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勾引她好像真的被勾引到了
戚鈺從齊昭那里回房間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孩子第一次來狩獵,想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一個勁纏她到現在。
齊文錦再屋里,他正來來回回地走著,行宮里的房間不如府中寬敞,還不夠他走兩步就得轉身。
直到看到自己,男人迅速收起低沉的心情,兩步迎了上來。
“回來了?齊昭休息了?”
“沒,”戚鈺回答,“他說時候還早,再看會兒書。”
齊文錦笑了:“咱們孩子果然是個好學的,瘋了一天了也沒忘記課業。”
這話他說得順暢極了,仿若還不知道齊昭的身世一般。
戚鈺由著他牽著自己進了屋里。
剛一進屋,察覺到男人就要貼了上來,戚鈺立刻伸手推了一把。
“大人今日不累嗎?明日還有狩獵,還是早些休息吧。”
昨日,她也拒絕了齊文錦的求歡,只因實在是受不了彼時男人身上的氣味,就算是此刻齊文錦已經沐浴過了,她卻還是覺著不適。
殺戮過后的男人似乎總是伴隨著欲望的高漲,但此刻的自己,或許與他白天獵殺的野獸也無異,戚鈺并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拒絕了,齊文錦也沒勉強。
即使戚鈺能感覺到,裝著若無其事的男人,眉心那時不時閃過的煩躁。
被接連拒絕的齊文錦想起李瓚今日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黑色的眼眸愈發深沉。
他對戚鈺已經完全沒有吸引力了嗎?
人在著急的時候,總會做出頭腦發熱的事情,不分身份與性別。齊文錦端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粥:“這是我特意讓廚房給你留的。你晚膳沒用多少,還是趁熱喝一點。”
可能是對先前拒絕了他帶著些許歉意,戚鈺倒是沒有拒絕。
齊文錦眼睜睜盯著她喝了下去。
他用了藥,但是有了之前的教訓,這次的藥他是精挑細選的,不會對戚鈺有任何影響。
只是助興而已,只是……讓她更快樂一點而已。
他的心在瘋狂地跳動,明明被下藥的是戚鈺,他卻覺得被逼瘋的好像是自己。
如同亡命之徒一般,為了得到她的在意,可以什么也不管不顧。
眼見著戚鈺把空碗放下了,齊文錦還未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下人的聲音:“大人,國公府家的小世子失蹤了!派了人來讓大人一同去尋。”
齊文錦面色一變,差點將牙齦咬碎。
該死的,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這個時候……
戚鈺往這邊看過來:“這是要事,大人快去吧。”
齊文錦甚至從中聽出了一絲輕松,暗暗地愈發咬牙切齒。世子失蹤,這是大事,他作為負責行宮一切事務的人,這會兒確實得出面。
他又看了一眼戚鈺,藥效上來還需要時間,女人這會兒眼里依舊是一片清明。
他只能按捺下了不耐:“我去看看,阿鈺,你在這里等我回來。”
戚鈺總覺得他說這話的語氣有些怪,卻也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齊文錦走了不久,便又有人登門拜訪了。
是長公主李蘊的邀約,箋帖散發著好聞的香氣,娟秀的字跡后還印著長公主的私印。
來遞箋帖的侍女戚鈺也有些印象,是以往宴會上會跟在長公主身邊的侍女。
這倒是一時找不到理由拒絕。
“如此,我收拾收拾,這就過去。”
戚鈺是第一次來這行宮,又是剛來,對這里的地方并不熟悉,所以只管跟著前邊帶路的侍女,也就是留了個神記路。
“夫人,”在不知拐了幾個彎后,侍女終于停了下來,“長公主就在里面,請您進去吧。”
戚鈺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身后的秋容原本是打算跟上的,卻被侍女攔住。
“長公主今日只想見夫人一人。”
戚鈺回頭看過去,對著面露擔心的秋容點點頭:“你就在這里等著吧。”
她一個人往里去了。
大殿里很是開闊,任誰人一見就能知曉這里主人的卓然地位。唯一的違和感大約就是,這里竟然是空無一人。
“長公主殿下。”戚鈺叫了一聲。
無人應答。
她隱約聽見了流水聲,便往里走了兩步。待視線開闊,她一眼就看到了桃花掩映下氤氳著霧氣的溫泉,以及泉邊掛得平平展展的衣裳。
是李瓚今日穿的那身,戚鈺自然認得。
認出來的那一刻她便急忙轉身,卻不想這一轉身,冷不防地差點撞上一堵人墻。
男人穿著蟒袍,但蟒袍并未系住,露出里面的中衣,單薄的衣物將精壯的胸膛都勾勒出來。
離自己不過一指之遠,是因為殿中的熏香過于濃郁了嗎?她方才竟然一點也沒差覺,戚鈺幾乎是下意識就要往后退。
李瓚一伸手,手指勾住她的腰帶。
雖然沒有用力,卻成功止住了戚鈺的動作,她若是再后退,那腰帶怕是就會被李瓚拽松了。
“皇上這是做什么?”
“夫人不肯來,我只好想想辦法了。”李瓚加了一根手指,一同勾住,“看來長公主的面子是比我的要大一些。”
話雖然這么說,男人臉上倒不見生氣,反而又拽著腰帶逼戚鈺往自己這邊靠近一步。
“況且,比起我想做什么?不是更應該問問,夫人想做什么?”
“哦?”戚鈺看他,“皇上覺得,我想做什么?”
“想要我。”李瓚笑,眼里帶著自信與篤定,“夫人今日看我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戚鈺沒有否認。
她不得不承認李瓚的敏銳,在那樣的場合下,就只是那么一瞬間的事情,竟然也被捕捉到了。
“夫人當時,在想什么?”
男人的聲音,幾乎是在她耳邊響起的。那雙眼睛正死死盯過來,如餓狼一般,侵略意味太濃了,仿若下一刻就要被他拆卸入腹。連被他盯住的皮膚都開始發熱。
戚鈺還未回答,一雙大手突然落在她的腰上。
驀然的失重感讓她心一提,下意識就握住了男人堅硬如鐵的手臂。李瓚舉她舉得毫不用力,又穩穩當當,一個旋轉將她放在一邊的桌上。
他彎下腰,讓兩人視線齊平。
真是奇怪,李瓚眼睛微微瞇起,明明屋里的香這么濃,而女人身上的味道淺到幾乎沒有。
為什么他的感官還是猛精準地捕捉到?
“好好的狩獵會,夫人不能體會到狩獵的樂趣,真是可惜了。”
李瓚說這句話時,戚鈺方才在齊文錦那里的不適感又上來了,男人果真都是一個樣,她厭煩地收回手,然而下一刻,戚鈺就見李瓚身體往下,及至跪到了自己腳邊。
“總不能讓夫人,白來一趟。”
那身蟒袍還穿在他的身上,拖在他的身后,襯得男人的臉愈發威嚴。又不止是威嚴,還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魅惑,就像那威嚴在此刻,只是某種道具似的。
引誘她的道具。
戚鈺抿了抿唇,輕輕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有點糟糕,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地上,想過的畫面真的出現的這一刻,她好像是真的被蠱惑了一般,腦子都開始不清醒起來。
李瓚伸手給她脫鞋。
戚鈺沒有拒絕,她身子微微后仰,以手支撐讓自己舒服一些,然后享受著皇帝的服侍,靜靜看他要做什么。
李瓚只是去了她的鞋。
襪還在腳上,還不到休息的時間,她自然是沒沐浴,可男人就這么將她的雙腳托舉在手上,離臉很近,就算是有什么味道,應該也聞到了。
戚鈺剛這么想,李瓚就將她的腳,放在了自己臉上。
從男人的眼眸里,她找不到一絲不適。
“夫人想的,是這樣的嗎?”李瓚沉聲問她。
戚鈺也笑了,她很少真正舒心展顏地笑,即使這會兒心情確實不錯,笑意也并不深,她的腳動了動,李瓚的力道便順勢松了幾分。
于是戚鈺的腳趾,從男人的臉頰,慢慢移到了嘴邊:“我要說……我想的,是這樣的呢?”
要瘋了。
李瓚真的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就算是玩,也不該玩到這個程度。
可更讓人瘋狂的是,他生不出一絲厭惡的情緒來,甚至身體已經給了最直接的亢奮反應。
男人就這么沉沉盯了她一會兒,真的張開嘴,微微一低頭,就將那腳趾含進嘴里。
高貴,又下賤。
戚鈺的心驀然就跳快了幾分,小腹也升起一股火來。
她看著男人努力含住自己的腳趾,口水將襪子浸出濕漬來,沒忍住腳趾動了動。惹得男人喉中溢出聲音,也不知是不適還是什么其他。
糟糕,腦子越發不清晰了,她不知道那是藥物的作用,只覺得好像真的被勾出了感覺。
***
戚鈺是被轎子抬回來的。
齊文錦就等在門口,人一出來,他就迅速迎了上去,那步伐就像是飛過去一般,隨后一把掀起轎簾。
“阿鈺?”
女人有些醉意,身上的酒味在告訴他,這人應該飲了不少酒,但好在眼睛尚且清明,不至于醉到失去理智。
齊文錦沉著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去哪了?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在房間里等我!我是不是跟你說過?”
他無法去回憶,當他急匆
匆地回來,卻發現被下了藥的戚鈺不見了的時候,急到近乎失去理智,想把整座行宮全部翻起來的心情。
男人的手現在還在抖著,只能緊緊攥住戚鈺。
倒是戚鈺,一臉坦然。
“長公主約我去喝了兩杯酒,怎么了?”
齊文錦的嘴唇動了動。
長公主?
這行宮的每一間房,都是他布置的,每一處香,都是他看著點上的。
戚鈺身上的香來自哪里,他會不知道嗎?
第82章 變故他將齊昭抱得更緊了
戚鈺這會兒的醉意多半是裝的。
她是飲了些酒,但從出了李瓚那里,酒意就醒得差不多了。
即使如此,男人那狹長的鳳眸仰視自己的模樣,依舊在眼前浮現著。
“不喜歡這樣嗎?”
“對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委曲求全,很壓抑吧?”
“夫人,你需要釋放。”
“像剛剛那樣……”
他真的很會蠱惑人心,對于如今清醒的戚鈺來說,并不會覺得高高在上男人說這些話,就是真的把他自己放在了低位。
但那會兒她確實是動搖了。
她現在裝著醉意無非是不想與齊文錦多說什么,可偏偏男人這會兒一臉陰沉的模樣,儼然是要拿出先前慣有的刨根問底的架勢。
戚鈺有些頭疼,想著干脆先出去,才一起身,就見齊文錦身子探進了轎子里,突然拉近的距離逼得她后退著又坐了回去。
“大人?”
齊文錦一聲不發,沉默著伸手將她橫抱起。
僵持著也不是個事,戚鈺索性閉上了眼睛,由著他將自己抱進房內。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一臉要興師問罪的男人,連進去了屋里也什么都沒問,反而是一把將自己放在床上,緊接著就欺身過來了。
戚鈺這會兒提不起來一點興致,頭一歪躲過男人的吻:“大人,這酒喝得我頭有些疼,想早些睡。”
齊文錦聞言緊緊地盯著她。
“阿鈺,你一點也不想要我嗎?”
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隱隱有些泛紅,像是要哭出來了一般。
但戚鈺只覺得煩,她按下不耐,用著姑且還算溫和的語氣安撫:“只是今日真的累了,下次好不好?”
齊文錦沒有回答,依舊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好字來。
不是厭惡,不是反感。
他此刻從戚鈺身上感受到的,是什么呢?
齊文錦躺在旁邊,目光無神地盯著床頂許久,才終于想明白了,是厭倦和疲憊,還有一絲饜足在里。
像在外面偷腥過了的貓,對家里的糧食提不起來興趣。
他眨了眨因為睜得太久而酸澀到發疼的眼睛,轉過身來。
戚鈺已經睡著了,她睡得很安靜,看上去完全沒有受到自己藥物的影響。
齊文錦湊到了她身邊,女人的外衫已經脫了,所以身上沒了先前那么濃的味道,卻依舊能隱隱聞到熟悉的檀香。
公主與皇上的感情好,或許是喜歡那香的味道,向皇上討了些。
自己下的藥也不是什么烈藥,就算什么都不做,就這么挺過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齊文錦努力在心里圓上所有的邏輯,然后告訴自己是他想多了。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他的手還是已經探進了女人柔軟的里衣里,確定戚鈺依舊沒有知覺,他身子往下滑了滑,而后整個人鉆進了被子。
齊文錦輕車熟路的撥開了她的衣衫,被子里的他看不到女人的皮膚上有沒有痕跡,于是一路往下。
戚鈺有些不適地動了動,齊文錦壓住了她的一只腿,好在女人并沒有醒來,待她動作慢慢止住了,齊文錦才將她另一只腿分開。
隨即唇湊近。
很干凈。
齊文錦的動作頓住,藥是他親眼看著戚鈺喝下的,就算是戚鈺自己扛過去的,也不可能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清理過了。
或許……也解決過了。
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戚鈺逼瘋的,心口疼的快要死的時候,齊文錦就是這么想的。
阿鈺,別這樣欺負我了。
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
狩獵持續了幾天,第四日的時候李瓚下旨,女眷亦可同行。
京城女眷們擅騎射的其實不在少數,至少騎馬是大部分人都會的。所以小太監傳旨的聲音傳來后,無聊了數日的眾人們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戚鈺還聽到眾人小聲的議論。
“皇上,”齊文錦卻是當即勸諫,“林中猛獸眾多,夫人小姐們貿然都進去山里了,恐有危險。”
他是負責籌劃狩獵活動的人,自然是想要減少危險因素,避免發生事故。
李瓚的目光往底下掃了一圈:“那就多派些護衛。”
“但人手……”行宮的護衛們都有各自的職責,而更多的侍衛是在山下封山,要調過來需要時間。
李瓚徑直打斷了他的話:“從朕這里調些護衛去吧。”
聲音沉了幾分,明顯是主意已定。這次,便不再敢有人辯駁了。
于是女眷們跟著進了山,有射箭技藝好的徑直往樹林深處去了,剩下的則是三三兩兩騎馬慢慢地走。
戚鈺對狩獵并不精通,給她準備的箭就掛在馬前,倒是成了擺設了。
林中時不時傳來下人們的歡呼聲,有人凝神聽了聽:“不知道是誰又有收獲了?”
