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宋姝妍:“……?”
時念念今天送陸笙去上?學,本打算在回來的路上?順路去一趟錦薇姐的公司,白錦薇前不久說需要一批珍珠,結果突然天降一批大項目,白錦薇正忙著接待隔壁市來合作的負責人,忙的不可開交,便叫時念念先?回來了。
時念念抱著一背包珍珠,又碰巧被宋姝妍攔下。
女人臉上?的傲意都掛不住了,她愣了半晌,手一抖,白瓷勺碰到咖啡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忽的就想起聽她兒子陸誠說,時念念家里似乎經營海產養殖,時念念前幾?天在淮安一中整了那么一個?大陣勢,在學校里傳的沸沸揚揚,大家看陸笙的眼神都變得與以?前不一樣了。
從陸誠嘴里聽見時念念的名字后,宋姝妍便暗地里調查了她,只不過,除了知道她搞海產養殖之外,其?他的宋姝妍一概都沒有?查到。
在上?流圈子里待久了,某些?人情世故宋姝妍自然了然于心,既然她查不到時念念的背景,可以?確認的是,眼前這個?女孩看著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實際上?得有?多么強大的背景,才?足以?將她的身世全都藏起來,一點也不外露,想著想著,宋姝妍的表情都變了幾?分。
其?實只是因?為不是人類而是個?小美?人魚的黑戶時念念完全不知道宋姝妍心里那些?彎彎繞繞,她看著宋姝妍原本上?揚著的紅唇這會崩的很直,女人眉心微蹙,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時念念琢磨不出來宋姝妍在想什么,靜默片刻后,她試探著拽回背包,繼續道:“你不要我就收回去了,不過去陸誠身邊的事情我是不會答……”
“哎,等會!”
時念念話?還未說完,便被宋姝妍急聲打斷,她連忙扯住背包另一側,阻攔住時念念想要收回的動作。
那么漂亮的純天然海水珍珠,沒有?人不會心動,更何?況是宋姝妍這種?愛慕虛榮又最愛出風頭的人。
宋姝妍本就不想叫時念念跟在陸誠身邊,如今又可以?白嫖一大袋海珍珠,這種?撿了個?大便宜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心動。
這一袋,沒有?個?幾?位數應該是買不到的。
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后,宋姝妍輕咳一聲,她斂下眉眼,繼續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挑眉看她:“不叫我看一眼,我怎么知道你這袋是不是真的。”
“哦,”時念念一副完全隨你的表情,“你看吧。”
宋姝妍不急不緩的從背包里捏出一顆,她先?是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下,隨后啟唇一咬,這一咬,直接叫宋姝妍的手下意識抖了起來。
她已經開始想,一會要雇一個?頂級珠寶設計師來好好給她設計一整套珍珠首飾,再去找人設計一條搭配首飾的裙子,下一次晚宴一定要向王夫人那個?胖女人炫耀一番,她那些?翡翠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海珍珠。
宋姝妍臉上?的狂喜都要掩蓋不住。
回過神后,宋姝妍再次確認了遍:“你確定這袋都是我的?”
時念念神色認真的回她:“只要你叫陸誠離我遠一點,這袋都是你的。”
“這還不好辦。”宋姝妍努力端著那張艷麗的臉,卻依舊壓不住嘴角邊抑制不住的喜色,“不就是一個?傭人,我們誠誠什么人不缺?”
看著想笑又強忍著故作淡定死要面子的宋姝妍,時念念難得沉默了幾?秒,早知道宋姝妍竟然喜歡這些?,當初她不如任務一開始直接上?去甩給她幾?背包珍珠。
像是怕時念念會反悔一般,宋姝妍連忙招手像保鏢示意:“快,把人送回去。”
時念念還沒反應過來,又被保鏢架著送回了老宅,來回折騰了半上?午,轉眼間又該去接陸笙放學去了。
時念念偷懶不想去,她想和司機打個?電話?叫他直接去學校接陸笙,忽的又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買手機,平常都是借陸笙的用,時念念只好在門口守了會,等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后,她和司機說了聲,便轉身回到小樓。
陸笙從學校回來時,正好便看見時念念正窩在沙發里看電影,不算很大的電視機里正放著當下很火的虐心愛情大劇《我愛你,你要記得我》。
時念念手里提這個?大袋子,一旁的垃圾簍里堆滿了廢紙團,她哭得直打嗝,還不忘將袋子對著自己的眼睛接掉下來的珍珠。
時念念太忘我,絲毫沒注意到開門聲和腳步聲,她抽噎了會兒,伸手去摸桌子上?的抽紙,整整一包抽紙全被她用完了,時念念摸半天沒摸到,眼下驀得伸過來一只紋理細膩修長分明的大手,那手正拿著一張新的抽紙。
時念念醒了醒鼻子,眼淚汪汪的抬臉望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少年那張精致的臉,她放下袋子,軟聲笑了下:“笙笙回來了呀。”
陸笙“嗯”了一聲,他又遞過來一張紙,出聲問道:“珍珠用完了么。”
時念念每次需要珍珠,都會看部虐心電影電視劇或者小說什么的大哭一場,陸笙也見怪不怪了。
時念念肯定不能告訴小反派宋姝妍的事情,免得他再生氣,她今天把那些?精心挑選的珍珠都給了宋姝妍,還要再重新補上一部分。
她點點頭:“怎么今天回來那么晚,學校有?事情嗎?”
她方才?看電影看的太投入,如今才?意識到陸笙比以?往回來的晚了些?。
陸笙拾起掉在地上?的幾?顆珍珠,淺聲道:“學校開班會了。”
“哦。”
時念念倒也沒在意,電影正演到全劇的高潮部分,她一顆心都撲在劇情上?,本著好心順口邀請陸笙要不要和她一起看。
陸笙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沙發上?被時念念整的亂糟糟的,他撿起歪歪扭扭的抱枕,視線移到電視上?還沒幾?秒,原本在深情表白的男女主突然親了起來。
男主將女主抱在桌子上?,兩個?人親的難舍難分。
還在抹眼淚的時念念:“?”
時念念兔子似的騰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踮起腳便捂住陸笙的眼睛,嘴里振振有?詞:“小孩子不能看!”
時念念站的太猛,差點沒剎住車撞進陸笙懷里,還是陸笙本能的扶住她的腰才?把人扶穩。
陸笙的手只是虛虛握住時念念纖細的腰側一下又匆忙離開,他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有?人腰可以?那么軟,雖然只是短短兩秒,方才?那柔軟的觸感?依舊黏在他的指腹上?,他的手僵硬的半垂在身側,指骨微彎著,手肘仍保持著護著她腰側的姿勢。
時念念身上?那股子甜膩的香味像是有?了實體,絲絲縷縷纏繞在陸笙的鼻息間,撩撥著他神經恍惚。
有?那么一瞬間,陸笙只覺得胸腔內那顆心臟都要停止跳動,像是有?一把尖銳的彎刀一下又一下輕戳在他心尖最柔軟的地方,一時難耐的厲害。
在時念念看不見的角度,少年捏緊手指,脖頸間的喉結小幅度上?下滾動著。
時念念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甚至連被陸笙扶了一下腰都沒有?注意到,她一開始為了更好的渲染氣氛把音量調的很大,而如今兩個?人親的黏黏糊糊,連帶著空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曖昧起來。
陸笙尷不尷尬時念念不知道,時念念只知道自己要被整尷尬了。
眼看著男女主從椅子上?親到桌子上?熱情的下一秒馬上?就要親到床上?,時念念咬牙剛準備去拿遙控器關掉電視,親的忘我的兩個?人終于停了下來。
時念念松了口氣。
她匆忙后退一步收回手,陸笙垂眸望了過來,兩個?人視線相?對。
時念念瞄了一眼陸笙的表情,少年眸色微深,精致的臉上?這會依舊眉眼寡淡的沒什么表情,時念念猜他可能對這些?不感?興趣,又悄悄松了口氣。
她思索了幾?秒,指著電視屏幕一本正經的教?育他:“笙笙,等你成年之前可不能看這些?呀。”
陸笙的眼睫顫了下,他斂下眸底翻滾著的那些?滾燙又奇怪的情愫,漆黑的眸子毫無波瀾,又重新恢復平靜,仿佛剛剛只是出現了錯覺。
時念念還在懊悔剛才?自己提出要一起看電影的邀約,她無意識輕咬著下唇,憤憤不平的想,原來書?里面的電影都那么刺激嗎!!就不怕帶壞小孩子嗎!
時念念還在亂想著,陸笙的視線落到女孩微啟的唇上?,女孩雙唇紅潤,帶著點輕盈的水光,宛如春天里最柔軟的那片桃花花瓣,陸笙看了一眼,腦子里驀得浮現出他方才?看到的屏幕上?那幕,男女主唇齒糾纏擁吻的畫面。
心底無端生出幾?分燥火,燥的他呼吸都紊亂起來,陸笙不動聲色的別開目光,他偏過臉,面上?卻依舊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樣,冷聲道:“我對那些?沒興趣。”
說罷,他轉身就走?。
時念念默默看著小反派的背影看了半晌,也沒想明白他為什么突然生氣了。
陸笙走?了沒幾?步又轉過身回到她面前,他微低著頭看向時念念,有?些?生硬的冷著臉開口:“你也不許看。”
“?”時念念被他一句話?說的愣了半秒,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也對那些?沒興趣,你知道我只喜歡看那些?可以?叫人哭出來的電影,好攢著珍珠換錢。”
見時念念承諾下來,陸笙又冷著臉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時念念又開啟了每日的關心日常,問陸笙在學校里面都干了些?什么,有?沒有?交到好朋友,雖然基本上?從來都問不出來什么,因?為時念念無論說些?什么,陸笙都會回挺好的,還行,等等。
想起陸笙來時說的那句開班會,時念念給他夾了一筷子排骨,好奇問道:“你們在開什么班會呀?”
陸笙回她:“在組織奧數比賽。”
聞言,時念念眼睛一亮:“奧數比賽?”
“嗯。”陸笙應了聲,感?受到時念念熱切的目光,他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怎么了。”
時念念知道這個?比賽,五年一屆,名聲很大,難度自然也很大,即使如此,也陸續有?許多人前赴后繼的報名參加,總決賽在全國最頂尖大學舉辦,并由該校數學系教?授親自出題,曾經就有?人因?為這場奧數比賽得到了這所高校的錄取名額。
她端著碗筷往陸笙一旁挪了幾?步,眼巴巴的瞅著他:“你參不參加呀笙笙少爺?”
“……”陸笙微怔,“你希望我參加?”
時念念托著臉:“我當然希望你參加,這種?比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我們笙笙少爺那么厲害,本應該就站在這種?叫別人都可以?看見的大舞臺上?。”
她記得原著里陸笙天生反骨,平時連學校的大大小小的測試都不參加,上?課早退或者無緣由翹課,因?為他的壞名聲和謠言,老師也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其?實陸笙很聰明,他只是不感?興趣,又或者說,他對所有?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時念念想,小反派不應該就這樣埋沒自己,他應該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劍,叫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身上?的光。
“不過,”時念念頓了下,繼續給他夾了塊糖醋排骨,彎唇笑道,“當然還是開心最重要,況且我聽說進入總決賽的話?要去隔壁市待上?十天半個?月的,笙笙少爺走?那么久的話?,我還不太放心你。”
“不過我又聽說奧數比賽第一名會有?大獎,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以?前……”時念念差點脫口而出她穿書?前的事,剩半句話?卡在嘴邊,她連忙收聲換了個?話?題,“我小時候看你們陸地上?的話?本,總覺得書?里提到的那些?比賽第一名好厲害,我可喜歡第一名,可惜我不行,我太笨了……”
話?夾子被打開,時念念還在絮叨著,陸笙無聲垂眸,他沒說話?,只是眸色卻沉了幾?分。
如果她喜歡……陸笙捏緊指腹間的筷子,忽的就想到,如果她喜歡,那他可以?試一試。
只要她喜歡。
日子依舊平平穩穩的過著,九月末的京城連夜下了幾?場雨,雨滴打落了一地的黃葉,連空氣里都彌漫著絲絲縷縷的寒意來,轉眼迎來了金風玉露的深秋。
時念念還在研究適合男孩子穿的秋冬裝,十月中旬的時候,陸笙突然告訴她,他要去青城參加奧數比賽的決賽。
時念念呆了好半晌,在她眼里,陸笙每天都很規律,完全沒見他在忙什么,時念念甚至連他什么時候參加了初賽她都不知道。
陸笙在時時念念還沒覺得有?什么,如今他一走?,時念念突然覺得自己仿佛就像一個?操碎了心的空巢老母親,她整日里無所事事,想得最多的便是小少爺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青城比京城地理位置要靠北一些?,又擔心小少爺會不會凍著。
甚至連顧星野邀請她去打牌,時念念一開始還興致沖沖的玩了幾?天,幾?天后又提不起興趣來。
到了十月末,陸笙便要回來了。
第22章 022
時念念覺得京城的天?氣和她穿書前的家鄉倒有幾分相似,都是秋天?很短,陰晴不?定,還?未感受幾下秋天?的尾巴,又逐漸有了入冬的趨勢。
半夜忽的下起雨來,這會太陽雖高高掛著,云朵一朵一朵雪球似的堆在一起,地面?上依舊處處可見幾灘深深淺淺的水洼,時念念怕冷,昨天?晚上又睡得太晚,窩在車里懶洋洋的打著哈欠。
陸笙拿了奧數比賽第一名,帶隊的淮安一中的老師都傻了眼,淮中已經很久沒有出過第一,當初開會時主?任只是按照慣例提起一嘴,陪跑了那么多年,學校也逐漸對此沒什么很大的興趣,畢竟對這群家里有錢亦或者有權的學生們,這種比賽對他們的吸引力并不?大,直到他們看見那個天?生反骨的陸家大少爺陸笙出現在初賽現場。
而陸笙,平日里連普通的測試都不?會參加,他什么時候報了名眾人都不?知道,起初,學校里的老師以為他在給?他們難堪,結果沒想到少年真的進了決賽。
有人半信半疑,認為他進入決賽純屬偶然,學校對這個陸家棄子并沒放在心上,隨便給?他派了個年輕的實?習老師帶著去了青城,等實?習老師抖著手將陸笙拿了第一的消息發布到群里時,眾說紛紜的教師群難得集體沉默了半晌。
像這種正規又嚴謹的大型比賽,自然不?會有作?弊的可能。
大家對這個沉默不?語的冷戾少年一時間紛紛改變了看法。
實?習生來的時候還?因?為抽簽抽到了這個爛攤子而緊張的同手同腳,幾天?時間,兩個人說的話一個手可以數得過來,她本以為陸笙來參加比賽是想回去狠狠的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的臉,結果他直接翹了頒獎典禮,只是拿著巨額獎金訂了當天?晚上回來的飛機票。
就連國家級別的教授盛情邀請他留下參觀,陸笙都拒絕了,實?習生見他歸心似箭的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下了飛機,實?習老師出于好心,本想將人送回去,結果一轉眼,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少年早就提著行李上了一輛出租車。
陸笙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掐著時間買了凌晨飛上午八點到的機票,轉身去了臨近的商場,緊接著再回到機場等時念念。
馬路對面?停著的那輛熟悉的豪車,許是主?人嫌冷,車窗只開了一半,路邊人來人往,隔著大半個柏油馬路,陸笙一眼便透過那半扇看見車內坐著的女孩。
雖只遠遠瞧見她鼻骨往上的小半張側臉,只有那一眼,胸腔內那顆心臟像是被什么柔軟的東西填的滿滿當當,有什么莫名的物什卡在那里,隨著心跳幅度的變化生生拉扯著他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扯的他心尖癢的厲害。
仔細算下來,他大概有小半個月沒有見到時念念了。
見到她,他沉寂許久的心臟像疲憊不?堪的飛鳥落到了可以棲息的樹,他停在枝杈上,一顆心平穩落地。
陸笙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被人等待,是這樣?一種奇妙的感覺。
時念念剛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忽的察覺到一道熾熱又深沉的視線,她下意識轉過臉望向窗外,馬路對面?赫然站著一個身量很高的少年。
少年身穿較為寬松的黑色高領毛衣,同色系的牛仔褲下裹著雙修長筆直的腿,褲腳收在高挺的黑色馬丁靴里,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拉著行李箱,站在冷風中宛如冬日清雋冷峻的青竹冷月。
身上氣質猶如遠山竹雪,冷淡傲氣又格外出眾,叫人移不?開目光。
見到陸笙,時念念的困意一下子消散了,她眼眸晶亮,打開剩下那半窗戶,隔著老遠對陸笙揮手打招呼。
女孩臉上滿滿是不?自知的歡欣雀躍,連帶著眉眼都是軟的,時間線被刻意拉長,耳畔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陸笙眸光微動,清冷的眸底只直直的注視著時念念一個人。
陸笙清晰的聽見胸腔內心臟跳動的聲音,他半垂著眸,握著行李箱的手下意識收緊,不?受控制般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
保鏢為少爺打開車門。
等陸笙坐進車里,感受著車內的暖空氣接觸到皮膚,又開始后悔自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急躁的作?風,這不?像他。
他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嗓子,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比起陸笙,時念念反倒特別熱情,她全程喋喋不?休的問笙笙少爺這幾天?怎么樣?,在青城發生了什么,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云云。
陸笙向來聽她的話,她問什么,他就答什么。
時念念問了一圈后,看著身旁這個乖順的少年,突然就很想逗逗他:“笙笙少爺
時念念唇彎彎的,連聲音都沾染著點笑,她戳戳陸笙的小臂,抬臉揚眉看他:“你有沒有想我呀?”
幾個月的接觸后,時念念發現小反派其實特別純情,他看著又兇又冷很不?好接觸,真正熟悉之后,逗兩句就會害羞,說兩句好聽的話就會不?好意思,像是只孤傲冷僻但又粘人的貓。
他害羞時,依舊板著那張清雋的臉,但耳朵尖卻是紅色的。
想著想著,時念念偷偷瞄了眼少年藏在黑發下的耳朵,方才?還?在回答她問題的陸笙頓了下,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悄漫上一層緋色,但他面?色淺淡,斂著眉沒出聲。
時念念憋著笑,微微湊到他面?前指著自己眼下并不?是很明顯的黑眼圈,故作?可惜道:“你都不?想我嘛,我可是天?天?都有想你,你看,我昨天?晚上因?為想你想得都失眠了。”
其實?她只是昨天?和顧星野還?有小桃花打了一夜的麻將睡太晚了。
時念念隨口一句話,到真的叫陸笙心里起了幾分漣漪,他垂眸看著時念念,女孩皮膚白,眼簾下方清淺的烏青有些顯眼,好似真的如她所說,她很想他。
在給?陸笙整理行李的時候,時念念將通訊海螺也塞進了行李箱里,她每天?晚上都會和陸笙說幾句話,時念念在時陸笙從未覺得有什么不?一樣?的,而如今她不?在身邊,他忽的又覺得心臟某處塌陷了一塊,空蕩蕩的仿佛缺了什么。
他那時還?不?懂,現在又意識到,如果那種奇怪的感覺叫思念的話……
陸笙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想。
時念念見陸笙不?說話,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也沒再逗他,自顧自的繼續換了個話題:“你不?在的時候我學了好久的糖醋排骨,一會回去給?笙笙少爺露一手。”
小反派喜歡甜食,繼時念念觀察,他上次多吃了好幾塊糖醋排骨,所以時念念在陸笙比賽的這段時間特地學了學。
這句話叫陸笙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微微有些錯愕,眉骨小幅度挑了挑。
見陸笙似乎不?相信,時念念非常嚴肅認真的看他:“真的,我真的練了好久,那些失敗品也沒舍得浪費,全送給?顧星野了。”
“顧星野,你知道的,就那個紅色爆炸頭的海星,”時念念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就我那個腦子不?太好的朋友。”
“他吃了好幾天?糖醋排骨都吃胖了,因?為這件事氣得都不?和我們一起打麻將,天?天?上岸去夜跑,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被勸著和我們打了一晚上……”
時念念嘴快,說話也不?過腦子,一不?留神就把她沒睡好的真正原因?說了出來,等她意識到自己的話和方才?說的自相矛盾,她忙收了聲,心虛的不?敢正視陸笙的眼睛。
陸笙眸色暗了暗:“打了一晚上的麻將?”
