嗎！
時念念怔愣在原地，邁出的那一只腳沒剎住車，一個踉蹌哐當一聲撞到了桌子?，然后不小?心，扭到了腳裸。
不遠處的陸笙和?宋喬尋聲望了過來，三個人遙遙相視。
時念念皺巴著臉還沒來得及疼，便看見陸笙先是微怔，隨后忙退后一步與面前的女孩拉開?距離站穩，步伐急促的朝著自己走來，面色看著似乎很?不好。
時念念尷尬了一會，還以為陸笙是因為被打斷生氣了，她傻站在原地，非常不好意思的小?聲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她這話剛出，便看見本就冷沉著臉的少年臉色更加的差，身?周氣壓也逐漸涼了下去，時念念眨眨眼，識趣的立馬收了聲。
陸笙走到女孩身?前，他?情緒藏得極好，即使?這會心底生出無盡躁火，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但依舊聲色淺淡，只是眸底漆黑深沉，翻滾著無數晦暗壓抑的光。
他?看著時念念那張干凈漂亮的軟白面容，又想起宋喬和?他?說的那些話，有那么一瞬間，陸笙甚至想問她，她以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騙他?的。
心尖上傳來針扎般細細密密酸澀的疼，陸笙捏緊手指，掌心隱忍克制捏的泛白，他?難捱的閉了閉眼，最終也只是按著時念念的肩膀使?她坐在椅子?上，蹲在她面前低聲問道：“撞到哪了。”
時念念愣了愣：“扭到腳裸了。”
陸笙“嗯”了聲，他?抬手去碰時念念的腳裸，眸中暗流涌動?的陰鷙隱藏在半闔的細密眼睫下，少??年斂下眸底情愫，淺聲問了句，“怎么突然來班里了。”
時念念回他?：“我看你一直沒出來，發消息也沒有回，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末了，時念念頓了下，斟酌著委婉開?口：“笙笙，你剛剛……你們在干什么？”
說著說著，時念念還不忘抬臉瞅了眼不遠處的女孩，宋喬正背對著她站著，她看不見女孩的臉，只看見那道纖細又很?有氣質的背影，單看一個背影，時念念猜她應該很?漂亮。
宋喬對著小?鏡子?整理了一下儀表，她沒有回頭，扶著桌子?跌跌撞撞的從另一道門出了教室。
陸笙盯著眼下微腫的腳裸，眉心微蹙，面不改色的撒謊：“同學摔倒了，扶了一下。”
時念念：“……”
見陸笙不想說，她又換了個問題，她剛才?便覺得那個漂亮女孩的背影莫名的眼熟，下意識便問道：“那是誰呀？”
陸笙動?作一頓，他?抬眸，盯著時念念滿是疑惑的臉，唇動?了動?：“宋喬。”
如果宋喬說的都是真的，那時念念聽見這個名字絕對不會不為所?動?。
果不其然，陸笙話音剛落，便看見女孩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她的瞳孔驟然放大，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宋……”
時念念徹徹底底傻眼了。
陸笙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漂亮的眼輕輕瞇起，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眸底一片晦暗不明?。他?半垂著頭，額前柔軟的碎發垂下，遮住少年那張清冷面容，看不出情緒如何。
只是少年繃的凌厲發白的指骨暴露出主人的心情。
時念念剩下半句話卡在喉嚨里還未說出口，突然感覺腳裸一涼，在看清陸笙在做什么后驚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笙笙，你……”
怎么能隨便脫女孩子?的襪子?！！
時念念今天穿了一雙款式簡單的運動?鞋，扭到的左腳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脫下，陸笙正握著她的腳，而她那只米黃色的小?熊襪子?則被少年拽著棕色小?耳朵露出腳裸。
時念念覺得現在太曖昧了，好像以前有時候也是這樣，陸笙總是做一些，叫她覺得太過親昵的事。
時念念再神經大條也意識到這樣很?不好，自家?崽崽長大了自然要男女有別。
她雙手撐著身?子?往回收腿，企圖將腳從陸笙手心里拽出來，聲音略有些慌張：“我真的沒事，真的，我們回去吧，不早了。”
陸笙的力氣很?大，時念念掙扎半天掙扎不開?，眼看著小?熊耳朵都聳拉著垂下，少年修長漂亮的手指輕搭在她的腳裸上，小?姑娘臉憋的通紅，一著急，一不小?心力氣使?的大了些，結果腳沒收回去，反而借著沖力不小?心踹到了陸笙的小?腿。
她看見陸笙動?作停了一瞬，空氣里傳來很?輕很?輕的一道悶哼聲。
女孩濃密的長睫顫了又顫：“……”
下一秒，她的腳環忽的被人狠狠扯住往前一拽，時念念重?心不穩，身?體?也本能的被迫前傾。
陸笙微微欺身?靠近她，他?抬眸，時念念一下子?便撞進那雙漆黑的眼。
少年眼皮微斂，視線一瞬不瞬的全部落到她的臉上，眸色濃的入化不開?的墨色，似乎正壓抑著急切兇涌的情緒。
時念念心尖一顫，呆愣愣的瞧著他?，一時間忘了反應和?動?作。
察覺到時念念的情緒變化，陸笙忽的勾了勾唇，只是那笑卻未達眼底，漸涼了下來，他?低聲開?口，聲音很?輕：“念念，別惹我生氣。”
第32章 032
時念念全程安靜如雞，連一個氣音都不敢出，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陸笙握著她的腳裸。
直到陸笙給她穿上鞋子，他還未起身，方才安安靜靜不說話的女孩一下子站了起來。
時念念強壓下心底的不適，不動聲?色的與陸笙默默拉開了些距離。
對上少年?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眸，時念念無端感受到一股壓力，叫她隱隱喘不過氣來，她穩了穩心跳，手扶著桌子一角，強裝鎮定的彎唇笑了下：“回去嘛？不早了。”
陸笙垂眸視線落下，他上前一步，又急速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目光牢牢的黏在她身上：“我扶你。”
時念念忙開口：“不用不用，真?的沒事！”
不知?道為?什么，時念念總感覺今天?的陸笙不太對勁，他好像生氣了，又好像沒生氣，時念念一時間?也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出于對危險的本能反應，潛意識告訴她，她這會?還是?不要去招惹他比較好。
為?了向陸笙表示她一個人可以，時念念特地頂著少年?灼熱的視線來回走了兩步，就差把我很好三個字刻在臉上：“我真?的沒事的笙笙，快走吧，一會?司機該等急了。”
陸笙看著女孩明明不舒服但依舊假裝什么事也沒有的慌張神色，心口堵著的戾氣愈發的重，他無聲?垂眸，嘴角扯了扯，眼底也漸涼了下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到時念念的心跳差點要蹦不住，陸笙終于應了聲?。
“嗯。”少年?半瞇起眼，漫不經心的扯唇道了句，“回去吧。”
黑發少年?提著包步伐懶散的跟在女孩身后，兩個人相隔了只有半步遠的距離，時念念在前面一瘸一拐，而陸笙真?的全程都沒有伸手去扶她。
直到坐在車里，感受著車內熟悉的溫度，時念念悄悄松了口氣，窗外微醺的夕陽被烏云擠散開來，她抬頭瞅了眼灰蒙蒙一片烏云密布的天?，心里琢磨著要下雨了。
許是?三月的傍晚依舊攜卷著重重涼氣，又或者是?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叫她腦子亂糟糟的，時念念指尖有些涼，她搓了搓手，扯著身上的外套又裹緊了些。
陸笙察覺到女孩的小動作，他側眸望了過來：“冷？”
還未等時念念回答，陸笙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微微俯身披在她身上，欺身靠近時，鼻息間?全是?時念念身上那?股子甜膩的香味，絲絲縷縷纏繞進他的鼻息，少年?喉結一滾，眸色也跟著沉了幾分?。
陸笙的外套很大，時念念整個都被罩住，更襯得她小小一只，這會?眨著眼睛乖乖盯著他不說話時，看起來又乖又軟。
那?袖子對時念念的小身板來說很長，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模樣有些滑稽，她正?低頭鼓著臉挽起袖子，陸笙無聲?看了眼，心窩里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貓爪子輕輕撓過。
宋喬說的話，陸笙只聽了一半，兩年?的相處下，他怎么可能會?分?不清時念念對他的好是?帶著目的還是?出自真?心，那?條美人魚簡單的像張白紙，腦子又不太聰明，雙眸干凈澄澈，從來都藏不住心事，她對你好，是?真?的把一顆心都掏出來那?種坦誠又熱烈的好，陸笙只是?在氣她騙了他。
她分?明答應過自己，說她以后都不會?走，可事實?卻是?，時念念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終究還是?會?離開，那?他對她來說又是?什么，只是?一個過客么。
陸笙甚至很想?去問?時念念，他在她心里到底又算什么，可那?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止住，喉嚨里像是?梗著一根魚刺，千瘡百孔的心臟再次破了個洞，正?往里灌著簌簌的冷風，他胸口發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胃里又翻江倒海般想?吐。
他害怕自己一旦戳破這層紙，聽見的是?那?個他最厭惡最不想?聽見的真?相，陸笙一向剔透清醒，他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唯獨對時念念束手無策。
好像他向來都對時念念束手無策。
少年?艱難的扯了下嘴角，他抿著唇，神情頹唐的收回手，算了，他想?，宋喬說的很對，既然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何必再去自找沒趣。
他只是?沒有勇氣去承認罷了。
陸笙半闔起眸子，手曲起放在膝上，心底涌出的密密麻麻的酸澀和溫怒使他像一條脫水的魚，他有些急切的呼了口氣，袖子忽的被人扯住。
陸笙一頓，眼下是?白嫩脆生生的指尖，他掀開眼簾望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那雙略有些小心翼翼的眼。
時念念心里藏著心事，想?問陸笙和宋喬是什么關系，又想?問?他是?不是?像書里寫的那樣對宋喬產生了興趣，她更想?問?的還是?，陸笙是?不是?生氣了，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生氣，但時念念明顯的察覺出來少年身上那冷戾又陰鷙的低氣壓。
猶豫了兩秒，也就短短兩秒，眼看著那?手就要收回去，她還是?下意識便伸手拽住陸笙的衣袖，她不喜歡這種別扭又奇怪的氛圍，
時念念抿了下唇：“笙笙，你……”
女孩“你”了半天?，無數個問?題匯集到嘴邊兜兜轉轉轉了好幾圈，又突然不知???道該先去問?哪一個，時念念愣是?憋的臉都被染紅了，才小小聲?憋出來一句：“你餓不餓呀……”
陸笙神色微怔，他靜了半晌：“嗯。”少年聲音轉低，又有些啞，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有點。”
陸笙忽的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何必去跟時念念計較，她傻到秘密被人發現?也毫無察覺，還在這里和他這種心思深沉的人傻乎乎的聊天?。
既然來到他身邊，那?就永遠不要走。
如果她要走，就在這一瞬間?，陸笙幾乎頑劣又偏執的去想?，那?他就把她關起來，藏在一個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他死也不會?放開她。
見陸笙的臉色好轉，時念念腦子里緊繃著的弦松了些，笑容也比一開始要真?誠：“那?回去叫阿姨給準備些吃的。”
陸笙藏起骨子里那?些不可見人的陰暗面與劣根性，他垂眸，一副溫順的弟弟模樣：“好。”
一番簡單的對話結束，時念念按亮手機上和家里的阿姨發消息，麻煩她提前給少爺準備些吃食，等她忙完后再抬臉，陸笙半靠不靠的倚在后座闔眸養神。
窗外昏落落的燈光盡數落下，在少年?緊繃的側臉上打下明暗不一的光，把他的五官映的深深淺淺，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緒如何。
時念念看了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沒再看下去，玻璃被燈光照得反著光，視線匯聚成?一個點落下，時念念托著臉盯著那?星星點點的光發呆。
一路無話。
等回到別墅，陸笙沒有先去吃飯，反而是?時念念先出了事。
扭到的腳裸起初并不是?很嚴重，只是?時念念逞強，即使一瘸一拐也咬牙自己走，短短一段路，卻叫她本就還微腫著的腳裸腫的更厲害了。
時念念眼淚汪汪的坐在沙發上，任由陸笙將藥抹到她腫成?一片的腳裸。
身旁站著的家庭醫生愣是?大氣也不敢出，眼觀眼鼻觀心，全程低著頭不敢看一眼，他是?第一次見他們那?個往日里冷漠陰鷙的大少爺，竟然以如此溫柔又占有欲極強的姿勢半蹲在女孩身邊，小心翼翼的給她涂抹著藥膏。
他剛剛想?幫時小姐上藥，結果大少爺直接冷著張臉將藥箱拿了去，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時念念被養的嬌氣，怕疼又怕癢，冰冰涼涼的藥膏觸碰到皮膚，腳便不由自主的往回縮。
陸笙直接單手握住她的腳，皺眉道：“別動。”
少年?的指腹帶著層厚厚的繭，時念念身體一僵，這會?也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別，因為?疼而委屈巴巴的苦著臉。
好在陸笙動作輕柔，時念念吸吸鼻子，終于能從疼痛中分?出幾分?注意力，從上向下以俯視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見陸笙長而濃密的睫毛，因為?動作幅度的變化而輕輕顫動著，在鼻骨上打下一小片陰影。
再往下，便是?他挺直的眉骨，狹長深邃的眸，逐漸冷硬的臉部線條，弧度漂亮冷冽的唇，好像在不知?不覺中，陸笙已經長大了，他的五官張開，銳利鋒芒幾乎要遮掩不住。
以往朝夕相處那?么久，時念念還未有所察覺，如今仔細一看才發現?，現?在的陸笙早就不是?初見時那?個身形清瘦的小少年?，明明才過去沒多久，但是?少年?成?長變化卻像是?被人拉了進度條似的。
時念念忽的有一種感傷春秋的憂愁，她也不知?道小反派那?么快長大是?好事還是?壞事，她一個人感慨了好半會?，又想?起來問?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趁著這會?陸笙看起來心情還不是?很差，時念念斟酌了幾秒才開口：“笙笙，你和剛剛那?個女生關系看著好想?還很不錯。”
陸笙頭抬也沒抬，聲?色淺淡：“不熟。”
還好還好，時念念七上八下的心終于穩了些，她眨眨眼，以閑聊的口氣繼續問?：“我記得那?個女孩是?叫宋喬是?吧，長得挺漂亮的，你……”
時念念頓了頓，再開口時隱隱有些緊張，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你喜歡她嗎？”
聞言，陸笙停下手里的動作，聽著女孩藏在話語里的小心和試探，他嗓子干澀，眸子里翻滾著波濤洶涌的光。
他不知?道自己會?和宋喬發生過什么，又或者是?即將發生什么，但他能感覺得到，時念念不喜歡他和宋喬接觸。
但她的不喜歡，不是?情感上的不喜歡，而是?出自于她所謂的那?個任務的不喜歡。
陸笙唇角繃直，他沒回答那?個問?題，只是?抬起臉，少年?眉眼間?帶著點戾氣，聲?音隱忍又克制，眸色深的如墨，他緊緊盯著時念念，啟唇扯出幾個字來：“你會?騙我么。”
時念念被問?的一怔，但她反應極快，條件反射的搖了搖頭，認真?道：“不會?。”
除了某些有關她身世方面的問?題需要隱瞞，她不會?騙他。
那?眸漆黑一片看不見一點光，像是?清冷月夜下寂靜的雪地，時念念覺得陸笙這會?有些奇怪，她眨眨眼：“你問?這個怎么啦？”
陸笙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垂眸，聲?線微啞：“沒什么。”
她說不會?那?便就不會?吧，他再信一回。
陸笙繼續涂抹著藥膏，又從嗓子里扯出幾個字來：“我不喜歡她。”
算是?回答了時念念一開始的那?個問?題。
“哦。”見陸笙興致缺缺看著不太想?提這個話題，時念念收了聲?，她在心底想?了一百種想?法，沒幾秒后又沒忍住開口，“你可別早戀呀，高三就應該好好學習。”
時念念像個操心的老母親，抬起指尖戳了戳陸笙的手臂，頗有些語重心長：“早戀不好的笙笙，等以后上了大學再說，而且，我看那?個女孩子面相和你不配，我猜你們倆八字應該不太合，你可別喜歡她，你喜歡男生都沒關系……”
陸笙：“……”
陸笙聽不下去了，喉結小幅度的滾了滾，臉色也沉了下來，指腹捏緊棉棒在那?紅腫一片的腳裸上使了力，一陣急促的痛感漫過四肢百骸直沖向大腦神經，時念念咽下剩半句話，小小聲?吸了口氣：“疼……”
時念念揪著屁股下的沙發墊，眼眶一下子又紅了個透，也不知?道陸笙又在鬧什么脾氣，瞬間?便萌生出??想?抬腿踹陸笙一腳的念頭。
只不過這個計劃才萌生出小小的幼芽，陸笙似乎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他面色清冷淺淡，聲?音低沉又輕緩的來了句：“如果不想?腳再腫著，就聽話一點。”
時念念立馬將那?個想?法扼殺在搖籃中。
這也就是?為?什么時念念一點也不喜歡陸笙那?么快長大的理由，長大后的陸笙不再不像以前那?般可愛又聽話，如果說小時候還是?時念念占主導位，而現?在則相反，時念念完完全全說不過他，還經常被兇被教育，被陸笙牽著鼻子走，明明她才是?姐姐。
時念念從鼻子里發出氣音，非常不滿的小聲?哼到：“就知?道恐嚇我。”
女孩皮膚白皙細膩，可能是?因為?疼的緣故，她的腳趾微微蜷曲著，白里透粉，像一片片沾珠帶露的桃花花瓣。
陸笙別開目光，他將棉棒扔到垃圾桶里，隨后擰緊藥膏的蓋子直起身，女孩這句話一字不落的全飄進他的耳朵。
陸笙嘴角扯了扯，他側眸望了過來，看著臉鼓得跟包子似還在生悶氣的時念念，像是?報復又似賭氣般，伸手狠狠擰了一把她臉側軟乎乎的頰肉。
指腹下肌膚柔軟，陸笙眸色微暗，沒忍住又伸出大拇指輕輕摩挲了下。
少年?神色散漫，嘴角勾勒起半分?似笑非笑的弧度，嗓子里帶著點曖昧和漫不經心，被壓的低且輕啞：“要是?不相信，可以試試看我能不能做得出來。”
第33章 033
時念念當然相信陸笙完全做得出來。
是什么?時候發現陸笙和以前變得隱約不一樣，時念念自己也說?不清楚，好像就是在日常點滴相處中，陸笙帶給別?人的侵略感與壓迫感愈來愈強，他與陸則釧也越來越像，不再似以往記憶里那個身形清瘦，穿著洗的發白的運動鞋提著舊書包的孤僻少年。
她上次從二樓下來時正好遇見?來別?墅找大少爺的管家?，身后幾個助理正拿著厚厚一疊文件，陸笙坐在沙發軟墊正中間，眼?睫微微垂著，修長雙腿交疊靠在一起，少年面色清冷，薄唇淡抿，視線落在手?里的文件上，屋外明晃晃的太陽光從落地窗擠進來落下，將他本就冷硬的臉部輪廓襯得更加的利落分明，時念念一個恍惚，總以為時間線被拉到了幾年之?后。
那時候的陸笙，早已變成了京城傳聞中陰鷙冷戾眾人又?敬又?怕的陸總。
時念念其實有一份私心，她希望陸笙不要?那么?快的長大，因為她這個穿書者帶來的蝴蝶效應，如今所有的事情都與原著劇情發生了或大或小的改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完成任務后會不會離開，又?或者是怎么?離開，什么?時候離開，所以時念念希望她還?在陸笙身邊時，陸笙可以過得快樂隨意些，依舊是那個逗兩句便會耳朵紅的小少年。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能按照時念念心中所幻想的那樣美好結局發展，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預防陸笙走?向書里的結局。
陸笙從未對她撒過謊，他說?不喜歡便是真的不喜歡，相處的久，時念念在偶爾還?是可以分辨出陸笙語調里的喜怒，見?他真的對宋喬沒興趣，她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又?本能的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時念念雖然反應慢，但在某些地方又?格外敏感，陸笙的種?種?表現與所作所為，以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聚在腦子里像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球，她壓下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企圖安慰自己只是想太多了。
臉頰一側還?被掐著，時念念鼓鼓臉，只覺得身為姐姐卻一點面子也沒有，但是她，還?真的不能把陸笙怎么?樣。
看著女孩一個人偷偷生悶氣?，陸笙唇角勾了幾分弧度，他收回手?，視線從時念念身上收回時垂眸低聲來了句：“聽?話。”
時念念從鼻子里小小聲發出氣?音，“聽?話”這兩個字，她都不知道在陸笙嘴里聽?了多少遍了。