“好像是許家的公子吧?聽著聲音像。”
“怎的你還能聽出聲音?”
“這不是幾日來過于無趣了,還是那些騎射功夫了得的有福了,不知道能出多少風頭。”
“那回去了讓你家丫頭也學學。”
眾人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騎馬慢慢在樹林里走著,直到不遠處傳來噠噠噠的兩道馬蹄聲,幾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明黃色的身影太過于明顯了,褪去了平日里肅穆的黑色蟒袍,明艷的色彩讓馬上的人似乎也年輕了一些,少了幾分莊重,多了些神采飛揚。
大家平日里對皇帝都是不勝惶恐,多一瞬的對視都不敢,也只在這會兒,仿若他就只是京中哪家的貴公子罷了,甚至有人看呆了些。
馬上的人正在拉弓,嗖的一聲,弓箭射出。眾人離得遠也看不出有沒有射中什么,只是見著那邊的草叢又動了動,直到李瓚的身后也飛出一箭來,一聲痛苦的哀鳴后,侍衛從草叢里取出一只野兔來。
“是齊大人的箭。”
齊文錦開口:“在皇上面前獻丑了。”
李瓚手捏著弓身,余光往不遠處女子們的方向掃了一眼,隔著距離,戚鈺只覺得與他對上了視線。
有人輕笑出來。
“齊大人可真是好箭法、好膽量呢。”
說話的戚鈺忘了是哪家嫡姑娘,仿佛是在夸獎,但陰陽怪氣的語氣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是被封了告命夫人,她根基不牢,自然有的是不服氣的人。
不過也是,戚鈺看向了不遠處的兩人,眾目睽睽之下,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都會把出風頭的機會留給李瓚,也不知道齊文錦腦子想的是什么,這樣下對方的面子。
她沒有言語,只有旁邊的女子在趕緊搖頭,示意那姑娘可別再說了。
戚鈺沒有理會,一群人又往前走了走,直到齊文錦調頭堵住了她們。
“諸位夫人們,再往里去,野獸更為兇猛,還請大家小心一些。”
他沒說不讓大家去,但聽到這話,就有人心生退意了,戚鈺看了他一眼,順勢接過話:“既然如此,這外間景致亦不錯,我們就在這里走走吧。”
“也好。”
“左右我們也不是來狩獵的。”
……
大家紛紛附和,戚鈺正調頭要走,突然見一人騎馬從林子深處急匆匆地過來,連下馬都是連滾帶爬地差點摔下來的。
戚鈺放緩了速度,隱隱聽到來人跟李瓚匯報:“皇上!二皇子殿下與齊公子方才與護衛們走散了,這會兒不知所蹤。”
戚鈺心一緊,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李瓚臉色更是沉下來了,難得在人面前露出怒容:“是怎么跟丟的?兩個孩子能騎多快?一群廢物!”
“還不快去找!”
不知怎的,戚鈺突然想起當初自己救了落水的李朔后,在皇后宮殿里聞到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哪怕是被救回來了,那些同行之人依舊是受了刑罰,甚至有人沒挺過去。
她
從那時候起,明明就已經知道了,在皇家面前,其他人的命,都不算命的。
女人的手腳在那一刻變得冰涼,臉上也沒什么血色。
“阿鈺!”齊文錦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你先別著急,林子里面四處都安排了巡視之人,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你回去,昭兒的事情就交給我。”
交給他?自己怎么交給他?
他已經知道了昭兒不是他的親生孩子,怎么會真的心急。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樣的目光看過去的,但對視片刻后,齊文錦就露出苦笑:“既然如此,你也一同來好了。”
戚鈺立刻驅馬過去了,李瓚看了她一眼,也未多說什么。
就像齊文錦說的那樣,林子里隔不遠便有巡視的人,很快就有了那兩個孩子的蹤跡。
順著蹤跡往里去的時候,還沒找到人,就猛然聽到一陣猛虎的咆哮聲,別說孩子,連他們這些大人聽了心都顫了一顫。
沒有任何耽擱,幾人的馬火速往聲音的方向跑了起來,戚鈺很快就看到了齊昭和李朔的身影,可她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只高四尺,長九尺的老虎。
老虎的身上有明顯的受傷,但絲毫不影響氣勢,咆哮著撲向孩子的時候,整個山林仿佛都在顫動。
齊昭!
戚鈺的魂魄似乎都在那一刻離開了身體。
李瓚已經飛身出去了,兩個孩子顯然是已經與這老虎盤旋過了,老虎撲過去的時候,他倆是往相反的方向躲開的。
他幾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抓住李朔,另一只手伸出去卻沒能抓住齊昭,情急之下也只能先側身躲過老虎的利爪。
齊昭!
李瓚立刻又回頭,失利了一次的老虎果然沖向了齊昭,小小的孩子在龐然巨物面前眼里的恐懼都要溢了出來。
齊昭已經動彈不得了,他們昨日剛剛射中過這只猛虎的幼崽,當時隨行人多,連這只猛虎也差點一并擒獲,但還是讓它給跑了。
誰也沒想到這老虎居然這般聰明,今日跟了那么久,就等著他們落單。
這次他肯定是真的要死了。
那短短一瞬間,齊昭卻仿佛閃過了無數念頭,比如還好李朔沒事,還有……母親肯定是要傷心了。
“昭兒!”
齊昭聽到了有人在叫他。
好像有二皇子的聲音,有母親的,還有……父親的。
他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里,那是他很熟悉的屬于爹爹的懷抱。
齊文錦盡力地去躲了,他到底是文臣,沒有李瓚那么好的功夫能游刃有余,那老虎的利爪在身后劃過時,他還能聽到布帛被撕碎的聲音,以及身后皮膚的痛感。
他將齊昭抱得更緊了,咬著牙一聲沒吭。
但爭取的這個時間亦是足夠了,下一刻,就有利箭往這邊飛射而來,正中老虎喉心,護衛們更是一擁地涌了上來。
第83章 糾結她要是能可憐自己就好了
其他女眷官員們都被已經控制了場面的護衛們隔絕在了不遠處,但戚鈺穿過眾人往那邊去的時候,卻沒有人阻攔。
“昭兒!”
被一劍封喉的老虎就躺在地上,四處都是它濺出的血液。哪怕是已經沒有威脅了,龐大的身軀依舊讓人心驚。
回想剛剛那驚險的一幕,戚鈺撫摸上齊昭小臉的手都是抖的。
孩子看著很是狼狽,身上的衣裳都破了,露出來的胳膊上可見明顯的淤青。但好歹能看出沒有傷及筋骨。
因為驚嚇說不出話的齊昭,在聽到母親的聲音后,才像是終于可以動彈。
他含淚的目光轉過來,開口叫娘的那一刻,戚鈺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著發疼。
“娘,爹……爹爹受傷了,怎么辦?”他一邊抱住齊文錦,一邊哽咽地問,“爹爹!”
比起剛剛的險境,現在父親的受傷更讓他六神無主,小小的身軀就這么死死支撐著站立不穩的父親。
戚鈺伸手扶住了齊文錦,男人的后背被虎爪抓得很深,甚至能看到翻出的血肉,臉色更是一片蒼白。
她的手不自覺抓緊了些,戚鈺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思緒在這一刻好像也變得混亂起來,她唇動了動,半天才輕輕喚了一聲:“大人?”
齊文錦閉眼不語,她又叫了一聲:“齊文錦。”
李瓚過來的時候,就正好聽到了這帶著微微顫音的這句齊文錦。那里面翻涌著的情緒太多了,多到他仿若能看到纏繞在兩人中間的密密麻麻的線。
愛也好,恨也好,死死將兩人裹挾其中。
他抿緊了唇。為了孩子以身涉險,齊文錦是真的疼愛這個兒子。這跟自己也沒什么關系,可有那么一瞬間,胸口的滯悶讓他覺得被戚鈺握住手的男人,太礙眼了,礙眼到他恨不得這個人能立即消失。
齊文錦睜開了眼睛,對上視線的一刻,李瓚恍惚間覺得從他的眼里,看出了一絲得意。
仿佛在笑話自己,方才所有的爭強好斗,都不過是一個笑話,現在是屬于他齊文錦的勝利。
李瓚霎時間火從心起,什么東西,居然膽敢挑釁他。
“皇上,”然而下一刻,齊文錦就掙扎著跪了下來,“是臣的疏忽,讓二皇子殿下身處險境,請皇上責罰。”
他大約是因為失血過多,整個人虛弱得跪也跪不穩,戚鈺就順勢跪在他的旁邊,替他支撐著些許重量。
而早就已經被松開的齊昭卻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皇上,都是我的錯,您別罰爹爹。”
三個人,倒是跪得整整齊齊。
齊昭眼里還噙著淚,急切的目光里全是對父親的擔心。讓旁人見了,估計都要為孩子的孝心所感動了。
可李瓚只覺得煩躁。
他試圖把自己從莫名的情緒中拉出來,擺回應該的位置上,可是不行,他為什么這么……憤怒,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著,不應該是這樣的。
要是……要是剛剛自己抓住就好了。
李瓚的心中升起了這樣的想法,
他確信自己沒有做錯,也確信無論重來多少次,自己還是同樣的選擇,可這樣的念頭一生出來,就如藤蔓一般,在心中瘋漲。
他剛剛應該抓住齊昭的。
“父皇!”又一個人跪下了,是同樣有幾分狼狽的李朔,“您不要罰他們!都是兒臣的錯,齊昭方才一直在保護我的。”
他也是言辭懇切。
合著倒是只有他一個壞人了。
李瓚壓了口氣:“齊尚書先回去養傷吧,今日之事,過后再說。”
***
齊文錦的虛弱有一半是裝的。
他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競爭或者說挑釁的對象是九五至尊了。他只想要宣告,戚鈺是自己的。
他們之間,不是外人能插入的。
虛弱是裝的,傷卻是真的,他回了行宮后
御醫也看過了,但當天晚上他就生了高熱。
齊文錦的意識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間能聽到許多人說話的聲音,他自動地都忽略了,直到那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別擔心了,你爹爹肯定會沒事的。”
“真的嗎?”
“嗯。”
她在。
齊文錦心中涌出一股無可言喻的安全感。救齊昭,完全是他那一瞬間的本能,疼了這么多年的孩子,到底不是說變就能變的。
可是……如果能因此,讓她對自己少一些怨恨,讓她能信任自己、或者,可憐可憐自己,就好了。
***
齊昭不肯走,非要守著父親。戚鈺也沒有再勸。
她沉默著坐在床邊,放空的思緒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不知過了多久,回神時,她側頭往床頭看過去。
先是趴在父親身邊的昭兒,他已經沒哭了,眼眶卻依舊泛紅。
然后是還昏迷著的齊文錦。
她沒什么好心軟的,更不會愧疚。早干什么了?齊文錦早干什么去了?他若是能早如此,若是那個孩子留下來了,若是哥哥沒有死,他們何至于如此。
唯一糾纏著戚鈺的心,讓她痛苦的,是齊昭。
孩子是無辜的。
他是真心愛戴著自己的父親,滿懷赤誠與熱切。
她的孩子,又該怎么辦?
***
皇帝從回來開始,心情就不大好了,伺候的人都有察覺,連二皇子來見,他也沒讓二皇子進去。
這會兒也是,就維持著隨意坐在床上的姿勢,手攆著佛珠,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良久,突然聽得一聲脆響,是原本被捏在男人手中的佛珠被扔到了地上,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宮殿中尤其明顯,彰顯著主人壓抑不住的怒氣。
宮人們紛紛跪了下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李瓚赤腳從床上走了下來。
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這里一個人生氣,只要他想,不管是處置一個區區的齊文錦,還是想得到戚鈺,都不過是抬手之間的事情。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遍遍想著那一家三人相依的場面,任由無名火在體內竄騰。李瓚站立在了書案前,突然開口。
“去把太醫叫來。”
“誒!奴才這就去。”趕緊就有人回應了,連滾帶爬地出去叫人。
***
太醫很快就到了。
這會兒的李瓚已經不見了先前的怒氣,坐在椅上,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了。
“今日受傷之人都怎么樣了?”
他打開了一本奏折看,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閑話家常。
太醫趕緊回答:“二皇子殿下受的都是一些皮肉傷,并無大礙,臣已經處理過傷口了。”
他自然是要先緊著李朔說,然后再提其他人:“齊公子亦是如此。倒是齊尚書的傷重一些,野獸的爪子大多是帶著毒的,他現在發著高燒,情況比較危險。”
李瓚并不在意他的危險不危險,他思考了片刻:“先前太醫院診斷,齊夫人以后都難受孕了,是嗎?”
