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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回

    夜色濃烈, 烏云密布,吹來的風都帶著點水汽,有雨滴落在紀長寧的手?背上?, 帶來了點涼颼颼的濕潤感,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又收回了目光。

    寺廟中的鐘聲從遠處傳來,顯得幽寂空靈,能看見亮起的點點燭火,還有一件件亮起燭火的小屋, 為?這個夜晚增添了煙火之氣, 唯有三人走的此處有些陰暗。

    三人本來顯眼如今又背了兩具尸體, 自然無法按照來時的路, 只能尋人少的地方走, 好避開值守或是巡查的弟子?,可這悟禪山的寺廟極大,七拐八繞也?沒離開,好幾次還險些同悟禪山弟子?撞上?。

    他們走的極其小心翼翼, 遇見人影還會刻意?避開,明明沒有多遠的距離愣是許久沒有走出去, 到了處較為?偏僻的后院時, 一道緩慢的腳步聲傳來。

    正沒有思緒時, 正前方出現了提燈的人影, 四周沒有樹木的遮擋一目了然無處躲避,局勢緊迫, 眼見人影漸漸逼近, 三人臉色驟變,晏南舟甚至都開始隱隱運力, 金色靈力在指尖匯集,打算一道那人影出手?便搶占先機將?其一擊斃命。

    這時,人影走近同三人對上?視線,光線有些昏暗,僅靠一盞燈籠照明,卻依舊能照亮那張臉。

    了緣身上?的白色袈裟在這抹夜色之中便極其亮眼,他停下腳步未出聲,只是緩緩走近拎著燈籠看著眼前這三人,四周安靜無聲,沒有太多嘈雜的聲音。

    這三人雖遮住面容,可他還是認出了三人之中的人是晏南舟,另外?兩名女子?,另一人不太熟悉,可中間那人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兩眼,隨后目光又落在了這二人背上?背著得了塵和魏嬌嬌的尸首上?,目光停下了許久。

    “咚咚咚……”

    遠處傳來了敲擊木魚的聲音,幾人皆未動,心思各異,路菁不似他們那般沉得住氣,有些不安,尤其看著了緣提燈朝他們走來時,更是慌亂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能幻化出一把劍,同人打個昏天黑地。

    可奇怪的是,了緣訝異了一會兒后又恢復了正常,繼續提燈前行,走到三人身旁時也?并未止步,而是視若無物般越過?,繼續朝著那條路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極其認真和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他看不見我?們?”路菁壓低聲音詢問。

    紀長寧未說話,可心下了然,明白了塵是打算放他們一碼。

    “鐺!”東西掉落在石板上?的聲音極其清脆。

    一直沉默不語的晏南舟這時候開了口,“你東西掉了!

    此話一出,路菁瞪大了眼,好似再說:你瘋了嗎?這樣不是在惹人注意??

    可了緣并未止步,依舊往前行走,只是輕聲道:“物歸原主?罷了!

    隨后他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山間無燈,且行且慢。”

    雖未直言,可紀長寧心中已經明白,朝著人點了點頭,“多謝。”

    隨后示意?路菁將?那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來,三人朝著了緣指的方向快步離開。

    腳步聲漸行漸遠,了緣站在原地,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光影也?在地面明暗不清,他看著朝著光源飛撲而來的飛蛾,伸手?揮動了兩下,飛蛾受到驚嚇又快速飛走,反倒撿了一條命。

    垂眸看著指尖跳動的光影,了緣長長嘆了口氣,“時也?,命也?,因果也?!

    說完,他又笑著搖了搖頭,提著燈緩慢前行,身影逐漸融入夜色,等那抹燭火被黑夜掩蓋時,人也?沒了蹤影。

    而紀長寧三人順著了緣所指的方向跑去,后面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山林,雜草足有一人一高,不遠處還有懸崖峭壁,瞧著十分危險,三人雖夜間也?能視物還是走的極其小心,腳步未停,一路朝著山下而去。

    路菁見紀長寧額頭出了汗,自告奮勇道:“你歇會兒,我?來吧!

    “無事?,”紀長寧喘著氣回答,“還是快些趕路!

    晏南舟背著了緣的尸首眺望身后,輕聲道:“沒有追兵,他們應該還未發現!

    紀長寧仰頭看了眼夜色氤氳的天,皺了皺眉,“這天怕是要下雨,得快些!