“……”
這下輪到時念念啞口無言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靜默半秒后,陸笙一把深沉的視線落到她的臉上,少年嘴角扯了下,語調夾著幾分涼意:“不?是說,想我想的睡不?著么。”
不?靈光的腦子終于在特殊時刻轉的快了些,時念念迅速在心里組織語言,她干巴巴的軟聲開口:“對呀,你看,我前半夜打麻將,后半夜想你。”
時念念掰著手指頭跟他算:“打麻將和想你一點也不?沖突。”
聽著女孩欲蓋彌彰的解釋,陸笙差點就要被自己的自作?多情氣笑了,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他倚在靠背上半闔著眼,聲音淡淡的:“麻將好玩么。”
時念念不?長記性?,又開始嘴快:“當然好玩!”
話音剛落,陸笙掀起眼睫側眸睨了她一眼,時念念忙捂住嘴,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了。
窗外的太陽光被樹影割成無數碎片,斜斜落進車里,陸笙將一旁的黑色棒球帽蓋在臉上,指腹捏住帽檐一角往下壓了下,遮住大部分有些刺眼的光。
他帽子帶的松垮,時念念偏臉望過來,只看見少年暴露在光下的半張臉,嘴唇淡抿著,冷白膚色被黑色高領毛衣襯的更加的清雋,側臉線條凌厲漂亮,鼻梁挺直,才?短短半個月未見,時念念卻覺得陸笙似乎又成熟了些。
見陸笙不?出聲,時念念以為他生氣了,畢竟也是自己有錯在先?,時念念絞盡腦汁的想了些好聽的話給?他道歉:“笙笙少爺,你生氣了嗎?”
陸笙沒理她。
時念念皺巴著小臉,心里七上八下:“其實?我不?是每天?都在打麻將,我也是真的有在想你,你不?在我不?知道干什么,整天?特別無聊,所以他們邀請我去打麻將我就沒有拒絕。”
“我就是因?為想你,所以無聊,所以去打麻將,昨天?晚上雖然確實?打了半天?麻將,但是也是因?為你今天?要回來所以開心的睡不?著,歸根到底都是因?為想你了。”
女孩的聲音又軟又甜,一句“想”這個字翻來覆去的念了好幾遍,陸笙不?知道為什么她可以膽子那么大,說起漂亮話來毫不?含糊,很多時候他都想敲開時念念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陸笙也沒有真的生氣,他只是太累了,他坐了一晚上飛機,又去了趟商場,如今想歇一會。
對著時念念,他也氣不?起來。
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陸笙大概是在氣自己,他明知道時念念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像哄小孩子似的哄他,可他偏偏每次都信了她的話,一次又一次為她破例改變自己的習慣。
陸笙也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情愫是什么,他眼睜睜看著埋入心底的種子沖破表皮,發了柔軟的芽,它?的根牢牢纏著他的心臟,肆無忌憚的吸取著上面?的養分,他無能為力,又茫然又無措,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是什么,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日夜看著它?茁壯成長。
陸笙被時念念念叨的口干舌燥,燥的他耳根都發軟,有那么一瞬間,他偏生出想將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堵住的想法,那想法轉瞬即逝,但還?是被陸笙察覺到了。
陸笙的心尖猛地輕顫了下,耳朵尖一下子紅的徹底,他捏著帽子,直接套在時念念的頭上,將她的臉藏得嚴嚴實?實?,連帶著聲音也藏了起來。
眼前迅速陷入一片漆黑,時念念本能的抬手想去掀,可帽檐還?被陸笙的手指按著。
陸笙臉色微沉,幾乎是賭氣般咬著牙從喉嚨里冷聲扯出幾個音節:“太吵了。”
時念念瞬間安靜如雞。
緩了半晌后,陸笙覺得明知道這個美人魚不?聰明,和她生氣就是在和自己生氣,看著坐得筆直的時念念,無端堵在心口的戾氣散了些。
他靠著椅背,眼簾闔著,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蓋住雙眼,遮住了眸中所有滾燙風云,似低似輕的嘆了口氣。
和時念念待得久了,陸笙覺得自己都變笨了。
兩個人折騰了半路,等回到老宅,時念念還?真的親自下廚給?陸笙準備了一桌子菜,雖然不?能說很完美,但也算成功。
午飯結束后,時念念躺在靠近陽臺一側的沙發上曬太陽,初冬正數中午的時候太陽光最好,被剪成碎金的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連時間線都被拉長,她還?在昏昏欲睡,手里忽的被塞進一個質感冷硬的長盒。
瞌睡都被驚醒,時念念睜眼一瞧,是一個白色的長方體包裝盒,盒子上右下角有幾個冷藍色字體:“X80pro”
她茫然抬頭,對上面?前陸笙的視線,陸笙這會又恢復了往日里那副冷清模樣?,他眉眼垂著,聲音微低:“打開看看。”
腦子里有一個念頭呼之欲出,看著手里熟悉的外包裝,時念念怔愣了幾秒,手抖的差點握不?住。
等她慢吞吞打開包裝盒,里面?放著一部和她手掌大小相似的新手機,藕粉色的外殼閃著熠熠的光,是當下最流行的顏色。
這不?是她上次和陸笙一起去逛街給?他買衣服時看上的那部新出的手機嘛!
陸笙難得話變得比以往多了些,他坐到時念念身旁,眸底是未察覺的溫柔,彎起手指揭開覆在最外層的那層貼紙,語調轉低轉輕,輕聲道:“用獎金買的,送你的禮物。”
第23章 023
前段時?間,時?念念帶陸笙去商場買換季的?衣物,她在?等電梯時?,一樓大廳最中央一家?口?碑很有名的?手機專賣店,玻璃櫥窗上正貼著新品廣告。
排除質量可以算得上行業頂尖不說,就連新品外貌也獨具一格,位于廣告正中間的?正是那部藕粉色,色澤偏淡,在?大廳耀眼的?光下格外引人注目,時?念念瞅了一眼,沒忍住又扭頭瞅了一眼。
她確實有想買一部手機用的?打?算,她剛穿來時?每天從小樓到海底兩點一線,那時?還未覺得有什么,現在?事情逐漸多了起來,時?念念深刻意識到有一部通訊工具的?重要性。
只不過現在?的?電子產品防水功能還沒有做到百分之?百,就算她買了新手機,也不能帶到海底去。
再加上時?念念斷然?不能拿著好幾百章鈔票說現金交易,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擱置下來。
“笙笙……”
時?念念的?聲線都在?隱隱輕抖著,她又驚又喜,怔怔的?瞧著他:“你什么時?候買的?呀?”
對上時?念念亮晶晶的?眸,她似乎很開心,眸子里?像是落了滿地的?星星,陸笙有些想笑?,一顆心也驀得軟了下來,他道?:“今天上午。”
“是今天上午我去接你之?前嗎?”
陸笙應了一聲。
時?念念感動的?兩眼淚汪汪,又問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買這個?”
她雖然?有過這個念頭,但還從未當著陸笙的?面提起過。
陸笙拿出手機,指腹在?嶄新的?屏幕上輕輕摩挲了下,他垂眸按開開關:“上次見你多看了幾眼。”
時?念念的?臉上從來都藏不住心事,那天在?商場,路過專賣店時?她的?視線移到廣告上看了足足有兩三秒,陸笙能看出來,她很喜歡。
他本想問問她要不要進去看看,下一秒,電梯門正好打?開,時?念念毫不猶豫的?拉著他直奔向二?樓,惦記著最近降溫,要多給笙笙少?爺準備些厚衣服。
聞言,時?念念心底一熱,還沒來得及再問些什么,忽的?又想到:“笙笙少?爺,你去參加比賽,也是為了拿獎金嗎?”
“……”陸笙靜默了半秒,淺聲道?,“不算是。”
不算是四舍五入也就是是的?意思了。
陸笙參加比賽的?原因,除了時?念念說她想看他拿第一,另一部分也正是因為那巨額獎金,為了方便,獎金被舉辦方儲存在?了卡里?,而?比賽第一名可以選擇將卡里?的?數額全部提出,也可以修改密碼供自己使?用。
他知道?時?念念不缺錢,但他從來沒有見過時?念念為自己置辦些什么,反而?都是用在?他身上。
他再冷漠,也做不到面對著她的?好卻?連一個回禮也沒有,更何況,還是她喜歡的?。
時?念念耳軟心軟,這會?一顆心像是泡在?蜜罐里?,正咕嘟咕嘟往外冒著泡泡,她吸吸鼻子,灼熱的?視線在?陸笙臉上都要盯出花來:“謝謝笙笙少?爺,我太愛你了嗚嗚嗚嗚……”
陸笙明?知道?時?念念那句“愛你”和車上的?“想你”毫無區別,對她來說普通的?就像是“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可陸笙的?心還是微不可察的?輕顫了下,他抿著唇,“嗯”了一聲。
少?年修長手指劃著屏幕,熟稔的?開機又激活,等設置好后,才將手機塞回時?念念手里?。
他頓了頓,垂眸看她:“會?用么。”
她雖然?是一條美人魚,但上輩子好歹也是生活在?新時?代的?人類,時?念念想說她怎么可能不會?,等她對上陸笙漆黑漂亮的?眸,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
猶豫了半秒后,時?念念乖乖的?看著他,嘴邊兩個小梨渦明?晃晃的?,軟聲道?:“不太會?,你教我一下吧笙笙少?爺。”
時?念念像個課堂上的?三好學生,坐在?陸笙身旁聽他給自己講早就爛熟于心的?使?用技巧,還不忘“嗯嗯”兩句很認真的?附和他。
等陸笙將自己的?聯系方式和電話?存在?手機里?,再次還給時?念念,時?念念拿到新手機的?第一件事則是打?開相機,她挽住陸笙的?胳膊,毛茸茸的?腦袋湊了過去,舉著手機拍了張合照。
照片里?女孩笑?容燦爛,嬌縱恣意,一雙杏眼生的?清澈透亮,眸底帶著幾分朦朧的?光暈,許是沒料到她的?舉動,身旁的?清冷少?年長睫低垂,視線一瞬不瞬的?全部都落在?她身上,表情微微有些錯怔。
時?念念反反復復欣賞了好幾遍,伸出指尖戳了戳屏幕,她鼓鼓臉:“笙笙少?爺,你怎么不看鏡頭呀。”
時?念念嘴上小聲念叨著,手里?的?動作卻?很誠實,學著陸笙教她的樣子換上了壁紙和鎖屏。
陸笙看著女孩彎著嘴角在?換壁紙,長長的?睫毛傾覆下來,還是沒忍住問出那句:“你以前……”
他眸色微暗:“也經常說這些么。”
時?念念被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問的?有些摸不到頭腦,她怔怔抬頭:“經常怎么樣?”
藏在長而密的眼睫下那雙眸涌動著幾分不尋常的?暗流,少?年好聽的?聲線裹著些許難以察覺的?執拗:“經常說一些……”
他從來沒有聽過,卻?又總是忍不住牽扯著心臟的?話?,從他天生就爛了個洞的?心窩處灌著風。
陸笙斂了眉眼,那幾個字像是魚刺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時?念念還是沒反應過來:“嗯?”
她怔了好半晌,眨眨眼:“我說過什么嗎?”
其實大多數時?候時?念念總是捉摸不透小反派的?心思,比如他為什么突然?生氣,為什么突然?不說話?,又或者為什么突然?變得兇巴巴的?。
她當初想了好久,后來把這一切歸結于小男孩變化無常的?青春期。
時?念念開始回憶自己都說了些什么:“是那句我不會?用手機嗎?”
陸笙抿唇:“是上一句。”
“上一句……”時?念念托單手托臉回憶了半秒,半秒后又突然?反應過來,她一頓,“怎么了嘛?”
陸笙不說話?,他半闔著眼,視線依舊匯聚成一個點牢牢的?放在?她身上。
時?念念想說這不是人與人之?間表達好感的?最普通的?方式嗎,驀地又意識到,陸笙和其他同齡人經歷的?并不同,在?某些地方的?認知上也不同,他的?生活不像常人那般明?亮肆意,是伴隨著所有惡意與不公長大的?,或許這也是他第一次聽見與那些污言穢語完全相反的?話?語。
一想到小反派連這些好感都不能理解,時?念念心底一陣酸澀,她嘆了口?氣,隨后放軟聲音,一點一點給他解釋:“笙笙少?爺,這些是親朋好友之?間再普通不過的?表達好感的?詞語,就好比我問你,今天吃飯了沒有。”
“你看,因為你給我買了禮物所以我很開心,因為你那幾天不在?家?所以我很想你,都是一個道?理,如果我不說,那你或許不會?知道?。”
“等你以后遇見喜歡的?人想親近的?人,千萬不要冷冰冰的?,你要告訴她你很喜歡她想對她好,不管是開心還是歡喜還是思念又或者是別的?情緒,都不要把自己的?感情藏著掖著,要叫她知道?你的?心意,就像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你那樣。”
“所以,”時?念念一口?氣解釋了一大段,又順勢問他,“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想我嘛?”
陸笙眸光微動,緊繃著的?唇角動了下,卻?沒出聲。
時?念念也不著急,就那么軟著眉眼對上他的?目光,小反派這樣總是情緒不外露也不好,雖然?他長得帥,以后也不缺錢,即使?再陰鷙心狠,在?圈子里?也是那些小姐名媛心里?最想嫁的?top1。
但是一直冷冰冰又不愛說話?,端著一副不見山不見水的?深沉模樣,人家?女孩子再喜歡再心動,等不到回應,再跑了怎么辦。
想著想著,時?念念突然?之?間理解了那些總是擔心自家?孩子娶不到老婆的?老母親。
時?念念越想越焦慮,她還想在?她走之?前,能看見他們笙笙少?爺成為受人敬仰的?陸總,又可以擇一人相伴在?身邊,然?后她好光榮退休。
過早就開始老母親心態的?時?念念還在?胡思亂想,沉默不語的?少?年終于出了聲。
明?知道?破了洞的?心臟正直直的?往里?灌著風,他嗓子干澀,卻?還是低垂著眼睫啞聲道?了句:“想。”
陸笙捏緊指骨,任由心尖上的?芽肆無忌憚的?深深扎根在?內里?,撓的?他脊椎都酥麻一片。
“哎,”回過神來的?時?念念應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軟的?發頂,她這會?心情很好,眉梢眼尾添了幾分嬌憨,彎唇笑?道?,“我也很想你。”
女孩拖長語調,尾音里?藏著星星點點的?親昵。
陸笙的?耳廓又悄悄紅了。
本著要給小反派從小灌輸真善美的?想法的?時?念念繼續開口?:“笙笙少?爺要是喜歡聽,我以后天天給你說……”
她話?還問說完,臉上又被柔軟的?抱枕捂得嚴嚴實實,剩半句話?也被堵了回去。
陸笙站起身,只冷聲留下一句我回臥室了,隨后頭也不回的?徑直離開。
客廳里?重新回歸于安靜,窗外的?太陽被薄云纏繞著,光線暗淡了幾分,但依舊暖洋洋穿梭在?縫隙間。
觀看了全過程的?系統悄悄出聲問她:“宿主,小反派是生氣了嗎?我怎么沒有檢測到他黑化值升高。”
時?念念抱著抱枕從后面露出一雙漂亮的?眼,她眨眼看了半晌,默默道?:“沒有,甜甜,他只是害羞了。”
陸笙拿下奧數比賽第一的?消息在?學校里?傳了個遍,甚至在?青城都傳開。
短短半天時?間,幾乎人人皆知陸家?那個天生反骨的?棄子竟然?破了好幾十年的?記錄,以超高的?成績拿下第一名。
淮安一中的?學生看向陸笙的?眼神都變了。
只不過少?年依舊獨來獨往,精致的?臉上眉眼寡淡,冷漠孤僻,對身邊的?流言蜚語更是漠不關心。
唯一能和他說上幾句話?的?,也只有那個整天嘻嘻哈哈肆意張揚的?江家?小少?爺江逸辭,還是他天天纏在?陸笙身邊厚著臉皮跟人搭話?。
拿到新手機還沒幾天,在?一個下午,時?念念接到了陸笙的?電話?。
背景略有些嘈雜,時?念念聽不太清,只模糊辨別出校園里?熟悉的?鈴聲下似乎有人在?爭吵。
聽筒那頭熟悉的?聲音帶著幾許暗啞:“下午有空么。”
時?念念正在?挪動花盆準備給花曬太陽,她歪頭用肩膀夾著手機,出聲問道?:“我都有空的?,有事嘛笙笙少?爺?”
“嗯。”
陸笙應了聲,尾音伴隨著細微的?電流聲落下,他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線隱隱有些戾氣:“我在?學校等你。”
那戾氣被隱藏的?很好,但時?念念還是察覺到了,陸笙這會?似乎心情很差。
時?念念剛想問怎么了,聽筒附近傳來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她聽見陸笙冷聲輕哂,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電話?被掛斷了。
時?念念:“……?”
第24章 024
時念念本?能的覺得學?校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簡單收拾了下自己,隨后?匆匆忙忙趕去了學?校,腳底仿佛都在生風。
陸笙正在門口等她。
黑色連帽衛衣的少年半依靠在一側的白瓷墻壁上,不遠處矗著棵繁茂幽綠的海棠樹,樹冠向四?周盡數舒展開來,冬日陽光霧白,從搖曳著的樹葉中落下斑駁的光,將陸笙整個身子隱沒在淺淡的光線里。
光從另一側打下,身形被?拉的凌厲頎長,他?半張臉落下幾縷光,色澤濃淡對比之?下五官更加利落分明,卻面色冷淡,眉眼間浮著幾分涼薄的冷意。
見到人在等她,時念念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陸笙臉上的傷口嚇的半口氣堵在嗓子里,他?嘴角處破了口子,額角也紅腫一片,眼簾隱隱帶著烏青。
時念念兔子似的跑到陸笙面前,她心底著急,小心翼翼的抬起指腹輕碰了下陸笙臉上的傷口:“怎么?回事笙笙?跟人打架了嗎?”
見到來人,陸笙堆在眉心的戾氣散了些,他?動了動緊繃著的唇,聲音有?些啞:“嗯。”
時念念眼眶都紅了:“因為什么??”
比起時念念的急切,陸笙倒顯得有?些冷靜自若,少年睫毛半垂著,視線停在時念念紅了的眼眶上輕頓,隨后?道:“手鏈斷了。”
陸笙抬起手腕,衛衣袖口往上挽起了幾寸,少年腕骨明顯,腕子漂亮修長,只不過冷白色皮膚上一道紅色的勒痕格外顯眼,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時念念看著都疼,她擰眉看了好?半晌才問他?:“因為手鏈被?人扯斷了嗎?”
