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妄念讓他殺了我
屋里已經收拾干凈了,窗戶打開著,使屋里原本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李瓚則也穿戴整齊了,不是昨天的那身蟒袍,那一身不知道去哪了,換的是一件尋常藍色衣衫,這會兒正坐在窗邊翻著什么書,晌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縫隙撒進來,仿佛給他渡上了一層金光。
聽到聲響,李瓚眼皮微抬看了過來。
“好了?”聲音與模樣都是不易察覺的溫柔,也沒有做了三天后應該有的虛脫模樣,反而神清氣爽得很。
“皇上都離宮幾日了,不需要回宮嗎?”
李瓚將書放在桌上,注意到戚鈺衣裳還未穿好,伸手將窗戶關上,嘴上則回答著:“不急,還沒說幾句話呢。”
睡完了就走像什么樣子?
其實就算是真的是這樣,對于李瓚來說也不算什么。但他不想怎么做,不僅是自己不想,還怕戚鈺出來的那一刻見不到自己會失望。
這點倒是他想多了,對于戚鈺來說,看到他在這里和看到他已經走了,并沒有什么區別。
倒不如說更希望他不在這里。
這會兒聽了他的話也是短暫地蹙了蹙眉,他也知道是“沒說過幾句話”,這三日都被他拉著胡鬧去了。
戚鈺不語,只是去拿丫鬟已經準備好的衣衫,外衫剛套上,李瓚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伸手幫著她穿,又在她開始系腰帶時,將她掖在衣里的頭發撥出來。
不遠處銅鏡里映出的一對身影,倒真的是郎才女貌,宛若一對璧人,只偏偏戚鈺并無所覺,她照常地系好衣衫,來到梳妝桌前。
沒一會兒,李瓚又到她身后了。
無端得透出幾分……黏人來,戚鈺從銅鏡里往上挑看一眼,與他對上了視線,于是又收回了目光。
李瓚伸手幫她整理身后的頭發,視線落在女人脖頸上的痕跡上,他想起先前與戚鈺在宮中對弈時,看到她脖上痕跡后,那不甘煩躁的心情,如今只有渾身的通暢。眼里的笑意也不由深了幾分。
那是種說不出的愉悅感,還有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的、想要時時刻刻與這個人黏在一起的心情。
他明明也不是什么耽于兒女情長的人才是。
可身體卻仿佛還沉溺在這三日黏黏糊糊的狀態里。
***
戚鈺正想著回了府該怎么與昭兒解釋,突然覺著被人捏住了耳垂,異樣的觸感讓她下意識就想躲。
“別動!崩瞽懻f道。
男人手里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對耳墜,耳墜的下方是一對翠綠的葉形,靠近耳邊的位置則是由黃金鏤空雕刻的蓮花。
李瓚佩戴的動作不太熟練,怕弄疼了她,彎腰貼得更近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本就只是想為她戴上這個的,可是……手上的觸感,可真是軟啊。男人忍不住多捏了捏,甚至有含在嘴里的沖動,還是戚鈺見著他眼神危險起來,叫了一聲:“皇上!
李瓚動作頓了頓,而后不動聲色地站直了身。
“就戴這個吧,正好跟你今天這身搭!
“謝皇上。”女人的表情看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李瓚也對她這個樣子習以為常了。
“三日還未完全過,我們再出去走走吧,正好,讓我看看你的莊子。”
他一邊說,一邊將戚鈺先前給他準備的面具戴上了。
說三日就真的是三日,一個時辰都沒少,直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他才終于放戚鈺走。
分別之時,李瓚一直在原地看著戚鈺的馬車消失,他甚至從那馬車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絲毫不留戀的決絕。
她倒是跑得利落。
李瓚閉上了眼睛,將那在他看來有些過于矯情、也不適合自己的不舍心情壓了下去。
小沒良心的,還是暗罵了一聲。
***
戚鈺回來的時候自然已經很晚了。
李瓚倒是已經給她找好了借口,只說是長公主要在她的莊子小住幾日,她不得不作陪。
府中的白綾都已經撤下來了,道路兩旁的燈也都被點上,再看不出剛剛辦完喪事的痕跡。戚鈺一邊往回走,一邊問下人。
“少爺這幾日怎么樣?”
而后得了齊昭這幾日除了每日過來問一聲她回來沒有,其他一切如常的回答。
戚鈺沒有發覺,不遠處的墻角的陰影處,有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像是一條毒蛇在吐著蛇信子,偏偏那眼里又是近乎癡迷的纏綿。
“大人呢?”
這一句話讓他無光的眼神突然亮了幾分。
“大人……”
下人還沒回答,那道身影就從陰影處站了出來,將幾人都嚇了一跳,下人很快就反應過來,趕緊行禮:“大人!
齊文錦點點頭。
他看著與平日里無異,冷淡地開口:“我與夫人有話要說,你們先下去吧!
“是。”
下人們都退下了,只剩了兩人站在原地。
“大人要說什么?”戚鈺問。
男人先前在暗地里就已經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過了。她換了身衣裳,戴的那對新耳墜,齊文錦管過皇庫,對這個也有印象。
戚鈺走了三日,皇帝也因為祈福三日未上朝。
他這三日,每日都在等,不知道是懷著什么心情在等,每一刻,都好像是要瘋掉了,稍微一閉上眼睛,就會幻想出那兩個人在怎么纏綿。
卻偏偏挺到了現在。
再無法自欺欺人這倆人什么也沒有發生了。
但他這會兒臉上和語氣里卻還是任何異常:“你要出府,也該與我先商議,是要去幾日,用什么理由。昭兒問,我也好回答才是!
戚鈺雖然對他沒有任何心虛的心情,但也無法做到能自然而然地談論這種問題。
她略一沉吟片刻,到底只是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些旁的事情,你先進來,我再與你說!
戚鈺沒有多想,她是直到進屋以后才想起來,今時不同往日,兩人已經和離,身份自然不一樣了,讓他就這么進來不太合適。
但到了這會兒,也沒必要再提了,她于是又問:“大人有什么話要說?”
有什么話要說?
她問自己有什么話要說?
齊文錦牙齒都輕顫著,她怎么能這般坦蕩?她對自己就這么狠心嗎?她不是都知道嗎?知道自己喜歡她,喜歡得要瘋了。
他們才剛剛和離……
她就……一點也不顧忌著自己嗎?
喉間涌上了一股腥甜,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也沒什么。只是你身子骨不好,無論什么事,總該有點節制的。”
戚鈺一點也不想跟他談論這種事情:“大人要是想說這些,還是先回吧!
說完便轉過了身。
態度是齊文錦熟悉的不耐,她越來越不會對自己掩飾了。
發絲微微飄動之間,齊文錦眼尖地捕捉到烏絲掩映下的痕跡,他對那種東西再熟悉不過了。
想都沒想,男人一把抓住了想要離開的人。
“齊文錦!”戚鈺冷下了臉。
齊文錦不理會,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塊痕跡看,目眥欲裂。那是被用力吮吸后才會留下的痕跡,只露出了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都被衣物掩蓋了。但齊文錦可以想象,他甚至能想象到戚鈺衣裳包裹下的身體,如今是一副什么樣的光景;想象到那個男人面對戚鈺時的失控。
就像自己以往那樣。
他比誰都清楚,這個
女人會讓其他人怎樣失控。
嫉妒、后悔,憤怒,在那一刻全部都涌了上來。該死的!該死的!哪怕是已經猜到了親自看到的時候,他還是沒想象中那么能承受的了。
可半晌后,齊文錦還是慢慢松開了手,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恢復到平靜。
“我上次與你說的事情,你應該再考慮考慮;噬喜蝗站驮摻o我下達返回原籍的旨意,阿鈺,我并不是想肖想榮華富貴,但你跟齊昭,需要依靠,需要除了他以外的依靠!
“他當然是巴不得削了齊昭的所有外力。不讓他有任何結黨營私發展勢力的機會,不對他那個寶貝兒子造成任何威脅。一輩子只能依靠他,獲得個富貴。但這是你能放心的嗎?”
“或者說,他活著也就罷了,他死了……你們怎么辦?”
他目光灼灼地對戚鈺保證:“阿鈺,我會是你最好用的刀!
臨走前,齊文錦還放了一瓶藥膏在桌上。
“這是消腫的藥膏,可以用在**!蹦呐卵酪У媚車L到血腥的味道了,他依然用著若無其事的語氣,“你記得用!
齊文錦是撐著最后一口氣走出房門的,沒有走出太遠,就因為氣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來。
明明該是他的娘子的,是他的娘子才對。他步履不穩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里幾乎沒有活人的氣息,他這幾日沒有宿在這里,方才打斷下人的話,是不想讓他說出自己這幾日在戚鈺房間里的事情。
他只能睡在女人的床上,靠嗅著她的氣息,才能讓自己不瘋掉。
齊文錦想起自己在戚鈺床上的時候用她的氣息與衣物自瀆,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他不知道有沒有留下痕跡,或者是氣味,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她發現。
這樣的想法讓他突然好受了一些,然而這樣的好受也只是暫時的,下一刻,他就覺得更可悲。
她原本是自己的,憑什么,憑什么自己只能像個可憐蟲似的在這里意/淫。那個男人卻能霸占著屬于的自己的珍寶?
齊文錦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會兒想的是,只有忍,他只有忍下去,才能繼續留在戚鈺身邊,哪怕是以這種方式。
但鏡子里的自己仿佛是另一個聲音。
“廢物!連自己的妻子都綁不住。”
廢物!
盯著那個尖叫著面容扭曲的自己。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齊文錦終于發現自己的身后,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
他猛然轉過頭看過去。
“你是誰?”
黑人面容普通,沒有做任何的偽裝、掩蓋。就這么有恃無恐的站在他面前。
不等齊文錦反應,下一刻男人就突然動手。第一下就直取男人的心窩而來的,齊文錦下意識伸手抵擋,卻挨上后發現沒有任何作用。
明顯的實力懸殊。
接下來迎接他的便是一頓拳打腳踢,這對于出手的男人來說明顯是屈才了,甚至他最大的難度,大概是得控制著怎么不把男人打死,也不能在顯眼的地方留下痕跡。
直到最后收手,他才又再次開口:“這是第一次警告,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地上的男人已經被他打得動彈不得了,關五正要離開,卻聽到一陣笑聲從身后傳來。
回過頭時,就見男人正面色癲狂地笑著,那模樣實在是令人討厭,關五往回兩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你既然已經知道命令是誰下的,還敢不敬。”
齊文錦笑聲已經停了,他無所畏忌地直視面前的人,好像真的已經將生死度之于外。
“回去告訴你主子,讓他殺了我,否則,對我來說,那就不算妄念!
