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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回

    遠處河面漂浮著霧氣, 層層疊疊,視野所見有限,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好一會兒才?看?見一白發(fā)老者劃著一葉扁舟從?河面上渡船而來。

    小舟細長, 在一望無邊的河面上顯得?格外渺小,竹竿插入水中,水波以此?為中心朝著四周擴散開來,若不是周遭黑霧彌漫,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大多數(shù)時候, 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有人反而代表著危險, 而且興許還不是普通人, 紀長寧和晏南舟對視一眼, 皆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戒備, 紛紛望向那朝著二人劃來的小船。

    河水平緩不湍急,河面也無風,小船沒一會兒便?穿過層層疊疊的霧氣到了眼前?,紀長寧這?才?看?見, 渡船之人果然并非普通人,他?脖頸間繪著一個蛟龍刺青, 雙瞳泛著綠光, 竟是一只大妖, 見狀, 二人皆握緊了手中的佩劍,神情?戒備肅穆的盯著著不速之客。

    于他?們的警惕相比, 老者則是淡定許多, 仿佛當真只是渡船船夫,劃著小舟在不遠處停下, 他?在這?幽冥水域太久了,雙眸受黑霧侵蝕,總是覆蓋一層霧蒙蒙的白膜,隔了些距離便?瞧不清楚東西?,只能揚聲?吆喝,“二位可是要渡河?”

    晏南舟所處位置有些背光,老者并未注意到他?,只當是個仆從?,故而目光一直落在最前?方的紀長寧身上,笑容和善,好似一副慈眉善目。

    紀長寧沉思了會兒問,“不知老翁可方便?帶我們一程?”

    老者銳利的目光先掃視紀長寧,又掃視一旁的晏南舟,看?到模糊的人影,輕笑出聲?,“一名修士,一個凡人,這?組合當真少見,二位可是要去河對岸的噬日樓?”

    對于這?人一下便?猜出他?們此?行目的,紀長寧并未接話,只是目光凌厲的看?著人。

    這?身份不明的老頭兒也不動怒,依舊面帶笑意,溫聲?道:“這?水底下滿是白骨堆砌,怨氣自是極強,若是碰到這?河水,怕是神仙來了也會化為一攤血水,我在這?幽冥水域渡船數(shù)百年,二位想要過河除了坐我這?小舟,怕是只能繞道而行,從?玄冥之林而去,只是此?處是封魔淵最西?處,一東一西?,若是繞行沒有個三五日怕是不行!

    一番話既點出了眼前?局勢,又突顯了自己?身份不凡,紀長寧心中有了個數(shù),試探詢問,“老翁猜的沒錯,我們卻是要去噬日樓,不知可否能渡我二人過河?”

    老者笑笑,回:“自是可以,不過這?虧本買賣我可不做,想要過河總得?用點東西?來換!

    聞言,二人知曉此?人用意,紀長寧回頭看?了眼晏南舟,后者神情?不悅,不由上前?一步湊近紀長寧,壓低聲?音道:“師姐,小心有詐,此?人身份不明,憑空出現(xiàn)在此?,怕是來者不善,莫要上他?的當。”

    紀長寧抿唇看?著河面上的老者,心中自是明白晏南舟的擔憂,這?人妖力深厚,若是動起手來,他?二人雖有一戰(zhàn)的實力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試探著開口,“我二人身無長物,怕是沒有老翁想要的東西?!

    老者瞇了瞇眼睛,笑了笑,“非也非也,你身上的無上靈珠,正是我想要的。”

    “無上靈珠?”紀長寧皺了皺眉。

    她自是知曉這?無上靈珠乃是悟禪山的秘寶,卻從?未得?見,那又是何緣故,讓這?大妖信誓旦旦篤定無上靈珠在自己?身上?

    對此?,紀長寧想不明白,隨后一個畫面浮現(xiàn),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從?懷中摸出一個盒子,朝著人揚了揚手里?的盒子,“你說的可是這?個?”

    盒子出現(xiàn)的一瞬間,老者便?感受到了至純至真的佛性,混濁泛著綠光的雙瞳一亮,直愣愣盯著那盒子點頭,“正是此?物!”

    見狀,紀長寧不由皺了皺眉頭,神色萬分復(fù)雜。

    站在紀長寧身后的晏南舟也是皺緊了眉頭,再?次壓低聲?音詢問,“這?無上靈珠為何會在師姐身上?”

    想到看?見了塵眼珠時的震驚,紀長寧不得?不得?佩服那人對自己?的狠絕,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會將無上靈珠放進眼中,又會二次挖眼,聽見晏南舟的聲?音,也并未回答,而是直視著老者,沉聲?道:“我二人確實需要渡河,可抱歉,此?物于我還有用,我不能將此?物交于你!

    老者臉上笑意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可殺氣轉(zhuǎn)瞬即逝又被強行壓制下來,即便?如此?,他?的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好看?,黑著臉冷聲?道:“老夫也不會強人所難,既如此?,咱們就此?別過吧!

    說罷,那大妖作勢便?要離開劃船離開,可手里?的竹竿剛插入水中,紀長寧又突然開了口,“老翁且慢!

    白發(fā)蒼蒼的大妖抬眸望向岸上之人,便?聽她言,“我雖不能將無上靈珠給你,卻另有一珍稀之物,不知老翁可感興趣?”

    “何物?”

    “老翁可知神骨?”

    話音將落,晏南舟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低語,“師姐……”

    而站在他?身前?的紀長寧并未看晏南舟一眼,而是繼續(xù)看?著前?方之人。

    那前?方的白發(fā)大妖的視線同?紀長寧對上,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道:“你二人身上當真有神骨?”

    “自然,我騙你做甚!奔o長寧不慌不忙的答。

    聞言,老者瞇了瞇眼睛。

    他?存活于世?間百年,見識多于常人,自是知曉這?神骨的存在,傳聞千年前?一孤女天生神力,所過之處百花盛開,萬物皆聽其調(diào)令,還能呼風喚雨,可正因她異于常人,便?被視為不詳?shù)男八睿鼙娙似壑柚,被?qū)逐離開村莊不得?不顛沛流離。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世?人愚昧無知,總是以短淺無知的目光來突顯自我。

    孑然一身無處可去時,那孤女也懊惱于為何自己?不是一個尋常人,為何會會有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也曾想過一了百了,將死之際,是一書生將她從?冰冷的河水中撈出,三月初的河水冰涼刺骨,可她卻被人緊緊抱在懷中,好似全身都?被溫暖包裹。

    于是,他?們庸俗的相戀了,他?們以天地為媒,以萬物為拜了天地,見了親朋,過著四季三餐,兩人一屋的日子,殊不知,外面亦是天翻地覆,道家思想盛行,修道之風狂熱,孤女身懷神力之事被各方勢力得?知,所有人對他?們窮追不放,步步緊逼,無論如何躲避皆會被發(fā)現(xiàn)。

    終于,在某個冬至時,孤女誕下一子,將全部神力匯聚于肋骨之中,寄身于孩子體內(nèi),而自己?則死在了折磨之下,至此?無人知曉書生帶著孩子去了何處,可千百年間關(guān)?于神骨的傳聞從?未斷過。

    老者雖聽過不少關(guān)?于神骨的傳聞,卻從?未見過,一時之間不敢輕易松口,只得?試探,“你說神骨在你們身上,可一無證據(jù)二無證人,我自是不會相信,不如你將神骨拿出來,讓我瞧瞧,瞧過之后再?言其他?!

    紀長寧側(cè)眸看?向身后,雖未說話意思卻不言而喻。

    “師姐……”

    “你不是說會幫我嗎,怎么,舍不得??”

    晏南舟剛開口,還未說完話就被打斷,聽著紀長寧的質(zhì)問,他?露出個苦笑,“有何舍不得?,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只是我也曾試過想取出這?神骨,可無論用何法子皆無法取出,它就跟牢牢長在我的體內(nèi)似的。”

    河面上的老者聽見這?話,嗤笑了聲?,“這?神骨是用來庇護后人的,具有傳承性,你如今受它庇護自是無法將它取出,不如破了童子身,造個奶娃娃出來,自然能取出來。”

    此?話一出,岸上二人神情?各異,可那老者視而不見,繼續(xù)絮叨,“我看?你一直看?著這?女娃娃,想必情?根深種,不如就在此?處成了好事,破了童子身興許便?能取出神骨了!

    聽著這?話,紀長寧抿著唇臉色鐵青,眼看?這?話題越發(fā)不正經(jīng),逐漸往白日淫宣的方向走出,沒忍住冷聲?道:“誰同?你說我們要將神骨給你。”

    那白發(fā)老者臉色一沉。

    “我是問你可知曉神骨,可從?頭到尾并未說給你,”紀長寧微微抬了下巴,眼中滿是算計,“我要給的原本就是神血,此?物珍稀世?間少有,再?合適不過!

    神血雖珍稀,可在神骨面前?也不過是一點血罷了,明白是被人戲弄了,老者嘴角一抽,怒火中燒,厲聲?大吼,“黃口小兒,竟敢戲耍老夫,今日你們誰也走不了!”

    語畢,他?右手化作一條通體黝黑的蛟爪,快速朝著岸上的二人飛去,利爪劃過空氣,掀起了一陣狂風。

    “師姐小心!”晏南舟反應(yīng)極快,一把握住紀長寧手腕將人扯到自己?身后,隨后掌心匯力,抬手便?要抗下這?一擊。

    逐漸逼近,老者漸漸看?清了岸上這?二人的樣貌,尤其站在最前?方那個男子,雙眸不由瞪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嘴唇顫抖,訝異道:“真……”

    緊接著猛地想到什么,逼近晏南舟時突然收力,氣流掀起了河面的波瀾,而妖力反噬正中胸前?,將他?擊飛重重撞上石堆,頓時煙塵彌漫,老者捂著胸口嘔出一灘綠色的鮮血。

    眼前?局勢出乎意料,莫說晏南舟了,就連紀長寧也是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困惑。

    這?時,老者捂著傷口緩緩起身,許是受到反噬的緣故,他?腳步踉蹌,身形不穩(wěn),險些摔倒,忙弓著身咳嗽好一會兒才?穩(wěn)住身子,抬眸看?向晏南舟,眼中情?緒翻涌,滿是復(fù)雜。

    他?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晏南舟心中浮現(xiàn)出一股奇怪的感覺,不由自主朝著人走去,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啞著聲?猶豫詢問,“你……你認識我?”

    河面吹來了一陣風,風夾雜著濕氣,吹在三人臉上,他?們都?沒說話,讓眼前?這?個畫面多了幾分詭異。

    “你……”突然間,老者開了口,剛出聲?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看?著眼前?這?張同?記憶中眉眼相似,神情?一樣,卻又年輕不少的臉,閉上嘴搖了搖頭。

    晏南舟眼中的不解更甚,一旁的紀長寧則是將一切看?在眼中,雖不知前?因后果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老頭兒認識,亦或是見過晏南舟,可若這?二人相識,晏南舟沒必要有所隱瞞,而且更為奇怪的一點,這?老頭兒好像有些怕晏南舟。

    將心中的疑惑按下去,紀長寧眼神微動,上前?一步刻意道:“老翁既然不愿渡我二人,那我們也不打擾繞路便?是,就此?別過,告辭!

    說完,看?了眼晏南舟,好在后者頓時明白過來,也跟著轉(zhuǎn)身離開。

    二人越過老者,才?行出十余步,身后傳來喊聲?,“且慢!”

    紀長寧止步垂眸思索了會兒才?轉(zhuǎn)身,沉聲?詢問,“老翁可還有事?”

    那大妖捂著傷口臉色蒼白,目光掃過紀長寧隨后直愣愣看?著晏南舟,肅穆鄭重道:“我可以渡二位過河!

    “我們可沒有東西?給你。”紀長寧看?著人道。

    目光偏移又下意識落在了晏南舟身上,遲疑了會兒才?繼續(xù)開口,“世?間萬事萬物皆是有因有果,我與二位……有緣,尤其是這?位真……小友,與我故人樣貌相似,今日便?渡你們一程有何不可!

    話雖是這?般說,實則二人皆心知肚明,這?老頭兒擺明是因為晏南舟的緣故,故而上船時晏南舟未忍住詢問,“冒昧問一句,老翁口中的故人可是姓晏?”

    “不知!崩险邠u了搖頭并未再?說其他?。

    見人無心交談,晏南舟也不好多加追問,只是上了搖搖晃晃的船,隨后轉(zhuǎn)身攙扶紀長寧。

    河面上的風有些大,吹得?衣擺和發(fā)絲紛飛,泛起道道漣漪,垂眸一看?甚至還能瞧見河水中漂浮著的黑霧,似有生命一般游蕩,竹竿插入水面緩緩深入,小船動了起來,水波擴散開,像一朵綻放的花。

    水波微微蕩漾,從?中心一點點擴散開,又緩緩歸于平靜。

    茶杯杯蓋碰到杯露時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段緒風撥開漂浮著的茶葉,垂眸抿了口茶,這?才?放下茶杯抬眸看?向來人,“夏侯齋主今日怎有空來我這?不二山莊?”

    夏侯菏澤接過不二山莊弟子遞過來的茶杯,并未飲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語氣溫和的開口,“許久未見,想著來同?段莊主敘敘舊,這?才?不請自來,冒昧之處還望見諒!

    段緒風笑了笑,可笑意未達眼底,輕聲?道:“怎會,只要夏侯齋主想來,不二山莊必定掃榻相迎,怕只怕夏侯齋主不止是敘舊這?般簡單!

    二人目光相交,一個意味深長,一個若有所思,皆不是純良之輩,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用意,端的是一個高深莫測。

    最終,夏侯菏澤率先打破了寧靜,他?端起茶杯飲茶,遮住自己?面容用于避開段緒風探究的目光,待沁香的茶水入了喉,才?不急不慢開口,“實不相瞞,敘舊不假,有事相詢也不假。”

    “哦,不知何事還得?勞夏侯齋主親自來一趟?”

    “和萬象宗有關(guān)?。”

    話音落下,段緒風眉頭微動,眉眼間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如今的萬象宗輝煌不再?,空有一個七大仙門之首的名頭。

    實際上,仙門百家都?并不是十分信服,葉東川在時如此?,連著遭逢幾次劫難之后更甚,加之易上鳶成為宗主后,不知為何行事低調(diào)起來,門中弟子也不似過去那般鋒芒畢露,故而眾人心中已然將不二山莊當做新的仙門之首。

    對此?,飛鶴齋自然十分不服氣,這?些日子明里?暗里?沒少較勁兒,以至于段緒風對夏侯菏澤今日突然到訪感到奇怪,眼下聽見他?這?話更是疑惑這?人的意圖,只能順著這?話往下,“萬象宗?可是萬象宗出事了?”

    “你可知易上鳶最近派了很多弟子下山?”夏侯菏澤壓低了聲?音,凝眸肅穆道。

    “還有這?事?”段緒風沉聲?而言,“莫不是萬象宗發(fā)現(xiàn)了大能洞府或者上古秘境將要開啟?亦或者有什么珍稀法寶,這?才?派弟子下山?”

    “并非如此?,”夏侯菏澤眉頭緊鎖,語氣中也滿是不解,“萬象宗的弟子在各州各縣,連偏院村落都?有他?們的身影,可奇怪的是,據(jù)我門中弟子傳回來的消息,他?們并非在尋什么秘境法寶,而是在幫村民?百姓除妖,播種,教授知識和武藝,甚至開設(shè)善堂和學堂!

    “這?是何意圖?”聽完夏侯菏澤所言,段緒風眼中也浮現(xiàn)了困惑,反問道:“勞心費力除了空得?一個名聲?,沒有半點好處,即便?萬象宗沒落了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吧,易上鳶這?又是再?謀劃什么?”

    “自易上鳶接任宗主后極少露面,仙門之中的事也多是宋允書在操持,她如今心思你我皆猜不到,可是莫要忘了……”夏侯菏澤的目光如利刃般銳利,透著一股嚴肅的冷光,壓低的聲?音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當年你我皆是她的手下敗將。”

    語畢,段緒風臉色鐵青卻又無法反駁,畢竟夏侯菏澤所言是事實,哪怕這?些年易上鳶不思進取,不務(wù)正業(yè),卻無法改變她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也正因如此?,才?會令夏侯菏澤忌憚,覺得?此?事事有蹊蹺。

    段緒風執(zhí)掌不二山莊多年,也并非蠢笨之人,稍稍一想便?明白這?里?面的奇怪之處,掀起眼簾看?向人,神色鄭重道:“如今的萬象宗已是強弩之弓,即便?易上鳶真在背地里?謀劃什么,怕是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此?言差矣,”夏侯菏澤搶過話頭,“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段莊主就不擔心萬象宗成為你不二山莊登上仙門之首的絆腳石嗎?”

    “那怎知眼前?不是絆腳石?怕就怕有人想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

    二人心思各異,話里?話外暗藏深意,皆未放下戒備之心,明面上瞧著一派和氣,實則心里?指不定怎么辱罵對方。

    過了會兒,夏侯菏澤嘆了口氣,輕聲?道:“看?來,是我考慮不周了,這?茶也吃了,舊也敘了,叨擾這?么久便?先行告辭了。”

    段緒風起身,同?人假意客套,“夏侯齋主既有事,那我便?不留了,再?會!

    “不必相送,再?會。”夏侯菏澤也裝模作樣。

    盯著人離開,段緒風臉上的神情?依舊凝重萬分,他?雖不信任夏侯菏澤這?老東西?,卻不得?不承認那番話讓自己?有些不安,易上鳶這?人并不簡單,是需得?留個心眼。

    而走出房門等候在外面的端木文良便?迎了上來,著急道:“師父如何了那……”

    話未說完,夏侯菏澤冷著臉瞪了人一眼,端木文良忙閉嘴不言。

    走出一段距離,環(huán)顧四周,確認無人后夏侯菏澤才?冷聲?道:“段緒風這?老狐貍戒心太重,看?來想借他?之手去查易上鳶這?法子行不通!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端木文良壓低聲?音詢問。

    夏侯菏澤背著手盯著屋檐下的燈籠,并未回答而是問起了其他?,“你師兄近日如何?”

    聽人提及關(guān)?越,端木文良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和氣惱,卻還是恭敬回答,“在房中禁足思過!

    “這?么久了他?也該知錯了,回去你把他?放出來,為師有事需得?他?去做!

    端木文良抬頭神色不悅,語氣急促道:“師父,師兄勾結(jié)外人,同?晏南舟邪魔妖道為伍,險些量成大錯,如此?輕的懲罰就不怕其他?弟子有異議嗎!”

    “是其他?弟子有異議,還是你有異議?”夏侯菏澤臉色一沉,側(cè)眸看?向身旁之人,那雙眼中好似看?穿了所有,“文良,為師從?未強求你們師兄弟要和睦相處,但也從?未要你們自相殘殺,欲將對方除之后快,你的所作所為,當真以為為師全然不知嗎!”

    “我……”端木文良眼神慌亂,忙垂下眼眸。

    “好生把心思放在修行上,至于其他?,莫要強求!

    說罷夏侯菏澤拂袖而去,端木文良抬眸盯著人離開的背影,握緊拳頭,磨著后槽牙,也只能氣惱不已的小跑跟上去。

    鞋底踩過枯枝碎成了幾截,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宋允書聞聲?望去,便?見一人抱手倚靠著門框,將光線擋了大半,側(cè)眸打量著自己?,那眼中戲謔的神情?半點不似一宗之主該有的威嚴。

    “你怎來了?”宋允書收回目光繼續(xù)整理手中的書籍,無視這?不請自來的人。

    “我怎就不能來了?”易上鳶抬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隔著堆滿古籍的長桌探過身子,微微附身,輕笑道:“人吵著要見你,你倒好自個兒跑知禮堂躲起來了!

    “我已讓文軒送客了!

    一邊說著,宋允書一邊將古籍整理好,突然眼前?伸過來一只手牢牢按在古籍上,他?順勢抬眸,只見易上鳶笑著詢問,“人向玥仙子為了你大老遠從?觀音樓而來,你怎連面子也不給一點?”

    宋允書一巴掌拍開按在自己?的手,語氣淡然道:“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見她。”

    易上鳶收回被拍紅的手,勾唇追問,“向玥仙子可是仙門之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兒,無數(shù)修士想得?她青睞,怎到你身上就這?般不知好歹,這?般美人兒你都?不心動,莫不是心中有人了?”

    話音落下,宋允書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手上動作一僵,渾身僵硬不已,隨后咽了口唾沫慌亂道:“莫要胡說八道!

    知曉這?人的性子不經(jīng)逗,易上鳶見好就收,轉(zhuǎn)身坐在了桌前?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抿了口茶才?道:“雷遂回來了說碰見飛鶴齋的人了!

    聽人語氣變得?嚴肅,宋允書站直身子抿唇皺了皺眉,憂心道:“我如今也看?不懂你在做什么了!

    易上鳶側(cè)眸笑了笑,不答反問,“你說人為何會依附各大仙門?”

    宋允書沒有回答,易上鳶也并不在意,繼續(xù)道:“那是因為他?們內(nèi)心將修士視為神靈,這?世?道不公,人心有欲,他?們將所有美好的祈愿寄托于神靈,當被苦難壓得?喘不過氣時,便?需要神靈的存在引領(lǐng)自己?,如此?才?不至于失去活下去的力量,于他?們而言,神乃是萬物最初的源頭,如果這?世?道沒有修士,沒有妖魔,有的只是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你覺得?他?們還會崇敬修士嗎?”

    二人視線相交,宋允書心中一怔,冥冥中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易上鳶沉聲?道:“我不過是在造神!

    “轱轆——”毛筆滾落在地上。

    轱轆滾動的石子被踢到了腳邊,路菁探出腦袋看?向穆明方幾人進了一處宮殿,周遭都?是巡查值守的魔修,她不好貿(mào)然沖進去怕打草蛇驚,偷偷摸摸繞著轉(zhuǎn)了一圈也沒尋到其他?入口,正愁眉不展時,一條兇猛矯健的含著魔氣的黑狗從?矮從?中鉆出來。

    路菁湊過去扒開那堆雜草荊棘,一個足夠一人通行的狗洞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她皺著眉思索了會兒,咬著牙低語,“豁出去了!”

    隨后,趴在地上鉆了進去,隨后又恢復(fù)了平靜,好似無人來過。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回

    水花飛濺, 水波搖曳,吹來的風也?能感受到河水的冷意,許是水底滿是白骨怨氣的緣故, 這抹寒氣仿佛流淌在身體里, 將冷意滲入每一個細胞,凍的指尖泛紅。

    一股暖意圍繞過來,紀長寧側(cè)眸,這才瞧見肩上多?出來的一件黑色外衫,扭頭看去, 晏南舟就站在自己身后, 神色關(guān)切道:“風大, 莫要受涼了。”

    紀長寧眉頭一皺, 將衣服扯下來丟回晏南舟懷里, 索性?閉上眼,眼不見心不煩。

    接住懷里的衣衫,晏南舟張口欲解釋什么?,可見紀長寧一臉不愿多?談的模樣, 神情?低落只好抱著衣衫坐在一旁。

    船頭的老者?將其看在眼中,無奈搖了搖頭, 看向晏南舟, 裝作隨口一問, “這封魔淵許久未有修士踏足, 二位去噬日樓做甚?”

    晏南舟思索一番覺得此人?有些不對勁,著故意將此行目的告知, “我們要去萬魔塔!

    語畢, 那?白發(fā)?老者?撐船的動作一僵,晏南舟自然注意到此人?的神情?超話, 眼睛微瞇,方才繼續(xù)這個話題,“七老前輩可聽說過這萬魔塔?”

    這人?未語,撐著船直視前方霧氣彌漫的河面,神色隱在暗處,令人?看不清。

    無人?說話,一時之間?只聽得見河風呼嘯而過聲音。

    隨后,當?晏南舟欲繼續(xù)追問時,前方背對自己的人?再次出聲,“萬魔塔啊,猶記得當?年老夫也?曾渡了一人?,那?人?也?是去的萬魔塔!

    這句話在心中掀起?了風浪,話音剛落,連紀長寧也?睜開了眼,看向了七老,隨后同晏南舟對視一眼,后者?明白她的用意,順著話題詢問,“那?人?去萬魔塔做甚?”

    七老沉默不語,晏南舟神情?凝重不得不繼續(xù)追問,“那?此人?是修士還是普通人?,亦或是妖魔之身?”

    “都?不是,”對于這個問題,七老扭頭目光直直看向晏南舟,鄭重不已道:“是神!

    這個答案讓二人?渾身一震,心中充滿了訝異和震驚,畢竟數(shù)百年間?能被稱為神的也?只有一人?。

    “你說的可是玄翊真君?”紀長寧直言道。

    看向紀長寧,七老臉上神情?復(fù)雜,雖未出聲卻?點了點頭肯定了紀長寧的猜想。

    得到答復(fù)后紀長寧對在傳說中的人?物更加好奇,想試著從這大妖口中套話,“那?前輩可知玄翊真君為何要去萬魔塔?他進入萬魔塔后可有出來?”