陸笙在提著醫療箱離開時，還?不忘打開電視調出時念念往日里最喜歡看的頻道，但時念念這會心里揣著事，電視里的劇情她一點也沒有看進去，隨手?扯過一個抱枕抱在懷里，下巴枕在抱枕上抿著唇出神。
時念念總覺得現在的小反派一點也沒把她當姐姐，好像一對比，她才是那個需要?被人照顧小孩，又?或者說?，她感覺她和陸笙之?間似乎變得有些不對勁，時念念也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樣不太好。
陸笙已經長大了，他不能這樣再像以前一樣處處黏著她。
陸笙再次回到客廳時，正好便見?到女孩這幅無精打采的懶洋洋模樣。
少年走?上前，自然又?熟稔的將時念念耳畔垂著的一縷碎發挽到耳后，就在那帶著繭子的溫涼指尖觸碰到耳垂，一股細細的電流從耳畔一路漫到四肢百骸，有些癢，時念念心尖一顫，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
她有些不自在的抬起臉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年，隨意扯了個話題開口：“今天不用看書嗎？”
時念念在說?話時，還?不忘悄悄往一旁挪了挪，試圖與陸笙拉開些安全距離。
她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看不出痕跡，但她那些小心思小動作陸笙全部收進了眼?底，少年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坐到一旁，他面色淡的看不出情緒，只是在垂眸時，眼?底閃著不正常又?炙熱的光。
陸笙壓下心底的幾乎有燎原之?勢的躁火，偏聲色平靜的回她：“今天不忙。”
“哦……”
時念念有些心不在焉，她在腦子里組織了好久的語言，想和陸笙聊一下他已經長大了，即使她是姐姐，也不能像方才那樣太過親密又?曖昧了些，可話到了嘴邊，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許是出于尷尬，又?或者出于別?的，時念念怎么?也說?不出口。
自那一句結束后，兩個人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周圍靜的出奇，只余下電視屏幕上主角之?間的交談聲。
時念念的心思并不在電影上，她捏了下手?指，余光偷偷瞄了眼?身旁的人。
陸笙正在垂眸翻閱手里的文件，少年睫毛低垂，眉骨筆挺，窗外下雨天天氣?陰沉，燈光有些昏落落的，色澤濃淡對比下側臉線條愈發凌厲漂亮，一筆一劃皆是被精心雕刻一般叫人移不開視線，而他那雙手?，在光下紋理偏淡細膩，骨節分明修長，天生就是一副殷貴冷傲的上位者形象。
比起他的平靜，倒顯得時念念自作多情了些，時念念沒忍住又?瞅了一眼?，在心底極力唾棄自己總愛胡思亂想，可能對于陸笙來說?，他或許并不理解這些，畢竟當初并沒有人去教他。
時念念終于找出各種理由勉強把自己說?服，她目光還?未移開，偷看便被正主抓個正著。
陸笙側眸對上女孩探究的目光，視線在她那張漂亮的臉上一頓，啟唇道：“怎么?了。”
“啊？沒什么?。”時念念有些不好意思，視線一時間不知道要?放在哪里，眼?神忽閃了下，忽的注意到不遠處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烏云密布透不出一絲月光，淅淅瀝瀝的雨珠連成了線匯集在透明玻璃上，又?一顆一顆滑落在地碎成珠花，時念念看著少年身后的落地窗，眼?睛眨了眨：“不早了笙笙，我覺得我該回去了。”
一會要?是再下大了她肯定回不去。
陸笙順著時念念的目光視線移了過去，望著窗外逐漸有轉大趨勢的雨，他輕輕皺了下眉：“你腳還?扭著，不方便。”
言外之?意，她今天可以留下來。
時念念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沒事的！我好很多了，而且現在雨還?不是很大……”
最后一個尾音剛落，窗外忽的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伴隨著那道震天響的雷聲過后，雨滴驀得變得急促起來，像是開了閥門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盆而下。
時念念：“……”
她收回視線，對上了陸笙那雙漆黑又?似笑非笑的眸。
時念念眼?睫一顫，干巴巴的開口：“我覺得……”
陸笙沒出聲，掀起眼?簾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似乎在等?時念念還?能找到什么?理由。
時念念想了半天也編不出來一個借口，但她又?不太想留在這里過夜，耳畔是滂沱的雨聲，她在心底糾結了半晌是留下還?是回去，天秤偏了又?偏，時念念心一橫眼?一閉，她站起身：“我覺得我還?是回去吧。”
她腳步還?沒邁開，眼?下突然橫過來一直修長的腿，直接連在茶幾上擋住了路。
陸笙抬眸，一把深沉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臉上，他開口，聲音有些涼：“為什么?一定要?回去。”
時念念猶豫了半秒，欲蓋彌彰的解釋：“長時間變成雙腿太累了。”
陸笙猜到她會這樣說?，他盯著她細致晶亮的眼?睛，眸子因為煩躁而瞇起半分：“院子里有湖水。”
時念念小小聲：“我覺得海水……”
眼?看著陸笙的眸色愈來愈沉，剩下那句“比湖水好一點點”的話到嘴邊忙轉了個彎，再開口時又?變成：“和湖水一樣都很好都很喜歡，但是我今天有些事所以必須要?回去。”
時念念討好似的主動靠近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嘴角邊露出兩個漂亮的小梨渦，眼?睛眨了又?眨：“這點雨對我來說?沒什么?的，我明天又?不是不來了嘛。”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陸笙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他無聲垂眸，嘴角因為克制而神色懨懨的下彎著，少年收回那只腿，聲線比方才要?啞了幾分：“傘在玄關的柜子里。”
“我知道！”時念念悄悄松了口氣?，笑容也更加的真誠，再次眨眨眼?看他，“那我走?啦，早點休息。”
陸笙扯了下嘴角，他這會心里堵著氣?，但還?是回了句：“嗯。”
時念念覺得她有必要?回去和系統仔細探討一下關于小反派的事情，再加上今天的陸笙叫她本能的感覺有些危險，所以她還?是不打算留下了。
注視著女孩步履歡快的背影，陸笙舔了舔后槽牙，修長手?指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黑色簽字筆，那么?大的雨，具他對時念念的了解，她肯定會再回來。
少年眸光微動，眸底滿是晦暗又?翻滾著的暗涌深沉的光。
果不其然，門被推開又?關上，半分鐘不到，雨里傳來一陣有些凌亂的腳步聲，開門聲再次響起。
高估了自己的時念念渾身濕漉漉的站在玄關處，被她放在一側的黑傘還?在滴著水，沒幾秒便在白瓷地磚上匯聚一小片淺淺的水洼。
時念念撥了幾下因為沾了雨而貼在額角的劉海，那傘雖然很大，擋雨綽綽有余，但她忽略了外面呼嘯而過的大風，直直的卷著雨水往傘下鉆，撐了傘和沒撐好像沒什么?區別?。
時念念最終還?是妥協了。
她還?未開口，頭頂上忽的罩了一張柔軟的浴巾，陸笙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半垂著眸給她擦頭發：“一會去洗個澡，小心著涼。”
眼?看著那浴巾又?移到她的臉上輕輕攜去眼?睫上掛著的小水滴，長睫下意識顫了下，時念念心底別?扭，但還?是乖乖開口沒再拒絕：“好。”
從剛搬來時陸笙便在別?墅里給時念念留了一間臥室，裝修風格也全是她喜歡的，時念念不是沒有住過，偶爾她太累了偷懶不想跑便會留下過夜，最主要?是，穿成小美人魚后，雖然她那張貝殼大床也格外柔軟，但時念念真的太想念她上一世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的感覺。
所以她今天說?的那些全部都是違心話，自然也發現了陸笙的臉色并不好看。
時念念洗了澡換了件干凈的新衣服，等?她收拾好后已經很晚了，她和陸笙道了句晚安便回到了臥室。
即使她并不常住，但臥室每天都會有傭人來打掃，時念念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便是空氣?里彌漫著的那股梔子花香的味道。
時念念的睡眠質量向來很好，幾乎是沾床就睡，而且還?是雷打不動的那種?。
不知道過了多久，濃濃月色侵染了整間屋子，臥室的門把突然動了動，門被推開，借著幾縷散落的月色，映襯出門外少年那張精致漂亮的臉。
時念念睡覺并不老實，被子被踢得東一腳西一腳，陸笙坐在床邊，動作輕柔的給她掖了掖被角，神情無奈又?溫柔。
女孩睡得正香，那長而密的卷發全部鋪散開，皮膚白的像是剛剛剝了殼的雞蛋，細膩的看不出一絲毛孔，長睫繾綣，呼吸聲細小綿長。
陸笙無聲看了會，心臟處莫名向下深深塌陷了一塊，他垂下眼?睫，幾乎是控制不住般伸出手?，指腹沿著時念念的眉眼?滑過她小巧挺直的鼻骨，又?一路滑到女孩柔軟的唇上，停在唇角處輕輕摩挲著描繪著。
臥室內的大燈關了，只留了床頭一盞懸掛著的水晶燈，散發著暖黃朦朧的柔光，那光輕飄飄落下半環抱著陸笙，昏暗的燈光中，他的眸色被光照得稍淺，像是盛滿了漫天星火，長睫低垂，平添了幾分溫柔意味。
心臟處傳來熟悉的酥麻感，半點不受控制，撞的他胸口又?疼又?癢，陸笙的指腹移到女孩飽滿的唇珠，第一次那么?強烈的想去獨自占有一個人。
他深知自己內心深處被隱藏起來的劣根性，喜歡就是喜歡，喜歡的東西自然要?緊緊握在手?中，他不是什么?輕易否認自己想法的人。
感受到指腹處柔軟的觸感，陸笙的眸色愈來愈沉，藏在細密眼?睫后那雙眸黑的發亮，眼?中翻滾著深沉壓抑的光，指腹用力輕輕一按，時念念睡得沉，貝齒因為這個動作而無意識張開了些。
陸笙斂起眼?底翻滾著的熾色，眼?睫微垂，明知道這會時念念不會回答他，但還?是低聲呢喃開口：“念念。”
少年聲音低沉又?危險，如同?層層撕開的霧色，薄唇微勾，聲音低且輕啞：“你不能騙我。”
他雖然笑著，只不過那笑未達眼?底，有些涼薄，眸子里滿是如熱浪般不正常的深涌暗潮的光。
陸笙欺身捏住時念念的下巴，單手?扣住她橫在外面的手?腕，指腹在那截雪白細膩的腕子上摩挲了下，溫涼的唇貼著她的唇廝磨，他似乎不滿足于這種?淺嘗輒止的親吻，似報復又?似懲罰般在她的唇角處咬了一個細細的小口子。
……
時念念第二天醒來，沒有因為淋了雨而感冒，倒是在洗漱時對著鏡子發現自己嘴角邊多了一道紅色的印痕。
時念念琢磨了半天，也沒研究出來是什么?，大早上腦子又?不太清醒，迷茫了會，她轉過身，忽的迎面對上不遠處半倚在門上等?她的陸笙。
時念念一怔，回過神后湊到他身邊笑著打招呼：“笙笙，早呀。”
見?陸笙沒說?話，只是垂眸盯著她嘴角邊那道匪夷所思的傷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時念念下意識伸手?摸了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照鏡子就看見?了，是上火了嗎？”
她這話剛出，便看見?穿著休閑裝的少年忽的一頓。
陸笙面色淺淡看不出情緒，只是眸色微沉，眼?底攜卷了幾分不動聲色的笑意，垂眸看她，啟唇道：“嗯。”
陸笙將手?里傭人準備的溫水塞進時念念手?里，氣?音低到明顯：“最近天干，多喝水。”
第34章 34
自在陸笙家借宿一晚過后，時念念真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天氣干燥上火，一連每天都按照八杯水的目標去過，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今年的京城春季多雨，沒過幾天，在一個飄著雨的午后，時念念在去別?墅的路上撿到了一條被拋棄的狗狗。
轉眼已經到了四月份，從今天早上便開始下雨，這會仍在下著，宛如絲線一般細細密密的入了懷，時念念撐著把白色帶著花紋的傘，正小心翼翼的躲著地面上的小水洼，忽的聽見?空氣里傳來輕微的響聲。
像是小動物?在用爪子撓箱子。
時念念一怔，循聲望了過去，別?墅對?面有幾顆開得正艷的海棠樹，粉嫩嬌艷的花朵被雨滴打下落了滿地，而層層疊疊的花瓣下有一個略顯破舊的紙箱子，隔著半個馬路的距離，時念念清晰的看見?那箱子在動，似乎有一個毛茸茸的爪子扒在邊緣。
她快步走上前，才?發現箱子里有一只小動物?，是一條通體黑白的小狗，黑色占據了全身大半部分?，只有爪子和臉還有前胸帶著白色，即使它渾身臟兮兮的，毛也打結纏在了一起，但時念念依舊可以分?辨出，似乎是一條小阿拉斯加犬。
它看著才?一個月大，瘦瘦小小一只縮在箱子里，好像淋了很久的雨，原本柔軟的毛被雨水打濕了一輪緊貼在身上，白爪子上滿是泥濘，尾巴尖還在滴著小水珠，看著好不可憐。
看見?時念念，狗狗抬起那張沾著點灰塵的臉，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嘴巴里發出哼哼唧唧的似小孩子一樣的嗚嗚聲，爪子一直不停的想去嘗試扒拉最外那一層紙殼，可它身形格外瘦弱，站起來時還沒有箱子高，所作所為完全是無用功。
甚至因為沒什么力氣，啪嗒一聲又摔進了箱子里。
時念念心疼的厲害，身上摸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食物?，她也不太確定狗狗是被人拋棄還是不小心和主人走失，就算是丟下，萬一主人是因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再反悔回?來找它。
下雨天空氣里攜卷著重重涼意，時念念怕冷，身上還披了件薄外套，她將外套脫下來罩在阿拉斯加身上，蹲在一旁守了好半天，見?一直沒有人來，再次對?上狗狗帶著水光的眼睛，時念念連半秒也沒有猶豫，直接將它抱進了懷里。
傭人還在客廳收拾東西?，便見?時小姐一陣風似的推門跑了進來，懷里好抱著一個黑色的小團子，等?眾人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條小狗。
時念念跑得氣喘吁吁，身上也不小心淋了雨，鞋子都濕透了遍，靠在玄關處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斷斷續續喊道：“麻煩給我一條熱毛巾。”
別?墅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陸笙今天回?來的早，他從不上晚自習，不僅是覺得麻煩，再加上偶爾會需要處理公?司上的事情，比較忙，但他成?績好，往日里又懶散慣了，老?師自然也就默許了這件事。
以往，每次陸笙回?到家，總會在客廳見?到時念念的身影，而今天卻連她頭發絲都沒見?到，少年正半垂著頭解著襯衫衣扣，隨口?問了一句身旁跟著的傭人，才?得知時念念去了附近的寵物?醫院。
緊接著又從傭人口?里得知，時小姐在下午時撿了一條被拋棄的流浪狗回?家。
陸笙捏著扣子的指腹停了半瞬，他垂眸“嗯”了一聲，語氣平常，只是面色看著有些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遠在寵物?醫院的時念念自然不知道這些事，她今天給狗狗洗澡時才?發現，狗狗左腿一處毛發極其稀疏，再擔心有什么潛在的疾病，時念念又特地跑了一趟寵物?醫院，給它做了一套全身檢查。
一開始，時念念還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可愛的阿拉斯加犬也會被拋棄，直到檢查出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倒是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疑難雜癥，只是費用多花費大，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好好去調養。
等?時念念帶著司機提著大包小包的藥和狗糧等?等?再次回?到別?墅時，月亮都悄然冒出了頭，漸深的幕布上隱隱掛著幾顆星子。
是陸笙開的門，少年面色淺淡，視線不動聲色的在時念念懷里抱著的阿拉斯加上晃了一圈又移到她的臉上，淺聲道：“電話怎么沒接。”
時念念還在計劃著要把狗狗的窩安在哪里，聞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眨了下眼：“下午去醫院啦，可能沒聽見?。”
許是察覺到莫名?的低氣壓，阿拉斯加的小腦袋一直往時念念懷里拱，爪子扯著她的衣服，小家伙年紀小有些怕人，但它格外親近時念念。
時念念心下一軟，狀似安撫的揉了揉懷里的小腦袋，低下頭軟聲哄道：“別?怕，哥哥不是壞人的。”
陸笙的嘴角扯了下，他還想說些什么，時念念這會一顆心都撲在阿拉斯加身上，還未等?陸笙開口?，腳尖轉了個方向直徑從他身旁繞了過去，還不忘隔著老?遠喊他：“笙笙，你幫我把司機手里的袋子放到客廳的桌子上！”
女孩步伐匆忙，一轉眼身影便消失在客廳里，偌大的客廳只余下站在玄關處的陸笙和司機，以及眼觀眼鼻觀心的傭人。
看著自家黑著個臉的少爺，司機小徐提著手里的袋子愣是大氣也不敢出，雖說旁人都能看出來時小姐對?他們少爺很重要，但他也不能真的叫大少爺親自拿東西?，小徐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試探著開口?：“少爺，我把時小姐的東西放過去。”
陸笙沉默了會，終于涼涼出聲：“不用。”
少年的面色冷的像是結了層冰，他眸色微沉，眉眼間又帶著些許無奈，下壓著唇角伸出手：“我拿去給她。”
小徐頂著身周涼薄的低氣壓，戰戰克克的將手里時小姐買的藥品和寵物?生活用品遞了過去。
陸笙坐在客廳，看著時念念跑上跑下跑來跑去，全程一個眼神都沒有放在他身上，好似他從頭到尾都不存在般。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念念終于?忙完結束回?到客廳，小姑娘坐在陸笙身旁，跟獻寶似的將懷里那小小一只小心翼翼挪過去給他看，眼睛清亮澄澈，語氣也是亮的：“可愛嘛？”
陸笙垂眸睨了眼，因為是被拋棄導致營養不良再加上生病，狗狗全身毛發稀疏，身形又格外瘦弱，去醫院后醫生將它骯臟打結的毛發又剃了干凈，這會光禿禿的，跟可愛完全沾不上邊，長得更是差強人意，頂多算的上是一只在普通不過的狗。
一人一狗兩個都盯著他看，而陸笙最知道什么話可以哄時念念開心，對?上那雙帶著期盼又亮晶晶的眸，他沒什么表情的開口?：“可愛。”
聽到想要的答案，時念念一下子笑開，揉著懷里的小腦袋笑道：“等?以后長大了，我們樂樂肯定更漂亮。”
時念念給小家伙起名?叫樂樂，大名?時樂樂，只是希望它可以變得白白胖胖的，一輩子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
看著時念念和玩樂樂的正開心，一想到本該屬于?自己的目光如今全部都在一條又丑又笨的阿拉斯加身上，陸笙心底煩躁，喉結小幅度滾了下，他抿著唇：“你以后要養狗么。”
時念念被問的一怔，這才?后知后覺她撿到樂樂又收養它完全是自己單方面下的決定，還沒有來得及和陸笙商量一下，雖然起初她以為陸笙肯定不會拒絕。
時念念抬臉看了過去，眼尾因為不開心而微微聳拉著，眼睛眨了又眨，小小聲道：“不可以在家里養嗎？”
聽著女孩語氣里的小心翼翼，陸笙半闔著眸，心底煩躁愈深，對?于?犬類動物?這種生物?，他雖不喜歡，但也算不上討厭，他更討厭那種被時念念忽視的感覺。
陸笙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可笑，幼稚到連一條狗的醋都要吃，他覺得荒唐，又接受的順其自然，他從不否認任何一個好與不好的想法，骨子里的占有欲隱隱作祟，陸笙惡劣的去想，要是時念念的目光一輩子都在自己身上該多好。
陸笙斂下眸底翻涌著的光，再掀起眸子時眸底又恢復了那番平淡深沉模樣：“可以。”
他的聲音放輕了幾許，長睫垂下：“這里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度過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愈發好聽又磁性感很強，清清冷冷，像是雪夜里的竹風朗月，“家”這個字尾音被拖得有些長，許是今晚的暖黃色的燈光半環抱在他身上，少年眸色被襯的稍淺，眉梢眼尾都沾染著幾縷柔和的朦朧光暈，那句話落在時念念耳畔時，連帶著他的目光，都平添了幾分?溫柔繾綣的意味。
時念念心尖輕顫，只覺得陸笙看自己的目光和以前變得不再一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一樣她也說不清楚，而那股子異祥的怪異，借著溫柔晚風悄悄消散在空氣里，逐漸又消失不見?了。
時念念驀得萌生出幾分?想要落荒而逃離開這個叫她覺得很不自在的地方，她慌忙站起身，強裝出很忙的樣子隨口?扯了一個理由?：“醫生和我說晚上要給樂樂抹一遍藥膏，我先去看一眼。”
時念念腳步還未邁開半步，手腕忽的被人握住，她回?頭，對?上那雙漆黑深沉的眸。
陸笙眉心微蹙，神色懨懨的下壓著眼尾：“不能一會再去么。”
時念念恍惚了一下：“怎么了？”
“……”
陸笙沉默了幾秒，幾秒后又開口?，少年別?開目光，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淡表情，只是藏在黑發下微紅的耳朵尖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里想法，聲音似乎在克制隱忍著什么：“我今天難得早放學回?來。”