第84章 孩子他跟戚鈺,要是有一個孩子,好像……
“回皇上,正是。”
李瓚沉默了片刻。
這事他一早就已經知道了,彼時除了對戚鈺又多賞賜了東西后,也沒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今日那一家三口的畫面,他的心頭就像是扎了根刺。
若是……他跟戚鈺能有個孩子,李瓚面上依舊是平靜的,可心卻在這個想法升起時就開始瘋狂跳動。
“先前太醫院不是給她看診過嗎?那么多人,就沒一個有辦法的?”
才起身的太醫在察覺到皇帝聲音里的不悅時,又顫顫巍巍地跪下了。他也沒想到,這已經翻篇了的事情,怎么又被提起來。
“回皇上,齊夫人宿疾已久,想要恢復并不容易。況且調理身體非一朝一夕之事。”
“非一朝一夕那就多用些時間,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怎么就停止問診了。”
太醫心中直呼冤枉:“皇上,是皇……先皇后娘娘下旨,無需再去齊府叨擾,臣等這才停了問診。”
李瓚只用了短短片刻時間,就明白了蘇蓉的心思。
他抿唇,思忖一會兒后才開口:“你明日再去給她請診,等回宮后,召集太醫院,務必給她好生用藥調理。”
“臣遵旨。”
齊文錦不能生育了,這事李瓚早就知曉了,藥還是戚鈺下的,所以兩人在齊昭過后這么多年再無所出。
她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讓齊昭成為齊文錦唯一的孩子。
李瓚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卻又理不出思緒來。
“關五還沒回來嗎?”
“回皇上,”王林回他話,“關五先前說是有些事,又回了趟青州,現在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雖然這么久查不到東西是廢物了點,李瓚對他其他方面倒是放心的:“他一回來,就讓他立即來見朕。”
“是。”
***
齊文錦的身體素質不錯,后半夜的時候,身上的熱度就慢慢褪去了。
他醒來時旁邊沒人,只有齊昭睡在旁邊。應該是睡著了被戚鈺放上來的,衣裳都只脫了最外面的衣衫。
孩子那與戚鈺相似而天真無邪的面容,讓齊文錦微微失神。
這要是他的孩子……多好。
他第一個孩子,要是平安生下來了……多好。
齊文錦突然想起自己還未完全清醒時,聽到的戚鈺問自己。
“齊文錦,你后悔了嗎?”
呢喃的聲音里,是痛苦,是絕望,鞭撻著他的心。
齊文錦閉上了眼睛,恨著的人,從來也不輕松,是自己,讓他們三個人,都走向了痛苦的深淵。
***
戚鈺還沒進來,就已經聽到了里面說話的聲音。
“爹,你哪里疼嗎?”
“爹不疼了。”
“那你眼睛怎么紅了?”
她站立片刻才走進去,父子二人果然都已經醒了。大概是聽到了自己的動靜,兩雙眼睛一同看過來。
齊文錦的眼眶確實泛著紅,戚鈺當作沒看到,別開視線,將毛巾放在盆里洗了洗。
齊文錦的視線一直放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坐下,帶著涼意的毛巾搭到他的額頭上。
“大人感覺怎么樣了?”
“嗯,”齊文錦應了一聲,“已經好多了。”
齊昭馬上在一邊拆穿他:“才沒有,爹剛剛都疼哭了。”
齊文錦抓了抓他的胳膊,他就看過去,一副“本來就是這樣”的表情。
戚鈺沒理會這倆人的小動作,伸手拍了拍齊昭的肩:“你爹已經退熱了,現在又醒了,你回你房里好好睡去。”
齊昭還是不放心,一個翻身撐在齊文錦上方打量:“爹,你真的沒事了嗎?”
“嗯,”齊文錦笑笑,“聽你娘的話,明早兒起來了再過來。”
他這么說了,齊昭這才慢吞吞地起身。
戚鈺給他傳了外衫,又喚下人進來帶他回房,好一通忙活了,房里終于歸于安靜。
齊文錦額頭上搭的毛巾從原本的涼意,到現在沒了感覺了,但送走了齊昭的戚鈺卻還站得離床遠遠的。
“阿鈺。”
聽到叫聲,戚鈺回頭,就聽他又說:“我有些渴。”
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知道的人見著了該以為是她虐待了人。戚鈺順手給他倒,剛送進來不久的,還熱著。
她走到床邊,齊文錦自己起身,看起來有些費力,戚鈺伸出一只手,剛一過去,就被男人當作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
動作幅度太大,戚鈺另一只手上的杯子灑了些水出來。
齊文錦自己拿過杯子一口氣喝完了,戚鈺正要把空杯子接過來,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低頭,伸舌舔了舔剛剛撒出來的水滴。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齊文錦虔誠得如同膜拜一般的神情。
于他而言,確實是在膜拜自己的神明。
“我后悔了。”齊文錦開口,“阿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想讓我去死的時候,我就去死。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他壓上自己的一切去賭,賭真到了那一天,這個人會對自己有片刻的心軟。
就算是賭輸了,那也值了。
***
李瓚不知道第幾次看向女眷的觀賞臺了。
因著那日的插曲,女眷們心有余悸,大部分都歇了進山的心思,是以那邊這會兒坐了不少人。
卻唯獨不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齊文錦自
從受了傷就專心養病了,負責的一切事務都轉交給了其他人。
而戚鈺……自然是也留下來照顧他了。
“皇上今日也不參加嗎?”
蘇紹的話突然將李瓚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抬眼看了過去,少年正整裝待發,看著興致很高,說起來,那天一箭射了猛虎的人也是他。
這個年紀,確實正是愛好狩獵的時候。
李瓚嗯了一聲,他突然間想起原本自己也是的,大概什么時候?或許是幾個月前的秋狩,他也是這般,興致高昂。
但是現在,一切都莫名地變得索然無味。
“你去吧。”
“那臣先告退了。”蘇紹說完就調頭上馬,帶著手下的人離開了。
李瓚也只是多逗留了片刻,便回了行宮。
“二皇子怎么樣了?”
“還在房里閉門思過呢!”
李瓚走得太快了,王林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
李朔閉門思過是被李瓚罰的,從那天起就不準他去狩獵了,這會兒聽著王林這么說,他略微思索,腳步一拐,就往李朔房里去了。
人還沒走到,突然就聽到一陣笑聲,哪里是在“思過”的樣子。
王林偷偷一瞄,見皇上臉都黑了,趕緊輕咳一聲,眼見著沒什么作用,干脆尖聲叫出來:“皇上駕到!”
笑聲與說話的嘈雜果然停止了。
李瓚看了他一眼,才抬步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了齊昭的身影。
“參見皇上。”
齊昭早就跪下來行禮了,李朔也緊跟其后:“父皇。”
李瓚的怒氣就這么憋到一半,又默默退了回去。他的眼神閃過復雜,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起吧。”
兩個孩子老老實實地整齊站在一邊,李瓚往里走了兩步:“你爹身體怎么樣了?”
“回皇上,已經好多了。”
要不他也不會來這里跟李朔玩得歡了。
齊昭回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
李瓚想起這孩子第一次見著自己,明明是不怕的,抬頭直視著自己說話,眼里全然的懵懂與無畏。
如今倒是……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上來了,連帶著前幾日一直沒有消散的悔意,也更加明顯起來。
他伸手,將齊昭的側臉露出來,那里有一條細小的傷疤:“你的傷都好了嗎?”
“回皇上,好了。”
“李朔說這次多虧了有你保護他,齊昭,你是個勇敢的孩子。”
雖然有些害怕這位皇帝陛下,但也因為這樣,被他表揚時,齊昭不由自主地多了兩分自豪。
“謝皇上。”
他抬頭,與戚鈺相似的眉眼這會兒亮晶晶的。
李瓚的心好像被觸動了一下,他無法說清那是什么樣的心情。
他跟戚鈺,若是能有一個孩子,好像也挺好的。
第85章 道歉齊尚書能幫朕找一個叫蓁蓁的人嗎……
太醫每日都會來給齊文錦看傷,也一同給戚鈺問診。
“夫人先前因二皇子殿下落下如此疾患,皇上心中掛念,命我等務必要為您調理。”
齊文錦也聽到了,床上的他差點被氣笑了。
掛念?早不掛念,這個時候掛念?
他掛念人家夫人能不能生孩子做什么?當然沒好心到是為了他們夫妻倆要孩子,況且……齊文錦心里清楚,自己本就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
想到李瓚是在打什么主意,他牙都快咬碎了。
等太醫走了,兩人面面相覷,李瓚的心思過于沒有遮攔了,使得場面有些微微尷尬。
想到齊文錦畢竟是才救了齊昭的,戚鈺沒打算這個時候刺激他,于是將藥方折了起來,隨手放去了一邊,男人的面色果然隨之緩和了許多。
“你……”齊文錦開口,但只發出這么個聲音就停頓了。
戚鈺還以為他要質問來著,然而半晌,卻聽見男人突然的道歉。
“對不起。”
她愣了愣,看過去。
齊文錦的眼里滿是心疼與懊惱:“我若是能再強大一些,就不用讓你為難了。”
但是很快,他又一掃頹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遞了辭官的奏折,等我想辦法,很快就能帶著你和昭兒一同回青州。”
回青州嗎?
戚鈺收回視線,她已經思考了許多天,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
后面戚鈺又收到過長公主的邀約,知道了這背后的意思,她便再也沒有應過。
但這次,是王林帶了李瓚的口諭來請的她。
“齊夫人,”王林意有所指,“這是皇上的旨意,還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李瓚拿出了皇帝來壓她,她確實沒有拒絕的余地。
見她終于同意了,王林一路上都陪著笑臉:“皇上這些日子,可都惦記著夫人。”
“您見了他,就說幾句好話。”
他自是不知道這兩人平日里是怎么相處的,更不知道李瓚這特殊的癖好,只當戚鈺私下里有什么過人之處,能哄得好皇帝。
戚鈺一路無言。
李瓚已經等在寢宮里了,戚鈺進去的時候短暫打量了下,他今日沒什么花哨的準備,只一身簡單的白衣。
“參見皇上。”
女人跪下來行禮,冷淡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瓚沒有立即出聲,他看了王林一眼,得了暗示的王林將其他人都帶走后,他才從椅上起身,走到戚鈺面前。
男人蹲下來,親自扶住了她:“我說過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行禮。”
戚鈺一起身,就往后兩步與他拉開了距離:“皇上乃九五至尊,臣婦不敢失禮。”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但到底還是李瓚理虧,繼續放軟了語氣:“這不是三請四請都請不來,我才不得已傳了口諭。你說說,我若真想拿皇帝的身份壓你,你還能把罪該萬死掛在嘴邊?”
情愛對于李瓚來說,向來不是什么需要占據精力的事情。可唯獨面對戚鈺,沒有緣由得,他平白就能生出自己都想不到的耐心來。
他盯著那張臉看,對面的人好像沒有領情的意思,面上依舊是拒人千里的冷淡。但偏生讓他生不出惱,反而只有這么多天沒有見到她的……想念。
李瓚輕輕嘆口氣:“你是不是在怨我?”
他明明想了許多辯解的話,諸如那是他的皇子,是他當作繼承人來培養的孩子,第一反應當然是要救李朔。
可此刻,脫口而出的卻是:“對不起。”
連戚鈺都微微意外地抬起頭。
不怪她驚訝,李瓚也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畢竟是這樣的關系,他在戚鈺面前明明也沒少做出低姿態。可他自認為還是分得清縱容與真正的低頭,分得清自己的底線。
如今這樣的界限,隱隱變得模糊起來。
就像他此刻,是在以什么心思道歉?李瓚分不清楚,他遵循著自己的心意,繼續說了下去:“當日,是我沒能救下齊昭。”
戚鈺確實意外:“皇上,我絕沒有因為此事而責怪您。于國,皇子身份尊貴,肩負未來的江山社稷。于家,您是他的父親,哪有父親在危險之中,不先救自己的孩子。”
這話,在她想到齊昭的身份時,有很短暫的停頓。
她說這些,確實是真心實意,倒不如說,李瓚當時若是不管不顧地像齊文錦那樣救齊昭,才會讓她意外。
“皇上,這不是您的錯。”
她自認為自己回得沒問題,但身旁的人氣息莫名就低沉了兩分,不等她仔細分辨,男人調頭往遠處的書案走了過去。
李瓚能分的清楚,這是真心話。
他再次印證了,眼前的人,確實是聰明人,聰明而清醒,明明他欣賞的也是這一點,可此刻這莫名的惱火是怎么回事?
或許是因為發現了,她對自己,并無期待。
那如果是齊文錦呢?如果是齊文錦當時沒有上前
救人呢?她還會這般無所謂嗎?
李瓚并不想把這些情緒泄露出來的,他甚至沒發現自己步伐中掩飾不住的煩躁,然而走了一半,就聽得咚得一聲。
回頭一看,是戚鈺又跪下了。
“皇上,臣婦離鄉日久,夫君的請辭奏折,還望您準奏。”
她話音剛落,男人又大步折返回來了,這次沒那么柔和了,鉗制自己手腕的手狠狠一用力,戚鈺便被迫從地上起了身,與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對上視線。
“你不怪我,但是原諒了他,是吧?”男人鳳眸瞇了瞇,冷笑出聲,“怎么?感動了?要既往不咎了?忘記你在齊府受過的折磨,忘記戚家的家產又是怎么落到外人手里的?”
他什么都知道,戚鈺并不意外,但那質問的口氣還是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惱怒來。
他又懂什么?