    “此事怕是只有玄翊真君才知曉,”七老余光瞥向晏南舟,另有深意說了句,“也?許還在萬魔塔之中,也?許早就離開了!

    紀長寧又試著旁敲側(cè)擊打聽了一些消息,可這大妖極其謹慎,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半點不透露有用的消息。

    “前輩在此數(shù)百年,那?可知這萬魔塔是何人?所建?又是為何古怪之處?”

    聽見晏南舟的聲音,七老猶豫了會兒還是緩緩開口,“這萬魔塔原并非一座塔,只是處遼闊無邊的荒野,周圍黑霧籠罩不分晝夜,當?年玄翊真君來到封魔淵,我渡他過了幽冥水域,他去了封魔淵深處,因心魔影響滋生魔氣,天道降下天譴將其困在此,之后的事便無人?知曉了,有傳聞玄翊真君回了上界,也?有傳聞他隕落在封魔淵,具體如何無人?親眼所見,那?塔像是一夜之間?憑空出現(xiàn)的,老夫也?不清楚里頭的情?況!

    他雖不知,可其余兩人?心中都?知曉,那?萬魔塔里頭有一處虛空之眼,如此看來,這玄翊真君定是在暗自籌劃什么?,難不成他當?真復(fù)活了自己心愛之人??

    紀長寧扭頭看向平靜卻?被黑霧籠罩而顯得霧氣蒙蒙的湖面,好似能透過那?層層疊疊的霧氣,看到黑霧之中的重重迷局,好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躲在暗處窺探自己,引自己入局,深陷其中,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樣當?真是對的嗎?

    這是這么?久以來,紀長寧第一次對自己所做之事產(chǎn)生了質(zhì)疑,有些不安,更多?的是茫然。

    突然間?,眼睛被人?小心翼翼遮住,視線變得漆黑,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眼睫掃過手指,帶著暖意的溫度透過掌心傳遞過來,與吹拂在四周的冷風形成了對比。

    “這河面上的黑霧里有東西,會影響心智,師姐莫要看!标棠现鄣穆曇魳O輕,貼在身后傳來,一點點安撫著紀長寧焦躁不安,也?阻止了她下意識的掙脫,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瞧著同平日無二,只是輕顫的眼瞼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你松手我不睜眼便是。”紀長寧并不想同這人?有太多?非必要得接觸,冷著聲不悅吩咐。

    “那?可不行,”晏南舟眼中帶著笑?意,可語氣鄭重道:“你心智受了影響,你沒?有靈力?無法凈化,我體內(nèi)的靈力含有神骨之力,讓我?guī)湍憧珊茫俊?br />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甚至帶著祈求和討好,若是再拒絕便顯得不知好歹,紀長寧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想到剛剛自己確實受怨氣影響情?緒低落,便不再多?言其他,可心中依舊覺得不自在,好似二人?關(guān)系匪淺似的。

    她抿著唇皺眉,隨后突然想到,這大妖在此數(shù)百年定是有法子破除怨氣影響,便急匆匆開口詢問,“這河面上怨氣沖天,前輩可有法子?”

    “自然是……”七老下意識回應(yīng),就在這時,身后一抹帶著寒氣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他側(cè)眸用余光瞥了眼,晏南舟面色陰沉,薄唇禁抿,眼中滿是警告的煞氣,令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以至于急忙忙轉(zhuǎn)了回去,改了口道:“沒?有!

    紀長寧看不見,自然無法知曉發(fā)?生何事,聽見這個回答也不好多說什么?,索性無視身后人體溫過高的胸膛,閉目打坐,養(yǎng)精蓄銳。

    而晏南舟仗著此時紀長寧眼睛被遮住什么?也?瞧不見,目光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從鼻尖到緊抿的薄唇,再到纖細的脖頸,最后又上移落在淺色的唇上。

    小舟搖曳,河水平緩,身體也?隨之晃動,明明身處危機四伏之處,周遭滿是荒蕪給黑霧,沒?有青山不見綠水,傳來的也?不知是什么?什么?魔獸的叫聲,可晏南舟心中卻?是異常的平靜。

    他垂眸看著河水,深不見底,黝黑平靜,黑暗與靜謐交織,好似有一股未知的能量吸引人?沉淪,有那?么?一瞬間?,晏南舟腦海中浮現(xiàn)了一個念頭:

    若是死在這里也?挺好的,安靜,無人?打擾,仿佛被整個世?間?遺忘,無人?知曉有這么?一個人?存在過,也?無人?在意這個人?去到了何處。

    那?若是自己死了,師姐可會難過?

    視線落在懷中的紀長寧頭頂,晏南舟湊近了些,輕輕蹭了蹭紀長寧的發(fā)?絲,像討好旁人?又唯恐惹人?生厭的野犬,語氣極輕的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師姐,若我死了你可會難過?”

    紀長寧張口欲回答,晏南舟卻?急忙打斷,“算了,你還是莫要說了!

    “若你死了,我不會掉一滴眼淚!奔o長寧并未搭理他,而是將被打斷的話說完,“我會把你忘了,忘的一干二凈!

    晏南舟愣了愣,張了張嘴,最終輕聲自語道:“如此,也?好,也?好!

    許是心情?沉重的緣故,后面的路途并未再說話,穿過一片滿是礁石的水域,霧氣越發(fā)?濃郁,目之所及只能瞧見三尺之內(nèi)的景象。

    下了船,紀長寧朝著人?的方向躬身頷首,溫聲道:“多?謝前輩相助,感激不盡。”

    “無妨,”七老擺了擺手,又看了看晏南舟,語氣帶了點敬意,“老夫不能離開這幽冥水域,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前路兇險,還望小心!

    晏南舟作勢也?要躬身行禮致謝,七老見狀神情?驚恐不已,慌忙慌張避開了這一禮,“使不得,真……你我有緣,不必如此,有緣再會吧。”

    說罷,七老竹竿插入水中撐著船急忙離開,生怕多?留一刻,直到離了河岸有一段距離,方才回頭看著岸上的二人?,喃喃自語,“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

    越想越不明白,活了數(shù)百年的大妖搖了搖頭,撐著船緩緩消失在黑霧之中。

    岸上二人?轉(zhuǎn)身離開,過了幽冥水域便到了噬日樓地界,隨處可見未幻化成人?形的魔修,他們大多?皮膚青黑,額頭上兩支尖銳的犄角,張嘴便是參齊不齊的碎齒,魔氣越重修為越高的則更為貼近尋常人?的模樣。

    這里的魔修還保持最為原始的獸性?,沒?有規(guī)章制度的束縛,沒?有禮義廉恥的約束,他們一言一行皆從自身喜惡出發(fā)?,一路走來已然看到不少淫/亂或是生啖其肉的景象,仿佛煉獄一般。

    路邊有不少不知是修士還是魔修的尸體,腹部統(tǒng)統(tǒng)被劃出了一個口子,腸子和粘液流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混合著腥臭的氣味,難聞至極。

    紀長寧二人?并不想打草驚蛇,故而十分小心謹慎,可他們同行目標實在太大,更莫說晏南舟體內(nèi)的神骨靈氣充沛,在封魔淵穿梭無異于羊入狼群,便尋了個隱蔽之處,一直等到晚些時候再行動。

    封魔淵不見天日,終年被霧氣籠罩,天空本?就霧蒙蒙的,即便夜色來臨也?不過是能見度變得更低了些,黑霧更多?,天上懸掛著一輪紅月,除此之外同白日并無太多?區(qū)別。

    可夜里閑游的魔修和魔獸確實少了些,二人?敲暈了路人?,此時皆是封魔淵魔修服飾的打扮,男子清一色黑衣墨發(fā)?,胸前軟甲雕刻成各種兇獸猙獰的模樣,額頭有兩個尖端泛著紅光的犄角,連雙眸都?用術(shù)法幻化成了紅色。

    同男魔修裝扮相比,女子的服飾更為輕薄一些,頭上掛著薄紗,雙肩露出圓潤的肩頭,貼身的衣衫極其突顯玲瓏有致的身體線條,腰間?墜著銀色細鏈,隨著走動閃爍著銀光,好看卻?不顯得累贅。

    紀長寧在無量山時一心只有修煉,大多?時候都?是素色長衫或是窄袖勁裝,即便離開無量山著的衣衫也?多?去淡雅素凈為主,這般打扮倒是頭一遭,裸露在外的皮肉白的惹眼,晏南舟眼睛不知該落在何處,不由紅了耳朵急忙垂下眼眸。

    “你不走?”紀長寧走出一段距離,見人?低著頭站在原地不知做甚,出聲提醒。

    “啊,”晏南舟后知后覺,“來了。”

    他快步趕去,二人?并肩悄聲無息混入了封魔淵魔修之中穿梭于六回道,這六回道乃是封魔淵最為熱鬧的地界,各式各樣窮兇極惡的魔修匯聚于此,皆想成為這萬魔之首,雖說平日就熱鬧非凡,可今日魔修卻?格外的多?。

    他們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蹊蹺,不動聲色隱蔽在魔修之中,方才從兩名魔修談及的話中知曉原因,原是巡查的噬日樓弟子抓住了一名鬼鬼祟祟的仙門修士,要當?眾分尸食之,這才引得眾魔去瞧熱鬧。

    聞言,紀長寧心下一慌,各種不安和恐慌涌上來,大腦一瞬間?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嘴唇顫抖,一把攥緊了晏南舟的手腕,著急萬分,“是路菁,一定是路菁,路菁被他們抓住了!”

    “師姐你先別急,”晏南舟心中也?擔憂路菁的情?況,可紀長寧此時明顯關(guān)心則亂,他只能穩(wěn)住局面,皺著眉輕聲安撫著,“還未見到被擒之人?便不能說明就是路師姐,再者?說路師姐一向聰明,即便修為受損也?不至于這般輕易被人?擒住,咱們還是莫要自己嚇自己,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做定奪。”

    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紀長寧慌亂不安的心情?平復(fù)下來,沉聲道:“你說得對,不管如此先去看看。”

    說罷,二人?跟在魔修之中也?朝著人?群聚集的廣場外而去,他們到時廣場四周已經(jīng)?被里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議論聲爭吵聲還有呵斥聲,一聲高過一聲,顯得嘈雜不已。

    眾魔修都?伸長脖子張望最里面的情?況,互相推搡擁擠,場面亂糟糟的,直到最廣場最終傳來高聲怒斥,“都?安靜些!”

    說話這人?是個男子,聲音低沉渾厚,應(yīng)是運用了魔力?,以至于四周這般吵鬧的環(huán)境下,也?能讓在場的魔修聽見他的怒吼聲,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悉悉索索壓低的議論聲。

    見狀,紀長寧便猜測到此人?身份并不簡單,約莫是噬日樓的什么?壇主使者?的,越發(fā)?讓她擔心里面被擒之人?是路菁。

    二人?身形不矮,好在站在末尾又刻意垂眸降低存在感,并未惹人?注意,那?說話男子赤裸著身上,胸腔后背繪滿復(fù)雜的花紋,滿身肌肉隆起?,肩膀?qū)掗煟凵耜幒荩樕嫌幸坏罉O其深的傷疤,帶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他站在廣場鄭重,陰翳的目光掃過圍繞在四周的魔修弟子,揚聲道:“想必諸位也?聽說了,我們黑煞兵抓到了一個鬼鬼祟祟潛入封魔淵的仙門弟子!

    此話一出,眾魔修得討論聲再次響起?。

    而晏南舟則附身湊近紀長寧耳邊低語,“這人?應(yīng)是黑煞兵首領(lǐng),噬日樓黑煞堂的是夜煞羅,傳聞此人?力?大無窮,能徒手搬動一座高山!

    他說話時二人?身形相貼,離得極近,氣息噴灑在紀長寧耳邊,帶來酥麻的怪異感,紀長寧不好亂動只能忍住不適,繼續(xù)盯著廣場中的局勢。

    夜煞羅揮手示意眾魔修安靜,隨后又繼續(xù)道:“千百年來仙門百家殘害了我們無數(shù)同族,恨不得將我們趕盡殺絕,這份仇這份恨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向他們討回來!今日便當?眾砍下這仙門雜碎的腦袋,讓大家消消火,大家伙說可好!”

    “好!殺了仙門雜碎!”

    “殺了他!”

    魔修眾人?被夜煞羅三言兩語掀起?了怒火,情?緒高漲,撕心裂肺大吼著,臉上青筋爆起?,魔氣四溢,整個廣場都?被殺氣和恨意籠罩,不難讓人?猜出,若是此時有個仙門弟子出現(xiàn),定會被這群魔修千刀萬剮,紀長寧和晏南舟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這時,夜煞羅滿意的笑?了笑?,側(cè)眸吩咐手下,“去,將人?拖上來!

    “是!

    那?弟子轉(zhuǎn)身離開,沒?一會兒便拖了一個人?過來,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說是人?也?并不完全,那?像一個被血水浸泡的東西,渾身沒?有一點好的皮肉,腰腹上是一個拳頭大的血洞再蠕動,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條兩指粗細的肉蟲攀附在傷口處,那?血洞也?是被它鉆出來的。

    如此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蟲子,這人?身上到處都?是,甚至還有從口鼻中鉆出來的,在眼眶處鉆了個血洞,其畫面極其血腥恐怖。

    紀長寧有些不忍,可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雖說這人?看不出個人?形,卻?能勉強辨認出是名男子,那?至少說明眼下路菁是安全的。

    那?名弟子被拖到廣場中央,夜煞羅一腳踩在他的腦袋上,好似踩的是只螞蟻一般,腳尖用力?碾了碾,那?弟子張開嘴這才看見他的舌頭被割掉了,說不出話只能發(fā)?出痛苦的喘息聲,痛哭的嗚咽聲被各種咒罵聲壓了下去。

    晏南舟神情?凝重,眉頭緊皺,無意識往前邁了一步,被紀長寧伸手攔住,側(cè)眸便見后者?神情?嚴肅,朝著自己搖了搖頭。

    他扭頭看向那?名被折磨不成人?樣的仙門弟子,知道眼前局面若是貿(mào)然露面,不僅救不了人?,興許還會將自己和師姐陷入危險之中,此處是封魔淵,這么?多?魔修即便他二人?再厲害恐怕也?不是對手,到時候當?真是得不償失了。

    最終,晏南舟握緊拳頭收回了腳步。

    場中夜煞羅并未注意到其他異常,他將那?名仙門弟子折磨了一番,嘴角掛著譏笑?,眼神如同看廢物一樣,低頭啐了口唾沫,冷笑?道:“怨只怨你落在了我的手里,來世?轉(zhuǎn)投畜牲道吧。”

    說著,夜煞羅掌心上翻,憑空幻化出一個通體漆黑的圓盤,環(huán)視眾魔揚聲道:“此物名為破靈尺,能一瞬間?將修士體內(nèi)的靈氣切割成無數(shù)碎肉,今日便將這仙門雜碎碎尸萬段,讓大家伙都?嘗嘗味兒!”

    紀長寧臉色驟變,她怎么?也?沒?想到這群魔修瘋魔至此,竟要當?眾分吃活人?,正思索可有法子救人?之時,夜煞羅已經(jīng)?催動魔氣運轉(zhuǎn)起?破靈尺,深紫色的魔氣圍繞在那?個漆黑的圓盤四周,凝氣為器,竟幻化出密密麻麻的長針,圍繞在圓盤四周,黑霧匯聚成濃郁的云層,天地為之變色。

    那?破靈尺也?不知是什么?來頭,魔氣極重,夜煞羅抬手一揮,成百上萬的鋒利長針朝著趴在地上氣息奄奄的仙門弟子飛去,自上而下,猶如漫天細雨悉數(shù)落下,帶來極強的威懾力?。

    圍觀魔修瞪大了眼睛,滿是興奮嗜血的神情?,期待著下一刻血肉橫飛鮮血直流的畫面,一時之間?廣場的氣氛被掀到了最高,各種呼喊怒吼聲響成一片。

    眼見破靈尺快速將這仙門弟子切割成無數(shù)片時,突然間?!破靈尺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似不受控般左右翻轉(zhuǎn),尖銳的長針朝著四周飛散開,眾魔修連連退后。

    “怎么?回事!”夜煞羅滿臉震驚,難以置信開口,“破靈尺怎會不受控了!除非這里有極強的靈力?!”

    話音未落,紀長寧臉色驟變,暗道:不好!

    她一把抓住晏南舟的手腕,可還未來得及出聲,那?破靈尺似感知到晏南舟體內(nèi)的靈氣,飛快朝著二人?攻來,速度極快,防不勝防,四周的魔修慌忙躲避,他們便被迫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夜煞羅自然看出這二人?身份不對勁,怒目圓睜厲聲怒吼,“原來還有仙門的雜碎躲在這兒,給我抓住他們!”

    振臂高呼,四周的魔修一窩蜂圍了上來,眼前局勢突變,晏南舟臉色一沉,反手握住紀長寧,沉聲道:“快跑!”

    場面一片混亂,可晏紀二人?反應(yīng)極快,劍氣隔開人?群硬生生劈出了一條路,十指相握,轉(zhuǎn)身沒?了蹤影。

    “給我追!”

    聲音傳遍封魔淵。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回

    急促的腳步聲在昏暗的四?周響起, 像是有許多人,腳步聲格外雜亂,踩過枯枝, 動靜極大讓人無法忽視, 一個個魔修快步從枯草堆旁跑過,像是再搜查什么?,臉上神情凝重,沒有一個止步。

    又一群魔修匆匆跑過,荒蕪的枯草堆處安靜下來, 隨后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周圍光線極暗, 天邊懸掛一輪紅月, 此情此景, 莫名?有幾?分陰森森的恐怖,像是話本之中鬼怪異聞描寫的那般。

    “欻欻欻——”枯枝瘋狂搖晃,隨后一個頭上插滿枯枝的腦袋從草堆中探了出來,那張臉上滿是泥污和草汁, 卻依舊能?看?出是路菁。

    路菁趴在此處憋了許久,探頭出來時也極其小心謹慎, 左右來回張望, 再三確定沒有魔修后才爬了起來, 隨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摘掉頭上的枯枝,動作極快跑開, 眨眼便沒了蹤影。

    她一邊躲避巡查的魔修, 一邊搜尋袁茵茵被關(guān)押在何處,傳說石林時, 前方突然迎面走來一群手握尖槍的黑煞兵,路菁瞳孔放大,忙側(cè)身躲在石林之中,只聽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傳來。

    “這二人當真不怕死?,竟然敢潛入封魔淵!”

    “老大說了,哪怕把整個封魔淵翻了個底朝天,也要抓住他們!”

    “若是抓不到我們都?得被罰,莫要廢話了,先去通知右護法吧!”

    聲音逐漸消散,路菁看?著黑煞兵離開的方向,皺眉低語,“該不會是長寧他們吧!”

    路菁有些擔憂,可轉(zhuǎn)念一想有晏南舟在長寧定是安全的,反倒是袁茵茵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情況了,多待一會兒,便多一分危險,不如等自己?將人救出來,再去同長寧他們回合吧。

    如此想著,路菁也并未調(diào)轉(zhuǎn)方向而是繼續(xù)往前走去,穆明方這處魔宮布局極其復(fù)雜,道路錯綜復(fù)雜,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趁機在袁茵茵身上藏了張飛影追蹤符,怕是找?guī)?天幾?夜也找不到人被關(guān)在何處,即便這樣也是七拐八繞好?一會兒才尋到。

    站在樹后眺望著前方關(guān)押袁茵茵的三層閣樓,路菁目光又緩緩下移,落在閣樓外看?守的魔修身上,咂了咂嘴,感?到麻煩,摸著下巴沉聲許久,靈光一閃從芥子袋中探出了一打重影符,嘴唇翕動,無聲念了咒法,指尖在符紙上灌入靈氣,抬手一揮,符紙竟然幻化成一個人形模樣,快速朝著看?守的魔修弟子跑去。

    “什么?人!”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影,速度極快,令值守的魔修提高了警惕,握著手中尖槍厲聲呵斥,見?那人影并未停下,反而飛快跑來,不由高聲大喊,“戒備!”

    話音落下,又是三五個人影從四?面八方竄出來,不過片刻已有二十多個人影將他們圍住,眾魔修他的臉色變得凝重,瞬間進入了對戰(zhàn)的狀態(tài),手中尖槍用力揮去,竟直直穿過人影,緊接著有人揚聲大喊,“這些是紙人!莫要慌張,用火燒!”

    其余魔修聽見?這話,紛紛運轉(zhuǎn)魔氣用烈火焚燒這些紙人,紙人遇火燃燒,火舌吞噬全身升起縷縷黑煙。

    突然間,那黑煙鉆入體?內(nèi),渾身酸軟無力,意識越來越模糊,竟唰唰倒了一地?。

    “不能?燒!快閉氣!這煙有問題!”先前說話的那名?魔修瞧出端倪,臉色變得慌張難看?,扭頭大喊著。

    殊不知路菁等的便是這一刻,混在符咒幻化的紙人之中,他動作極快,每一招都?一擊斃命,那些魔修并未察覺,反倒失了先機,等反應(yīng)過來,只感?覺到一道人影從眼前飛快略過,連呼救聲都?來不及張口。

    一腳踢開最后一名?魔修,路菁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她也沒有十足把握,好?在沒出什么?差錯,垂眸看?著死?在自己?劍下的魔修,癟了癟嘴低語,“下輩子投個好?人家,莫要做魔修了!

    隨后抬腳跨過尸首直直朝著大門?沖了過去,穆明方不知是覺得袁茵茵是個鄉(xiāng)野大夫不足為懼,還是對自己?的守備極其有信心,并未設(shè)下禁制,給?路菁省了不少麻煩。

    “砰——”一聲巨響,被踢開的房門?抖了抖,差點散架。

    正坐在桌上雙手托著下巴發(fā)呆的袁茵茵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慌里慌張的扭頭望去,便見?一人逆光而來,她眨了眨眼,不確定詢問:“你是……”

    等路菁走近,袁茵茵這才認出人,眼睛一亮欣喜萬分道:“是你!”

    “你沒事吧!”路菁著急打量。

    “無事,”袁茵茵知曉這人是紀長寧的朋友,便也稱呼其為仙長,躬身行禮道謝,“有勞仙長相?救。”

    “你是長寧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路菁咧開嘴笑笑,“即是朋友便莫要喚什么仙長了,我叫路菁,足各路,草青菁!

    “見?過路仙長,”袁茵茵也笑了笑,并未改口,隨后才猶豫著問起,“不知長寧可還安好?”

    “她也在這里,不過同我走散了,”路菁一把拉住袁茵茵的手腕,便說便往外走,“這里不安全,我先帶你離開,咱們?nèi)フ议L寧匯合。”

    二人才踏出大門?,便撞見?來換值的魔修,雙方皆有些愣住,好?在路菁反應(yīng)極快,二話不說拉著袁茵茵掉頭就跑,動作極快,快步如飛,眨眼便拉開了距離。

    換值的魔修看?看?著滿地?尸首,臉色驟變,厲聲大喊,“有人潛入,快追!”

    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前一后,你追我趕,是一場逃亡和追捕的拉鋸戰(zhàn)。

    兩雙腳從不知名?的白骨上,沒過多久無數(shù)雙腳也從同一個地?方踩過,還伴隨著急迫的怒吼聲,“快追!莫要讓他們跑了!”

    晏南舟扭頭看?了眼追的很緊的黑煞兵,臉上神情凝重深沉,扭頭朝著身旁的人道:“他們追的太緊,這么?跑下去不是辦法!

    紀長寧抿著唇思索,分析起眼前的局勢,心中有了個決斷,“魏嬌嬌留下得那本冊子里提到過,萬魔塔在封魔淵的最北處,朱厭勒令讓眾魔修遠離萬魔塔,既如此,我們索性沖過去!

    二人相?識多年,極為了解對方,不過三言兩語晏南舟就明白紀長寧的用意,點點頭應(yīng)答,“好?。”

    說罷,二人加快了速度,飛快朝著萬魔塔奔去,而身后追捕的黑煞兵一路追來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魔修湊近夜煞羅身旁,憂心道:“將軍,這二人朝著萬魔塔的方向去了,還要追嗎?”

    夜煞羅眉頭緊皺,眼中閃過遲疑,側(cè)身吩咐,“你,速速去將此事告知主上!

    “是!”

    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時,朱厭正在閉目打坐,周身魔氣運轉(zhuǎn),一層黑霧籠罩全身,黑霧之中卻還泛著詭異的紅光,忽明忽滅,似有生命一般,腳步聲打亂了思緒,他睜開眼,周身黑霧消散,眼中的紅光也轉(zhuǎn)瞬即逝,恢復(fù)成淺褐色的瞳色。

    他看?著大殿之外臉色不悅,厲聲質(zhì)問,“怎么?回事?”