第102章 傳信肉麻
戚鈺并不知曉齊文錦那邊的插曲,她的被褥已經被下人換了新的,還是剛薰過的,帶著助眠清香與暖意,讓她一夜好眠。
翌日齊昭果真是一早就又來問她了,好在這次終于得了母親已經回來了的消息。
“娘。”
戚鈺點點頭:“用過膳了嗎?”
“未曾。”
戚鈺招手讓他坐到了旁邊:“時間還早著,先吃點墊墊肚子,到晌午時間長。”
天氣已經在慢慢轉熱了,時間還早,但陽光已經透過樹葉灑在了地上,形成斑斑點點的光影。
母子二人用了早膳,期間齊昭還提起他去找父親的時候,下人說父親一早就出去了。
“怎么爹和娘總是錯過去了!
戚鈺笑了笑:“昨晚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你的父親了!
聽到兩人見過面,孩子的心情明顯更好了。
他走后不久,戚鈺的房間里多了一個人。男人的模樣她認得,是李瓚身邊的人。
“夫人!彼膽B度很是恭敬,“這里有主子給您的一封信!
昨日才剛見的面,今日能有什么話要給自己寫信。
戚鈺疑惑地接過后打開信封。
“身體有不適嗎?我讓人給你帶了藥膏。這次是我做得太過,你好生休息……”
信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行,戚鈺只看了個開頭,往后略又掃了一眼,沒什么重要的內容,便將信合上了。
“我知道了!
關五維持著看向她的姿勢沒有立即動,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戚鈺又問了一句:“還有事?”
“啊……沒有。”總覺得好像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也不應該多問,關五迅速低頭說了聲告退后便轉身離開。
***
晨起醒來睜開眼的那一刻,李瓚還下意識覺著戚鈺就在身邊,像前三天那樣。
他是坐在空蕩蕩的床上好一會兒才逐漸接受自己已經回了宮里,如今是一個人。
這也沒道理啊,李瓚捏著自己手中的佛珠,要說習慣,三日怎么不足以打破他這么多年的潛意識,怎么會如此……不適應呢?
他低頭,在看到自己佛珠時,眼前突然浮現出戚鈺用它套在自己身下胡鬧的模樣,驀然就覺著燙手。
“糟蹋佛門寶物!彼敃r跟戚鈺抱怨了一句來著。
女人一臉正經地反駁:“皇上不必妄自菲薄。我倒是覺著,它襯不起皇上的……偉岸。如何能說糟蹋。”
李瓚這會兒想起,眼里依舊是忍不住帶上了笑意。
她倒是會哄人。
李瓚起了身,他今日要早朝,起得自然早。王林在一邊伺候他更衣,看著他滿眼笑意,也笑著說:“皇上今日心情可真好!
也是,素了這么多年,終于吃上肉了,心情能不好嗎?
“嗯……”李瓚想了想,還是收斂了一些,太外露,不好。但又忍不住想著,她這會兒應該還沒起呢。
早朝上還
是那些老生常談的問題,選秀、皇后之位、戶部尚書。
李瓚冷眼看著底下各派之人因為這些爭得面紅耳赤,突然低聲問了一下旁邊的人:“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剛到辰時!
那她應該起身了,李瓚想著。
于是下朝后,他便馬上給戚鈺寫了書信。
這會兒關五已經回來了。
“就這樣?”李瓚問面前的人。
這么多年自從沾上戚鈺就一直在懷疑人生的關五呆愣了一會兒后才遲疑點頭:“就……這樣。”
李瓚手點在桌面上沉吟了好一會兒:“罷了,你先退下吧。”
***
晌午過后,戚鈺又收到了李瓚的信。
“午膳的豬蹄御廚做得太過油膩了,但齊昭年紀小,挑食不好,我也應該給他做個好的模樣,便嘗了一個。你吃了什么?”
說完,后邊又特意加了一句。
“望回!
皇帝說了“望回”,戚鈺也不能真的不回,她終究是提起筆來:“所食不過尋常飯菜!
過后,這樣的書信又來了幾封。
這一次,戚鈺終于盯著面前的書信仔細看了,說的還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最后還問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從文字里,當真看不出李瓚的影子。
她沉默了有一會兒,抬頭看向面色佇立著如木頭一般的男人。能跟在李瓚旁邊的,應該是個有本事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
猝不及防被問起名字,關五有些意外,但還是面不改色地快速回答:“關五!
“是皇上的暗衛嗎?”
皇宮的暗衛體系其實是蠻復雜的,關五這種不屬于完全的暗處,但想想也差不多,所以他點頭:“是!
果然是個有本事的。
“那你知道信上寫了什么嗎?”
男人的臉色終于有變化了:“屬下不知,皇上的信件,我們怎敢看。”
戚鈺重新低下頭,看向那句“你在做什么”。
“那你真應該看看的。”
看看他的主子都在讓他做什么毫無意義的事情。
關五冷汗都要出來了。
等再下次,送信的就換了個人,是個女人,面容半遮,目光凌厲,除了送信,一句多的話也沒有。
戚鈺收回視線,照例是回了寥寥幾筆。
***
這般隔了兩日,李瓚的幾次書信約戚鈺書信,都被戚鈺回絕了。
“身體不適。”
她總是這樣回復。
這日秋容給她帶來了青州寄來的書信:“夫人,是方公子寄來的!
連日來都沒什么精神的戚鈺一瞬間振奮了一些:“快拿給我看!
她接了信就立刻打開了。
“夫人敬啟!
信上果然是她先前讓方尚查的東西,前半段,都不怎么樂觀。
“官場之事,向來辛密,不在局中實難以知曉其中真面目。況夫人所查之事年代久遠,更是如此!
“不過也正是年代久遠,青州當年的在任官多已調任,一些坊間傳聞才得以留下!
“我整理了一些,其中最讓人在意的,便是當年青州城內的瘟疫,有傳言這場瘟疫不是天災,而是人為!
第一頁到這里結束的,戚鈺幾乎是急切地掀到了第二頁。
“此事關系重大,尚且需要證據,我目前也僅僅查到瘟疫的源頭是外鄉之人,且此事過后,城中的致和堂名聲大噪,夫人應該有所耳聞!
戚鈺略一思索,確實如此,當時城內所需藥材、大夫極多,這致和堂就是在這段時間突然興起的。
只是可惜,當時戚鈺剛經歷了捉奸一事,沒多久就離開了青州,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我目前查到,致和堂背后的主人,是原青州長史、現光祿寺卿陳正!
“既然當年之事沒有方向,我個人覺得,事情總歸都是環環相扣的,戚公子不幸逝于這場瘟疫里,不若將這個作為一個切入點調查下去!
方尚做事確實穩重迅速又可靠。
甚至還為她附上了一張當年青州的大小官員,以及如今去向的名單。
“還請夫人寬心,我定然傾盡全力地調查此事!彼麑懙馈
當年的青州城內官員,如今不少都身居高位,陳正……更是其中之一,因為攀上了蘇家,他的晉升速度,大約僅次于齊文錦了。
戚鈺試著在腦海中順著方尚的思路來推測。
若瘟疫為人為,目的自然是要借災難發財。但此事茲大,那些官員們還沒有大膽到在自己的管轄范圍內生出如此大的事端。
戚鈺迅速在腦海中回憶著,瘟疫初始之時,青州官府確實是積極救治的,每日免費看診,分發藥方,宣傳規避之法。
齊文錦也說過,事情并不嚴重。
所以一開始,是在可控范圍內的,那些狗官們只是想發財。只是后面,才逐漸失控。
戚鈺起身,一邊捏著手中的信紙,一邊在腦海中反復推測。
也不難理解,她略懂藥理,所以知道疾病并非一成不變的,地域之間更是存在差異。一場有預謀的瘟疫,變成了不可控的災難。
這才是他們不敢上報朝廷的真正原因。
若真是天災,怕是上趕著要讓朝廷賑災了。
陳正……
他在中間,又是什么角色?哥哥呢?齊岱年說過,哥哥知曉那些齷蹉之事,也拿捏了他們的把柄。
就是這個嗎?
戚鈺的心跳驟然加快了幾分。
說來也巧,幾乎是她收到消息后沒兩天,陳夫人突然給她發了請帖,邀她前往小聚。
“我家夫人知您還在喪期內,”傳話之人恭敬地說道,“說是請您放心,只是小聚,并無大張旗鼓的安排。若是方便,還請您帶上府上的秋心姑娘!
“秋心?”
見戚鈺面露疑惑,對方笑著,小小地提示了一下:“屆時蘇將軍也會到,先前他還特意在我們家夫人面前提起過姑娘。讓年輕人們見上一見,倒是也沒什么壞處。”
話里的暗示之意已是很明顯了,是說蘇紹對秋心感興趣,想要見一見。
戚鈺可不覺著真的有這回事。
但送上門的機會……也不能就這么放過了,所以她扣下請柬,故作沉思片刻,便點頭應允了:“陳夫人一片心意,我自是不能辜負了。還請轉告夫人,我一定會去的!
下人得了回話也是喜笑顏開:“那小的這就回去復命了。”
無論如何,她也要再會會這個人。
***
晚膳戚鈺還特意叫了齊文錦也一同過來了。
男人一副生了病的虛弱模樣,卻穿得光鮮亮麗,一看就是精心拾掇過的。
“怎么突然叫我過來了?”
驚喜的語氣里還藏著些受寵若驚。
“這些日子大人忙,”戚鈺開口,“又執意要搬出去了,這不是想著這久了我們三人還未一起用膳,便請了大人過來!
戚鈺自認為不是什么清高之人,他們二人若有一人要在齊昭面前做壞人。
那肯定不能是自己。
太顧著他的形象,只怕會越來越讓自己為難。
第103章 乞丐朕是乞丐?
果然,在聽到這話時,齊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小孩子的分辨能力還沒這么強,再說,他還記得的,父親先前也是有他討厭的侍妾的……
潛意識里父親在母親面前低上一頭的卑微印象突然有了動搖。
就算是被冤枉也只能吃啞巴虧的齊文錦噎了一下。下一刻,他就突然捂住嘴,壓抑著輕咳了兩聲。
這咳嗽聲讓戚鈺盛湯動作頓了頓,也讓齊昭一時間也拋下了其他想法緊張看向父親:“爹,你怎么了?”