言外之意，他今天那么早回?來，她卻不能多陪陪他。
時念念立即懂了陸笙話里的意思，她沒忍住憋笑出聲，樂樂不明白主人為什么笑的那么開心，只是拿小鼻子輕輕拱她的指尖。
時念念再次坐在陸笙身旁，女孩彎著眉眼，那笑意像是止不住一般，一圈又一圈從眼睛里溢了出來：“好的笙笙少爺，你想干什么。”
自從關系親近之后，時念念已經很少在這樣帶著“少爺”兩個字喊陸笙，陸笙知道她又在說好聽的話逗他。
他看著女孩鮮嬌紅艷麗的唇，以及那張帶著笑的漂亮面容，驀得又想起那個溺人的夜晚，那如夢里一般柔軟的觸感。
他以前怎么沒發現，時念念好像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長在他的審美處，連嘴唇上揚的弧度也漂亮的過分?，
等?到初次經歷過，陸笙才?了解到這種尖刀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扎在心尖上，撩撥人又折磨人的感覺，是多么刻骨銘心。
視線在時念念的唇上停了一瞬，陸笙眸色微暗，喉結滾了滾，他正真想做些什么，時念念永遠也想不到，可他了解她的性子，怕是知道后會像個烏龜一樣立即縮回?自己的殼里。
但是現在還不行，現在還太早了，他還沒有資格，即使陸則釧帶他進了公?司，但陸家真正掌門權是他還是陸誠，再最終結果定下來之前，誰也說不準。
陸笙前小半生行尸走肉的活著，如今為了時念念，偏偏就想去爭一把，畢竟他看上的東西?，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陸笙也不知道宋喬所說的那本書里都寫?了什么，以后會發生什么，只要時念念不離開，他可以一輩子都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情。
如果有一天她執意要離開，在時念念見?不到的角度，陸笙嘴角一扯，笑意有些涼薄，他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出現，畢竟在他這里，他看上的、想要得到的，即使不得手段也要牢牢握在手里。
只要她不走，他便永遠永遠束縛住心底那些見?不得人又不可窺光的秘密，做一個她眼里風光霽月的正常人。
陸笙半垂下眸，身旁的女孩還在笑著，漂亮卷曲的睫羽下，那雙湖藍色雙眸里透著抹吊頂燈的光暈，像是藏了萬千星子般迷人。
陸笙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后糟牙，懶懶睨她一眼，聲色冷淡：“很好笑？”
時念念立馬收了聲，跟撥浪鼓似的搖頭：“一點也不好笑。”
她話是這樣說，但小臉依舊紅撲撲的，毫無可信度可言，陸笙視線不動聲色的落在她臉上，隨后別?開目光沒再看下去。
時念念熟稔的打開電視屏幕調出一部好看的電影。
樂樂吃飽喝足后精神頭很好，他很乖，對?新環境又適應的很快，這會正窩在時念念腳下玩時念念特地給它買的小玩具。
電影才?播放到三分?之一不到，桌子上擺著的零食吃完了，時念念嘴里閑不住，又跑去拿幾包儲備好的零食。
等?到女孩離開后，偌大的客廳里只留下還在咬著玩具熊的樂樂和注視著她離開的陸笙。
直到視線里看不見?那道嬌小的身影，陸笙才?收回?目光，視線隨即落在腳下那條看著又丑又笨還光禿禿的阿拉斯加身上，感受到一抹黏膩陰冷的視線，樂樂傻傻望了過來，小爪子還掛在毛絨熊的一角。
等?它意識到危險后早已來不及，小家伙邁著四個小短腿還沒來得及跑，脖頸忽的被人用手揪住。
它很輕，陸笙一只手便輕而易舉的將狗狗提到自己面前，一人一狗四目相對?，少年面色淺淡，嘴角邊卻勾勒起幾分?似笑非笑的弧度，摩挲著指腹下那寸并?不柔軟的皮膚，漫不經心的低聲開口?：“真想把你扔出去。”
時樂樂：QAQ姐姐救命！！
樂樂嚇得小短腿在空中直撲騰，瘦巴巴的小臉耳朵都聳拉下藏了起來。
“可是不行。”陸笙話語一頓，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軟和下來，聲音轉低又轉輕，嘆了句，“她會不開心。”
他剛想將狗放回?遠處，忽的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那陣熟悉的腳步聲，陸笙動作一頓，手在空中轉了個方向。
時念念回?來時，破天荒的看見?樂樂正窩在陸笙的腿上，有一種哥哥和弟弟可以和睦相處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她小跑幾步來到陸笙面前，半彎下腰揉了揉樂樂的小腦袋，軟聲笑道：“它看起來好像還挺喜歡你哎。”
許是沒料到時念念突然伸手，兩個人的手在交匯時輕碰了一瞬，時念念到沒覺得有什么，反而是陸笙愣了片刻。
樂樂睜著大眼睛哼哼唧唧的想往姐姐手里躲，捏他耳朵的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微微用力，它馬上識相的哼唧也不敢哼唧，只得委屈巴巴的像往常一樣用小腦袋蹭了蹭時念念的手表示自己很開心，還不忘假裝搖了搖禿尾巴。
陸笙掀起眼睫抬眸看她，他和時念念離得很近，近到一伸手便可以把人按進懷里，小姑娘眼眸細致晶亮，長睫隨著眼睛動作幅度的變化而輕輕顫動著，像是蝴蝶的尾翼一般漂亮，她還在注視著那只笨笨的阿拉斯加，彎唇小聲念叨著：“以后就是一家人，要好好相處呀。”
“嗯。”陸笙怔怔的瞧著她那雙亮晶晶又暈染著笑意的眸，心窩里最柔軟的地方莫名?塌陷了一塊，少年神色柔和，連呼吸都放的很輕，壓低聲音輕聲呢喃了句：“好。”
在撿到樂樂之前，時念念每天的日常便是吃飯睡覺找點有趣的事情和小桃花顧星野打打牌拌拌嘴等?陸笙回?家，撿到樂樂之后，時念念每天的日常又變成?，樂樂餓了嗎，樂樂病有沒有好點，樂樂要不要出去逛一圈曬曬太陽。
好似又回?到了她初見?陸笙那會那樣處處關心他。
陸笙雖然不喜歡時樂樂，但是他向來聽時念念的話，即使他無數次萌生出想背著時念念把狗扔出去的沖動。
時念念并?不能每天都待在陸地上，大部分?時間還是陸笙幫忙照看它，一人一狗相處的不能說有多融洽，頂多就是和平共處互不干涉。
樂樂很聰明，又很通人性，他知道自己有兩個主人，姐姐很喜歡自己，而姐姐口?里自己的哥哥又很不喜歡自己，在時念念面前，樂樂恨不得天天黏在她身邊，在陸笙面前，它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出去在院子里曬太陽都不成?問題，在時念念堅持不懈的細心調養和照顧下，樂樂身上也不在光禿禿病懨懨，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逐漸覆上一成?細細的絨毛，體格也被養的白白胖胖的，和第一次撿到他那時天差地別?。
撿到時樂樂的兩個多月后，也就是京城六月，正值盛夏，轉眼便迎來了蟬鳴滿耳枝繁葉茂的季節，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年一度無數學子家長緊張的高考。
時念念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時間線像是被人放了二倍速的進度條，畢業那天她去學校參加淮中的畢業典禮，兩年前班里有的還沒她高的小少年，如今一個個跟枝條抽了芽一般，高了不是一點半點。
而記憶里初見?時那個身形削瘦眸子如枯潭一般死寂的小反派，也是徹徹底底真真正正的長大了。
高三三班拍畢業照時男孩子統一穿了西?裝，時念念遠遠望了過去，一眼便看見?了站在人群中的陸笙，少年面容逆著光，黑發冷白皮，狹長深邃的眸，輪廓冷硬，鼻骨高挺，薄唇弧度漂亮冷厲，像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耀眼到叫人移不開視線。
他和江逸辭站在一起，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一個清冷如人間皓月，一個熱烈如六月艷陽，時念念總覺得，陸笙和江逸辭不應該是一本書里的反派和男主，而是一本書里的雙男主，他們本該有同樣前途無量又繁花似錦的未來。
陸笙雖然收到了不少高校遞來的橄欖枝，但他還是參加了高考，只因為時念念在和陸笙一起遛狗時無意間那句，她們笙笙肯定可以拿理科狀元。
高考結束的兩天后，江逸辭的生日到了，作為江家唯一一個飽受寵愛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小公?子，成?人禮辦的人盡皆知聲勢浩大，作為京城名?門陸家，再加上是小公?子親點的密友，陸笙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也是第一次在這種格外隆重的大型晚宴上以陸家大少爺的身份出場。
好像自從高二那年那場破了記錄的轟動全京城的比賽開始，圈子里逐漸對?陸笙多多少少轉變了看法，而最徹底的改變，還是被私下偷偷討論了許久的那件，陸則釧親自去見?陸笙，并?帶著他進了公?司，就連大家一開始最看好的未來繼承人陸誠都沒有這個待遇。
陸笙的名?字在上流圈子里逐漸不再和一些污言穢語的貶義詞一起出現，即使有些人依舊難以改掉最初的看法，又有許多人持著中立的看戲態度，但陸笙還是站穩了腳步，變得大有名?氣。
江老?爺子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這個冷漠寡言的少年不一般，再加上又是自己寶貝孫子最好的朋友，對?陸笙很是欣賞，陸江兩家接觸逐漸變得密切。
晚宴結束沒多久，江逸辭喊著班里幾個玩得好的朋友又在KTV舉行了聚會，幾乎一個班的同學都前去參加，起初，陸笙沒什么興趣，但時念念見?他總待在家里也不好，極力勸說他年紀輕輕多出去玩一玩，不要像個老?干部一樣過得那么規矩死板。
陸笙向來聽她的話，最終還是去了。
大家一時間玩的太嗨，擺脫高考束縛的少年少女們紛紛喝得爛醉，有的喝酒壯膽去和喜歡的人表白，有的在抱著好朋友哭的稀里嘩啦，在這個最熱烈最爛漫的年紀許下對?未來所有最美好的愿望。
江逸辭明顯也喝了不少，但這會仍可以保持清醒，陸笙酒量很好，再加上他喝得并?不多，除了身上滿是濃濃的煙酒氣，與往常并?無差別?。
看著正趴著休息的江逸辭，陸笙黑著臉，拿出他的手機按亮屏幕打算叫江家的人來接這個醉鬼。
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了一瞬，手里的手機忽的被人奪走，方才?還闔著眼閉目養神的江逸辭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少年眸底帶著幾分?酒氣，一雙桃花眼多情流轉，他沒骨頭似的倚靠在KTV沙發軟墊上，熟稔的找到電話簿里A開頭的置頂，點開又撥了出去。
借著明亮的燈光，陸笙看見?屏幕上赫然顯示著：“A宋宋”
鈴聲響了幾下才?被接通，對?面還未說話，江逸辭先一步出聲：“宋宋——”
少年拖長語調，就連話語里都沾染著醉意，儼然一副醉鬼的模樣，果不其然，聽筒那頭停頓了幾秒，幾秒后傳來熟悉的又兇巴巴的女聲：“江逸辭，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江逸辭一點也不在乎被罵，繼續軟著聲裝委屈，可憐巴巴道：“宋宋，你來接我好不好。”
宋喬嘆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教育他：“你別?動，就在KTV等?我。”
下一秒，電話立馬被掛斷了。
聽見?女孩的回?答，江逸辭開心的仿佛像是買到喜歡的糖果的小孩子，眉梢眼尾全是掩不住的細碎笑意，他晃著手機對?著陸笙挑眉笑道：“笙哥，教你一招裝醉，喊念念姐姐來接你。”
和陸笙整日相處的多了，江逸辭心細，自然也看出陸笙對?姐姐的心思并?不單純。
聞言，陸笙嘴角扯了扯，少年修長雙腿交疊，指腹摩挲了一下酒杯，掀起眼睫懶懶睨他，淡聲道：“幼不幼稚。”
江逸辭毫不在意的繼續笑，象征性的揮了揮手：“這你就不懂了吧笙哥，一會給你看看。”
宋喬來的很快，沒過幾分?鐘，包間門被打開，穿著短袖短褲的漂亮女孩氣喘吁吁的一路跑了過來，在看見?陸笙時她動作一頓，只是這次不再端著笑，只是格外冷靜的頷首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后又扶著裝醉的江逸辭走出了包間。
方才?還笑著和他說話的江逸辭此時仿佛醉的連路都走不了，幾乎整個身子都倚靠在女孩身上，厚著臉皮撒嬌占便宜，女孩一邊冷著臉罵他，一邊又無奈又小心翼翼的扶著他的胳膊。
陸笙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長睫垂下視線落在鎖屏屏幕上，屏幕上依舊是兩年前那張合照，照片里女孩笑容明媚干凈，露出嘴角邊兩個又甜又軟的小梨渦，陸笙無聲看了眼，眼底染了幾許笑意，指腹輕輕抬起在那張漂亮的臉上輕碰了一瞬。
包間里流光溢彩，映襯著少年的面容眷戀又溫柔，整張臉的弧度也跟著柔和下來。
隨后，陸笙解開鎖屏，將那通電話撥了出去。
第35章 35
七月的天?晝長夜短，臨近傍晚時天?氣仍有些悶熱，厚厚重重的云昏落落盤踞在天?空燒了半邊天?，又偶爾被幾縷裹著涼意的晚風吹散開。
時念念正坐在院子?里托著臉看樂樂追一只粉色的蝴蝶，忽的接到了陸笙的電話，KTV距離別墅距離并不?遠，但夏天?白晝長，夜黑的也快，像是按了交替鍵一般一下子?便轉了開來，時念念趕到時，樹蔭下已經亮起了路燈。
KTV外面匯聚了許多?青春靚麗的少年少女，一個一個聚在一起在說話，熙熙攘攘吵吵鬧鬧，陸笙站在不?遠處，黑色體恤衫和?牛仔褲，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穿搭，卻在人群里格外顯眼，好似他天?生自帶一種吸引力。
黑發?少年微垂著頭，雙眸半闔，漫不?經心的半倚靠在路燈下，皓白骨感的腕子?上帶著串閃著光的珍珠手鏈，影子?被拉的有些長，一旁有幾個男生圍在他身邊在說些什么，借著夏日晚風和?燈光，那張漂亮的臉少了幾分陰鷙冷戾，多?了些慵懶肆意的少年氣息。
馬路對面的時念念瞧了眼，抬手撥了撥臉頰邊被風吹散了的碎發?，一路小跑上前，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陸笙掀起眼睫直直望了過去，在看見是心心念念的女孩后先是一頓，唇無意識向上揚起幾分，那雙原本帶著朦朧酒氣的眸子?黑的發?亮，壓著澎湃洶涌的情愫。
時念念直到陸笙面前一步遠才站穩，她跑的有些快，一句話都說的斷斷續續，輕輕喘了口氣后才開口：“你怎么喝、喝醉了呀。”
女孩聲音又輕又軟，責備的話被她說得像撒嬌又像嗔怪，甜得發?膩。
陸笙一顆心也軟了下來，他垂眸看她，許是今夜晚風太過溫柔愜意，又或者是濃烈的酒精一點?一點?滲進血液，那些被隱藏得很好的感情幾乎要呼之欲出，恍惚間，心尖像是被火灼燒過一般又燙又熱。
陸笙眸光微動，斂下眸底不?正常的光，他出聲：“嗯。”
少年眉梢眼尾都沾染著幾分薄薄的酒意，嗓音暗啞：“江逸辭一直拉著我，我勸不?住他。”
見陸笙似乎真的喝了不?少，就連空氣里都彌漫著那股子?較為?濃烈的煙酒氣，有他身上的，也有旁人的，無奈之余，時念念現在需要做的是先把陸笙想辦法帶回家?。
“還能自己走嗎？”
陸笙想說可以，等他對上小姑娘那雙清澈干凈又漂亮的過分的眸，喉結一滾，“可以”兩個字到了唇邊，又兜兜轉轉被他低著聲從嗓子?里念了出來：“有點?頭暈。”
自從上次之后，時念念思來想去想了很久，總覺得陸笙已經成年長大?了，不?再是記憶里和?她差不?多?高身形清瘦的小少年，甚至再用不?了幾年，她都無法再稱自己是陸笙的姐姐，而陸笙也變成了陸家?掌門人，圈子?里說一不?二的陸總，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粘著她，兩個人總歸是要保持一點?正當距離。
所以時念念在一段日子?里有意無意開始與陸笙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不?過分親密，又不?會?太過于?生疏。
陸笙已經很久沒有資格再像以前那會?牽著她的手跟在她身邊了。
近兩年來，陸笙個子?躥的很快，肩寬腿長身形很好，看著眼前這個高她一個頭的少年，時念念有些發?愁，余光忽的瞄到到圍在陸笙身側的幾個男生，她眨眨眼望了過去，驀得就想到了一個想法。
時念念彎唇綻出個笑容來：“能幫我……”
她剩下半句話還未說出口，在女孩看不?見的角度，方才還在裝醉的陸笙長睫掀起憊懶冷淡又帶著警示意味的側眸睨了一眼，那些男生平常和?江逸辭玩得很好，而江逸辭又處處喜歡圍著陸笙轉，幾番接觸下來，見陸笙并沒有傳言那般可怖，這個年級的少年格外慕強，敬佩和?崇拜陸笙無人能及的優秀和?他身上那種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又冷傲肆意的態度，和?江逸辭一樣一口一個“笙哥”喊了起來。
接收到他們笙哥的眼神示意，男孩們紛紛領回了他的意思，一邊努力憋著笑，一邊又絞盡腦汁扯出各種理由找離開的借口。
其中一個男生先嬉笑著開了個頭：“我想起來我好像有東西?落包間了，我回去拿！”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跟著附和?他：“對對對，我好想也有東西?落下了。”
“等我一下，酒喝多了我想去上個廁所！”
“我一會?還要跟他們一起拼車回去，我去找他們，念念姐姐下次見！笙哥就拜托你了！”
短短幾秒鐘，眾人一哄而散，跑的跟兔子?似的，一溜煙便沒了影。
向來腦子?反應慢的時念念還真的信了這些蹩腳的理由，她再轉過臉，和?陸笙四目相對，對上那雙被酒意染紅眼尾的黑眸，借著打下的幾縷暖黃色燈光，少年眉目柔和?，一副溫順聽話的弟弟模樣。
沒辦法，時念念只好親自伸手去扶他。
她的手剛挽向陸笙的手臂，陸笙幾乎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感受到壓下的重量，時念念重心不?穩，下意識向后踉蹌了幾步，還是陸笙即使環住她的腰她才站穩了腳步。
她明明是在扶著陸笙，這會?又像是整個人都被他半抱在懷里，少年的手掌心寬大?骨骼分明溫度又極高，虛虛貼在她的腰側，連帶著那層薄薄的衣服都變得灼熱起來，兩個人之間雖相隔了半步遠的距離，但時念念心里還是隱隱升起一些怪異的感覺。
長睫在夜風中輕輕顫了下，時念念努力壓下心底的不?適，一步一步往馬路對面的私家?車里走去，還不?忘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教育他：“下次少喝那么多?，對胃不?好。”
陸笙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他沒仔細去聽時念念說了些什么，兩個人離的很近，視線所及之處是女孩毛茸茸的發?頂，再往下，便是她漂亮嬌憨的側臉和?白皙修長的天?鵝頸。
時念念接到電話后來的匆忙，她那頭長而密的卷發?被她用小熊發?圈簡單扎成了一個馬尾，陸笙知道時念念平常最寶貴的便是她的卷發?和?魚尾，有的時候時念念偷懶，還是他親自給?她打理，跟照顧一個小姑娘似的，但他甘之如飴。
幾縷柔軟的發?在耳邊垂下，露出女孩臉頰兩側小巧可愛的小耳朵，陸笙盯著她的耳朵，好似再離得近一些，他便可以吻上去。
見陸笙回答的格外心不?在焉，時念念鼓鼓臉，抬頭便打算兇他：“笙笙，你有沒有在聽啊……”
下一秒，時念念猛地撞進那雙漆黑深沉的眸，那眸中滿是波濤洶涌熾熱又深沉的光，濃烈到像是化不?開的墨，她看不?太懂，但本能的叫她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時念念愣了片刻，聲音也逐漸弱了下去直至消失。
許是沒料到時念念忽然抬頭，兩個人皆是一愣。
可也就短短一秒的時間，時念念再望過去時，眼前的黑發?少年眼底又恢復了以往那般清冷淺淡，好似方才全部只是她的一個錯覺。
陸笙情緒掩藏的極好，少年面色淺淡，帶著淺薄酒氣，黑眸安安靜靜的落在她的臉上，氣音低到明顯：“怎么了。”
時念念像是觸電般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沒什么。”
女孩忙低下頭，視線凝聚成一個點?匯集到柏油馬路的被光照得反光的那處，她心底奇怪自己怎么會?出現這種錯覺，但仍強裝鎮定抿著唇重復了一句：“以后少喝一點?，喝太多?沒什么好處的。”
時念念猜肯定是陸笙身上的酒氣熏染的她都有些醉了，所以才會?看錯。
女孩的情緒變化陸笙全部一點?不?漏的收進眼底，陸笙半瞇起眸，心口堵著散不?去的燥意，眸色也暗了幾分，眸底一片晦暗不?明。
他不?動聲色的錯開目光，啞聲道：“好。”
一路無話。
司機小徐看見時小姐一個人扶著大?少爺似乎很吃力，他剛想打開車門下車去幫忙，借著半開的窗戶，陸笙一把深沉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小徐立馬收回手，坐在駕駛座里跟木頭似的一動不?動假裝什么也沒看見。
等坐進車里，卸去身上的重量，時念念才悄悄松了口氣。
陸笙好似真的醉了，正枕在她的肩上半闔著眸閉目養神。
少年吐息灼熱，溫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她的耳側，時念念耳朵那處肌膚極其敏感，沒一會?便染上一層紅暈，又癢的厲害，連脊椎都泛著密密麻麻的酥癢。
時念念猶豫了好半晌，在心底從一默念到十，又從十倒數到一，不?知道來了幾個輪回，終于?忍不?住伸手打算給?陸笙換個方向。