他選擇了李朔,戚鈺沒有怪他的立場,只是又清醒地認知到,自己沒有多余的選擇。
與其打破現在的平靜,讓齊昭混亂痛苦,與其寄希望于他能保護齊昭,甚至把齊昭放進更危險的境地里,倒不若……維持現狀。
就像自己一開始計劃的那樣,齊昭的親生父親永遠不會出現,等他能獨擋一面了,齊文錦就沒了價值。
喪父之痛再痛,也總會過去的,好過于把一切秘密公之于眾,顛覆齊昭的世界。
如果不是李瓚的突然出現,事情原本就應該這樣走的。
她沒有絲毫的視線躲避:“是的,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不想再費盡心力地去恨了。”
“逝者已逝,我現在,只想跟他好好過日子。”
她每說一句,李瓚的眼色就沉一分。戚鈺下意識想后退,卻被他攥著手腕又拽了回來。
“前幾日,夫人還不是這么說的。”
“那皇上便當我是迷途知返。”
李瓚氣極反笑:“夫人的意思是朕是迷途?膩了?便能想丟就丟?”
他們離得太近,便是戚鈺,面對這樣的李瓚,一時也不敢繼續說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避開。李瓚卻突然動了起來,一個彎腰就將她橫抱起。
“皇上!”
“你先別動。”
男人面無表情的模樣反而更讓人犯怵,好在他沒往床上去,只是將戚鈺放在那堆了一般奏折的桌案上。
李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從坐在這個位置上,任何都唾手而得后,他都忘了,這樣的憤怒是什么滋味。
把他當什么了?
想結束,就回去跟那個男人什么?好好過日子?
該死的,狗屁的好好過日子。
李瓚想起自己在戚鈺的房里時,看到的那兩個人生活的痕跡,心中的憤怒怎么都停止不下來。
他手撐在戚鈺的身體兩邊,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將那些讓他氣息不穩的情緒都壓了下去。
再開口,聲音就冷靜了下來:“你如果是為了齊昭,就應該清楚,我能給齊昭的,更多。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將來無論是繼承齊家,還是想要位極人臣,我都可以給他最大的助力。”
他見戚鈺不語,聲音更緩了一些:“這次的事情,確實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你要是想解氣,我讓你罰。”他頓了頓,“我讓人找了些小玩意,你要不要……試試?”
李瓚沒有發現自己心境的變化,說這些,不是為了情趣或者滿足自己的欲望,他是真的……存了討好,或者是讓戚鈺發泄的心思。
“皇上,”然而,面前的女人卻好像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讓步,“我能原諒,是因為我對夫君,還有感情。”
“我還是,喜歡他。”
李瓚方才才平穩的呼吸,一瞬間又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盯著戚鈺,就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到撒謊的痕跡。
然而,李瓚只看到了她眸子里的認真。
腦袋有一瞬間變得發漲起來,那在體內瘋狂竄動的情緒,除了他已經熟悉的嫉妒,那讓他心口止不住發疼的,又是什么?讓他咬著牙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
明明幾天前,他還在這張臉上看到了情欲的痕/跡。她沒那么怕自己,也允許了自己的靠近。
現在這算什么?喜歡齊文錦?她把自己當什么了?
戚鈺一直都知道,這個看似低位的男人,其實一直掌握著主動權。自己在鋌而走險,但她不得不這么做,與李瓚的糾纏,對她開始已經沒有任何好處了。
“好……好,”半晌,李瓚才從牙縫里蹦出字來,“你可真是好樣的。”
他保持著作為帝王應有的理智和從容,直起身子退后了幾步。
他聽著女人說了一聲:“臣婦告退。”
而后腳步聲愈來愈遠,直到殿里一片寂靜,那憤怒、嫉妒,還有類似于委屈的心情,沒有減少分毫。
李瓚拿起一本奏折,他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應該這樣被戚鈺牽著情緒走,他得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就這么坐了一下午,奏折上的字,卻一個也進不去眼里。
他的眼前,一會兒是那張隱忍著情/欲,在他面前沒了偽裝的臉,腳踩在自己身上時,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女人的愉悅。
可一會兒,又是戚鈺說喜歡別人時,冷若冰霜的臉。
想甩了他?好好過日子?她也敢想!
李瓚猛得合上奏折,一把扔回了桌上。
“來人!”
王林忙不迭地進來:“皇上。”
“去把齊文錦叫來。”
***
戚鈺沒跟齊文錦說見了李瓚的事情。
“這次昭兒得救,也多虧了蘇將軍,等這次回了京城,不若邀他來府上一聚,好生感謝一番。”
齊文錦沉思了片刻。
戚鈺說得有道理,按理來說,是應該感謝的。
可一提起蘇紹,他想著那日蘇紹看戚鈺的眼神,便舒服不起來。
他又瞅了一眼好聲好氣跟自己商議的戚鈺,她最近對自己愈發溫柔了,讓齊文錦每日都覺得置身夢中一般。
“嗯。”他到底還是同意了,“是該感謝的。”
不能太小家子氣,他這么跟自己說。
“那就這么說定了。”就算離京,戚鈺也有意想要試探一下自己的猜想。
他們正說著,就有太監來宣旨了,說是皇帝召見。
戚鈺與齊文錦對視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不詳的預感。
“好,”齊文錦已經開口了,“煩請公公稍等片刻,我這就收拾一番。”
“哎喲,齊大人就不必麻煩了,”然而,太監卻像是很急的模樣,“皇上知曉您最近養傷,說了無需在意這些,就這么去就行了。”
齊文錦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就請公公帶路了。”
他給了戚鈺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才跟著人走了。
等到了李瓚的寢殿,他是一個人進去的,里面一片寂靜。
齊文錦跪了下來:“臣參見皇上。”
他伏在地面上,沒有看到從帷幕后走出的李瓚。
男人手別在身后,看向地上人的眼神,宛若淬了毒一般。
半晌,才終于走過去:“齊尚書起身吧。”
“謝皇上。”
李瓚徑直越過他,走回了木椅旁坐下,他沒說話,齊文錦自然也沉默著。
直到李瓚抽出一本奏折,是齊文錦離京前請辭的那本,他打開看,理由仍是那個“臣之妻子,思鄉甚切。”彼時李瓚十分清楚這不過就是一個托詞。
可在從戚鈺嘴里聽到同樣的話后,這種心境已經發生了變化。
“齊尚書現在,辭官的想法還是沒變嗎?”
“回皇上,正是。微臣不才,恐辜負皇上的厚愛。”
哼,李瓚心中冷笑:“狩獵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就打算這么一走了之?”
“臣不敢,”齊文錦重新跪下,“此是臣之疏忽,臣甘愿受罰。”
李瓚掃了他一眼,突然心平氣
和起來:“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他像是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便這樣吧,朕這里還有一個差事,齊尚書若是辦好了,狩獵一事,朕便既往不咎。”
他突然這樣松了口,齊文錦直覺這個差事定然沒那么簡單。
“為皇上分憂,是臣的本分。”
“本分……”李瓚的臉上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齊尚書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其實這差事,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他一邊說,一邊往這邊走了過來。
“七年前,朕在涂州時,曾與一名女子,共度一夜春宵。”
幾乎是涂州這兩個字一出現,齊文錦的臉色就蒼白了幾分。
“這七年來,朕實在是魂牽夢繞,夜夜輾轉反側,”李瓚的聲音還在繼續,“齊尚書還記得朕說過吧?征服的欲望,無關男人女人,那女人,實在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讓朕念念不忘。”
“只可惜,到現在,朕也沒得到一點她的消息。”
“齊尚書若是能幫朕把她找出來,朕便……應了你的請辭。”
齊文錦只覺得頭暈目眩。
是李瓚?
戚鈺一夜春宵的對象,齊昭的親生父親,是李瓚?
怎么可能呢?這倆人,在七年前,怎么可能扯上關系呢?肯定是哪里弄錯了。
戚鈺呢?戚鈺也一直都知道嗎?
他的腦子已經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好半天才能找回聲音:“皇上,茫茫人海,想要尋一人,屬實不易。皇上這么多年都未能尋到,臣又何能?”
李瓚輕笑了一聲:“是嗎?朕倒是覺著,齊尚書一定有法子。哦對了,”他像是才想起來什么,“也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朕這里,有一樣那女子的物品,齊尚書看看?”
跪在地上的齊文錦看過去,視線正對上男人伸出來的手,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被放在掌心中。
因為離得很近,齊文錦能將那塊玉佩看得清楚,每一處的暗紋、玉佩上的繩穗,以及玉佩中間的那個“蓁”字。
“那名女子,應該是叫蓁蓁,這下……齊尚書能找得到嗎?”
第86章 希望一切都交給我
李瓚站在閣樓的高處,一邊掰著橘子皮,一邊看著男人的背影一點點從不遠處消失。
橘皮被他剝得像蓮花一樣從中間散開,他才終于取了一瓣放進嘴里。
略酸澀。
但李瓚眉頭也沒皺一下。
“找到了人,齊尚書是想辭官也好,還是想繼續留在尚書之位,朕都可以應允。”
他方才是這么說的。
這個人要是聰明一點,就該知道主動放棄。雖然他并不覺得齊文錦是什么聰明人。
想到男人蒼白得沒了一絲血色的臉,李瓚又塞了一瓣進嘴里,轉身往屋內走去了。
好好過日子?
他倒是要看看,這倆人,準備怎么好好過日子。
***
齊文錦知道,李瓚在看著自己。
他努力將背挺直,不泄露出一絲狼狽。
自己才是戚鈺的夫君,他就算是皇帝,也不過是見不得光的奸夫。
可腦海中卻有另一個聲音。
可他是齊昭的親生父親。
是一國之主。
比自己……更有利用價值,比起皇帝的兒子,這區區齊家,算什么?
那自己還有什么價值?會被阿鈺拋棄吧?
一定會的……怎么辦?
***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房里都點上了燈,卻偏偏只有主屋里沒有半點光影。
齊文錦在門口站了許久,才終于伸手緩慢地推開了門,屋里漆黑一片,他循著記憶踏進去:“怎么不讓人點燈?”
“你先把門關上。”戚鈺的聲音是從黑暗中傳來的。
齊文錦先是聽了她的話隨手將門關了,待眼睛適應了黑暗,才慢慢往火匣子那邊去。
“今日你不是說要宴請蘇將軍嗎?我后來又仔細想了想,”他一邊點燈一邊開口,“將軍在漠北生活了那么久,想來定然更熟悉那邊的飲食,不若我們請一個……”
“齊文錦。”
他的話被戚鈺打斷了,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哪怕清冷的聲線已經褪去了這些日帶著甜蜜的外殼,齊文錦的手依然抖了抖,連帶著剛被點燃的火苗都不安分得竄動著跳了跳。
“皇上跟你說什么了?”
院里的的人都已經被支使到離屋子不近地地方,齊文錦在進來之前就已經發現了。
這反而佐證了李瓚說的都是真的,她猜到了李瓚跟自己說了什么。
齊文錦站在原地看向戚鈺,他其實疼的已經快要說不出來話了,他突然想起了過往種種,難怪她不告訴自己昭兒的親生父親是誰,難怪她每次從宮里回來便心事重重。
明明答案已經在眼前了,他卻還是不死心地問:“昭兒的親生……那個男人,是誰?”
果然,戚鈺心中微嘆,李瓚還是跟他說了。
也不讓人意外,唯我獨尊的人,哪里容得下這樣的忤逆。
“你既然這么問,就應該是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答案?我知道什么答案?”男人偽裝了一路的平靜在這一刻悉數崩潰,“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招惹的他?”
“敢不敢,也招惹了。”戚鈺垂眸,“大人,您寫休書吧。”
休書兩個字,點燃了齊文錦心中最后一把火。那火在他的體內燃燒,將五臟六腑、理智都焚燒成了灰燼。
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他被父親逼著寫下休書。
“我們現在,不能招惹戚南尋。”
不能招惹,所以他只能寫了,放手了一次,尋回來的代價是她懷著別人的孩子。
現在呢?他又聽到了那兩個字,齊文錦幾步就跨了過去,拖住戚鈺的下巴逼著她抬起頭來看自己。
他在戚鈺的眼中看到了雙目赤紅的自己,可面前的女人平靜無波,襯得自己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你想讓我休了你,你就能入宮?你以為你生了他的兒子,齊昭就能做皇子嗎?”
“誰會認?他會嗎?認一個姓齊的孩子?滿朝文武會認嗎?皇家宗室會認嗎?你看清楚現實,齊昭就注定了只能是一個外室子。”
“他怎么跟你說的?你不會是還覺得齊昭能做太子吧?”
“二皇子是他與發妻的兒子,太子的位置他都為李朔準備好了,這次狩獵儀式,他帶李朔參加,就已經是在表明立場了。”
“那天他不是救了李朔嗎?在昭兒和李朔之間,他永遠會選擇自己更愛的孩子。”
“你跟昭兒,拿什么爭?”
“別異想天開了!什么頗有些手段,你以為在床上取悅了他,他就分不清輕重了嗎?不過就是把你當一個床上的下賤玩物。”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齊文錦自己都愣住了,他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么。他明明不是想說這些的,他想說的,不是這些的。男人就這么盯了戚鈺半晌,冷不防地開始流淚。
他鉗制戚鈺松開手,跪到地上。
“阿鈺……”
“別不要我。”他哽咽得快要出不了聲音,卻還是死死握著戚鈺的手說下去,“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爭不過,怕現在的自己對戚鈺毫無價值。他想了一路,卻想不到自己和李瓚比起來有什么優勢,也想不到要怎么勸說戚鈺不要丟下自己。
如今還將事情弄得更糟。
“阿鈺,你不要犯傻。只有我才能給昭兒完整的、純粹的、全部的父愛。”
“說什么念念不忘,他了解你什么?他知道你什么?他念念不忘的不過是……”
“別再折磨我了,阿鈺,別再折磨我了。”
他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妻兒,他要怎
么才能守住?