齊文錦擺擺手:“不要緊,前兩日與人起了爭執,被踢了兩腳,可能受了些內傷。”
戚鈺盯著他看,還真看不出什么異樣來。可是誰敢踢他?就算暫卸了戶部尚書的位置,天恩尚在……
思緒到這里,好像就有了答案。
倒是齊昭,豁得一下站起身,眼里是憤怒的光芒,沉著臉就問了:“爹,誰踢的你?”那模樣好像下一刻就要去找人拼命了。
齊文錦好笑:“怎么?你還要為我報仇。俊
“那是當然,”他開玩笑,齊昭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孩兒雖然小,也是讀過書的。為人子,哪怕是以死換之,也當悍父之尊嚴,我怎么能看著你受辱?”
戚鈺將盛好的湯放在齊昭面前,盛怒中的孩子還是先壓抑了怒氣說了一句:“謝謝娘!
“好了,”戚鈺便順手拉了拉他,“你先坐下,聽聽你爹怎么說!
待齊昭聽她的話坐下了,她才看向齊文錦:“大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幾人就在堂中用事,門是開著的,還有伺候的下人。
戚鈺幾乎可以斷定,稍有不慎,這話就會傳到李瓚那里。齊文錦但凡聰明一點,也會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但男人好像真的不知道。
“也沒什么,”齊文錦開口解釋,“就是遇到了個乞丐。自己沒有,便想搶別人的。那種人光腳不怕穿鞋的,咱們讓一讓,也不怕吃點虧!
戚鈺看他,像是在用眼神無聲問他是不是瘋了。
齊文錦也在看她,無所顧忌得仿若他才是那個光腳不怕穿鞋的。
“那也不行!我下次見了定饒
不了他!褒R昭還在生氣。
戚鈺收回視線后給兒子夾了塊肉:“先讓身子強壯起來了再說。”
罷了,齊文錦要自己尋死,她又能如何?
***
李瓚與戚鈺分別后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
才剛濃情蜜意就這么見不著面本就讓人不快了,每次給戚鈺傳書信,她那廖廖的回復,更是讓他莫名地……發慌。
大概是透過女人冷淡的話語,仿若看到了那握不住的身影。
至于約著見面的信件,更是被她各種搪塞。仿若自己這里的大火已經是恨不得吞噬一切了,她那邊還是慢吞吞地不緊不慢,甚至避之不及。
“皇上!
一道帶著冷意卻恭敬的聲音響起,李瓚睜開眼眸,看向面前的暗衛。
對方照例是帶來了戚鈺的回信。
反正也不會寫什么好話。
李瓚一邊這么想著,一邊還是打開了。
戚鈺的回信,就寫在他信封的背面,既沒有要留下自己信件的意思,也沒有重新拿紙的恭敬。
他傳過去的信,是問為什么要讓齊文錦一同去用餐。
女人的回復果真一如既往的簡潔:“只是做給齊昭看的!
向來把兩人來往信件認真收藏的男人,第一次憤怒地將紙揉成了一團。
好,好,做給齊昭看。
自己就不應該同意的,怎么能同意她留在齊府?明明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還在與別人扮著夫妻。
胸口的火焰似乎要炸開了,李瓚一起身,給他搖扇的王林忙跟了兩步:“皇上,您先消消氣。”
“消氣?”李瓚突然一腳踢向旁邊的燭臺,由著燭臺轟的一聲倒下,“我怎么消氣?多能耐!哪怕是死,也不能讓父親受辱,他父親是誰?他父親是誰啊?齊文錦那個下賤東西,都在引導孩子什么?”
他是真的動了怒,連王林也不敢再嬉皮笑臉了,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下。只在心里腹誹著,皇上分明是在氣夫人的態度,但哪怕是到這個時候,也是逮著齊文錦罵,不舍得說戚鈺的半句不是。
“朕是乞丐?朕是乞丐?朕搶他的?”李瓚被氣笑了,“那是我的!”
女人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齊文錦算什么東西?什么東西?
“他就是仗著孩子的信任,當真以為朕不敢動他?”
他有的是辦法,讓齊文錦消失在這對母子的世界里。
第104章 怒火和離書是給我看的嗎
戚鈺想帶走秋心出去太容易不過了,她只消與老夫人如實轉達了陳夫人的意思,對方就馬上喜笑顏開地讓她帶著人去了。
“哎呀,”老夫人甚至忍不住感嘆,“這也是趕上了不好的時候,秋心如今在喪期,想要成事怕是不可能了!
戚鈺回她:“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蘇將軍年紀也不大,三年未必等不得。”
無論是不是這樣,老夫人當然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難為你費心了!
臨赴宴那天,戚鈺一打開車簾,就見齊文錦已經坐在里面了。
她動作停頓了一下:“大人怎么在這里?”
“我正好去陳府附近有事要辦,夫人捎上我一程!
他姿態閑適得很,隨意靠在位置上,桃花眼里帶著笑意,如同回到了青州城里風流公子的模樣,而不是如今謹慎沉穩的尚書大人。
戚鈺最終還是沒有僵持,依言進去坐下了。
秋心跟著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打了個招呼,然后坐在了戚鈺對面的位置上。
馬車里安靜了沒一會兒,齊文錦突然開口:“陳夫人怎的突然想著邀約你了?”
“說是小聚!
“都有誰?”
戚鈺也一一回答了。
“還有嗎?”
齊文錦的語氣有些奇怪,帶著些質問,又藏了小心,嫉妒又糾結。不僅是戚鈺,連秋心都瞥了他一眼。
“大人若真的好奇,不若一起去吧。”
齊文錦笑了,挪到戚鈺旁邊的位置抓住她的手:“我就是隨意問你兩句,怎么的還不高興了?”
他的語氣像是在哄著生氣的妻子,秋心馬上低頭垂眸,自然是沒有看見戚鈺冷冷地抽出自己的手。
齊文錦的官職暫停了,但戚鈺的誥命封號依然在,她到的時候,陳夫人已經帶著一眾人在等著她了。
“對不住,是我來晚了。”戚鈺開口就先道歉。
“哪有,原本約定的時間也還沒到呢!
“秋心,快……”戚鈺正要讓秋心來招呼一聲她們,話未說完,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娘子!
眾人都是一愣,紛紛回頭循著聲音看過去,戚鈺也是,就見剛才說著“我不露面”的齊文錦,這會兒已經探出頭。
男人笑了笑:“娘子,你的金釵掉了!
眾人回了神。
“哎呀,齊大人也來了?”
“看看,齊夫人您也不說一聲,這不是失禮了嘛?”
還是齊文錦笑著接話:“見過各位夫人了。我就是順路與娘子同行,等會兒還有其他事情。”
戚鈺臉上沒什么表情,她哪有掉什么金釵?但對上齊文錦等待的目光,也只能走了回去。
齊文錦坐在馬車上,見戚鈺還隔了些距離,身子往前探了探,還真從懷里掏出一只金釵,認真戴在了她的頭上。
“好了,”他低語,“馬車我先用了,晚會兒我再來接你!
從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夫妻二人仿若是在依依話別,有人輕笑出來,待戚鈺過來了,還開口打趣:“齊大人和夫人成婚這么多年,感情還是這么好啊?”
“真讓人羨慕!
甚至還有人問秋心:“齊姑娘,你家哥嫂在家也是這樣嗎?”
一群人就這么說說笑笑地進了屋里,沒一會兒,就聽有人說,蘇將軍來了。
“快去請進來。”
另一個主角可算是登場了,大家紛紛看過去。
英姿勃發的男子大步流星步入,一進來便拱手朗聲喚道:“表姐,我來的不是時候,叨擾諸位夫人了!
“有什么叨擾的?都是自家人!标惙蛉诵χ按蠹乙娏四愣几吲d著呢。”
哪怕是拋開了身份,年輕蓬勃之人站在這里,也是引人矚目的存在。
眾人已經起身,行禮喚了一聲蘇將軍,倒是戚鈺因為誥命夫人的身份,與陳夫人一樣都繼續坐著。
蘇紹與大家招呼后,落坐在了不遠處,有下人進來奉茶,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說話,只余光時不時地瞥向戚鈺這邊。
陳夫人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我們見著他高興,也不知道他見了我們煩不煩?陪我們這些老家伙們聊天無趣吧?要不就讓小輩們自己說說話好了!
“這春天花園的花都開了,蘇紹,你便帶著齊姑娘去看看!
蘇紹與秋心一同看向了戚鈺。
戚鈺問秋心:“要去走走嗎?”
顯然,老夫人先前就已經對秋心耳提面命過了,所以她這會兒思索過后,也是慢慢點了點頭。
戚鈺這才面向蘇紹:“那就有勞蘇將軍了!
男人眼中欲言又止,最后就只是垂眸一拱手:“請夫人放心!
眾人就這么看著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廳。
“這兩人郎才女貌可真是般配!
“想不到蘇將軍竟然喜歡文靜一些的!币灿腥烁袊@。
有戚鈺在這里,自然沒人說什么不好的話了。
她們左一言右一語,戚鈺則是慢慢品著茶靜靜聽著,偶爾淡笑回應一句。
時間長了,本來就湊場的夫人們也因為各種原因三三兩兩地散去了,只剩了戚鈺和陳夫人二人。
“坐著也無趣,要不我們也隨意走走,看看能不能碰到他們!逼葩曁嶙h。
“也好!
兩人在府中沒有逛太久,突然有下人過來與陳夫人耳語幾句,女人一時間臉色大變。
等丫鬟退下了,陳夫人滿臉歉意:“齊夫人,真是對不住,我那里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戚鈺則表示理解:“夫人的事情要緊,我不打緊的!
陳夫人又連聲道歉了好一會兒,才匆匆地離去。
戚鈺獨自坐在了涼亭之中,她方才有意試探過幾句,陳夫人對青州的事情顯然是所知甚少。
這也正常,陳正是來了京城以后才攀上陳夫人的,利用陳夫人來借蘇家的勢。有什么腌臜事,自然也是要瞞著的。
她正思考著,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過去,是原本應該跟秋心游園的蘇紹。
“齊夫人!
男子對她行了一禮。
思緒之間,戚鈺已經收拾好了表情,起身亦回禮:“蘇將軍怎的在此?秋心沒有與你一同嗎?”
“夫人請放心,我已經讓人送齊姑娘回大堂了!