陸笙微蹙著眉“嗯”了聲,他?扯了下嘴角,又涼涼幾聲開口:“他?說珍珠手鏈是女生才帶的東西。”
他?今天去走廊盡頭接水,在走廊被?一個熟人攔住,其實陸笙一開始并沒在意那人嘴里的冷嘲熱諷,他?恍若未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放在那人身上。
直到下一秒,就在陸笙還未反應過來時,手腕的鏈子突然被?人拽住,對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伴隨著緊貼著肌膚的刺痛感?傳來,紅繩被?扯開,珠子一顆一顆落在地上,在水泥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笙冷冷抬眸看他?半晌,緊繃的側臉線條冷而薄,眸底黑的像是淬了冰,他?攥緊指骨,修長手指捏著那人的衣領,一拳揮在他?的臉上。
陸家瘋子的名號不虛傳,他?下手下的狠戾,眾人又驚又怕,躲在后?面大氣也不敢出,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拉開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直到有?人去教室喊了唯一能和陸笙說得上話還在趴著睡覺的江逸辭。
再然后?,便是陸笙和對方都被?帶到了辦公室,兩人的班主任都打算將事化小,是攔住陸笙的男生家長不依不饒,鬧到了學?校里,還揚言說要見陸笙的監護人。
時念念大概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抿著唇有?些生氣。
那些人之?所以敢這樣做,還是因為覺得陸笙是個棄子,身后?沒有?靠山好?欺負。
時念念動作?輕柔的揉了揉陸笙的手腕,再次抬眼看他?,女孩漂亮的眉皺著,眼底的光清亮,語氣也格外認真:“打贏了嗎?”
陸笙被?問的一怔,他?瞧著時念念滿臉的嚴肅,似乎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眉骨動了動,低聲道:“嗯。”
陸笙回她:“贏了。”
“贏了就好?。”時念念松了口氣,隨后?又憤憤不平的鼓著臉,拉著陸笙的手便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她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氣音,腳步快的像是生了風:“我今天到要看看是哪個膽子那么?大的小孩敢欺負我們笙笙。”
時念念氣勢洶洶的牽著陸笙一路來到辦公室,辦公室內光線明亮,正中間站著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和一個小胖子。
她看了眼,忽的覺得那個小胖子有?點眼熟,好?像是上次……
時念念想起來了,是上次陸笙出事時陸誠請來的幫手里其中一個。
聽見腳步聲,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齊刷刷望過來,門外走進一個年輕女孩,女孩長得很漂亮,膚色白皙,及腰卷發,似乎天生自帶一種魔力,叫人移不開視線,尤其是她那雙并不常見的湖藍色雙眸,而方才還在發瘋的陸笙則跟在她身后?。
他?雖依舊表情淡的看不出情緒,但明顯能感?覺到,那個陰鷙冷戾的少年斂了一身戾氣,收起了全部的爪牙,溫順的毫無攻擊性。
這種奇怪組合的出現叫嘈雜的辦公室難得沉默了半秒,半秒過后?,那個妝容艷麗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到時念念面前。
她皺著眉,抬手扯了扯身上披著的棕色貂皮大衣,居高臨下的側眸睨她:“你就是陸笙的家長?”
女人絲毫不給時念念開口的機會,她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真不愧是沒媽的人教出來瘋子,那么?沒素質,學?校是打架的地方?要是我們盼盼出了事,這個小賤種陪得起嗎?”
她語氣里的鄙夷和嘲諷叫時念念很不舒服,如果說剛才還未有?什么?,現在時念念是徹底被?惹火了,她假笑也不端著,面無表情的看她:“那您還真有素質,我媽媽可沒教過我說那些難聽的話。”
時念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悄悄腹誹,欺負他?們笙笙的小胖子和他?媽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貂毛大衣下身形豐滿,短卷發金耳墜金戒指,高檔定制蛇皮包包,就差把?我很有?錢掛在臉上。
時念念在還未進門時便在辦公室門口隱約聽見有?人喊王太太,通過這個姓,她本?能的猜小胖子一家估摸著是暴發戶發家,這下見到本?人,果不其然。
女人先陰陽怪氣,時念念比她還要陰陽怪氣,她說的委婉:“我瞧著阿姨年紀也不小了,估計也是沒人教的吧,不然怎么?教出來您這種人。”
跟在身后?的陸笙沒忍住嘴角抽了抽。
王太被?懟的一哽,她臉色漲紅,臉上的肥肉都跟著顫了下:“你、你、你什么?意思?”
時念念微笑著禮貌回她:“字面意思。”
王太沒料到這個身形嬌小的女孩也不是個好?欺負的軟柿子,她面色很難看:“小……陸笙把?我們盼盼打傷的事怎么?算?”
王太像是終于找回了主動權,她一把?拉過身旁的兒子,手胡亂的指著男孩身上的傷,又恢復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這、這、這還有?這,這都是你們打的,我兒子細皮肉嫩身嬌體弱的,這不得給我兒子討個說法?”
時念念看著比陸笙都高的比他?媽都胖的男孩:“……”
不過被?王太那么?一提醒,時念念觀察了幾眼那個拽著衣服一言不發的男孩,那么?一看,小反派那句打贏了確實沒有?撒謊。
本?以為他?們笙笙已經很狼狽了,沒想到小胖子比他?還要狼狽,男孩凌亂的頭發掃過眉眼,鼻青臉腫,身上中的彩比陸笙還要多?。
但是,時念念覺得他?媽媽是真的厚臉皮,他?兒子五大三粗人高馬大的,要不是陸笙比別人承受能力強了點,換作?別的小孩,豈不是都被?他?兒子打的住院了。
時念念本?就憋著一肚子的火,說出的話也毫不留情:“阿姨,我看你還真是把?左半張臉撕下來貼右半張臉上,你兒子這體格,他?一拳頭下來,就我們笙笙這瘦的跟竹子一樣的身子,如果不是笙笙從小就體格強,估計都要住院住個幾個月吧。”
她也拽過跟著身后?站著的陸笙:“我們笙笙身上的傷哪一個不是你兒子打的?再加上
時念念越想越氣,握住陸笙的小臂伸到眾人面前,她站的筆直,眸色被?光照的稍淺,面色也是淺的,帶著幾分溫怒,說的話卻很涼:“隨意扯壞別人的私有?財產不說,這還是你嘴里那個細皮肉嫩的兒子扯出來的傷口。”
“我想王太也知道,現在市場上的海珍珠的價格。”
王太被?時念念炮彈似的幾句喋喋不休的話懟的還沒反應過來,她愣了好?半會?,抓住了一個不是重點的重點,喃喃問她兒子:“盼盼,把?左半張臉撕下來貼右半張臉上是什么?意思?”
小胖子躊躇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說話,王太也是個急性子,直接一巴掌拍到他?肚子上,直著眼瞪他?:“有?話快說,你支支吾吾個啥?”
小胖子這才委屈巴巴的小聲開口:“媽,是說你又不要臉又厚臉皮的意思……”
男孩話音剛落,不知道是誰沒有?憋住,空氣內傳來噗呲一聲的憋笑聲。
王太:“……”
王太瞬間惱羞成怒,兩手并用的惡狠狠擰著她兒子的耳朵,又罵又打:“臭小子,連你媽都敢罵??”
“我哪敢啊媽,不是你先問我的嗎!”小胖子委屈的直往后?躲,他?揮手胡亂扒拉著,一點也沒有?了方才嘲諷陸笙時的威風,聲音都隱隱帶了些哭腔,“而且這也不是我說的!”
女人這才反應過來。
她再次看向時念念,抖著手“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王太臉都憋成了豬肝色,她氣急敗壞,渾身都在發抖,走上前伸手便想給時念念一巴掌。
她動作?太快,時念念還沒做出反應,轉臉便想躲,又見女人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攔住。
陸笙不知何?時走到時念念身前,半個身子將她擋在身后?,少年掀起眼睫,神情陰鷙,壓著點涼意睨了王太一眼,漆黑的眸子里帶著入骨的冷意。
他?沒說話,王太被?掐的手腕生疼,她氣沖沖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少年清冷淡漠的臉,眉骨寡淡,下頷線冷硬,不知怎么?的,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從心臟漫過四?肢百骸,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也只是那一眼,方才還趾高氣揚的王太瞬間像個泄了氣的紙老虎,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攥在手里,心底無端生出幾分恐懼,本?能的,她腿一軟,哆哆嗦嗦的想抽回手。
陸笙沒有?松手,她抽了幾次抽不動,肥膩的額頭上急的虛汗都冒了出來。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小胖子想上前幫他?媽媽,可他?對上陸笙毫無情緒又冷戾涼薄的眸,陡然的想起今天下午被?他?用膝蓋壓住,陸笙按住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狠狠磕在地上,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他?的唇顫了顫,躲在后?面連呼吸都放的很輕。
前段時間,陸笙拿了第一的又破了記錄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他?媽媽不是一次當著他?的面提起過,數落他?除了玩什么?也不會?,小胖子聽得心煩,心底堵著氣,心想不過是一個被?他?打也不敢還手的傻子。
他?對陸笙的認知還停留在幾個月前被?陸誠喊去教訓人的時候,所以直到再次在走廊偶遇,他?把?這些天的氣全撒在他?身上,冷言嘲諷他?帶著女孩子才用的手鏈,罵他?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娘娘腔云云。
陸笙一開始還不怎么?搭理他?,他?被?陸笙那冷漠的眼神激的做事不過大腦,直接伸手去扯他?的手鏈。
也就在那一刻,小胖子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陸笙的瘋,他?也是真的怕了他?。
辦公室里的老師忙上來勸阻。
陸笙依舊緊繃著雙唇,也依舊桎梏著女人的手腕,王太蒼白著臉直抽氣,仿佛骨頭都被?他?捏的碎掉。
時念念見陸笙這會?狀態似乎不太好?,他?表情沉了不是一點半點,戾氣濃的幾乎要從眼尾溢出來,她有?些擔心,在背后?扯了下他?的袖子,小聲道:“笙笙,我沒事,放手吧。”
陸笙這才松了手。
王太踉蹌了兩步,她重心不穩,身子直直的往后?倒,小胖子眼疾手快的在一旁及時扶住了她,才使女人沒有?倒下去。
“我能理解家長護孩子的心情,大家也都別激動,有?些話我們好?好?商量。”
時念念還在觀察陸笙有?沒有?事,分出來的幾縷神志又被?那道男聲吸引,那人聲音極好?聽,清潤溫雅,吐字清晰,宛如青竹林風般,讓人聽著很舒服。
時念念循聲好?奇望了過去,才看見王太身邊站著位穿著高領毛衣身量很高的男人,她一進辦公室就被?王太冷嘲熱諷,吵得不可開交,都沒來得及顧及其他?人。
在接觸到女孩好?奇的目光后?,許延年朝時念念頷首打了個招呼,他?的外貌如聲音一般溫雅,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副眼鏡,笑起來時宛如溫潤如玉的貴公子:“你好?,我是陸笙的班主任許延年。”
時念念驚了一瞬,沒想到陸笙的班主任不僅長得帥還如此年輕,她忙回了個微笑:“許老師好?,我叫時念念,是笙笙的姐姐。”
聞言,陸笙小幅度皺了下眉,他?沉著眸子,看著似乎臉色不太好?。
許延年看向呼呲呼呲喘著氣的王太,臉上依舊是溫文爾雅的笑:“王太太,我知道您現在帶著氣,這件事就由?我來說。”
“據我了解,是您兒子先辱罵我的學?生,又壞了他?的私人物?品,隨后?兩個人才打了起來,現在的小孩年輕氣盛,做事莽撞沖動些很正常,而且,畢竟還是男孩,磕磕絆絆的也不是什么?很要緊的事。”
許是許延年的聲音太過溫柔,又或者是他?那張臉格外迷人,王太被?她兒子拍著背順了很久的氣,神色也終于緩了過來。
被?怎么?一鬧,時念念的氣也消了幾分,她也懶得再做樣子,直接了當的挑明:“王太太,我們一碼歸一碼,我們笙笙打了您兒子這件事我們確實不對,但前提是您兒子先惹得事情,況且陸笙也挨了不少打,我想你兒子怎么?也要給我們笙笙道歉,順便您也要因為您的言語給笙笙道歉。”
王太囁嚅著雙唇,她死死的盯著時念念,掌心也被?指尖掐的泛了紅。
時念念繼續道:“如果您帶著兒子道了歉,海珍珠的事情我可以退讓一步,不需要您補償,也算是我們笙笙打了您兒子的交代。”
時念念觀察過,王太穿金戴銀看著一副暴發戶的貴氣富太太,但她的包和衣服都是之?前的舊款式,就連項鏈也能看出有?些年日的模樣,按王太的性子,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條件可以的情況下,不去置辦一身全新的衣服首飾。
所以可以推斷出,他?們家或許目前資金周轉較為困難。
果不其然,時念念那句話剛出,王太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
饒是王太腦子再不精明,在利益方面也能分得出輕重,她雖然依舊惱羞成怒不愿意向時念念低頭,但一想到如果要賠錢,她保不準會?回家挨一頓她男人的罵。
斟酌了許久,王太還是妥協,她心里堵著氣,那氣出不來下不去,女人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聲都變得粗重急切。
她拽著兒子挪到時念念面前,又一巴掌打在男孩頭頂,她這次下的力氣很重,男孩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面容狼狽不堪,又不敢朝自己的母親發火。
小胖子的手死死的捏著衣襟,極其不情不愿的小聲念了句:“對不起。”
聲音小到幾近不可聞。
眼看著時念念皺眉,王太心里明清,抬腿便踹了自家又笨又愛惹事的兒子一腳,狠聲罵道:“大聲點,沒吃飯嗎?”
一米八的大高個都要被?母親罵哭了,小胖子伸出手胡亂的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淚,他?不服氣的抽噎了幾聲,隨后?眼睛一閉,幾乎豁出去大聲喊了句:“對不起!”
王太也跟著道了歉,畢竟對她來說,只要關于錢,站主動方的就是祖宗。
時念念默默往后?退了步,只覺得像是有?人在對著她的耳膜敲鼓,聲音如雷貫耳。
她抬臉看向陸笙,少年面色淺淡,在察覺到時念念的目光后?,他?半垂下眸,漂亮的眼尾下垂,視線匯聚成一個點落在女孩臉上。
時念念知道陸笙對什么?事都不太上心,她只好?自己幫他?做出判斷,她點點頭,也就當這件事過去了。
兩個人連滾帶爬的匆忙離開,隔著老遠,時念念都能聽見王太對她兒子的謾罵聲,她嘆了口氣。
鬧劇稀里糊涂的結束,時念念心想要是沒什么?事情她也準備帶著陸笙離開,手無意間碰到口袋里小反派送她的手機,忽的又想起,正好?今天見到了陸笙的班主任,她不如加一下許老師的聯系方式,到時候方便了解陸笙在學?校里的情況。
她摸出手機,許延年似乎與她有?一樣的想法,男人眉目柔和,臉上勾起一個溫柔的笑來:“不知道時小姐方不方便加一個聯系方式。”
時念念眼睛一亮:“當然方便!”
交換了聯系方式,時念念還不忘客套幾句:“我們笙笙就多?多?麻煩許老師了,這孩子要是在學?校有?什么?事情許老師可以給我發消息。”
許延年笑著看她:“不麻煩,陸笙這孩子挺好?的,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聽著他?夸她們家笙笙,時念念立馬就覺得許延年是一個心地善良還有?眼光的大好?人,毫不吝嗇的收下他?的夸贊。
時念念生了雙清澈透亮的眼,眸底帶著朦朧的光暈,她笑起來時眼尾是彎著的,漂亮的像是初春樹枝上最艷的那朵桃花。
陸笙盯著時念念那張帶著笑的溫軟面容,心底生出幾分無盡躁火,那火愈燒愈旺,幾乎要將他?吞噬,比以往還要難耐。
陸笙的手攥的很緊,可他?依舊面色冷淡,和往日里的每一天都無區別。
他?不知道為什么?時念念可以對著別人笑的那么?開心。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心臟被?人狠狠拉扯,傳來蟻蟲啃咬般細細密密的疼,少年眼簾低垂,藏在細密眼睫上那雙眸很黑,涌動著他?從未察覺的洶涌澎湃的奇異情愫。
幾句話下來,時念念對許老師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漲,她單方面把?許老師看做是自己在陸地上除了陸笙以外,聊起天來最開心的一個人。
時念念還打算問一問許老師陸笙在學?校的情況,手腕被?人箍住,她再次被?人拽走。
一開始王太還在時,幾個人在辦公室鬧得動靜很大,這會?又正是大課間自由?休息時間,走廊外窗邊教室里等等聚集了許多?看八卦的學?生。
見辦公室門被?打開,感?受到莫名的低氣壓,連帶著明媚的空氣都涼了幾分,聚集在一起的學?生們急忙散開,假裝偶然路過的偶然路過,假裝和朋友聊天的還在聊天,假裝接水的接水,一邊又紛紛豎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陸笙冷著臉,長腿步伐有?些急促,時念念跟不上,完全是跌跌撞撞的被?陸笙牽著走。
半路偶遇了宋喬,女生像是站在窗前等了許久,看見兩個人,她收起那副懶散不羈,站直身子,忙揚起一個明媚的笑,伸手打招呼:“陸……”
陸笙面無表情的從她身旁擦肩而過,好?似她不存在般,停留都未停留。
時念念也不知道陸笙為什么?突然生氣,又眼睜睜看著有?個漂亮的齊肩短發的女孩和陸笙打招呼,卻被?他?忽視掉。
她剛想教育陸笙這樣很不禮貌,忽的察覺到身后?一道探究的視線,時念念下意識扭頭望過去,隔著小半個走廊,與站的筆直的女孩四?目相對。
她面色淺淡,眉眼冷漠疏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與方才時念念看到的那副笑容燦爛的模樣截然不同?。
不是一種被?疏忽的失落,而是別的什么?時念念也看不太懂的情緒。
注意到時念念的目光后?,那張沒什么?表情的面容的盯著她看了幾秒,隨后?微微挑眉,宋喬今天抹了唇釉,沾著水色的唇飽滿艷麗,她看著時念念,唇角向上勾勒起幾分若有?所思的弧度。
本?能的,時念念皺了下眉,只覺得女孩的眼神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她還沒來得及去細想,又被?迫轉個彎被?陸笙牽著來到樓梯拐角處,手腕隱隱酸痛,時念念掙脫不開,終于沒忍住出聲喊他?:“陸笙,你等等……”
第25章 025
一直悶頭走路的少年終于停下。
陸笙轉過?身,和時念念面對面站著。
時念念皺著眉,一本正經的教育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也沒給許老師打聲招呼,這樣很沒禮貌。”
時念念不說話還好,她一提許延年,陸笙本就冷戾的眸隨即又?涼了幾?分,他半瞇著眼睫,心里一直堆積著濃濃的戾氣,堵的他根本無法冷靜思考。
他扯了下嘴角,視線落在時念念的臉上輕哂,話也不自知?的說的很重:“跟他什么關系。”
時念念被他這句話兇的莫名其妙的,視線晃了好幾?圈看?他半晌,出聲問道:“你怎么了?”
走廊拐角處光線略有些晦暗斑駁,陸笙最近又?長高了些,將時念念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下,時念念迎著光站著,她看?過?來時,光朦朦朧朧的全部籠罩在陸笙身上。
時念念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見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眼底濃烈的入化不開的墨。
盯著時念念那張滿是疑惑的臉,陸笙心底煩躁愈甚,他覺得自己?像是得了什么癔癥,陰晴不定又?自以為是,有那么一瞬間,陸笙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那句“我不想看?你和別人說話。”
可那話到了嘴邊,大腦里有一根弦被快速撥動,一種熟悉的,仿佛魚骨頭梗在喉嚨里,刺痛的感覺再一次襲來,攪動著他五臟六腑都?在泛著不可比擬的酸澀。
陸笙站在原地?,碎發遮住眉眼,他眼神?晦暗陰鷙,表情冷的像是結了一層化不開的冰。
見陸笙一直不說話,時念念瞧著他現在狀態好像不太?對,她輕輕晃了下陸笙的手,擔憂的看?著他:“笙笙,你沒事吧?”