    話音未落,一名?身著紫色長袍的魔修便匆匆跑了進來,行禮應(yīng)答,“回主上,聽聞是封魔淵潛入了幾?個修士,夜煞羅將軍正在帶勁黑煞兵追捕。”

    “潛入了修士?”朱厭聲音冷了下來,“巡查都?是干什么?吃的?連有人潛入都?未察覺。”

    “這……”那魔修額頭冒了冷汗,不知該如何回答。

    “稟主上,有要事相?報!”殿外傳來了喊聲,緩解了大殿之中緊張壓抑的氛圍。

    朱厭目光掃過眼前之人,起身坐到椅子上,揚聲吩咐,“進來。”

    隨后,一名?黑煞兵急匆匆跑了進來,跪地?行禮,垂眸恭敬道:“稟主上,夜煞羅將軍帶人追捕那兩名?潛入封魔淵的修士,可這二人眼下卻朝著萬魔塔去了!”

    “他們朝著萬魔塔去了?”朱厭重復(fù)了一遍,眼中滿是困惑。

    “正是,夜煞羅將軍派小的前來詢問,是否還要繼續(xù)追捕?”

    手指敲打著椅子的把手,朱厭抿唇沉思,冷聲吩咐,“你給?夜煞羅說繼續(xù)追,莫要讓他們跑了!

    “是!”黑煞兵領(lǐng)了令,起身后退了幾?步才又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主上,這二人偷偷潛入,意欲何為?”先前說話的那名?魔修神色關(guān)切的詢問。

    “偷偷潛入?我看?是有備而來吧!”

    紫袍的魔修歪頭,眼中神情困惑。

    “若是一般人被發(fā)現(xiàn),那應(yīng)該往封魔淵外逃,這二人反倒往封魔淵身處跑,看?來是沖著萬魔塔來的,”朱厭一字一句分析,“可他們來萬魔塔做甚?”

    “興許是一時慌張失了方向也不無可能?!

    “真是如此嗎?”朱厭瞇著眼突然站起身來了,“商闕,你同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商闕哭喪著臉,無奈點頭,“知道了。”

    隨后二人抬手一揮,頃刻間便化作一團黑煙沒了蹤影。

    “咻——”劍刃劈開黑霧。

    紀長寧看?著四?周越來越多的黑霧,神情凝重萬分,越靠近萬魔塔這里的黑霧越發(fā)濃郁,似有生命般圍繞著二人來回漂浮,猶如黑夜之中的等待時機的猛獸,只要出擊便能?一擊斃命。

    透過黑霧眺望遠處,在霧氣中,高聳入云的倒立黑塔顯得尤為神秘和朦朧,黑霧如同一條條絲帶那般,纏繞在黑塔四?周,被一層薄霧輕輕覆蓋,虛虛假假,令人感?到不真實。

    “那個應(yīng)該就是萬魔塔了!标棠现圩允且部?見?了置身在黑霧之中的黑塔,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恐慌和不安。

    轉(zhuǎn)身看?了眼身后,許是有所忌憚的緣故,黑煞兵并未追上來,荒蕪凄涼的一片草地?僅有他們二人,腳步聲和呼吸聲便被無限放大,越發(fā)顯得此處詭異。

    晏南舟上前一步擋在紀長寧身前,才行一步手腕便被人拉住,他順勢轉(zhuǎn)頭,見?紀長寧神情肅穆,嚴肅凝重道:“連黑煞兵都?不敢輕易靠近,這里怕是比我們想的還要危險,還是小心點為好?。”

    “嗯,”晏南舟點點頭,“你不必擔心,我定會護好?你的!

    隨后,他走在前面開路,紀長寧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抬腿跟在人身后。

    萬魔塔前是一片懸崖峭壁,只能?通過搖晃的鐵索橋才能?到達對面,二人走在橋上,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爭做索橋在搖晃,手臂粗的鐵鏈碰撞到峭壁,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懸崖深不見?底如平面般垂直,垂眸俯瞰,只能?看?見?黝黑一片,層層疊疊的霧氣和回聲,讓人感?到一種無盡的深遠和詭異,站在深淵之上,仿佛被整片黑暗包裹著,呼吸困難,意識模糊,喘不過氣來。

    紀長寧身形搖晃,在封魔淵底下被萬魔吞噬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那種四?肢百骸都?被折斷捏碎的痛感?刺激著頭顱,眼前景象出現(xiàn)重影,模糊不清,腳步不穩(wěn),忙用手牢牢抓住鐵鏈,手背青筋突起,索橋也隨之瘋狂搖晃起來。

    “師姐?”晏南舟神情擔憂,抓住紀長寧手臂扶住人,擔憂道:“你怎么?了?可是哪兒不舒服?”

    頭顱脹痛不已,紀長寧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滿頭的大汗順著臉頰話落,她仰頭看?著晏南舟,腦海中猶如走馬燈似的,閃過無數(shù)奇奇怪怪的畫面,耳邊縈繞無數(shù)嘈雜的聲音,卻壓根無法聽清聲音內(nèi)容,只能?捕捉到些許字眼:

    我不屬于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緩了好?一會兒,那種奇怪的感?覺才有所消失,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推開人攙扶自己?的手,啞著聲道:“無事!

    扭頭看?著人背影,晏南舟眉頭緊皺,快步追趕上去。

    走過鐵索橋便到了萬魔塔前,這魔塔是倒立的,塔尖深深插入地?里,堪堪露出一道鐵門?,遠遠看?著已是極其宏偉,走近了才瞧見?遠比預(yù)想的還要震撼,前方道路兩旁分散這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魔獸雕像,木目光冷冷的盯著到來的不速之客,似閃爍著詭異陰邪的光芒。

    這座倒立的黑塔由無數(shù)漆黑泛著綠光的石頭堆砌而成,一塊一塊的石頭歷經(jīng)了多年的風霜,黑霧籠罩在天空,將整片天地?變得有黑夜般沒有亮光,風吹過那些石塊發(fā)出奇怪的響聲,仿佛又無數(shù)怨靈在叫囂哀嚎,那些聲音是無數(shù)痛苦和悲哀混合而成,聲聲泣血,并未停歇,讓人不寒而栗。

    二人站在塔下仰頭望去,頭頂黑霧籠罩,周身怨靈翻飛,他們在這座黑塔之下顯得格外渺小,如塵埃,如螻蟻,如這世間太多不起眼的平庸者,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紀長寧的臉被石塔上時不時閃爍的綠光照射著,清晰照亮了她淡漠平靜的神色,毫無懼意,如一把將要出鞘的劍,堅韌無比。

    “走吧。”她沉聲道,率先抬腿跨過土堆,大步朝前。

    “咻——”利刃破風而來的聲音驟然在身后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晏南舟耳尖輕顫,側(cè)眸看?向身旁之人,二人視線相?交,均是眼神銳利,動作一致的側(cè)頭,聽聲音越發(fā)明顯,隨后反應(yīng)極快一左一右于半空中倒騰一圈避開,指尖一支泛著青色電光的長箭飛快射來,不偏不倚正重他們剛剛站立的位置。

    “轟隆——”一聲巨響炸開,煙塵彌漫,沙石四?散,在幽暗的荒地?中顯得十分顯眼。

    站穩(wěn)身體?,紀長寧皺眉看?著地?面被砸出的大坑,以及筆直插在大坑之中的長箭,箭身還冒著滋啦作響的青色電光,黑霧縈繞,塵土飛揚,局勢突然有了翻天覆地?得變化。

    狂風翻滾,飛沙走石,吹亂了紀長寧額前碎發(fā),她瞇著眼轉(zhuǎn)身,只見?隔著斷崖峭壁,一身著暗紫色繁瑣長袍的男子站在對面懸崖邊,手中銀白色的弓箭上還冒著青色的電光,電光四?射,滋啦作響,隔了些距離看?不清這人神情,可那紫袍帽沿下一頭銀色的頭發(fā)卻讓人無法忽視。

    “紀長寧?”聲音是從紫袍男子身后傳來的。

    紀長寧視線越過紫袍男子看?向他身后,一個人影緩緩走出來,果不其然就是朱厭。

    朱厭依舊是那副模樣,瞧著溫潤和善眉眼平淡,半點看?不出是嗜血殘暴殺人如麻的噬日樓樓主,容貌未有半點變動,只是不知為何面色蒼白了許多。

    他的目光落在紀長寧身上,隨后又移開看?向一旁的晏南舟,嘴角一勾露出玩味的笑,輕笑道:“你果然還活著!

    “巧了,了塵也同樓主一般說過同樣的話!奔o長寧知曉這二人的關(guān)系,便故意提了了塵。

    聽見?這個名?字,朱厭笑意消散臉色陰沉,冷聲質(zhì)問,“你見?過了塵?”

    “若非我們,他怕是尸骨無存!

    不料朱厭聽完這話卻是冷笑了聲,“你們這些仙門?修士不過是一丘之貉,了塵的仇本座自會向你們仙門?百家一一討還,現(xiàn)在本座先殺了你們!”

    話音落下,朱厭手心匯聚著極強的魔氣,頃刻間膨脹成十倍大的圓球,周身閃爍著紫色魔光,雙手用力一推,魔球疾速朝著紀長寧飛去,眨眼間炸裂開來。

    “師姐!”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回

    在朱厭運氣的第一時間, 紀長寧便做好?了應(yīng)戰(zhàn)的準備,以?至于?魔球攻來?的同時,她動作極快的抽出同悲劍, 右腿退后一步, 左腿彎曲,重心向下?,在沒有一點點靈力的前提下?,僅靠一把劍便硬生生擋住了這?蘊含極強魔氣的魔球。

    紫色的魔氣在她四周擴散,氣流在她兩側(cè)快速流轉(zhuǎn), 雙腳因?力度重重下?壓, 壓出了一個極深的腳印, 在地面留出了被推動的一段痕跡, 好?似抗住的并不是一個輕飄飄的魔球, 而是一座高山,壓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發(fā)絲紛飛,狂風吹起的泥沙遮住了視線,虎口被震的發(fā)麻, 雙腿打著顫,可紀長寧只是咬著牙, 怒吼一聲, 隨后手腕一翻, 劍刃自下?而上, 凌厲得劍光一閃,這?魔球竟然應(yīng)聲被劈開了!

    “轟隆——”火光漫天, 濃煙滾滾, 整個封魔淵的天空都似被這?火光照亮,跳躍的紅光閃爍在每個人的臉上, 像一幅幅色彩艷麗的畫。

    而紀長寧就站在火光最耀眼之處,她背對著漫天紅火光,衣衫和發(fā)絲被火焰燃燒的氣流吹飛,握著一把劍,身形修長,如一把劍那般站的筆直,微仰著頭,聲音卻淡然自定,“想殺我?盡管來?!”

    她的聲音不大,語氣平靜,短短六個字卻帶著傲氣和毫不畏懼的堅定,逆光而立,身后的火光好?似為她而放的盛大煙火,整個人發(fā)著光,耀眼無比。

    晏南舟瞳孔放大,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火光之下?的紀長寧,血液翻騰,心口跳動極快,呼吸急促,渾身戰(zhàn)栗,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紀長寧的時候,天地蒼茫,白雪皚皚,她也是握著一把劍踏著尸山血海而來?,堅韌沉穩(wěn),強大耀眼。

    即便沒有天賦,沒有靈力如何,沒有修為,可紀長寧依舊是紀長寧,是自己心中追尋的目標,從未變過。

    從未有任何時刻讓晏南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同紀長寧的區(qū)別,明白自己遠遠不如紀長寧的地方,拋開神骨,拋開天賦,拋開修為,他晏南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最為不起眼的煙塵,可紀長寧不是,即便在逆境之下?,在困境之中,她的道心從未受損,依舊能闖出一片路。

    意識到這?一點后,晏南舟心中浮現(xiàn)出恐慌,他還停留在此,而他的師姐早已大步向前了。

    這?樣的自己,當真配得上師姐嗎?

    晏南舟感到茫然。

    感受到一旁望來?的灼熱目光,紀長寧不知道這?人又?抽什么?瘋,并未搭理而是目光如炬的看向前方,眼神毫無懼意。

    朱厭沒有感知到紀長寧的靈力,本以?為一擊必中,未曾想竟被人擋下?這?一擊,眼中閃過訝異,垂眸看了眼掌心運轉(zhuǎn)的魔氣,咧開嘴大笑起來?,“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他笑著搖了搖頭,“原本對你讓穆明方受了重傷一事我本不相信,如今看來?由不得我不信,沒有靈力修為還有這?般本事,紀長寧,你當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能耐!”

    語畢,他臉色陰沉,右手平攤,一把通體冒著火光的長槍出現(xiàn)在他手中,隨后腳尖輕點,如利箭一般沖了出去,長槍一掃,凌厲的魔氣直直劃向紀長寧。

    后者?眉頭一皺,忙身體后仰避開,那魔氣堪堪貼著胸前劃過。

    “師姐!”

    晏南舟瞳孔放大,召出無為劍便要沖過去,突然間,一道鞭子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身前,連地面抽出了一道縫隙,縫隙之中涌上來?熊熊烈火,逼得晏南舟后退數(shù)步。

    臉色瞬間難看,他抬眸望去,便見剛剛那個射箭的紫袍男子手中握著一條詭異至極的白骨長鞭走來?,將路擋的嚴嚴實?實?。

    “不想死就讓開!标棠现勐曇舻统,含著濃濃的殺氣,目光更是陰冷無比。

    “我叫商闕,”商闕并未退縮,站在晏南舟前方,咧開嘴樂道:“聽聞你體內(nèi)神骨極其厲害,我來?討教?討教?!

    “那我先殺了你,再殺了朱厭。”晏南舟冷聲道,執(zhí)劍朝著人攻去。

    “砰——”利刃碰撞發(fā)出的震動,長槍和劍刃碰撞出火花,朱厭握著手中那柄長槍如虎添翼,一招一式都極其厲害,不過數(shù)十招紀長寧便感覺握劍的虎口被震的發(fā)顫,咬著牙一腳踢向朱厭,趁著人后退又?連劃了數(shù)道劍氣,隨后十指翻飛,動作快出殘影,飛快念了個劍訣。

    同悲劍分?化出一模一樣的五把長劍,周身冒著金光,立于?紀長寧身前。

    “去!”

    紀長寧厲聲大吼,五把長劍應(yīng)聲飛出去,將朱厭團團圍住,后者站在原地眼神左右轉(zhuǎn)動,臉上神情卻未有半點慌張,唇角勾起一個弧度,嗤笑一聲,“不足為懼。”

    說罷,他雙手掌心相對,魔氣在周身運轉(zhuǎn),腳下踩著的地面浮現(xiàn)出奇異的陣法符文,天空電閃雷鳴,雙眸通紅,面目猙獰,體內(nèi)氣息流轉(zhuǎn),竟爆發(fā)出驚人的威力,連四周的碎石枯枝都懸浮在半空,狂風肆虐。飛沙走石,對面的紀長寧需得用力才不至于被這?狂風掀翻。

    這?時,朱厭嘶聲大吼,那些懸浮在空中的萬物突然如烈火般燃燒起來?,黑壓壓的一片悉數(shù)朝著紀長寧壓下?,所過之處無不是烈火燎原。

    見狀,紀長寧臉色一邊忙快速避開,可那法陣召喚出來?的閃電緊追而來?,每一次都躲避的驚險萬分?。

    晏南舟一心二心時刻關(guān)注著紀長寧那便的情況,眼見她陷入困境,可卻被商闕纏住無法脫身,雙目赤紅,周身靈氣翻涌,一招一式兇狠無比,沒一會兒商闕便有些招架不住,可這?人極其狡猾,并不直面和晏南舟起沖突,只是故意拖延他罷了。

    局勢緊迫,皆無法找到突破口,紀長寧扭頭看了眼萬魔塔禁閉的石門,腦海中飛快思索對策,便是這?時,那如鬼魅般神出鬼沒的閃電突然從地底鉆出來?,她瞳孔放大急忙翻身避開可依舊晚了一步,這?才發(fā)現(xiàn),這?并非閃電,而是朱厭手中的那把長槍的槍頭!

    “噗——”

    “師姐!”

    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響徹天地。

    粘稠的鮮血從口中噴出滴落在地面,再緩緩滲入土壤之中,身形搖晃不穩(wěn),直直往前撲去,好?在及時將同悲劍插入地面,才不至于?整個人倒下?,而是單膝著地。

    她氣息紊亂,肩頭抖動,胸腔受到擠壓快速起伏,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腹部被刺穿的傷口還在流著血,疼得她滿頭大汗無法直視起身子。

    “不過如此,”朱厭負手而立,目光睥睨,并未將眼前這?人放在眼中,不屑:“你如今和那些壽命不過數(shù)十載的普通人有何區(qū)別,還妄圖與本座相爭,本以?為你有什么?本事,倒是本座高看你了,本座這?便殺了你將你的尸首丟在萬象宗的山門外!”

    說完,朱厭神情驟變,眼神陰狠,仿佛隱藏著無數(shù)的怨恨和怒火,五指成?爪向上翻轉(zhuǎn),隨著紫色一閃,一根紫色冰錐出現(xiàn)于?他右手掌心,他臉色陰狠至極,神情滿是暴戾和殺氣。

    火光漫天,狂風怒吼,沙礫混合在風中,好?似無數(shù)根尖銳的針,吹打在紀長寧的臉上,她抬眸直視前方,眼中倒映出那抹泛著紫光的冰錐,紫光充斥了她的眼眶,其他景物變得模糊不清。

    聲音消散,四周歸于?平靜,天地間仿佛就剩下?自己和同悲劍,長劍爭鳴,掌心灼熱,在這?種危機時刻,她好?像聽見了同悲劍的聲音,很輕,卻格外堅定,似在說:

    劍起于?心,心存大道,只要道心不變,劍心亦在!

    嘴唇翕動,紀長寧無聲念叨著這?句話,她身形不動握著劍了手里的劍,突然低頭閉上了眼。

    此舉無異是對朱厭的嘲諷,后者?怒火更盛,嘴角抽搐,眼中殺氣騰騰,抬手一揮,那冰錐已飛快的速度朝著紀長寧面門刺去。

    不遠處的晏南舟余光看向此處,見狀,神色大變,驚慌不已,也顧不上商闕步步緊逼的糾纏,一道凌厲得劍氣揮過去,發(fā)了瘋一般朝著紀長寧狂奔而去,嘴中還不停呼喊著,“師姐!師姐!師姐!”

    可冰錐的速度須臾之間便到了紀長寧身前,僅有一拳的距離便要刺入她的眉心,距離逐漸縮短,局勢緊張不已。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極刺眼的金光突然炸開,視線變成?了一道白光,刺激到眼睛都無法睜開,三人忙以?手背遮擋,待適應(yīng)了這?道刺眼的光芒后,定睛一看,卻見那冰錐停在了半空,尖銳的尖端是兩股強大力量對沖形成?的氣流,再仔細一瞧,這?才看見,一道金色的透明屏障憑空出現(xiàn)在紀長寧身前,正阻擋了冰錐的攻擊。

    兩股力量相互抗衡,掀起了巨大的風,風沙咆哮,席卷這?片荒原的每一個角落,樹木被連根拔起,雕像被掀翻,呼呼的風聲猶如一聲聲怒吼,似乎要把一切吞噬。

    “啪啦——”碎裂的聲音混合在風聲響起,越來?越清晰,與此同時,冰錐上的裂痕也越來?越大,最后,“砰!”一聲,冰錐應(yīng)聲而碎,無數(shù)晶瑩剔透的碎片掉落在紀長寧的腳邊。

    “怎么?可能!”朱厭滿眼震驚,語氣難以?置信,“她不過一介凡人,沒有一點靈力,怎么?可能擋下?我這?一擊!”

    在三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紀長寧睜眼中,原本漆黑的雙瞳泛著金色,瞳孔中浮現(xiàn)了一把劍,淺色的靈氣縈繞在她四周,隨后又?恢復(fù)正常。

    紀長寧注視著朱厭,用?虎口抹掉了嘴角的血漬,在臉上拉出一條細長的血痕,像是某種特定的紋身,握著劍緩緩站起身來?,微瞇著眼,沒有一句廢話突然就發(fā)起了猛攻。

    于?剛剛不同,她的劍更快更準了,從未四面八方攻來?,身形快如鬼魅,仿佛沒有實?體那般,朱厭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應(yīng)戰(zhàn),可未到百招便感覺應(yīng)接不暇,這?人動作太?快,仿佛他并不是同紀長寧一人交手,而是同數(shù)十個,不,也許是數(shù)百個。

    紀長寧的劍心在一次次磨練中越發(fā)堅定,有無同悲劍,有無靈力,她同樣是她自己,遇弱則強,遇強則更強。

    她握緊同悲劍,手中的劍如同靈蛇一樣,快速地穿梭在朱厭四周,動作快出殘影,好?似布了個陣法將朱厭團團圍住,長劍橫掃反身回劈,一招一式都極快,精準地刺中對方的弱點。

    朱厭的氣息不穩(wěn),明顯感到了吃力,就在這?時,紀長寧猛地后退數(shù)步,十指飛快結(jié)印,同悲劍飛向半空,在一片金光之中分?化數(shù)百把長劍,她食指和中指伸直,其余手指彎曲,在胸前捻了個劍訣,口中快速念道:“萬法歸一,乾坤無極,天地一劍,滅!”

    話音落下?,她雙臂大開,那數(shù)百把長劍齊刷刷朝著朱厭落下?,猶如密密麻麻的劍雨,乃是極其震撼的畫面,深刻印在晏南舟心中。

    眉頭一皺,朱厭忙運氣抵抗,可這?些劍攻擊太?猛,沒多久身上便出現(xiàn)了大大小小的傷口,他臉色難看至極,招式越發(fā)急促,一個疏忽未來?得及躲避,肩膀被長劍刺穿,嘔出一口血來?。

    “主上!”商闕的驚呼聲從遠處響起。

    見朱厭受了傷,商闕也顧不上晏南舟了,忙跑過去扶住快要倒下?的人,著急道:“主上受傷了,屬下?踢主上療傷。”

    “無礙。”朱厭咽下?口中涌上來?的血腥味,往傷口灌入了一絲魔氣,可紀長寧這?一招極其古怪,魔氣越來?愈合傷口,反倒血肉模糊,鮮血直流,怒目而視,恨不得將對面之人挫骨揚灰。

    晏南舟也握著劍湊到紀長寧身旁,神情擔憂不已,看著人還在流血的傷口,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攥緊,疼得呼吸困難,視線上移看著蒼白的面容,喉嚨好?似被被什么?堵塞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晏南舟!奔o長寧手指有些發(fā)抖,啞著聲輕喚了聲。

    “我在!”晏南舟著急回應(yīng)。

    “伸手。”

    晏南舟不明所以?,卻還是伸了手。

    紀長寧身形有些搖晃,雙腿一軟,咬著牙想抓住晏南舟的手腕借力,可剛碰到指尖,整個人便嘔出一口血往前倒去。

    伸出去的手指被人抓住,腰間環(huán)上來?一只手臂,用?力一攬,將紀長寧牢牢抱在懷中,她靠著寬闊的胸腔,能聽見這?人無奈而輕柔的嘆息,每一個字都貼在耳邊,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和呼吸一致,“師姐,你可以?試著多相信我些。”

    雖不愿意,可剛剛那一擊確實?用?盡了紀長寧的全?部精力,以?至于?她想推開人都無法做到,只能靠在人懷中平復(fù)呼吸,啞著聲吩咐,“你附耳過來?,聽我說……”

    二人耳鬢廝磨的畫面更加激起的朱厭的怒火,他不敢相信自己會被紀長寧這?個廢人所傷,在商闕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冷聲而言,“紀長寧,本座還真是小看你了,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語畢,他體內(nèi)魔氣翻涌,面目扭曲,仰頭吸取周遭的黑霧,霧氣匯聚成?在一塊兒被他吸入口中,隨后,他一張口一吐,黑色的濃霧化作一條巨龍,咆哮著沖向二人。

    紀長寧發(fā)絲紛飛,和晏南舟對視一眼,朝著一左一右狂奔逃離,那巨龍似認準了紀長寧,仰頭發(fā)出龍嘯之人,張著嘴欲將紀長寧吞噬入腹。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咬破舌尖提起力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眼見巨大的黑龍籠罩在自己上空,利爪系來?,終于?忍不住嘶吼大喊,“晏南舟!”