他是來找自己的,或許從一開始,目的就是自己,這點戚鈺早就已經猜到了。
“夫人……”向來坦蕩的少年,這會兒難得欲言又止。
***
蘇紹從回京以后,聽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戚鈺。碰到的最多的事情,也是跟這個女人相關的。即使跟她本人的第一次接觸,是在陳家的宴會上。
說來也奇怪,當表姐介紹她就是齊夫人時,蘇紹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便是如此,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姐姐口中的蕙質蘭心之人。
瓷白肌膚,眉間覆雪,便是恭敬,也帶著疏離,卓爾氣質確實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
只是當天,他便發現了戚鈺與皇上的私情。
那兩人是一前一后從同一個房間出來的,女人換了身衣裳,發飾有明顯的變化。皇上……則是明顯的好心情。
那一瞬間,蘇紹的腦海中閃過了諸多想法,也包括“姐姐是被這個女人騙了”“她其實不過是利用姐姐,勾引皇上罷了”諸如此類。
但他又下意識就否認了。
仿若這些想法都是對那個女人的羞辱,而他莫名地……不想這樣。
況且,那個男人是誰?是一國之君,說什么勾引他……也太過于小瞧那人了。
兩人中如果有一個人是被迫的,就只能是戚鈺。
蘇紹于是隱晦地與姐姐說起這件事,然而試探的話還未完全說出口,蘇蓉就直接打斷了他。
“你看到了?”
“什么?”
“皇上與齊夫人的事情。”姐姐對這事沒有一絲驚訝,“你不用關注,也不要去打擾。將來皇上以后若是想從蘇家來選繼任皇后,當然最好。若是選了戚鈺,對我也沒什么壞處!
蘇紹從她冷靜的聲音中,聯系前前后后,突然就想明白,也許這中間,還有自己姐姐的手筆。
他的腦海中猝不及防地浮現出女主的臉。
他突然覺著那個人……很可憐。
“娘娘也知道,她是齊夫人。”
蘇蓉聽出他的不快,輕嘆了一聲:“我若是有選擇,又何必這樣。況且,戚鈺跟她的夫君,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京城的一切都太過于彎彎繞繞,遠不如他馬上馳騁來得痛快。
但因為蘇蓉的話,蘇紹特意調查了關于戚鈺的一切,終于懂得了姐姐說的——“她是最好人選”的意思。
她確實是最好的人選,但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會有人在意,俗世沉浮中的一名女子罷了,無論怎么反抗,高高在上的人,都有的是方式推著她往自己愿意的方向走。
但她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或者說——反擊。
齊昭是李瓚的孩子。
這個消息,過于讓人目眩了。尤其對于姐姐,這無疑是最致命的打擊。那一日,姐姐死死拉著他的手,逼他發誓。
“若是有一日,齊昭威脅到了朔兒的位置!
“蘇紹,殺了他!答應我,一定要殺了他。”
姐姐的眼里,涌動了太多情緒。
偏執瘋狂不甘,還有悔恨,痛苦,對李朔的惦念與擔憂。
蘇紹就是在她這樣目光中的注視下,終究是答應了下來。
“好。”
姐姐帶著滿腹的牽掛走了,蘇紹的目光,則理所當然地一次次地落在了戚鈺身上。
她身處在死局中,而蘇紹就看著她在這樣的死局中進不得,退不能。她已經做到了她能做的,但人在命運、皇權面前,確實太過渺小。
狩獵那一日,其實是很好的機會,讓齊昭消失的機會。
可是看著往那邊飛奔的女人時,蘇紹還是射出了那一箭。
他不能想象,若是齊昭出了什么事,那雙眼里,該會布滿什么樣的絕望。
他不想那樣。
她確實將齊昭教得很好,母子都沒有更多的野心,就沒有趕盡殺絕的必要。
命運已經沒有給她太多選擇了,所以她說想要回青州,蘇紹知道那是無奈之舉,那不是她想要的,蘇紹也只能看向她走向不那么喜歡的選擇。
但自己同樣沒有辦法,他好像在陪著她進退兩難,最后只能同意了幫她。
但命運還是由不得人。
“出京一事……”此刻,女人在問他,“蘇將軍有眉目了嗎?”
蘇紹心一緊,喉嚨像是被扼住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回答:“對不起!
他沒能幫到她。
女人像是愣了愣,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但很快就又反過來寬慰他:“蘇將軍不必自責,我知道您已經盡力了。”她苦笑,悠悠一嘆,“我這一生,雨打浮萍,也只能這樣隨波而流。只是將軍先前所說,承了我的情,若將來真有那么一天,還望將軍記得。”
對她隱隱約約的憐惜,在這刻好像都涌了上來。
蘇紹在那雙眼睛里,甚至有種無從藏匿的自行慚穢,他不是旁觀者,他也是讓這人惶惶不安的當局者。
“好!卑胩欤兄Z,“我會記得的!
***
他們的交談沒有進行太久,戚鈺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臉上早就沒了方才隱隱的哀傷與脆弱。
她幾乎可以確定,蘇蓉一定是交代過蘇紹了。
她方才的示弱這招對待一般人應該沒用,但好在蘇紹那個人……有良心。
但也不能只靠他的良心。
戚鈺嘆了口氣,等再回頭想要坐回原位,座位上多出的人讓她心一驚。
李瓚不知道坐了多久了,他是笑著的:“原來,你是這樣說服他的?對付什么男人用什么手段,阿鈺可真是,得心應手啊。”
戚鈺當然不至于聽不出來這不是夸獎。
男人的語氣很危險,眼里更是沉得可怕,猶如蘊藏著風暴。
“方才與齊文錦依依話別,你儂我儂,轉眼又跟蘇將軍楚楚可憐。那現在對我呢?你打算怎么辦?用什么招數?”
戚鈺抿了抿唇,她確實感受到了男人無法抑制的怒火,這會兒要是不說點什么,只怕今日是真的過不去了。
她斟酌片刻后才開口解釋:“今日是齊……大人自己跟過來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我也不能不做做樣子,并不是真心的。”
這話當然沒有減輕李瓚的怒火,甚至因為太過憤怒,戚鈺少見地見著他胸口劇烈的起伏。
“好好好,好一個做給別人看。跟他一同用膳是做給齊昭看,與他恩愛是做給旁人看。怎么著?”他氣得要昏了頭,“只有休書是給我看的是嗎?戚鈺,你現在就只是在耍著我是嗎?”
第105章 哄好等你進了宮
他總是能被這個人,輕易地挑出怒火。
李瓚明明有無數種方式,把躲著自己地這個人強行帶出來,但他沒有。知道是自己讓她不快了,哪怕是禁欲多年好不容易沾了葷,夜夜輾轉反側,男人也耐心地給她消氣的時間。
到聽說她總算出了府,李瓚裝模作樣坐了好久,抵不過意動,才來了這里。
“我這一生,雨打浮萍!
女人的聲音傳來時,他佇立原地,
有某一個瞬間,心隨著呼吸好像被牽扯著疼了一下。
假的,下一刻他就這樣告訴自己,哪怕是沒看到她的表情,李瓚也可以斷定,她是故意的。
她什么時候會用這么脆弱的語氣?
可蘇紹不知道是假的,蘇紹眼里的憐惜,是真真切切的。
被女人耍得團團轉。
又蠢……又礙眼。
***
“你招惹了我不夠,還想招惹誰?”
幾乎是李瓚有動作的那一刻,戚鈺下意識就后退兩步,男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你再往后試試?”
戚鈺想起來方尚給她整理出的那份名單,自然不試了。
“夫人!”
不遠處傳來下人叫她的聲音,戚鈺回頭看了一眼,聲音似乎在往她這邊過來,她又看向李瓚,男人沒有動的打算,眉間仍帶著未消的怒氣。
戚鈺往那邊快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男人因她的動作愣了愣,這一愣之間,方才的怒意消散了許多。
戚鈺的手用上了力氣。
看起來不動如山的男人,她卻一拽就動了,倒不如說是李瓚主動順著她的力道,跟在她的后面,一直到戚鈺把他拉進假山的縫隙里。
兩人前腳剛進去,那邊的腳步聲就更加清晰了。
“誒?齊夫人呢?”
“府中下人說夫人就是歇在這里的呀?”
“是不是去別處了?”
戚鈺沒有吭聲,假山狹小的縫隙,讓兩人離得很近,幾乎是貼著身子了。
她抬頭看向李瓚,男人這會兒已經看不出惱怒了,或者說什么表情都已經藏了起來。
戚鈺才發現自己還握著李瓚的手,而且正是他戴著佛珠的位置,硌得她的手還隱隱作痛。
戚鈺松開了一些力道,又沒有完全放開,而是輕輕撫上了圓潤的珠子,一下一下地轉動。
李瓚眼色暗了幾分,這就是她哄自己的方式嗎?可佛珠在借著她手上的力道在自己皮膚上摩擦,這樣的觸感身體另一個部位也曾經感受過,且記憶深刻。
該死的……他仿佛是被拿捏住了命脈似的,好像真的……沒那么生氣了。
“皇上的意思是,我只需要招惹您,就不需要招惹別人了是嗎?”見差不多了,戚鈺才慢慢開口,她抬眸,直直地盯著男人的眼睛,“那他們能給我的,皇上都能給嗎?”
“有什么我不能給的?”
“齊文錦的忠貞不渝、肝腦涂地,蘇紹的正義、同情和憐憫,皇上都有嗎?”
李瓚的眼睛瞇了瞇,敢問他要這種東西的人,可不多,不,應該說,是沒有。
只會是別人為他獻上忠貞不渝。
肝腦涂地。
她知道自己是在要求誰嗎?
臉上突然落下的一滴水花讓戚鈺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是要下雨了,不等她反應什么,雨聲在短短一瞬就變大起來,砸在臉上生疼,讓人睜不開眼。
戚鈺低頭躲避之時,男人一只手也舉了起來,寬大的衣袖遮在了她的頭上,替她暫時隔絕了雨點。
“胃口還不小!彼f完,低頭狠狠攥住了女人的唇,帶著這么多天的焦灼渴望、未散盡的怒氣。還有……還有什么呢?
察覺到女人在后退,李瓚垂下的那只手撫摸到她的后背,不讓她動,也隔絕了她靠在凹凸的假山上。
恨不得將她的一切都吞噬掉,唇舌、津/液、呼吸,讓她緊緊貼合著自己,直到李瓚的舌終于退出來,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水,只在盯著身下的人看,那雙因為不能呼吸而霧蒙蒙的眼睛、微微張開的水潤的唇、隨著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胸口,都讓他心情好了起來。
“等過幾日,我就著令齊文錦回青州,昭兒留下來繼續入宮陪李朔,你也留下來。”
“昭兒還小,先讓他慢慢遠離齊文錦,只要分別的時間夠長,什么感情最后淡化的。沒了感情,一切就都好說了。”
“阿鈺,”他低頭,再次輕點了一下女人的唇,嘆息著接受自己確實就這么被哄好了事實,“不要再猶豫了,再給齊文錦機會,只會加重對昭兒的傷害。”
“晚些時候,等你進宮了,”他頓了頓,“就把李朔記在你的名下,他與昭兒關系好,又喜歡你,日后他也不會虧待你們母子的!