女孩軟軟的一句話,把陸笙從斑駁心境里拉了回來,他彎起指骨,骨節被捏的咔啪作響,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隨后閉眼又?睜開,斂下眸底所有波云詭譎的風云,沉沉吐了口濁氣:“我沒事。”
陸笙也意?識到他現在的狀態很奇怪,那魚刺依舊梗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難受的他這會胃里像是翻江倒海般想吐,喉結上下滾動著,最終還是松開手。
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面前女孩的面容安靜柔和,和她一比,自己?到顯得自作多情,陸笙突然感覺到有些疲憊,一種蒼白的無力感將他包裹的密不透風,少年眸光微動,啞聲開口:“……抱歉。”
時念念揉了揉手,也沒在意?手腕的不適,繼續抬臉看?他,蹙了下眉:“你真?的沒事嗎?”
陸笙“嗯”了聲。
想了想,時念念斟酌著開口:“你要是有什么,就告訴我。”
“……”
舌尖低過?后槽牙,陸笙忽的有些想笑,眸底劃過?幾?許自嘲的諷意?,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要怎么告訴時念念。
更何況,有些話,他連思考都?覺得困難,更說不出口。
他討厭吃魚,也討厭被魚刺卡住的感覺。
對上女孩擔心的視線,陸笙抿著唇,還是低聲道了句:“好。”
一語過?后,兩個人誰也沒有在開口說話,氣氛一時變得有些詭異。
許是太?過?安靜,又?或者是陸笙的行為太?過?反常,時念念只?覺得心里怪怪的,她搓了搓手臂,還是打算換一個話題,緩解一下有些尷尬的氣氛。
“剛才在路上和你打招呼的女生是你同學嗎?”
時念念覺得她有些眼熟,好像上次來送小反派的時候見過?她。
陸笙皺眉:“誰?”
“就那個,”時念念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那個齊肩短發長得還挺漂亮的女孩,你不認識嗎?”
陸笙垂眸回憶了半秒,他剛剛帶著氣,步伐也邁得急,根本分不出別的思緒注意?旁人。
不過?他倒是看?見了宋喬。
想到宋喬,陸笙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不認識。”
時念念:“……”不認識人家能站到班門口還喊你的名嗎
她繼續戳他:“不管認不認識,看?見有人給你打招呼也不能不搭理人家呀。”
陸笙語氣淺淡:“為什么要理。”
“……因為不禮貌。”
陸笙:“禮貌有什么用。”
“……”時念念一哽,差點?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換了個比喻,“那要是換作是我,你在大街上看?見我,我跟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嗎?”
聞言,陸笙小幅度的皺了下眉,盯著她的眼,他半瞇起眸,語氣微微有些不善:“為什么我們會分開走。”
“……”
雖然好像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時念念還是被堵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著少年一如既往清冷疏離的精致臉龐,覺得自己仿佛在對牛彈琴。
她憋了一會,憋的雪腮都漫上一層緋色:“算了。”
時念念鼓著臉瞪他一眼,不想再跟他爭論這個無聊的話題,兇巴巴道,“手。”
陸笙知?道時念念在說自己受傷的那個手,他頓了頓,還是乖乖伸出手。
時念念握住那截冷白干凈的腕子,隨著時間的沉淀,被線勒出的痕跡逐漸變得青紫,時念念盯著看?了會,又?沒忍住悄悄紅了眼眶。
她抬手,溫熱的指腹輕輕揉了揉那道傷痕,小聲問道:“還疼嗎?”
陸笙想說不疼,可在聽到女孩話語里的關切和心疼后,他神?色微頓,嘴唇動了下,不疼兩個字匯集到唇邊,兜兜轉轉又?變成了那句:“疼。”
時念念吸吸鼻子,有些難過?:“是我沒考慮周到,當初不應該編珍珠手鏈的。”
陸笙蹙眉,心里暗暗后悔當初沒再下手重一點?:“跟你沒關系,他是沖著我來的。”
“我知?道。”
時念念嘆了口氣,再次抬眸對上陸笙的目光,她彎唇笑了下,嘴角邊露出兩個軟軟小小的梨渦,眸底簇滿了星星點?點?的光暈,朦朧又?溫柔,聲音也是柔的,帶著點?不甘心,又?像是期盼:“所以我們笙笙還是要好好長大,以后也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陸笙怔愣了半刻,陡然間,那股子熟悉的酥麻酸澀感再一次襲來,撞的他胸口又?疼又?癢,他斂了眉眼,聲音轉低轉輕:“好。”
時念念看?著陸笙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自顧自的開口:“我給你請個假吧,下午也別去了,回家休息休息。”
她嘴里說著,手伸向大衣口袋里去摸手機,熟稔的打開微信翻到備注為許老師的聊天框,聊天界面還是那句新好友通知?。
時念念指尖啪嗒啪嗒戳著屏幕,“老師”兩個字的拼音才打了一個la,手里的手機忽的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抽走。
她還保持著手握手機的姿勢,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陸笙。
陸笙垂眸望過?來時,屏幕上的內容一覽無余,他按滅屏幕,臉色有些沉:“你在一樓等著,我去給他說。”
說罷,他轉身就走,連帶著時念念的手機也一起攥在了手里。
時念念沉默了會,還是沒明白陸笙為什么臭著張臉,如果是以前,以前那會陸笙還格外聽她的話,又?乖又?可愛,逗兩句還會耳朵紅紅。
而現在,明明時念念感覺才沒過?多久,但陸笙有時候卻格外叫她捉摸不透,害羞的時候依舊會紅耳朵,但莫名其妙生氣的時候只?會兇巴巴的板著臉,還變得沒以前一樣那么處處都?聽話了。
時念念原地?思考了幾?秒,還是乖乖聽了陸笙的話下了樓。
陸笙再次回到走廊上,他對身周探究又?好奇的目光恍若未覺,眼尾冷傲疏離,冷淡的毫無情緒。
陸笙懶散慣了,乖巧兩個字與他從不沾邊,他骨子里就自帶天生的反骨叛逆,哪會真?的聽話到去和班主任請假。
陸笙提著包從后門走出去時,宋喬恰巧從外面回來,兩個人再次相遇。
也就在門口擦肩而過?的那一秒,連帽黑衛衣的冷戾少年忽的停下腳步,陸笙掀起眼睫,剝削的嘴角勾勒出幾?分嘲諷的弧度,他面色淺淡,眸光疏涼,聲音又?極其冷。
他出聲,以只?有兩個人才可以聽見的聲音開口,冷的讓人猶墜冰窟:“收起你那點?小心思,別把注意?打到我身上。”
宋喬瞬間怔愣在原地?,恍恍惚惚的抬眼對上陸笙的目光,教室內暖氣充足,她卻只?覺得刺骨的冷,指尖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了下去。
女孩面色蒼白,被人戳破的羞恥心使她狠狠掐著掌心,她沒說話,只?有微顫的肩膀暴露了主人此刻的情緒。
陸笙冷冷勾唇,輕呲一聲,隨后別開目光不再看?她,邁開腿走出教室。
江逸辭從走廊另一頭快步跑來,手里正握著一個薰衣草紫的保溫杯,杯身貼著小熊貼紙,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看?見陸笙,少年忙剎住車,抬手撥了幾?下被風吹亂的劉海,隨口問道:“笙哥,回去啊?”
一段時間的相處下,陸笙倒不是很討厭江逸辭,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覺得江逸辭嘰嘰喳喳的很吵,他回道:“嗯。”
江逸辭撓了撓頭,像是想到什么,他眉一挑,嬉皮笑臉的便往陸笙身前湊:“我剛剛上樓的時候在樓下看?見姐姐了,姐姐今天依舊還是那么好看?。”
陸笙憊懶冷淡的抬眸睨他一眼,沒搭理他那句話,只?是道了句:“走了。”
江逸辭早就習慣陸笙的冷臉,他也沒在意?,還不忘隔著老遠在身后喊:“笙哥,別忘了幫我給姐姐問個好!”
他再轉身,看?見站在后門低著頭沉默不語的宋喬,獻寶似的把手里的保溫杯遞給她:“宋宋,我記得你生理期應該快來了,我給你準備了姜茶。”
宋喬置若罔聞,腦子里還回蕩著陸笙那句涼薄冷戾的話。
江逸辭見女孩不理他,耳畔幾?縷自然垂落的秀發擋住女孩明艷的臉,他看?不太?清宋喬的表情,修長手指輕碰上她的發,忽的蹙眉:“宋宋,你臉色怎么那么白?”
宋喬終于抬頭看?他:“江逸辭。”
江逸辭斂了嘴邊一貫的笑,他沉著眸,握住她的手腕便往外走:“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宋喬本就憋著火,腦子亂的如同一團纏在一起的毛線,什么話也聽不下去,這會又?被煩的厲害,冷臉甩開腕子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吵死了,你能不能別煩我。”
她心里想著事,力氣也不自知?的下得很重,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原本熱鬧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力的作用的相互的,宋喬倒吸一口氣,本能的抬手想去柔,又?被江逸辭握住。
少年的臉上是少見的嚴肅認真?,總是帶著笑的眼眼尾揚起凌厲的弧度,他垂著眼睫,仔細又?小心的按摩著女孩的手背。
“你……”
視線落在江逸辭紅腫一片的手背上,宋喬難得慌了神?色。
江逸辭嘆了口氣,他的面色隱隱有些落寞,但仍彎著眼尾,輕笑了聲后開口:“宋宋,你偶爾可以試著去依靠我。”
宋喬瞳孔微顫,有那么一瞬間,她似乎覺得江逸辭什么都?知?道,心跳亂的無法冷靜思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在心底倒數三二一后,宋喬狠心抽出手,她捏緊手指,強裝出一副高傲輕慢的神?情,冷聲道:“不用你管。”
宋喬后退一步:“幫我給許老師說一聲,我身體不舒服請假去醫務室了。”
說罷,像是怕江逸辭再說什么,宋喬轉過?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從走廊消失的無影無蹤。
江逸辭眸色深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道慌張又?無措但仍挺得筆直的背影。
一直到打起上課鈴聲,沉默不語的少年才回到重新邁開腿回到教室。
自從打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不知?道是誰先傳出,陸笙的姐姐不僅財大氣粗十分有錢,手段還一等一的厲害,能逼著王太?帶著她兒子親自道歉。
后來傳著傳著,又?變成了陸笙的姐姐打架很厲害,在辦公室把王太?打的服了軟。
王太?那個蠻橫無理的兒子仗著家里有錢,經常在學校里作威作福,不管傳言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大家恨不得拍手叫好,也很少再有人敢主動去招惹陸笙。
畢竟,他們也親眼看?見了傳聞中?的小瘋子打起架來的狠戾模樣。
陸笙最近有些后悔送時念念新手機當禮物,以往時念念都?會圍著他轉,而這會,卻變成了她沒事就窩在沙發里對著屏幕點?來點?去。
在無數次不爽后,陸笙終于沒忍住。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去學校,陸笙站在時念念面前,眸子垂了下來,聲音隱隱帶著氣:“你在干什么。”
時念念頭抬也沒抬:“怎么啦?”
以陸笙俯視的角度,屏幕上的內容他看?的一清二楚,他也一眼就看?見那個熟悉的微信備注和聊天頭像,少年眉心微蹙,眼底又?涼了幾?分。
他壓住心底的燥意?,冷臉站了好半會,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最終,只?是抿著唇低聲道了句:“你已經很久沒理我了。”
聽著語調里若有若無的委屈后,時念念驚的差點?沒把手機掉地?上,她詫異抬頭,對上那雙漆黑漂亮的眼。
陸笙淺淡的眸安安靜靜的落在她身上,時念念一慌神?,忽的覺得這會的小反派像一只?很乖很乖的大型犬。
有誰會對漂亮弟弟的撒嬌不心動呢!
時念念剛想反駁她才坐下打開手機沒幾?分鐘,又?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萬惡不赦的大壞蛋。
“沒有不理你的。”她忙舉起手機,切出瀏覽器給他看?,“我在研究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等寒假的時候想帶你出去玩。”
搜索框里寫著“適合寒假旅游的十大城市旅游景點?”,時念念翻著手機,還不忘把這幾?天的搜索成果分享給陸笙,可她始終對微信的事情只?字不提。
陸笙神?色懨懨的下壓著唇角,時念念見他似乎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她拿開一旁的抱枕,熟練的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挑了個綜藝節目,拍拍沙發軟墊,笑臉盈盈的看?他:“要一起看?電視嘛?”
也不等陸笙回答,時念念直接拽住他的手拉著他坐了下來,還不忘摸出一包薯片塞進他懷里。
陸笙看?著女孩被零食撐得微鼓的軟白面頰,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時不時再和他搭上幾?句話,他無聲垂眸,心情似乎也沒有那么差了。
時念念覺得撒嬌男孩最好命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因為陸笙一句話,時念念愣是陪著他待到了很晚。
最后還是走后門回去的。
送走了時念念,陸笙回到客廳,桌子上擺著那部淺粉色的手機,手機殼上貼著亂七八糟的貼紙,時念念當然不能帶著電子產品回到海底,所以每每都?是放在老樓。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忽的響起一道消息提示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陸笙腳步微頓,猶豫了幾?秒,還是抬腿走了過?去。
壁紙是兩個人的合照,手機里的應用APP也很簡潔,除了系統自帶的和一些必用的,更多的則是時念念專門搜索電影的各種類型的影視軟件,和幾?個休閑小游戲。
陸笙指腹微動,點?開帶著小紅點?的微信。
最上面的是時念念給他的置頂,備注“A笙笙”,后面還跟著一個可愛的小表情,陸笙盯著看?了半晌,視線繼續下滑。
再往下,便是許延年發來的消息。
陸笙木著臉點?開,本以為會看?見什么,他握緊手機隨手一翻,結果通篇下來全是一些:“許老師,我們笙笙今天在學校怎么樣?”“許老師,最近天干,麻煩您幫我監督一下笙笙,叫他多喝熱水。”“許老師,笙笙在班里有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嗎?”“許老師,我們笙笙……”
陸笙:“……”
陸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他嘴角一扯,沒忍住低聲開口:“真?傻。”
微涼的月光傾瀉而下,燈光昏暗,少年漆黑的眸子像是鋪了層白霧,眼簾下方?落下一小片陰影,他垂眸看?著手機時眼睫輕動,瞳色被光照的稍淺,無端平添了幾?分溫柔繾綣的意?味。
他劃到最后。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許延年發來的:“時小姐,我這里有幾?張朋友送的音樂劇門票,不知?道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
陸笙斂了眼底的情緒,手指在屏幕上輕碰了一瞬,他瞇起眸,拉黑刪除一套做的行云流水。
隨后,陸笙將手機按滅放回原處,絲毫沒有一點?翻別人東西的罪惡感。
借著冷白的月色,陸笙望了眼窗外那輪清輝皎潔的月,骨子里的占有欲隱隱作祟,有那么一瞬間,陸笙幾?乎偏執病態又?毫不講理的去想,憑什么他要與別人一起分享他的所有物。
她說要救他,也只?能是他。
神?經大條的時念念并不知?道當晚的事,甚至也不知?道陸笙拿著她的手機把許老師的聯系方?式刪了,她其實用手機的地?方?并不多,除了聯系事情之外,偶爾會搜一些資料看?看?附近的美食景點?,大多數時候都?在找各種各樣的電影投屏到電視上,無聊的時候會打幾?把斗地?主或者玩幾?把消消樂,生活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再加上陸笙那句很久不理他,愣是叫時念念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在他身邊。
所以,幾?天下來,她都?沒發現少了些什么。
十二月初,天氣預報說最近會迎來大雪天氣,時念念盼了好久的初雪沒來,反而迎來了一場又?冷又?急的暴雨。
眼見著雨越下越大,外面像是起了層薄霧,烏云翻滾之下,連帶著室內似乎都?蒙上了昏昏落落的霧氣。
時念念轉身打開天花板的吊頂燈,雨點?吧嗒吧嗒砸在玻璃上碎成珠片,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她晃了晃腦袋,剛想說現在是科學社會,小樓的門突然被打開,腳步聲和雨聲接踵而至。
時念念一愣,轉身望向玄關處,她抬眸,在看?清來人后,心跳差點?在那一刻停滯住。
陸笙正站在門外,他像是淋著雨回來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小水珠不停順著衣襟發梢滑落在地?,叫時念念一時分不清是外面的雨聲還是陸笙身上的雨水。
時念念忙跑到他身前,接過?已經濕透了的背包,又?急又?心疼:“怎么淋雨回來了呀?”
陸笙沒回答這個問題,碎發軟踏踏貼在額間,他垂眸看?她,也不說話,時念念等的著急,看?他狀態似乎不太?對,又?匆匆跑去衛生巾拿干毛巾。
時念念踮著腳給陸笙小心翼翼的擦著臉上的水漬,她擦了好半會,手腕忽的被人握住。
時念念一頓:“怎么了?”
陸笙的神?情狼狽又?落魄,眼底是濃烈的化不開的霧,他的聲音很啞,又?有些苦,像是河底被沖碎了的砂礫。
他靜靜的看?著她,輕聲開口:“蘇皖去世了。”
第26章 026
攜卷著冷空氣的低啞聲音伴隨著雨聲落下,客廳里瞬間有一種窒息般的沉寂。
時念念瞳孔微顫,她晃了下神,有些不敢相信看?著他:“蘇阿姨她……怎么?了?”
陸笙面色很淡,眸底卻渙散一片毫無?溫度,比窗外的冷雨還要涼,他緩緩開口,聲音輕落落的飄散在?雨里,像是在?自言自語:“許叔托人去學校找我,說我母親今天下午服安眠藥……”
他聲線輕顫了下,一字一句道:“離開了。”
三個字被他說的緩慢,像是從嗓子里被硬生生扯出來,時念念察覺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仿佛在?強撐著什么?。
時念念不太清楚陸笙對蘇皖的感情,原著里也?沒有提起,她只知道陸笙會定時的抽半天時間回去看?她,即使蘇皖并不喜歡他。
但她能感覺出來,陸笙現在?的狀態很不好?,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不好?。
蘇皖和陸則釧的愛恨糾紛,陸家幾個人的感情糾葛,就像一團纏在?一起又系成死結的毛線,虛與委蛇,來回拉扯,互相折磨,時念念在?看?書時都覺得壓抑的她喘不過?氣來。
時念念心?底酸澀,終于知道一開始那股子不安到?底是因?為什么?了,大雨滂沱,胸腔內那顆心?臟也?仿佛蒙著霧,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去安慰他。
沉默片刻后?,一陣較為沉悶的腳步聲又隨之傳來,腳步聲愈來愈近,在?玄關處停下。
管家許叔合上手里的黑傘,雨滴順著絲綢質地的扇面滑落在?木質地板上,砸下一個個小水洼。
男人面色帶著幾許疲憊,微微躬身,面朝陸笙喊了句:“大少爺。”
陸笙轉身,少年?身上的墨藍色衛衣被水浸濕成了黑色,發梢和臉上的水漬被時念念擦干,只是衣角和褲腿還在?滴著水。
即使是現在?淋了雨,但一點也?不顯狼狽,依舊是那副冷冽又深沉的模樣,仔細去看?,還能瞧出幾分幾年?后?的樣子。
少年?臉部線條冷硬涼薄,唇角繃的很直,帶著冬日涼意的眸底比以往還要涼上幾分:“嗯。”
管家從透明?袋子的文件夾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封信遞給陸笙:“這是夫人留給您的。”
陸笙動作微頓,指骨輕輕彎曲,隨后?一言不發的垂眸望過?去,白色信封干干凈凈,紙面紋理細膩,被保護的很好?,一點水漬也?沒有。
陸笙沒出聲,但也?沒有去接。
僵持了大概不知道多長時間,見陸笙沒有收下的意思,時念念嘆了口氣,伸手替陸笙接了過?來,回了個笑:“麻煩許叔了。”
管家也?朝時念念頷首回了個感激的笑,他輕嘆一聲,又道:“大少爺,您還有什么?需要問我的嗎?”