她的手剛移到陸笙線條流利的小臂，闔著眸的少年睜開眼，聲線很低：“怎么了。”
少年面容逆著窗外斑駁陸離的燈光，眸底帶著淺淺光暈，許是才從睡意中醒來，嗓音微啞，又低沉性感好聽的使人耳根發?軟，這會?看著毫無攻擊性的模樣，像極了一只溫順的大?型犬，時念念再次心軟了。
“沒事。”
時念念搖了搖頭，手轉了個方向揉了揉陸笙的黑發?，彎唇小聲道：“睡會?吧，一會?到家?了我喊你。”
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距離，時念念卻覺得十分漫長，她只得被迫看著窗外的夜景分散注意力。
等她下了車，和?陸笙站在別墅門外，大?門距離別墅還有一小段距離，時念念剛想喊小徐幫她扶一下大?少爺，她還未開口，小徐猛踩油門，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只給?時念念留下一個車屁股和?被車輪卷起來的樹葉。
時念念：“……？”
她只好再次親力親為?的將陸笙扶了回去。
別墅沒有開燈，到晚上家?里從不?留傭人，這會?也沒有人，偌大?的客廳內一片昏暗，有幾縷細碎月光從巨大?的落地窗傾瀉而下，清透的月色侵占了整間屋子?，到處是昏昏落落的黑，但黑的并不?徹底，像是蒙了一層薄霧，仍可以借著月光看清整個構造。
時念念扶著陸笙不?太方便去開燈，她一鼓作?氣將人扶到沙發?上坐下，一只手剛松開，腳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物什，緊接著一個踉蹌，身體下意識向后倒去。
可她另一只手仍拽著陸笙的衣服，一陣天?旋地轉間，再回過神來時，兩個人都重重倒進了沙發?里。
一切來的太突然，身下是松軟的沙發?，在砸下去時時念念依舊感覺后腦勺疼，小姑娘苦著一張臉，小小聲倒吸了口氣。
陸笙皺著眉，伸手去輕碰女孩的額角，出聲問她：“磕到哪了？”
時念念吸吸鼻子?，想說她磕到腦袋了，可她動了動唇，在陸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清晰的看見自己的影子?后，才后知后覺，兩個人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
小熊發?圈有些松，時念念走之前沒在意，只是隨意的纏了一圈，方才她倒下時發?圈借著沖力被散開，柔軟的發?全部鋪開散在沙發?里，她被陸笙壓在身下，腰側被一只大?手緊緊貼著，她的手還拽著陸笙胸前的衣襟一角，把那黑色體恤衫都扯的皺巴巴變了形。
看著女孩慌張無措又茫然的表情，陸笙也恍惚意識到現在的處境，他一個怔愣，指腹停在時念念的臉頰處忘了動作?。
兩個人視線相對，誰也沒有先一步出聲，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按了暫停鍵，空氣逐漸變得粘稠起來。
許是周圍太過安靜，又或者是月夜逐漸濃長靜謐，情緒和?感官都被無限放大?，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陸笙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臉側，時念念眼睫輕顫，連呼吸也下意識放得很輕，不?知怎么的，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跟鼓點?似的，那頻率愈來愈快，快到幾乎要從嗓子?里跳出來。
少年身上濃濃的清冽煙酒氣和?強勢的侵略感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時念念抖著手去推他，聲音都是軟的：“陸笙，你先起來……”
聽著小姑娘柔軟又輕輕顫抖的嗓音，她的眼眸在月夜下格外清透濕軟，仿佛蒙著層水汽，長睫像是描過一般的細長，臉頰處泛著細小紅暈，就那樣怔怔的瞧著他，陡然間，陸笙心窩一軟，心中的弦被輕輕撥動了。
借著微醺的酒意，那些被隱藏的很好的偏執情感全部都從心底涌了上來，一下又一下肆意的在他的血液里沖撞，撞得他胸口生疼。
少年垂下眼睫，視線一瞬不?瞬的牢牢黏在她身上，狹長的眼尾全被酒意染紅，幾乎是克制不?住般低聲輕喃了句：“念念。”
他咬字極慢，尾音拖長，帶著酒意的嗓音低沉又性感，時念念的心尖像觸電一般急速的顫動了下，恍惚之間，有什么東西?著這個寂靜又曖昧的夜晚生了根，發?了芽。
空氣里彌漫的淡薄的酒香，混雜著幾縷煙草氣息，絲絲縷縷纏進她的發?間，又繞進她的鼻息，隨后輕輕消散，不?重，卻醉人。
對上那雙漆黑又熾熱的眸，時念念眸光一閃，仿佛沉入波濤洶涌的大?海深處，她在深淵中沉溺，一個勁兒的往下沉，嗓子?在剎那間收了聲，一時間忘了所有的反應和?動作?。
陸笙整個人都沉浸在酒里，被藏在細密眼睫下的眸，滾燙情緒深深淺淺的浮在其中，指尖抬起在女孩因為?無措而輕顫著的長睫上輕碰了順，喉結小幅度滾動著。
少年壓低聲音，嗓音低了又低，再次輕聲呢喃：“念念。”
陸笙沒喝多?少酒，這會?卻覺得自己的心完完全全都醉了。
他的手因為?克制緊繃而不?斷綻出青筋，他安安靜靜，第一次遵循心中所想，緩緩低下了頭。
第36章 36
短短一分鐘，時念念的腦子里像過電影一般閃過無數種可?能。
她本該推開?他，但這會卻又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雜亂無序的心跳聲在耳畔無限放大，時念念甚至覺得?陸笙再離得?近一些，她的心跳聲便無處躲藏，又清晰可?聞。
時念念不知?道陸笙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她或許知?道，又或許是不想去?知?道，或者說，她不愿意去?想那個?她覺得?最不可?能的理由。
陸笙背對著落地窗，月色傾斜而下，將少年整個?都?環抱住，他的發色在光下稍淺，清冷面容隱沒在斑駁冷光里，看不出?神情，只有?那雙狹長又氤氳著酒氣的眼黑的發亮，眸底似乎藏著所有?急切洶涌的情緒，時念念恍惚抬眸，映入眼簾的是窗外高掛著的如彎鉤似的那輪明月，少年逐漸靠近的臉，上下滾動著的喉結，和他灼熱又急促的呼吸。
他氣息濃烈，唇角向下壓著。
客廳內滿是昏昏落落的黑，天花板被月色襯出?一片浮光掠影，仿佛世間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她在那漆黑深邃的眸里清晰的看見自己的身影，時念念下意識咬了下口?水，腦子里亂的猶如一團漿糊。
客廳內像是點燃了一把火，那火愈燒愈旺，就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她頭腦發熱，根本沒有?理智去?思考。
就在時念念真的以為即將要發生點什么時，不遠處忽的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愈發的近，像爪子踩過木質地板，小炮彈似的從二樓一路狂奔而來。
下一秒，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擠進兩個?人懷里，時樂樂小尾巴搖得?正歡，傻乎乎的吐著小舌頭，又眼巴巴的瞧著兩個?人，還不忘“汪汪”兩聲，滿臉寫著在干什么帶他一個?。
時樂樂的突然出?現，打破了方才曖昧又熾熱的氛圍，陸笙動作微頓，兩個?人都?愣了神。
時樂樂如今四個?月大了，阿拉斯加犬發育很快，吃的又多?，再加上時念念做了許多?功課十分用心，吃食什么的全都?是按照最健康最高檔的標準去?準備，等那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陸陸續續開?始變好，剃光的毛逐漸變得?毛茸茸，體格也仿佛連夜坐了火箭，變成了又白又胖的時小豬。
時樂樂看著似乎很開?心，但被打斷的某個?人卻心情極差，時念念更是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趁著陸笙還在怔愣，小姑娘猛地推開?他，她動作急，一時間沒控制住力氣，陸笙悶哼一聲，捂著腹部靠坐在沙發里。
聽見空氣里傳來的微弱的悶哼，時念念一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想她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氣嗎？但心軟往往只在一瞬間，想到被樂樂打斷之前的事情，時念念還是一股腦爬起來跳到地上蹦出?去?老遠，樂樂不明所以，搖著尾巴晃著耳朵開?開?心心跟了上去?。
等站穩腳步，時念念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這會心跳依舊快的厲害，像是火燒一般，她努力捏緊手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長睫顫了又顫，強裝鎮定的開?口?：“不早了笙笙我先回去?了你記得?煮點醒酒湯睡覺前來一杯熱牛奶不然明天早上會胃疼。”
時念念一句話都?不帶喘，連一直用腦袋蹭她的時樂樂都?沒有?心情去?在意，最后一個?尾音還未消散，幾乎是落荒而逃。
樂樂傻站在原地，呆呆的瞧著那扇開?啟又被快速關?上的大門，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最喜歡自己的姐姐為什么突然跑得?那么快，好像他昨天在院子里追的那只小蝴蝶，也是這樣?不到幾秒鐘便消失不見了，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時念念從推開?他再到離開?客廳用了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而全程，陸笙一直沒有?機會出?聲說話，直到視線里看不見女孩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
想起罪魁禍首時樂樂，陸笙嘴角扯了下，一把冷沉的視線落到不遠處的阿拉斯加身上。
察覺到陸笙的視線，時樂樂搖了搖尾巴，再次望了過來。
一人一狗相視而對，對上那張懵懂又冒著傻氣的臉，陸笙嘴角一扯，舌尖狠狠低過后糟牙，少年面色冷，唇角繃直，眉眼間滲著些薄薄的慍怒，戾氣很重，咬著牙冷聲從嗓子里一字一句扯出?三個?字來：“時樂樂。”
時樂樂：“QAQ”
時樂樂很聰明，又通人性，這會很清楚的認識到，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哥哥生氣了，而且好像還是很生氣很生氣。
往日里，時念念不在時都?是陸笙在照顧它，雖然哥哥看著兇巴巴似乎很不喜歡自己，但他又從來沒有?虧待過它，相處的一直都?很和諧，而且，時樂樂知?道，哥哥最在乎姐姐，時念念在時它有?人寵著慣著便可?以無條件作威作福，犯了錯惹陸笙生氣也可?以跑到姐姐身邊撒嬌，時念念不在它就格外老實又聽話，該干什么便干什么，獨自一只狗跑到院子里曬太?陽捉蝴蝶自娛自樂。
只可?惜，時念念現在不在。
時樂樂沒有?了靠山，看著陸笙那張沉的仿佛下一秒便可?以把它扔出?別墅的臉，于是它，邁著爪子跟一個?球似的滾回自己的小屋，安安靜靜閉上眼裝睡假裝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客廳內再次恢復熟悉的沉寂，黑夜依舊侵占著整個?屋子，借著逐漸暗沉下來的月光，陸笙半倚靠著沙發，伸出?骨節分明的手遮住滾燙雙眸，只露出?那雙泛著紅的耳垂，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
陸笙低低呼出一口濁氣，掌心克制隱忍掐得?泛白，看著隱隱有?些落寞。
是他嚇到她了。
月夜濃稠，月亮被云層吞沒又吐出?，晚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伴隨著貫耳蟬鳴，墻角開?得?妖嬈嫵媚的梔子花搖曳著滿院的香。
在這個?溫柔又燥熱的闌珊夜晚，掩埋下少年所有?難以啟齒的不堪心事。
從那一晚過后，雷打不動沾床就睡的時念念第一次失了眠，躺在貝殼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對陸笙，最后想來想去?只是借著傳話海螺留了一句身體不舒服，便一聲不吭躲了三天。
在第四天傍晚，月亮升起的時候，陸笙站在窗前，透過臥室內那扇偌大的窗，一瞬不瞬的望著窗外朦朧的海微微出?神，海面與姣姣月影相輝映，安安靜靜，像是蒙了一薄紗。
不知?道看了多?久，少年抬起指腹輕輕敲了敲手心里攥的很緊的白色海螺。
靜默半晌后海螺才有?了反應，時念念沒說話，但陸笙知?道她在聽。
好似這是除了高二那年去?其?他省參加比賽之后，第一次時隔那么久沒有?見到時念念。
這也是陸笙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那名為喜歡的情愫可?以如此濃烈，才短短四天，他卻想她想的幾乎要發瘋。
那感情像是堤壩之下的洪水，一旦開?了閘，便再也控制不住般鋪天蓋地的涌來，幾乎要遮蓋天日。
“念念。”
陸笙眸光微動，那雙漂亮的眼柔軟的不像話，他將海螺貼近耳畔，聲音被壓的低且輕啞，低聲開?口?：“樂樂想你了。”
陸笙嗓音微啞，指腹的力道一點一點收緊，還是沒有?說出?后半句話。
他也想她了。
海螺對面沒有?出?聲，陸笙并不著急，對于時念念，他總有?無限的耐心去?等她，燈光與月色交融，少年那白皮膚的側臉被浸上了暖意，長睫在眼簾下方打下一小片淺淺光影，整張臉的弧度恰到好處的柔和。
又過了一會，海螺終于傳出?了聲音。
“顧星野！你怎么吃我牌啊！小桃花你快看他！！”
第37章 037
深海，被精心裝置過的洞穴內，一條美人魚一只桃花水母一個紅色海星一只龍蝦，四種海底生物整整齊齊圍在一張石桌前。
石桌被打磨的極其光滑，四周墜滿了各種顏色的小貝殼和質地?瑩潤的珍珠，桌子上則擺著人類世界的麻將牌，是時念念特別制作的。
時念念很?生氣，坐在她身側的小桃花聞言，伸出觸角直接一下子拍到顧星野的腦袋上，顧星野哀嚎一聲，立馬變出人形。
他盤腿坐在時念念對面，可憐巴巴的捂著被打的腦袋，還不忘出聲反駁：“我才沒有！明明是你自己的牌不好。”
小桃花也變出人形，一本正經的瞅著紅發青年貼著好幾條海帶略顯滑稽的臉：“顧星野，做海星不要那么小氣。”
龍蝦年紀小，尚未能變化出人形形態，但神志卻?和時念念這些可以自由變化的海底生物沒什么區別，在一旁跟著看熱鬧，還不忘“嘖嘖”兩聲，看向顧星野的目光十分哀憫。
兩個人見面總會因為誰才是海底世界里最厲害的海洋生物而吵架，本就??是一對冤家，那輕飄飄一眼，叫顧星野覺得他在踐踏他的尊嚴，兩個人又吵的不可開交。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時念念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好像剛剛海螺對面有人在說話，她手里捏著通訊海螺，唇抿了抿，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聽見那熟悉的清冷聲音，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曖昧又怪異的夜晚。
小桃花心思通透，知道時念念在陸地?上養了一個弟弟，也看出來?女?孩這會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心事。
想了想，她猜兩個人應該有話要說，直接找了個借口，帶著還在吵架的海星和龍蝦飛快離開，洞穴內又恢復了平靜。
麻將牌在桌子上東倒西歪的擺著，時念念拿起?兩個疊在一起?，指尖扣了扣上面的花紋，抿著唇沒出聲。
時念念這里的動靜陸笙聽得一清二楚，少年眸光微沉，好像這幾日他所有的難堪和不甘，以及那些不眠又漫長的夜晚，在時念念那里永遠都是自作多情?。
可他本該想到，時念念和他不一樣，女?孩鮮活明媚，她的世界永遠燦爛多彩，她可以對著無數個人笑，她的生活里有許許多多不同類型的人，好似她天生就這種，自由又熱烈的活著。
而他的世界卻?只有她。
從一開始，這段關系就注定不會平等，現在不會，以后……也不會。
所以他在奢求什么呢，被隱藏的很?好的劣根性隱隱叫囂著，陸笙覺得自己真是壞到了極致，連骨子里都是腐爛的，他在奢求什么，奢求他的女?孩心里眼里真真切切的只有他一個人，永永遠遠，生生世世只有他。
她說會愛他，可是她的愛并不是他想要的愛，人都是自私的，陸笙甚至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企圖在她那里想要得到更多。
陸笙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靜默了半秒，即是心有不甘，他還是再次輕聲道了句：“念念。”
這次時念念沒有再沉默：“嗯。”女?孩狀似隨意的開口，“怎么啦。”
陸笙半垂下眼：“樂樂想你了。”
說罷，他垂眸視線落在一旁正在玩玩具的時樂樂身上，唇動了動：“樂樂。”
時樂樂接收到信號，雖然有些不明所以，還是乖乖搖著尾巴小跑了過來?，雖然哥哥看著冷冰冰有時候還對它很?兇，但也是真的對它好，它并不討厭哥哥。
陸笙將海螺對著樂樂毛茸茸的臉，側眸看它：“和姐姐說句話。”
一聽到時念念的名?字，樂樂尾巴搖得更歡了，恨不得將臉都擠進海螺里，聲音格外響亮，滿滿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那些別扭和不自在在時樂樂面前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凈，時念念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和她們?樂樂來?一個親親抱抱和貼貼。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時念念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別墅。
那一腔熱情?散去后，等站到門口，陡然間，時念念又突然不知道該以什么狀態去面對陸笙，她不知道那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時念念寧愿相信陸笙只是醉了。
可她來?都來?了，昨晚也答應了下來?，總不能臨到頭?來?又退縮，糾結了許久，心里的天秤歪了又歪，時念念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門剛被推開，時念念一只腳還未踏進玄關，余光便看見不遠處突然躥過一個黑白色的球，那球跟炮彈似的，一股腦直直的撞進懷里。
時念念重心不穩，往后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許久沒有見到姐姐，樂樂開心的圍著時念念一直轉，腦袋一個勁的蹭著女孩的腿。
被時樂樂一鬧，原本略帶著些緊張的心情?立馬煙消云散，時念念蹲下身子揉了揉樂樂毛茸茸的腦袋，彎唇笑道：“樂樂有沒有想姐姐呀？”
一人一狗玩的正開心，眼下忽的落下一片陰影，空氣內彌漫著熟悉好聞的清冷味道，像清風朗月，時念念下意識抬眸，與?陸笙四目相對。
好像才五天沒見，時念念卻?恍惚覺得隔了好久，她愣了片刻，才想起?來?打招呼，眼睛眨了眨，匆忙直起?身站了起?來?：“笙笙。”
可她蹲的久，動作又太急，大腦一時間供血不足，眼前生理?性一暈，是陸笙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如今正值盛夏，京城的夏天格外悶熱，時念念只穿了件簡單的短袖體恤衫，帶著薄繭的指腹接觸皮膚的那一瞬間，她壓下心底的不適，默默退后半步拉開了些距離。
察覺到女?孩的小動作，陸笙眸色沉了沉，但他隱藏的極好，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神情?，垂眸看她：“身體好些了么。”
想起?自己那個拙劣的借口，時念念厚著臉皮解釋：“好多了，沒什么事情?。”
兩個人一前一后連帶著姐姐走哪跟哪的時樂樂一起?來?到客廳沙發上坐下，茶幾上堆著厚厚一疊文件，時念念好奇瞅了眼，密密麻麻太多沒看清內容，只看見白紙黑字上寫著的“陸氏集團”四個加粗的小字。
她知道，陸笙從十七歲那年便跟著陸則釧進入了公司，如今在圈子里也大有名?氣，原著里，大反派陸氏陰鷙深沉，天生反骨，為了得到整個龐大的陸氏不擇手段，而如今因為她的出現，劇情?改變了許多，一切都朝著最好的結局開始發展。
時念念思緒亂飄著，目光突然看見文件一旁一條藕粉色的小熊發圈，是五天前她接喝醉了酒的陸笙回?家時戴的那條，她倉皇離開時不小心把發圈落下了。
她的手剛伸過去，陸笙開了口：“不知道怎么落在了家里。”
時念念動作一頓，有些錯愕的瞧著他：“你都……不記得了嗎？”
少年視線仍停留在手里的文件上，聞言，不輕不重的應了聲：“嗯，喝太多了，有些記不清。”
察覺到女?孩不解的目光，陸笙轉臉望了過來?，神色和往日里每一天都毫無區別：“怎么了。”
看著那張沒什么情?緒變化的臉，少年瞳色漆黑，目光安安靜靜，一副溫順的弟弟模樣，不像是在說謊，時念念悄悄松了口氣，心底的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也就是說陸笙那天只是單純喝多了。
她搖了搖頭?，笑容也更加真誠：“沒什么。”末了，時念念還不忘補了一句，“笙笙，下次少喝點酒，對胃不好的。”
一番簡單的對話就在這種不算沉默的氛圍中?結束，時念念心大，心里惦記的事情?有了答案，她也就放下擔子和樂樂玩了起?來?。