第106章 遣回回青州等我
將未來的太子記掛在她的名下,說來也是李瓚方才那一瞬間的決定。
算得上有沖動,說出來卻沒有后悔。
是的,這樣挺好的。對于戚鈺和昭兒來說,都算是一層保障,便是以后真有那么一天,李朔登基,那也得尊稱她為太后,也得以孝道對她。
雨漸漸大了起來,浸透了衣袖里的水也流到了戚鈺的臉上,她閉眼,掩去了眼里所有的思緒。
李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也正常,不會有一個帝王真的應允那種東西。
或許對于他來說,方才應自己的,就已經是對自己的縱容,是他能給自己的無上榮耀。
還不若讓齊昭回青州,戚鈺是這樣想的,卻沒有說出來。擺明了,李瓚是不會允許的,也無法再接受這對父子的親昵了。
她思考了多久,李瓚就等了她多久。
“皇后殿里的宮人,如今都怎么樣了?”
“除了原先照看李朔兄妹二人的下人外,其他人被重新指派到了其他殿里!崩瞽懖[了瞇眼,似乎明白了戚鈺的意思,略一沉思后開口,“今日回宮后,我會全部遣散了。”
戚鈺未再言語。
***
那日過后不久,李瓚下了讓齊文錦回原籍守孝的召令,但因“二皇子與齊昭感情甚篤”,特恩準留下來繼續做皇子伴讀。
圣旨是這樣說的。
屋里已經噼里啪啦地響了好一會兒了,每一樣物什摔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都引得屋里門口的下人們一激靈。
唯獨坐在上邊的戚鈺面色都沒改一下。
碎片都“很有眼睛”地避開了她,直到戚鈺覺得差不多了,才放下已經涼了的茶,揮揮手。
見了她的動作,下人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紛紛退下了,留著屋里一地的狼藉,和赤紅了眼宛若修羅的齊文錦。
“我不會走的,”男人在喃喃自語,“戚鈺,我是絕對不會走的。你想甩開我?你想跟他和和美美一家人?相讓齊昭認他是不是?你做夢?我不會走的,你若真讓我走,我就把什么都告訴齊昭,我就把一切都跟他說。”
說到后邊,語氣已經激動了起來。
但這話沒有任何威脅,戚鈺知道,如今,齊昭已經是他最后一個倚仗了,至少他是不會在孩子面前捅破這一層窗戶的。
顯然,這個道理,齊文錦也明白。
無處發泄的煩躁與惶恐讓他再次手拿花瓶就要砸出去。
“齊文錦!逼葩暯凶×怂安畈欢嗑托辛恕7畔氯!
如今他們之間,已經連最后的偽裝都不剩了,女人這會兒的語氣冷得像對一個陌生人。
齊文錦驀然難過得想要流淚,卻還是放下了已經舉起的花瓶。
下一刻,戚鈺的語氣緩和了不少:“過來。”
男人方才還忍住了,卻在這一聲里忍不住地紅了眼眶,他沒有立即走過去,而是咚
得一聲先跪到了地上,也不顧那一地的碎片,就這么跪著移動到戚鈺的腳邊。
“阿鈺,別不要我。昭兒不能沒有我,我都和離了,我都已經同意和離了,別不要我。”
他抱著戚鈺的腿。
對李瓚的做法憤怒,和女人默許態度的傷心,讓他語音哽咽。
戚鈺視線轉向他:“齊文錦,是誰,讓我們走到今天的?”
齊文錦哽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可以,如果我可以選。我難道不希望齊昭回青州嗎?在京城,他可能……他可能會死的!边@一刻的戚鈺,沒有再隱藏那日復一日,壓在心頭的擔憂,她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的身份就是一把利刃,懸在他的頭頂,也懸在我的頭頂上。”
“我每日……每日都在想,要怎么做,怎么保護他。保護他不受身體的傷害,保護他不受感情的傷害。他被我用這樣……不堪的方式,帶到這個世上,他什么錯都沒有,就要陷入這種不倫、危險中,已經夠可憐了。”
“但是我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做不了。你以為,我能左右皇上嗎?那個男人,他哪怕跪在我的面前,也是俯視我的。你不是說過嗎?我于他而言,就是一個玩物。我若說你說對了,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阿鈺!饼R文錦緊緊攥著她的衣裙。
自責、心疼、無力都攪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若是死了就好了,那個男人若是死了,該有多好。
“我選不了,你也選不了!逼葩暽焓郑苍邶R文錦的手上,“現在這個結果,還不算最糟糕。至少在齊昭還認你這個父親前,他不會動你的;亓饲嘀,地方官也定然受了監視你的指令。齊文錦,什么都不要做,不能連累了昭兒。我的人在青州,不管怎么說,你名義上如今還是齊家的家主,幫著他,看好屬于昭兒的東西。”
齊文錦沒有說話。
他伏在戚鈺的腿上,手死死拽著女人。他不知道戚鈺是真的需要自己,還是說只是先穩住自己。
但就像她說的,自己沒有選擇。
戚鈺能漸漸感覺手中的濡濕,然后是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阿鈺……阿鈺……”
他一遍遍,叫著戚鈺的名字。
戚鈺的視線則停留在這滿地的狼藉里,精美的瓷器都已經成了碎片,卻在透進來的陽光中,散發出星星點點的亮光。
像水面的波光粼粼。
“跟昭兒,好好道個別吧!
“在青州好好等著,我會……帶他回去的。”
***
弘德殿是宮中皇子們讀書的地方。李瓚公事繁忙,平日里大多是把皇子們叫到自己殿里考問課業,鮮少自己來這邊。
今日他特意踱步到了這里。
門口的一眾太監們想要行禮,被他抬手制止。
他只兩個皇子,各自都帶著自己的伴讀,如今齊昭的那個位置還空著的,就只有廖廖三個身影。
李瓚從窗外往里看著。
他得子比較晚。一開始,是想著由太子妃生出嫡長子,但蘇蓉遲遲不孕。李瓚作為一個地位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需要孩子來鞏固地位,便有了李延。
之所以選中了李延的母妃,是因為她知書達禮、進退有度,不會影響蘇蓉的地位。
逝去的母親對李瓚的影響太大了,讓他時時刻刻想要規避同樣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有了孩子的李延母妃突然就會變了性情。兩個孩子的明爭暗斗,他也看在了眼里。
被蘇蓉苦苦相逼之時也不立太子,忍著自己的兒子叫另一個男人父親而不認他。
沒人比這個雙手沾滿了父兄鮮血的人更清楚,皇位的爭奪有多殘酷。自己殺的那些兄弟,就沒有無心皇位的嗎?
有,但李瓚不去賭。
若是不能給到最后,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希望。既然有了給的念想,那就最好給到底。
否則,就是災難。
他的手狠狠握在了一起,所以這樣,就是最好的。
第107章 爹爹交給我就好了
齊家的人分的幾批,陸陸續續往青州回了。
齊文錦是最后一天走的,趕在李瓚給的期限之前。
早上秋容進來伺候戚鈺起身時提了一句:“大人在門外站著呢!毕肓讼,也還是如實地都說了,“站了一整宿了,昨兒夜里說是您睡下了,他就沒進來,但也沒走!
戚鈺聽了也沒什么反應,反而問:“不是說昭兒去找他了嗎?”
秋容嘆口氣:“大人說少爺睡著了,他才出來的!
齊昭昨夜其實是先來找了戚鈺,問他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要回青州了,獨獨他與母親不走。
“昭兒不喜歡京城嗎?”戚鈺難得露出溫柔的笑意,“陪著二皇子玩不好嗎?”
齊昭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可是,我想與爹爹一起!彼詮哪钸吨约洪L大了以后,就很少這樣哭了,可這會兒卻扯著戚鈺的衣袖淚流不止,“娘,我們不能一起走嗎?或者讓爹爹也留下來好不好?”
他從來都懂事的,很少跟戚鈺撒嬌或者哀求什么。
戚鈺的心被揪著疼。
怎么辦才好?她要拿這個孩子,怎么辦才好。
女人伸手,將兒子攬入了懷里:“昭兒,娘在京城里,還有些未辦完的事情,等做完了,我們就回青州去找爹爹,好不好?”
孩子其實是害怕的。
害怕父親和母親其實已經分開了,害怕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了爹爹。
如今娘親的話,就像是一顆定心丸,讓他的恐懼消減了不少,睜著朦朧淚眼又確定了一遍:“真的嗎?”
“嗯!
如果這是齊昭的想法,她無論如何,也會達成的。
得了她的應允,齊昭的心情好了許多,出了門戚鈺還聽見他與下人說今夜要去父親的房里睡。
秋容聽到夫人嘆了口氣,才起身往門外去。
一出房門,就見著了站在那里的齊文錦。
“阿鈺!
男人用著故作輕松的語氣,大約是想讓自己恢復到以往的風流俊朗,至少讓分別的這些日子,阿鈺記著自己的,是好的一面。
但那一夜未睡的憔悴面容實在沒有說服力,扯出的笑容也不怎么好看。
“該收拾了吧?”戚鈺問他。
外面確實能聽到下人們收拾東西的聲音了。
齊文錦那難看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
齊昭昨夜在他被窩里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說娘說過了,他只是要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很快就會去找他的。
無論那是不是戚鈺暫時穩住他們這對父子的說辭,也都是齊文錦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分別,他一想到接下來那不知重逢之期的分別,眼前就好像看不到任何色彩了。仿佛余下的人生,也是了無生趣的。
在遇到她之前,自己都是怎么過的,齊文錦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他只能盯著眼前的女人,一襲紫衣,眉間的一抹花鈿讓她原本的淡漠中似乎又多了幾分慈悲。
戚鈺走向了他:“今日要趕路,你昨夜應該好好休息的。走吧,先用早膳,等會兒我送送你,就別等到齊昭醒了!