少年?半垂著眼?,藏在?細密眼?睫一雙眼?眸色很深,騰騰霧氣逼近,面色冷沉,神情有些模糊:“陸則釧知道么?。”
管家恭敬俯身:“先生已經知道了,是他叫我派人來通知的你?。”
想起陸則釧那張沒什么?情緒的臉,陸笙冷冷勾唇,也?是,他怎么?會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就在?下午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間,他其實心?里堵著氣,氣她為什么?就這樣選擇離開,她難道對任何的任何一點留戀也?沒有嗎,陸笙甚至很想去問她,她是不是真的從來都不在?乎他這個親生兒子,不在?乎他的感受,再?或者說,是不是真的,那么?恨他。
可這會,陸笙忽的又想,離開了也?好?,以后?再?也?沒有厭惡的人,沒有討厭的事?可以折磨她了。
對蘇皖來說,她苦了大半輩子,離開或許是一種最好?的解脫。
可蘇皖解脫了,那他呢。
陸笙下壓著唇角,眼?神盡是頹唐,他抬眸,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落魄:“她不喜歡陸家,等安排好?后?,送回蘇家吧。”
時念念怔怔轉臉看?向陸笙,她看?著少年?逐漸成熟的側臉輪廓,下意識的,心?里涌起一片又酸又苦的澀意來,堵得她有些難過?。
管家沒有久留,和陸笙簡單交代了幾句葬禮的事?情,便離開了,他走?后?,客廳內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余下窗外滴答滴答的雨聲。
時念念抬眼?,視線落到?陸笙垂著的眸上,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笙笙,先去換衣服吧,小心?著涼了。”
陸笙低聲回了句:“好?。”
等陸笙簡單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從臥室走?出來時,時念念正坐在?沙發上,盯著手里的白色信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覺到?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時念念抬頭,將手里的信遞給陸笙:“給你?。”
陸笙沒有接。
小樓雖然簡陋,裝修配置什么?的都比不上主宅,但供暖方面并不差,這會屋內溫度適宜,陸笙只穿了件薄款長袖襯衣,最上顆扣子解開,露出小半截薄而精致的鎖骨。
那頭黑發像是被主人胡亂的用毛巾擦拭過,發梢仍帶著點濕潤潤的水汽,發絲凌亂隨意,少了幾分清冷,比以往多了幾分慵懶的意味。
時念念輕聲問他:“你?不看?看?嗎?”
猶豫了一秒,也?就一秒,時念念握住陸笙的手,將信平平整整的放在?他的手心?:“看?一下吧,畢竟是蘇阿姨留給你的。”
感受到?女孩指腹傳來溫熱的觸感,順著他的指尖一路漫到?心?臟,陸笙心?尖一顫,才恍惚覺得身體里毫無?溫度的血液再?一次緩緩流動起來。
他將信握在?手里,長睫垂下落在?她欲言又止的臉上:“晚上不用準備我的晚飯,我回臥室待會。”
時念念點頭:“好?。”
從管家出現再?到?他離開,陸笙表現的都太過?正常,他神情淡淡的,聲線稍啞,弧度漂亮冷厲的薄唇微抿,依舊端著那副和往日里每天都毫無?區別的清冷面容,可他越正常,時念念就越擔心?。
他不說,時念念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這會最好?的辦法是叫他一個人待一會。
太陽逐漸西落,被水洗過?的天空飄來幾多顏色詭譎的云,黃昏從落地窗擠進侵占了整間屋子,客廳內是昏昏落落的黑。
時念念見雨急又雨停,堆在?一起烏云翻滾又散開,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甜甜,”時念念小聲問系統,“你?知道原書里陸笙母親去世?后?他做了什么?嗎?”
半分鐘過?后?,熟悉的機械女聲響起:“小反派在?蘇皖去世?后?,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三天,是三天后?蘇皖的葬禮他才出門?。”
時念念一怔:“三天?”
系統:“是的宿主。”
聞言,時念念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女孩腳底生風,兩個臺階合并成一個走?,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反派真的不吃不喝關三天吧!
等時念念站在?臥室門?前,沖勁下去后?忽的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手抬起又落下,抬起又落下,來回三個流程,終于鼓起勇氣敲了敲門?:“笙笙,你?還好?嗎?”
無?人應答。
見陸笙不理她,時念念抿著唇,在?原地站了半晌后?像是想起來了什么?。
時念念輕呼一口氣,指腹摩挲過?光滑細膩的門?面,她彎唇,眸子清亮澄澈,笑容溫柔又柔和,聲音也?是極其溫柔的,輕輕開口:“笙笙,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其實我小時候并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一出生,就在?……海底。”
時念念隱去了福利院幾個字,將穿書前的身世?換了個說法:“我沒有爸爸媽媽,是章魚媽媽在?一個珊瑚礁旁撿到?了我,將我撫養長大,她說我那時候特別小,魚尾巴都短短小小一個,不會說話,只會晃著手吐泡泡。”
上輩子,是院長媽媽在?福利院附近的一顆木槿樹下撿到?的她。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好?好?長大,遇見了許多新朋友,再?接著上岸遇見了你?,小時候偶爾也?會想,為什么?我的爸爸媽媽不要我,為什么?要把我丟下,他們是不是不愛我,不愛我為什么?要生下我。那時候什么?也?不懂,腦子還笨,總是想不明?白,就一個人偷偷哭。”
“可是章魚媽媽告訴我,她撿到?我的時候,一旁還有一個刻著念字的貝殼,所以她給我取名叫時念念,念,念念不忘心?心?所念,章魚媽媽說,我的父母之所以給我取這個字,是因?為他們愛我,他們一直把我放在?心?上,肯定是因?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放棄我。”
“你?看?,”時念念有些難過?,但仍扯出一個笑,繼續道,“蘇阿姨給你?取一個笙字,她肯定希望,她的笙笙可以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希望他好?好?生活。”
最后?一個尾音剛落,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陸笙站在?門?口,少年?骨節分明?的手里扔捏著一封被拆開的信紙,指骨曲起凌厲的弧度,紙張被捏的變了形。
陸笙垂眸,低低的啞聲輕念了句她的名字:“念念。”
時念念下意識便回:“嗯?”
陸笙不說話,將那封皺巴巴的信紙塞進她手里。
信紙只取了一半,大小差不多跟時念念手掌一般,時念念低頭,白色的紙張上字跡娟秀漂亮,一筆一劃可見主人的認真。
“小平安: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求你?原諒,我也?不想求你?原諒,你?恨我討厭我,到?叫我覺得心?里好?受些,我只希望我們小平安可以平平安安長大,還有,等以后?遇見喜歡的人,要對她好?,不要成為第二個陸則川。
這輩子媽媽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下輩子,不要再?遇見媽媽了。
蘇皖
時念念眼?眶一熱,心?尖突然極速的顫了一下,酸澀的情緒來的又急又猛,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
她盯著“蘇皖”兩個字,心?里悶悶的,叫她有些喘不過?氣。
時念念吸吸鼻子,緩了好?半會才抬頭,又撞進陸笙那雙微深的眼?。
黑發少年?安安靜靜的站在?那,他掀起眼?睫,根根分明?的睫毛抬起來看?她,聲線被壓的低且輕啞,像撕開的月色:“是不是因?為我太壞了,所以上天一定要這樣懲罰我。”
他的神情迷茫又落寞,像一個被人拋棄又找不到?家的孩子。
陸笙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時念念逆光站著,背后?是客廳里熾熱白光,她站在?光下,面容被光模糊的不真實。
明?明?只是一步遠的距離,陸笙卻恍惚覺得,他們之間仿佛隔了很遠,她好?像隨時都會消失,遠到?他要抓不住她。
陸笙捏緊指骨,嘴角勾勒起半分自嘲的弧度,忽的意識到?,或許哪一天,可能連時念念都離開他了。
又或許,他本就應該孤身一人。
心?臟上傳來銳利的疼,眼?看?著熟悉的黑再?一次朝他襲來,那些潛伏許久的小惡魔像是看?到?了機會,他們齜牙咧嘴,神情乖張怪異,嘲笑聲低語聲尖銳又刻薄,似乎要他吞噬。
可下一秒,陸笙突然看?見沉默不語的女孩向前跨了一步,堅定不移的朝他走?來。
也?就是這一瞬間,身周那些深不可測的黑一下子散開,心?臟被硬生生拉扯住,攀附在?上面的藤蔓瘋狂生長,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陸笙只看?見亮如白晝的天光,和光里那個漂亮的女孩。
時念念伸開手臂,墊起腳抱住了陸笙:“才沒有。”
她抬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發頂,聲音很輕很輕,一字一句道:“笙笙,我不會走?的。”
第27章 027
撲面而來的是少年身上清冷好聞的味道,攜卷著幾分?水汽,像月夜里浮著層薄霧的青竹,又?似冬日里經?久未消的白雪。
時念念強忍住心底的淚意?,再次柔聲重復了一句:“我不會走的。”
話音剛落,時念念察覺到臂彎下身體僵硬的少年身形微顫,下一秒,陸笙伸出手臂環住女孩柔軟的腰。
陸笙低頭,將額頭枕在時念念的肩上,以?一種極其虔誠又?落寞的姿態環抱著她。
他抱的很緊,手臂牢牢纏著時念念的腰,像是一個落水的人拼命去抓住他的救命稻草。
仿佛全部重量都匯集到肩膀,腰被人緊錮在懷里,時念念有些不太舒服,但還是乖乖任由陸笙抱著她。
她知道,她現在對于?陸笙來說,就是一個支撐點,撐著他站起來繼續向前走的支撐點。
彼此沉默了片刻,周圍安靜的出奇,只余下窗外雨滴順著樹葉掉落在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笙終于?出聲,他的聲音被壓的低且輕啞,像是在沙礫上滾過一圈,又?有些苦,悶聲開口:“她走了,我沒有媽媽了。”
聽著陸笙話語里滿滿的疲憊和無力?,他身上溫度很低,冰冷的指腹隔著衣服貼著時念念的腰,叫時念念忍不住輕顫了下。
時念念想說點好聽的話去安慰他,嗓子?又?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又?酸又?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鼻尖發酸,怕自己一開口就控制不住會掉眼淚,如?果她哭出來,陸笙肯定就會忙著安慰她,她不能給陸笙再添麻煩了。
時念念小小聲“嗯”了下,揉了揉懷里少年的頭發表示自己在聽。
幾秒后陸笙又?低聲開口:“有一天你也會走么。”
“不會。”
時念念想也沒想直接一本正經?的糾正他,她聲音軟,又?格外認真,“我不會走,我會一直陪著你。”
時念念嘆了口氣:“笙笙,你要記著,我不會走,我會陪著你長大,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陸笙收緊手臂,少年眸色沉,脊骨微微下彎,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嘴唇微動,壓低聲音輕聲呢喃:“不要騙我。”
陸笙聲線很低,聲音輕落落消散在空氣里,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已經?什么也沒有了。”
他這一句話,叫時念念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迅速涌了上來,她眼眶一熱,又?想掉眼淚了。
時念念瘋狂眨眼睛止住淚意?,恨不得穿回去找到原書作?者??給她兩拳,然后壓著作?者的頭給小反派改一個幸福美滿大團圓的結局。
她吸吸鼻子?,那?句“不會騙你”在即將脫口而出時忽的又?想到,等她完成?任務,是要離開的。
她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些話時念念肯定不能告訴陸笙,陡然間,時念念心里隱隱有些愧疚,她以?前不愛撒謊,也很少撒謊,可偏偏來到這個世界,對著小反派她斷斷續續許下了許多善意?的謊言。
但是換個角度去思考的話,她還是可以?陪在陸笙身邊好幾年,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生活走向正軌,看著他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然后她好光榮退休。
她陪著陸笙度過他前半輩子?的生活,等陸笙長大成?人,遇見愛的人,以?后便?是未來的陸太太陪她們笙笙度過下半輩子?。
這么一算,四舍五入她也不算說謊,時念念在腦子?里隨便?給自己的違心話找了個理由,自我安慰了一通后,她再次伸手輕輕揉了下少年的發頂。
時念念放輕聲音,眉眼軟和下來,她的視線一路穿過臥室,落在那?扇窗簾半卷的窗上。
走廊內的光盡數落下,時念念盯著窗外被落日暈染成?粉橘色的云,天幕映在女孩漂亮的眸底,長睫被光照得繾綣,面容溫柔又?認真,輕聲哄他:“笙笙,我不會走的。”
在看著他有一個美滿結局之前,她都不會離開。
一開始,時念念確實是把小反派當成?了任務對象,可等見到他那?一刻,等看見少年經?歷的種種惡意?與不公,看見他冷漠疏離之下溫柔又?柔軟的心。
很久以?后,世人只知道那?個矜貴冷傲,冷戾心狠,憑著雷霆手段上位的陸總,卻不知道他也會難過,會生氣,會在最?肆意?最?躁動的那?個年紀因為一條斷了的手鏈和別人打架。
對于?時念念來說,陸笙早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任務對象,不是白紙黑字上書寫的幾段冷冰冰的話,不是命運無法掌控的紙片人,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活著的,一個她愿意?拿出全部的真心去對待的家人。
許是時念念聲音太過溫柔,又?或者是她身上格外溫暖,陸笙突然覺得,她總是這樣,只是簡單幾句話,幾個動作?,幾個表情,便?會輕而易舉的撫平他躁動又?不安的心臟,散去他心底堆著的戾氣。
同樣又能輕而易舉的擾亂他全部的心緒,使?他變得奇怪又?不堪。
就像是一根梗在心窩里的魚刺,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引起密密麻麻的酥癢和酸澀來,攪動拉扯著他那?顆破了洞的心臟。
他不喜歡這種不受他掌控的感覺,可陸笙控制不住,又?甘之如?飴,偏執又?貪婪的汲取著時念念身上不屬于自己溫暖。
此時此刻,陸笙能清晰的感受到胸腔內那顆死灰一般的心臟,一下又?一下,陳勁有力?的跳躍著。
耳膜處咚咚咚跳動著的,有些紊亂的,是他無處躲藏的心跳聲。
在時念念看不見的角度,陸笙斂起眸底翻滾著的幾乎要噴涌而出的不正常的光,手指攥緊又?伸開,幾秒后,他收回手臂,退后一步站穩。
陸笙這會頭發被蹭的有些亂,額前碎發凌亂的掃過眉眼,眼角微微泛著紅,眸底黑的發亮,他垂眸看向時念念,目光幾乎都要黏在她身上,啞聲道了句:“好。”
她說不騙他,那?他就相信她。
他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他厭惡這個枯燥無趣又?骯臟的世界,是時念念突然出現,告訴他,有些人會對你千好萬好,有些話是用來表達愛意?,有些事其實沒有那?么無聊,所?有的所?有都是彩色的,只要她不走,陸笙下意?識去想,只要她不走,他還可以?繼續去嘗試著與他憎恨的世界握手言和。
比起時念念總是說一些漂亮話去哄他,陸笙撒過的最?大的謊言大概就是,他從來都沒有變好,他依舊厭惡一切,依舊站在陰冷潮濕處,冷眼看著所?有人所?有事,他天生連骨子?里都是爛的,心臟千瘡百孔,血液冰冷黏膩,瘋子?永遠是瘋子?,他永遠都不會變好。
時念念希望他好好長大,那?他就當她眼里那?個聽話又?懂事的笙笙,而不是陰鷙又?冷戾的陸笙。
陸笙也不知道那?些所?有所?有總是擾亂他心緒,撥動他心弦的情感是什么,但是此時此刻他清楚地意?識到,他現在只剩下時念念,他放不開她,也不會放開她,到死也不會。
陸笙輕輕呼出一口氣。
時念念看著陸笙面色比剛才要好了些,她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笙笙,你餓嗎?你餓的話我去給你下一碗雞蛋面。”
陸笙沒什么胃口,但他看著企圖轉移他注意?力?想叫他開心一點的時念念,沉默了半秒,也就半秒,陸笙回她:“好。”
聞言,時念念的臉上立即綻出個笑容來,她彎唇:“那?你等我一下。”
陸笙看著時念念的身影消失在客廳跑進?廚房,他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指骨,眉眼垂下,唇角下壓著,也跟著下樓來到客廳。
沒一會,時念念便?把做好了的雞蛋面端到餐桌上。
時念念全程一直都在努力?找話題和陸笙聊天,問他自己的廚藝有沒有進?步,問他她練習了好久的荷包蛋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許多等等等等,等陸笙吃晚飯,時念念起身端著碗筷準備送進?廚房時,手腕忽的被人握住。
陸笙抬眸,視線很輕很輕的落在時念念眼里,聲音也是輕的,但他的手卻攥的很進?,語調轉低轉輕:“念念。”
時念念晃了一下神。
這大概是陸笙第二次喊她的名字,以?往,她似乎還從未從陸笙嘴里聽見過這兩個字,陸笙的聲音很好聽,清冷中帶著些獨屬于?少年變聲期的微啞,磁性感很強,又?增添了幾分?繾綣的意?味。
那?兩個字像是從齒縫間細細的磨出來,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淺淡,只是看著似乎狀態不太好,這會安安靜靜看著她不說話的模樣,時念念心尖一顫。
時念念低頭看他:“怎么了?”