時樂樂正在女?孩腳下乖乖趴著玩玩具，時念念揉了一把樂樂的腦袋，猶豫了好半晌，在腦子里準備了無數說辭，還是打算委婉的提一下。
她覺得陸笙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黏著她，畢竟男女?有別，她也算不上是陸笙帶有血緣關系的姐姐，以后他進入了大學，步入了社會，會認識更多天南海北的人，也會遇見他喜歡的，未來?的陸太太。
她在書里的世界年紀與?容顏永遠不會變，時間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簡單來?時，她不是人類，也不會變老，而陸笙不一樣，未來?的他再權勢滔天再身價百倍，但他歸根結底還是個普通人，等到那個時候，再過個幾年十幾年，她甚至都不知道去拿什么身份面對陸笙，或許也就是那個時候，她也該離開了。
一想到離開，時念念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傷感，小反派對于?她來?說，也算是半個看著長大的親弟弟，她嘆了口氣：“笙笙。”
時念念在心底組織了一下語言，隨后抬眼看他，嗓音柔軟又認真：“你也成年了，也長大了，我不能一直陪著你的，等以后上了大學，我肯定不可能也跟著你去另一個城市，況且，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
時念念苦口婆心說了一大段，還沒說完，聽到“離開”兩個字，陸笙忽的打斷她。
少年眉心微蹙，眉眼間攜卷著幾許戾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不是說以后都不會走么。”
他想起?宋喬告訴他，時念念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她帶著任務靠近自己，那么等任務完成，她也會離開么。
陸笙不知道。
他捫心自問?，他對那句話有幾分可信度，陸笙可以騙的了自己，但他騙不了事實。
時念念后知后覺她說錯了話，她對上陸笙微顫的長睫，第一次覺得這個以前許下的善意的謊言難以說出口。
“我是說，如果，就是假設的意思。”時念念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忙轉變了個說法，“假如有一天我會離開……”
陸笙面色沉，聲線冷而涼：“沒有假如。”
自家小孩生氣了當然得自己哄，兩個人對視半秒，時念念有些無奈，索性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她放柔聲音：“好，沒有假如，但是笙笙，等你以后有了更多朋友，遇見了喜歡的人，成家立業，受萬人敬仰，等到那個時候，會有人替我陪著你的。”
陸笙差點脫口而出，她就是他喜歡的人，但理?智告訴他，如果他今天戳破了最后一層紙，按照時念念受到刺激便會縮回?殼里的性格，可能她會躲著他很?久很?久。
陸笙捏緊指背，指骨崩的凌厲發白，看似平靜的黑眸似有暗波涌動，一片晦暗不明，他忽然出聲：“念念。”
時念念下意識回?他：“嗯。”
少年眼簾低垂，嘴角扯了下，明顯在壓抑著情?緒，漆黑的眸底似乎有什么在不斷翻滾著，淺聲道：“對你來?說，我算什么。”
陸笙心底一陣酸澀，無端生出幾分慍怒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
最終，他只是不動聲色的壓下心底密密麻麻不斷冒出來?的戾氣，嘴角艱難勾勒起?半分自嘲的弧度，眸底深深的劃過嘲意，聲音又輕又啞：“只是弟弟么。”
陸笙說的極慢，如果仔細去聽，可以聽出少年被隱藏的極好的小心和落魄來?。
時念念一個怔愣，心尖突然急速的顫了一下，陡然間，一股怪異的情?感從脊椎悄然漫上心臟，她一直覺得，陸笙對她來?說確實是弟弟，但到了這會，嗓子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哽住，那句“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六月太陽光從落地?窗盡數落下，整個客廳滿是明亮又熱烈的光，陸笙背光坐著，那頭?柔軟的黑發像是綴滿了細碎的金點，鼻骨與?臉部?線條也沾染了幾許日光的清透。
時念念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幾年前，那時候的陸笙還是個嘴硬別扭又不懂表達情?緒的小孩，她想了想，還是抬手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少年的發頂，輕聲道：“沒有，我們?笙笙已?經長大了。”
陸笙討厭時念念把他當做弟弟，討厭她不著痕跡的保持距離，討厭她從不把他看做一個真正的成年人。
可他對上女?孩干凈明媚的眸，她柔軟的手，她笑起?來?時眼尾彎著，眼睛里瀲滟著星星點點的光暈，好似世間所有最美好的光都藏在她身上，漂亮的不行，她總是這樣，輕而易舉便能消除他骨子里所有的戾氣。
陸笙喉嚨干澀，有些狼狽的收回?視線沒再看她，捏著文件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喉結滾了滾，紙張被捏的變了形。
少年半闔起?眼，斂下眸底急切洶涌又不正常的光，再睜開時又恢復了那副淺淡神情?，他將泛著褶的紙頁捻平，借著紙張摩挲過的聲音，低低應了一聲：“好。”
好像從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話過后，陸笙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再加上他畢了業，時間更加充分，陸則釧打算著力培養他，逐漸放開了手里的權，公司上的事情?越來?越多，他也變得愈來?愈忙。
最忙的時候，陸笙甚至吃住都在公司，連別墅也沒有回?。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陸笙果然不出所料的拿到了京城那一年的理?科狀元，無數著名?高校爭破了頭?，提出各種優厚條件想將這名?高考狀元收入府中?。
但陸笙已?經提前被京城一所國內排名?第一的學校錄取，在高考前，他便已?經拿下來?了保送名?額，去參加考試只是想給念念拿一個第一。
高二那年陸笙去參加比賽的高校和京城A大并列第一實力不相上下，老教授也盛情?邀請他，陸笙留在省內，不僅是因為他去公司方便，更主?要的是他仍留著一份私心。
他不想離時念念太遠。
他拿工作去麻痹自己，努力去變得更加優秀，逐漸在商界站穩腳步，只是在想，他希望等他二十歲生日那年，他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時念念面前，可以告訴她，他不想當她的弟弟。
日子依舊平平穩穩的過著，宋喬去了A大，江逸辭成績不如兩個人一樣那么優秀，上學時他愛玩，性格散漫，但高三那年為了和宋喬考入一個學校下了很?大的功夫，最終以高出分數線十幾分的成績考進了A大。
一切都入時念念所想的那般，畢業后的短短兩年，她眼里的陸笙，儼然是商界受人贊揚的未來?的小陸總，是圈子里無數名?媛小姐偷偷心動的陸少，黑化值已?經低到正常范圍內，他果真拿了男主?劇本，也堂堂正正走到了寬廣的大路上。
而那兩年，時念念的生活卻?和往常沒什么很?大的區別，依舊是遛狗吃飯睡覺和顧星野拌嘴拉著小桃花去逛街心血來?潮學幾道菜給陸笙帶去學校當午餐等等等等。
陸笙不住校，沒課時他基本上都會在公司待著，晚上會回?別墅，第二天再去上課，生活規律的不能再規律，起?初，陸笙有時候忙起?來?很?晚才回?到家，而時念念也早已?回?到了海底，兩個人連面也很?少見。
時念念理?解他忙，在難得一次共進晚餐的時候，小姑娘無意間提了一嘴，說她和笙笙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一起?吃晚飯了，從那以后，陸笙無論有多忙，都會準時回?家和她一起?。
送走了秋風過耳的秋，轉眼迎來?了銀裝素裹的冬，陸笙二十歲那年，臨近生日的前幾天，時念念像往常一樣離開別墅回?到海底。
等她踩在軟綿綿的沙灘上，本能的察覺出一道若有若無類似于?探究的視線，準確來?說，時念念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十二月的天夜色濃長，時念念腳步微頓，腳尖轉了個方向翻身藏進一塊礁石之下，礁石很?大，坐落在海邊，將她整個人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借著砂石和濃稠暗沉的月色，時念念悄悄向遠處望了過去，這片海域較為隱蔽，距離別墅不遠，是陸家的私人區域，所以往日里都沒什么人。
前方有一小片密密層層的桂花樹林，桂花樹四季常青，蔥蔥郁郁幾顆擠在一起?，時念念觀察了許久，除了耳邊簌簌的晚風聲，夾著樹葉呼嘯而過，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又等了一會，再確定沒有人跟著自己后，時念念松了口氣，還以為是她太過敏感產生了錯覺，直到第二天，時念念再次原路返回?準備踏上陸地?時，她剛探出海面，忽的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海灘上來?了位意想不到的身影。
陸誠好像很?欣賞女?孩那副因為震驚而微顫著長睫的面容，十七歲的少年身量很?高，他半靠在礁石上，眼尾輕慢，舌尖狠狠抵過后糟牙，滿是玩味又探究的目光在時念念那張漂亮的臉上晃了一圈。
他從小時候見到她時就覺得，時念念很?漂亮，是一種干凈到極致叫人舍不得毀掉的美，尤其是那雙氤氳著水光細致晶亮的藍眸，像是被水洗滌過一般，又純又媚漂亮的過分，怪不得他那個瘋子哥哥那么寶貝，恨不得藏著掖著。
漂亮又清純的美人誰不喜歡，他哥喜歡，他當然也喜歡。
如此純凈的花兒染上泥濘一點一點腐爛在手里，那定是另一番絕色。
陸誠半蹲下身子，盯著女?孩清潤濕透的眼，指尖勾起?一縷柔軟的金色卷發一扯，嘴角邊笑意蔓延開來?，一字一句道：“時念念，好久不見。”
第38章 038
第一次發現時?念念是一條美人魚那天，他和宋姝妍因為陸笙的事情大吵了一架。
陸誠恨極了他那個同父異母的繼兄，料誰也沒想到，以前?天生反骨陰鷙冷戾的棄子，如今搖身一變一躍而成了未來陸氏繼承人，即使目前?只是個傳聞。
但也正是這個被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聞，叫宋姝妍時?時?刻刻精神都緊繃著，她私下?里使了不少絆子，用盡了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但陸笙偏偏一次也沒有如了她的意。
反而臨到頭?來，則是那個才年滿二十歲的青年，雙腿交疊坐在?長桌盡頭?，黑色西裝干凈利落，修長手指曲起輕搭在?文件上，眼尾輕傲冷慢，眼睫掀起，壓著點涼意漫不經心?睨了她一眼，也只是那一眼，卻叫宋姝妍恍惚失了聲?，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傳來，連血液都被凍住，冷得仿佛如墜冰窟。
她知道，陸笙手里有她的把柄，隨便一件便可以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宋姝妍恨自己當?初沒有趁著他羽毛未豐的時?候徹底將這個小瘋子溺死在?海里，反而在?不知不覺中，昔日?瘦弱的狼崽早已?變成了爪牙鋒利的能撕碎一切的狼。
宋姝妍憋著一肚子的火回到了家，從?傭人那里得知小少爺又逃了課，看著本?該屬于?她和她們誠誠的金錢和權力全部都被一個棄子奪走，再看著陸誠不學無術只知道玩樂的懶散性子，宋姝妍發了火。
而十七歲的年紀本?就叛逆肆意又傲慢，最終，結局便是宋姝妍在?一片狼藉的客廳里掩面痛哭，陸誠蹲在?外面抽煙。
陸誠心?情煩躁，冬天的夜來得很快，眼看著太陽逐漸西沉，他站起身用腳后跟碾碎了還在?冒著猩紅一點的煙，剛準備打給幾個朋友說出去開個酒場，遠處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
一輛黑色卡宴停在?距離沙灘幾米遠的大理石臺階處，附近這片海域和房區全是陸家名下?的地盤，除了陸家和受邀請而來的客人，一般外人不會出現在?這里，陸誠輕哂一聲?，心?想應該是他那個格外討人厭的哥哥。
他前?腳剛想離開，余光瞄見車門打開后忽的一頓，是時?念念。
好似自從?陸笙從?莊園搬走，他似乎很少再看見時?念念，但陸誠仍記得那個湖藍色眼睛的漂亮女?孩。
從?他十三歲那年第一次看見時?念念，四年過去，她的容貌好像從?未發生過變化，陸誠心?底詫異，或許是出于?好奇心?，又或許是他對時?念念很感興趣，少年斂了眉眼，借著樹葉的遮擋半倚靠在?樹干上觀察了起來。
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女?孩背對著陸誠，陸誠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但他卻看見那扇完全降下?去的車窗下?，西裝革履的青年眉目柔和，夕陽余暉落入那雙黑眸，投下?點點溫柔又繾綣的光，他伸出手攜去女?孩被風吹起的一縷碎發，態度認真到像在?對待他的珍寶。
那張清冷面容上是陸誠從?小到大從?未見到過的一面。
陸誠怔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覺回過神來，原來那個陰鷙暴戾的瘋子，也會如此小心?又仔細的呵護著手里的珍寶。
少年勾起幾分若有所思的笑，直到他看見了另一件叫他更為震撼的事情。
他看見和陸笙道了別后的時?念念來到沙灘邊，女?孩一躍而下?，夕陽霞光將遠處的云侵染上波云詭譎??的色彩，朦朧之間，陸城恍惚看見了一團柔軟而模糊的光，眼睛下?意識一眨，等到他視線再次聚焦到一個點落在?那片泛著紅橘的海面時?，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金色卷發的美人……魚。
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秘密，陸誠心?尖輕顫，目光一瞬不瞬全部落在?時?念念身上，他看見女?孩轉了個身，晃著細白的胳膊朝岸邊那倆黑色卡宴里的青年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后再次轉身，嬌俏的身影逐漸在?遠處消失。
滿天濃稠霞光傾斜而下?，映在?她的長而卷曲的金發和熠熠生輝的魚尾，碎金似的夕陽在?尾鱗之間跳躍，漂亮的叫人移不開視線。
銀色魚尾劃開平靜的海面，也撥動了陸誠心?底那片湖，泛起皺皺漣漪。
陸誠連著暗自觀察了幾天，堂堂風光霽月的陸家二少，第一次做出這種不符合他性子的事情，可他從?不回避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永遠想一出是一出。
對他來說，感興趣的東西，他從?來不會放過，終于?在?今天，將時念念堵在岸邊。
從?高?一那年開始，原本?身高?比旁人發育要慢的陸誠好像被按了二倍速生長，少年肩寬腿長，精致的眉眼張開，一雙桃花眼多情流轉，嘴角邊永遠掛著幾分散漫柔情的笑，儼然一幅另無數名媛小姐心動的不羈模樣。
陸家的基因著實?優越，即使陸誠這種惡劣到了骨子里的壞脾氣小孩，但時?念念不可否認，他確實?長得很出眾。
陸誠的力氣大，拽得時?念念頭?皮有些疼，身體?被迫微微前?傾和他注視。
少年瞳色稍淺，天生自帶溫柔，但時?念念知道，藏在?這幅天使面容下的性子有多惡劣。
果不其然，下?一秒，時?念念便聽見陸誠忽的出聲。
陸誠把玩著手里緊緊拽著的那縷柔軟的發，視線牢牢黏在?時?念念臉上，他唇一勾，目光玩味又曖昧，偏頭?又湊近了幾分：“你?真漂亮。”
時?念念：“……”
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時?念念在?心?底揣摩給他兩拳就跑的可能性大不大時?，陸誠看了半晌，面色稍顯不悅：“怎么，對著那個瘋子就笑的那么開心?，對我就板著張臉。”
時?念念依舊沒什么表情。
見時?念念不理他，陸誠倒也不惱，少年眸色深了深，眸底滿是惡劣的執拗的不正常的光，嘴角邊笑意更甚：“不過，我偏偏就喜歡這種有脾氣的。”
少年拖長語調：“不如跟了我……”
時?念念抓了一手沙子直接糊上陸誠的臉，終于?說出有史以來第一句話：“狗都不跟。”
沒料到女?孩會突然反抗，吃了一嘴一鼻子沙子的陸誠劇烈咳嗽起來，借著他現在?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時?念念趁機掙脫開游出去好遠，與陸誠拉開一個安全距離。
她剛想直接一口氣回到海底時?，蹲坐在?沙灘上的黑發少年隨意抹了一把臉，陸誠頭?發凌亂，白皙的臉上還沾著沙礫，腕口的袖子也被海水浸濕向上挽起，露出半截筆直骨感的小臂，看著有些狼狽。
但他面色依舊散漫，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對著不遠處的時?念念似笑非笑道：“走可以，如果你?不想這張照片流露到別人面前?的話。”
時?念念動作一頓，抬眼望了過去，屏幕上赫然是一條金色長卷發的美人魚，雖然只是個側影，但能看出她半張側臉和海面上若隱若現的銀色魚尾。
看著女?孩明顯怔愣在?原地，陸誠若無其事的從?沙灘上站了起來，后退兩步靠在?礁石上，眉骨挑了挑，依舊是那副散漫輕傲的笑：“如果你?考慮跟我幾天，小爺或許可以考慮刪掉這張照片。”
時?念念突然就后悔只是糊了他一嘴沙子，雖然照片被泄露出去的話確實?很麻煩，但是……時?念念捏緊藏在?手心?里的通訊海螺。
靜默了幾秒，時?念念游到岸邊，對著陸誠展顏一笑，十分真誠：“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想先看一眼照片。”
許是女?孩的笑容太過嬌憨無害，又或者是她那雙藍眸格外澄澈濕軟，鬼使神差的，陸誠眸光微動，情不自禁的向前?靠近了一步。
下?一秒，時?念念一尾巴直接將人掃進了卷著浪花的潮水，靠近沙灘的地方是淺水區，不會到出生命危險的地步，但潮濕的沙礫和冷咸的海水足夠叫陸誠吃個苦頭?。
但時?念念還是低估了陸誠的反應速度，少年撐著濕透了的身子黑著臉從?岸邊爬起來時?，本?能的去抓時?念念的魚尾，饒是時?念念溜得再快，最外層的尾鱗還是被抓出一個印記。
陸誠整個人都仿佛在?沙灘上打了個滾，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即使是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也依舊不掩他身上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爺氣性。
望著一望無垠波瀾不驚的海面，他的臉黑了又黑，眸子微微瞇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時?念念拿出八百米跑的氣勢一口氣回到海底的洞穴，生怕那個腦子有問題不像正常人的陸家二少想不開再跟著跳下?來，等她坐在?自己那張熟悉的貝殼床上，緩了好半晌，才從?這場鬧劇中回過神來。
她不知道陸誠是什么時?候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陸誠又是什么時?候對她那么有興趣，此時?此刻，時?念念滿腦子都在?想著，陸家的基因真的太強大了。
通過通訊海螺聽完了全部過程的陸笙沉沉開口：“念念。”
說巧不巧，時?念念今天正好帶著通訊海螺打算對著它再找幾個給樂樂玩，結果半路碰見了陸誠，也就是陸誠攔住她的那一剎那，時?念念就敲響海螺通到了陸笙那里。
時?念念氣鼓鼓的開始告狀：“笙笙，你?那個弟弟好過分！！”
被陸誠拽的那縷頭?發都打結了！還有她最喜歡的尾巴！！
時?念念平常最寶貴的兩個都沒有逃過一劫。
隔著海螺，陸笙都能想象到小姑娘鼓著臉很不服氣的表情，她聲?音軟，似嬌似嗔，連帶著陸笙的心?也一點一點軟了下?去，眉眼間因為陸誠升起的那濃濃一層戾氣也隨之散了些。
“嗯。”陸笙放低聲?音，輕聲?哄道，“一會就去教訓他。”
時?念念絮絮叨叨數落了不好好學習就知道亂跑的陸誠好半天才掛了海螺，她后知后覺才想起來想問陸笙是怎么教訓法，時?隔太久，原書的劇情都記不太清了。
想了想，時?念念喊出系統：“甜甜，你?知道原著里陸誠的結局是什么嗎？”
原本?一喊就會出現的機械女?聲?此時?卻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時?念念還因此問過甜甜，甜甜說他們有一個主?系統，偶爾會派遣分級去處理事情和各種世界漏洞，簡單來說，就是上級和下?級的關系。
但最近這段時?間，甜甜好像特別忙，總是時?不時?消失，偶爾還會信號不好，時?念念遲疑了幾秒，心?想或許系統可能年底也在?沖業績吧。
她零星記得一點好像陸誠最后被關進了瘋人院，是宋姝妍還是陸誠，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時?念念也沒什么印象，但是她猜，現在?的劇情的應該還早，應該暫時?還沒有到那條線吧。
見系統不知道在?干什么，陸笙好像也在?忙，時?念念閑得無聊，今天又起了一個大早，索性直接重新補一個回籠覺。
陸氏集團分公司，五樓辦公室內，黑色西裝的青年半闔著眼，修長手指輕搭在?面前?打開的文件上，跟在?一旁的小助理眼觀眼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即使陸總面色不顯，但他能明顯察覺出來，他們陸總生氣了，而且好像還是很生氣。