    便在此時,晏南舟將無為劍劃破掌心,鮮血順著劍身流淌滴落在地面土壤中,他口中念念有詞,沾了神骨血的無為劍周身泛起光芒,化作一道銀光,劃破長空,橫掃一切阻礙,正中巨型黑龍的眉心,以?至于?仰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吼哀嚎。

    混亂之中,朱厭隔著漫天黑霧瞧見了紀長寧眼中眼神,仔細看了看她身后,臉色驟變,厲聲道:“不好?,她這?是要……”

    話音未落,巨型黑龍突然爆體炸裂開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股強大的氣流沖擊波席卷而來?,將周圍的一切卷入一片混亂,驚天的威力將四周一切摧毀吞噬,山崩地裂,巨石掉落,黑霧之中發(fā)出陣陣哀嚎哭喊,場面驚心動魄。

    朱厭和商闕被爆開的氣流擊飛,躬身捂著傷口吐血,也顧不上一身的傷勢,抬眸望去,只見魔氣四散,地面還是劇烈搖晃,伴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那座倒立高聳的萬魔塔轟然倒塌,磚石碎裂,殘骸飛濺,塵土飛揚,在瞬間變成?了一堆瓦礫。

    萬魔塔倒塌后,鎮(zhèn)壓的法陣失效后,紅月被黑霧遮蔽,天空突然出現(xiàn)一個漩渦形狀的黑洞,這?個黑色漩渦似有生命般在蠕動,寂靜而神秘,一點點吞噬著周遭的一切。

    直視著漩渦正中,無端感到震撼以?及一種無法逃脫的恐懼。

    “這?是……”紀長寧瞪大雙眼,啞聲道:“虛空之眼?”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回

    夜色暗涌, 微風不?燥,天空中星星點,如?一幅深邃的畫卷, 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 令人不?由感?到心靜,乍一看,好似再平常不?過得一個夜晚。

    突然間,天空出現(xiàn)異象,星辰移位, 黑云遮月, 亂云飛渡, 狂風肆虐, 大?地劇烈的晃動起來, 樹枝瘋狂搖晃,天陰沉的可怕,地面裂開一條條縫隙,樹木倒在一旁, 連白鳥和?萬獸都發(fā)出哀嚎和?啼叫,四處逃竄, 躁亂不?已, 仿佛天地間都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夜晚的寧靜都在這一瞬間被打破, 地動山搖, 天色昏暗,整片天空被黑色籠罩, 視野變得昏暗起來, 仿佛到了天地毀滅的時?候,人心惶惶, 不?得安寧。

    易上鳶看著因地動而晃動的桌子?,茶杯倒在一旁,杯中的水灑了出來打濕了紙張,桌上的筆墨紙硯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她神情凝重,心中不?安,快步走出房門到了院中,四周樹枝搖曳,似張牙舞爪的妖魔,意欲吞噬一切生靈。

    她仰頭看著天空,群星被黑暗吞噬,如?墨般黑的深邃,這時?,一道閃電閃爍仿佛劈開天際,照亮了易上鳶的面容,她愣了愣,隨后猛然反應(yīng)過來,知曉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眼中的癡狂和?狂熱展露無遺,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喃喃自語,“看來,萬魔塔,塌了,哈哈哈哈……”

    笑?聲?融在風中,逐漸消散,無人聽見?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這閃電像一條巨龍般在天空中蜿蜒,伸出無數(shù)枝節(jié),強烈的電光在空氣中四濺,將天空撕開了一個裂縫,剎那間,黑夜又亮的如?同白晝。

    于天看了一眼這詭異的天象,眉頭一皺,臉上神情凝重不?已,便加快了步伐,沖進?屋里著急道:“莊主,剛剛突然地動,房屋塌了一些?,不?少弟子?都被砸傷,您沒事吧!

    段緒風負手站在窗前,看著閃電擊中院中一棵大?樹,熊熊烈火燃燒起來,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之中,清楚的照出眼中復(fù)雜的情緒,瞇著眼低聲?念叨,“天降異象,看來要變天了!

    與?此同時?,觀音樓,飛鶴齋,悟禪山,空蟬谷……整個仙門百家乃至各州各縣的尋常百姓都感?受到了地動山搖帶來的震撼,房屋倒塌,湖水倒灌,地面裂開了縫隙,萬妖林中的妖怪哀嚎不?停,亦有不?少人看見?百年難得一見?的詭異的天象,好似預(yù)示著什么危險的到來,無端令人感?到恐慌,只能抱作一團瑟瑟發(fā)抖。

    眾人心思各異,可無異不?是神情凝重,若有所思,望著天空中的閃電,暗暗盤算著什么。

    而此時?太一坊中更為慌亂,突如?其來的地動讓太一坊坊主于曉生百思不?得其解,忙掐指一算依舊沒有思緒,正困惑時?一弟子?慌里慌張的從外跑了進?來,語氣驚恐急迫道:“坊主,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于曉生臉色一沉,厲聲?道:“何事大?驚小怪?”

    來人匆匆行了禮,著急稟報,“二十八星宿陣,星盤變了!”

    話音落下,于曉生臉色驟變,雙瞳猛地放大?,立刻明白此事的嚴重性。

    他匆匆趕到時?,九野道的二十八星宿陣外已經(jīng)圍了不?少聞訊而來的長老弟子?,就連已經(jīng)隱世不?出山的兩位師叔都難得露了面,在場眾人均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樣,響起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局勢瞧著極其嚴峻。

    順著他們看的方向望去,只見?陣法之中的那個太一坊根源所來的星盤正在閃爍著光芒,白光忽明忽滅,更令人震驚的是,星盤上再緩慢的運轉(zhuǎn)著,像齒輪轉(zhuǎn)動的速度,那些?星宿方位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坊主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圍繞的人群紛紛側(cè)身讓開路來,于曉生快步上前先是對著二位白發(fā)老者?頷首行禮,“見?過二位師叔!

    “子?樞還是先看看這是怎么一回事吧。”左邊的圓潤老者?急迫催促,眉頭緊皺,擔憂不?已。

    于曉生臉色一僵,眾目睽睽之下,卻?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嘗試運轉(zhuǎn)星盤,可他并非天道使者?,壓根進?不?去二十八星宿陣,在陣外卜卦毫無反應(yīng),臉色越發(fā)鐵青難看。

    “行了,”這時?,另一個老者?出聲?了,他許是輩分極高,威信也很大?,貿(mào)然出聲?阻止也無人有異議,只是紛紛看著他沉聲?道:“莫要耽誤時?間,無恙,去把邢可道喊過來,發(fā)生這般大?事他倒是睡得著!”

    謝無恙看了眼于曉生,見?后者?黑著臉點頭,才轉(zhuǎn)身快速離開。

    邢可道從睡夢中被拉起來,頭發(fā)和?衣服都亂糟糟的,腦袋也未清醒,一路上閉著眼不?停打著哈欠,若不?是謝無恙拉著他,怕是早就摔了無數(shù)次。

    他到了九野道看著這么多人在場,睡意頓時?全無,反而感?到不?自在,有些?局促的躲在謝無恙身后探出個頭發(fā)亂糟糟的腦袋,聲?若細蚊同人行禮,“見?過張師叔和?李師叔!

    李師叔便是那個面色嚴肅的老頭兒,聽見?這話只是不?冷不?熱點了點頭,沉聲?道:“天降異象,星盤也突然變動,你且去看看可是天道有何指示?”

    天道使者?是被天道選中之人,而問卦是唯一能和?天道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方式,所以整個太一坊只有邢可道有資格進?行問卦,他們雖有異議可毫無辦法,只是在心中嘲諷:一個廢物?,也就有點用處罷了。

    話音落下,邢可道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謝無恙也是臉色一慌,著急萬分道:“師叔祖,小師叔前些?日子?才問卦傷了根元,如?今還未恢復(fù)好,不?如?……”

    “無恙!莫要胡鬧,”于曉生厲聲?呵斥,“退下!

    “我……”謝無恙并未讓開,依舊將邢可道護在身后,態(tài)度極其堅定。

    話未說完,袖子?被一股外力拉了拉,他微微側(cè)眸只見?邢可道咧開嘴傻樂,眼睛很亮,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謝無恙,我沒事的。”

    說完,邢可道從謝無恙身后走了出來,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有些?緊張的咬著嘴唇,想到謝無恙同他說的那些?話,又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在心中給自個兒加油打氣,才緩緩走進?了二十八星宿陣。

    陣法之中是透明的,能看清外面的景象可卻?隔絕了其他聲?音,只有星盤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咔噠聲?,邢可道一步一步朝著懸浮在半空中閃爍著白光的星盤走去,最后在陣法最中央處停下腳步。

    他仰著頭望著緩慢旋轉(zhuǎn)的星盤,歪著頭眼中閃過困惑,不?明白好端端的星盤怎會?變了位置,索性盤腿坐在陣法之中思索,一動不?動好似發(fā)呆。

    陣法之外的眾人互相面面相覷,皆是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正欲出聲?催促時?,便見?邢可道在身上摸索半天,從后腰抽出把匕首二話不?說在掌心一劃,動作干凈利落,絲毫沒有遲疑,隨后用力握緊左手,鮮血頓時?順著掌痕流淌下來,滴落在陣法上的一瞬間,整個法陣突然冒出了一陣白光。

    白光格外刺眼,太一坊的眾人不?得不?得側(cè)頭閉眼,亦或是抬手遮擋,再睜眼時?,邢可道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背對著眾人閉上了眼。

    突然,只見?邢可道身子?前傾,噴出了一口鮮血,前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邢可道!”謝無恙驚慌大?喊。

    可他無法進?入二十八星宿陣,只能眼睜睜看著邢可道的身子?緩緩倒下,腦袋撞在地面彈動了幾下,手上的流著鮮血的傷口刺痛了他的眼睛。

    陣法隔絕掉了所有聲?音,整個世界仿佛間只剩下自己,邢可道知道自己情況不?對勁,應(yīng)該快些?起來早些?出去,莫要讓謝無恙擔心,可是渾身無力,一點不?想動。

    問卦的過程極其難受,覺得四肢百骸都脫離了**,魂體漂浮在半空中,被拉扯扭曲到變形又被塞回去,雖在旁人看來不?過眨眼之間,不?過于他而言卻?經(jīng)過了許久,渾身疼痛可意識卻?格外清晰。

    他想到剛剛自己所看到的畫面: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黝黑詭異的黑洞,無數(shù)黑氣從中涌出,無論是妖魔還是修士皆被黑霧吞噬,所有人互相殘殺,互相猜忌,萬物?失去生機,滋生了人心底最深處的惡,到處都充斥著殺戮和?暴戾,整個天地都鮮血染紅,猶如?人間煉獄一般。

    好累啊。

    邢可道在心中想著。

    想睡覺。

    亂七八糟的念頭浮現(xiàn),眼皮越來越重,意識逐漸消散,邢可道扭頭看了眼法陣之外,視線在落在謝無恙身上時?微微一動。

    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謝無恙驚慌失措的神情,還有開合的嘴巴好似在說些?什么,邢可道看了好一會?兒才確認謝無恙在喊自己的名字,于是握緊了拳頭,指尖掐入被匕首割開的傷口中,額頭冒出汗水,疼痛讓他意識恢復(fù),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的朝著法陣外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極其緩慢。

    腳步聲?漸漸逼近,和?急促的心跳聲?一致,撲通,撲通,每一下都又重又急。

    “砰——”巨響在不?遠處響起,黑暗中的心跳停了片刻。

    “這里沒有人。”沉悶的聲?音傳來,像是隔著什么東西說話似的。

    “這兩人一定跑不?遠,”穆明方咬牙切齒道:“給我仔細搜,我就不?信她們能飛!”

    “是!”數(shù)道雄厚的聲?音同時?響起,隨后伴隨著急迫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四周安靜下來,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個腦袋從白骨堆中探出來,只露出一雙眼睛,左右張望了番再三確定沒有危險,輕聲?道:“人走了。”

    說著才極其狼狽的從骨頭堆里爬出來,也顧不?上身上的污垢,忙轉(zhuǎn)身將袁茵茵拉出來,二人滿身泥污,身上也不?知沾到的是誰的血漬,散發(fā)著一股惡臭,可眼下也只能忍耐。

    袁茵茵摘下頭上的枯枝湊在路菁身旁,輕聲?詢問,“路仙長,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話音還未落,地面突然瘋狂震動起來,甚至裂開了縫隙,底下深不?見?底,危險至極。

    “小心!”路菁瞪大?了雙眼,一把抓住袁茵茵的手腕抱著在地面滾了幾圈,才避免這人掉下去。

    她快速念了法決,四面八方的石頭紛紛飛了過來,在二人四周形成一個石頭砌成的屏障,將她們嚴嚴實實護在里面,一直等到地面晃動平息下來,石頭屏障才掉落下來。

    “剛剛是怎么回事?”袁茵茵心有余悸道。

    路菁并未說話,而是直愣愣盯著遠處天際突起的異象,黑霧吞噬天地,閃電仿佛將天劈出一道極深的裂痕,風沙席卷而來,吹拂在臉上,帶來濃濃的血腥氣。

    “這天,莫不?是要塌了?”路菁喃喃自語,皺著眉思索許久,扭頭拉著袁茵茵著急道:“走,咱們過去看看!

    “啊?”袁茵茵被路菁的舉動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詢問,“路仙長,那里一看就很危險,我們不?是應(yīng)該趕快離開嗎,怎還往那邊去?”

    路菁頭也不?回道:“你想啊,這好好的怎么地動山搖的,定是發(fā)生了大?事,以我對紀長寧的了解,有她在的地方動靜就一定不?會?輕,他們一定在哪兒!”

    而此時?路菁話中鬧出大?動靜的紀長寧則在晏南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仰頭看著半空中的虛空之眼,抿唇凝眸,神情若有所思,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漩渦有些?詭異,尤其盯著看久了,整個人的靈魂都似要才吸入其中。

    天空黑壓壓的一片,仿佛被混沌籠罩,狂風卷起的沙塵形成一個巨大?柱體,肆無忌憚的吞噬著一切,風太大?了,二人身前沒有遮擋之物?,險些?被狂風掀翻。

    紀長寧發(fā)絲在身后紛飛,抬手擋在眼前,透過五指連的縫隙打量著虛空之眼,如?今不?單單是為了趙是安了,她總有一種感?覺,只要踏入這片詭異神秘的漩渦,那種困擾自己的謎題便會?得到解答,也能弄清時?常出現(xiàn)在自己記憶中的女子?到底是誰,以及自己是誰。

    思及至此,紀長寧在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斷,放下手大?步往前,可腳還未落地手腕便被人用力抓住,順勢扭頭,和?晏南舟滿是擔憂的目光對上視線。

    “就到這兒吧,”紀長寧生怕朱厭追上來,毫不?猶豫掙脫開,沉聲?道:“你自行離開,接下的路由我自己來走!

    才攥緊的手腕抽了出去,晏南舟愣了愣,抬眸望去,紀長寧已腳尖輕點借力朝著虛空之眼下的那個風柱飛去,成千上萬的怨靈懲先恐后的圍繞過來,而她猶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只一眼,晏南舟便紅了眼,轉(zhuǎn)身離開,可剛行幾步便停了下來,站在原地只感?心中思緒翻涌,經(jīng)歷良多,他早已明白紀長寧心中沒有自己,苦苦糾纏除了徒生厭惡半點無用,可他仍在自欺欺人,陷入執(zhí)念。

    如?今,他早已不?再奢求紀長寧的愛意和?疼惜,只求零星半點的可憐,如?此便足以讓他茍活。

    想明白后,晏南舟果斷轉(zhuǎn)身,飛快朝著紀長寧飛去,動作沒有半點遲疑。

    遠處正在驅(qū)趕那些?詭異繁多怨靈的朱厭注意到這邊的情況,見?這二人一前一后朝著虛空之眼而去,瞳孔猛地放大?,眼中震驚不?已,難以置信道:“難道他們來此的目的,是要進?虛空之眼!”

    為印證朱厭的猜測,紀長寧已順著那道風柱逐漸靠近虛空之眼,那些?嘶吼哀嚎的怨靈圍繞在她四周,似虎視眈眈的猛獸,正在思索從自己身上何處下口。

    “咻——咻——”

    這些?怨靈蘊含著極強的力量,并非魔氣,也非靈氣,而是超脫這世間的另一種力量,它們不?受束縛,直直穿過紀長寧的身體,沒有傷口可卻?又有被異物?刺穿的不?適感?,來來回回,仿佛死了幾百次。

    在風眼之中四肢落不?到實地,連反手都極其困難,怨靈漸漸纏上她的脖子?,四肢和?腰腹,緩緩收緊,她只能咬著牙死死忍住,滿頭冷汗,面色蒼白,渾身輕顫,連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

    “噌——”

    一道劍光閃過,束縛在身上的怨靈忙四處逃竄,紀長寧大?口大?口呼吸,被擁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耳邊響起晏南舟的聲?音,“我說過,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幫你,無論是什么!

    話音落下,虛空之眼之中突然升起一個巨大?的風力,席卷著在漩渦附近的一切事物?,那些?受到狂風影響,發(fā)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吼叫,像厲鬼的啼哭,萬鬼同哭,如?魔音貫耳,刺的人耳朵生疼。

    風力越來越大?,大?到連眼睛都無法睜開,不?知從那兒吹來的石塊和?枯枝不?停砸過來,悉數(shù)砸在要晏南舟身上,身上被劃出數(shù)道口子?,連額頭都被一塊尖銳的石頭劃出了血,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卻?不?料更為刺激那些?怨靈,它們似發(fā)了狂,嘶吼的聲?音更加震耳欲聾,卻?又有所顧忌。

    此處危機重重,不?過一會?兒晏南舟的后背便血肉模糊,紀長寧被護在懷中,沒有受到半點傷,她緩緩抬眸,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晏南舟緊繃的下頜,說不?清心中所想,只是抿著唇不?語,眨眼間只剩下漫天黑霧,再沒有半點人影。

    肆虐的狂風漸漸平息下來,飛揚的塵土也只剩下煙塵,石塊堆積,地面裂開一道道縫隙,萬魔塔坍塌后將本?就荒蕪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只余下黑壓壓的一片怨靈,漂浮在半空中。

    似感?受到朱厭體內(nèi)的極純魔氣,那些?怨靈目標一致的朝著朱厭飛來。

    “主上小心!”商闕出聲?提醒,快步擋在朱厭身前,忙召喚出那把銀白色的弓箭,三箭齊發(fā),可箭矢卻?直直從怨靈體內(nèi)穿過,隨后他眼睜睜看著那些?黑色魂體模樣的東西,將箭矢吸收融為一體了。

    “這……”商闕瞪大?了雙眼,震驚道:“這是什么東西?”

    “這些?是魔眼滋養(yǎng)出的怨靈,”朱厭的目光黑如?深潭,不?知其想,未流露出半點情緒,“天地誕生之時?魔眼便存在于這世間,這些?怨靈在魔眼之中存活數(shù)百年,也可能數(shù)千年,早已超脫這世間萬物?,無論是妖魔之力,還是修士體內(nèi)的靈力,皆可被他們吸取,直至成為廢人!

    “什么!”聽完這話,商闕心中震驚不?已。

    “你退后!敝靺拝柭?吩咐。

    隨后上前一步迎面同那漫天黑壓壓的一片怨靈對峙,雙手魔氣運轉(zhuǎn)幻化成無數(shù)的光刃,齊刷刷的立在他的四周,隨著手腕一翻,那些?光刃紛紛從他身上劃過,割出了無數(shù)條細小的傷口,血珠頓時?便冒了出來。

    “主上!”商闕瞳孔猛地放大?,高聲?大?喊。

    “別動!”朱厭抬手制止人過來的打算,啞著聲?道:“你對付不?了它們。”

    他咬著牙任由身上的傷口裂開,雙臂大?開,直直飛在半空,衣袂紛飛,發(fā)絲飄揚,鮮血浸濕了黑色的衣衫,將顏色變得更深,吹來的風中甚至都帶著一腥甜的血腥味。

    那些?怨靈如?同聞到獵物?的鬃狗一般,飛快撲過來緊緊束縛在朱厭的身上,一層疊著一層,密密麻麻將他包裹成一個黑色的人形柱體,黑霧還在蠕動,令人感?到一股強烈的惡心。

    商闕雙手緊握,看著眼前畫面有心無力,內(nèi)心深處滿是擔憂和?不?安,無意識來回踱步。

    “砰——”一個重物?從半空中墜落下來,揚起了大?片煙塵。

    “主上!”商闕瞧清墜落的是朱厭,神情驚慌的跑過去,踩到碎石還撲了個踉蹌,以至于一路跑得跌跌撞撞。

    朱厭渾身都是傷口,鮮血流淌在四周,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眉頭因疼痛而緊皺,絲絲縷縷的魔氣從他身上的傷口處涌出,商闕半蹲下小心翼翼將人攙扶起來,一邊輸送魔氣替人療傷一邊詢問,“主上受了重傷,不?能再耽誤下去,請容許屬下帶主上回去療傷!

    “商闕……”朱厭呼吸急促,聲?音沙啞至極,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需得湊近些?才能聽見?他在說什么,“本?座在體內(nèi)施了禁術(shù)……這些?怨靈吸取本?座的魔氣暫時?無法離開此處,也不?知能維持多久……且已經(jīng)逃出去不?少怨靈,怕是會?有麻煩,你速速安排人在設(shè)下法陣,不?能再讓這些?怨靈跑出去,切記,務(wù)必要快!”

    “主上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這些?怨靈會?汲取魔氣和?靈氣……若是離開此處定會?引發(fā)動亂,到時?首先遭難的必定是封魔淵……”朱厭說到這兒低頭咳嗽起來,他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臉都被漲紅,大?口呼吸道:“本?座窮盡一生才成為這萬魔至尊,斷不?能讓這些?東西毀了一生基業(yè)!”

    聞言,商闕也明白朱厭用意,頷首行禮,“屬下這就去辦,可主上……”

    “無妨,這點小傷還要不?了本?座的命,你將本?座扶到一旁,待本?座在此調(diào)息片刻便是,你速速去辦莫要耽擱!

    “屬下遵命!”

    商闕領(lǐng)了命令,將朱厭攙扶到一旁后匆匆轉(zhuǎn)身離開,沒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四周怨靈的怒吼聲?和?哀嚎聲?響徹天地,朱厭回頭看著天空之中詭異陰邪的漩渦,不?由想到被魔眼吸入其中的紀長寧和?晏南舟,無人進?去過里面,也不?知是何模樣,不?過只會?比預(yù)想的危險,這看樣子?是兇多吉少了。

    而此時?被吸入虛空之眼的紀長寧,看到了自己!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回

    風沙太大?遮擋了視線, 朱厭看不清在颶風之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當時情況危急,從虛空之眼中吹來的狂風太過威力過大?, 席卷著沙塵和石塊, 匯聚成一個風力迅猛的龍卷颶風,咆哮怒吼的風聲響徹在耳邊不停。

    即便颶風大?到讓人都無法睜開眼,晏南舟依舊死死護住紀長?寧,哪怕渾身是傷,疼得滿頭?大?汗, 連四肢都止不住打?顫, 嘴里不停念叨, “師姐, 你別怕!

    紀長?寧靠在人懷里沒有出過聲, 低著頭?沒有出過聲,只是在進入虛空之眼前,突然抬手用力將人推開,風力太大?再加之晏南舟受了傷, 紀長?寧的那?一掌恰恰拍在肩膀的傷口處,傳來一股刺痛, 眼前一黑, 雙手不由松開, 被重力往后一推, 身體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后仰逆著風飛去, 逐漸拉開了距離。

    晏南舟瞪大?了雙眼, 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紀長?寧, 手微微顫抖,仿佛被雷擊中了一般,張口出聲,可周遭風聲太大?,聲音無法傳到紀長?寧耳中,只能?從開合的嘴型看出他在喊:師姐?

    二人視線相交,眼神?中滿是對方看不懂的神?情,一眼凝重,似最后一眼般鄭重,紀長?寧率先?收回視線,目光在四周觀察了一番,落在被颶風卷到空中的巨石上,神?色一沉,順著風力飛過去,腳尖用力在石塊上一點?,借力如?一柄劍直直沖進了虛空之眼,墨發(fā)紛飛,衣袂飄揚,帶著毫不退縮的決斷,深深印刻在晏南舟的眼眸中。

    “師姐!!!”撕心裂肺的呼喊融在風中,被風聲吹散,無人回應(yīng)。

    虛空之眼所有的消息都靠魏嬌嬌的那?本?冊子,可魏嬌嬌并未進過虛空之眼,她對虛空之眼的所有了解皆來源于玄翊真君的那?本?書,能?記清的內(nèi)容不過十之五六,而這里面恰恰缺少對虛空之眼里面的記載,故而這里面對初次踏入的紀長?寧而言,是完全的陌生。

    同她設(shè)想的不同,虛空之眼里并未有什么恐怖詭異的東西,世間少有的奇珍,甚至連那?些令人感到不適的怨靈也沒有,這里只有一條長?長?的隧道,隧道兩旁是平滑的墻壁,視線有些昏暗,看不清前方有何物。

    她伸手碰了碰墻壁,溫潤平滑,似玉石的手感,抿著唇沉聲,隨后摸索著往前走去,當她踏出第一步時,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一圈一圈藍色的弧形光圈,從近到遠,一點?一點?照亮了這個狹小的隧道。

    紀長?寧警惕的打?量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危險,這里空蕩蕩得依舊只有自己一個人,皺著眉沉聲許久,試探著邁出了第一步,身后的光圈驟然熄滅,她回頭?看了眼,又收回視線緩緩前行。

    這條隧道有些長?,也不知通往何處,僅有自己的隧道格外安靜,只能?聽見平緩的腳步聲。

    不知我走了多久,隧道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道畫滿花紋的銅門,走近了些才瞧見,這并不是什么花紋而是赤書玉字,是天?地間第一道符文,早已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不對。

    看著這符文,紀長?寧猛地反應(yīng)過來一件事,若這當真是消失許久的赤書玉字,那?自己從未見過,又怎回認得出來,且這般肯定?