兩人的話很少。
齊文錦也安靜地用膳,仿若還是以往的每一個普通早晨,他下朝回來,她等他用膳。
只是如今,嘴里的東西都沒有任何味道。
吃完飯,也是戚鈺率先往外走去。
齊文錦從始至終就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動著一舉一動。這會兒也是,停頓了片刻才跟上,沒有走到與女人齊平的位置上,他就這樣落后著兩步,緩慢地一步一步,跟著戚鈺的步伐。
像他們的這十年,他曾無數次的想過前面的人,如果能回頭看他一眼就好了?墒乾F在他又覺得,看不看他也沒有關系。
他希望的只是這條路能再長一點就好了,長到沒有盡頭,能讓他們
一直走下去。
他可以一直跟在后邊。
但他們還是走出了齊府的大門。
前邊走的人已經帶走了大部分的行禮,如今齊文錦的就只是簡單的兩個馬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戚鈺先開口
“回了青州你也可以給齊昭多寫信!
“我那邊的人,還得麻煩你多關照!
戚鈺撿了幾句話來說,確實是想讓齊文錦關照幫忙,但也是為了讓他痛痛快快地走。
這個人發起瘋來真的會不管不顧,戚鈺可以不在意他,但不能不在意齊昭。
齊文錦在她話音落下以后終于動了起來,他仿佛已經思考了許久,也終于想通了什么,臉上再也沒有方才的麻木,反而只有堅定。
“我會走的,”擦肩而過時,戚鈺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低語,“阿鈺,我說過,只要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剩下的我會解決的。就算他是皇帝。”
那聲音中的戾氣讓戚鈺神色微微一變,轉身看了過去:“齊文錦!”語氣也急了兩分。
可那是齊文錦第一次沒有回應她的呼喚,走得頭也不回。
阿鈺昨日痛苦、擔憂的聲音還在齊文錦的耳邊回響著。他明明說過,要交給他的。
怎么能讓他的阿鈺活在這樣的恐懼中?
身后好像傳來了齊昭的聲音,齊文錦這次沒讓自己回頭。
回頭又如何,終究是要分別的。他這余生,若是沒有這對母子,當真是……了無生趣。
***
因為齊昭明顯因為父親的離開情緒低落,戚鈺陪了他一整天,一直到看著他入睡,想到的還是齊文錦離開時,孩子鞋都沒穿就跑出來,帶著哭腔叫“爹”的模樣。
她的鼻子微微泛酸,低頭輕輕擦拭過眼角。
平日里裝著再怎么成熟,到底也只是個孩子罷了。所以會想要爹娘,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那是李瓚給不了的東西。
至少,得等他再大一些。
***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時,發現屋里正燈火通明的。
“怎么點了這么多燈?”戚鈺問。
“呃……”下人遲疑著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睛則不停地瞟向屋里。
戚鈺于是也不問了,徑直走進去,哪怕是做了心理準備,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她也愣了愣。
齊文錦上次在這里好一通砸過,下人清理過后,房間就明顯空蕩起來了。
可這會兒又重新被填滿了,比起先前都富麗堂皇了不少,顯得更配屋里的那個男人。
李瓚起身迎過來了,他看起來等了不少時間了,神色間倒是沒什么不耐煩:“回來了?昭兒睡了?”
這是知道她是從齊昭那里回來的。
戚鈺點頭:“嗯!
齊昭今日的表現,李瓚自然也知道了。他確實心情郁悶的,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在依賴另一個男人。
而這種郁悶,這會兒在看到戚鈺疲憊的神情時,不知怎的,又帶進去了幾分……或許可以稱之為恐慌的東西。
昭兒對戚鈺的影響太大了,大到能夠動搖她的心。
男人握住了戚鈺的手,強行將她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孩子的忘性大,傷心也就是幾日的事情。等過幾日進了宮,有朋友們陪著,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齊昭出生的時候,我有想過,如果這個孩子不愛齊文錦就好了,恨他就好了。我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做真正的父子!逼葩暢槌鍪郑暗F在,我也慶幸自己沒有這么做。孩子小,并不意味著就是真的不懂事,不記事。他受到的傷害,會一輩子記得,他得到的愛,也會一輩子記得!
李瓚的表情變了變,戚鈺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他自己。
此刻的她沒什么與這個人多交談的心思,于是走兩步背過去不想看他。
但男人很快就跟上來了:“我留著齊文錦,忍著他作為一個臣子,一次次挑釁,騎到我頭上,不也是顧念著昭兒,顧念著你嗎?”
李瓚的聲音有些無奈。
他做了皇帝以后,就算底下有明爭暗斗,陽奉陰違,像齊文錦這樣放肆的還是頭一個。
但李瓚面對這樣的挑釁也忍住了,因為那是昭兒在乎的人。
女人還是沒有理會他,她好像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良苦用心,也或許自己給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偏偏李瓚也生不出脾氣來。
說到底,還是他虧欠了這對母子,是他讓他們這樣兩難。感受到女人的難過,李瓚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安慰的話卻不知怎么說。
要是七年前,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讓他找到這對母子就好了。
那樣的話,哪里還需要她臥薪嘗膽的報復,哪里還有齊昭與齊文錦如今的父子之情。
是自己,讓他們母子孤立無援了這么多年。
“還有,”還是戚鈺先開口,“這些東西,還請皇上帶走吧。人來人往,耳多眼雜,讓有心人傳出去了,不知會有什么樣的流言!
她先前已經與李瓚商定好了,齊文錦可以走,齊昭也可以進宮,但她是絕不會進宮的。
最終李瓚也妥協了。
就像是這會兒,他沉默了一會兒,也只是替自己辯解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我都是以齊文錦的名義置辦的!
窩囊,他堂堂一個皇帝,送自己女人東西,還得以別的男人的名義。
可李瓚也只能忍下了這樣的窩囊。
戚鈺略略掃了一眼:“若真是以他的名義置辦便罷了。但有些是皇上從國庫宮里拿來的吧?那些東西,還請帶走!
說完又拉開了距離。
李瓚也不嫌掉面子,繼續追了上去:“就偏偏不收我的東西是吧?”
“我留下的哪樣不是皇上的東西?”
李瓚被說得啞口無言,無奈念了一句:“伶牙俐齒!
他坐去了床上,失一地便收一地:“那今晚我得留下來!币娖葩暡桓吲d,還是沒出息補了一句,“就只歇息!
第108章 玩玩?那就玩玩
李瓚又去了弘德殿。
這次不僅僅是在門外看著,他徑直步入了里面,太傅與皇子、伴讀們紛紛起身。
“參見皇上!
“見過父皇!
“都起吧!崩瞽懙囊暰在屋里眾人身上都停留過,也包括今日才進宮的齊昭。
“云太傅繼續講課,其他人也繼續聽,不用管朕!
他一邊說,一邊往殿里的后面去,有侍從搬來了椅子,待李瓚坐下后,其余眾人才依次歸位。
太傅往李瓚的方向看了一眼,授課重新開始。
齊昭作為伴讀,是坐在后方的,倒是正好落在李瓚的視線里。這屋里的幾人里,就數他看著瘦弱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挑食的緣故。
也有可能是出生就體弱的原因。
而這樣瘦弱的背影,此刻明顯地透出一股低落來。
李瓚就這樣無法盯了一會兒,胸口像壓著什么東西,悶悶的。他想起戚鈺說的話。
小孩子受到的傷害和得到的愛,都是會記住一輩子的。
憶起過往記憶,他確實……無法否認。
在場的人原本都以為李瓚就只是來坐坐而已,馬上就會離開,畢竟他平日離很少把時間用在這里。
他們一個個都鉚足力勁在皇帝面前表現,李朔和李延更是如此,就怕被比了下去。
卻不想,李瓚這一坐就沒動了,一直到太傅說可以休息片刻。
那也沒人動,直到王林出去一趟,又回來,身后跟著一群捧著點心的宮人們。
“皇上體恤皇子、公子們讀書辛苦了,特意讓御書房備了些點心給大家用!
大家這才借著王林的話回頭看向了大殿后方的皇帝。
“謝皇上!
“謝父皇!
李瓚輕輕點頭:“不用太拘謹。”
他說話間也走上了前,哪怕是他說了不用拘謹,大家的動作明顯也刻意了不少。
李瓚的視線在齊昭身上停留了片刻,孩子低著頭,吃得很少。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沒那么怕自己的,如今大概是見得多、聽得多了,對自己明顯多了敬畏。
他以前從來沒有覺著這有什么不對,他是皇帝,別人會怕他也是正常的。
可現在的李瓚卻想起自己看到過的齊昭與齊文錦相處時的模樣。
他現在不想這個孩子害怕自己。
李瓚抬起手,沒有摸到齊昭的頭上,又轉回袖子里揣著往前走兩步。
“今日天氣不錯,你們悶在屋里讀書也這么多日了,不若就出去放松放松,”說話間看向了一邊的老師,“云太傅以為如何?”
太傅哪里敢反駁他:“皇上所言甚
是,勤怠適度、張弛有節,對皇子們才是最好的!
“嗯。要不……今日就蹴鞠吧,我記得李朔你不是挺喜歡的!
李朔是個好動的,對這些活動都很喜歡,以往是有母后縱容著,如今還是第一次從父皇嘴里聽到肯定,眼睛都亮了幾分:“可以嗎父皇?”
“有什么不可以的。王林。”
“奴才在。”
“去準備場地!
***
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去換了衣裳。
只有齊昭的興致還不是很高,他還沒從與父親分別的打擊中走出來,換靴子時都是慢慢悠悠的。
一邊早就準備好的李朔過來拍拍他的肩:“齊昭,打起精神嘛。你就別多想了,等過兩個月,你爹守了一陣子孝,我們就去求父皇,再讓他回京好了!
齊昭抬頭,見二皇子壓抑著眉間的雀躍與期待安慰著自己,于是不再掃興地露出笑容:“知道。不過,沒想到皇上也會一起,他以往也經常與你們一起玩嗎?我要是傷到他了怎么辦?”
他這個話題一出,李朔眉間的喜悅就再也抑制不住了,甚至因為齊昭的話笑了出來:“你別被傷著就好了,還想著傷他呢。”至于說到父皇也會一起,他也是意外的,“父皇還是第一次陪我們蹴鞠!
隨著齊昭起身,兩人一邊往外走一邊竊竊私語,齊昭合理分析:“皇上不是說了是因為你喜歡嗎?這是因為你才要一起的呢!”
他說完,果然見著皇子的臉上露出了更燦爛的笑容。
可齊昭心底深處還是有不解。
同自己的父親玩樂,是這么值得開心和意外的事情嗎?從小到大,父親只要有閑暇的時間,一定會陪他的。
他思緒之間,李朔湊近了一些:“母親果然沒說錯!
“嗯?”
李朔壓低了聲音:“就是得當了太子,才能引起父皇的重視!