陸笙薄唇掀起,語氣里帶著點溫柔,眼尾下彎著,看著隱隱稍顯疲憊:“坐下來陪我一會吧。”
時念念乖乖坐在他身旁。
陸笙半倚靠在沙發上,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屈起,他坐的隨意?,眼睛也跟著閉上,長睫在眼簾下放打下一小片陰影,唇動了動:“我剛出生那?會,她病的還沒有那?么嚴重。”
時念念轉臉盯著少年鼻骨的側影,愣了幾秒,沒反應過來陸笙會主動和她提起自己的身世。
陸笙繼續道:“小時候不懂,為什么她不喜歡我,我以?為是我不夠努力?不夠聰明,一直以?最?高的標準要求自己,不哭也不鬧,只希望她可以?看我一眼。”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一點也不喜歡陸家,不喜歡陸則釧,不喜歡我,畢竟,”陸笙輕呵一聲,他勾唇,眸底劃過嘲意?,“生出仇人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會喜歡。”
“陸則釧經?常來看她,每次他一來,她都會把我鎖在衣柜里藏起來不叫陸則釧看見,她說,只要我乖乖聽話不出聲,她就會多喜歡我一點,我信了。”
“有一次陸則釧離開后,她發了病,忘了自己,忘了所?有人,連我也忘了,我不敢出去,我怕不經?過她允許出去她會生氣,我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衣柜里很黑,很冷,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耳畔嗡嗡作?響,我不敢大口喘氣,好像所?有人都把我拋棄了。”
“再睜開眼后是她的臥室,她抱著我哭,罵我傻,可能是出于?愧疚,那?段時間她對我很好。”
“也就是從那?以?后,”陸笙輕聲笑了下,聲音很低,“從那?以?后,我開始對幽閉狹小的空間產生恐懼。”
他說完,聲音忽的一頓,眼睛睜開來垂眸落在她身上,嘴角扯了扯,眉眼間掛著幾分?諷意?:“是不是很可笑,像我這種人,原來還會有害怕的東西。”
幽閉恐懼癥。
時念念心臟狂跳,呆愣愣的看著他,她啞聲道:“沒有……”
陸笙看了她一眼,隨后別開目光半闔起雙眸,手虛虛放在膝蓋上,又?笑:“那?時候我意?識到,原來生病會讓她關心我,我開始自虐,開始生病,不好好吃飯,泡冷水澡,甚至在最?冷的時候只蓋一層很薄的單子?,不斷摧殘自己的身體,只想叫她注意?到我。”
“起初,她還會哄我,慢慢的,她似乎看穿了我拙劣又?虛偽的演技,再也沒有管過我。”
“再后來,便?是她有次發病,掐著我的脖子?問我為什么不去死,那?次她病的很嚴重,砸了所?有的東西,對著我又?咬又?罵,我沒有躲,我怕她醒來后會生我的氣,那?時我才八歲,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嗎。”
陸笙放輕聲音:“我想,如?果我死了,她會不會因為愧疚而記著我一輩子?,或許也不是件很糟糕的事。”
時念念心尖一顫,心臟傳來針扎般細細密密的疼,疼的她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是家庭醫生及時趕過來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我可能真的就死在那?一天,她清醒后抱著我哭,哭了很久,一邊哭一邊向我道歉,再然后,她第一次主動給陸則釧打了電話,親手把我交給了他,把我送到了莊園。”
“他們說她是個瘋子?,說我是條狗,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就連她也說,為什么我要出生,為什么我還不去死,所?有人都討厭我,欺負我,有時候有些話聽得多了,就連我自己都恍惚覺得,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是不是真的就不應該活著。”
“可我怎么會甘心被人欺負,我偷偷砸了那?人家里所?有的玻璃,翻墻進?去放走了他父親養的鳥,毀了他母親種的花,然后嫁禍到他身上,冷眼看著他被打了一下午,跪在地上哭。”
“我聽著他哭,卻一點也不覺得愧疚,他哭的聲音越大,我就越開心,是一種極度滿足的開心。”
“念念
陸笙喘了口氣,他盯著地板上被光照的反光的那?一點,輕聲呢喃,“我是不是很壞。”
時念念聽不下去了,身子?前傾一把抱住陸笙,臉縮在他的衣襟前,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你不要這樣說……”時念念的聲音嗚咽的不成?樣子?,她聽著陸笙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那?些最?不堪又?痛苦的回憶,她甚至都不知道,小時候的陸笙是怎么一個人熬過去的。
時念念撲過來時,陸笙重心不穩,身體下意?識后仰,他沒敢太用力?,伸出一只手虛虛的環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輕拍著時念念的背哄她:“好,我不說了。”
時念念整個人都被難過的情緒吞沒,一句話被她說得斷斷續續的:“跟你沒有關系,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對不起你。”
陸笙沒說話。
時念念哭了一會,小聲問道:“笙笙,你恨蘇阿姨嗎?”
環著她腰的手臂猛的變得僵硬,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安靜下來。
不知道靜了多久,陸笙終于?出聲,聲音低到幾近不可聞:“我不知道。”
時念念輕輕呼了口氣,她從陸笙懷里掙脫開來坐直了身子?,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帶著朦朧水汽的眼睛盯著他的眸,一字一句的開口:“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媽媽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蘇阿姨給你起名小平安,平安,平安順遂,萬事勝意?,她把所?有的期盼和祝愿都給你了,給了她的孩子?,希望她的笙笙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沒有不愛你,她只是生病了。”
時念念緩了緩:“我想蘇阿姨肯定很痛苦,她想愛你,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去愛你,她處在那?種孤立無援無依無靠的環境下,再加上還有陸則釧,她過得太苦了。”
蘇皖確實很可憐,她父母早逝,蘇家沒有一個親近的人,陸則釧死也不愿意?放手,那?種壓抑又?痛苦的環境,時念念想也不敢去想。
“蘇阿姨肯定很愛你,她走之前還惦記著你,要是沒有這一切,或許她會是一個很溫柔的母親,你也沒有錯,你一點也不壞,是他們不好,他們罪有應得。”
“笙笙,你不要那?樣想,你很好……”
時念念說不下去了,她眼睛一眨,一大顆眼淚從眼角滾了出來。
時念念一字一句仿佛落在他的心尖上,陸笙眼睫輕顫,心里的湖像是被投擲了一顆石子?,一圈一圈泛起皺皺漣漪來。
他忽的想到,小時候,蘇皖抱著他在外面看月亮,講故事哄他睡覺,他生病時她比誰都要著急,有次他發高燒,她守了他一整夜,擔心他疼,擔心他半夜再燒起來,擔心他餓著又?凍著。
她發病時砸了所?有的東西,清醒后會哭著和他道歉,告訴他看見媽媽生病就躲得遠遠的,她說,不要害怕媽媽。
他以?為蘇皖不愛他,可是他卻忘了,有天晚上他起夜接水,經?過她的臥室時,看見她抱著自己得的那?些獎狀又?哭又?笑,她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多遍,眉目溫柔又?柔和。
所?有的所?有,那?些被他遺忘的,埋藏在所?有回憶最?下面布滿了灰塵的一些,一股腦全部涌進?腦子?里。
時念念說的對,這個世界上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他以?前總是在想蘇皖是不是真的那?么恨他,恨不得他去死,陸笙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以?至于?他忘了那?些,他們像一個平常母子?一樣相處,忘了她的好,她被迫藏在恨意?下說不出口的愛。
又?或者說,他害怕記著,他自我逃避,害怕自己會心軟,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去想她。
陸笙突然就釋懷了,心里緊緊懸著的石頭轟然落了地,罩著他心臟的那?張大網破了洞,從今天下午聽到蘇皖去世的消息的那?一刻,所?有的怨恨,不甘,痛苦,折磨,其實都是不舍和思念,他只是想得到一個盼了十幾年的答案罷了。
陸笙如?負釋重的輕聲笑了下,他看著面前還在掉眼淚的女孩,眸子?細致晶亮,眼角通紅,鼻尖也是紅的,那?雙湖藍色眸底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清澈,心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陸笙抬手,溫涼的指腹攜去她眼角的眼淚,落到指尖變成?了一顆瑩潤漂亮的珍珠。
他將那?還帶著溫度的珠子?握在手心。
“嗯。”陸笙應了一聲,他一瞬不瞬的看著時念念,聲音被壓的低且輕啞,眸底盛滿了不自知的溫柔,“我沒事。
他低聲道:“別哭了。”
如?果離開對蘇皖來說是一種解脫,下輩子?,陸笙去想,她也不要再遇見陸則釧和他,不要重蹈覆轍,可以?繼續實現她的舞蹈夢想,站在舞臺上發光發亮,他陸笙的母親,遠遠不能被困在一棟小別墅里。
時念念哭了一會,終于?止住了斷不掉的眼淚,又?開始一顆一顆去撿落了滿地的珍珠。
在準備葬禮的三天,陸笙請了三天假,這三天,時念念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圍在他身邊陪著他,生怕他再難過。
畢竟,原書里面陸笙是把自己鎖在臥室里關了三天。
陸笙面色向來淺,看不出喜怒來,時念念在和他接觸時,看著他狀態似乎比那?天下午好了許多,心里也松了口氣。
葬禮那?天,又?下了很大的雨,管家來接他,時念念作?為大少爺身邊的人,自然也有前去的資格,許叔很貼心的為時念念備了一套黑色長裙。
京城很大,蘇家與陸家相隔較遠,開車大概兩個小時左右,窗外烏云翻涌,大片大片烏黑色的云連在一起,遮蔽了天日。
一路上堵堵停停,滂沱大雨和閃爍的車尾燈交相輝映,給整個京城蒙上一層朦朧霧氣。
下車時,時念念從黑傘和空氣的交界處望了眼略顯壓抑的天,耳畔是急切嘈雜的雨聲,似乎連老天都知道今天是一個并不美好的日子?。
墓碑上貼了張蘇皖以?前的照片,女人眉目含笑,那?雙瀲滟至極的桃花眼微微彎著,眼尾上翹,漂亮又?嫵媚。
蘇皖沒幾個親人,被陸則釧關著的那?幾年鮮少和外界聯系,如?今連朋友也很少,倒是有幾個打扮精致默默擦眼淚,與蘇皖看著年紀相差不大的女人。
雨下的很大,來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幾個聚在一起,時念念撐著傘跟管家站在最?外側,而陸笙則在最?前面。
時念念盯著階梯上的小水灘還在出神,忽的聽見許叔恭敬的低聲一聲喊:“陸先生。”
不遠處是皮鞋踩過水洼的聲音。
時念念下意?識抬頭,視線所?及的前方是一個身著黑色西裝,肩寬窄腰,身量很高的男人。
一旁有人給他撐著一把黑傘。
時念念看書時總是時不時看見作?者寫,陸則釧和陸笙很像,直到這個時候見到本人,時念念才意?識到,陸則釧和陸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真的太像了。
無論是眉眼還是氣質,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冷傲殷貴的壓迫感。
只不過陸則釧的臉部線條更為成?熟,輪廓更加冷硬,是一張薄情寡義的臉。
男人半張臉隱沒在連成?線的雨里,時念念看不太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他半張深沉側臉,他的手里握著串佛珠,珠串上花紋繁瑣精致,那?骨節分?明的大手握得很緊,緊的幾乎要把珠子?捏碎,薄唇微抿,視線垂下落在墓碑上的照片。
時念念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開視線沒在看下去,她本能的覺得陸則釧這個人很危險,給她一種,好像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他手中的感覺。
然而在葬禮結束后的第二天,時念念又?看見了陸則釧。
第28章 028
葬禮結束后已經很晚了,月色濃稠,一輪彎月在天幕上?緩緩露出了半抹倩影,時念念借著要回?老樓取東西的借口,婉拒了許叔極力想送她?回?家的好意。
畢竟她?總不能叫司機把她?送到海邊。
從墓園回?來時,陸笙一路無話,神情懨懨的下壓著唇角,周身氣壓有些低。
時念念擔心他,晚上?特地?沒有回?去,而是?選擇在隔壁的客房簡單睡了一晚。
第二天,她?一大早便起床去買早飯,等時念念提著還在散著熱氣的早餐從外面回?來時,隱隱察覺到小?樓的氛圍不太對勁。
她?在門外看?見了面容嚴肅的管家許叔,站在一旁好像在等人,許叔看?見她?,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他猶豫了一會,最后只是?頷首打了個招呼。
時念念也回?了個笑,她?有些不明所以,推門時還在揣摩管家今天怎么感覺奇奇怪怪的,直到她?站在玄關處,與?沙發上?坐著的男人四目相?對。
看?見來人,時念念眼底的笑意下意識散了些,怔愣在原地?,終于明白許叔看?向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陸則釧。
西裝革履的男人聞聲望過來,修長雙腿交疊,一只手曲起放在腿上?無聲敲打,另一只指縫間夾著一根煙。
男人眉眼深邃疏離,五官輪廓利落分明,那煙已經被點燃,猩紅一片,盤踞著灰白色的裊裊霧氣。
陸則釧懶懶掀眸,一把深沉的視線落在時念念身上?,像是?審視,又像是?詢問:“你就是?時念念。”
一句問句被他用陳述的平靜語氣說?出來,被那漆黑冷沉的眸子盯著,明知道?有系統的保護,陸則釧絕對不會查到她?的身世,但時念念還是?本能的心底發怵。
他的眼神有一種?能洞察一切的銳利氣場。
她?不動聲色的斂了神色,提著袋子的手捏緊,恭敬回?了句:“陸先生。”
陸則釧的視線在時念念臉上?若有若無的晃了圈,還未開?口說?話,從衛生間出來的陸笙快步走到時念念面前。
他拽過時念念的手腕將人扯到身后,擋住陸則釧探究的目光,陸笙沒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涼的徹底,聲線下壓:“你有事找我就找我,別扯上?別人。”
說?罷,他拉著時念念轉身就走。
陸則釧望著兩個人的背影,煙在指腹間捻了捻,他勾唇,饒有興致的輕呵一聲。
原來他那個冷心冷情的兒子,還會有在乎的人。
陸笙帶著時念念去了二樓臥室,步伐略有些急促,時念念還未反應過來,完全是?被拽著走。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陸笙知道?她?想問什么,先一步低聲回?她?:“你走后他就來了,說?有事找我。”
末了,他又補了句:“我沒事,別擔心我,你先在這待著,等他走了我再喊你。”
時念念完全扯不上?話,只得點了點頭。
陸笙再回?到客廳時,又恢復了那副淺淡表情,他完全沒在意陸則釧,直直幾步走到沙發前,懶洋洋的半靠半坐著。
他沒開?口,陸則釧也不是?個主動又話多?的人,氛圍靜的有幾分壓抑,沉默片刻后,陸則釧先一步出聲。
他半垂著頭吸了口煙,臉隱藏在灰白色的煙霧繚繞中?,神情微微有些模糊,問道?:“你喜歡她??”
他這次用了問句。
尾音伴隨著煙霧消散在空氣里,陸笙蹙起眉,視線移過去半秒,黑眸冷著,心臟上?卻因為那句話悄悄破了個洞,正往里不斷灌著風。
陸則釧睨了眼少年的表情,心下了然,他那個不開?竅的兒子這是?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對剛才那女?孩的感情。
同性最了解同性,更何況他還是?陸笙血緣上?的親生父親,怎么會看?不懂少年眼底的濃烈情愫和他看?向時念念時的流露出的占有欲。
真不愧是?他陸則釧的兒子,他以前沒發現,跟他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只是?問了句話,又沒想怎么樣,就把人護的那么近。
陸則釧不是?沒有暗地?里調查過時念念,調查這個突然出現在陸笙身邊的女?孩,只不過無論他動了什么辦法,能查出來的資料少之又少,全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消息。
他要是?想動手,也不至于等到現在,或許是?出于對蘇皖的舊情,又或者是?他對陸笙起了幾分興趣,作為一個商人,陸則釧向來把沾及他利益的事情分得很清。
一直以來,陸則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時念念留到了現在,只是?因為時念念對陸笙有用,而他這個幾乎沒關心過的兒子,對陸家有用。
陸則釧將煙按滅揉碎,嘴角邊揚起幾分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沉緩:“和我以前真像。”
男人終于抬眸看?向一旁的黑發少年:“喜歡就搶到身邊,藏著掖著算什么陸家人。”
陸笙的情緒被掩藏的極好,這會心底翻涌著萬般滾燙風云,但依舊目光冷淡,只是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收緊,曲成凌厲的弧度。
他呲笑一聲:“別拿我和你這種不擇手段的人比。”
陸則釧也不生氣,眼尾上?揚了幾分,指甲在煙盒上?輕碰,捏出一跟細長的煙來,只不過這次他沒點燃,只是?握在手里隨意把玩著,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陸笙,你骨子里流的是?陸家的血,本質上?和我這種?不擇手段的人沒什么區別。”
這次陸笙到沒有否決他,他喉頭發澀,長睫半垂著,在眼簾下發打下一小?片陰影,身側的手攥的很緊。
陸則釧說?的沒錯,他再自欺欺人也騙不了自己,有些時候,他和陸則釧真的很像,即使他一貫討厭陸則釧的作風。
陸笙嘴角扯了下,眉眼間涼薄一片,不想再和他討論這個話題:“你找我就是?來說?這個?”
“當然不是?。”
陸則釧垂眸咬著煙將煙點燃,收起剛才那副憊懶模樣,他表情冷肅,狹長的眸掀起,目光放在那張與?他極其相?似的臉上?,沉聲道?:“你想不想去公司。”
從蘇皖所在的別墅再老陸家莊園,從小?到大陸則釧都很少管過陸笙的一點一滴,他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子了解不多?,陸笙不像陸誠,兩個人的性子截然相?反,再加上?平日里又忙于工作,重利薄情,對家里兩個孩子都不甚上?心,內務事基本上?都是?宋姝妍在管。
他知道?陸笙在陸家的遭遇,也知道?掛在陸笙身上?那些帶有惡意的標簽,陸則釧看?著少年對一切漠不關心的厭世情緒,又本能的覺得他,絕對不會止步于此。
也正是?那場轟動整個圈子里的破了記錄的比賽第一,叫陸則釧正視起陸笙,直到昨天在墓園里那一見,陸則釧才意識到,陸笙和他年輕的時候太像了。
陸則釧馳騁商場那么多?年,憑著毒辣的眼光,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他這個兒子就是?一頭不堪被關在籠子里的幼獸,等他長大,那鋒利的爪牙定?能將一切都撕碎。
所以陸則釧便起了興趣,打起了他的注意,也就有了今天這一幕,不管是?陸誠還是?陸笙,勝者才有資格繼承陸家家主的位置,如果兩個人到最后都沒有入了他的眼,那他就再去培養一個。
對陸則釧來說?,是?誰不重要,他只需要選一個帶有陸家血脈的人來承他的后位。
陸則釧懂,陸笙自然也懂,從今天早上?在客廳見到陸則釧那一刻,便大致猜出來他來找自己的目的。
兩個人在樓下討論的那些,時念念一點也不知情,她?在臥室里來回?踱步,又豎起耳朵趴在門上?偷偷聽,生怕有什么大動靜她?好出去攔著點。
結果,時念念第一次覺得老樓看?著簡陋,沒想到房門隔音那么好。
時念念等到早餐都快涼了,她?坐在陸笙用來學習的木桌前托著臉發呆,還不忘問系統有關陸則釧的事。
“甜甜,原著里有陸則釧來找小?反派的劇情嗎?”
系統回?她?:“有的宿主,是?在小?反派高考完的時候。”
聞言,時念念摸了摸下巴,再次思?索著問道?:“你知道?陸則釧來找陸笙是?干什么嗎?”
系統沉默了半秒,半秒后機械女?聲頗有些小?心翼翼:“我也不知道?,作者沒有寫,原著里只是?簡單提了一句。”
時念念:“……”
時念念拳頭都硬了,每次這種?時候,她?就特別想穿回?去邦邦給作者兩拳頭。
她?翻來覆去想了好幾種?理由,也琢磨不太透陸則釧的想法,以及陸則釧看?見她?時那句審視的語氣。
在時念念趴在桌子上?臉埋進胳膊里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后,臥室的門終于被推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陸笙走了進來。
時念念噌的一聲抬起頭:“笙笙!”
她?有些緊張,又很是?好奇:“你父……陸則釧來找你干什么?”
看?著女?孩那張帶漂亮的面容,她?膚色很白,白的像是?泡在奶罐子里長大的,一掐一兜奶,許是?方才臉枕著手臂發呆,臉頰一側留下一個紅紅的印記,看?著滑稽又帶著嬌憨。
陸笙眸光微動,聽見陸則釧的名字,腦海里忽的便響起男人玩味的那句:“你喜歡她??”
“喜歡”這個詞落在心尖上?,燙的他呼吸都亂了一下,陸笙不是?沒有聽過“喜歡”這個詞,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個對他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字眼,有一天可以用到他身上?。
可陸笙不知道?什么叫喜歡,他只是?覺得,時念念很好,他不喜歡她?和別人說?話,不喜歡她?對著別人笑,只想她?時時刻刻都留在他身邊。
心臟上?傳來了熟悉的酥麻感,像是?被貓爪子輕輕的撓過,那股子酥酥麻麻的癢意從脊椎漫過四肢百骸,來到他的心臟,堵在那個正灌著風的洞,腳步仿佛扎了根,陸笙第一次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見陸笙怔愣在原地?半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時念念走到他面前,眨眨眼疑惑道?:“笙笙,你怎么了?”