    可剛剛腦海之中確實浮現(xiàn)了這個念頭?,就好似,好似有人在告訴自己,這是赤書玉字!

    心口跳動加快,紀長?寧感覺那?些困擾自己的謎局越來越復(fù)雜,深陷迷霧,被他人若掌控,看不清前方之路,只能?霧里看花,卻無法窺探到幾分真相。

    眼下,破局的關(guān)鍵便在這扇門背后。

    紀長?寧目光銳利,神?情肅穆的看著這扇銅門,上前試著推了推,并未上鎖也無法陣,輕輕一推便開了一個縫隙。

    她的額頭?上沁出汗珠,心跳如?雷,渾身緊繃著,仿佛將要觸碰到真相,以至于指尖都有些顫,喉嚨干澀不已,似被塞入了團棉花,喉嚨干涸至極。

    閉上眼,心跳聲大?的在耳邊回蕩,紀長?寧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已然平復(fù)下來,眼神?堅定的抬起雙手,用力將門推開。

    “咯吱——”木門推開時發(fā)出了聲音。

    晏南舟推門而入,被眼前的畫面震住,他被紀長?寧推開后用盡全力才逆風進到虛空之眼,可奇怪的是,里面什么也沒有,只有一條漆黑狹長?的隧道,沒有什么怨靈,也沒有紀長?寧的身影,他順著隧道往前,走了不知多久盡頭?便出現(xiàn)了這道木門。

    一路走來并沒有分岔路口,卻沒有看見紀長?寧的身影,晏南舟擔心不已,以至于看見盡頭?的木門,便猜想紀長?寧應(yīng)是在里面,神?色欣喜萬分,迫不及待加快了步伐,快步推開了木門。

    他站在門外打量著里面,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面掛滿了畫,畫中內(nèi)容無一例外,是一個女子執(zhí)劍的背影,不知為何,晏南舟覺得這畫中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走進屋子,小心打?量,晏南舟發(fā)現(xiàn)這些畫其實并不相通,有些畫紙四周已經(jīng)泛黃,有些畫中那女子墨痕變得暗道,有的甚至還沾滿了灰,甚至每幅畫都有細微的不同,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最左的那副畫破舊的痕跡最重,應(yīng)是第一副掛在這里的,可工明顯是個不如?最后一副的出彩,也不過稚子孩童的水平。

    晏南舟將這十九副畫一一查看了番,發(fā)現(xiàn)每幅畫的右下角都有一段小字,他湊近些瞧,都是些追憶懷念的詩詞,每一首詩的結(jié)尾都是一個燕子。

    看完每一幅畫,晏南舟皺著眉沉聲,屋子不大?藏不了人,卻沒有尋到紀長寧的身影,連點?線索都沒有,也沒發(fā)現(xiàn)第二道門。

    心中擔憂不已,他皺著眉低語,“師姐到底在哪兒?呢,噗——”

    屋里很安靜,說話時甚至還有回聲,晏南舟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蒼白?不已,撐一路已是強弩之弓,這會兒?便感覺到意識模糊,四肢酸軟,應(yīng)是失血過多導(dǎo)致,可因擔心紀長?寧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終究有些撐不住了,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鮮血噴濺在墻壁上,順著石磚的縫隙滲入,金光一閃,眨眼便沒了蹤影,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晏南舟抬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用手背擦掉唇邊的血漬,湊近墻壁伸手碰了碰,掌心緊貼便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靈氣,輕聲自語,“這里怎會有陣法?”

    說著,他退后一步也不管還在滲血的傷口,掌心上下相對,靈氣運轉(zhuǎn),用力會出一掌,塵土飛揚,聲響極大?,可墻面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咳咳咳……”氣息紊亂,晏南舟掩唇咳嗽起來,弓著背走近,皺著眉沉聲了許久,回想到剛剛的畫面,右手下翻幻化出無為劍,朝著掌心用力一劃,鮮血順著指縫流下,他忙用掌心貼在墻面之上,下一刻,整片墻面發(fā)出了金光。

    鮮血滲透到磚石的分析之中,似有有生命的血脈,快速蔓延開來,瘋狂汲取晏南舟體內(nèi)的血液,整個屋子的黑色縫隙都變得通紅,甚至還在緩緩流動,伴隨著金色的淺光,莫名?透露出幾分詭異,令人毛骨悚然。

    收回手,晏南舟仰頭?打?量著這座處處古怪至極的屋子,突然間,那?些金光從四面涌來,在最中央的空中匯聚成一個人影,這人影周身泛光,顯得霧蒙蒙的,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聽見那?人的聲音。

    “你終于來了!甭曇魩е芈,低沉渾厚。

    眼前的種種超出晏南舟的認知,他看著眼前這抹殘留的魂體意識,心中自然有了猜測,忙垂眸應(yīng)答,“見過玄翊真君!

    “你喚我玄翊?”魂識大?笑出聲,“晏南舟,看來你還什么都不知道!

    晏南舟皺眉不解,“真君認識我?”

    “認識,但也不認識,”玄翊的魂體神?神?叨叨開口,“我不過是玄翊留在這世間的一抹殘魂,很多事無法告知于你,只有等你自己參悟!

    “參悟什么?”

    “參悟,這世間的真相!

    “這世間的真相,”晏南舟重復(fù)了一遍,眼神?微動,明白?其?中定是復(fù)雜萬分,聯(lián)想到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仿佛置身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心頭?一震,便冷聲拒絕,“這世間真相與我何干,人各有命,該如?何便如?何,即便知道了又有何用?我還得去尋我?guī)熃,告辭!

    語畢,晏南舟果斷轉(zhuǎn)身,才行兩步身后的魂識語氣淡然而言,“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為何會家?破人亡被世人唾棄?為何會傷了紀長?寧又愧對孟晚?為何會被命運裹挾著前進?為何會落得這般地步?這些你統(tǒng)統(tǒng)不想知道嗎?”

    晏南舟止步,可并未回頭?,只是垂眸若有所思?。

    魂識不急不忙,又道:“即便你無心知曉這些,難不成也不想知道紀長?寧的結(jié)果嗎?”

    話音落下,晏南舟猛地回頭?,臉色驟變,急迫道:“此話何意?”

    “晏南舟,”魂識嘆了口氣,“天?地誕生,天?道孕育而生,為萬物主宰,人以天?為道,那?天?又以何為道?”

    聲聲句句,字字珠璣。

    “世人都說,天?道有常,大?道至公,順天?而生,逆天?而亡,可是你甘心嗎?甘心做個傀儡,受人掌控?也許天?道并無世人想的那?般公正,我們身處其?中,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你我之間,并未真實存在!

    這番話落在晏南舟心中,令他心頭?一怔,看著魂識漸漸變得透明,快要消散。

    “晏南舟,”雙腿化為星星點?點?的熒光,魂識的聲音都變得悠遠不清,“一定要打?破天?地規(guī)則,掙脫天?地的束縛,為你,為紀長?寧,也為所有人……”

    “真君!”晏南舟驚慌呼喊,可眼前的魂識卻碎成了無數(shù)碎片,漂浮在這間屋子中,如?夏日螢火那?般,漫天?熒光。

    “鐺——”魂識消散后,四周墻壁的光會也熄滅恢復(fù)正常,這時一個東西從半空掉落在了地上。

    晏南舟垂眸望去,見地上的物品像是某種配飾,走近附身將其?拾起來,隨后起身看著掌心的物品,一個劍穗躺在掌心,流蘇的顏色暗淡,瞧著像有些年頭?,更多的是莫名?的熟悉感。

    左右翻轉(zhuǎn)查看一番,在一個極其?不顯眼的角落發(fā)現(xiàn)劃痕,晏南舟眉頭?緊皺,眼中閃過訝異,忙從懷里探出紀長?寧贈予他的那?個劍穗,左右對比發(fā)現(xiàn)竟然一模一樣,就連劃痕位置都一致,唯一不同的只有掉落得那?個顯得陳舊些,像是被人把玩多年,墜子都斑駁不已。

    還未等他理清楚這里面的聯(lián)系,咔嚓咔嚓的聲音驟然響起,聞聲望去,眼前空無一物的墻面突然從中間裂開了一個縫隙,墻體一左一右朝著兩邊打?開。

    看著眼前畫面,晏南舟思?索了會兒?抬腿走了進去。

    當他進入后,身后的墻體又再次合上,晏南舟回頭?看了眼緩緩合上的來路,并未慌亂,而是收回視線繼續(xù)觀察四周。

    墻后是一片虛無空間,沒有天?地之分,有的只是藍黑色的背景,萬千星辰圍繞四周,各種模樣的星宿令這里頗有幾分夢幻的色彩,雙腿踩在實處可卻好似漂浮在半空之中,試著走了兩步,每一步都會有漣漪泛起,似走在湖面。

    他一邊走,一邊打?量,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從眼前飛過,晏南舟定睛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并非什么影子,而是一句漂浮著的文字:

    【晏南舟看著眼前擔憂哭泣的女子愣了愣,他躺在三?伏崖下,一身的傷,渾身泥污,希望之火在等待中熄滅,在所有人都放棄自己時,唯有孟晚不離不棄,那?一刻,晏南舟心中的寒冰裂了一個縫。】

    這段文字描寫的像是晏南舟在三?伏崖的場景,以一種看客的視角,令晏南舟感到陌生,他心中涌上一種詭異的感覺,有些慌亂的查看著漂浮在四周的文字,有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哦,有與孟晚瀑布初遇,少年悸動的,還有二人兩情相悅互訴衷腸的……

    一句句,一段段,像是一個感天?動地的情愛話本?,若非看見自己的名?字,晏南舟興許也為之動容,可這時他只感到陌生又熟悉,心中滿是不安和恐慌。

    恍惚間以為這才是故事的真正的走向,陰暗淡漠的少年和陽光明媚的少女,相識相遇相愛,經(jīng)過眾多磨難后被一點?點?溫暖了內(nèi)心,最終結(jié)為道侶,恩愛相守,成為仙門眾人口中的神?仙眷侶,而紀長?寧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人物,從未存在過。

    不對!

    晏南舟聽見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大?喊。

    他記得雪妖巢穴中紀長?寧如?神?祇從天?而降;記得山間陵的落日和竹林;記得紀長?寧賦予自己的所有愛與恨;還有那?條劍穗,都在說明這并不是一場夢,而是紀長?寧真正存在過的見證。

    剎那?間,晏南舟雙瞳變得通紅,眉頭?緊皺,神?情驚慌,瘋了般在那?些漂浮的文字中穿梭,試圖尋找紀長?寧存在過的證據(jù),可每一段,每一個字都沒有這個人,最終,他在極其?不起眼的角落中看到了一句話:【晏南舟弒師叛逃,逃到封魔淵,萬象宗師姐奉命追捕,可并非晏南舟對手,死于無為劍之下葬身封魔淵!

    葬身封魔淵。

    這五個字在晏南舟眼中逐漸擴大?,心口突然疼痛,痛的呼吸不上來,只能?右手攥緊胸前的衣衫,弓著背,手背青筋突起,可依舊沒有緩解,只能?跪倒在地,紅著眼口中發(fā)出急促的低喘,整個人發(fā)著抖,好似被折斷了脊背。

    原來無論是何故事走向,紀長?寧都會因為自己受傷。

    “師……師姐……”他口中吐出兩個字,可聲音沙啞帶著哭腔,聽著有些變了聲調(diào),“師姐……”

    一道亮光灑下,光線刺眼,渾身都被這光籠罩,跪倒在地上的晏南舟眼神?呆滯的抬眸,帶著淚痕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愣愣望著眼前出現(xiàn)一副巨大?畫卷。

    畫卷周身閃爍著光芒,緩緩打?開,露出了里面的內(nèi)容:

    【少遭多舛,遇一人而相知相守,情深意重。然天?道弄人,受制于命,誤愛他人,乃至殞命于封魔淵,痛徹心扉,苦不堪言。

    經(jīng)人指點?,苦修飛升,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見摯愛之影。

    始悟世間無起死回生之術(shù),神?靈亦無能?為力,感慨萬端,心魔滋生,被困封魔淵。

    再入虛空之眼,見可扭轉(zhuǎn)時空,改變前塵舊夢!

    字字泣血,似無聲吶喊。

    晏南舟伸手觸碰那?副畫卷邊角,指尖剛剛碰到,一道白?光便將他整個人包裹住。

    推開門時,刺眼的白?光閃過,紀長?寧忙側(cè)頭?閉眼,以手遮掩住這道白?光,待白?光消散才松開手打?量著銅門之內(nèi)。

    身后來時的道路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余下一片荒林,四周荒無人煙,安靜的落針可聞,充斥著古怪和詭異。

    她小心翼翼往前,穿過荒林到了湖邊,湖邊的石頭?上坐著個身著破衣梳著麻花辮的姑娘,雖明白?在這種地方出現(xiàn)人影定不是什么好事,可眼下除了這條路也無其?他辦法,故而紀長?寧握著同悲劍朝著人走去。

    在還有一尺的距離時,那?低著頭?的小姑娘突然抬頭?,露出了紀長?寧極為熟悉的臉,那?是自己的臉,準確說是自己十歲時還未去到無量山的臉。

    湖邊風大?,吹亂了二人的發(fā)絲,她們都沒有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的臉。

    “你怎么不說話?”那?個十歲的“紀長?寧”歪著頭?問。

    “我為何要說話?”紀長?寧反問。

    十歲的“紀長?寧”有些不悅,皺著眉道:“你就對我一點?都不好奇?”

    “若是你想說自然會自己說,若是你不想說,我問了你也不會說。”

    “說的也對,”十歲的“紀長?寧”笑了笑,“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不知!奔o長?寧好不猶豫的回答。

    “這里是虛空之眼的夾縫中,乾坤,乃天?地之萬物也,可躍出乾坤,仍有宙合之天?地,故而,天?地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除了我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還有更為廣袤的天?地和宇宙,虛空之眼便是萬千世界中,一個微小不起眼的存在,后世的人大?多稱呼其?為,黑洞!币粋十歲孩童說著這般晦澀難懂的話語,卻并不令人覺得滑稽,而是對這話中含義的震撼。

    “黑洞?”紀長?寧重復(fù)了一遍,眼中滿是困惑。

    “或者,你可以理解為,是這個世界裂開的一個縫隙,”十歲的“紀長?寧”摸著下巴思?索,“也可以說是一個連接的樞紐。”

    “那?與我何干?”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從何處來?不想知道時常出現(xiàn)在記憶的那?個女人是誰?不想知道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嗎?”

    紀長?寧眼神?微動,目光凌厲的看著人,握緊了同悲劍。

    十歲的“紀長?寧”自然感受到來自她身上的殺氣,輕輕跳下石頭?走過去,她的身體瘦小羸弱,剛到紀長?寧腹部的位置,需得仰著頭?才能?看清,眼神?真摯道:“我知道你的委屈和期盼,也知道你的執(zhí)念,所有人都會欺騙你,唯獨我不會,只要你進到這片湖中,困擾你的所有問題都會尋到答案。”

    聞言,紀長?寧心中思?緒翻涌,可垂眸看著眼前之人,二人對視,她終是抬腿朝著湖水中走去,心底有一個聲音不停大?喊,“長?寧,別去,別去!”

    她認出這是崇吾的聲音,可并未止步,因為有太多謎題困擾她許久了,她需要知道自己到底都忘了什么,她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湖水冰冷,漫過頭?頂,隨著紀長?寧沉入水底,口鼻被無情的水流扼住了喉嚨,渾身被湖水吞噬,身體不斷下沉,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一股靈力隨著湖水從口中吐出,幻化成泡沫,透過泡沫她看到了那?個女子的臉,她笑著,似在說:“寧寧,快回家?了!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回

    紀長寧二?人在虛空之眼各有奇遇, 自然不知此時外面亂成一團,朱厭受傷,魔眼之中的怨靈又不少逃竄, 紅月遮蔽, 哀嚎四起,整個天都?被黑霧籠罩,看著?極其恐怖。

    商闕忙率領(lǐng)噬日樓的弟子抵抗,可這些怨靈邪門的緊,不僅不受魔氣和法器攻擊, 反而能將其吸為自己所用, 變得越發(fā)厲害。

    他們沒有實體?, 速度極快, 一個不留神便會被其鉆入眉心, 汲取體?內(nèi)全部的魔氣,變成廢人一個,商闕在朱厭那里得知了這東西的厲害,故而極其小心, 忙吩咐下去,可依舊折了不少弟子。

    局勢嚴峻, 未有勝算, 整個噬日樓被攪的天翻地覆。

    路菁帶著?袁茵茵偷偷摸過來時, 看見的就是?魔修同?漂浮在空中的黑色怨靈纏斗的畫面, 二?人躲在一塊巨石后頭?,探頭?探腦搜尋, 可并?沒有瞧見紀長寧和晏南舟的身影。

    “路仙長, 他們好像不在這里!痹鹨饓旱吐曇糸_?口。

    “奇怪,”路菁皺眉思索, “那他們會去哪兒?呢?”

    她話音未落便看見遠處一個魔修弟子被一團黑色的霧氣從?胸前到后背鉆出了個大洞,心頭?一怔,頓時覺得這不知道是?何來頭?的東西詭異至極,臉色一沉,忙扭頭?對袁茵茵輕聲道:“這里不太對勁,咱們先走?。”

    路菁心中雖擔心紀長寧,可眼下她還得護著?袁茵茵不能意氣用事,便想?著?先將袁茵茵送到安全之處,再倒回來尋紀長寧下落。

    袁茵茵也不愿給人帶來麻煩,一切聽從?路菁安排,乖巧點?頭?,二?人剛一轉(zhuǎn)身便聽遠處急促的腳步聲,像是?一堆人朝著?這里來了,對視一眼忙躲了回去,藏的嚴實后,果然聽見約莫數(shù)十人朝著?她們躲藏的方向走?來。

    等聲音走?遠,路菁這才小心翼翼探頭?望去,只瞧見一群魔修士兵的背影,走?在最前頭?的那人似有所感回頭?銳利的目光四處打量,嚇得她她急忙忙縮了回去,雖只有一眼卻也看清那是?個臉上有刀疤面目兇狠的人,她看見那人手中的雙錘,便猜測此人應(yīng)是?噬日樓黑煞堂堂主夜煞羅。

    “怎么這么多人,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興許會長寧的消息!甭份甲匝宰哉Z呢喃,側(cè)耳聽著?前方動靜。

    夜煞羅奉令帶著?黑煞兵趕來,見到眼前景象也被震住,瞥見不遠處的人影,五步化?作三步快步走?了過去,著?急詢問?道:“發(fā)生了什么?這些是?什么東西?主上傳令來說讓我?速速趕來助你,卻并?未說發(fā)生了何事,來的路上已經(jīng)有不少兄弟中招了,邪門的緊!

    商闕和夜煞羅并?不太多交情,他雖得朱厭信賴,但在噬日樓并?未職位,按理來說,還應(yīng)當喊一聲將軍,可商闕氣傲,只能用余光瞥了人一眼,便收回視線,沉聲道:“這些東西會吸食魔氣,若是?叫他們逃脫后患無窮,需得速速除掉!

    “莫不是?又是?仙門雜碎搞的鬼?,”夜煞羅厲聲怒吼,“他奶奶的,當真可惡!

    說完,夜煞羅似想?到了什么,眼神微瞇,裝作若無其事詢問?,“發(fā)生這等大事,主上為何不露面?”

    這話中滿是?探究打探之意,商闕心中了然,封魔淵原本就是?多方勢力割據(jù)的局面,紛亂不休,局面復(fù)雜,眾首領(lǐng)誰也不服誰,是?朱厭創(chuàng)了噬日樓,又將各方勢力納入麾下,才又如今的噬日樓。

    魔修一向崇拜強者,以強者為尊,再加之朱厭在魔修體?內(nèi)種下的血煞,以至于眾魔修雖心有不服可不得不聽從?朱厭差遣,可即便如此,他們也并?非安分守己之輩,什么將軍護法終究比不上噬日樓主上的位置來的吸引人,明面上忠心耿耿,心底巴不得朱厭早些死,好取而代之,為此沒少私下籌謀。

    朱厭也知曉這些魔修的心思,才會處處提防,生怕被自己養(yǎng)的狗捅了一刀,唯二?信得過的一個是?了塵,還有一人便是?商闕。

    故而,商闕一聽夜煞羅這話中之意立刻明白過來,冷眼等著?眼前的魔修,他的妖身原型是?蛇,眼瞳是?豎瞳,目光極其陰冷,似被纏住一般。

    夜煞羅感到后背一涼,眉頭?一皺,正欲發(fā)火時,卻聽商闕開?口質(zhì)問?,“將軍當真不知嗎?”

    他先發(fā)制人,到真把夜煞羅唬住了,臉色一沉不悅道:“你這話是?何意?”

    “主上因為信任將軍,才將這巡查值守的重任交托于將軍,可將軍太令主上失望了,連潛入了仙門之人都?未察覺。”商闕搖了搖頭?。

    此話一出,夜煞羅心虛不已,眼神漂浮,著?急反駁,“此事我?也稟明主上,待抓住這些雜碎定會扒了他們的皮!”

    “你可知那潛入的二人是誰?”商闕繼續(xù)緊逼。

    “是?誰?”夜煞羅這空有蠻力的蠢貨果然順著?他的思路走?。

    “是?晏南舟和紀長寧,”商闕冷聲道:“他二?人一個是?仙門翹楚,一個體?內(nèi)有神骨,這些東西便是?他們放出來的!

    “原來是?他們,”商闕面目猙獰,惡狠狠道:“這二?人如今在何處?我?要親手砍下他們的頭?去拿去喂狗!”

    “不用,”商闕停頓了片刻,隱瞞了魔眼的事,輕聲道:“他們已經(jīng)死了,主上這才讓你來此戴罪立功!

    話音落下,躲藏偷聽的的路菁渾身一僵,猶如晴天霹靂,頓時感到天轉(zhuǎn)地旋,腦袋暈乎乎的,什么聲音都?聽不見,只是?不停再重復(fù)著?一個聲音:紀長寧死了。

    長寧死了?

    她死了?

    她嘴唇顫抖,雙瞳猛地放大,眼前一片模糊,心就像被刀劍刺戳,悲傷在胸腔里擴散,疼得她快要呼吸不上來,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身形搖晃,險些摔倒。

    “路仙長!”袁茵茵急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路菁,同?樣?也是?紅著?眼,沙啞著?低聲勸慰,“他們說的不一定是?真的,沒有看見尸首就不能說明長寧死了,也許……”

    “誰在哪兒?!”話未說完,商闕耳尖輕纏,便發(fā)現(xiàn)了這處動靜,厲聲質(zhì)問?,同?時凌厲的掌風飛快襲來。

    路菁雖還陷入悲痛之中,可反應(yīng)極快,一把抓住袁茵茵的手腕快速跳離,剛一落地,便聽一聲巨響,他們剛剛躲藏的那塊巨石,被一掌拍成了齏粉,漫天煙塵,碎石飛濺,眾魔修隔著?飛揚的塵土這才看見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二?人。

    “奶奶的,”夜煞羅眉頭?緊皺,眼中殺氣騰騰,惡狠狠咒罵,“怎么又有仙門雜碎!”

    商闕目光落在路菁身上,又看了看她身旁明顯沒有靈力只是?個普通人的袁茵茵,眼中閃過訝異,輕笑道:“今天可真熱鬧啊!

    路菁目光如炬,冷著?臉直視他們,揚聲質(zhì)問?,“你剛說紀長寧死了?”

    聽人這般問?,商闕便已猜到眼前這人同?紀長寧關(guān)系匪淺,見她手握長劍便估摸著?是?萬象宗的弟子,留了個心眼,他雖沒親眼所見,可這魔眼詭異進入無異自尋死路,便點?頭?應(yīng)答,“自然,乃我?親眼所見,被怨靈吞噬,尸骨無存!