***
戚鈺其實沒有生氣。
齊文錦的話難聽,倒也算實話,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
她坐在這里就一直在想著接下來應該怎么辦,關鍵就在于齊文錦的態度。他要真想把自己讓出去,戚鈺便沒什么選擇的權利。
是以她方才一直在觀察著齊文錦,那些氣急敗壞的話,她沒怎么聽進去,她只需要明白齊文錦的立場。
至于男人此刻那壓抑著的濃郁痛苦、仿若一碰就碎的脆弱,她則是絲毫沒有在意。
有什么好痛苦的呢?她想著,自己才進府的時候,他何止一兩個侍妾。至于孩子,也虧了自己下了藥,不然他便是有了別人的孩子,自己不也是得“大方接納”?
如今不過就是位置換了過來。
雖然是這么想的,她還是伸出手,撫上了齊文錦的臉。
齊文錦僵住,抬頭看過去,略帶涼意的手落在他的眼眶下,拂去他的淚水。
“別哭了。”
或許確實是被淚水蒙住了眼,如若不然,他怎么會在這冷淡的聲線里、從女人沒有表情的臉上,感受到溫柔,就算是廖廖的溫柔,也把他方才冰冷的心,重新捂熱,甚至變得滾燙。
“皇上并不知道齊昭的身份。”戚鈺的手沒有拿開,“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男人好像愣了愣。
“這個秘密,你得守住。齊昭姓齊,親生父親,就只有你。”
齊昭的親生父親,就只有他……只有他……
齊文錦還回不了神,滿腦子都是這句話,他原本都已經絕望了,可戚鈺的話,卻讓他只覺著像是被驚喜砸中了腦袋,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在回答:“我會的。”
“齊昭的身份,皇后也是知道的,”戚鈺說到這里,語氣才有了波動,“她若是還有時間,能徐徐圖之,定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她是顧慮著皇上對我……有幾分興趣,又知道齊昭的威脅沒那么大,怕給二皇子埋下隱患,才隱忍不發。”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可能什么都沒做。我目前能想到的,她留下后手的最大可能,是蘇紹。”
“如果是蘇紹的話,就不算太糟糕。他為人尚且正直,若非真的必要,不會對齊昭下殺手。而且,他定然不希望齊昭待在京城里。他在皇上面前有些分量。我們想回青州,可以借他的手。”
她說話的時候,齊文錦就在看她。
燭光打在女人的臉上,卻沒能讓那眉眼柔和一些。她聲音很冷靜,清晰的邏輯有條不紊,宛若在說什么與自己無關的計劃。
但齊文錦知道,知道她有多在乎齊昭,他不敢想,在知道李瓚身份的時候,在那些擔驚受怕的時候,她獨自一人,都在背負著什么。
心疼與自責一同攥緊了他的心。
若不是自己,他們每個人,都不至于走到今天這步。
他的怒氣早就消失不知所蹤,連那一路的防惶不安,在這一刻,突然都落到了實處。
她還是信賴著自己的,這個時候,他們是站在一起的。
戚鈺的手移開了,落在他的頭上輕拍了兩下,那模樣就像是在逗弄聽話的小狗,可齊文錦卻只涌出一股被她需要的幸福與喜悅。
“以后這些話都不要輕易說出來,警防皇帝的耳目。好了,擦擦眼淚吧,讓人看到像什么話。”
齊文錦慌亂地抹了抹眼淚,察覺到戚鈺要起身,又馬上抓住了她的手。
“阿鈺,我會想辦法的。”知道戚鈺選擇的人是自己,他拋開了剛剛的軟弱,“我說過了,一切都可以交給我來解決。”
第87章 修羅場她居然替別人說話
狩獵的最后一天,齊文錦的傷已經好了不少,不至于不能動彈。文武百官即將回朝,有些善后事務他不得不出面處理。
齊文錦底線在一降再降。
他甚至都已經記不起來,在最初知道齊昭不是自己親生孩子時,那種憤怒的心情是什么樣的。
他開始覺得,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以往隔著層層阻隔的僵持,至少這一刻,他們是真的坦誠相見、風雨同舟了。
或許……也能成為他與戚鈺的契機也說不定。
“回京的事情我們以后再商議,你就在房中待著不要出去。”
齊文錦再三囑咐過后才離開,然而,他走了不久,李瓚便來了。
他是穿著便服來的,身邊也就跟了一個王林,就這么進來屋里的時候,戚鈺立刻從椅上站了起來:“臣婦見過皇上。”
屋里的下人們更是紛紛跪下。
李瓚往里走了兩步,視線若無其事的在房間內搜尋了一番,他一早就得了眼目的回稟,這兩人確實在屋里爭執了幾句,但也就是短短的功夫,便和好如初了。
呵,齊文錦倒是能忍,對這種事情都能不計較。
不知道戚鈺是怎么哄的他?
李瓚往女人那里看了一眼,大概也不需要怎么哄的,依著齊文錦在她面前那下賤沒底線的模樣,怕是三言兩語就過去了。
三言兩語……
他的心情沒有好上一些,反而更加不爽快了。
哪三言?哪兩語?
李瓚方才靠近一點,戚鈺就馬上往門邊退了,退與他拉開了距離。
男人收回視線。
“其他人都下去吧,朕與齊夫人有話要說。”
戚鈺就算心有不愿,也不敢開口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下人們都退下了。
“不用緊張,”李瓚的聲音適時響起,“我來于此,只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身后將手拿出。
還是那枚玉佩。
李瓚那日從齊文錦那里已經試探出來了,齊文錦既然能一眼就認出來,那這枚玉佩必然是有特殊的含義的。
果然,女人抬頭的一瞬間,臉色就已經變了。
“這怎么會……在皇上這里?”
“怎么在我這里,還需要我來替你回憶嗎?”
他原本是帶著打趣的,卻又在看清戚鈺眼里那翻涌的情緒時,笑意不自覺淡了下去。
先前的不管是試探也好、或者是惱怒不甘,此刻都被一種像是心疼的心情替代。
李瓚的手指撫摸上玉佩上的紋路,即使這樣的動作已經伴隨了他很多年。
“是你家人留下的吧?”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了。
戚鈺袖中的手指動了動,半晌才嗯了一聲。
“哥哥?”
“是我爹。”戚鈺開口,“我與哥哥都有一塊,從出生開始。”
他們出生時爹爹就命工匠做的,說是玉養人,從小到大從未離過他們的身。
爹爹去世后,對于她與哥哥而言,玉佩就像是父親還陪在身邊一般。
后來哥哥的那一塊,隨著他的離世早就不知所蹤。自己的亦然,她一直以為是丟了,原來……原來在李瓚這里。
“既是如此,理該物歸原主。”
李瓚的眼里多了些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憐惜,他的手重新攤開了。
見著維持著這樣姿勢的男人,原本已經退得快要到門邊的戚鈺不得不重新靠近。
站定在李瓚面前后,她伸手去拿,手剛觸摸到玉佩,男人的大掌突然握住,將她的手與玉佩一同包裹住。
“蓁蓁。”是疑問,又是肯定,低沉的聲音全然柔和下來,
“是你的乳名嗎?我好像沒聽人這樣叫過你。”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戚鈺有一瞬間的恍惚,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她了,兜兜轉轉,她沒想到這塊玉佩是在李瓚這里,也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昭兒的親生父親。
恍若命中注定一般。
下一刻,她的思緒就被突如其來的急促腳步聲打斷。
“皇上!”
齊文錦的聲音已經傳過來。
戚鈺下意識的快速收回手,這次李瓚未再阻攔,但兩人剛才牽手的樣子已經落入趕回來的男人眼里。
齊文錦的舌頭抵在后槽牙上,他幾乎是用了畢生的自制力,提醒著自己面前男人的身份,才忍住了沒有沖上前提刀將那只手剁了。
“齊尚書這會兒應該很忙才是,怎的回來了?”李瓚倒是好整以暇,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齊文錦會回來,畢竟院子里趕過去傳信的下人,他是故意沒攔的。
齊文錦半天才松開快要咬碎的牙快步上前:“臣只是突然想起有東西落下了。不知皇上何故在此?”
戚鈺在他們說話的空擋已經握著玉佩往后退兩步了,順勢躲在了橫在中間的齊文錦后邊。
李瓚眼里有不悅一閃而過。
“也沒什么,只是碰巧撿到了夫人的東西來物歸原主。順帶聊起了戚公子。說起來朕與戚公子,倒也有過一面之緣。”
說到戚南尋,齊文錦的臉色先蒼白了幾分。
那是他的死穴。
為何知道戚鈺的乳名,那是他們尚且濃情蜜意的時候,床帷中也曾這么親密叫過。
只是自戚南尋死了之后,便再也沒有過了。因為他知道這個名字會引發出不愉快的記憶。
對于那些事情,兩人心照不宣的從未提起,成了彼此的禁忌。這會兒卻被李瓚用這么輕飄飄的語氣說出來。
齊文錦下意識去看戚鈺的反應。然而女人低垂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勞皇上費心了。”
“費心談不上。”李瓚低沉從容的聲音又繼續說了下去,“齊大人回來得也著實湊巧,朕也給你帶了東西。”
一直垂頭的王林接收到圣意,上前兩步遞過去一個小盒子來。
“這里面是朕特意命御醫們做出來的丹藥。有強身……健體之效。畢竟齊尚書先前就對夫人用了房中秘藥,如今……仍舊還要用,想來也是為國操勞的,朕是該體恤幾分。”
戚鈺在聽到房中秘藥的時候愣了愣,抬頭往齊文錦那邊看過去,男人的臉上這會兒寫滿了窘迫。
李瓚的語氣卻多了幾分驚訝:“夫人不知嗎?齊大人難得的受賄經歷,居然是為了這種下爛東西,為此還挨了板子。不曾想,這次又用了。”
“不是的。”齊文錦趕緊轉頭跟戚鈺解釋,“我這次用的對你不會有任何的傷害。”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什么這次沒有傷害?不就是承認了之前是有傷害的。
“房中之術,可不是靠藥就行的。”李瓚涼涼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齊文錦的腦子在嗡嗡作響,他恨不得把李瓚那張小人得志的臉撕爛。
這個男人居然用這么下作的手段來挑撥自己和戚鈺,跟恬不知恥來正室面前耀武揚威的賣弄風騷的人有什么區別?
他整個人氣的發抖,又唯恐他繼續說下去。直到手臂被一只手按住。
雖然不知道齊文錦下藥的事情。但這會兒戚鈺已經能前前后后大致猜出來了。
這個蠢貨的事情,還是回頭再算吧。
倒是李瓚……
“勞皇上惦記了,夫君也是為妾身著想,他若是只管自己快活,又何須用那些東西?”
李瓚表情僵了僵。
“不過皇上說得也是,房中秘藥不能多用。以后妾身會與夫君商議其他的法子來。只是夫妻私密之事,就不好讓皇上費心了。”
說著,小幅度地推了推齊文錦:“既是皇上賞賜,大人還不謝恩?”
齊文錦從沒有過如此揚眉吐氣的感覺,尤其是在看到李瓚早就變得陰沉的面色時。
戚鈺到底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他們現在,才是一條船上的。
齊文錦痛痛快快地跪下了,從王林手中接過那丹藥盒子:“臣謝皇上隆恩,請皇上放心,臣定會物盡其用,不辜負皇上的美意。”
戚鈺掃了他一眼,后邊的話著實多余了。
他還記不記得他這是在跟誰說話?
***
皇上肯定是氣得要發瘋了。
在后邊一路小跑也跟不上的時候,王林就是這樣想的,雖然皇上裝得沒有表情。
李瓚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胸廓在劇烈地起伏,像是忍無可忍。
“蠢貨!朕就沒有見過這樣的蠢貨!”
“她也是分不清誰是真的對她好。”
“她知不知道,那是有成癮的藥物!”
他大約是越想越氣,跨步往回走了兩步,王林都以為他是要回去把架吵贏了,但好在李瓚只是氣得在來回地走,所以又折返回來。
“要不是我及時發現阻止,還不知道是什么樣。她現在居然在替別人說話?”
渾然忘了誰才是別人。
其實倒也不是忘了,他從未覺著戚鈺和齊文錦是一路的,連戚鈺說的什么對齊文錦還有感情,他都下意識覺得不是真的。
至少在他對戚鈺的了解中,應該是這樣的。
可方才女人對齊文錦熟稔的姿態、兩人親密的動作又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男人眼中漸漸發狠。
他李瓚想要的,還沒有得不到的。
區區一個齊文錦,算什么東西。
第88章 能做到嗎那就在這里跪到天亮
“蘇將軍!”