    三人是在逃命,自然沒有說笑的心思,氣氛有些低沉壓抑,同紀長寧說的那般,到半山腰時,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來,樹葉被雨水打的低了頭,衣衫被打濕,四周仿佛籠罩了一層霧蒙蒙的薄紗。

    大雨模糊了視線,每一步都走的極其艱難,淋了雨身上?壓著的尸首好似又重了不少,紀長寧的呼吸有些亂了,身上?的傷處隱隱作痛,恍惚間又想到了什么?,若是自己疼痛,那人的痛感怕是更甚,隨后扭頭看了眼晏南舟,瞧見那人的臉色在雨夜中蒼白無比,看不見一點血色。

    本想說些什么?,可張了張口依舊未出聲,只是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

    他自個兒自作自受,同我?有何干系,疼點好,即便疼死也?是活該。

    晏南舟雖不知自己師姐心中所想,可還是從那道目光中看到了煩躁,思索著自己莫不是又做錯了什么?惹人不悅了,忙低著頭降低自己存在。

    三人迎著暴雨趕路,不知走了多久下了悟禪山,這才發現從這處下山并不是天水境,而是某處不知名的山谷,四面群山圍繞,草木茂盛,高大的樹木直沖云霄,遠處溪水穿過?山谷,雨水落入其中,發出清脆的水聲,像是一處被人遺忘的仙境。

    紀長寧左右張望,將?背上?僵硬的魏嬌嬌的尸首放了下來。

    “不走了嗎?”路菁問。

    “不走了!

    晏南舟聽見也?停了下來,將?了塵放在魏嬌嬌身旁,那是一處被矮坡遮擋的平地,沒有落雨,能夠避身,形成?了這片雨夜之中唯一可棲身之處,仿佛同暴雨隔絕開來。

    雨勢未小,衣擺上?濺了不少泥點,紀長寧蹲下身替二人擦掉臉上?的雨水,輕聲道:“這處風景不錯,青山綠水一片幽靜,作為?你二人長眠之處,也?是夠了的!

    說罷,她起身要走進雨夜之中,手?腕卻被人拉人,順勢回頭看見晏南舟。

    視線下移,晏南舟忙收回手?,輕聲道:“你同路師姐歇一會兒,我?去吧!

    路菁看著二人目光來回轉悠,卻沒有出聲。

    而紀長寧并未拒絕,只是走了回去,尋了塊石頭坐下。

    晏南舟將?衣擺纏入腰間腰帶之中,低著頭沖進了瓢潑大雨之中,左右探查了一番,尋了一處最為?合適的地方,幻化出無為?劍開始挖坑,雨水模糊了他的身影,顯得不真實。

    紀長寧盯著人看的認真,試圖去猜想晏南舟的意?圖,可沒有一點思緒,只覺得是不是世間男子?皆是這般,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她有些不悅,只覺厭煩至極皺了皺眉,也?未注意?到路菁湊了過?來。

    “你和他和好了?”路菁坐在紀長寧旁邊問。

    “你覺得我?應該原諒他嗎?”紀長寧反問。

    路菁思索了會兒回答,“我?不知道,你受的委屈吃的苦,我?沒有經歷過?,自然無法回答你這個話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剛掉下封魔淵的時候,我?是恨晏南舟的,恨他為?何沒有救我?,為?何沒有回來,知道期望慢慢變成?失望,失望再變成?麻木,”紀長寧語氣平靜的開口,一點一滴剖析自己內心所想,“后來去了閱微草堂,認識了趙是安,又經歷了這么?多,探尋大道至簡,思想也?有所改變,再去思索這件事?便有了不同的見解,剝絲抽繭,事?事?皆有不同,你覺得,以前的我?心悅晏南舟嗎?”

    “應當是心悅的吧,”路菁皺著眉回想,“從未見你對何人那般上?心!

    “可你之前也?以為?我?心悅薛師兄啊,亦是覺得我?對薛師兄萬般上?心!

    這下落到路菁無言以對了,她摸著下巴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道:“話說是這么?說沒錯,可你說過?啊,你說過?你心悅晏南舟!

    “我?原本以為?我?是心悅他的,”紀長寧扭頭看著路菁,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可是如今我?回想起來,發覺也?許那并不是愛慕之情。”

    “啊?”

    “晏南舟出現之前,山間陵只有我?一個人,無論是春秋冬夏,還是白晝黑夜,皆是我?一個人,”紀長寧眨了眨眼,回想著過?去種種,神?情陷入過?往的眷戀之中,“他陪我?練劍,提燈在山間陵等我?散值,連生?辰日的祈愿都是為?我?,在我?護著所有師弟師妹時,他卻擔心我?是否會受傷,遇見危險也?總是沖在我?前面,事?事?以我?為?先,數年如一日,以至于我?覺著,他待我?這般好,我?應是心悅他的。”

    “長寧,我?聽不懂!甭份家活^霧水。

    “若是邱小姐不是邱小姐,你還會心悅她嗎?”紀長寧也?未解釋,只是反問了句。

    “自然,”路菁毫不猶豫回答,“無論她是誰,我?都會心悅她,和身份無關只因她是她!