    聞言,路菁心里的希望像被一盆冷水澆滅了似的,雙瞳紅的似血,胸腔快速起伏,面目猙獰兇狠,猶如討命的修羅,袁茵茵臉色一慌,忙上前揚聲勸導(dǎo),“路仙長,你冷靜些,他是?故意激怒你的,你莫要上當了!

    可此時路菁關(guān)心則亂,心緒不寧,整個都?被怒火影響,恍惚間又想?到得知紀長寧葬身封魔淵的消息,那種窒息和無能為力令她悲痛不已,當時最令她后悔不已之事,便是?未護好紀長寧,眼下舊事重現(xiàn),她分不清虛實,只感覺怒火攻心,雙眸滿是?殺意,厲聲大喊,“我?要殺了你們!”

    “路仙長!”袁茵茵被推了個踉蹌,神情擔憂的轉(zhuǎn)身看著?執(zhí)劍朝著?眾魔修而去,她雙手無意識地攪動著?衣角,神色不安,緊皺眉頭?,眼中閃爍著?擔心的神態(tài),卻也明白自己此時貿(mào)然沖過去不僅幫不了忙,反而還會給路菁帶來麻煩,左右看看忙尋了處安全的角落待著?。

    躲在石堆后,袁茵茵探出頭?憂心忡忡,卻見路菁殺紅了眼,手中的一把劍刺進魔修體?內(nèi),再抽出來便是?鮮血噴濺,那些魔修修為太低不是?路菁的對手,這時夜煞羅出手了。

    夜煞羅手中的雙錘重達千斤,每揮動一次砸在地上都?會地動山搖,好似地要塌了一般,二?人不過打了一會兒?,路菁便感覺到自己有些吃力,虎口被雙錘震的發(fā)麻,胸腔快速起伏,大口大口喘著?氣,一腳踢在錘子上被重重甩開?,往后踉蹌了幾步方才站穩(wěn)。

    她握緊一把劍,凝眸打量著?壯如小山的夜煞羅,過熱的頭?腦突然冷靜下來,不由想?到長寧是?同?晏南舟一塊兒?的,若是?長寧出事晏南舟不會不管,晏南舟體?內(nèi)還有神骨,一般人傷不了他,更何況看他們這模樣?,也不像得了神骨的樣?子,如此便說明,這人是?使詐騙自己而已。

    路菁啊路菁,你怎會這般愚笨,稍稍被人三言兩語就自亂了陣腳,平日里容易沖動上頭?就算了,眼下還帶著?袁姑娘,你在乎自個兒?小命還不管人家死活嗎!

    路菁在心中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得抬手扇兩巴掌。

    眼下再說這些已是?無濟于事,當務(wù)之急是?如何尋到機會逃跑。

    她思緒轉(zhuǎn)的飛快,視線左右轉(zhuǎn)悠,見夜煞羅朝著?自己而來,猛地從?懷里探出一打符咒也不管是?啥作用,齊刷刷丟了過去,頓時就看見烈火雷電狂風噼里啪啦在半空中炸開?。

    夜煞羅心中仙門之人自詡名門正派,最不屑于此等下作的行為,一時間未有預(yù)料被那些符咒打了個措手不及,忙做防護的姿態(tài)后退數(shù)步,拍掉身上火焰,怒不可遏的抬眸望去,那人卻跑的極快,一邊跑還不忘嚷嚷,“袁姑娘,快跑。 

    “想?跑!”夜煞羅怒氣爆發(fā),握著?雙錘飛向半空,用力朝著?二?人砸下去。

    路菁眉頭?一皺,側(cè)眸吩咐,“抱緊我?!”

    語畢,也未等人回應(yīng)攬過袁茵茵的細腰拉向自己,腳尖一點?飛起來越開?一段距離,將人放置在一旁,轉(zhuǎn)身有何夜煞羅打起來,徒留袁茵茵在一旁著?急不已。

    而一直圍觀的商闕看著?二?人打的不可開?交,看著?漫天的怨靈,微瞇著?眼,想?到朱厭剛剛那番話,突然好奇這鬼東西是?只會吸取妖魔的修為,還是?連修士的靈力也會吸取?

    如此想?著?,商闕突然右手匯聚妖力,控制漂浮在四周的怨靈在妖力的影響下一點?點?融在一塊兒?,濃郁的黑霧匯成一團,他猛地用力一推,那給團黑霧被妖力推動快速朝著?路菁飛去。

    路菁背對著?商闕,被夜煞羅纏的無法分神,壓根來不及躲避,眼看那團黑霧越來越,越來越快,不過眨眼便要正中路菁后背,便是?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眾人都?未放在心上的袁茵茵突然沖了出來,神情堅定,目光毫不畏懼,張開?雙臂放在了路菁身前。

    “砰——”

    聞聲回頭?,路菁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團黑霧鉆進了袁茵茵的身體?。

    “袁姑娘!”路菁破聲大喊,忙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袁茵茵,神情驚慌道:“可有受傷?”

    袁茵茵本以為必死無疑可除了收到點?驚嚇,并?未感到有何不適,垂眸仔細查看摸了摸黑霧鉆進去的胸前,神情茫然的搖頭?,“我?無事!

    “怎么可能!”商闕雙瞳放大,眼中滿是?困惑,抬手又準備故技重施。

    路菁亦是?一臉茫然,她親眼看到黑霧鉆入魔修弟子體?內(nèi)將人吸成干尸的畫面,可袁茵茵一個普通人卻安然無恙,這里面有何聯(lián)系實在不明白,卻至少說明了一件事,這些黑霧傷不了袁茵茵。

    可還未等她出聲,余光便瞥見商闕掌心運轉(zhuǎn)妖力的動作,只能拼死一博,既然魔修忌憚這些東西,那便反其道而行,隨后一把抱緊袁茵茵御劍直直朝著?黑霧之中飛去。

    夜煞羅和商闕均為想?到路菁會來這么一出,紛紛變了臉色,夜煞羅扛著?雙錘大吼道:“眼下怎么辦?那玩意兒?太多了我?們可不敢過去,難道就這么放她們走?了?”

    “走??”商闕冷笑了聲,“怕是?沒這么容易。”

    話音落下,商闕左手上翻掌心出現(xiàn)了那把銀色的刻著?蛇紋的弓箭,右手碰到弓指尖立刻幻化?出了三支泛著?綠光的長箭,他微瞇著?眼,張弓拉箭,只聽“咻”一聲,三支長箭應(yīng)聲射了出去。

    箭矢劃破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嘯聲,箭頭?前端掀起氣流,如閃電般疾速。

    路菁耳尖輕顫,皺著?眉吩咐了句,“你御劍,有我?在別擔心。”

    說完便翻身到了袁茵茵身后,她想?一出是?一出到讓袁茵茵慌的六神無主,手忙腳亂學著?路菁的模樣?張開?雙手保持平衡。

    沒了一把劍路菁只能雙手運氣試圖抵擋這射來的長箭,這應(yīng)是?連極品法器,她抵擋的有些吃力,額頭?滿是?冷汗,喉嚨一緊險些嘔出鮮血,只能咬著?牙硬生生將口中的血腥味壓了下去,雙手用力往上,哪怕五六臟腑都?收到了極強的妖力撞擊,依舊奮力抗衡。

    “砰——”那兩支箭矢被折斷。

    路菁雙手顫抖,可心中卻不由松了口氣,第三支突然從?左邊射來,目標準確的朝著?袁茵茵而去,速度極快,甚至不給人反應(yīng)的機會。

    身體?快于大腦,等反應(yīng)過來路菁已經(jīng)側(cè)身擋在了袁茵茵前面,長箭正中她的胸口,眨眼間便化?作一縷綠光鉆入了路菁體?內(nèi),一陣劇痛傳來,鮮血從?傷口中涌出,路菁疼得眉頭?緊皺,腦袋靠住了袁茵茵的后背。

    “路仙長?”袁茵茵感覺到背上有人靠了上來,可生怕自己疏忽拖了路菁后腿,只能微微側(cè)眸,憂心忡忡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傷了?”

    聞言,路菁用手緊緊按住傷口,洶涌的鮮血從?指縫中流下來,打濕了衣衫,她的臉色蒼白,顯然是?失血過多導(dǎo)致的,捂著?心口劇烈咳嗽起來,卻咬著?牙裝作無事般語氣平靜道:“無事……趁他們沒追上來……快走?……”

    袁茵茵怎敢有異議,全神貫注的盯著?前方控制方向,飛了好一會兒?沒見到噬日樓的弟子追過來,好似脫離了危險,欣喜不已道:“路仙長,我?們好像甩開?他們了!”

    路菁眼睛微閉,呼出的氣息變得緩慢,視線有些模糊,唇色因失血過多格外蒼白,耳邊嗡嗡嗡的聲音,只能從?吵雜的聲音中勉強辨別到袁茵茵的說話聲,勉強笑了笑,氣息短促,聲音嘶啞道:“那就好……”

    最后一個字音還未落下,路菁眼前一黑身子一偏,整個人如同?折翼的鳥直直從?半空中掉落,衣袂和發(fā)絲被風吹得紛飛。

    “路仙長!!”袁茵茵神情驚慌,驚呼出聲。

    一把劍似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朝著?下墜的路菁沖了過去,掀起的冷風吹得袁茵茵睜不開?眼,只能爬跪在劍身上,一動不動。

    路菁下墜的速度極快,一把劍的速度更快,終于接住了路菁,不受控的掉進郁郁蔥蔥的山林之中,層層疊疊的枝葉劃過袁茵茵的臉頰,勾破了她的衣衫,她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能感覺到樹葉扇在臉上得疼痛。

    “砰——砰——”接連的兩聲響聲,是?重物?落下的動靜。

    雖距離沒有多高可掉下來時依然甩的袁茵茵頭?暈眼花,口中發(fā)出痛呼,她的頭?發(fā)凌亂臉頰帶血,渾身都?是?泥污瞧著?極其狼狽,連滾帶爬的站起來,著?急走?了兩步,腳踝處傳來刺痛,低頭?一看腫起了一個大包。

    也顧不上查看自己的傷勢,袁茵茵跛著?腳,捂住被摔疼的肩膀,著?急卻緩慢的查看路菁落了在何處,語氣急促呼喊,“路仙長!路仙長!”

    枯草中的一個人影闖入眼簾,路菁瞳孔放大,加快了步伐一瘸一拐的小跑過去,腳踝疼得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摔倒在地,她咬著?唇忍著?痛意拼命朝著?路菁爬過去,明明不遠的距離卻出了一身的汗。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用盡全力將人扶起,聲音顫抖道:“路……路仙長……”

    手上濕潤粘稠的觸感令袁茵茵一怔,低頭?一看只見滿手的鮮血,愣了會兒?,這才瞧見路菁身下流了滿地的血,身后有一個拳頭?大的窟窿,她雙手顫抖,聲音帶了哭腔,“怎么這么多血,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

    路菁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著?眼前灰頭?土臉的人,勾了勾蒼白的唇,啞聲道:“袁姑娘……你……你莫要哭啊!

    聽人這么說,袁茵茵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她隨手用手背擦掉眼淚,哽咽道:“路仙長你莫要害怕,我?……我?是?個大夫,我?可以救你的,你不會有事的,我?先給你止血。”

    一邊說著?袁茵茵一邊在身上翻找著?,可她身上的藥箱藥囊早就被穆明方他們搜走?了,如今身上一瓶藥也沒有,咬著?唇哭喊著?,“怎么辦,怎么沒有藥啊,救命啊,救命。 

    “袁姑娘……”路菁伸手按住袁茵茵冰冷發(fā)抖的手,感受著?五臟六肺都?被烈火灼燒的疼痛,皺著?眉冷汗直冒,說話聲都?帶著?顫意,“沒用的……別找了……”

    袁茵茵渾身一僵,弓著?背垂眸,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哭的泣不成聲,“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該死的是?我?,是?我?!”

    “咳咳咳,”路菁咳嗽兩聲,蒼白的臉多了點?紅潤,“怎會怪你,我?自幼修道,入萬象宗的第一日……便謹記修道之人需得除妖邪,護太平,助天下弱者,我?是?修士……救你是?我?應(yīng)做之事,結(jié)果如何我?都?不悔!

    “你不會有事的,”袁茵茵無助哭喊著?,“只要找到長寧,她一定會救你的,我?帶你去找她!

    語畢,袁茵茵起身便要將路菁背起,可腫起的腳踝疼得她跌坐回去,大口大口喘著?氣。

    路菁眼神微動,只是?笑了笑,“來不及了……”

    只一句話,袁茵茵喉嚨一緊,張了張嘴每一個字都?似從?喉嚨中擠出來的,“你別……你別死,你再撐一會兒?,我?們還沒找到長寧……你還沒有同?她說話,你若死了她定會難過的,你別死,至少……再見一面!

    “長寧啊!甭份颊A苏Q,望著?霧蒙蒙的天空,耳邊似有回響著?紀長寧的聲音,回想?到二?人少時相處的點?滴,她臉上浮現(xiàn)了笑意,可下一刻就嘔出了鮮血。

    “路仙長!”

    吐掉了口中的瘀血,路菁感覺身體?輕松了不少,連說話便變得流暢不至于斷斷續(xù)續(xù),“袁姑娘,長寧這人重感情,旁人對她好一些她面上雖不說,卻牢牢記在心里,對于你師兄的死,她最為怨恨的便是?自己,她將所有難過藏著?,可我?知道,我?知道若是?重來一次,她寧愿死的是?自己,所以哪怕只是?一個傳聞,可她依舊能豁出性命拼死而來,只是?為了復(fù)活趙是?安,咳咳咳……”

    路菁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兒?又繼續(xù)道:“她自覺是?自己害得趙是?安慘死,害你們師兄妹生死相隔,對你有所虧欠,你可否莫要怨她……長寧她……過得很苦,一直都?沒忘記趙是?安,她……她是?個好人……”

    “不是?她的錯,我?……”袁茵茵哽咽道:“我?已經(jīng)不怪她了,我?不怪她了,路仙長,你不要說話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路菁笑了笑,“袁姑娘,接下來只有靠你自己了,我?身上有些符咒你拿著?往前走?,莫要回頭?……”

    袁茵茵沒說話,只是?死死咬住嘴唇,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順著?臉頰滴落在了路菁的手背上,她哭的不能自已,被深深地絕望籠罩,整個人抖動著?只是?用力抱緊路菁,像是?只要這般路菁便不會死。

    “這里危險不能久留……那些魔修怕是?還會追過來,你記得快些離開?……”路菁聲音沙啞,氣息變得薄弱,仿佛下一秒便會閉上眼,“我?有一事需得麻煩你……若你今日平安離開?,可否替我?去宣陽城幾里外的翠屏山,沿著?河邊約莫走?上一盞茶的功夫,會有漫天遍野的野花,那里有一座墳,你替我?……替我?向她帶一句話,就說……”

    路菁停頓下來,那雙眼眸亮了亮,卻搖了搖頭?,“罷了,不說了,等我?見著?她親自告訴她!

    袁茵茵無助的同?哭著?,“路仙長,我?不會丟下你的,要走?我?們一起走?!

    “我?怕是?走?不了了。”

    “不會的,你是?修士,修士都?是?無所不能的,你不會有事的!

    看著?眼前哭的泣不成聲的人,路菁心中卻是?難得的平靜,她少時修道性子跳脫貪圖玩樂,楚桁就一遍遍罰她抄萬象宗的訓誡,里面的長篇大論,她記得最為清楚的是?:修道之心,盡己當為,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但求無愧于心,無愧于己,乃成大道之理。

    雖是?修士,可路菁從?未覺得自己能大成就大道,與天同?壽,回顧這短暫的一生,她覺得自己極其幸運,有至親,有摯愛,還有摯友相伴,殺過妖獸,行過山河,觀遍四季,瀟灑恣意,不受拘束,如颯沓流星,如山間清風,雖也足矣卻有惋惜,

    身體?無比輕松,感受不到傷痛,連語氣都?平穩(wěn)許多,“袁姑娘,你若見到長寧,便同?她說,路菁此生極幸之事頗多,可認識她紀長寧乃是?幸事之幸,有友如此,此生無憾……”

    “我?記不住,”袁茵茵聲音帶著?哭腔,連連搖頭?,“路仙長,我?記不住的,你要自己同?她說!

    路菁望著?天空,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好似看見那種滿姹紫嫣紅繡球花的院子,以及每個午夜夢回都?入夢來的熟悉背影,那人轉(zhuǎn)過身,一如夢中的容顏,低眉淺笑似二?人初見那般,朝著?自己伸出手,聲音婉轉(zhuǎn)動聽,語氣帶笑,“路菁,我?等你許久了。”

    路菁眼睛熠熠生輝,直愣愣望著?那個人影,奮力跑去,唇角也露出了點?笑意,可聲音卻漸漸變輕,一字一句呢喃,“你且告訴她,莫要難過,我?不過是?去……尋自己的三月春……”

    風沙吹來,搭在腹部的手腕緩緩垂下,周遭頓時安靜下來,只余下呼呼作響的風聲。

    “路仙長……”袁茵茵嘴唇顫抖,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路仙長!”

    待寒冬漸去,便與春日暖陽相擁。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回

    湖底異常安靜, 好?似天地間只剩下自己,身體輕飄飄的,緩緩漂浮著, 可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湖水漫過?全身,拉著人不斷下沉,寒氣透過?衣衫刺入骨髓,冷得像一把鋒利的劍,讓人不寒而?栗。

    脖頸似被一只大手扼住, 冰冷的湖水鉆入口鼻帶來了難受的窒息感, 睜開的眼睛只是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像是一抹驅(qū)散陰暗的亮光。

    紀長寧的意識開始模糊, 生命開始逐漸消逝, 眼前浮現(xiàn)了很多畫面,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她有些分不清了, 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是自己,只覺得下沉的身體無比疲憊, 動也不想動。

    口中吐出的氣泡在水底漂浮著, 光線灑下猶如一場美好?易碎的夢, 那些泡沫中浮現(xiàn)出一張張熟悉的臉, 有過?去亦有如今,最終紛紛變成?了自己的臉。

    經(jīng)歷良多都熬過?來了, 怎會在此時放棄, 無論是何逆境都能拼盡全力,唯有自渡, 方是真渡,今日紀長寧若死?在這里,不甘,不愿,亦不能!

    渙散的瞳孔恢復(fù)了光亮,紀長寧開始拼盡全力掙扎,四肢試圖抓住什?么卻無濟于事,可強烈的求生欲令她奮力往上游動,她咬著牙朝著湖面的亮光處游去,哪怕雙手有些僵硬,意識變得模糊,依舊沒有放棄,只是看著那代表生的希望。

    湖面上似浮現(xiàn)了個人影,緩緩轉(zhuǎn)身,是紀長寧記憶中無比熟悉的模樣,笑起?來時眼角有些細紋,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容貌,她眉眼彎彎,舉起?右手上下?lián)]動,聲音透過?湖水傳來,帶著悠遠沉悶的聲音,她說:“寧寧,加油,別?放棄!”

    紀長寧心口絞在一起?,有些分不清從眼睛中流出來的是湖水還?是眼淚,她在那一個個浮現(xiàn)自己畫面的泡沫中,奮力上行。

    湖面平靜無波,卻突然冒出了一串氣泡,咕嚕咕嚕,漣漪泛起?,動靜越來越大,像是什?么東西從水底掙脫出來,好?一會兒,便見一個人影從水底鉆出腦袋。

    渾身濕漉漉的紀長寧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游上岸,當雙腳踩到草地時,渾身的力氣頓時消散,她跌坐在岸邊,垂著頭?,弓著背,發(fā)?絲凌亂,像是從水底爬出來的女鬼,整個人咳的撕心裂肺,眼淚鼻涕一道流出來,極其?狼狽,可更多的是孤寂凄涼。

    “怎弄成?這樣啊!币坏朗煜さ穆曇魪念^?上傳來。

    紀長寧渾身一僵,耷拉著眼皮動作遲緩的抬頭?,看到一個人影逆光站在身前,她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到那張同記憶中未變分毫的臉時,眼眶通紅,喉頭?哽咽著,幾乎無法發(fā)?出聲音,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師……師兄……”

    薛云陽蹲下身來,捻起?袖子一如少時那般,動作輕柔的替紀長寧擦掉臉上的水漬,再輕輕撥開粘在她臉上的濕法,聲音依舊溫和有禮,“阿寧這般大了,怎還?是冒冒失失的!

    只一句話,紀長寧的眼淚便涌了出來,她咬著唇生怕自己泄露出哭聲來。

    “莫哭,莫哭,”薛云陽有些慌了,忙用指腹抹掉那些眼淚,無奈笑道:“你以前受了傷都忍著不掉一滴淚,怎越長大越愛哭了呢!

    “對?不起?……”紀長寧沙啞著聲開口,聲音因哽咽變了音,不像是一句話。

    “嗯?”

    “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喪命……師兄……對?不起?……對?不起?……”

    “怎會怪你,人心險惡,世人愚昧,同你有何關(guān)?系!

    紀長寧控制不了自己眼淚,她說不出話來,只是無助的搖了搖頭?,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是她一手造成?的薛云陽的死?,明明,薛師兄的結(jié)局不是這樣的,若不是自己,薛云陽不會死?的。

    雙手止不住發(fā)?抖,第一次殺人時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那種利刃刺穿皮肉的觸感真實的令人害怕,溫熱鮮血飛濺到臉上時留下的粘膩觸感,好?似還?在停留在臉上,砍下腦袋時就?如同切西瓜一樣不費力,紅白?相間的腦漿流了一地,回想著那些畫面,紀長寧渾身普如同墜入冰窟般,冷的顫抖起?來,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阿寧,”雙手被一股暖意包裹著,紀長寧抬眸看見薛云陽眼中的自己,凌亂,狼狽,驚恐不已,人影消散后,是薛云陽心疼不已的眼神,“你我皆知?,有些事是早已注定的,并非你我能改變,我的死?是如此,他們的死?亦是如此,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這些年?苦了你了!

    說完,薛云陽抬手輕輕拍了拍紀長寧腦袋,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輕柔道:“往前走吧,不要回頭?了,往前走吧……”

    放在頭頂?shù)氖种饾u化作灰塵,紀長寧看著眼前的人化成?粉末,一點點消失,瞳孔放大,眼神微動,卻強忍著沒眨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到薛云陽的場景,那日春暖花香,微風和煦。

    迎春花開的正好?,對?所有一切都感到陌生和迷茫的紀長寧躺在路邊名為賞花實則偷懶,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再睜眼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張大臉,嚇得她大叫了國罵。

    彼時的薛云陽亦是謙謙君子的模樣,見狀,臉上閃過?幾絲窘迫,有些急促的擺手,“你莫要害怕,我只是見你昏倒在路旁,這才過?來瞧瞧,并非有心嚇你!

    說罷他還?放輕了聲音,像哄孩子般詢問,“你為何一人在這兒,你的親人呢?”

    “我沒有親人,”瘦小羸弱的紀長寧眼中滿是戒備,以及對?這個世間的陌生,“也沒有家!

    聞言,薛云陽便以為眼前這年?少老成?的小姑娘是個孤兒,在腦海中設(shè)想除了一段悲慘過?往,眼中滿是同情。

    “云陽,”不遠處傳來一道嚴厲的男聲,“過?來,咱們要回去了!

    “好?的師父!”薛云陽扭頭?回應(yīng)了聲,又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這小姑娘不怕生的緊,睜著眼好?似觀察什?么新奇的東西,一直盯著他看,突然出聲問,“你是修士嗎?”

    “嗯,”薛云陽笑了笑,從兜里摸出了幾個靈石放在人手里,“我得走了,你拿著這些靈石,一個人要小心些,不要再躺在路邊了。”

    說罷,薛云陽起?身離開,走出一段距離他都能感覺到一道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猶豫許久,還?是嘆了口氣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身后孤零零坐在滿墻迎春花下的小姑娘。

    明明身上破破爛爛的,可卻頗有幾分灑脫不羈的氣質(zhì),半點沒有局促和自卑,同自己對?視的眼神中不想一個孩童的目光,薛云陽揚唇輕笑,“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回去?”

    “去哪兒?”紀長寧反問。

    “無量山,萬象宗!

    聽見這個名字時,紀長寧的眼睛頓時一亮,從地上爬了起?來,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幾步湊到薛云陽身前仰著頭?眼睛亮亮的問,“你當真是萬象宗的修士?”

    “怎么,看起?來不像?”薛云陽被人警惕的模樣逗笑。

    紀長寧摸著下巴思索了會兒,“像模像樣的,那我便信你一次吧!

    薛云陽附身抬手拍了拍人腦袋,動作輕柔,輕笑道:“那以后,我就?是你師兄了!