春狩已經結束了,文武百官回朝,齊文錦是在安排眾人啟程時看到了蘇紹,特意上前招呼。
蘇紹正在安撫自己的馬,聞聲往這邊看了過來,也點了點頭示意:“齊尚書。”
齊文錦臉上帶著笑意:“蘇將軍,那日多虧了將軍的出手相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養病,都未能親自道謝,心里一直過意不去,還望將軍不要介意。”
他無背靠的大世家,平日在朝堂不會輕易得罪人,場面話自然是信手拈來,臉上的笑也找不到諂媚的影子,配著儒雅的氣質,看著倒是真摯。
蘇紹摸了摸自己的馬,臉上渾不在意:“舉手之勞,齊尚書不用放在心上。”
“將軍可以不放在心上,我怎能如此?”他順勢就說了戚鈺叮囑的邀約,“不若這樣,等回了京城,我來設宴,還請將軍一定要賞臉。”
蘇紹倒是馬上就拒絕了:“不必了。齊尚書忙了這些日子,又有傷在身,回京以后還是好生休息吧。”
“這點傷早就不足掛齒了。”蘇紹的難約,齊文錦也是知道的,所以也做好了要多勸說一番的準備,“救命之恩若是不能感謝,我也寢食難安。”
“我……”
齊文錦看蘇紹的樣子似乎是還要再拒絕,但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聲音。
他回頭去看,就見著了戚鈺在往這邊走。
原本因為李瓚的這一番折騰,齊文錦對蘇紹戒心降低了不少,方才的邀約也是顧念著戚鈺的計劃而真心實意的,這會兒不知怎的,想到蘇紹的那一停頓,他的心境瞬間發生了變化。
齊文錦立刻撇下了蘇紹,往戚鈺的方向迎了過去:“你怎么來了?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他看似在關切地詢問,但戚鈺發現他的身子有意無意地阻擋自己看向蘇紹的視線,更是堵住了她的路。
這樣的機會難得,戚鈺沒空去琢磨他在想什么。
“這不是正巧見著了蘇將軍,想著得當面道謝。”她的臉上帶著淡笑。手順勢放在了齊文錦的手臂上,外人看著就像是兩人感情好的親密,但其實戚鈺是把他往邊上推了推,沒有用力,更多的是用眼神示意他讓開。
好在齊文錦眼底雖然隱隱露出不甘的模樣,但還是順勢讓開了身子。
蘇紹還等在原地。
“蘇將軍。”
“齊夫人。”
“那日獵場的事,我還未能向將軍道謝。”雖然別有用意,但這會兒戚鈺也是誠心道謝的,“多謝將軍出手相救。”
少年的眼里明亮得沒有一絲陰霾。戚鈺了解過他,不僅僅是那一堆令人望而生嘆的功績。蘇紹打仗是以勇聞名,都說兵不厭詐,但聽說他行兵鮮少用陰謀詭計。
英勇無畏,絕對的實力帶來的足夠的自信。
所以他那張臉看上去便坦蕩。
“齊夫人客氣了,”蘇紹笑了笑,“那日是齊尚書爭取了時間,便是沒有我,他們二人也能得救。”
“將軍這樣謙虛,但無論如何也算是我們的機緣,等回了京城,我們夫妻二人設宴,還請將軍一定要賞個臉。”
蘇紹還沒說話,齊文錦的聲音就傳來了。
“蘇將軍日理萬機,方才還說不愿……”
戚鈺心里剛皺眉,好在蘇紹就打斷了他的話。
“我如今賦閑在家,說起日理萬機怎么比得上齊大人?”蘇紹掃了一眼齊文錦的臉色后,好像笑得更歡了,“齊大人與齊夫人設宴,我自是會去的。”
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么爽快,戚鈺松了口氣:“那就說定了,過兩日我就派人去給將軍送請帖。”
“我人都在這里了,何必那么麻煩?夫人想定在哪天?”
戚鈺倒是被問得措手不及,她原本想著怎么也要把禮數做全,不曾想這位好像完全不在意。
她只略一思索就回答了:“那便五日后如何?”
“好,既然定好了時間,夫人也不用送什么請帖了。五日后我登門拜訪就是。”蘇紹不管沉著臉的齊文錦,與戚鈺旁若無人般地說著,“也不必備酒,我那里開了兩壇好酒,到時候一并帶過去了。”
“對了,我不挑食。漠北的口味吃膩了,京城的就挺好。”
“哦,最好不要有魚,我不喜歡吃那個。”
他又說了幾個喜好,說完以后才像是想起來:“夫人記不住吧?回頭我寫下了讓下人給你送過去。”
他這樣熟稔隨意倒是讓人覺得是朋友相聚了,戚鈺被逗得想笑:“不必了,我已經記下了。”
“夫人不會覺得麻煩吧?”
“怎么會?將軍如此爽快,倒是免了我費心了。”戚鈺說的是真心話,她甚至是在蘇紹告別離開以后才發現自己的心情,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變得放松起來的。
她明明應該緊繃著才是,卻不知不覺地就放下了戒心。
“蘇將軍可真是年少有為啊。”
一邊的齊文錦突然開口。
戚鈺聽出了他話里的陰陽怪氣,沉默不語地往回走。
齊文錦立刻跟上了,雖是跟上,臉上又帶著忿忿,尤其是看到剛剛還跟人有說有笑的戚鈺,這會兒卻沒有表情了,更是如此:“還是年輕著好啊,看著便讓人心情愉悅是吧?”
戚鈺就像是聽不出那酸溜溜的語氣嗯了一聲。
齊文錦馬上急了:“那不過是他用來迷惑你的計謀罷了。他若真的……”想到這話不能亂說,他放低了聲音,“知道點什么,定然會想方設法地獲取你的信任。”
“況且年輕有什么好的?年輕人心性不定,今日喜這個,明日就會愛那個……”
戚鈺頓住了腳,她以前倒是沒有發現齊文錦是這么個不成熟的人。
“你方才為什么要攔我的話?”
齊文錦咬牙不回答,心中卻是恨極。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那個蘇紹別有用心。自己邀請的時候他拒絕了,等到戚鈺一說,他便馬上改了主意,這不是別有用心是什么?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就連戚鈺囑咐他不要壞事的時候,他也只能壓下了滿腹的委屈。
等回了青州就好了。
到時候就不會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了,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
回京以后李瓚那邊倒是安靜了數日,雖然戚鈺不覺得他是真的安靜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蘇紹的事情,這事越早越好,所以當蘇紹讓自己選時間的時候,她盡量往近的選。
明日就是宴請之日,戚鈺的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她回房的時候,看著齊文錦正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近了,才看見他的面前擺著李瓚前幾日賜給的丹藥。
他不會真準備吃吧?
戚鈺掃了他一眼,男人迅速合上了蓋子。看起來是沒有吃的打算了,但眉心依舊明顯地皺著。
等戚鈺坐到一邊卸首飾了,他便也跟了上去,戚鈺每從頭上拔下來什么,他便伸手接住再往桌上放。
直到所有的飾品悉數退去。
戚鈺才拿起木梳,冷不防地聽到一句。
“你跟他,是怎么做的?”
雖然李瓚已經把話挑明了,但這些日子兩人明明都默契的沒有提起此事的。
戚鈺動作停頓片刻,方才繼續自己的梳頭動作,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但問都問了,齊文錦索性也不再遮攔,把糾纏了自己這么久的問題又問了出來:“比跟我舒服嗎?”
他不相信,也接受不了。那個只是與戚鈺一夜春風的人,會比自己更了解她的身體嗎?
不可能的,他清楚的知道戚鈺的每個敏感點,知道怎么挑逗她的欲望,知道歡好中她的每個表情代表著什么,舒服還是不舒服。
可李瓚挑釁的話語,到底是給他留下了陰霾。
“因為他是皇帝,所以做起來的感覺不一樣嗎?更有征服感,是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原本英俊的面容在銅鏡中微微扭曲,就像他那顆浸泡在嫉妒的毒液中、同樣扭曲的心一樣。
齊文錦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又問了一遍:“你跟他,是怎么做的?他能做的,我也能做到。”
他其實沒膽量聽,卻又無法不問。
“秘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這個話題一出,齊文錦的手像是觸碰到了刀尖一般,快速收了回去。
戚鈺則是放下了木梳起身:“我真說了,大人也不一定愿意聽,還是早些睡吧。”
她先到了床上,被子已經鋪好了,然而她剛掀開一角,身后突然貼上來一具火熱的身體。
“不能說那就做給我看。”
齊文錦一把將她按在了床上,密密麻麻的吻隨之落下。
怎么做的?他們到底是怎么做的?
耳垂,側腰,大腿,他迫不及待地攻占戚鈺的每個敏感地帶,此刻仿佛只有占有,只有看到她在自己身上無法自持的模樣,自己才能不去想這個問題。
可直到齊文錦自己呼吸加重、身硬如鐵,也沒能在女人身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
戚鈺冷眼看了他半晌后,突然出了聲:“齊文錦。”
齊文錦睜著尚帶情欲的眼看向她,手上的動作甚至還沒停下來。然而下一刻,戚鈺突然一腳踢了過來,她的手也用力推了一把,猝不及防的齊文錦被這狠狠的力道踢下了床。
男人也有些惱了,才要起身,有什么按在了他的頭上,齊文錦愣了一會兒后才發現是戚鈺的腳。
那腳又用力了幾分。
這力度明明是不夠的,齊文錦是這么想的,可是無法抵抗,他順著力度頭又低了幾分。
“你不是說,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嗎?”
齊文錦看不到戚鈺的表情,只能聽到她的聲音。
“那就在這里跪到天亮為止,能做到嗎?”
第89章 純劇情劇情過度章
戚鈺一夜好眠。
直至蘇醒后睜眼時,猛然間看到床邊的身影,她迷迷糊糊的腦子驟然清醒了幾分。
齊文錦跪在那里,眼眶下帶著些許烏青,可那亢奮的精神倒又不像是一夜未眠。他此刻正盯著戚鈺看,桃花眼里閃爍著不正常的灼熱,對視的一瞬間,男人移開了視線。但僅僅是片刻,便又再次看了過來。
他跪得離床有些位置的,是昨晚被戚鈺趕過去的。
所以這會兒臉上露出迫不及待的渴望來。
當真跪了一夜?
戚鈺撐起身子,手指稍稍動了動,齊文錦就著還跪著的姿勢,往前兩步直到床邊。
“阿鈺,”男人開口,聲音帶著嘶啞,“我做到了是不是?”
在那句“能做到嗎”的聲音傳來時,齊文錦不自覺地就將頭伏得更低了。
那一刻他就已經隱隱猜到了,李瓚所說的念念不忘,還有為什么他意有所指地跟自己說那些什么“征服”
之類的話。
原來是這樣……
那有什么?他也能的。
如果阿鈺喜歡的是這樣的,他也能做到的。
女人的腳又踢了踢他的肩:“跪那邊去。”
齊文錦稍稍抬頭看了一眼,那俯視的姿態、漫不經心的語調,但那稍稍凌亂的衣物,卻是神靈被自己褻瀆后的痕跡。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涌上的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他們的關系,原本就是這樣的。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撐著要什么面子、尊嚴。
他跪在這里,聽著黑暗中傳來的平穩呼吸聲。
夜里的涼氣,逐漸麻木的雙腿,齊文錦好像都感覺不到,直到屋里逐漸有了天光,床上人的呼吸節奏驀然變了,那一聲簡短的無意識嚶嚀聲傳來時。
齊文錦只有興奮,無法抑制的興奮與期待。
她如果看見自己還跪在這里,會是什么反應?
她會不會變得……有那么一點點喜歡自己?
***
男人又往床上靠近了幾分:“我一次也沒有起身?阿鈺,我做得比他好吧?”他伸手,抓住了戚鈺的被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起了另一個男人的原因,他的目光轉為了黯淡,“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你別找別人,好不好?”
戚鈺伸手輕輕拉了他一把:“下人快進來了,先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跪的時間太久了,齊文錦身子才起了一半,臉上便露出了些許痛苦的神情,下一刻便跌坐到床上。
“腿有些麻。”男人聲音略帶窘迫。
戚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突然往他那邊靠近一些,伸手撫住了他的腿。
男人身體更僵硬了幾分。
剛起身那會兒其實身體是還沒反應過來的,他只是順勢就坐到床上。如今才是最麻木的時候,整個下肢都不能動彈。
女人的手放上來一刻,那麻木中平添了幾分戰栗,密密麻麻地在皮膚中堆積,仿佛有無數針尖在刺向自己,疼……又不像疼,麻,還帶著說不出的……爽。
“麻了?”戚鈺揉了揉他的膝蓋。
“嗯~~”男人嘴中溢出一聲呻/吟,聽不出是痛苦還是其他,只是在戚鈺想要收回手時一把抓住。
“喜歡?”
齊文錦只是看她,并不說話,唯一的回答大概是拽得緊緊的手。
“今日蘇將軍過來,”戚鈺一邊順著他的意思繼續為他揉,一邊開口,“你不要再失禮了。想要離開京城,得靠他在皇上面前說兩句。”
齊文錦干脆斜靠到了她的身上,雖然這個時候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多少讓他不快,可此刻整個浸泡在溫柔鄉甜蜜中的人很快就忽略了。
“我知道。”他到底是應了一句。
***
蘇紹是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現的,少年一身白衣,沒帶下人,只獨自一人一馬,手上提著酒壺,就這么慢慢地往這邊來。
等在齊府大門口的戚鈺與齊文錦往前兩步迎了上去,齊文錦在前,戚鈺落后兩步跟在后邊。
“蘇將軍。”齊文錦抬頭對馬上的少年一拱手。
他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儒雅隨和的態度再挑不出差錯來。
馬上的男子視線則是在他與身后的戚鈺身上流轉了片刻,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今日穿的都是一身綠裳。
尤其是戚鈺,清新的色彩讓她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便透出一股勃勃生機。
清爽、明亮。
蘇紹一個翻身利落下馬,立刻有下人接過韁繩往后院牽,他則拱手回禮:“齊尚書,叨擾了。”
“蘇將軍這是說的什么話,您能來,就已經是我的榮幸。”
蘇紹的手上除了酒還提著一紙包起來的物品,下人來接,他一邊遞過去一邊解釋:“這點心,是我路過飄香齋的時候順路帶的,聽說在京城享有盛名。”
那自在的模樣,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
飄香齋的名字戚鈺自然是聽說過的,也知道那方向與齊府南轅北轍,絕說不上順路。
她對上蘇紹看過來的視線,臉上多了兩分笑意:“蘇將軍費心了,這家的點心很難買到的。”說完對著下人吩咐,“等會兒把蘇將軍帶的酒和點心,都一同擺上來。”
“是。”
齊文錦適時擋在了兩人中間:“蘇將軍,這邊請。”
蘇紹于是收回了視線。
兩人在前邊走,戚鈺則落后一步地跟著。
她聽著前方二人的交談,說的都是客氣的場面話,齊文錦的語氣倒是確實聽不出失禮,蘇紹卻始終是不冷不熱的。
“對了,”突然,蘇紹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回頭對戚鈺說道,“齊公子上次也受了些驚嚇,如今好些了吧?”