    “那便對了,因為?你心悅邱小姐自然會這般堅定,可我?不是,我?在山間陵長大,師弟師妹們因我?平時太過?嚴肅而不敢踏入山間陵,平日里只有你時不時會來,大多數的山間陵是冷清孤寂的,可一個人待久了也?會向往熱鬧啊!

    紀長寧說完,扭頭看向了晏南舟,唇角勾起一個淺笑,“我?因晏南舟對我?好朝日相處而日久生?情,最重要的是他對我?好,許是在那個時候換一個人也?會如此,那晏南舟是不是晏南舟并沒有那般重要,他可以是張三李四,亦或是無名無姓之人,總之不過?一個名稱,這個名稱是最為?不重要的存在,至于怨恨也?只是有怨無恨,怨他為?何孟晚出現后不再事?事?以我?為?先罷了,與其說我?是心悅晏南舟,不如說我?心悅的是那個對自己好的晏南舟,從頭到尾,我?心悅的不過?是自己!

    路菁撐著下巴,也?看著暴雨之中挖坑的晏南舟,“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我?和他之間從來分開又談何和好?被放棄時我?是覺得難過?,但只是一時的,畢竟于我?而言,這世間大多之事?都比男女之情更為?重要,這并不代表我?要斷情絕愛,我?任堅信會有那個獨屬于我?的“晏南舟”出現,可那個人……”紀長寧抬眸看向朝自己揮手?的人,輕笑道:“不會是他。”

    注意?到人嘴角的笑,路菁心頭一震,突然覺得自己好似從未認識過?紀長寧,覺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沒有那么?嚴肅冷漠,更多的是超過?大多數人的灑脫和冷靜。

    四周安靜下來,兩尸三人在夜色之中有些詭異,沒有人聲,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雨聲,晏南舟一身泥污走了過?來,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沒有走近而是擔心泥污弄臟紀長寧,刻意?同她避開了點距離,輕聲道:“都挖好了!

    聞言,紀長寧扭頭看了眼身后的兩具尸首,生?前再好看的臉死后也?會變得烏青一片,柔軟的皮膚變得冰冷,連都僵硬無比,死并不單單是**的消亡,是魂體和氣的消散,是世間再無這個人。

    許是看過?太多人離世的場景,紀長寧反而很平靜,只是看著他們二人,啞著聲開口,“埋了吧!

    路菁起身,作勢便要將?魏嬌嬌的尸首背起來,晏南舟卻出聲制止,“且慢。”

    “嗯?”

    晏南舟走近,將?泥污在衣衫上?擦凈,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在魏嬌嬌發間。

    紀長寧注意?到了那支簪子?,心頭一愣,無意?識看了眼晏南舟。

    察覺到紀長寧的目光,晏南舟忙解釋,“魏嬌嬌生?性愛美,可眼下沒法只能湊合了。”

    明白晏南舟是在對自己解釋,紀長寧抿緊唇沒有回應。

    “還是你想的周到,”路菁點點頭,“姑娘家家的,自然得漂漂亮亮!

    這雨沒有要小下去的趨勢,三人冒著大雨將?了塵二人的尸首小心翼翼放入挖出的土坑之中,連帶著那塊玉佩也?放在了塵身旁,算是同他做伴。

    土壤濕潤,雨水不停沖刷著泥沙,三人一身臟污,視野也?被雨水模糊,沒有一人出聲,只聽得見雨水的嘩啦聲。

    雨夜之中紀長寧的目光極亮,她站在土坑邊垂眸打量著土坑中的兩人,雨水打在他們身上?,這二人身上?的血污都被洗刷的差不多,看著沒有一點血色,除了臉色蒼白無比,瞧著不過?陷入了一場美夢之中。

    她喉間滑動吞咽了唾沫,只覺心緒復雜不已,而右手?邊灑下的一捧土似在幫紀長寧做決定,堅定了那些猶豫。

    濕潤的泥土落在了塵的臉上?,零零碎碎的泥塊遮住了那張面容,紀長寧側眸,只見晏南舟又灑下第二捧土,沒有一點聲音,她眼瞼輕顫抖動了雨水,也?蹲下身將?土壤覆蓋在二人身上?,一捧接著一捧,直至徹底將?二人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土壤。

    風吹樹枝搖曳,夜色暴雨傾盆,似一場痛哭。

    堆好的墳墓不過?是個土包,三人似在泥潭中打了個滾,站在路菁砍來充當墓碑的木板前,一言不發。

    “該說點什么?嘛?”路菁看向紀長寧。

    紀長寧沉聲道:“人已經死了,再說其他也?無計于補,倒不如不說。”

    “那要不你說幾句?”路菁又轉到另一邊詢問晏南舟。

    晏南舟抿著唇好一會兒才開口,“他二人生?不同床死卻能同穴,極好!