    風一吹,嫩黃色的迎春花宛在春風中輕輕搖曳,成?為紀長寧記憶中最為明亮的色彩。

    在這一刻,記憶中鮮艷明亮的迎春花好?似和薛云陽消散化作灰塵的星光成?為一體,紀長寧伸手試圖抓住漂浮在空中薛云陽的聲音,可身軀早已化作煙塵從她指縫中溜走,什?么也抓不住。

    她想,薛云陽說得對?,還?有很多事等著自己去做,應(yīng)該往前走,往前走,莫要回頭?。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紀長寧流了一場無聲的眼淚,有委屈,有思念,有悲痛,等哭完后她抬手擦了擦眼淚,繼續(xù)大步向前,往更廣闊的天地而?去。

    紀長寧并非會被困境打倒的性子,哪怕命運再苦依舊能尋到自己的路,就?如現(xiàn)在這般,渾身濕漉漉的,發(fā)?絲貼在脖頸上,一身的傷,傷口在湖水中被泡的泛白?,臉色蒼白?不已,可她并不會站在原地等死?,而?是拼盡全力尋找生機,拖著沉重的步伐,步履蹣跚的離開湖邊。

    此行雖知?道了虛空之?眼中從未有什?么復(fù)活死?人的法器術(shù)法,卻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弄明白?了很多東西,眼下還?是需得早些離開去尋路菁才是。

    “紀長寧!!”身后傳了一聲急促的喊聲,打亂了紀長寧的思緒。

    她緩緩轉(zhuǎn)身,只見身后不遠處站了一個人,湖面的微風拂過?,草地上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中搖曳,金簪草被風吹起?,像無數(shù)小傘在空中輕盈飄蕩,漫天飛舞,似下了一場如夢如幻的雨,雨絲紛紛在了二人身上,耳邊只聽樹枝沙沙作響的聲音。

    視線相交,紀長寧未動,可晏南舟卻快步走來,情緒難以自控,伸出右手一把摟住紀長寧的后腰用力一攬,將人緊緊抱在懷中。

    紀長寧只感覺一股強力將自己往前拉去,暖意包裹著全身,她身上有些痛,應(yīng)是晏南舟抱得很緊的緣故,甚至能感受到這人渾身因后怕還?帶著顫意,聲音低沉沙啞,語氣帶著不安,“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差點……又找不到你了……”

    漫天金簪草飛舞,綠樹成?蔭,水光瀲滟,微風和煦,枝葉搖曳,他們相擁的身影倒映在湖面,泛起?點點波光,連吹拂在二人身上的風都似溫柔了起?來,心中是難得的平靜。

    腰間被牢牢禁錮,紀長寧下巴墊在晏南舟肩上,眨了眨眼沒有出聲,張了張嘴,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一直未聽見回應(yīng),晏南舟憂心忡忡,忙起?身雙手扶著紀長寧雙肩,眉眼間滿是憂心,慌張道:“你可是受傷了,讓我瞧瞧傷勢如何……”

    “我沒事,”紀長寧打斷了晏南舟的話語,目光落在這人臉上,強忍著心中各種翻涌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般應(yīng)答,“你不必擔心,你……”

    紀長寧停頓了會兒思索一番,方才繼續(xù)道:“你怎會在這兒?”

    “我知?你不想見到我,可是,我擔心你。”晏南舟的眼神從剛剛就?未離開過?紀長寧的身上,視線相交,那雙眼眸中的神情如一汪湖泊令人沉溺其?中,仿佛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你,也只看得見你,其?他種種皆是外物。

    被這雙眼注視著,紀長寧心中浮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怪感,忙垂下眼簾避開這道灼熱的目光。

    晏南舟的目光依舊沒有絲毫遮掩,在紀長寧看不見的角落,他的眼神炙熱而?瘋狂,暗藏在其?中的火熱愛意快要抑制不住噴涌而?出,讓人感到一種無處可逃的窒息。

    “對?了,”紀長寧突然想到什?么抬眸問,“你進來時可有遇見什?么亦或是瞧見什?么?”

    聽人詢問,晏南舟心下一沉,暗道:自己在虛空之?眼中的所見所聞定然不能讓師姐知?道。

    一邊想著眼睛眨了一下,眼神下意識偏開,輕聲回應(yīng),“當時我見你進了虛空之?眼,擔心你遇見危險,也顧不上其?他跟著進來了,就?掉在這附近,我尋了你許久并未遇見什?么異常,好?在你平安無事,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

    他半真半假的說著,可最后一句的認真做不得假,仿佛尋不到紀長寧當真會做出什?么極恐怖的事。

    說完還?試探著詢問,“師姐進來后,可有瞧見什?么嘛?”

    紀長寧看著人,她對?晏南舟太過?了解,換句話說,二人相識多年?,這人什?么模樣她都見過?,自然能看出晏南舟對?自己有所隱瞞,而?且八成?與自己相關(guān)?,若是無關(guān)?依照這人脾性段然不會有所隱瞞,這般遮遮掩掩反而?心虛,看來隱瞞這事還?不小。

    就?這樣還?想套自己的話,紀長寧冷笑兩聲,直言道:“我們倆在同一個地方碰見,你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我自然也沒有。”

    若是平常晏南舟倒也信了,可眼前紀長寧渾身濕透,實在沒什?么說服力,紀長寧不說,他也不好?多言,只能順著這個話題往下,“看來關(guān)?于這虛空之?眼的傳聞都是無中生有,根本不存在什?么令人死?而?復(fù)生的術(shù)法和法器,我們都被玄翊騙了!

    “可是玄翊這么做是何用意?”紀長寧想不明白?。

    晏南舟抿唇沉聲,好?一會兒才出聲道:“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聲音很輕,紀長寧抬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隨后沉聲道:“既然此行沒有收獲,那我們還?是找一下出口快些離開吧,也不知?路菁現(xiàn)在如何了,外面危機四伏她一個人怕是會有危險!

    “師姐莫要擔心,路師姐一向主意多,她一個人反而?安全些,一般魔修不是她的對?手。”

    “但愿如此,可不知?為何,”紀長寧皺著眉摸了摸有些慌亂的心跳,“我心中總覺得不安。”

    知?曉紀長寧重情,極為看重路菁,晏南舟忙出身安撫,“我陪你,咱們現(xiàn)在便去找路師姐!

    紀長寧抬眸看著人,隨后又連忙垂下眼眸,快速越過?人離開,晏南舟盯著人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眼神一沉,心中情緒翻涌,也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沿著湖泊搜尋了許久,這湖水像是沒有盡頭?,整個天地寂靜無聲,只有他們二人,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路,同前方好?似并無區(qū)別?,有種走了許久依舊在原地打轉(zhuǎn)的感覺,若是幻境他們也會有所察覺,眼前的感覺就?仿佛這條路就?是如此長。

    “不能走了,再走下去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奔o長寧止步道。

    晏南舟也停了下來,環(huán)顧四周除了這片湖泊就?是郁郁蔥蔥一望無邊的樹林,雖瞧著風平浪靜可用覺得蘊藏著什?么危險,二人思索良久不好?貿(mào)然進入,皺著眉沉聲道:“若是沒有猜錯,這里應(yīng)當是極強靈氣構(gòu)成?的結(jié)界,既然能進來就?一定能出去,只要找到門就?可以!

    “這門會在何處?”

    聞言,晏南舟也陷入了沉聲。

    眼看沒有頭?緒,紀長寧索性走到湖邊稍稍整理了有些雜亂的頭?發(fā)?,撩起?帶著涼意的湖水擦拭臉頰,垂眸看見湖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人影和周遭的景物,最為耀眼的是那輪太陽,太陽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閃爍著金色刺眼的光芒。

    她的目光落在湖中那輪太陽上,定睛看了一會兒,眉眼間帶著疑惑,像是有什?么事困擾著自己。

    “師姐?”見人蹲在湖邊一動不動,晏南舟不由出聲。

    “你我進來多久了?”

    晏南舟回想了一番,不確定回答,“約莫有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紀長寧皺著眉自語,“那為何這太陽再這個位置?”

    聞言,晏南舟抬眸望著頭?頂?shù)奶枺S后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這個結(jié)界極其?真實,無論是風還?是樹木湖泊都同外面無二,可太陽卻毫無變動,就?連如同結(jié)界都會有光影和溫度的變化,這里不可能沒有,若是這般便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里應(yīng)當就?是出口!”晏南舟看向紀長寧神情真凝重道。

    紀長寧起?身同晏南舟面面相覷,“試一試便知?道了。”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看出對?方用意,晏南舟幻化出無為劍運氣,隨后一把摟住紀長寧輕聲道:“抱緊!

    空有劍術(shù)沒有靈氣,靠自己一人無法破局,好?在紀長寧極其?分不清輕重緩急,明白?眼前局勢容不得自己變扭,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伸手搭在了晏南舟肩頭?,還?是有些顧忌留了點距離。

    晏南舟感覺到懷中之?人的抗拒,也未出聲說什?么,只是在運氣飛行時刻意松了松手,果不其?然,紀長寧下意識雙手環(huán)住了人脖頸,用力報緊了些,二人身體相貼,密不可分,連心跳聲都會為一致。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紀長寧明白?此人的刻意為之?,臉色鐵青不由加重了雙手環(huán)抱的力度,下一刻又聽見這人發(fā)?出痛呼的吸氣聲。

    “嘶,”后腰被人用掌心輕輕拍了拍,很輕的觸感,沒有一絲褻玩,甚至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師姐,我知?錯了……”

    好?似從剛剛開始,二人之?間的氛圍便有了不同,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曖昧,尤其?是晏南舟待自己的態(tài)度,若說在進入虛空之?眼之?前還?因擔心自己不悅而?不敢輕易越界,那進入虛空之?眼后則變成?了占據(jù)上風的試探。

    紀長寧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不大自在,不悅出聲打斷這種纏綿繾綣的氛圍,“閉嘴!

    可晏南舟并未受影響,依舊是那副垂眸深情的模樣,笑了笑道:“好?,師姐說的話,我自然得聽!

    隨后,當真不再多言,只是眉眼帶笑,反倒是紀長寧心中的怪異感更甚,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yīng),眉頭?皺的更緊。

    二人停在了半空中,晏南舟一手摟住紀長寧另只手執(zhí)劍飛快挽了幾個劍花,幾道凌厲的劍氣直直攻向空中的太陽,劍光炸開毫無反應(yīng)。

    “咦,”晏南舟看了眼手中的劍,“這結(jié)界太強,僅靠我一人的劍氣怕是破不了。”

    紀長寧的衣衫被風聲吹得獵獵作響,盯著那太陽瞧了好?一會兒,心中有了辦法,側(cè)眸而?言,“借我點靈力!

    “。俊

    話音落下,晏南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紅眼神微動,雙眸似含著水光滿是扭捏,卻還?是迫不及待的低下頭?將臉湊了過?去。

    “啪——”

    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浮現(xiàn)在晏南舟臉上,打碎了他腦海中那些迤邐的幻想,他轉(zhuǎn)過?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有?”紀長寧極度無語,沒好?氣嘲諷道。

    “你不是要靈氣嗎?”晏南舟感到委屈。

    “你放血啊,又不是動不了!

    晏南舟小聲嘀咕,“還?不如動不了。”

    “你嘀嘀咕咕說什?么?”

    “無事!

    隨后二人齊力擊碎太陽沖了出去。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回

    沖破結(jié)界, 二人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那天夢幻迷離的隧道,這里同進?來?時沒有變化,依舊是一條條藍色的光圈, 隧道四周的黑色石璧上?也閃爍著深藍色的光芒, 似黑夜中的星辰一般。

    紀長寧剛一站穩(wěn)便匆匆松開手同晏南舟劃清界限,后者甚至都來?不及反應(yīng),只是下意識伸手,可連個影子都沒抓到,只能?虛握了握拳頭。

    看了一眼來?時的路, 紀長寧沉聲道:“走?吧!

    說罷, 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也不在意晏南舟是否跟上?。

    隧道狹長安靜, 穿過光圈時深藍色的光會投射在臉上?, 讓這條路多了幾分夢幻,二人并肩而行,卻各自心中藏著事,不知在想些什么, 故而沒有一個人說話,只能?聽見輕微的腳步聲。

    走?了好一會兒, 隧道前方終于看到了盡頭, 是一個圓形的出口, 瞧著有些像鏡子那般的光澤, 只是表面被白?色氤氳的霧氣?覆蓋,什么也顯示不出來?。

    晏南舟伸手觸碰, 能?感覺一絲冰涼的觸感, “鏡面”甚至還蕩起了水波,泛起了漣漪, 卻也說明后面是空心的沒有阻礙。

    “這里應(yīng)當是虛空之?眼的出口了,”晏南舟收回手側(cè)眸看向身旁的紀長寧,神色鄭重道:“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一會兒我先走?,你跟在我身后便是。”

    “晏南舟,”紀長寧看著人目光平靜,聲音堅定,“你不必如此,我并非需要庇護的柔弱之?人,我有我的劍,哪怕里面是窮兇極惡的妖魔我都不懼,過去我陷入危險時未奢望過你來?救我,如今亦是,比起靠你,我更相信自己!

    一番話說完,晏南舟的心口酸澀絞痛,像是被人用一把?匕首插進?心口,一點點旋轉(zhuǎn)刀柄時的疼痛,他喉間?一緊,喉結(jié)上?下滑動咽下了唾沫,放輕了聲音解釋,“我從未認為你是需要他人庇護的柔弱女子,在我心中,你比許多人都要堅韌強大,哪怕沒有靈力和修為,亦是我心中欽佩萬分的劍修,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是仰望比肩的目標,從未變過!

    他說話時眼神一直沒移開過半點,微微垂眸直視著紀長寧的眼睛,神色鄭重,眼神溫柔,含著萬千柔情,“我想護你,并非對于你的輕視,而是因為我心悅你,珍惜你,想保護你,不愿讓你受到一點傷害,無?關(guān)其他,只關(guān)本心。”

    聽完這番話紀長寧并未感到欣喜或是愉悅,而是皺了皺眉,眼中流露出復(fù)雜的情緒,按照以往她本應(yīng)張口拒絕,可這次不知為何?,抿唇思索了會兒,只是扭頭語氣?淡淡的丟下一句,“隨便你。”

    不同以往恨不得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的態(tài)度,這般反應(yīng)落在晏南舟眼中,無?疑是一個極好的征兆,證明紀長寧的態(tài)度在一點點軟化,許是要不了多久便會原諒自己了。

    想到那個畫面,他臉上?不由自主的揚起了笑意,聲音越發(fā)溫柔,“跟在我身后。”

    說罷率先上?前走?進?了那個像水面泛著漣漪的出口,紀長寧盯著人背影若有所思,最后也上?前一步欲離開這里。

    “阿寧!蓖蝗唬砗髠鱽?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聽見這聲音的一瞬間?,紀長寧身形一僵,瞳孔微動,猛地轉(zhuǎn)身,便見一個人影站在隧道中間?,穿著那件洗的發(fā)白?的布衣,眉目清秀,甚至還能?聞到縈繞在他四周藥材的苦味。

    他看著自己,眉眼帶笑,似在閱微草堂時的那般,好似從未離開過,恍惚間?紀長寧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小院,以至于愣了會兒,眼尾泛紅,嘴唇翕動,啞著聲喚出了那個名字,“趙是安……”

    “來?到這里,阿寧應(yīng)該吃了很?多苦吧,辛苦你了。”趙是安的怨靈輕聲說著,語氣?同記憶中無?二,甚至都能?想到他微皺的眉頭。

    紀長寧覺得鼻頭一酸,她想,她來?這世上?一遭,無?論待誰都仁至義盡,問心無?愧,唯有趙是安有所虧欠,這人本不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只因自己打亂了他的人生軌跡,令他落得如此下場。

    她欠趙是安一條命,更欠趙是安一顆心,此生難還,以至于聽見這番話不由眼眶一紅,啞著聲道:“對不起……”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已經(jīng)做的很?多了,謝謝你,謝謝你為趙是安做的一切,”趙是安的怨靈溫柔笑道:“往后要平安喜樂,多笑笑啊阿寧……”

    他揮著手,笑得燦爛,滿是祝愿的開口,“阿寧,要為自己而活,走?吧,不要回頭,去做你想做的事。”

    許是被那個笑容感染,紀長寧紅著眼也朝著笑笑,輕聲自語,像是說給趙是安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趙是安,再見!

    語音落下,紀長寧轉(zhuǎn)身穿過水鏡,走?出了這個隧道。

    她走?出去后,水鏡的那個出口眨眼間便消失了,四周并非是一開始進?入虛空之?眼的地方,而是一片荒林,樹木好大郁郁蔥蔥,沒有一個人影,而晏南舟就站在一旁,面色復(fù)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人這副神情,紀長寧猜測他應(yīng)是聽到了什么,只是不知聽到了多少,二人都沒出聲,一個是覺得沒必要,一個是不知怎么說,好一會兒,才?聽晏南舟開口,“走?吧!

    二人不知這里是何?處,但約莫是還在封魔淵之?中,四處搜尋了一番,此行不僅沒有收獲,還和路菁走?散了,紀長寧擔心路菁一路上?心神不寧,總覺得心中不安,沉聲道:“也不知道路菁怎么樣了!

    似感知到身旁之?人的情緒,晏南舟思索著安撫,“封魔淵幅員遼闊,只怕我們和路師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若是我沒有猜錯,這里應(yīng)該就是那老妖所說的玄冥之?林,我們在幽冥水域并未瞧見路師姐的行蹤,那無?論她在哪兒,都要過這玄冥之?林,興許還留下了痕跡,咱們眼下只能?祈禱她并未進?到噬日樓!

    話音落下,紀長寧便匆匆在四周搜尋起來?,果不其然在角落的一截枯木上?瞧見路菁留下的印記,那是一個由劍痕刻出來?的簡易鈴鐺,晏南舟也湊了過來?,掌心從印記上?掃過,側(cè)眸肯定道:“這上?面確實?又路師姐的劍氣?!

    “路菁一定來?過這里,”紀長寧欣喜不已,“我們再找找還有沒有其他印記!

    紀長寧有些急迫的在四周搜尋,神色慌亂不安,動作?著急,陸陸續(xù)續(xù)在這山林許多角落找到了路菁留下的印記,也瞧出了不對勁,這印記像是往里走?的,到山林的邊緣處便停下了。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困惑。

    “唰——”

    突然間?,一身后的草堆中響起了悉悉索索的動靜,像是猛獸,也像是人發(fā)出了聲音。

    晏南舟臉色驟變,快步?jīng)_到紀長寧身前,手腕下翻,憑空幻化出無?為劍,目光凌厲,抬手便是一道劍氣?劃去,厲聲質(zhì)問,“誰在哪兒!”

    “啊——”劍氣?劃過,一聲刺耳的驚恐慘叫響徹云霄,聲音太過尖銳卻能?勉強聽出是人聲,可這荒郊野外的危險地方,即便有人也不是普通人,怕是比什么魔獸還要兇狠。

    思及至此,晏南舟眉頭緊皺,執(zhí)劍緩緩走?近那隱蔽性極強的灌木叢堆,踩碎綠葉發(fā)出的咔噠聲,再這個寂靜的山林中被無?限放大,令人呼吸都不由一滯。

    劍尖撥開草堆,便是這時,一道銀白?色的劍光閃過,晏南舟臉色一變,急忙后退發(fā)絲依舊被砍斷了幾根,可見這把?劍極其鋒利,削鐵如泥。

    劍光快速閃爍,揮劍之?人似發(fā)了瘋,握著那把?劍大喊大叫的不停揮動,連草木都被砍碎了不少,“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晏南舟快步后退感覺到臉頰一陣濕潤,伸手碰了碰是一道極淺的傷口,流出的血珠被指腹抹去,他臉色陰沉難看,看向著披頭散發(fā)渾身泥污自面容不明,瞧著神志不大清楚的女子,眼眸中滿是殺氣?,可目光在看見此人手中拿著的那把?劍時,神色一變,殺氣?變成了震驚,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這是一把?劍?”

    話音未落,身后的紀長寧便著急不已的沖了過來?,她什么也看不見,只是眼神直愣愣的盯著那女子手中的一把?劍,瞳孔放大,嘴唇顫抖,聲音都慌到不穩(wěn),“這是路菁的劍,路菁呢!”

    “師姐危險!”晏南舟突然被嚇了一跳,一把?抱住欲沖過去的紀長寧,神色慌亂道:“她手上?有劍!”

    那披頭散發(fā)六神無?主的女子聽見二人說話聲,當聽見紀長寧的聲音時,身形一僵,揮動的動作?停下,沙啞著聲音小心翼翼詢問,“長……長寧?”

    帶著顫音和哭腔的聲音驟然響起,紀長寧和晏南舟都愣在原地,對視一眼,紀長寧緩緩走?上?前蹲下皺著眉,眉眼間?滿是難以置信,不確定開口,“你……”

    話音還未落,對面那人突然撲進?她懷里,痛哭出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哭喊道:“我終于找到你了……長寧,你去哪兒了,這里好多人要殺我們,我好怕,我好怕啊……”

    突然被人抱得死死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身,話說的含糊不清,可紀長寧還是認出了這個聲音,睜大眼睛,震驚道:“茵茵?”

    一旁的晏南舟瞳孔放大,難以置信看向那個像小乞兒模樣的人,也湊了過來?,訝異道:“袁姑娘?你怎么會在這兒?”

    畢竟這封魔淵說是龍?zhí)痘⒀ㄒ膊粸檫^,袁茵茵一個普通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兒,那便說明有是有人故意為之?。

    紀長寧自然明白?過來?,隨后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忙著急詢問,“就你一個人嗎?你的劍從那兒來?的?你有看見路菁嗎?就一個穿著紅色衣衫的姑娘,約莫同我一樣高,你可有遇見她?”

    “路仙長……她……”袁茵茵哭的喘不過氣?來?,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將未話說完,“她死了!”

    話音落下,紀長寧的瞳孔猛地放大,眼眶一瞬間?便紅了起來?,那一刻,她的心跳聲好似突然沒了,整個天地都失去了聲音,山林中的鳥兒停止了喚鳴,腦袋空蕩蕩的,心口突然疼痛不已,什么也聽不見,什么想不到,只有幾個字不停再耳邊嗡嗡嗡重復(fù)。

    路菁,死了?

    路菁死了!

    “你說什么?”紀長寧眼眶中蓄滿了眼淚,可是她蹬著雙眼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明明眼前的視線都變得模糊,卻還是不愿相信,重復(fù)道:“你剛剛說什么?”

    “路仙長她……她死了……”袁茵茵失聲痛哭,死死抓住紀長寧的衣袖,哭的站立不穩(wěn),“對不起,長寧對不起,是我沒用,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紀長寧被拉扯的有些踉蹌,身子一歪險些摔倒,一旁的晏南舟反應(yīng)極快,在紀長寧身形不穩(wěn)的第?一瞬間?便伸手扶住人,紅著眼聲音沙啞道:“師姐,你別這樣。”

    “我不信……”紀長寧深吸了口氣?,將喉嚨涌上?的血腥味壓了下去,雙眸中布滿血絲,搖了搖頭,“我不信,我要去找路菁,沒見到路菁我是不會信的,你放開!放開我!”

    一邊說著,紀長寧發(fā)了瘋一般拼命掙扎,晏南舟不敢還手只能?放輕聲音,“師姐,你冷靜點,我陪你,我陪你去找路師姐!

    “路仙長在這里,”袁茵茵說著,跛著腿側(cè)身讓開路,將身后躺在草堆中被樹枝雜草蓋住全身的人露了出來?,抽泣道:“她說她走?不了了,讓我一個人離開……我不想把?路仙長獨自留在這兒,她是個好人,不應(yīng)該葬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我想帶她回去,可是……我……我背著她走?了好久……一直走?一直走?,我不敢停下,我怕那些人追到我們,可是我的腳走?不動……長寧……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紀長寧其實?聽不清袁茵茵說了什么,她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看著那被雜草掩蓋的人,露出的紅色衣擺極其熟悉,令人感到恍惚。

    記憶中的路菁是大笑鮮活,總是滿腦子奇怪的想法,一刻也坐不住,從未有過這般安靜的時候,以至于紀長寧懷疑躺在哪兒的人并不是路菁。

    她雙瞳中布滿血絲,輕輕掙脫開晏南舟往前走?去,越過袁茵茵,每一步都走?的沉重緩慢,胸口快速起伏,像是呼吸不上?來?似的喘著氣?,不過幾步的距離卻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雙手止不住顫抖。

    蹲下身,紀長寧伸出顫抖的右手,一點點扒開那些遮擋的雜草樹葉,隨著動作?路菁的臉清晰的印在紀長寧眼瞳中,壓抑不住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卻沒有哭出一點聲音。

    她的胸口急劇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子般切割著他的肺部,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握住她的心臟,疼得胸口一疼,呼吸困難,只能?發(fā)出嘶嘶的喘息聲,猶如破爛的風箱。

    路菁就這么躺在草堆之?中,臉色蒼白?沒有血色,閉著眼,整個人平靜而安詳,沒有一點反應(yīng)和呼吸,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并未被他人驚擾了一場美夢。

    可即便這樣,紀長寧還是注意到她身下壓著的雜草都被鮮血浸濕紅的刺眼,微風揚起了額前的碎發(fā),鉆進?了眼中,眼淚止不住的流淌,可她還是伸出顫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路菁的臉。

    入手觸感冰涼僵硬,像是一塊石頭,冷的人心頭一怔,啞著聲輕喚,“路菁?”