“謝蘇將軍還惦記著,他早就不打緊了。”
蘇紹腳步未停,說話與聽她說都是側著身。是以戚鈺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前與他并齊。
最后與她隔了蘇紹的齊文錦,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袖里的手已經捏出了青筋。
“齊公子果然勇敢。他比二皇子還小了一歲,但后來我聽殿下說,那日一直是他護著殿下。”
戚鈺從他提起齊昭開始,就在默默觀察著他的神色。她能看得出來男人對昭兒的夸獎發自肺腑。
她不能確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蘇紹知道張二的身份。并且把他當做二皇子的競爭對手的話。那么昭兒的優秀就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優秀不是,情義應該算吧?
戚鈺正在心里衡量著,就聽蘇紹又補充了一句:“齊夫人將公子教導得很好。”
她愣了愣才回話:“將軍過譽了。若不是昭兒已經去了皇宮,理該讓他來當面向將軍道謝的。”
蘇紹搖頭笑了笑:“說起來,二皇子殿下也是叫我一聲舅舅。皇后娘娘離開前,囑咐我要照顧好這個外甥。如今,夫人救了他一次,齊公子也是,殿下姑且不論,我這個當舅舅的,已經是欠了兩份恩情了。”
某一瞬間,戚鈺甚至覺得,蘇紹的話,包括他提起皇后娘娘,就像是在暗示什么,或者說是讓自己吃下定心丸。
她還想說什么,齊文錦的聲音就插了過來:“將軍,涼亭這就到了。”
這個季節里,亭子周邊已是百花盛放,絲竹管弦之聲從遠處悠悠傳來,正是讓人覺得舒適、也不影響交談的音量。
齊文錦沒請別人,主客加起來也就他們三個人。彈琴吹奏的舞女則在隔了一個湖的另一邊亭子里。
“將軍請上座。”
齊文錦引蘇紹入了座,兩人這才跟著坐下,這次戚鈺坐在了齊文錦旁邊。
下人開始依次上菜,也包括蘇紹帶來的酒和點心。酒放在了戚鈺這里,她順手拿過。
酒蓋剛打開了個縫隙,撲鼻的酒香便已經四溢開來,戚鈺下意識驚嘆一聲:“好香的酒!難怪蘇將軍要特意帶來。”
“不僅聞起來香,喝起來也不錯,夫人嘗嘗。”
知道蘇紹習慣用碗喝酒,這次他們準備的也是小碗,戚鈺先倒了一碗,正要給蘇紹遞過去,冷不防被齊文錦先一步接了過去。
他手拐了彎將酒碗放在自己面前,隨即又從戚鈺手中將酒壺接走:“今日借著難得的機會,我一定要敬將軍一杯。”
蘇紹原本都已經伸出的手,又默默回退了些,但到底是沒拂了他的面子。
“有勞了。”
這一頓飯要比戚鈺想象中更順暢,蘇紹很健談,沒有她聽聞中的那么目中無人。
齊文錦也順利地引出了想說的話:“久在樊籠里,個中滋味也只有我們自己明白了。如今我也只想攜妻兒回老家頤養天年。”
蘇紹聽了這話后的第一反應卻是看向了戚鈺。
他自然是看不出來什么的,戚鈺這會兒只是做出了一個賢內助,耐心傾聽的模樣。
蘇紹這才又將視線轉了回去。
“齊尚書年輕有為,未來尚不可期。現在說頤養天年未免太早了,皇上不舍得放你離開也是人之常情。”
齊文
錦笑笑,倒是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這是他一早就與戚鈺商量好的,點到為止,若是蘇紹真的知道什么,自然就會順手推舟地從中助力了。
酒席結束后,戚鈺察覺到了蘇紹有話要說,她給了齊文錦一個眼神,男人明顯不高興了,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做出了要方便的樣子。
“蘇將軍這酒果然厲害,我先失陪一下。”
蘇紹點頭:“齊尚書自便就是。”
齊文錦又看了一眼戚鈺,才終于不情不愿地離開了。
亭子里一時間只剩了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蘇紹先開的口:“夫人,方才齊尚書說的想要回青州,也是夫人你的意思嗎?”
戚鈺故作不解:“將軍何故這么問?”
蘇紹笑笑,只是這笑有幾分苦澀在里。
“夫人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其實方才我說齊公子是被你教導得好,并不是說笑。齊家老爺子和齊尚書的為人,我也……略知一二。若齊公子的母親不是你,我相信他不會是如今這樣的品性。”
男子抓著酒碗,一飲而盡。
這酒其實挺烈,他喝起來卻像是在喝水一般,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夫人,我知道,對你來說,看似在做選擇,其實沒有選擇。往前往后,都是深淵。我給不了你更多的幫助,但我對你說過的話,都是真心的。欠了你的人情,我都記下了。若是回青州也是你的選擇……我會幫你的。”
等齊文錦再回來,蘇紹只坐了一會兒就說是離開了。
齊文錦沒有挽留,他臉上的客氣已經快要維持不住了,在確定了蘇紹來的這一趟,可能就是為了跟戚鈺的這幾句后。
是以蘇紹一走,原本還一副從容隨和的男人,突然變了臉色,一把拉著戚鈺往回走。
他的方向是房里,步伐快到急切。
“齊文錦!”
被拉著快走的戚鈺叫了他一聲。
這一聲倒是把齊文錦最后的耐心也磨沒了,他左右看看沒有下人,便一把將戚鈺抵在回廊的圓柱上,俯身狠狠攥緊了她的唇。
這個吻來勢兇猛,原本是帶著討債的意味的,可齊文錦沒出息地在接觸到這片柔軟時,就想要繳械投降。
激吻化作了纏綿,他樂此不疲地搜尋汲取著戚鈺嘴里的津液,仿若那是救命的甘霖。
直到結束,戚鈺聽著他在自己的耳邊喘著粗氣問道:“我很乖吧,阿鈺,我很乖對吧?”
“我沒有耽擱你的事吧?他用那種眼神看你的時候,幾次沒有規矩的時候,要跟你單獨說話的時候,我都忍了,你總得給我一點獎勵,是不是?”
他說著都忍了,急促的呼吸聲打在戚鈺的臉上。能聽得出來確實是壓抑得久了。但那語氣好像已經把蘇紹弄死一次了。
“你跟他都說了什么?”
戚鈺垂眸,沒有理會齊文錦的急切,而是反復思索著蘇紹方才的話。
齊文錦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拽著她手腕的手突然狠狠用力起來。
“阿鈺。”
戚鈺抬頭時,就撞進了男人陰狠的目光中。
“我們想要回青州,不一定是非要他蘇紹的幫助不可。”
“這里還有一個現成的辦法。”
***
站在齊岱年的門外時,戚鈺才真的相信,齊文錦這個方法,不是說笑的。
“只要他死了,我就不得回青州守孝三年。沒有比這更簡單的方法了,不是嗎?”
“這事也不需要臟了你的手,他的藥我會喂下。”
“但是你可以親自去看他,怎么斷的氣。”
從齊昭的身份暴露到現在,經過了這么多天,戚鈺自然是不可能對齊文錦的感情一點也不了解。
無論曾經將來怎么樣,或許此刻,他確實是喜歡著自己的。
就算是這樣,聽到這話的時候,她還是盯著齊文錦看了許久。
“大人想清楚了嗎?這是弒父。”
齊文錦笑了出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阿鈺,所以你明白吧?我只要你,也只有你了。”
孩子不是他親生的。
親人也好,低位也好,更別說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什么都丟掉了。
如今的他,只有戚鈺了。
他湊在戚鈺旁邊,鼻尖蹭了蹭她的臉,像是玩笑,又像是撒嬌:“我都為了你,愿意下陰曹地府了。你對我好一點,好不好?”
***
齊岱年自從染了臟病后,院里原本守著不少人的。
是被他鬧了一場后,齊文錦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算是軟禁在了院子里。
但是戚鈺明白,那畢竟是齊文錦的父親,他知道齊岱年這病有自己從中作梗,也在防著自己繼續下殺手。
可是現在,院里的人家都不見了,只有兩個下人立在門前,對戚鈺的到來并不驚訝。
“夫人。”
招呼了一聲后,也不用戚鈺吩咐,一人便打開了房門。
屋里彌漫著難聞的氣味,借著點燃的不少燈盞,戚鈺能將床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披頭散發的人再也沒了平日里養尊處優的老爺模樣了,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臉上長滿了紅瘡青斑之類的東西,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躺在那邊一動不動。
猛得一看的時候,戚鈺甚至因為這惡心的模樣起了不適的雞皮疙瘩。
但是下一刻,在意識到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她的心中就升起另一種暢快。
這才該是他的下場。
“是你!”床上突然蹦出的聲音,讓戚鈺發現那還不是一具尸體。
她想起來齊文錦是說過:“他如今太臟了,你就不要親自動手了,毒藥我已經喂下了,到生效還有些時間。”
原來臟是這個意思。
戚鈺笑出了聲。
他害死自己哥哥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天。
這笑容顯然是刺激到了床上的男人,他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是你!是你蠱惑了文錦!我當初就不該讓你進門!我當初就不該留了你!我就應該殺了你的!就應該殺了你的!”
或許是憤怒的力量,齊岱年居然真的從床上掙扎著起來就要撲過來,然而戚鈺只聽到了叮叮作響的鐵鏈聲,而后,便看著他像一只憤怒狂吠不止的狗,怎么努力也掙脫不了鐵鏈。
戚鈺甚至看到被褥床單上有黃色的臟漬,臭味應該也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齊文錦對他這個親生父親,倒是狠得下心。
“知道你沒有過得很好,我倒是欣慰了不少。”
戚鈺開口后,齊岱年就安靜了下來,只有一雙眼睛仍舊憤怒地盯著她。
“當年我們兩家聯姻,無論我作為齊家的兒媳怎么樣,我哥哥對你齊家,算得上是盡心盡力吧?你出了事的時候,指望的是誰?你那幾個廢物兒子嗎?是我哥!是他為你奔波、為你打點!”
說起這些,戚鈺那些刻意麻木過的恨意,突然就又變得尖銳、疼痛起來。
“那又怎么樣?”齊岱年怒吼道,“我不是也助他坐穩了家主的位置。要不是我,你以為他穩得住戚家?”
看著面前的人不改恨意的臉時,戚鈺突然釋然一笑。
也是,這樣的質問,有什么用呢?他絕對不會悔恨自己為什么做了那些錯事,不會反省自己對不起誰。
他只會后悔,后悔沒有斬草除根,后悔沒有做得更絕。
那酒讓他更后悔一點好了。
戚鈺平穩了一些呼吸:“其實你倒不用恨我。你知道嗎?照顧你起居的、給你喂藥的、天天欺辱你的,可都是你兒子的人。”
“說實話,他倒是比我還狠一點,換作是我,至少能讓你走個痛快。”
“我都不知道他是舍不得殺你,還是成心在給我出氣了。”
齊岱年果然變了臉色,憤怒中鐵鏈的輕響聲又傳起。
“死也該做個清醒鬼才是,”戚鈺則是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你可不止齊文錦一個兒子,你說你被關了這么久,怎么就沒有一個兒子來看看你呢?哦對了,齊進除夕的時候就回來了,就沒來你的院里問問嗎?”
“倒是老夫人問過你來著,特意把我叫過去問的
呢!我問她是選擇兒子還是選擇丈夫,你猜猜看,他選的是什么?”
“等今夜,你死在這里了,他們為了名聲,也只會把所有秘密都咽進肚子里。說你是得了臟病,不治而亡。”
“家產,你說最后齊家的家產都會落在誰手里?”
戚鈺盯著齊岱年的眼睛看:“齊昭,他姓齊,兜兜轉轉,說到底,還是齊家人。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齊岱年愣了愣,他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變得驚恐。
而戚鈺就在他這樣的目光中,真正愉悅地笑出來:“可惜了,他的體內,只有戚家的血脈,可跟你們齊家,一點關系也沒有呢。”
“戚鈺!”戚鈺終于在齊岱年的臉上看到了真正的憤怒,“你敢!你敢弄個野種!”
“嘖,”戚鈺皺眉,“這個詞,可不能隨便說,這可是……會掉腦袋的。”
她十分好心地解釋:“當今皇帝的兒子,怎么能說是野種呢?你說,皇帝會把自己親生兒子叫做父親的人,怎么樣?”