擾亂他心緒的面容近在咫尺,陸笙心尖一顫,本就紊亂的心跳驀得又亂了半拍,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他不動聲色后退一步拉開?距離,輕輕呼出口氣,斂下眸底波濤洶涌般的情愫,低聲開?口:“我沒事。”
陸笙控制住不去想那些他想不明白的問題,情緒微微有些煩躁,垂眸對上?時念念好奇的視線,他抿唇:“沒說?什么,他走了,去吃飯吧。”
他突然不想叫時念念知道?他們之間說?的那些話。
“……哦。”
時念念總感覺陸笙這會不太對勁,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對勁,見他興致欠缺不太想提,也就沒有再追問他,只是?呆呆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時念念的錯覺,這頓并不早的早飯的氛圍有些怪異,但時念念又說?不上?是?哪里奇怪,她?壓下心底的不適,企圖說?服自己只是?太敏感了。
時念念還在用筷子戳著特地?加熱過的包子胡思?亂想,陸笙側眸看?了眼,以為她?是?不喜歡,他伸手,熟稔又自然的將他面前的奶黃包移到時念念面前。
看?著她?特地?留給小?反派的奶黃包再次出現到自己眼下,時念念愣了愣,抬頭看?他。
陸笙面色入常,捏著筷子的手手指修長,在光下紋理細膩偏淡,漂亮的像是?一件玉質雕刻品,察覺到時念念的目光,他睫毛垂下落在她?身上?,卻問了句:“你希望我站在高處么。”
陸笙說?的模棱兩可,時念念想也沒想直接回?他:“當然呀!況且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而是?我們笙笙以后肯定?必須一定?能做到的。”
一提起這方面的事情,時念念總是?滔滔不絕,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陸笙無聲垂眸,他盯著桌面上?被光照得反著光的那一點,心底卻悄悄動了個念頭。
兜兜轉轉,又過了幾天,京城迎來了初雪,雖然只是?薄薄一層宛如碎花似的,初雪過后氣溫驟降,人們紛紛換上?了更加保暖的大衣和羽絨服,陸笙的生日也快到了。
陸笙出生在十二月末,是?一年的結束,也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自從陸則釧來過的那一天過后,他那句話在陸笙心里留下了大大小?小?卻不可忽略的痕跡來,許是?心里揣著事,又或者是?某些情愫在心底呼之欲出,在那個初雪降臨的夜晚,少年做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夢。
夢里是?他和時念念,時念念似乎沒變,依舊是?現在這幅嬌憨模樣,而他卻像是?成年后,黑色西服干凈利落一絲不茍,襯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手腕上?帶著串花紋繁瑣一看?便價值非凡不同尋常的佛珠。
地?點是?一間陌生但又莫名熟悉的房間,房間很大,裝修極其奢侈豪華。
女?孩坐在床邊,纖細皓白的腳腕上?鎖著個特質的金色鎖鏈,那鏈子長長一條拖在地?上?,最外掛著幾個細小?精致的鈴鐺,而在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圈堆著厚厚一層柔軟的棉,防止她?被鐵鏈傷到皮膚,但又帶著不容她?逃脫的力道?。
他半彎下腰,指腹輕撫上?她?的臉,另一只手摩挲揉捏著她?修長白皙的后脖頸,炙熱的吻從她?漂亮的眼一路滑到了唇,貼著她?的唇吻的深入又纏綿,聽著她?在他懷里細細的喘,嗚咽聲又輕又細跟小?貓兒似的,連帶著他骨頭都是?酥的。
夢里她?哭紅了一雙眼,眉梢眼尾都沾染著那抹動人心魄的顏色,那雙蒙著霧氣的湖藍色雙眸又純又媚,撩人的過分,拽著他的袖子被吻的一句話都斷斷續續的:“陸、陸笙,你放我走吧……”
陸笙猛地?驚醒,映入眼簾的是?被月色侵占成暗白色的天花板,他眼角泛紅,耳框也是?紅的,一顆心燥的厲害,像是?點燃了一把火,那火愈燒愈旺,似燎原之勢,眸子里的情緒多?到幾乎要溢出來。
陸笙呼出一口濁氣,他緩了半晌,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蓋住雙眼,遮住了眸中?那抹熾色。
窗外不知何時飄了雪,整個小?樓籠罩在寂靜黑夜中?,臥室內昏昏落落的黑,只余下白白小?小?的雪花隨意的飄著。
陸笙沒忍住在心底低聲罵了句臟話,闔眸嘲諷,只覺得自己是?真的又可笑又惡劣,竟然會夢見這些,從小?到大他很少做夢,夢里不是?看?不見盡頭的黑,便是?骯臟不堪的淤泥沼澤。
可今天這個夢太過真實,真實的叫他……
陸笙翻了個身側身躺著,喉結滾了滾,他眼底狼狽,耳朵隱隱發燙,手屈起緊握成拳,手背上?因為皮膚的緊繃而不斷綻起青筋。
耳畔全是?他紊亂無序,一下又一下,一聲又一聲,幾乎要將他吞噬的。
他的心跳聲。
第29章 029
不知道怎么的,時念念發現最近的陸笙有些奇怪。
比如她上次窩在?沙發里看電視,伸手去摸桌子上放著的薯片,小拇指不小心蹭到了陸笙的手,結果那手像是觸電般猛地僵住,時念念轉過臉去看他?,只看見少年緊繃著的側臉和他?僵硬筆直的身子。
再或者,是上次時念念看陸笙一個人站在?陽臺沉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當時手里正抱著花盆,打?算挪動個位置給?她的花曬曬太陽,新換的瓷盆太沉,她一時沒拿穩,重心向?前傾倒踉蹌了幾步。
陸笙反應快,及時轉身將她接了個滿懷,但時念念還是一頭撞進了陸笙懷里,額頭狠狠磕在?他?的下巴上,疼的時念念倒吸一口氣,根本沒注意到一片溫熱的觸感輕輕擦過她額前皮膚。
再然?后,方才還在?問?她有沒有事的少年像是被人悶頭打?了一棍,他?后退一步松開虛虛環著她腰的手,木著臉一言不發奪走時念念手里的花盆,時念念的手還保持著抱著花盆的手勢,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呆呆看著臉色似乎有些黑的少年,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生氣了。
等等等等少年怪異的舉動,叫時念念捉摸不透他?最近是發生了什么,變得奇奇怪怪的。
時·神經大條·念念沒去細想,轉眼又?把這些奇奇怪怪給?拋之腦后,忙著去給?陸笙準備生日禮物。
生日對陸笙來說和平常的每一天毫無?區別,小時候,蘇皖偶爾還會給?他?過生日,等他?再大了些,蘇皖的病愈來愈嚴重,他?也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
而?時念念不一樣,她好像特別看重各種生活里的儀式感,就連前不久的初雪,都要拉著他?出?去堆雪人拍照片紀念,即使只是地上樹梢上鋪了薄薄一層。
時念念怕冷,天氣轉涼她便?會習慣性的手冰涼,在?外面吹了沒一會的風,手就凍得跟冰塊似的,卻一點也不影響她這會玩的正開心,捏了七八個小小的不到巴掌大的小雪人,擺放的整整齊齊一排。
是陸笙看不下去,說兩句她也不聽,最后冷著臉硬拽著女孩通紅的手戴上棉質毛絨手套,叫她老老實實坐到一旁,自己去給?她捏剩下未彎成的小雪人的腦袋。
任由時念念指揮他?捏個鼻子,加個嘴巴,擺到這里,擺到那里,還叫他?不要兇巴巴,不然?雪人都被捏的兇巴巴了,陸笙全程面無?表情?臉色微沉,他?看著面色不善,但還是乖乖聽了她的話。
比起時念念說照顧他?,有些時候又?像是反過來他?照顧時念念,以前,陸笙總覺得這些事情?無?聊又?幼稚,生活得過且過,他?從不需要這些毫無?意義的儀式感。
可?偏偏遇見了時念念,他?又?覺得,她這般鮮活明亮,生動快樂,腦子里有著無?數稀奇古怪的想法,把他?印象的無?味的生活改編成了五顏六色五彩斑斕,像是透明玻璃瓶里裝著的彩色紙星星,一顆又?一顆,帶著瑩瑩細閃的光跟天上滿天的星星似的,叫他?對這個枯燥的世界做出?了改觀。
時念念很看重陸笙的生日,畢竟這是她來到書里和小反派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又?由于蘇皖的事情?,雖說也過去了快一個月,她怕陸笙沒什么心情?,也就沒怎么準備的過于隆重。
生日前一天下了一場大雪,是繼初雪后迎來的第二場,那雪下的很大,雪花鵝毛似的重重疊疊鋪在?地上,落在?樹梢,落滿了大街小巷,給?京城織了件白衣。
綿綿白雪下了一晚上,在?第二天一大早又?放晴,藍天像是被水洗刷過一樣的藍,仿佛浸了水般飽滿,明媚的陽光驅散了幾分下雪時的寒氣,映入眼簾到處是一片白茫茫,頗有一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美感。
學校一貫注重學生們的安全,為了防止積雪結成冰導致路面打?滑,校門前厚厚的雪被學校負責人掃到兩旁堆在?花壇邊,露出?沾著水漬的柏油地面。
臨近放學,時念念站在?馬路對面的一顆桂花樹下等陸笙。
她沒等到陸笙,倒是先等來了陸笙那個性子惡劣的弟弟陸誠。
初中部比高中部放學早,又?或許是陸誠逃了課早退,這會沒什么人,隔著大半個馬路,時念念都能聽見對面傳來的嬉笑聲?,她好奇抬頭望了眼,有五個打?扮貴氣的男孩從校內走了出?來。
幾個人成群結隊聚在?一起,最前方的那人最為明顯。
男孩雙手插兜,穿著壓剩下其他人一頭,面容也是一等一的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高比旁人矮了那么一點點,但毫不影響他桀驁肆意的大少爺氣性,被簇擁在?正中間,眸懶洋洋的垂著。
時念念一眼便?認出?來,那是陸誠。雖說時念念不喜歡陸則釧和宋姝妍還有陸誠,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陸家基因很好,陸誠生了雙和他母親一樣多情?流轉的桃花眼,而?他高挺的眉骨和弧度漂亮冷薄的唇,又?繼承了陸則釧。
陸笙整張臉都像陸則釧,他?眸色極黑,眸光清冷,眼尾微微上挑著,眼窩深邃,線條冷而?薄,帶著刻入骨子里的冷意,陸誠眸色稍淺,生的溫柔,不說話時似乎天生帶幾分散漫柔情?的笑,藏在?那副漂亮面容下的性子又極其壞。
又?壞又?惡劣又?輕慢,不可?一世高高在上被眾人吹捧的陸少。
好像從她拿著一背包海珍珠和宋姝妍做了交易后,時念念還真的沒再見過陸誠。
男孩漫不經心的目光移到對面綴滿了雪的樹下,對上那雙滿是好奇的藍眸,忽的一滯,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偷窺被抓個正著,時念念正覺得尷尬,本能的快速移開視線,等她錯開目光后又?意識到,她尷尬什么,她和陸誠又?無?冤無?仇的,頂多是她打?了他?的屁股,陸誠愛面子,肯定不會主動來找她。
想著想著,時念念斂了慌張神色,只不過她這次不再是盯著他?看,而?是輕飄飄落了眼,又?輕飄飄的離開,淺淡的好似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陸誠的臉色又?黑了一寸。
身旁一個男生沒注意到陸誠狀態不對,在?看見時念念后驚奇出?聲?:“陸少,這不是那個瘋狗的姐姐嗎?”
時念念的名?字在?淮中完全是和陸笙綁在?一起,人盡皆知。
有人嬉笑著附和他?:“別的不說,那個小瘋子的姐姐長?得真好看,不過陸少,我們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既然?是陸笙的姐姐,豈不是也是你的姐姐啊?”
提起陸笙,陸誠便?氣不打?一處來,他?上次聽說陸則釧回來的第一時間先去了老樓找了那個瘋子,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緊接著沒幾天,他?便?在?別墅大廳見到陸笙從父親的書房里走出?來。
陸誠舔了舔后槽牙,低罵了聲?,抬起腿便?踹了那個問?是不是他?姐姐的男生一腳,咬牙道:“那他?媽不是我姐姐。”
他?面色陰冷,聲?線帶著幾分溫怒,被踹的男生一個踉蹌差點倒地,幾個人后知后覺,他?似乎是生氣了。
陸誠陰晴不定的壞脾氣他?們是知道的,但這會又?感覺不一樣,溫怒中摻了些別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換了個眼神,把滿肚子的好奇心咽了下去,識相的換了個話題。
陸誠眼底毫無?溫度,側眸睨了眼,嗓音懶懶,又?有些沖:“不想去吃飯了?愣著干什么。”
其他?四?人忙跟上去,七嘴八舌的討好似的開口:“陸少難得請吃飯,怎么可?能不去。”
“你說你,好好的提那個惹人煩的名?字干什么,盡給?我們陸少添晦氣。”
“真是,提他?干什么,再怎么樣還不是陸家一條沒用的狗。”
幾個人打?打?鬧鬧,嬉笑聲?此起彼伏,陸誠皺了皺眉,在?轉身離開時,余光又?不動聲?色的移到了時念念身上。
女孩安安靜靜的站在?樹下,卷發隨意披在?身后,身上裹了件米白色羽絨服,眸子里映了滿天的漂亮雪景,她正雙手合攏往手心里呼氣,看起來又?乖又?軟,可?那一切都是在?等陸笙的前提上,等他?那個陰鷙冷戾天生反骨的棄子繼兄。
又?或者說,馬上就不是棄子了。
陸誠想起幾個月前,他?纏著母親宋姝妍叫她把時念念帶到他?身邊,宋姝妍平日最寵他?,幾乎有求必應,他?憋了一肚子火,計劃著要到人后怎么報復回去,結果宋姝妍第一次沒有如了他?的愿,不僅沒有要到人,還教育他?少往那些沒用的事上分心,不如多學學怎么當好一個繼承人。
陸誠為此鬧了脾氣生了好久的氣,宋姝妍心疼兒子,隨即選了許多長?得漂亮又?懂事聽話的女傭送給?他?賠罪,可?那些人都不是時念念,少年一身壞骨,偏生不想叫陸笙活得比他?好,只要是陸笙的東西,他?都想搶到身邊。
看著身邊一個個陪著笑討好他?的傭人,陸誠覺得沒意思,他?見慣了那些人虛情?假意的阿諛奉承,憑什么陸笙可?以被人真心對待,可?以有人對他?好。
陸誠嘴角扯了分輕慢的笑,他?踢開腳下的小石子,惡狠狠的想,誰他?媽稀罕。
幾個男孩離開沒多久,陸續有初中部的學生走出?校門,高中部還沒有放學。
距離那個難以啟齒的夢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而?那幾天,只要他?和時念念有什么身體上的接觸,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陸笙總會忍不住想起夢里,他?低頭吻她時的觸感,真實的叫他?覺得好似發生過。
只要稍微離得近了些,他?亂了的心跳便?會無?處可?藏。
也正是那個夢,陸則釧那句話,這段時間無?法忽略的心跳聲?,心窩里細細密密的酸澀感,叫陸笙第一次去認真正視“喜歡”這個詞。
宋喬今天請假沒來上學,聽說宋家出?了事,江逸辭明顯精神不振,整個人懶洋洋趴在?桌子上,臉枕在?臂彎里嘆氣。
他?來回換了個方向?趴著,手從桌子上里摸到手機,又?開始啪嗒啪嗒敲著屏幕打?字,像是在?發消息。
江逸辭委屈巴巴的念叨:“笙哥,你說宋宋為什么不理我。”
陸笙眉骨跳了跳,有些受不了他?那副小媳婦的樣子。
江逸辭枕著胳膊,另一只手捏著手機,指腹在?屏幕上上下滑動著,神色懨懨:“聽我媽說,宋家最近有些情?況,好像還挺嚴重的,但是宋宋不和我說,她從來沒有想著倚靠過我。”
知道陸笙不會理會他?,他?又?嘆了口氣,頗有些老成的自言自語:“跟你說這些好像也沒用,你沒有喜歡的人,可?能理解不了。”
聞言,陸笙握著簽字筆的手忽的一頓,筆尖在?白色打?草紙上留下一個黑點:“你……”
他?皺眉,還是問?出?了心底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低聲?道:“喜歡是……什么感覺。”
江逸辭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桌子上,顯然?是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陸笙:“笙哥,你這是有情?況?”
陸笙抿著唇,眸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幾許,他?垂眸,聲?線冷淡,側臉卻崩的很緊:“你很感興趣?”
江逸辭想說當然?感興趣,畢竟他?沒想到陸笙這種冷漠寡淡的人原來也會動了凡心,他?一直覺得他?們笙哥就像是從冰山里走出?來的大冰塊,那話到了嘴邊,觸碰到少年清冷的眼神后立馬改了口:“不不不不不。”
江逸辭瘋狂擺手,嘴角邊蔓延開的笑意卻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少年收起那副沒骨頭似的懶散模樣,他?坐直身子揉了揉后脖頸,桃花眼里藏了點溫柔,出?聲?笑道:“不知道怎么說。”
江逸辭的面容帶著幾分少年的羞澀,聲?音又?格外繾綣:“我這個人說不出?那些漂亮的話,就是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見到宋宋更叫我開心的事情?了,就好像全世界的煙花都在?她身后炸開,特別好看。”
“笙哥,偷偷告訴你,其實我在?小時候便?認識宋宋了,那時候她還沒有被接回宋家,從小在?山里長?大,我爺爺家也在?山上,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被送到爺爺家養了段時間,因為吃藥治療的副作用變得很胖很胖,又?胖又?丑,周圍人都不愿意和我玩,偶爾有愿意陪我玩的,都是為了我江家小少爺的身份,而?不是我江逸辭這個人。”
“有一次我被欺負,他?們把我騙到山上,然?后把我推進一個挖好的洞里,那個洞并?不深,但是我很胖,四?肢不協調爬不起來,所以很困難,就坐在?地上看他?們朝著我大笑,是宋宋從天而?降救了我。”
“那時候宋宋比我高,扎這個高馬尾,短褲短袖,一雙眼睛又?大又?亮,身后背著個竹簍,好像是去山上挖草藥,她拿著鏟子呼拉拉一頓亂揮,很快便?把那幾個人打?的上躥下跳的跑了,把人趕跑后,她又?把我從洞里面拽了出?來,還一本正經的教訓我那么大還被人欺負,我當時就想,這個小姑娘看著瘦的跟桿似的,怎么那么厲害。”
江逸辭緩了口氣:“后來我就老喜歡去找她玩,雖然?她一大部分時間不少上山去挖草藥,就是在?喂小動物,又?或者在?研究怎么種藥材,還不喜歡我煩她,上次一只小貓跑到院子里那顆大桑樹上不敢下來,宋宋一個人爬上樹去救它,我看她坐在?樹干上手都在?抖,還不承認自己害怕,還是我跑去找爺爺喊人架了把梯子,她下來后生了我好幾天的氣,說我瞧不起她,那姑娘倔強又?嘴硬,其實心很軟,一邊嫌我又?笨又?煩,老是給?她添亂子,一邊又?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提著掃帚跑的跟兔子似的竄過來護著我。”
江逸辭有些懷念,他?托著臉,視線匯集成一個點移到窗外,窗外陽光爛漫,床簾微卷,細細碎碎的金光盡數落下,他?盯著窗沿上墜著的那顆小水滴笑了笑,輕聲?呢喃了句:“后來我夜里突然?犯病,被匆匆接回家治療,走的時候都沒有來得及和宋宋說一聲?,也沒有她的聯系方式,等我再回去找時,聽說那家人已經搬走了,我找了她好久。”
“再后來,便?是在?宋家看見了她,她以前和她爺爺姓,她和爺爺相依為命,被接回宋家后改了名?字,因為她原來的名?字里也有個宋,所以我喜歡喊她宋宋,宋宋變得優雅又?漂亮,不再是那個穿著大褲衩整天灰頭土臉到處亂跑的小女孩,我猜是宋宋還在?生我當年不告而?別的氣,她總說我喜歡的不是她,其實就是她,我怎么可?能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記錯,即使她改了名?,即使好幾年沒見,我也不會記錯。”
說著說著,江逸辭跨著張臉,再次委屈巴巴的扭頭望向?陸笙:“笙哥,你說宋宋什么時候可?以理我啊,她今天一天沒理我了。”
陸笙的眉骨又?跳了跳。
陸笙聽江逸辭自言自語的講了半節課,他?臉色黑了又?黑,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到底還是沒有忍心打?斷他?。
但他?大概似乎可?以理解江逸辭的感情?,時念念不在?時,他?也是這樣,總感覺心臟里像是缺了塊什么,空落落的。
陸笙眸色微暗,他?伸出?手輕撫向?心臟的位置,微熱緊繃的的皮膚下,心跳聲?沉穩有力,而?時念念這三個字每出?現在?腦海里,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便?會下意識加快,鼓點一樣,隔著衣物一下又?一下傳到他?的手心,灼熱又?張揚。
又?被生生拉扯,酸酸脹脹,泛著不可?比擬的酸。
陸笙輕輕呼了口濁氣。
在?教室里時,陸笙覺得江逸辭說的格外矯情?別扭,直到他?走出?校門看見時念念。
女孩穿著米白色的長?款羽絨服,身后是顆綴滿了雪的桂花樹,桂花冬季依舊泛著綠,扁舟似的葉子包裹在?雪里,遠遠望去像是掛滿了珍珠。
看見陸笙,時念念一下子笑開,隔著老遠對他?揮手打?招呼,映襯著明亮的天幕,那雙瀲滟著光的湖藍色雙眸像是藏著滿天星河,唇色被白雪襯得嬌艷,漂亮的過分。
也就是那一瞬間,在?見到她笑容的那一瞬間,耳畔是快到幾乎要跳出?心口的心跳聲?,陸笙怔愣在?原地,忽的就理解了江逸辭說的那句話。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見到她更開心的事,就像全世界的煙花都在?她身后炸開,所有溫柔余輝都落到她身上,他?孤寂很久的世界突然?像是春花開滿山頭,遮天烏云散開,春風輕輕拂過,到處是千樹萬樹的花。
他?好像,真真切切的在?時念念的身后看見了世間最浪漫最漂亮的煙花。
第30章 030
怎么形容那種心情,陸笙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說不出文采斐然的漂亮話,只是?覺得,就在那一瞬間,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眼前。
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叫陸笙不得不承認,他對時念念的在意,他看見她對別人笑時的溫怒,他那個難以啟齒的陰暗又惡劣的夢,埋藏在心里所有偏執想法,全都來源于,他心動于她。
時間線被刻意拉長,陸笙恍惚意識到,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那份喜歡早就悄悄埋進心臟發出了芽,而如?今,他清醒自知的看著心尖上那顆柔軟的芽,在日積月累的澆灌下瘋狂生長,藤蔓纏繞著他孤寂晦暗的心臟,開出漫山遍野的花來。
時念念看陸笙跟傻子一樣站那發呆,她有些不明?所以,還是?一路小跑到他身?邊,手指戳戳他的手臂:“笙笙,你怎么了?”