陸笙知道，宋姝妍一黨的人對他如今的地位虎視眈眈，天天盯著他想辦法拉他下?水，單靠陸則釧一句話并不能使他坐穩以后的地位，他下?了那么一大盤棋，就想等著早日?收網，將公司高?層的人大換血，把腐朽老爛全部踢出。
他知道宋姝妍最近或許會有動作，但是沒想到，陸笙垂下?眼，薄唇勾勒起半分譏諷的弧度，眉眼間笑意寡淡涼薄一片。
沒想到他那個弟弟，膽子那么大，竟然把心?思打在?了他不該動的人身上。
陸笙嘴角一扯，冷淡輕哂，他本?想再留些日?子給他，看來現在?是不需要了。
陸誠心?情煩悶的厲害，碰巧又被邀請去參加聚會，酒桌上，他不說話，只是沉著臉悶頭?灌酒，陸家二少陰晴不定的脾氣身邊人不是不清楚，自然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結束散場后已?經很晚，月色逐漸濃稠，清冷月光朦朦朧朧落了滿地，陸誠喝得有些多，但他酒量好，這會神志還算清醒。
就在?距離莊園不遠處，周圍忽的快步圍來幾個陰惻惻的身影，陸誠還未反應過來，眼前?猛的一黑，他的頭?被什么東西罩住，又被不知道是誰重重一腳跪倒在?地上。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突然到陸誠連出聲?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個人像是得到了命令終于?停下?，但陸誠的手腳仍被禁錮住，他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套在?頭?上的布袋在?一瞬間被解開，周圍光線暗淡，陸誠還是條件反射的瞇了瞇眼，眼下?是一雙精致又貴氣的男士皮鞋，少年心?底咯噔一聲?，一個念頭?呼之欲出，酒意也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咬著牙抬起臉，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和他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他生了雙隨母親的桃花眼，而面前?來人卻生了雙與陸則釧極其相似的眸，眼尾狹長，眼窩深邃，雙眼皮很深，明明生的極其出眾，那清冷淡漠的臉上卻毫無情緒，下?頷線冷而薄，漆黑的眸子里帶著入骨的冷意。
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陸笙。
陸笙面色淺淡，輕慢的垂眼看他半晌，端著那副不見山不見水的深沉模樣，月色從?樹梢另一頭?輕飄飄投下?幾縷斑駁碎光，男人發色在?光下?稍淺，連面容都變得朦朧起來。
忽的，他唇角微勾，只是那笑冷冷淡淡未達眼底，薄唇弧度漂亮冷厲，聲?音又極冷：“把二少爺送去醫院，就說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好似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記憶里那個住在?老宅，沒人關懷沒人在?乎活得連門衛的狗都不如的寡言少年，儼然已?經是這幅矜傲殷貴的上位者形象。
骨子里的傲氣叫陸誠無法接受現在?的地位差距，他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奈何他一人和按著他肩膀的眾人力量差距十分懸殊，少年掙脫不開，只覺得膝蓋都跪出了血。
見陸誠不老實?，站在?他身側的那人一腳踹向他的肚子，他的力道并不重，本?就沒什么力氣的陸誠還是悶哼一聲?，身子不由?得蜷縮起來。
“操，你?他媽就不怕宋姝妍和公司那幫老頭?不放過你?嗎……”
陸誠眼眶猩紅，嘴角因為反應太過激烈而扯出一道傷口，他舔舔唇，抬眼死死的盯著陸笙，咬碎了血拼命往肚子里咽。
陸笙不為所動，看向他的表情淡的仿佛在?看一個死物，陸誠只是挨了一頓打，而他兒時?遭受的那些苦難與不公，陸誠所遭受的這些，遠遠也比不上。
他那時?候有什么，他什么也沒有，在?那些漫長的沒有邊際的黑夜，伴隨他的永遠是窗外呼嘯而過的海風，和身上深深淺淺的傷口。
陸笙扯了扯嘴角，眉眼間一片寡淡涼薄：“你?覺得，”他唇邊扯出幾分散漫的笑，偏頭?垂眼看他，聲?音又低又冷，“我會擔心?這些么。”
男人云淡風輕的那一眼，恍惚之間，陸誠呼吸一滯，仿佛在?那張漫不經心?的臉上看出了他所有的野心?和勝算，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從?心?臟漫過四肢百骸，陸誠只覺得自己仿佛在?冰窖里滾了一圈，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剩下?的話被卡在?喉嚨里，少年的眼睫隨著眼睛幅度的變化而輕輕顫起，他指尖冰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時?念念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陸誠臥病在?床躺了很久，聽家里的女?傭偷偷有告訴她，據說是二少爺喝多了酒，和路人因為幾句話打了起來，結果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時?念念嘴邊張成了“O”形，為此也驚訝了好半天。
又風平浪靜安安穩穩過了沒幾天日?子，時?念念便把陸誠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后，因為再過幾天，陸笙的生日?便要到了。
京城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前?幾年的這個時?候早就下?起了初雪，而今年的冬雪也來的格外的晚，太陽懶洋洋掛著，連光都吝嗇，擠在?厚重的云層下?。
時?念念怕冷，陸笙為此在?家里鋪滿了厚厚一層毛絨地毯，偶爾一個難得的大晴天，明媚的陽光驅散了寒冬的冷意，小姑娘縮在?一樓客廳落地窗前?一個毛茸茸的單人沙發里，抱著同樣毛茸茸的樂樂曬太陽，開始思索要給她們笙笙準備什么生日?禮物好。
算下?來，今年也是陪陸笙度過的第四個生日?。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走向發展，好到叫時?念念甚至都忘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
生日?前?一天，時?念念和陸笙像往常無數個傍晚一樣一起吃了晚飯，待到月亮露出個頭?，陸笙去送她。
如水月色將小姑娘整個都環抱住，晚風吹散了一地瑩白碎光，給那道漂亮的背影籠罩上一層清淺又朦朧的暗影，變得有些不真實?。
她站在?岸邊，兩個人只隔了半個沙灘的距離，陸笙卻恍惚覺得他與時?念念之間仿佛隔了很遠，遠的他好像要抓不住她。
胸口處突然傳來細細密密的疼，像是被人用手抓住攪動，疼的他在?那一瞬間呼吸都變得粗重。
也就是那短短一瞬間，陸笙幾乎是克制不住般向前?邁出一步，他的理智和隱忍全部被撕碎，他啞著聲?出聲?喊她：“念念。”
時?念念詫異回頭?：“嗯？”
女?孩的臉上依舊是一如既往般溫軟嬌憨的笑：“怎么了？”
陸笙斂了神色，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奇怪，怎么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他壓下?心?底的不安和怪異，指腹捏緊大衣口袋那對刻著名字的對戒，那是他準備了很久，瞞著時?念念親手打造的，只屬于?他們兩個的戒指。
他等了那么久，只想在?二十歲生日?那天告訴她，他已?經有資格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他也不想再去當?她的弟弟。
為了那一天，陸笙已?經準備了太久了。
銀質戒指冰涼的觸感通過指尖漫入心?臟，陸笙低低吐出一口濁氣，斂下?眸底所有晦暗風云，對上時?念念輕軟漂亮的眼。
陸笙的唇抿的很緊，視線牢牢黏在?時?念念身上，他毫不理智的喊住她，卻又不知道想說些什么，他喉嚨干澀，沉默幾秒，還是低低的道了句：“明天見。”
時?念念并沒有發現陸笙的不對勁，小姑娘晃了晃手，笑容都是明晃晃的，月色在?她身上留下?溫柔細碎的剪影，連聲?音都變得清淺：“明天見！”
那話音將落未落，京城飄下?了那場遲來的初雪。
很久很久之后，陸笙總是會在?無數個失眠的夜里想起那個溫柔的雪夜，他守著那句“明天見”守了六年。
那年的冬天刺骨的冷，陸笙永遠被困在?了那個冬天。
第39章 039
時念念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睡意朦朧之間，好似有光輕輕浮在臉上，她眼睛閉著，但仍然?能感覺到炙熱的白光，耳畔是?雜亂急促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忽遠忽近。
陽光和腳步聲……
時念念下意識皺了皺眉，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今天是?笙笙的生日，她還要早點起床趕在笙笙發現之前去臥室拿她準備的禮物?，那可是?她精挑細選了好久才挑出來的男士袖扣，特別?定制的高奢品。
她想向往常一樣起身坐起來，不知?道是?睡意太?深還是?什么原因，身體沉的仿佛墜了千斤頂，眼皮也灌了鉛，時念念眼睛睜不開，就連動一下手指都格外?艱難。
那腳步聲忽的一頓，耳畔響起一道激動的女聲：“快去告訴陳醫生！三號床的病人動了！”
時念念什么陳醫生什么三號病人她不是?在海底睡覺嗎？？？
小姑娘一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熟悉的貝殼床，而是?一片白的晃眼的天花板。
窗外?天??光大?亮，窗戶半開著，雪白的窗紗翻卷，金色細碎的日光將整個屋子都侵染的通透明亮。
在瞳孔接觸到刺眼的白光時，時念念條件反射的瞇起了眼，她緩了片刻，待完全適應后才慢慢睜開，模糊的視線一點一點變得清晰，鼻息間滿是?熟悉的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時念念恍惚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她居住了四年的海底。
這是?醫院的……病房。
她在……做夢？
時念念嘗試著動一下身體想看看當下的情況，可下一秒，意識清醒的時候感知?也更為清晰，她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身體軟綿綿的，像是?一個癱瘓在床不能動的病人。
又累又疲憊又沒有力氣。
時念念：……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思考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門外?烏泱泱闖進好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為首的似乎就是?方才聽見的“陳醫生”。
時念念又被幾個人圍著眼球心跳脈搏呼吸等等等等檢查了一遍，再確認人沒什么大?礙后，看著很是?和藹的陳醫生才開口詢問道：“小姑娘，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
時念念想問這里是?哪里，現在又是?幾號，她是?怎么進的醫院，就在剛剛的檢查中，時念念便已經確定，這里不是?夢，她似乎……好像從書里的世界回來了。
時念念這會?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去問，腦子里也亂的像一團纏在一起的毛線，她剛開口，被自己沙啞的聲音驚的一頓，時念念潤了潤干枯的嗓子，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轉了個方向，有些困難的出聲：“……我想喝水。”
陳醫生忙招呼護士接了杯熱水遞給時念念。
她被人扶著坐了起來，身后也很貼心的墊了個柔軟的靠墊以供女孩倚著，一杯溫水下肚，時念念雜亂無序的神志清醒了幾分，力氣也回來了不少，她平復了下心跳，神情迷茫又無措：“我怎么了？”
陳醫生正拿著病歷本?寫著什么：“你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生命體征一切正常，只是?怎么也不醒，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話音剛落，陳醫生眉心微蹙，方才還帶著笑的表情也逐漸嚴肅起來，抬頭?看向時念??念：“小姑娘，你還記得昏迷前發生了什么嗎？”
時念念手指收力，不自然?的捏緊手里的玻璃杯，她剛醒來沒多久，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好像在、在熬夜看小說，然?后便……”
穿書了……
只不過這些她肯定不能說，就算說出來估計也沒有人會?相信，想起來陸笙，時念念不知?道自己這次突然?回到現實世界是?因為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去，但她此時此刻，唯一一個很清醒的認知?便是?，她還沒有給笙笙生日禮物?，還沒有和他說生日快樂。
就算真的要走，也沒有和他認認真真道個別?。
心底密密麻麻的陸續涌出澀意，小姑娘眼睛紅了一圈，低著頭?小聲道：“然?后就不記得了。”
陳醫生又問了些問題，比如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現在是?哪里，之前身體有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癥狀等等，他問什么，時念念便乖乖答什么。
通過醫生的解釋，時念念才得知?自己昏迷了十六天，是?房東阿姨發現她暈倒在家里，才將她送到醫院。
她目前在本?地一所全國有名的美術學院讀大二，小姑娘半工半讀，在一次值夜班時救了低血糖的房東阿姨劉姨，六姨嗓門大?心腸也熱，為了報恩，又見女孩無父無母一個人出來上學，特地低價將房子租給了時念念。
她那天碰巧想給念念分一些老家帶的特產，結果?電話打不通，消息不回，敲了門也不應，六姨心思敏感，擔心再出什么事情，用鑰匙開了門才發現女孩暈倒在臥室里，這才將人匆匆忙忙送進了醫院。
在這十六天內，時念念全靠著葡萄糖來維持身體，生命體征等等等等各種指數都很正常，拍了各種片子也找不到問題所在，所以這次她醒來時，照顧她的小護士才反應那么大?。
見女孩狀態看著不太?好，以為她是?累??了，陳醫生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又腳步匆匆的帶著其他人先行離開，給她一個休息的空間。
時念念身體特殊，所以特地被安排了一個單人病房，病房并不大?，但基礎設施很齊全。
病房內重新回歸于平靜，時念念抬眸看了眼對面掛在墻上的表，現在正值中午，外?頭?的艷陽透過窗戶毫不吝嗇的全部落了進來，窗外?樹影婆娑，在白瓷地板上投下明暗不一的斑駁掠影。
時念念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她腳落了地，雙腿有些發軟，但還是?扶著墻踉蹌幾步來到洗手間。
她開了燈，燈光下鏡子里映襯出自己那張和小美人魚毫無區別?的臉，只不過她的眼睛是?清淺的琥珀色，不再是?記憶里的湖藍色。
明知?道事情的結果?，時念念仍不死心，抱著最后一點幾乎要看不見的希望，鏡子里的女孩面色蒼白，卷發亂糟糟垂在臉側，她抬起微顫的指尖，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是?疼的，她沒有在做夢。
沉默了好一會?，時念念小聲喊道：“甜甜？”
無人應答。
“……”時念念抿著唇，“甜甜，你還在嗎？”
依舊沒人理她。
時念念連著翻來覆去喊了好幾遍，直到她嗓子干澀才狼狽停下。
種種的種種，都在告訴她，她已經回來了，這不是?在做夢，是?真真切切的，真實存在的，回到了她的世界。
巨大?的疲憊感像海浪般來的又急又猛，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女孩卷翹的長?睫撲簌簌顫著，她無力的垂下手，視線凝聚成?一個點盯著水池里那一灘小小的水洼。
時念念吸吸鼻子，在一片視線模糊中心想，或許她是?成?功完成?任務回來了也說不定，那這么一看也是?好事，畢竟陸笙已經不會?再走向書里那個反派結局。
所以，時念念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在心底不斷安慰自己，沒什么好哭的，如果?真的是?完成?任務被系統送回來，這樣也好。
女孩的手心里指縫間全是?濕漉漉的水漬，眼尾也被淚意染紅，她緊咬著下唇，打開水龍頭?打算洗個臉冷靜一下。
冰涼的水流一瀉而下，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緊繃著的神智在一瞬間盡數崩塌，她的眼淚也跟著不斷涌出，止不住般一顆又一顆砸進池子里，一圈又一圈漣漪蔓延開來。
時念念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有護士來敲門，她才慌忙應了聲，整理了下儀表走了出去。
護士欲言又止的盯著女孩腫成?核桃的眼睛，說陳醫生叫她去做個全身檢查。
檢查的各項指標都顯示正常，待在醫院里等待報告結果?出來耽誤了幾天，第四天，在確認沒什么問題后，即使?陳醫生表示可以再留幾天觀察觀察以防出什么事情，但時念念還是?堅持出院了。
出院那天，忙碌很久的房東劉姨千里迢迢趕來接她，還很貼心的幫忙墊付了醫藥費。
自從租房以后一年多時間相處下來，她和劉姨關系很親密，時念念婉拒了劉姨的盛情邀約，說想回家歇一歇。
她昏迷的這幾天，劉姨經常沒事去幫忙打掃一下衛生澆澆花，即使?二十多天沒回家，家里仍十分整潔。
時念念望著熟悉的租房，忽的便有些恍惚，她穿書之前陽臺上那盆梔子花才冒出幾多嬌弱的花骨朵，而如今花都開了，掩在通透的要滴出水的綠葉之間，熙熙攘攘綴了滿枝頭?。
窗戶半開著通風，七月的黃昏風里摻著些涼意，西?邊天際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粉紅色，像是?水墨潑開，將整個屋子都染上一層溫柔繾綣的色彩。
一切都和記憶力一樣毫無變化，好似她在書里那不長?不短的四年只是?她昏迷的這幾天做的一場沒有結局的夢。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她是?離開了四年，還是?離開了二十三天。
連時間都在趨近傍晚的黃昏下變得模糊了。
時念念回到了臥室，電腦桌上還擺著她暈倒前畫一半的設計稿，她給手機充滿了電，在開機的第一時間先還了房東阿姨幫忙墊付的費用。
微信蹦出幾十條消息，有大?學同學的，有舍友的，有等著她交設計稿的老?師，有她打工的奶茶店的老?板，有以前福利院的朋友，還有院長?媽媽等等等等，無一不是?關心她身體怎么樣好些了嗎，時念念一個一個點開，又一個一個回復了過去。
好不容易處理完全部消息，一輪圓月悄然?爬上了云層，臥室內滿是?昏昏落落的黑。
時念念開了燈，又拉開軟椅坐下，想打開電腦看一眼她走后書里后續的劇情是?什么。
她本?以為劇情會?因為她的出現發生改變，直到她將書名輸入進搜索框，時念念突然?發現，這本?書好像憑空消失，她找不到一點相關信息。
小姑娘動作?一頓，一下子便慌了神色，她來回換了好幾個瀏覽器，搜過原著書名，搜過陸笙的名字，搜過江逸辭和宋喬，甚至連她自己的名字也搜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沒有。
她抖著手打開手機APP的瀏覽記錄，瀏覽記錄上記錄了一切她下載后翻閱的書籍，就連她因為手滑不小心點到的小說都有，可偏偏找不到她穿書的那本?《天價寵妻：總裁的7日戀人》。
那一天的閱讀記錄顯示空白，仿佛記憶被挖去了一塊，藏了起來。
時念念又搜索了作?者的筆名，作?者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她筆下的作?品并沒有那本?書，她跑到作?者微博下私信，問作?者有沒有寫過江逸辭和宋喬的故事，小姑娘一連守了好幾天等待回復，消息卻石沉大?海。
時念念固執的花了三天時間企圖從她的生活里找出這本?書存在過的證據，到最后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似從頭?到尾它都不曾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而時念念經歷的那一切都只是?她荒唐的一場夢。
到了第四天，幾乎沒怎么休息過的時念念終于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的生活又回歸于平靜，如今正是?暑假，女孩不用上學，每天都是?上班下班畫圖，規律的不能再規律。
時念念一直以為自己心態很好，也一直以為自己是?真的想開了，她心里格外?平靜，吃飯睡覺正常生活一樣不落下，似乎愿意去接受那個荒唐的現實。
直到她做了一個夢。
那是?她回到現實世界半個月后第一次夢見陸笙。