齊岱年還想說什么,但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像是喘不過氣一般,一口血狠狠噴了出來,整個人重重地倒回床上。
他終于也預感到自己的死期了。
比起憤怒,此刻的男人,更多的卻是悲愴。
“枉我齊岱年英明一世,偏偏……偏偏生出了一個情種兒子。”
他恨恨地看過來:“你以為,戚南尋的事情,就是我一個人的手筆嗎?”
“你以為,你哥就是清清白白的清風明月般的公子嗎?”
戚鈺面色凝了凝。
“你說我的兒子是廢物?你以為你哥又多了得?官商勾結,我們是官,你哥就是那個商!青州城內上上下下,哪個沒收他的好處?什么齷齪事是他不知道的?你以為,他能清白到哪里去?”
“你父親清高,那是因為你父親有手腕。你哥能學得了他?偏偏是學了幾分菩薩心腸。”
這個菩薩心腸明顯不是夸贊的,因為嘲諷之意都溢了出來。
“他還不如壞得徹底點,大家都安心。不做好人,也不做壞人,拿捏著一眾人的把柄,你說,誰能睡得踏實?”
“戚家那么大的產業,若是我一個人,我吃得下嗎?其他人能點頭同意?”
說到這里,他笑了出來,那笑容在他的臉上尤其可怖:“都想讓他死!誰都想讓他死!”
都想讓哥哥死是什么意思?
“還有誰?除了你,還有誰?”
戚鈺變了臉色,質問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分。這或許就是齊岱年想看到的,但她也顧不上了。
然而,還不等齊岱年再說話,突然又一口血噴了出來,戚鈺正要上前,房門突然被打開。
齊文錦一把抱住她,攔住她想要上前的動作。
“放開!”
然而男人仍舊不管不顧地抱著,努力想要安撫她:“阿鈺,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那邊臟,你別過去。”
戚鈺看過去,齊岱年果然在一片狼藉中瞪大了雙眼,明顯沒了氣息。
怎么可以呢?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哥哥的死還有隱情嗎?齊岱年說的其他人是誰?還有誰?
她抓住了齊文錦的手:“你知道是不是?你知道害死我哥的人還有誰是不是?不止他一個是不是?”
齊文錦的手在她身后不停安撫著:“阿鈺,無論還有誰,戚家的家產落在誰手里,誰是最大受益者,誰就是主犯。”
“過去了這么久,當年青州城里的官員都已經分調各地,你要從何查起?”
“好了好了,這些事情,我答應你,我們以后慢慢查好不好?現在最重要的是回青州,帶齊昭去安全的地方。”
“至少,齊昭已經不能有事了,對不對?”
戚鈺的腦子暈沉得很。
她再次看了一眼齊岱年的尸體。
他是在給自己脫罪,當年的事情,他是罪魁禍首。
但是……他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沒有其他共犯,戚家的產業,他是怎么能吞得下的?就憑自己這層關系嗎?
第90章 關五開棺驗尸
府中已經喧鬧了一整夜了。
雖然齊岱年已經“病了”這么久,但驟然離世,還是在齊府掀起了軒然大波。
齊文錦很忙,他如今是齊家的當家人,齊岱年死了,便得他撐起整個大局。更何況依著齊岱年那死狀,光是清理后事怕是就得下足了功夫。
但這一切都跟戚鈺沒有關系。
她在房中一直坐到了屋里有了天光,把齊岱年的話,齊文錦的話,反反復復地來想。
就算哥哥的死,齊岱年是主謀,但若是真的有其他的共犯呢?自己就這么不管不問,當做不知道地離開嗎?
任由那些人逍遙法外?
戚鈺伸手去拿桌上的杯盞,瓷器輕微的摩擦聲讓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你以為你哥就像你想的那么清高嗎?”
齊岱年的話,還在她的耳邊回響著。
哥哥很少會與她說生意上的事情,從來都只會說讓自己不要擔心,需要什么就跟他說。
但其實這個人從小到大,便不是能習慣得了生意場上人心兇險的人。
那些年,他是怎么撐下來的?
真的是與官場勾結、同流合污來做到的嗎?那個在她心中永遠是清風明月的哥哥?
屋外傳來腳步聲,沒一會兒,齊文錦就進來了。
他已經換上了孝服,孝帽原本是戴著的,一進門就被他取下來了。
“沒有休息一會兒嗎?”
他是這么問的,但心里也是清楚的,這種時候的戚鈺根本不可能安心休息。
戚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將方才沒動的杯盞又放了下去。
齊文錦看那杯子沒有一點熱氣,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涼的,眉心馬上皺了起來:“這幫下人,怎么做事的?”
頭一轉就要開口時,戚鈺出聲止住了:“葬禮都準備好了嗎?”
聽她終于說話了,男人立刻轉過頭來:“靈堂都已經設了,對外說的是病亡。他那病大家私下里都知道,沒人會特意去問。”
戚鈺揉了揉眉心。
自從兩人之間徹底沒有秘密可言后,她也不需要偽裝了,時常神情言語之間冷漠與厭煩不加掩飾。
但齊文錦也不知怎的,只覺得既失落,又稀罕這樣的她稀罕得要死。
他在戚鈺旁邊坐了下來。
“接下來打算怎么辦?”戚鈺問他。
“我已經吩咐人去宮里接齊昭了,等葬禮過后,我就會去吏部那邊辦理回鄉守孝一事。京城的產業都暫時交人管理。”
他確實都已經計劃好了,周全到讓人懷疑他究竟想了多久。
“然后……我們就會離開京城嗎?”
“嗯,要不了……”
齊文錦的話沒說完,他聲音到這突然停住了,原本疲憊但還算溫情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就這么直直地看了過來。
他太了解戚鈺了,以至于此刻,從這樣的只言片語中,就好像揣測到了女人的心思。
“你不想走嗎?”
連語氣,都冷了幾分。
戚鈺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在齊岱年的房間里時,齊文錦有一句話說對了,這么些年過去了,當年青州城里的官員,早就四處調任了。
想要再一個個地查,難如登天。
但有一個人,是可以做到的。
以前以為仇人只有躺在那里的齊岱年時,戚鈺沒生出過什么心思,因為她一個人就足夠了,但是現在……
咚得一聲,是齊文錦從椅子上突然站起來。
“你在想什么?留下來?留下來做什么?求他?”
嫉妒讓男人的聲調都變得尖銳了。該死的!該死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偏偏中間出了差池!他原本就不得安寧的心,這會兒又被怒火攻占。
“這么久了,你要查?怎么查?當年青州里的官員,死得死,走得走,還有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的。這中間牽連多少人,他會幫你查?”
“他就算是查,也無非
是拿幾個無關緊要的替死鬼來你面前邀功。我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戚鈺,我都為你做了這個地步了,你現在想留下來?”
他那狂躁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下一刻就會爆發出來。
戚鈺抬眸看了他一眼。
依舊是冷冷的眼神,只是隱隱多了些脆弱與委屈在里。
只是被這么看了一眼,齊文錦幾乎是瞬間投降,一肚子火焰又慢慢熄滅下去。
他又蹲下來:“阿鈺,那老不死的就是成心不想讓你好過,他那是在污蔑你哥!我們先不想別的,先回青州去好不好?”
他是真的怕了,怕戚鈺的心偏向李瓚,怕昭兒的身份暴露,自己就徹底沒了勝算。
“夫人,”門外丫鬟的聲音響起,“您的孝服要現在給您……”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卻又不能對戚鈺發的齊文錦,一聽什么孝服,怒吼一聲:“滾出去!”
下人再也沒有一聲響,大概是忙不迭地跑開了。
戚鈺皺眉,到底還是不想這個時候與他爭執,忍了忍才開口:“我什么都沒說呢,你先自言自語了一大堆。前邊正忙著吧?你先去吧。晚會兒等昭兒回來了再說。”
齊文錦確實是抽著空來看她的,這會兒家里一團亂,他抽不開身。
再忍忍,他握著戚鈺的手想著。
再忍忍好了。
就這么幾天了,只要他看著點,也出不了什么亂子。
齊文錦出了房門看到下人拿著的孝服,再次皺了皺眉。
阿鈺怕是只會覺得晦氣。
“拿走吧,夫人身體不適,靈堂就去不了了,讓她在房里好生休息。”
“是。”
***
李瓚也得到了消息。
齊府的風吹草動都會有人匯報給他,更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齊昭已經被接出宮了?”
“回皇上,是的,早起宮門一開,齊府就來人了。說齊公子是長孫,得給齊老爺子守靈。”
李瓚冷笑出了聲:“這個齊文錦,倒是夠狠。”
這話語氣不明,放在從前,或許還有可能是夸獎,但這會兒明顯只有怒火。
吏部的折子已經火速地遞上來了,畢竟齊文錦走了,留下的戶部尚書可是個肥差,這會兒不知道多少人在絞盡腦汁地想要往這個位置上來。
“那皇上,齊尚書……”
“尚書~”男人光是加重語氣的兩個字,就已經讓人心底發寒。“這般無君、無父之人,倒是也能做尚書。”
那不是他自己提拔的嗎?
但王林也只敢看著地面不說話。
李瓚把吏部的折子扣下了:“讓御史臺來人。”
“是。”
***
御史那邊的人沒走太久,就有人來傳報,說蘇將軍求見。
李瓚閉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出聲:“宣。”
李瓚的大殿常年四面都通著風,這個時辰已經有些晚了,宮人們正在依次點燃著大殿里的燈盞,點燃后便立刻用燈罩罩住,讓跳動的火苗安靜下來。
“臣參見皇上。”
龍椅上的人一身黑色蟒袍,不怒而威。蘇紹幼年時,對這個姐夫確實親近得很,但如今的他懂得君臣有別的道理,神情都不自覺地嚴肅了些。
“免了。”李瓚手一揮,示意宮人賜座,“有些日子沒見你入宮了,怎的今日突然想著來了?”
蘇紹笑笑:“我與二皇子殿下相約了今日要考考他的劍術。”
“原是順路來看朕的。”
“皇上這么說,我可就要當您在吃自己兒子醋了。”
李瓚失笑。
有宮人端粥上來了。
“你還沒用完善吧?一起吧。”
說是一起,兩人的碗里卻不是同樣的粥。蘇紹手里端的是銀耳,李瓚面前的卻是蓮子粥。
“你愛甜,就吃那個吧。蓮子苦。”他靠在椅背上,手搭在兩側,哪怕動作與姿態,看著都隨意得很,蘇紹仍是正襟危坐。
“臣謝皇上。”
蘇紹接過碗,勺子放里稍稍攪拌后淺嘗一口。
“怎么樣?”
“是甜,卻又不膩。”
李瓚笑了一聲:“比起飄香齋的點心呢?”
一絲僵硬在蘇紹的臉上閃過,但下一刻,他就鎮定自若地開口:“皇上身邊什么東西都是最好的,宮外哪里比得過?”
李瓚沒說話,只繼續一手碾磨著佛珠,眼中意味不明。
蘇紹則是又嘗了兩口,才干脆就著方才的話題說了下去:“上次齊尚書與齊夫人,是為了答謝我的射虎之恩,才特意設宴款待。只是沒想到,這也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臣也至齊府吊唁過了,齊尚書看上去很是憔悴,聽說齊夫人也因為受了不小的打擊而臥床不起。”
李瓚的動作有一瞬間停頓。
“再過幾日他們就要回青城守孝。希望能讓他們養好精神。”
聽到這里,李贊才終于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你向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也難為你說這么多拐彎抹角的話了。誰讓你來當的說客?齊文錦還是戚鈺?”然后不用蘇紹回答,他只用片刻就得出了答案,“那應該是戚鈺了。她怎么說服的你?”
就像李瓚說的那樣,蘇紹直來直去的性子,能憋出那些話就已經屬實不易了。
所以這會兒被拆穿了,他沉吟片刻后索性直說了:“皇上,請您三思。齊夫人于皇室有功,您一時興起,但待您興盡,她又該如何自處?他日史書記您的豐功偉業,只是增加寥寥幾筆艷詞,對她,卻只會口誅筆伐。”
“您若真對她有心,也應為她思慮一二。”
言辭懇切到李瓚想要冷笑。
“你為什么覺著,我是一時興起?”
“齊岱年的死有蹊蹺,朕已經著刑部、大理寺,待子夜后去拿人,屆時也會開棺驗尸。”
想跑?
他都已經等了七年,還不足以說明,并不是一時興起嗎?
該為她考慮的,他當然會考慮。該為她謀劃的,他也早就開始了。
但現在看看她哪需要自己來為謀劃,多大的本事啊!連蘇紹都來為她說話。
他倒是看看,她還能怎么跑。
***
關五是乘著夜色連夜入京的。
宮內不能行馬,他入了宮一刻也沒敢耽擱地去了皇帝的殿上。暗衛回歸了,第一時間,是要先給主子匯報的,更何況……他想著自己帶回來的消息,又加快了腳程。
今日當值的是王林。
“王公公。”
“哎喲!你可回來了!”王林見了他也驚喜的很。“怎的用了那么久的時間?皇上前些日子還問你了。”
“是有些事耽擱了。”關五簡短回答完才問,“皇上現在方便嗎?我有要事回稟。”
“唉,”王林嘆了口氣,“連著幾天窩著火呢,才剛剛歇了。”
他覺得這時候打擾了不好,但又記起皇上說過讓關五一回來就立刻來見他,再想想,這馬上就到子時拿人的時候了,也不一定就是睡了。
“我進去給你看看吧。”
“有勞公公了。”
他進來的時候,李瓚果真沒睡,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又坐起來了,陰沉的模樣看過來,讓王林一個激靈。
“皇上……”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