當日李瓚答應皇后的話,他們都聽到了。齊昭也覺得有理,看著李朔那一瞬間傷感又堅決的表情,他想著,皇上要是快點冊封二皇子為太子,就好了。
***
李瓚白天陪著孩子們玩了一整天,等處理了公務來來戚鈺這里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女人卻還沒睡,披著件外衫坐在桌前。
她看過來的一瞬間,李瓚心中有莫名的暖意流過。
想過她素衣好看,也驚艷過她的華服,如今,又覺得,她還是這樣,不施粉黛、不飾珠釵,沒有防備的樣子最迷人。
“在等我?”李瓚問,眼中已經不自覺染上了笑意。
戚鈺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偏偏就是這樣的沉默與漫不經心的眼神,男人卻覺得魂被勾著隨她跑了。
他將蟒袍脫下放去了一邊。
屋里掛上屬于他的衣裳的那一刻,好像自己曾經偷窺到的痕跡,如今都能換上了自己的。
“昭兒今日進宮沒什么事情吧?”
戚鈺問他。
孩子臨走的時候還悶悶不樂,引得她在家也擔心著昭兒的情緒。
果然還是惦記著兒子,雖然是這么想的,但李瓚還是心情很好地拉著她坐下:“是有些低落!
“所以我帶著他們玩了蹴鞠,你別說,”李瓚臉上帶笑,“小東西可真是靈活,那身子又小,沒人攔得住!
不僅是當時,連這會兒他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心底都是全然的放松。
“我知道不可能讓他現在馬上就忘懷,”李瓚安慰她,“但孩子也不可能一直傷心的,總會好好生活下去!
聽了這些話,戚鈺放心了不少,但還是叮囑著:“皇上也不要表現得太過于親近齊昭了!
李瓚笑容窒了窒,下意識就想反駁,那是他的孩子,有什么不能親近的。
可想到那孩子如今不能言明的身份,也只能默默認了:“你放心,外人看不出什么的。”
戚鈺等到現在,原本也就是想問他這些話,知道齊昭如今生活得尚且不錯,才打算歇息。
還沒上床,就被身后跟過來的人從背后攬住。
李瓚這些天確實很規矩,大概是顧念著齊昭在府中,或者是戚鈺的心情不好,說只是睡覺,每次也確實只是躺一張床上,晨起就去早朝。
但已經嘗了腥味的身體,哪能忍得了這么久誘惑就在面前卻不能碰。
“阿鈺,你問完了兒子,也總得考慮考慮我!
他甚至都不用特意地去磨蹭戚鈺的身體,最直接的反應已經毫無掩飾地沖著戚鈺去了。
戚鈺想忽視都難。
距離上次在一起,確實已經不少時間了。
今夜再想要聚聚,怕是不太現實。況且食色性也,戚鈺也有自己的需求,并沒有非要拒絕的理由。
但上次李瓚的過火,還是在心里留了陰影。
不教,不改,怕是不行。
戚鈺身子往后靠了靠,落在本就懷著她的男人懷里。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李瓚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每一滴血液都隨著女人靠過來的動作沸騰起來。
身體好像從來沒有靠的這么近過,貼合得沒有一絲距離。
懷里的人身子沒動,只是頭微微往自己的方向側了側,不需要任何言語,李瓚就著這個姿勢低頭吻了下去。
受不了一絲撩撥的男人此刻徹底化身成猛獸,動作帶著控制不住的兇狠與急躁。
他沒有受到任何抵抗,長舌長驅直入,將那縮在后面的丁香小舌卷起,就算時不時地放開了去攻占其他角落,也會很快就又去挑逗一番小舌。
怎么能……這么舒服呢?
或許是因為憋得太久了,光是接吻,腦子就好像已經得到了高潮時才能有的快樂。
李瓚一點也不想停下來,他忍不住想要將戚鈺轉過身來讓接吻能更順暢一些,然而不等他動作,就猝不及防地被推開了。
這樣的姿勢,戚鈺確實更好叫停。
等李瓚眼里的清醒回歸了一些,就見女人已經坐到了床上。
戚鈺招了招手:“過來!
李瓚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方才的美味,這才慢慢走了過去,也熟練地下跪與她平視。
雖然身體已經急不可耐了,他倒是仍有耐著性子配合她。
戚鈺伸手,撫摸上男人的臉:“今天,玩不玩?”
她說這話,要比任何露骨之語都更能刺激大腦,李瓚只覺得心跳快得像是下一刻就會脫離胸腔跑出來。他勉強才能壓抑住那樣的悸動,喉結滾動,啞著聲音問:“玩什么?”
“應該是皇上拿手的!逼葩暤氖指p了,“我說停下來的時候,無論到哪里了,都停下來!
她看了
一眼男人的身下:“皇上這般自制,應該沒問題吧?”
李瓚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畢竟他已經體會過那讓人失控的感覺了,不是戚鈺,或者說,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下來的。
可與此同時,還有另一種心情在升起。
滿足她。
做到她說到的事情。
沒有任何緣由得,這樣的念頭空前強烈。
“好!彼麘,“那就玩玩。”
第109章 控制我說停下來
齊府的里里外外,下人早就都換了一遍。所以這會兒哪怕主屋燈影搖曳,不時有曖昧的聲響穿出來,守夜的丫鬟們也都只是面不改色地佇立著。
帷幔已經放下來了,燭火的燈光只能隱隱透進來,戚鈺咬緊了唇,這樣的光線,他應該是看不到什么的。雖然是這么想的,但男人灼熱的視線,還是讓她下意識想要掙脫。
“別動!崩瞽懙穆曇粢呀泦〉貌幌裨捔,“等會兒吃苦的是你。”
他不自覺吞咽著口水,察覺到了戚鈺想要掙扎的意圖了,他毫不猶豫地俯下身。
這事做過幾次,就無師自通地熟練起來了。
原以為的心理排斥,結果倒是有些迷戀上了這種感覺,聽著女人那一聲簡短卻難抑的嗚聲,他就涌出無法自持的興奮來。
臨到關頭,女人的腳踹了踹。
她又開始掙扎了。
“皇上,松開!
她叫著皇上,但用的是命令的口氣。
李瓚原本不想聽的,他現在一點也不想松開,只想領到自己剛剛辛苦半天的酬勞。
“李瓚!”
戚鈺叫的這一聲將李瓚的理智拉回來了一些,他想起來兩人之前的約定,她說停就得停。
該死的,已經答應過了的……
李瓚只能暫時拋下那說不出的遺憾。
但這次的叫停顯然只是開頭。
“先等等。”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李瓚的興頭上說這樣說道。
男人睜著猩紅的眼睛看過去,他緊緊咬著牙,太陽穴的位置都咬出青筋來,才讓自己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戚鈺因為滿足過一次了,正微微喘著氣,那饜足與倦怠同在的模樣,勾得李瓚像是真的要炸開了。
“乖,這真是要我的命。”
戚鈺眸光盯著上方的人,雖然他是這么說的,但也忍住了。
可能是新婚之夜齊文錦留下粗暴記憶的影響,這樣掌握、控制的感覺讓她的大腦微微興奮。
這種喜歡也傳遞到了李瓚那里,讓原本備受煎熬的男人愣了愣后,臉上多了些笑意。
“你方才叫我什么?”罷了,他哄著給自己找些其他的甜頭,“再叫我一遍。”
“皇上?”
“不是這個!
他這樣堅持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了想聽到的那聲。
“李瓚!
自己的名字被她這樣念出來,那一瞬間的悸動讓李瓚幾乎失去理智。
男人憋得太狠了,哪怕是被一次次打斷,依舊是頭昏腦脹,這種感覺太過于頭昏腦脹了。所以在戚鈺再次推他時,李瓚沒聽了。
“乖,咱們下次再玩好不好?”
這話讓戚鈺的表情冷了下來,她就像是一瞬間就從歡愛中抽離了出來,不快掩蓋住了其他的所有欲望。
面對這樣的戚鈺,李瓚想也不想地選擇妥協。
他難受得咬住戚鈺的耳垂:“真是要被你折磨死了!
倒是女人又重新滿意了,手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臉:“真乖!
聽得李瓚有些恍惚,又莫名地……心軟和歡喜。
只有最后一次臨到自己最后關頭,女人又叫他:“皇上!
急了就叫名字:“李瓚!
李瓚聽到了,裝作沒聽到,反而在這一聲呼喚中達到頂峰。
“啪”得一聲,臉上挨了一巴掌。
男人沒有一絲怒氣,反而在想著,確實是他違背了約定,微微發麻的臉卻讓明明疏解過的欲望好像沒有半點減輕。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戚鈺看。
這人怎么就……這么得招人喜歡?
***
因為失約,后半夜李瓚都是只能睡在旁邊了。
能睡在旁邊大約也是皇帝這個身份還有那么些許的作用。
李瓚不怎么睡得著,就一直盯著旁邊的女人看,直看到她也睜開了眼睛。
“皇上不用休息嗎?”
“反正也不用再動了,休息不休息都不要緊。”
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怨念。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距離離得很近,戚鈺聽他這么說,沉默一會兒后又慢慢閉上了眼睛。
李瓚往她的方向挪了挪:“你這么擔心齊昭,進了宮,不就天天能看到他了嗎?”
見戚鈺不語,他又繼續說:“便是不想為妃,尋個其他由頭也好!
戚鈺不說話。
他又問:“你懷昭兒的時候吃那個藥,不害怕嗎?要是出了問題怎么辦?”
“出了問題,就再想辦法!
戚鈺是這么說的,仿若是沒什么所謂一般,李瓚卻聽出了她情緒的起伏。
她也怕的吧,怕昭兒真的會出什么意外。
李瓚握住了戚鈺的手,腦海中則想起齊昭的臉,那個與她相似……她拼了命生下護住的孩子。
他又繼續說著其他的話,戚鈺一開始還回應兩句,到后面,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大約是迷迷糊糊中不耐煩了,手一舞,扇得他閉了嘴。
“吵死了!
李瓚摸了摸被她打過的地方,失笑。
***
兩人這般不清不楚地廝混了大半個月。
戚鈺原本以為李瓚也只是一開始圖個新鮮,畢竟關于他“勤政”“不近女色”的傳聞,她已經聽過太多次了。
結果這人夜夜都沒落下。
“皇上每天都來,不麻煩嗎?”
李瓚不以為意:“全京城的官員,不都是這般上朝的嗎?”
“我聽說……”
“嗯?”正在脫衣的李瓚回頭看她。
“宮里的娘娘們伺候過后,夜里都是要回自己宮里的。”戚鈺思考著要怎么隱晦地提醒這個人離開。
“我不是你的娘娘,你也不是我的娘娘,要那規矩做什么?”