夢里她是?一個旁觀者，飄在半空中一直跟在陸笙身邊，她看見生日那天黑發青年在海邊等了一天，其實時念念也不知?道是?幾天，夢里的一天短到只有幾分鐘，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那雪停了又下，太?陽升起又落下，他的肩上堆了厚厚一層雪，額角邊的發都被打濕了。
畫面一轉，時念念又看見陸笙躺在床上，他似乎病得很重，連著好幾天的高燒，呼吸聲粗喘急切，臉色頹唐，閉著眼低低的喊她的名字。
畫面再次一轉，這次的背景似乎是?酒吧，所見之處一片燈紅酒綠流光溢彩，陸笙喝多了酒，煙尾全被酒意染紅，指縫間夾著根燃到一半的香煙。
他抬眸看向坐在一旁一臉擔憂的江逸辭，唇動了動，嘴角邊艱難的勾勒起半分自嘲的弧度，聲音又低又啞，帶著莫大?的悲愴：“她不要我了。”
他的心臟像是?破了個洞，冰冷的風肆虐的穿過他身上每一塊骨頭?，吹得他好冷。
陸笙眼角微濕：“阿辭，”他半垂下眸，呢喃著啞聲重復了一句，“她不要我了。”
他手里藏著的海螺不小心滾落掉到地上，陸笙伸手去撿，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停在海螺上一頓，忽的，一顆又一顆眼淚砸到男人冷白的手背。
時念念怔怔的看著他，她是?第一次看見陸笙落了淚，記憶里那個清冷寡言的少年即使?再苦再痛，脊柱依舊挺得筆直，就連蘇阿姨去世的那天，他都沒有哭。
時念念站在一旁，看著她護著長?大?的青年彎曲著脊背，好像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她想去給陸笙擦眼淚，想告訴他她沒有不要他，可她的指尖才落到男人精致的側臉，下一秒，時念念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穿過他的身體。
她才想起來，這里只是?她的一個夢，她像一團沒有實體的空氣，她什么也做不了。
小姑娘鼻尖發澀，眼淚來的又急又猛，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站了好久，最終，也只是?伸出手虛虛的落在男人的發頂，隔著另一個世界和那道看不見的空間，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畫面如影片一般一幀幀展開又一晃而過，停到那片熟悉的海域，這時候的陸笙似乎比之前要成?熟許多，男人面容冷峻，眉骨筆挺，臉部線條愈發冷硬涼薄。
他站在海邊，手里緊緊攥著她送給他的那條掛著她尾鱗的項鏈。
陸笙握的很重，指節屈起，指骨繃的凌厲發白，任由鱗片劃破他的手心也毫無察覺，血液順著指縫滑落，悄然?慢入冰冷的海水。
凌亂的碎發掃過眉眼，男人身上黑色大?衣被吹的鼓起，像一只被風割裂翅膀的飛鳥。
夢里的世界突然?升起了大?霧，四周變得朦朧又扭曲，他的面容也逐漸模糊，時念念看不太?清，只能看清那雙漆黑深沉的眼。
記憶里那雙眸總是?溫柔又專注的看著她，而如今，時念念在那漂亮的眸里看不見一點亮色，他的眸極黑，黑的入化不開的墨，面色藏著難以掩飾的蒼白無力。
陸笙直直的站著，任由卷起的浪潮打濕他的褲腿和皮鞋，男人眼簾低垂，藏在細密眼睫下的眸翻滾著鋪天蓋地般炙熱又深沉的光，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平靜的海面，唇抿的很緊，他不說思念，清冷的眉眼卻滿是?思念。
靜默了幾秒，陸笙嘴角邊蔓開一個淺淺的笑，男人眉目溫柔，整張臉的弧度也跟著柔和，低低的輕聲呢喃了句什么。
時念念下意識靠近他想聽他在說什么，她眼睛一眨，忽的掀起一陣劇烈又冰冷的海風，吹得她心臟生疼，眼睛仿佛被蒙上一層薄紗，耳朵也被風捂住，隔絕了一切光源和聲音。
時念念慌忙扒開臉上遮住眉眼的碎發，視線逐漸清晰后才發現，她身邊早就不見陸笙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走向看不見光的海底深淵。
風聲呼嘯而過，似哭似咽，山河永寂，萬物?同悲。
時念念是?哭著醒來的。
小姑娘抽噎著抹了一把臉，臉上全是?水漬，額角被淚水洇濕的發粘在臉上，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她抬手往兩側撥了撥，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會?天光還未亮起，黑夜依舊侵占著整個屋子，周圍靜的出奇，一輪明月高高掛著，月色透過窗子給室內渡了層碎銀。
時念念忽的意識到，那么久以來，她一直覺得陸笙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粘著她，可到現在她才發現，其實是?她離不開陸笙。
時念念想起有一次，陸笙去隔壁市出差，她擔心樂樂晚上獨自留在家里害怕，便留在別?墅陪它。
陸笙不在，沒有人再管著她，時念念很享受這種清閑日子，牽著同樣精力旺盛的時樂樂到處亂跑，還一口氣吃了好多冰淇淋，于是?乎，她光榮的病倒了。
時念念就記得自己焉巴巴的躺在臥室的床上輸液，等她睡著了再次睜眼，卻在床邊看見了本?該遠在另一個省開會?的陸笙。
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床沿，領帶被解開，襯衫最上顆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性感漂亮的脖頸和半截弧度清晰筆直的鎖骨來。
他面色不善，沉著臉教育她，話說的兇，卻動作?輕柔又小心的握住她正打著點滴的那只手。
陸笙的手很好看，手掌很大?，骨節分明一根根皆是?修長?有力，輕而易舉的便將女孩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他教育了幾句，看見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時心又軟了下來，陸笙無聲嘆氣，指腹微微收力捏了捏她軟乎乎的手，長?睫垂下，眉眼滿是?無奈和縱容。
時念念聽見他說，聽話。
好像仔細去想，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聽過他的話，天熱的時候她瞞著陸笙偷偷吃冰淇淋，下雪天又不帶手套出去堆雪人。
他說不要不穿拖鞋，時念念總是?習慣性的光著腳在家里到處亂跑，他說不要和時樂樂在外?面瘋跑一圈后回家對著空調吹，時念念偏偏玩了一天，回到別?墅便將空調開到最低，一人一狗坐在下面吹冷風。
每次陸笙發現，總會?冷著臉說她，時念念被教育的時候都會?偷偷想，她們笙笙越長?大?越無趣，規規矩矩的跟個老?干部似的。
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身份對調了一下，她才是?那個被照顧的小孩。
腦子里驀地又浮現出她在別?墅時，身著白襯衫的男人坐在沙發一側，陸笙面色淺淡，修長?雙腿交疊靠在一起，抬眸一把深沉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和時樂樂則乖乖站在他面前接受教育。
時念念沒忍住彎了下唇，可她笑著笑著，眼里逐漸浮上一層薄薄的水汽，眼淚又從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一顆又一顆砸下，留下淺淺的濕潤的的水漬來。
她這幾天所有的平靜隨和，也遠遠只是?假裝，她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假裝開心快樂，假裝生活安安穩穩的過著，可時念念終歸還是?騙不了自己，其實從始至終，她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明明那四年，她身邊的朋友，她和笙笙從相識到熟悉的點點滴滴，她看著他從當年身形削瘦沉默陰鷙的少年變成?如今那副天之驕子的矜貴模樣，看著所有事愈來愈好，所有人都有一個前程似錦的未來。
明明這四年，都是?真實發生的。
時念念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再次回到她的世界，她待了四年的那本?書卻在她的生活里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
腦子里緊緊繃著的弦一下子斷的徹底，她的故作?堅強也在一瞬間崩塌，時念念雙手緊緊抱著膝蓋，將哭紅了的臉枕在臂彎里，女孩聲音細，哭得安靜，小臂處的睡衣都被眼淚洇濕了，只有微顫的肩膀暴露了主人此刻的情緒。
小姑娘眼睛睜不開，細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消散在空氣里，輕到幾近不可聞，月色濃稠，感官在寂靜的月夜里被無限放大?，時念念第一次深刻又強烈的意識到，她想回去。
她可以接受離開，但她接受不了這樣不告而別?。
時念念哭累了，腦袋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時候又睡了過去，只記得她閉上眼之前，腦子里想的還是?，她真的好想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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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自己睡過頭?起不來，時念念睡覺之前特地設置了五個鬧鐘，結果?愣是?一個也沒有響。
她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想去摸手機，手伸到一半，忽的察覺出一絲怪異與不對勁來。
這個觸感太?熟悉了……
一個念頭?呼之欲出，那想法才在腦海里閃了一瞬，時念念驟然?睜開眼，直接從床上彈起坐直了身子。
下一秒，她與顧星野四目相對。
時念念：“？”
顧星野：“……？”
顧星野完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手里握著的花瓶瞬間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嘩啦一聲，白瓷碎片散落滿地。
顧星野不為所動，他的手仍保持著握著花瓶的姿勢，漂亮的眼瞳孔微顫，喃喃自語：“祖宗，你他媽終于醒了？”
或許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下總是?會?忍不住想些別?的來緩解大?腦，所以在這種有些詭異的情況下，時念念還沒來得及去想如今是?她在做夢還是?真的又回來了，她看著一地的碎片，腦子里第一時間想的卻是?：“顧星野！你怎么把我最喜歡的花瓶摔了！！”
顧星野游過去直接伸手掐住女孩的臉，滿臉寫著不可置信，視線來回在那張熟悉的臉上晃了好幾圈：“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掐你疼不疼，這是?在做夢嗎……”
時念念不甘示弱，也伸手掐住顧星野的臉：“為什么要摔掉我的花瓶……”
兩個人自顧自的自言自語了好半天，最終，還是?以時念念掉眼淚為由告一段落。
見人掉了珍珠，顧星野愣了半秒，傻眼了，心想他也沒用很大?的力氣吧，他忙收回手慌里慌張的出聲哄她：“我的祖宗，你可別?哭啊，要是?被小桃花知?道你好不容易醒來還被我惹哭了，非得好幾天不理我不可。”
時念念哪有心情去聽他的話，滿腦子都是?她又回來了，她看著熟悉的在水波里閃著熠熠的光的銀色魚尾，她柔軟的貝殼床，眼淚變成?的珍珠，眼睛一眨，眼淚嘩啦啦流的更兇。
其實時念念自己也不想哭，但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太?開心了，開心之后又莫名有些委屈，眼淚涌下來就憋不住。
顧星野手忙腳亂：“你別?哭了，不就是?一個花瓶嗎，待會?我給你買好多個花瓶隨便挑……”
他看著哭得正投入的時念念，又想起這幾年發生的事情，眼眶一熱，心里一陣酸澀，也跟著掉了眼淚：“你他媽怎么才醒啊，你都不知?道我們等了你多久，守了你多久，小桃花天天盼著你趕緊醒過來，每個月都要去廟里求佛，就差把佛像擺你床頭?了……”
一米八六的大?個掩面哭的像個孩子，還不忘給她一拳：“為了盼你早點醒，小桃花連著吃了一年的蔬菜，我也跟著吃了一年，嘴里都淡出鳥來了，你知?道這幾年我是?怎么度過的嗎嗚嗚嗚嗚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你走了后沒有你打牌都是?我輸得最慘了……”
時念念：“……”
見顧星野比她哭得都投入，時念念眼皮一跳，硬生生憋住了眼淚，反過來安慰他好久才把人安慰好。
兩個眼睛一樣通紅的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半晌，時念念抹了把眼淚，平復好心情后出聲問他：“我睡了多久啊？”
聞言，顧星野斂下情緒，表情也逐漸嚴肅起來：“六年。”
他嘆了口氣，精致的眉隨之皺了下，聲音是?難得一見的認真，連看向她的目光都極其認真，再次重復了一句：“念念，你睡了六年。”
第40章 040
六年。
可她?才走了大概不到一個月，時念念在?恍惚之時，腦子里?忽的響起那道熟悉的機械女聲，略有些?微弱，小心翼翼的悄悄喊她?：“宿主……”
好似聽見系統說話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時念念捏緊手?指，心里?琢磨她?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估計和甜甜有些?關系。
“六年，小姑娘抿著唇低聲呢喃，“好久啊……”
看?著時念念迷茫無措的神色，顧星野也忍不住心底再次泛起酸楚來，他抬眸視線聚集虛虛望向不遠處閃著光的一個點，像是?在?回?憶什么，扯唇輕輕笑?了下，似在?嘆息：“起初，我和小桃花以為你只是?像之前那樣?睡一天便醒了，誰知道我們等了好久，都沒有見你醒過來。”
時念念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她?記得那還是?和陸笙相識沒多?久，甜甜說是?她?支出積分太多?產生的副作用，但她?也僅僅只睡了一天。
顧星野繼續道：“你昏迷不醒的那幾年，我和小桃花輪流來照顧你，生怕你出什么事?情或者?突然醒來，有一段時間我工作忙沒時間來海底，是?小桃花日日守在?你身邊……”
男人還未說完，時念念突然抓住一個不是?重點的重點，遲疑了半秒，忍不住出聲打斷他：“你……工作了？”
聞言，顧星野聲音一頓，臉變的比京劇演員都要快，上一秒還在?感傷春秋，下一秒又馬上轉換成?“你要說這個那我可有興趣好好跟你嘮一嘮”。
紅發青年長腿曲起直接盤坐在?時念念身邊，一只手?非常豪爽的攬住她?的肩，另一只伸在?半空中比劃著：“那可不，小爺我現在?可是?娛樂圈很有名的流量唱跳明星。”
顧星野轉臉望過來，那雙自帶風流的桃花眼一挑，顯得特別明亮，嗓音里?滿滿都是?掩不住的自豪：“有空上岸打聽打聽，現在?誰不認識我顧星野。”
“……”時念念大為震撼：“牛啊……”
她?知道之前顧星野迷上了偶像夢，為此還天天出去在?路邊無償賣唱，說萬一就有慧眼識珠的星探路過被他的歌聲吸引然后發現了他呢，小桃花說他做白日夢，沒想到兜兜轉轉他這個夢還真的成?真了。
這樣?一看?，六年好長好長，原來大家都發生了那么多?的變化。
時念念還沒來得及感傷半秒，便被顧星野整的破了功，他那個一根筋腦袋，在?海底待了那么久都沒什么長進，更別說一個六年了，就比如現在?，夸他一句他可以自夸十句的習慣和以前一模一樣?。
顧星野開始滔滔不絕像背稿子一樣?給時念念講述他的光輝時刻，從他第一次進公司到第一次上舞臺，從第一次發新歌到第一次開演唱會，甚至滔滔不絕的和時念念形容粉絲在?網上是?如何形容贊美他，連氣也不帶喘，精神到講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
只不過他說三句話里?面有兩句離不開小桃花，而每次提起小桃花的名字時，漂亮的眼眸光微動，亮的跟藏了星子似的，顯得格外不單純。
時念念火速感知到了八卦的氣息，女孩直言不諱，這個念頭閃過時便直接問出口：“你喜歡小桃花？”
剎那間，聲音戛然而止，顧星野猛地收了聲，轉臉怔怔的瞧著她?，他不說話，但時念念清晰的發現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染上了緋色。
時念念懂了。
顧星野扭捏的像個十七八的小姑娘，紅著臉點了點頭。
通過顧星野的描述，時念念才知道小桃花后來也上了岸，改名為桃檸，不僅開了一家夢想中的理發店，還是?圈子里?有名的化妝師和造型師，只不過小姑娘性?子溫吞吞做事?又格外認真嚴謹，酬勞也收的隨意，工作排的滿，又出于要照顧還在?昏迷的時念念，平日里?很難約到。
但她?憑借著出色的手?藝，又因為長得漂亮，即使重金難求，儼然還是?圈子里?各種明星演員模特等等爭先恐后邀請的對象，顧星野的造型也全程都是?由她?負責。
時念念猜可能是?顧星野厚著臉皮說盡了好話，俗稱拉關系走后門。
時念念知道小桃花手?一直都很巧，在?海底時大家的發型也都是?小桃花一個人承包的，她?們晚上擠在?一起說悄悄話時，藍色卷發的小姑娘眨著一雙亮晶晶的眼，說以后如果有機會上岸，她?想開一家理發店。
只是?另時念念沒想到的是?，原來早在?很久以前，在?她?還沒有離開之前，顧星野便一直悄悄喜歡小桃花。
得知顧星野那么多?年也沒敢表白后，時念念忍不住給他一拳，恨鐵不成?鋼的擰眉看?他：“你好慫，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平常性子比誰都野，花樣?比誰都多?，白瞎了一張臉。
顧星野腦袋直冒熱氣，臉紅的仿佛被火燒過似的，剛想出聲反駁她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別嘲笑?誰，可話到了嘴邊，看?著時念念，忽的又想起陸笙，那個三年前在海里被他救了的男人。
嘴角邊的話轉了個方向，顧星野眉心微蹙：“念念，你一會記得和陸笙說一聲你醒過來了，他這些?年一直在?等你。”
時念念被他突然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青年生了雙天生自帶溫柔多?情的桃花眼，這會斂下眼底笑?意時，又多?了分凌厲認真來。
聽見陸笙的名字，時念念怔怔的點頭應了聲：“我知道。”
腦子里?映入的是?男人那張憔悴蒼白的臉，每每想起，顧星野總會忍不住嘆息，思索了幾秒后，他決定?還是?要把那件事?告訴時念念，他對陸總和念念之間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念念一直往岸上跑是?因為養了個弟弟，自從上次救了他后，他一個外人都覺得，那個人過得太苦了。
顧星野在?腦子里?組織了下語言：“其實三年前，陸總跳了海，是?我碰巧發現并救了他。”
看?著女孩因為震驚而顫起的長睫，顧星野輕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低聲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都發生過什么，但是?他一直在?等你。”
“我救下他之后，他不說話，身周一點生的欲望也沒有，就好像真的死在?了大海里?。”
顧星野永遠也忘不掉那雙漆黑暗沉的眼，眼底一片死寂，像是?腐朽的毫無生機的樹林，蒙著一層濃霧，透不見一點光影。
“這幾年來，陸總一直都很照顧我和小桃花，別看?舞臺上大家光鮮亮麗耀眼又奪目，其實背后小心思一個比一個多?，如果不是?陸總，我不會在?圈子里?待那么久，也不會一直順風順水的火下去。”
“后來我去問他，說如果只是?想報我救過他一命的恩情，完全不需要做那么多?，我不想欠人情，你猜他說什么，他說，我和小桃花是?你的親人，如果出了事?，等你醒來后肯定?會生他的氣。”
他出道那么久，正是?在?陸笙名下的娛樂公司，受邀參加晚宴時見過幾面，記憶里?的陸總寡言少語，冷漠陰鷙，那也是?他第一次見陸笙說了那么長一段話。
提起時念念的名字，男人眉目繾綣，清冷的眉眼一點一點軟和下來，似有冰雪融化，聲音又低又啞，眸底藏滿了溫柔：“你和桃小姐是?念念的親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她?醒來后會生我的氣，我不想叫她?不開心。”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顧星野怎么會看?不懂陸笙眼底藏著的妄念，和他鋪天蓋地灼熱又滾燙的感情，他看?著眼眶微紅的時念念，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出口。
顧星野再次抬手?拍了拍時念念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總之，他真的挺……可憐的。”
“小桃花那邊我會和她?說，你記得有空先和陸總說一聲。”
見小姑娘一直垂著眼不說話，顧星野知道她?有心事?，也就沒有再打擾她?，簡單囑咐了幾句又匆匆忙忙離開了，等人一走，沉默良久的系統終于再次可憐巴巴的出聲：“宿主。”
“甜甜！”