    注定得不到回應(yīng),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路菁!”紀長寧提高了聲音,“你起來?了,你別玩了!

    聲音的顫抖和不安難以遮掩,一旁的袁茵茵哭的不能?自已,像是要把?所有眼淚流完,就連晏南舟也是雙眸通紅,眼泛淚光。

    “你起來?!你給我起來?!”紀長寧似有些癲狂,雙手搖晃著路菁的尸首,不停呼喊著,“我不相信你就這么死了,你給我起來?!路菁,你起來?同我說說話,你睜開眼。 

    “師姐!”晏南舟忙上?前阻攔紀長寧,神情悲痛,喉間?哽咽:“你別這樣,路師姐她……她會走?的不安的……”

    紀長寧緩慢扭頭,像失去生命的傀儡,雙瞳漆黑一片沒有半點神采,只是止不住的流淚,紅著眼喃喃自語,“路菁不會死,她怎么會死,她是路菁啊……她……她都沒等我見她最后一面,我連最后一句話都未同她說……她不能?死,不能?死!”

    “師姐……”晏南舟極少見過紀長寧這般慌亂無?神的模樣,心中難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他同路菁相識多年,有同門之?情,有朋友之?意,見到路菁尸體亦是萬般悲痛,更莫說紀長寧了。

    袁茵茵聽到這話,一邊哭一邊上?前,啞著聲道:“路仙長她……她托我對你說:路菁此生極幸之?事頗多,可認識你乃是幸事之?幸,有友如此,此生無?憾,她讓你莫要難過,她只是去……尋自己的三月春。”

    一字一句落在紀長寧耳中,她目光呆滯,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離出身體,酸軟的癱坐在地上?,目光一直盯著前方的尸首,恍惚間?,她好似看到了路菁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臉上?的神情一如過去,帶著點灑脫恣意,暢快自由。

    她周身泛著光,握著一把?劍逆光就站在前方,微微皺了皺眉,無?奈道:“怎哭成這樣?”

    紀長寧沒出聲,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想要將這人的每一個神情記入腦海之?中。

    “長寧,我要走?了,”路菁沖她笑了笑,“你莫要難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過是去尋自己的三月春,往后沒有我在你身旁,你要小心莫要受傷了,我會保佑你平安喜樂,事事遂心!

    說著,她摸了摸鼻子,尷尬道:“你也知道,我這人最怕別人哭了,你只能?哭今日,我不可想我的輪回路上?都是哭聲,吵得人頭疼!

    “好了,真不說了,”路菁擺了擺手,“人生聚散,總有離別時,我且敬你一杯!

    路菁右手握拳,在空中對人舉杯,笑著仰頭,飲下了這杯無?人看見的酒。

    人影隨風消散,像是紀長寧的的幻覺,她一言不發(fā)盯著前方的模樣嚇壞了晏南舟,忙擔憂出聲,“師姐,你怎么了?你別嚇我?guī)熃悖熃!?br />
    “我沒事……”紀長寧張口,聲音沙啞的就像風吹過后留下的沙礫,不仔細聽甚至辨別不出來?她說了什么。

    她撐著地面起身,吞咽了口唾沫,閉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再睜眼時,情緒平復(fù)下來?,抬手用手背隨意擦掉臉上?的淚水,蹲在路菁尸首旁,垂眸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詢問,“路菁,你痛嗎?”

    只一句話,那些窒息絕望的悲傷籠罩四周,袁茵茵低聲抽泣,晏南舟便偏過頭不忍再看,只有紀長寧平靜的伸手緩緩撥開路菁的碎發(fā),放輕了聲音,“我知你不喜歡這兒,我?guī)汶x開!

    說罷,她拉起路菁僵硬不已的手環(huán)住自己肩膀,咬著牙將其背起來?,哪怕傷口裂開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師姐,我來?吧!标棠现凵?前擔憂道。

    紀長寧看了他一眼,背著路菁的尸首離開,山林突然吹起了一陣大風,樹葉沙沙作?響,風聲呼嘯而過,顯得這條歸路無?比寂寥。

    樹葉落下的瞬間?,懸掛在樹上?的一串風鈴應(yīng)聲斷裂,碎片四分五裂的落在地上?。

    楚桁愣愣看滿地碎片,好一會兒才?心緒不寧出聲,“小路兒的風鈴碎了?”

    他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眶驟然就紅了起來?,只是不停重復(fù)著這句,“小路兒的風鈴碎了。”

    風吹云散,人死燈滅,那個穿著一身紅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從遠處跑來?,揚了揚手中的風鈴,大笑出聲,“師父快瞧,這是長寧教我做的風鈴,送你可好!”

    聲音從遠處傳來?,逐漸消失。

    第200章 第兩百回

    沿著路菁一路上留下的印記, 三人平安無事的離開封魔淵,一路上沒有人出聲,安靜的令人感到害怕, 只有踩碎枯枝和踢到石頭?的聲音。

    低空飛行目標太?大, 稍有不慎就會被巡查的魔修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都受著傷,打起來不一定能討到好?處,故而一直到出了?封魔淵,到了?東魆境才御劍飛行。

    一行人紀長寧沒有靈力, 袁茵茵是個普通人, 更莫說還有路菁的尸首, 重擔幾乎壓在了?晏南舟身上, 明明他也受了?重傷卻一聲不吭, 只是默默運轉(zhuǎn)靈氣護著她們?。

    到達宣陽城時夜色幽深,萬籟寂靜,黑夜如一塊巨大的畫布,將萬物籠罩其中, 只余下幾盞未滅的燭火。

    天地一片安靜,整個城鎮(zhèn)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只余下夜風吹拂著樹葉的聲音, 時不時能聽見遠處更夫的打更聲。

    犬吠聲聲, 鳥鳴陣陣, 讓這個夜晚多了?幾分生機。

    天色太?晚能見度極低,他們?并?未提燈而是借著昏暗的夜色穿梭在荒郊野外, 奇怪的叫聲令袁茵茵有些害怕, 忙縮了?縮腦袋,湊近晏南舟小聲詢問, “晏仙長,咱們?這是去哪兒?”

    晏南舟看著走在前方的人影,虛弱無力的嘆了?口氣,“送路師姐去她想?去的地方!

    袁茵茵歪著頭?不明所以,卻也知曉眼前不是多問的時候,抿著唇跛著腿撐著木頭?一瘸一拐的跟上,繼續(xù)往前,出現(xiàn)了?一條河,沿著河邊走去上一盞茶的功夫,出現(xiàn)了?漫山遍野的野花,黃粉紫藍,五彩斑斕,極其好?看,而在最一棵粗壯的柳樹下有一座墳。

    后知后覺明白過來,袁茵茵看了?看前面又扭頭?看向晏南舟,欲言又止開口,“這是……”

    “那里面葬的是路師姐心悅之人!标棠现鄣囊暰落在那座孤墳上,他知道那里面并?沒有人,邱尋春是邱家的人,死了?自然得入邱家的祖墳,眼前這不過是個衣冠冢罷了?,沒有知道路菁在里面埋了?什么,可這些年無論她在何處,都會在三月春時趕回來。

    聞言,袁茵茵也順著晏南舟看的方向望去,她瞧見墓碑上邱尋春三個字,怎么看也不像男子的名字。

    而此時,一言不發(fā)的紀長寧則是默默將路菁放在樹下,探出同悲劍二話?不說便開始挖土,晏南舟眉頭?一皺,安置好?袁茵茵便欲上去幫忙。

    “晏仙長,”袁茵茵扯了?扯人衣袖,“我和你一起吧!

    晏南舟的目光落在袁茵茵的腿上,心中明白這條腿傷勢極重,損傷了?骨頭?,怕是今后都無法正?常行走,有些猶豫,張口想?說什么時,抬眸看到袁茵茵帶著懇求的目光。

    他思?索良久,終是點了?點頭?,紀長寧掀起眼簾看了?二人一眼,依舊不言不語垂眸挖坑。

    荒郊野外除了?奇奇怪怪的動物叫聲,便是三人挖動土壤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才挖出一個合適的深坑,剛好?容下路菁的尸首。

    紀長寧站在一旁垂眸看著躺在土坑中的人,神情鄭重深沉,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只留下一句,“這里清凈,以后若無甚大事我便不來了?,省得打擾你們?!

    說完,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語氣極輕的自言自語,“挺好?的,你死了?我也沒有顧慮了?,還能給你收尸!

    這句話?聲音極輕,只有一直看著紀長寧的晏南舟聽見了?,他眼神微動,只覺得這話?令他心頭?一怔,不由皺緊眉頭?。

    “唰——”紀長寧抓了?把土,泥土灑下正?好?落在路菁的臉上,覆蓋在她的眼睛和嘴巴上,一把接著一把,指尖被泥土里的碎石割傷,鮮血涌了?出來流了?滿手,可她似感受不到疼痛那般,只是麻木的蓋土,直到路菁的臉被完全覆蓋住,才垂下眼眸,無人知曉她死死咬住唇才避免哭出聲來。

    又一把土灑下,耳邊傳來路菁豪爽的大笑之聲,將一把劍抗在肩上,劍尖挑著兩?壇酒大搖大擺的走來,人未至,聲先?到:“我?guī)煾感箩労?的酒,我趁他不注意偷挖了?兩?壇,長寧,快來嘗嘗味道如何?”

    上半身被泥土覆蓋,紅色的衣衫只留出了?一個邊角,一如記憶中的鮮艷,記憶猶新。

    最后一捧土灑下去,一座簡陋的墳?zāi)贡欢哑銎饋,紀長寧一身泥污可神情卻格外平靜,沒有眼淚,沒有悲痛,除了?剛剛那句話?后再沒出過聲,反倒是袁茵茵哭了?許久,眼睛紅腫不已,直到都流不出眼淚低聲抽泣。

    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黑夜散去,天變得蒙蒙亮,天邊升起了?魚肚白,隨后一抹刺眼的橘紅色暖光從遠處的山脈下緩緩升起,天光乍破,整個世界在一瞬間亮了起來,驅(qū)散了?那片黑暗,暖意灑下。

    紀長寧抬眸,望著天邊的破曉,橘紅色的暖光打在她的臉上,有些刺眼的光令她眼尾浸出一點淚花,不由瞇著眼,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這道光。

    那是時間的轉(zhuǎn)折點,是漫長黑夜向璀璨光輝的轉(zhuǎn)變,從?日落到日出,它宛如生命般經(jīng)歷著從?沉寂到活躍的蛻變,好?似在說:夜色再暗,終歸會得見天光。

    “路菁你看……”她輕聲自語,“天亮了?。”

    清晨帶著濕氣的風吹過,柳樹的枝葉左右搖晃,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草堆中不知名的野花被露水壓彎了?腰,露珠投射這初升的朝陽,在陽光下絢爛多彩,美輪美奐,沉睡了?一宿的萬物驟然蘇醒。

    太?陽緩緩升起,天光越發(fā)明亮,直至那抹亮光完全籠罩大地,照在漸行漸遠的三道背影上,而順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回頭?,那里立著兩?座孤墳,相互依偎,密不可分。

    其中一座土壤濕潤,還帶著翻新的泥土氣味,最頂上插著一把劍,劍柄上系著一條紅色的發(fā)帶,隨風飄揚,暢快恣意。

    就如,路菁這個人一般。

    出了?宣陽城,三人便一下子沒有了?目標,費心費力尋找有關(guān)虛空之眼的下落,是為了?就趙是安,可去了?這一趟,路菁死了?,復(fù)活的傳聞亦是假的,辛苦一場,到頭?來只是空歡喜。

    突然間紀長寧有些茫然,她站在分岔路口愣愣的發(fā)呆,不知道自己該去何處,又屬于?何處。

    “長寧……”袁茵茵小聲喚了?句。

    聞聲回頭?,紀長寧這才想?起來對趙是安的承諾,明明說好?會照看好?袁茵茵的,可事實上,袁茵茵每一次遭遇的危險都因自己而起,她并?未做到答應(yīng)趙是安的事。

    視線下移,紀長寧的目光落在袁茵茵的腳上,眼神一暗,啞著聲開口,“對不起……”

    袁茵茵愣了?愣,隨后無所謂擺了?擺手笑笑,“你若是因為我?guī)熜值脑,不?yīng)該說對不起,若是因為我的腳,那更不應(yīng)該了?!

    說完,袁茵茵停頓下來,看著人繼續(xù)道:“一開始我是很嫉妒你,明明我和我?guī)熜肿杂滓黄痖L大,你與他才相識不過數(shù)月,他便心悅你,后來我發(fā)現(xiàn),拋開偏見你有太?多優(yōu)點了?,原來有些人真的不需要認識很久,只需要看著她就能滋生愛意了?,可是,我……我并?不覺得自己比你差,你有自己的優(yōu)點,我亦不差!”

    “若你知曉后面發(fā)生的一切,當?時還會救我嗎?”紀長寧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聞言,袁茵茵愣愣,極其認真的搖頭?回答,“不會!

    意料之外的回答,紀長寧并?不覺得難過,可下一刻卻聽袁茵茵再次回答,“可我?guī)熜謺,他……?br />
    袁茵茵驟然紅了?眼,聲音哽咽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大夫……”

    “我知道,”紀長寧輕聲自語,“人生就像一盤棋局,有些事是早已注定的,無論重來幾次都無法改變結(jié)局!

    一旁的晏南舟側(cè)眸看著人,眼中情緒翻涌,神情若有所思?。

    最后三人商量了?一番,袁茵茵的情況無法一人離開,紀長寧和晏南舟身上的傷口也需要找個地方處理,便打算先?回木兮鎮(zhèn)。

    到木兮鎮(zhèn)時正?趕上落日,夕陽如詩如畫,余暉將天邊染成了?紅色,那抹光照射在閱微草堂的大門前。

    故地重游,紀長寧站在門前有些恍惚失神,好?似一會兒推開門,便能看見趙是安站在院中給他養(yǎng)的一盆盆花澆水,聽見聲音還會回頭?,眉眼彎彎的笑道:“你們?回來了?!

    可事實上,未點燈的院中空蕩蕩沒有人影,就連那些花也因長時間沒有人照料而枯萎了?不少,腐爛的花枝耷拉著,地上掉了?不少花瓣,頗有幾分物是人休的悲涼。

    緩緩走進院中那棵樟樹下,紀長寧仰頭?望著樹枝,眼中閃過眷念的神情,聽見身后跟隨而來的腳步聲,不由輕聲啟口,“我被趙是安帶回來時受了?很重的傷,是他和茵茵連著一月喂藥照顧才救回來的,茵茵雖然嫌我吃了?他們?那么多藥還不給錢,總?cè)氯轮盐襾G出去,但我知道我昏迷那個月是她一直在照顧我,無論是喂藥還是擦身,哪怕我醒來后,她買口脂都不忘給我捎帶一份。”

    回想?到在閱微草堂的那段日子,紀長寧不由揚了?揚唇,神情平和溫柔,是在萬象宗時看不到的模樣。

    “師姐……”晏南舟眼神微動,似猜到紀長寧要說什么,不由張口出聲。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紀長寧開口,“在閱微草堂的日子,是我活得最輕松自在的時候,不用練劍,不用成為以身作則的大師姐,也不用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責任,只需要做紀長寧,若是還和從?前一樣就好?了?!

    “對不起……”晏南舟垂下眼眸,又重復(fù)了?一遍,“對不起……”

    聽見聲音,紀長寧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低垂著腦袋的晏南舟,眼中情緒復(fù)雜,眉頭?微皺,似可憐似不忍,而更多的是平靜,像是想?明白什么后的大徹大悟,只是搖了?搖頭?,“與你無關(guān),今日種種皆是命數(shù)因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軌跡早就發(fā)生了?改變,蝴蝶效應(yīng)罷了?。”

    “什么?”晏南舟有些沒大聽懂。

    紀長寧眼神漂浮,突然問起了?其他,“晏南舟,你當?真在虛空之眼中什么也沒看見嗎?”

    二人對峙,面面相覷,四周異常安靜,院里的斗笠被風掀飛,吹得四處亂竄,發(fā)出嘈雜的聲音,影子才夕陽拉長,混合著他們?被吹亂的頭?發(fā),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晏南舟的眼睛被紀長寧盯著無處躲藏,心跳有些慌亂,眉頭?不由一皺,并?未直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那師姐呢,師姐在虛空之眼里都看見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看見,”說著,紀長寧上前一步,冷聲道:“即便我看見了?什么,你又為何覺得我會告訴你?”

    二人離得很近,不過一拳的距離,從?倒映的影子來看,仿佛是個相擁的曖昧姿勢,可實際上二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互相試探,并?無任何繾綣悱惻的意味。

    附身垂下眼眸,二人之間的距離又被拉近了?許多,唇租唇隔著一指,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氣溫驟升,那雙眼眸中反映出自己的笑容,深邃至極,柔情萬千,仿佛再往前些許便能吻上來。

    紀長寧神色一慌,下意識偏過頭?避開這人灼熱的視線,殊不知才讓自己落在下方,惹得晏南舟輕笑出聲,無辜道:“我自然也是什么都沒看見,師姐為何不信呢?”

    他說話?時,呼吸噴灑在紀長寧脖頸處,激起一身的不自在,她下意識后仰卻忘了?頭?頂?shù)臉渲Γρ境蹲☆^?發(fā)拉扯的像蛛網(wǎng)一般,如同她理不清楚的思?緒。

    “別動,頭?發(fā)纏住了?!币恢皇稚炝?過來,動作輕柔的解開同樹枝纏繞在一起的發(fā)絲,這下紀長寧完全被人虛攬在懷中,身影相貼,手臂相碰。

    抬眸望去,恰好?能看見晏南舟挺直的鼻梁,他垂著眸神情認真凝重的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緊抿的唇顯得這人五官端正?氣質(zhì)沉穩(wěn),許久沒有這般仔細的看過晏南舟,紀長寧這才注意到她當?初撿回來的小乞兒,已經(jīng)不同以往了?,甚至找不到過去瘦骨嶙峋的半點痕跡。

    二人的命運好?像從?那時便被緊緊捆綁在一起,相互糾纏這么多年,紀長寧的愛與恨早已消散殆盡,有時候,她會覺得晏南舟很可悲,沒錯,是可悲而非可憐。

    因為體?內(nèi)的神骨,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受盡欺辱,一次一次從?刀光劍影下茍活,甚至只能成為仙門百家口中的逆徒,叛徒,在旁人親友歡聚時,他只能如過街老鼠那般躲在陰暗之處,試圖感受半點別人的幸福。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福,焉知非禍,無人能說的清楚,唯有他自己明白。

    正?因如此,紀長寧能明白他對自己的執(zhí)念,也許是因為在他貧瘠陰暗的一生中,最先?給予他善意的是自己,人在絕望之時總會向往著抓住那點光,死不松手,不死不休。

    然后,對于?自己而言,晏南舟不過是一時的心善,一瞬的心動,一刻的沉淪,有無晏南舟紀長寧都是紀長寧,不會為他停留,也不能阻攔自己前行之路,更何況從?一開始就是處心積慮的安排,所以說,這人何其可悲啊,連自己人生和喜惡都無法自我主宰。

    可能是紀長寧的目光太?過認真,晏南舟唇角揚起淺笑,“師姐若再看下去,我可得收錢了?!

    紀長寧并?未有被發(fā)現(xiàn)的窘迫,依舊盯著人,語氣充滿疑惑和不解,“晏南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之物從?未變過,”晏南舟目光直視紀長寧,一字一句道:“自始自終,都未變過!

    二人視線相交,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容,紀長寧眉頭?微皺,并?未對這番話?感到惱怒和羞赫,像是遇到了?什么難事一般。

    “長寧!”這時,袁茵茵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br />
    心下一慌,紀長寧臉色驟變,下意識抬手將晏南舟推開,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嘶——”頭?發(fā)被枯枝拉扯到頭?皮發(fā)痛倒吸氣的聲音。

    “砰——”重物落地的聲音。

    袁茵茵收拾好?屋子跛著腳走出來,就見二人一個跌坐在地上,一個捂著腦袋疼得臉色難看頭?發(fā)還亂糟糟的,眨了?眨眼,好?奇詢問,“你們?……這是干嘛呢?”

    紀長寧未接話?,只是松開發(fā)髻隨手將亂發(fā)抓起系了?個馬尾。

    “我同師姐鬧著玩,”晏南舟拍了?拍衣衫站了?起來,紀長寧那一下用的力氣不小,他捂著被撞得酸疼的后腰,還得強顏歡笑,“袁姑娘喚我們?可是有事?”

    經(jīng)人提醒袁茵茵才想?起自己的用意,忙道:“我想?著你們?累了?許久便做了?些吃食,讓你們?嘗嘗!

    如今的紀長寧沒有靈力無法辟谷,這些天都吃的些干糧,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便快步走過去和袁茵茵一道進屋,走到門口時袁茵茵回過頭?輕喚,“晏仙長不走嗎?”

    “你們?先?去,我稍后就來!标棠现劾^續(xù)笑得勉強。

    “你莫管他,”紀長寧不冷不熱的出聲,“他是修士,餓不死。”

    袁茵茵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轉(zhuǎn)悠,雖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卻明白眼下不應(yīng)該接話?,只是點了?點頭?進了?屋。

    看著二人背影,晏南舟臉色一變捂著后腰疼得齜牙咧嘴,表情極其滑稽,慢悠慢悠進了?屋,剛一坐下,紀長寧掀起眼簾冷冷瞥了?眼,“起來!

    大腦未反應(yīng)過來,身體?但是極其迅速的起身,由于?動作太?快還拉扯到傷處,疼得晏南舟倒吸口氣。

    “你都辟谷了?,不吃也餓不死!奔o長寧不急不慢的開口。

    “修士是為了?修行才會禁五谷葷腥,吸風飲露,我如今又不是萬象宗弟子,自然不用再忌諱此事,”說罷還看向袁茵茵輕笑道:“更何況袁姑娘辛苦一場我若不吃豈不是不給面子。”

    袁茵茵左右看了?看,忙放下碗筷起身將晏南舟按坐在椅子上,“先?吃飯先?吃飯!

    晏南舟臉色一僵,只能強忍著痛意笑笑,一頓飯吃的異常詭異。

    飯后,袁茵茵看著在收拾碗筷的紀長寧,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那什么,閱微草堂這些日子生意不錯,反正?你也無處可去,不如留下來幫我煎藥,放心我會給你工錢的。

    說完還不忘急急忙忙補充一句,“你別多想?,真的只是缺人了?!

    紀長寧垂著眼眸好?一會兒才輕聲回應(yīng),“謝謝!

    這下反倒是袁茵茵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急匆匆離開,還不忘解釋道:“我去看看水燒好?了?沒!

    而晏南舟看著這人側(cè)影心中明了?,只是勾唇笑了?笑,心中有了?打算,以至于?天色一黑木兮鎮(zhèn)上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紀長寧看著站在前方路口的晏南舟,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等你許久了?,來的可比我想?的晚些!标棠现弁碌艨谥械目莶,牽著身后的馬緩緩走近。

    紀長寧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問,“哪兒來的馬?”

    “偷得,”感受到一道凌厲得目光望來,晏南舟急忙改口,“我留下了?靈石作為補償!

    “你在這里做甚?”紀長寧皺著眉問。

    “怎么,只許你不辭而別,不許我守株待兔?”

    “我說過……”

    “你并?不心悅我,不想?再爭論對錯,也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際,只想?橋歸橋路歸路,做真正?的紀長寧,”晏南舟打斷了?紀長寧的話?,語氣真摯道:“你說過的,我都銘記于?心,不敢忘懷,我知我自己配不上你,也不會奢求你的憐惜和愛意,我只想?做你的影子做一個信徒追隨你,你要去的地方才是我向往之處!

    看著眼前這人,紀長寧思?索許久并?未說出拒絕的話?語,只是輕聲道:“繩子。”

    晏南舟乖巧的把繩子遞上去。

    紀長寧接過繩子反身上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雙腿一夾,鬃馬如箭一般沖了?出去,她的聲音從?風聲中傳來過來,“你且追上我再說。”

    聞言,晏南舟眼睛一亮,欣喜不已,高聲道:“師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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