女孩這句柔軟親昵的話,叫陸笙飄遠的思緒回來幾分,他垂眸,對上那雙帶著朦朧光暈的眼。
他在那漂亮的眸子里清晰的看見自己的身?影。
陸笙不動聲色的斂下眸底不斷翻滾著的暗色,他攥緊書?包,長長的睫毛傾覆下來,遮住眸中情緒,嗓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沒什么。”
時念念被他深沉的視線盯得隱隱有些不太?自在,她壓下心底的不適,下一秒,陸笙又恢復了以往她最熟悉的那副冷淡又說話不饒人的神情。
陸笙的目光輕飄飄落在時念念白嫩的手上,時念念沒有帶手套的習慣,這會被凍得指尖泛著紅,她看著少年眉心微蹙,心下了然自己又要被教育了。
果不其然,陸笙掀起?眼睫,面色不善的睨她一眼:“怎么又沒帶手套。”
時念念從鼻子里發出小小聲的氣音,小聲道?:“又不冷嘛。”
陸笙皺眉,直接冷聲拒絕:“那也不行。”
見陸笙絲毫沒有可以商量的口氣,時念念知道?只要他一皺眉,就代表這件事誰也反駁不了,時念念鼓鼓臉,老老實實從口袋里套出那雙毛絨手套。
看時念念一副不太?情愿的小表情,她半低著頭,樹梢上有一片雪花落在女孩長而卷翹的睫毛上,在光下變成?閃著細碎瑩潤的小小光點。
陸笙無聲垂眸看了會,他接過時念念手里正拽著的手套,隨后動作輕柔的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了句:“念念。”
時念念微怔,抬起?臉呆呆的看著他:“嗯?”
陸笙的語調轉低轉輕,他面色淺,看不出情緒,手里的動作卻極其溫柔:“你從來沒有聽?過話。”
好?像從他第一次見她那會,她就沒有聽?過話。
雖然陸笙不是?第一次給她戴手套,有時候時念念偷懶,也經常厚著臉皮麻煩他,可唯獨這次,卻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太?一樣。
就連他說的那句再尋常不過的教育她的話,與以往也不太?一樣。
時念念盯著握住自己手心的那只手,陸笙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紋理細膩,一根根皆是?修長有力,冷白皮膚在黑色羽絨服的襯托下泛著玉質骨感的白,漂亮的仿佛被精心雕刻過似的,他的手比她大了許多,輕而易舉的便可以將她的手包在手心。
許是?陸笙的手很溫暖,又或者?是?他的神情太?過認真,時念念恍惚覺得,周圍沾著冷意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曖昧起?來。
她看著陸笙給她帶好?手套,又伸出指腹壓了壓她發頂上一縷翹起?的呆毛,這才收回手站在她面前。
少年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淺淡,眸光如?今年這場清冷的雪,可時念念偏偏在那漆黑深邃的眸里察覺出來一些別的情緒,她看不透,又看不懂,只見那情緒深深淺淺的浮著,濃重?的如?化不開的墨色。
時念念眨眨眼,企圖晃掉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下意識便問道?:“你……”
她想問他今天怎么感覺奇奇怪怪的,等?她對上陸笙帶著幾分清冷倦懶的黑眸,時念念“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陸笙面色如?常,半垂著眼睫問她:“怎么了。”
時念念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她在心底極力唾棄了自己總愛胡思亂想的壞毛病,隨后從口袋里掏出暖手寶塞進陸笙手里,漂亮的眼彎彎的,露出嘴角邊兩個梨渦:“笙笙,這個給你。”
手里忽的擠進一個溫暖的物什,暖手寶像是?被人提前預熱過,這會溫度很高,順著指尖一點一點滲入皮膚,驅散了骨子里的冷意。
陸笙看了眼手心里那個小小的帶著點毛茸茸的白色小熊。
時念念知道?他想說什么,她出聲打斷他,一點也沒有給陸笙拒絕的機會,彎唇笑道?:“你看,我自己也有一個。”
說著,她從另外一邊口袋里掏出另一個粉色的小熊遞到陸笙眼前給他看。
陸笙的視線在小熊的腦袋落了半秒,又移到時念念那張面容嬌憨的臉上,女孩聲音軟,長睫繾綣,眸子細致晶亮,正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陸笙心神微頓,一顆心也軟了下來。
“嗯。”陸笙握緊手里的小熊,輕聲開口:“回去吧。”
今天是?陸笙的生日,時念念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全都是?他喜歡的,足足有七八道?,等?吃完飯后,時念念還沒來得及給他生日禮物,陸笙輕描淡寫的來了句,叫她收拾東西,一會有人來搬家。
時念念一開始還未反應過來,直到聽?見敲門聲,她跑去開門,門外赫然站著管家和幾個黑衣保鏢,保鏢看見陸笙,一個個皆彎腰恭敬開口:“大少爺。”
動作要多整齊有多整齊,比她之前花錢雇的人仗勢還要大。
陸笙的眼里沒什么溫度,只是?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一語過后,他看了眼一旁站著的許叔,許叔自然也了解了大少爺的意識。
緊接著,時念念看著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在許叔的帶領下將小樓里的東西一個接著一個往外搬。
再然后,便是?時念念被陸笙牽著上了車,車子駛出陸家莊園,又走了大概不到八分鐘,來到了一棟較為獨立的雙層小別墅前停下。
別墅不大,但?和小樓相?比簡直天差地別,時念念站在光鮮亮麗裝修精致豪華的客廳里時,她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他們搬家了。
別墅里家具齊全,小樓那邊只帶了時念念養的幾盆花,還有陸笙的衣物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等?等?,東西不多,再加上傭人辦事快速,沒一會便都收拾妥當?了。
陸笙和管家正在客廳說話,少年難得神情嚴肅,似乎在商量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時念念見陸笙很忙,沒去打擾他,自己一個人在別墅里隨便逛了逛。
時念念逛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基本構造,陸笙不僅在他的臥室旁給她留了間屋子,就連裝修風格都是?她喜歡的,她甚至還在二樓的眾多房間里發現了一間,被改裝后的家庭電影院,架子上堆滿了她愛吃的零食。
等?許叔離開時,天色漸晚,客廳內巨大的落地窗被投下斑駁月影,陸笙沒看見時念念的身?影,是?留下的傭人告訴他,說時小姐去了后院。
別墅雖比不上陸家莊園那般豪華,但?是?院子后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
月色冷白如?霧,落在湖面上像是?鋪了層細碎的銀,冬天的黑夜又濃又長,無數星星浮在如?玉的水面上,遠處繁星點點,隱約還能瞧見幕布上那輪泛著光的彎月,身?周點綴著朦朧光暈。
時念念站在岸邊,徹徹底底傻了眼。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愈發的近,直至停在她身?后。
陸笙將手里的外套披在女孩身?上,他垂眸對上那雙亮晶晶又滿是?驚訝的眸,笑了下:“喜歡嗎。”
時念念的長睫顫了顫,小聲問他:“所以你這段時間都在忙這些嗎?”
“嗯。”陸笙收回目光,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湖泊,少年瞳色被月夜襯得更加的深邃,半張臉隱沒在黑夜里,看不出情緒如?何,“陸則釧問我愿不愿意去公?司,我答應了。”
陸笙聲音一頓,隨后又道?:“只不過我提了一個條件,就是?搬出去。”
他做出那個決定,便已經可以想象出宋姝妍氣急敗壞的惱怒神情,也算是?正面表明?了和宋姝妍還有陸誠站在對里面的態度,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他不想繼續留在那個讓他厭惡的家里,再加上……
陸笙轉臉看向身?旁的時念念,她身?上披了件他的黑色大衣,大衣對她來說有些長,整個人小小一只側身?站在光里,白嫩嫩的指尖捏著衣扣,耳畔一側碎發被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瑩白的小耳朵,被風吹得微微泛著紅。
看起?來又乖又軟。
陸笙心神微動,心跳聲像是?鼓點,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撞著他的胸口又疼又癢,他第一次這般覺得,原來在面對喜歡的人,就連她只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那,他也覺得如?此歡喜,更移不開半點視線。
陸笙克制住想將她抱緊懷里的沖動,喉結小幅度的滾了下,他伸手,自然又熟稔的去給時念念挽大衣衣袖。
時念念身?份特殊,她不會變老,留在人多的地方容易被人發現她與別人的不同。
他將衣袖向上挽起?幾分,露出女孩皓白纖細的腕子,在收回手時,指腹若有若無的輕輕擦過那處肌膚。
月色淺淡,落在陸笙臉上打下一層淡白柔光,襯得臉部線條格外柔和,他半低著頭,細密眼睫下的眸子似有暗波涌動,又莫名顯出幾分繾綣的意味,神情認真又溫柔:“以后你想留下,是?變成?人,還是?人魚,又或者?想回海底,都可以。”
其實陸笙是?有私心的,他希望時念念可以留在他身?邊,那時他還分不清什么叫喜歡,只是?覺得他不想時念念離開,他想她永遠都在,即便如?此,陸笙還是?將別墅選到了沿海。
別墅與陸家莊園離得并不遠,這一片都是?陸家的區域,陸笙選擇了這里,只是?因為離時念念住的海底很近,陸笙也不清楚美人魚長時間變成?人或者?待在湖泊水里會不會有影響。
時念念感動的兩眼淚汪汪,她穿成?美人魚后,對水質特別敏感,所以在看見這片湖泊后她便發現,這里的水很干凈,是?海洋生物喜歡的那種。
而如?此純粹的人工湖泊,可想而知陸笙廢了多少精力和時間。
感動之余,時念念將口袋里一直保存的很好?的生日禮物拿了出來,是?一個絲絨質地的小盒子。
她打開,柔軟紗布里包著一條銀質男士項鏈,鏈條款式極其簡潔,只是?最中間墜著的是?一片銀色魚鱗,鱗片質地瑩潤細膩,在光下泛著熠熠的光。
那魚鱗陸笙很熟悉,是?美人魚的尾鱗。
這個念頭傳來時,陸笙微怔,視線一瞬不瞬的落在時念念身?上,他明?明?記得,時念念平常最喜歡的便是?她那條銀色的魚尾,她每天都要花好?長的時間去打理它。
時念念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眨著眼睛看他:“生日快樂笙笙,這是?生日禮物。”
見陸笙不說話,時念念抬眸便撞進那雙漂亮的眼,她的眼尾又彎了幾分,眼睛亮晶晶的,小聲解釋:“人魚的鱗片可以保佑一個人平安。”
當?初時念念在糾結要送小反派什么禮物好?,還是?系統告訴她,她可以拔下一片鱗片送給陸笙。
人魚基本上全身?上下都是?寶貝,尤其是?最為珍貴的尾鱗,可以保平安。
唯一的缺點就是?拔尾鱗的時候很疼,就像是?硬生生從人的身?上拔下一顆完整無缺的牙,疼的時念念眼淚嘩啦啦的掉,沒一會便攢了好?多珍珠,可時念念并不打算把這些告訴陸笙。
她將項鏈小心翼翼放進少年的手里,時念念揚起?臉,長睫隨著動作幅度而輕顫,小姑娘眼眸澄澈,眼尾微揚,漂亮的像是?藏了星子,對上陸笙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把它給你,希望笙笙可以平安順遂,萬事勝意。”
時念念的尾音輕飄飄消散在風里,下一秒,陸笙忽的俯下身?子抱住她,他抱得很緊,手臂牢牢纏著她的腰,額頭枕在女孩柔軟的肩上,時念念重?心不穩,向后踉蹌一步才站穩。
陸笙心底的情愫濃烈滾燙到不行,心跳快到毫無章法,就在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簡直要無法控制,連溫度都變得灼熱。
“嗯。”
陸笙聲音沉悶,啞聲道?了句:“謝謝……”
時念念剛想問陸笙怎么了,耳畔傳來少年暗啞的一句謝,她一頓,隨后彎了下眼睛,笑著揉了揉肩上毛茸茸的腦袋:“跟我說什么謝謝呀。”
想了想,時念念又揉了揉陸笙的發頂,聲音溫柔又柔和:“希望我們笙笙永遠開開心心,永遠健健康康長大。”
聽?著時念念哄小孩子的語氣,好?像她每次都是?這樣,把他看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陸笙微微有些煩躁,他想說他不是?小孩,可他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陸笙扯了扯嘴角,第一次那么熱烈又急切的盼望著長大,成?為夢里那樣,可以光明?正大的獨占,叫她眼里只容得下他。
十七歲的少年第一次在心底向神佛許愿,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些,希望時念念永遠留在他身?邊。
好?像自從搬家之后,時間似乎變得格外的快,時念念在別墅里度過了一個四季輪回,再一次迎來了白雪皚皚的冬,陸笙已經十八歲了,上了高三,她兜兜轉轉陪了陸笙兩年。
這一年里,陸笙個子拔的很快,時念念一開始還會估測他又長高了多少,后來發現自己估測的速度都比不上少年身?高增長的速度,再后來,她和陸笙身?高差距越來越大,她墊腳墊的費力,也就放棄估測身?高了。
陸笙不再收斂自己,逐漸顯露鋒芒,經常和陸則釧一起?出入各種商業場合,一改陸家棄子的謠言,包括在學校,樣貌頂尖,成?績頂尖,家世頂尖,除了那張比以往還要清冷疏離的面容,找不到一絲缺點,陸陸續續有不少女生偷偷給陸笙送情書?,但?少年性子冷脾氣差,不知道?惹哭了多少女生。
而宋姝妍明?著或背地里給陸笙找麻煩,徹底和他撕破了臉皮,陸誠更是?和陸笙站了對立兩面,淮中所有人都知道?,陸家兩兄弟,一個是?大魔王,一個是?小魔王,哪一個都不好?惹。
家里有女傭,陸笙又長大了,基本上所有的事都不需要時念念操心,時念念每天過得清閑自在,小反派的黑化值已經穩定到了一個安全期,她也可以隨時隨地還沒有任何副作用的變成?雙腿,偶爾會留下來過夜,累了會去湖里變成?原型,再時不時回海底看望她的朋友們。
對于時念念來說,長大后的陸笙哪里都好?,唯一一點不好?就是?她和陸笙相?處時,少年長得太?快,那種與生俱來的侵略感愈發的強勢,她已經完全不占據主導方,反而更像被牽著鼻子走的那一個,就連她以前那些哄小孩子的招數也完全沒用了。
冬天過后,轉眼迎來了萬物復蘇的春,三月份的春天在傍晚仍帶著幾分涼意,瞧著窗外烏云密布有下雨的趨勢,時念念怕陸笙沒有帶傘,想了想,她叫司機將她送去學校去接他。
前不久陸笙還因為她很久沒有親自去接他放學而擺了臉色,時念念好?不容易把人哄好?,怎么也要走個過場。
陸笙今天被班主任因為學校的事情留下,等?他走出辦公?室時,班里已經一個人也沒有,值日生沒有拉窗簾,夕陽溫柔的余輝落下,給整間屋子侵染了暖黃色的光。
陸笙按亮手機,正準備給時念念發消息,眼前忽的落下一片陰影,他掀起?眼睫懶懶望了眼,與堵在后門的宋喬四目相?對。
對上少年漆黑淡漠的眸,宋喬心底本能的發顫,但?還是?鼓起?勇氣與他對視,一字一句道?:“陸笙,能不能耽誤你一會。”
陸笙嘴角一扯,他冷冷看她,聲音如?眸色一般涼薄:“我說了,不要把注意打在我身?上。”
宋喬心知肚明?,她那些小心思眼前這個少年從一開始便察覺了出來,上次被警告過后,她很少再去招惹他,可這次她真的找不到比陸笙更合適的人。
宋喬緊咬著下唇,掌心被指甲掐的泛白,聲線都在打著顫:“算我求你。”
陸笙眼底毫無溫度,眸底的光又冷又涼:“看著江逸辭的面子上,我最后說一遍,宋家的事陸家不會參與。”
見他把話說的死,宋喬咽下嘴里腥甜的血腥味,幾乎是?豁出去般從嗓子里扯了句:“如?果說,我告訴你一個時念念的秘密呢。”
聞言,少年眉心微蹙,他側眸看她,毫無波瀾的眸底泛起?了一絲漣漪。
那一句話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宋喬半個身?子靠在門框上支撐著自己,她閉了閉眼,嗓音狼狽又沙啞,卻又字字清晰:“時念念……”
宋喬緩了口氣,才斷斷續續的說出口:“時念念不是?這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