如果系統有實體，時念念激動地恨不得跳起來和她?來一個熱烈的擁抱，她?從陸笙的事?情中分出神來，把這些?天所?有的疑問都一股腦說出口：“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嗎？我為什么突然穿回?去了？還有為什么我走了一個月不到書里?面的時間卻過去了六年，現在?又到了哪個劇情線，江逸辭和陸笙兩個人沒有變成?原著里?那樣?反目成?仇吧，我睡著還是?和反派的黑化值有關系嗎？但是?黑化值不是?已經降下去了嗎……”
系統認認真真的解釋：“是?主世界出現了漏洞，之前宿主找不到我的那幾天也正是?因為被喊過去修復漏洞去了，結果在?修復過程其他系統出現疏忽，導致所?有的數據都被打亂，有的重要數據丟失，以至于宿主被突然送了回?去，前幾年的數據已經無法?再被中途插入了，所?以只能把宿主安排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
時念念消化了好半天才開口：“也就是?說，是?出現了bug是?嗎？”
系統：“是?的宿主，可以這樣?理解。”
時念念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又問：“甜甜，反派的黑化值現在?是?多?少。”
系統明顯底氣不足，機械女聲猶豫了半晌，小小聲道：“反派的黑化值一直查不出來，應該是?還沒有修復好，我有空再去催一催主系統那里?。”
時念念覺得下一秒甜甜都要因為愧疚哭出來了，她?連忙好聲安慰她?：“沒關系沒關系，那你給我講講這六年都發生了什么吧。”
在?系統的描述下，時念念才發現她?走后，書里?的世界原來發生了那么多?的變化。
江逸辭這種拿了男主劇本的大氣運者?依舊萬事?順遂，繼承了家里?的公司，生活過得很美滿，宋喬和陸笙合作，在?陸氏的幫助下除掉了假千金，報了仇，登上了宋家家主的位置，而從小到大一直偏向假千金的宋氏夫婦被宋喬送去了療養院，對外說是?照顧，其實是?變相的囚｜禁。
陸笙下了一盤大旗，又收了網，憑著雷霆手?段成?功上位，當年那些?欺辱過他的人沒一個好下場，有的被他打壓的破了產，有的家破人亡，宋姝妍和她?那些?團伙被送進了監獄，陸誠則進了瘋人院，陸則釧選擇了主動退休，搬去了郊區蘇皖曾居住的老房子。
雖說是?主動讓的位，但是?圈子里?都在?傳，他是?被陸笙逼迫的。
聽系統給她?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精彩程度叫時念念仿佛重新看?了一部新的小說，她?怔怔坐了許久，嘴巴就沒有合起過。
等一切都梳理好后，再提起陸笙，時念念滿腦子都是?顧星野那句，陸笙跳過海。
原來，她?做的那場夢不是?她?幻想出來的夢，是?真實發生的。
心口仿佛被鋒利的刀尖輕輕劃過，五臟六腑都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疼的時念念眼淚差點又要掉出來了。
小姑娘吸吸鼻子，手?握住不遠處放在?枕邊的通訊海螺，指尖才輕搭在?一角，一時間又不知道撥通后該去說些?什么，突然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緊張。
她?還未說話，海螺另一頭先一步出聲，那聲音低沉，暗啞，像是?撕開的涼涼月色，帶著驚愕與不可置信：“……念念？”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陸笙的聲音很好聽，雖說書里?的世界過了六年，但他的聲音變化并不大，只是?比以往等多?了幾分清冷的磁性?感，時念念恍惚了半秒，手?指扣了扣貝殼上的花紋，輕輕“嗯”了一聲，她?道：“是?我。”
海螺對面安靜了兩秒。
其實才安靜了兩秒，但是?時念念卻感覺仿佛過了很長時間，周圍安安靜靜，靜到她?甚至能隔著海螺聽見陸笙陳勁有力的心跳聲。
可惜她?聽不到，如果聽得到，時念念肯定?會發現，海螺對面的男人心跳都亂了。
兩秒后，陸笙推開椅子直接起身站了起來，男人腳步紊亂，神色也是?亂的，他指尖發顫，海螺被他的手?攥的很緊。
陸笙吐出一口濁氣，胸腔內那顆沉寂許久的心臟鼓點似的，一下又一下，撞得他胸口生疼，男人難耐的閉了閉眼，一句簡單的話被他說的艱難，聲音干澀發啞，像是?從嗓子里?被硬生生拉扯出來：“等我。”
一會議室的人大眼瞪小眼，絲毫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整日里?面色淡到看?不出一絲情緒的陸總，對著那個每天都帶在?身邊的海螺說了幾句話，好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緊接著，又神色匆匆的快步走了出去，椅子都要被推翻了。
一點也不像他往日里?的作風。
跑車在?路上絕塵而去，陸笙將車速提到最大，雙手?扶著方向盤，骨腕處的袖口被他扯開，露出小半截線條緊繃著的小臂和清晰刻薄的腕骨，骨節分明的手?指弧度崩的凌厲，車窗開了一條縫，窗外傳來壓迫似的呼嘯而過的風聲。
“念念。”
“我在?。”
幾分鐘后陸笙又低低喊道：“念念。”
時念念放軟聲音：“我在?。”
每隔五分鐘，陸笙便對著海螺喊一聲時念念的名字，好像怕她?下一秒便會消失不見，怕一切都是?自己太過思念而出現的幻覺。
小姑娘知道他是?在?害怕，她?鼻間酸澀，依舊耐心又好脾氣的回?他。
時念念輕車熟路的游到了岸邊才發現，這會天色漸晚，殘留的幾縷碎金在?天際懶懶鋪開，厚厚重重的云霧盤踞在?天空，被霞光燒成?了玫瑰色，像是?潑了滿天的水墨。
借著遠處蒼翠欲滴的樹，時念念初步判斷，現在?應該是?春天的尾巴吧。
時念念還在?思索，等一會見到笙笙第一句話要說些?什么，遠處突然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她?尋聲望了過去，便看?見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沙灘前方的臺階前。
從車子停下到車門被打開，大概花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車內走下一個人，那人黑色西裝一絲不茍干凈利落，一雙腿長而筆直，身形頎長，身量很高。
男人五官精致端正，眉眼深邃，眼尾狹長，鼻骨挺直，每一處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般美好，漸濃的黃昏下更襯的他臉部線條清冷凌厲，氣質濃如經久未消的冷冽寒雪，薄唇微拐著，眉骨處透著一股天生的冷凝和漠然。
直到他看?見了時念念，那雙漂亮的眼眸光微動，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又如寒冰消融，連帶著男人眉眼間的冷意都融化了，像是?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對于時念念來說，她?只是?離開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如今見到陸笙，卻恍惚覺得，原來書里?的六年真的好久，久到連他的模樣?都變了。
大腦在?剎那間卡了殼，時念念還沒有反應過來，耳畔是?紊亂又急促的腳步聲，她?忽的落入一個滾燙又寬廣的懷抱，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冷好聞的味道，很熟悉，是?自少年時期就蘊藏在?陸笙身上，像月夜里?初雪下籠罩在?竹林的霧。
陸笙抱得很緊，他幾乎每根手?指都用了力，手?牢牢的箍著女孩的腰，帶著想把人揉進骨血里?的力道，他的聲音沙啞，沉悶，像他的人一般狼狽不堪，聲線低了又低，隱隱發顫：“回?來了。”
陸笙低下頭，額頭抵在?時念念的肩上，微微彎曲著脊背，以一種極其虔誠又卑微的姿態環抱著她?。
感受到懷里?軟軟小小的溫度，指腹間是?她?柔軟纖細的腰，鼻息間是?她?身上甜甜的熟悉的味道，他那顆破舊不堪的心臟被重新拾起，骨子里?冰冷的血液也逐漸回?溫。
時念念想了好久的措辭，從晚上好到好久不見，從最近過得怎么樣?到這些?年還可以嘛，直到這一刻，肩上忽的傳來一陣溫溫熱熱的濕潤感，像是?有什么液體落在?上面。
就在?這一刻，所?有的所?有，都在?頃刻間分崩瓦解。
時念念有些?難過，一顆心又酸又脹，嗓子里?仿佛被什么東西哽住，哽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靜默半秒，她?抬手?像夢里?那樣?輕輕揉了揉陸笙的發頂。
“嗯”小姑娘的面容溫柔又柔和，笑?容很輕很輕，聲音也是?輕的，一字一句的去哄他，“回?來了。”
陸笙緊抿著唇，他沒說話，只是?將時念念樓的更緊。
起初，時念念心疼他，即使她?有些?不太舒服，但還是?乖乖窩著懷里?，任由陸笙抱著，直到她?看?見幕布上不斷閃出幾顆星子。
時念念想要是?再這樣?下去，陸笙抱著她?在?海邊站一晚上都有可能，猶豫了幾秒，她?在?心底從十倒數到一，又從一正數到十，還是?決定?忍忍心推開他。
時念念伸出手?扒了一下橫在?腰間的那只手?臂，眼睛眨了眨：“回?家吧，外面好冷。”
她?了解陸笙的性?子，要是?說松手?那陸笙多?半不會松開，但是?她?換一個說法?就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悶悶應了聲，隨后松開摟著時念念的那只手?，微微與她?錯開些?距離。
距離被拉開，時念念終于有機會抬頭望過去，許是?剛落了淚，陸笙眸色很深，眼角微紅，他好像比以前又高了些?，臉部輪廓更加成?熟，從時念念的角度向上，正好便看?見那修長脖頸下的小幅度滾動著的喉結。
一舉一動皆獨屬于成?年男人的成?熟的性?感。
不知怎么的，時念念的心跳在?頃刻間亂了半拍，她?慌忙別開視線沒再看?過去，還不忘在?心里?數落自己大驚小怪。
陸笙察覺到了女孩的情緒變化，他這會心情很好，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唇不動聲色揚起半分輕勾了下，熟稔的牽住她?的手?。
“嗯。”他視線垂下落在?小姑娘輕顫的長睫，指骨曲起擠進她?的指縫間十指相扣，低聲道：“回?家吧。”
時念念不是?沒有牽過手?，以前那會陸笙總愛黏著她?，按理來說她?早就習慣了才對，但現在?又和以前哪哪都不一樣?，時念念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心里?怪怪的。
她?盯著緊緊相握的那兩只手?，心里?反復安慰自己，沒關系，孩子也怪可憐的，因為系統的疏忽白白等她?六年，還跳過海，牽一下也不會掉塊肉。
直到上了車，陸笙才松開，只不過下車后，時念念腳步還未站穩，手?再一次被男人握住。
時念念又開始反復自我安慰，沒關系，就算掉塊肉也沒關系……
時念念看?著四周再熟悉不過景象，心底詫異，打個游戲完成?了任務還會有豐厚獎勵，怎么陸笙成?了位高權重的陸總卻還是?住在?他們以前住的小別墅里?，她?想著想著，話也直接問出口。
聞言，陸笙側眸看?她?，他的表情淡，眼底卻溫柔下來，聲音轉低轉輕：“我怕我搬走了，你醒來后再找不到我。”
時念念一怔，呆愣愣的瞧著他：“有海螺，不會找不到的。”
陸笙看?著小姑娘眨著雙干凈的藍眸一本正經的和他解釋，她?的眸還是?一如既往般清澈漂亮，她?膚色雪白，在?濃濃月色的襯托下，仿佛氤氳著一汪朦朧水汽，又像是?點綴著無數星子，勾人又撩人。
仔細算來，他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和她?對視，這六年，所?有人所?有事?都變了，就連他也是?，他害怕她?討厭現在?的自己，陸笙眸色微深，克制住骨子里?被隱藏的很好的陰暗面，繼續裝出一副她?喜歡的模樣?。
他的視線從那細致晶亮的眸一路滑過女孩小巧的鼻，最終停在?她?弧度飽滿漂亮的唇上一頓。
陸笙眼皮微垂，斂起眸底隱忍的那抹熾色，依舊端著那副清冷神情，喉結動了下：“這不一樣?。”
這里?留下太多?回?憶，他離不開，也放不下，那幾年他孤身一人，全憑著那些?回?憶茍活，別墅里?的每個角落都是?時念念存在?過的痕跡，他看?著那些?，就仿佛下一秒她?又出現在?他面前，眨著眼睛笑?臉盈盈的問他：“笙笙，中午吃什么呀？”
陸笙半垂下眸，指腹捏了捏她?的手?，偏偏不想叫她?知道他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
見他似乎沒什么興趣，時念念也很識相的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她?四處環繞了一周，發現恭敬站在?一旁的傭人除了個別叫不出名字外，其他的還是?些?熟悉的老面孔，見到她?時，幾個人也只是?表情有一瞬的驚異又轉瞬即逝，面色平靜的不能再平靜。
時念念忍不住咂舌，不愧是?陸家的人，見到大變活人也不帶驚訝和好奇的。
別墅大門被推開，小姑娘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氣，只見不遠處以極快的速度沖過了一個黑白花色的球。
真真切切的是?個球，如果說以前用球來形容小時候的時樂樂還有些?夸大，但現在?又遠遠不及。
要不是?陸笙及時在?身后攬住了她?的腰，時念念心想她?這個小身板，可能下一秒都要飛出去了。
時樂樂經過幾年的調養體格完全張開，它的毛柔軟蓬松，烏黑發亮，胸前是?一大片雪白，干凈的沒有一絲雜余的毛發，每一縷都分布的恰到好處，體型俊朗又漂亮，還格外的……貴氣。
和記憶里?那個追著蝴蝶到處跑，因為不小心絆了一跤從臺階上滾下來半天緩不過神的小小一團，完全是?兩個樣?子。
時念念看?著眼下那個高度約莫到自己腰那里?，她?兩只手?臂都不一定?摟的過來，站起來或許可能比她?都高的時樂樂，也緩了好半天從反應過來。
時念念兩眼淚汪汪，蹲下身子兩只手?捧著時樂樂的臉與他對視：“樂樂，你還記得姐姐嘛？”
時樂樂同?樣?兩眼淚汪汪，毛茸茸的臉一直往時念念身上蹭來蹭去，身后搖得正開心的大尾巴彰顯出它此刻情緒。
一人一狗還在?那互相表達思念之情，被冷落半天的陸笙掀起眸子睨了眼站在?遠處的女傭，接收到先生旨意后，那人很識相的走上前，微低著頭喊了聲：“陸先生。”
陸笙面色如常，聲線偏淡，眼神卻漸漸深下來：“把樂樂帶走，它該休息了。”
“好的先生。”
時念念還蹲在?地上，聞言抬頭看?他，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那么早嗎？它以前不是?一直都睡得很晚嗎？”
陸笙提著小姑娘的后衣領將她?提著站了起來，指尖轉了個放下壓下她?頭頂翹起的那縷碎發，不輕不重的“嗯”了聲。
男人面不改色的撒謊：“它最近健康作息，睡得早。”
完全不想離開但又不得不聽話的時樂樂一步三回?頭，蓬松的大尾巴都可憐巴巴的聳拉著拖到地上，從玄關處拖到樓梯口。
時念念跟著它一起遙遙相望。
見時念念滿臉寫著不舍，陸笙眼睛輕瞇了下，指腹也微微收了力，捏著女孩的臉側使她?面向自己。
時念念兩頰的軟肉被擠的變的形，嘴巴微微鼓起，被迫抬頭對上那雙漆黑深沉的眸，那眸眸色很深，雙眼皮的形狀深邃好看?，長睫濃密如鴉羽，在?眼簾下方打下一層淺淺的陰影。
陸笙垂眸睨她?，唇微抿著，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念念，我們很久沒見了。”
恍惚之間，時念念從那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的黑眸中瞧出幾分委屈來。
行吧，時念念又開始在?心底安慰自己，自己選的，自己慣的，她?們笙笙這幾年著實也很可憐，沒關系。
兩個人一齊坐在?沙發上，桌子上擺著傭人準備好的果盤，時念念端詳著盤子里?的時令水果，隨口問了句：“笙笙，現在?幾月份呀？”
陸笙回?她?：“五月。”
“哦。”時念念點了下頭，怪不得她?看?見了荔芝。
時念念很喜歡吃荔枝，每年荔枝上市的時候，小姑娘總會精挑細選買上一袋子，但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她?不敢多?吃，剩下的便在?冰箱里?凍著儲存。
電視屏幕上放著她?喜歡的電影，劇情正發展到精彩部分，時念念卻一個畫面也看?不下去，不知怎么的，許是?她?有段時間沒過這種兩個人的生活，又或者?說，書里?的世界時間線拉的太長，她?一時半會有些?適應不過來。
仔細算一下，她?離開之前陸笙正要過二十歲的生日，而她?又睡了六年，如今正是?五月份，也就是?說，陸笙現在?約摸著應該是?二十六歲多?點。
真的好久啊。
時念念下意識扯了扯衣角，轉過臉看?向那個坐在?身旁正在?給她?剝荔枝的男人。
男人側臉線條冷硬，下頷線清晰，溫柔月色透過落地窗傾斜了一地，有幾縷輕飄飄滑落半環抱住他半張側臉，色澤濃淡對比之下，映襯著那眉骨更加挺直。
他的手?很好看?，時念念是?知道的，腕骨明顯，皮膚冷白，在?荔枝紅而艷的外殼的襯托下更襯的那手?修長如玉，指腹帶著幾處薄繭，骨骼寬大，輕而易舉的便能將她?的手?握在?其中。
就連他這會慢條斯理的剝著荔枝，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無人能及的貴氣。
猝不及防的，時念念腦子里?又響起顧星野那句，陸笙跳過海，猶豫了半秒，也就半秒，時念念還是?決定?問出口。
女孩眨了下眼，身子微微前傾，盯著他的臉小聲喊道：“笙笙。”
“嗯。”陸笙將盛滿了荔枝果肉的玻璃小碗塞進時念念手?里?嗎，而后抬眸看?她?，“怎么了。”
碗里?的果肉飽滿圓潤，一顆顆又瀲滟著清透水光，最上面插著一個銀質小叉子，空氣里?都彌漫著那股子甜甜的香味。
時念念抿了下唇，隨后對上他的視線：“顧星野說，你跳過海。”她?頓了頓，又道，“為什么。”
比起時念念茫然又心疼的表情，陸笙倒顯得格外平靜，好似她?說的并不是?他。
他的表情依舊淡，只是?眼尾及小幅度的揚了下，眼角微深，面色平靜到仿佛在?說一件“今天吃什么”這樣?的小事?：“十年前，你在?海底救了我。”
陸笙將擦過掌心的紙巾扔到垃圾桶里?，再看?向時念念時唇勾起半分，嗓音卻有些?啞：“那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再落了海，你會不會再次救起我。”
男人一字一句像是?有了溫度，在?她?紊亂的心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痕跡來，時念念瞳孔微顫，長睫也跟著撲簌簌顫起，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陸笙知道她?想說什么。
“我知道，我瘋了。”
“可是?，念念……”陸笙俯身靠近，手?輕撫向女孩的臉，他唇角邊斂著幾許散漫的笑?，視線溫柔，聲音也放得極輕，那張向來冷傲的臉上卻是?從未見過的落魄。
“六年，太久了，我已經不知道要怎么去找你。”
陸笙眼簾低垂，輕聲呢喃：“真的太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已經記不清自己做了些?什么。
無數個難眠的夜里?陸笙時時刻刻都在?想，是?不是?他錯事?壞事?做的太多?，所?以念念不要他了。
他記得以前，那時候他行尸走肉的活著，是?時念念告訴他，要站起來，要朝前走，走到寬廣的大道上，可他還是?沒聽她?的話，他逼瘋了宋姝妍，送走了陸誠，逼著陸則釧主動退位，逼的無數人跪在?地上哭著喊著和他道歉求饒。
世人都說他陰鷙冷戾，天生反骨，人格扭曲，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他們雖敬他，但又怕他，好像他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曾經去問過宋喬，宋喬說她?也不清楚，她?不知道時念念是?什么情況，但是?她?估計時念念應該是?已經回?去了。
她?猜時念念離開或許和他有關，所?以陸笙想，是?不是?真的是?他做了太多?骯臟的見不得人的事?情，連蒼天都厭惡，才將時念念又帶回?她?的世界。
他怕時小姑娘回?來后生他的氣，又怕她?不回?來，那海星對他說，念念只是?睡著了，只要他好好活著，就一定?有機會再見到她?。
再后來，他修學校，親力親為致力于慈善事?業，幾乎每年都會參與有關保護海洋環境的項目，那幾年，陸笙聽得最多?的便是?：“陸先生真是?個富有善心的慈善家。”
他從不是?慈善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這個人連骨子里?都是?爛的，他一己私欲，藏著所?有不堪的心事?，只是?想著，如果他成?為時念念口里?那個風光霽月的人，她?會不會回?來。
他不敢停下腳步，不停的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怕他一閑下來，便會控制不住的去想她?。
他想她?想得發瘋，他討厭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他厭惡“明天見”三個字，厭惡過生日，厭惡每一個下雪天，他的心臟像是?被人剖開，露出鮮血淋漓的內里?，被硬生生撕扯撕碎。
他從不信神佛，不信命運，他覺得太過膚淺，可有朝一日，陸笙這種生性?涼薄冷漠陰鷙的瘋子，還是?爬了青佛山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層臺階彎下了膝蓋和傲骨，在?香火盛旺的臨安寺長跪不起。
他向神佛許愿，盼他的女孩早日歸來，盼她?平平安安，盼年年與她?常相見。
真的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