戚鈺攔住了他上床的動作:“我今日來了月事!
“我知道!比缃,關于戚鈺的一切,李瓚都是了如指掌的,他也完全沒有要避開的意思,“我給你暖暖!
戚鈺還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就見男人的手已經放在了她的腹上,一陣陣暖流在腹部流淌,也緩解了那里先前的絞痛。
這點在她的表情變化上其實不明顯,但還是被李瓚捕捉到了。
他這才照例像先前那樣說起孩子的事情:“別的都還好,就是這字,還得練。”
齊昭寫字,確實不怎么好看。
戚鈺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她嘆口氣:“可能是天生的,他爹寫得那么一手好字都教不好!
說完,她就意識到說錯了話,果然,下一刻,李瓚帶著危險的聲音就傳過來了:“他哪個爹。”
戚鈺沉默片刻后指揮他的手:“皇上的手往左邊來一些。”
李瓚咬咬牙,動是動了,但這個話題算是過不去:“他那字,跟他人似的,繡花枕頭一個。教昭兒也是誤人子弟。”
從明日起,他非得親自來教自己的兒子。
第110章 默契也不知道有沒有作用
方尚再次見到了齊文錦,夫人的夫君。
他是在前廳等了一會兒后,那位大人才姍姍來遲。
方尚立刻從座椅上站起來迎上去:“齊大人!
他與齊文錦也就是數月不見吧,但面前的男人給他的感覺,卻是天翻地覆。他雖然依舊是光鮮亮麗的,那雙眼睛里,卻黯淡得沒有一絲光。
方尚還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齊文錦給他的感覺,盡管是帶著焦慮、對夫人的過度緊張,但也算是從容的。
不像現在……這般頹然。
不知道京城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如今已經賦閑在家,就不必叫什么大人了!饼R文錦沒怎么跟他客氣,越過他直接在上位坐下,“這次來,是有什么事?”
方尚停頓片刻后轉身,便站在那里繼續說了:“齊公子,近日,我想出城!
“嗯?”沒有下人進來奉茶,齊文錦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出城便出城,來找我做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近日城中戒備森嚴,進出都需要盤點!狈缴蓄D了頓,“其中緣由,公子應該也能猜到一二。我如今肩負夫人交付在下的任務,必須安全帶著人和證物,回到京城。”
齊文錦還是臉色未變,只眼皮抬了抬:“你說是她的任務,就是她的任務?”
“我這里有夫人的書信,可以證明!
說話間,方尚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
上。
齊文錦從看到信開始,神色終于有了變化。他狀若鎮定地接過了信,可微微顫抖的手,卻出賣了男人此刻真正的心情。
“若有難處,可拿我的信去齊府,尋我夫君幫助。”
那確實是戚鈺的字跡,齊文錦死死盯著這行字看,夫君……夫君,他從來都不知道,只是這么一個詞,就能讓他自己的世界好像經歷了一場兵荒馬亂。
喜悅、委屈、思念、痛苦都在那一瞬間在他的胸口翻江倒海。
方尚等了半天,方才那像是要哭出來的男人,才將信又重新疊好,而后起身:“你跟我過來。”
語氣已經冷靜下來。
方尚不明所以,但也馬上緊跟其后。
齊文錦是往一邊的偏閣去的:“出城一事,我來想辦法,屆時我會替你打好關系,不會讓你被攔。”
“但并不是出了城就安全了,我給你提前準備好了護衛之人,還有路線……”
他攤開一張地圖:“有一條比較隱秘的路線,你順著這個走!
那地圖上果然已經做好了標記,方尚認真去看:“大人怎么會有這般隱蔽的路線?”
齊文錦繞著桌子走了兩步:“這條路,阿鈺也應該知道!
方尚微愣。
“戚家的生意做得大,有時會往京城運貴重之物,就是沿著這個路線,以免遭了歹徒埋伏。”
齊文錦也是接管了戚家的事務后才知曉的。
方尚如今自然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個人是早就做足了準備,想來自己在城中的動靜他也是知曉一二的。
他拱手道謝:“多謝齊公子出手相助!
“我幫我的娘子,還輪不到你來謝。”齊文錦其實不怎么喜歡這個人,甚至說很討厭,很討厭能得到戚鈺信任的人。
“把地圖收好,準備動身吧。”他說著就往外去了,但又被方尚叫住了。
“齊公子,我的信……”
齊文錦早就把信已經收到自己懷里了,聞言冷笑一聲:“什么你的信?你以為她寫這個是給你看的嗎?”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當然不是給他看的,戚鈺早就知道了,自己會看。所以那些話,都是寫給他的。
齊文錦突然涌出一股雀躍來,那是自分離以后,就再也沒有的東西了。
就算分開了又怎么樣呢?他將戚鈺的信拿了出來,他們之間的牽絆、共同的記憶、旁人比不來的默契與了解,甚至……這扭曲中的信任,是他李瓚這么輕易就能取代的嗎?
***
李瓚已經教了齊昭一段時間的書法了。
當然,為了不讓人察覺,這幾個孩子他都是一起教的。昭兒……這個字……
他往齊昭的方向看,孩子耷拉著腦袋不敢吱聲,顯然也是心里有數。弘德殿里大家都知道他練字最差了,所以才會特意被李瓚留下來。
“你來看看!
齊昭小心翼翼上前。
他以為皇帝是生氣了,所以有些害怕?拷,就被皇上拉了過去:“你坐著!
齊昭坐好。
皇帝就站在他的一邊指導著:“你看看,這個撇捺,得舒展開!
他拿起筆來示范。
男人寫字很好看,哪怕是簡單的撇捺,都遒勁有力。
齊昭緊張地跟著畫了,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好歹形體是有那么回事了。
他寫完了,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人,只見男人皺著眉,能感受到此刻他不怎么愉悅的心情,但這種心情,似乎又跟生氣什么的,并不一樣。
就像是……爹爹每次教自己練字,也是又惱又氣又無奈。
最終李瓚也算勉強點點頭:“就是這樣,再多寫幾遍手就不會抖了!
齊昭點頭,依言開始練習。
李瓚就在旁邊看著,眼看著那撇捺,越寫越小,最后縮成了最初的樣子。
他手碰了碰齊昭,齊昭這才想起來這么回事,于是趕緊又拉開了,但他記不住太久,就會周而復始。
李瓚拿過一邊的茶杯抿一口降降火,放下時因為聲音大了些,齊昭的筆歪了一下,豎是歪歪斜斜下來的。
李瓚長舒口氣:“孺子不可教也!
“是皇上的字太好看了,齊昭望塵莫及。”
小孩子自帶軟糯的聲音,確實讓李瓚的心情一瞬間就好了不少,他想了想,突然問:“我與齊大人,誰的字更好看一些?”
“爹爹嗎?”齊昭沒發現面前的男人因為這聲“爹爹”臉黑了兩分,而是想著父親那手飄逸的字認真思索了一番,“皇上的好看!
他沒有真的這樣想,但知道自己應該這樣說。
李瓚的不悅瞬間一掃而空。
“來,”他拿起筆來,“我再教你一遍!
這種感覺很奇妙,惱火歸惱火,又……讓人莫名得心情好。
他沒有留齊昭太久,看著孩子的筆畫總算是寫得有點模樣了,才放了人。
他一說走,齊昭道別后就一溜煙跑開了。
“這小子,”李瓚拿毛巾擦拭著手上的墨跡,“跑得還挺快,也不知道快氣死我了!
王林陪著笑,把他手中的毛巾接回去:“小公子還小呢,不知道能讓皇上親自指導是什么樣的殊榮,便是其他皇子們,也不一定有這個待遇!
李瓚凌厲的眼神往他那盯了半晌,直盯得王林都冒冷汗了,才開口:“點朕是吧?”
“哎喲,”王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奴才哪里敢!
他其實確實是這個意思,李瓚對齊昭的喜愛和特殊,已經越來越藏不住了。
當局人總是看不清楚,但王林在一邊卻是心里明白得很,愛有一部分,都源于付出的。
付出得越多,投入越多,感情自然就越深。
皇上在最初得知齊公子的身份,是喜悅與愧疚居多,但總這樣投入心血,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有其他的變化。
李瓚收回了視線,他顯然沒打算放在心上:“什么都好,就是總提那個廢物!
什么爹爹,自己才是他爹。
***
齊昭快速跑出來的時候,李朔就站在陰涼處等他。
“你可算出來了!彼┑枚啵@會兒有點熱,正扇著風,“怎么了?父皇說你什么了。”
齊昭略過其他,只說出了那句“孺子不可教也”,把李朔逗得哈哈大笑。
“你也真是的,我還沒見過誰能把父皇氣得親自上手教,我說你那字,抓只雞過來寫,可能都要比你寫得好看一點。”
“別說比字了,跟我射箭吧。”
“嘿,我就要說練字。”
他們就這般一邊歡笑著一邊走遠了。
***
齊昭的生辰快到了。
李瓚心里惦記著這事,皇家庫房里逛了一圈,也沒尋到一個合心意的能送給齊昭。
七歲,這是個重要的生辰,該好好熱鬧一下的,該找個什么由頭好呢?
路過太醫院時,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腳步一轉往那邊去了。
“參見皇上!”看到他,太醫院的眾人紛紛行禮。
李瓚點頭。
他在里面到處轉了轉,太醫院有不同的分區,藏書、藥材、熬藥,整個屋子里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道。
李瓚站在藥柜前,抽出幾個箱子,將里面的藥材拿出來看了看。
這一連串的動作著實讓人摸不清頭腦,只能戰戰兢兢地跟著。
男人像是才想起來他們:“潘太醫留下,其他人該忙就忙去吧!
“是!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潘太醫仍舊守在一邊。
李瓚的視線往旁邊掃時,看到了那邊瓶瓶罐罐時,又往那里走了過去。
“這些是什么?”他拿起一瓶打開了看。
“回皇上,”潘太醫趕緊回答,“這是小的們奉命給娘娘們研制的藥膏!
“都有什么用?”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對這個感興趣,太醫也只管一五一十地回答:“作用多不相同。有潤膚美顏的、祛疤的,還有讓皮膚更加白皙……”
“哪個?”
突然被打斷的潘太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皇上問的是他說的讓皮膚白皙的吧?
于是趕緊上手把對應的瓶子找了出來:“皇上,是這個。此藥名為月華膏,涂抹皮膚上,便能讓皮膚潔白似玉。”
李瓚沒聽他在說什么,只是將藥瓶放在手中端詳片刻,想起被戚鈺嫌棄了數次的顏色……
先不管有沒有用吧,他姑且收進了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