    聽完二人的話,路菁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得,就不能對你們有所期待,你們不說我?來說!

    說罷,她蹲在墓碑前,聲音輕快道:“二位,我?與你們相識不久也?無多少交情,可我?信紀長寧,也?勉強能信晏南舟,他們能同二位交好,自是證明你們并非傳聞中那般窮兇極惡之人,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說著路菁嘆了口氣,“二位身世我?也?知曉一二,各有各的悲慘,可人都死了,這塵世恩怨也?就一筆勾銷就此作罷了,反正無論諸多恩怨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處是個洞天福地,你們在此長眠來世定是能投生?個富貴人家,不愁吃喝,不受風寒,不再受今生?的這些苦楚,好生?享福。”

    路菁說完了一通,又后知后覺想到什么?,忙補充了句,“對了,二位若是在下面遇見一個瘦瘦高高鳳眼愛看書?的姑娘,可否勞煩替我?向她帶句話,就說……就說路菁如今過?的很很好,那些高山平原,湖泊沙漠,我?都替她一一瞧過?了,確是人間奇觀美輪美奐,讓她莫要擔心,哦,還有……”

    一旁的紀長寧聽不下去,沒忍住打斷,“你說太多,他們記不住!

    “莫催,莫催,最后一句了,”路菁沒好氣嚷嚷,又繼續:“還有,我?們要去一個極其危險之地,此行危險萬分,還望你們能夠保佑我?們平安無事?,多謝二位!”

    說完路菁還認認真真朝著這處土包鞠了個躬,表情極其嚴肅認真,做完這一堆后才轉身追著紀長寧他們而去,提高聲音嚷嚷,“等等我?啊!”

    雨未?梢菇K將?明。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回

    魏嬌嬌和了塵死亡在整個?仙門之中, 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以至于從悟禪山離開?后,還?能聽到有人談及。

    因三人都受了傷, 于是在天水境歇息了幾日, 這幾日里?,他們便已經聽見不下四個?版本:

    有的說二人是殉情?的。

    也有的說二人自相殘殺,悟禪山坐收漁翁之利。

    還?得有說那二人壓根沒死,尸首消失不過是編撰的謊言罷了,實際上魏嬌嬌被人練成爐鼎, 而了塵則是被云水救下, 畢竟虎毒不食子?呢。

    甚至更離譜的還?有人傳云水當年同?那噬日樓圣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 也就是魏嬌嬌和了塵, 他負了朱羨又擔心這二人影響修行, 便大義?滅親。

    可?無論哪個?版本,無不以死得快,實在是大快人心結尾。

    畢竟與他們而言,他們一個?是宗門叛徒, 一個?是魔修妖女,無人去關心二人過往所經歷的悲慘命運, 更不關心造成今天種種的罪魁禍首是誰。

    白日里?, 路菁總愛喬裝一番往人堆里?湊, 聽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仙門弟子?大談各仙門的逸聞趣事?, 晚上再當笑話說予紀長寧他們聽。

    她愛熱鬧,又是靜不下來的性子?, 哪怕紀長寧讓她好生待在院子?莫要出去, 免得引人注意,路菁也只是嘴上應答, 實際上白日還?是一溜煙沒了人影,以至于了塵之前租下的那方小院中,就剩紀長寧和晏南舟。

    不過說來也奇怪,已過了兩日,晏南舟就乖乖待在屋里?并未出來過,他是修士又結了丹也不像紀長寧那般還?需要靠普通吃食飽腹,便一點動?靜沒有,這點上倒比路菁讓人省心多了。

    紀長寧這么想著。

    她站在窗邊探頭看了眼晏南舟緊閉的房門,沒聽見里?面有任何動?靜,若不是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安靜的仿佛沒有人一般。

    看了好一會兒,紀長寧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她站在晏南舟的門前,抬手欲敲門,卻聽咯吱一聲,門被從里?打?開?。

    看見站在自己門前的紀長寧,晏南舟有些緊張,輕聲喚了句,“師姐?”

    “你要去哪兒?”紀長寧收回手問。

    “壺里?沒水了,我去打?點水。”晏南舟乖巧的回答。

    聽人這么說,紀長寧才注意到他手中拎著一個?茶壺。

    “師姐來找我可?是有事??”晏南舟小心翼翼詢問,眼中充滿著期待。

    紀長寧看著人沉聲道:“你將下在我身?上的混沌兩儀符的咒法解了吧。”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标棠现凵?情?慌亂,整個?人變得極其不安。

    “我不需要這樣?的保護,也不想同?另一個?人的生死綁在一起,你以后莫要做讓我困擾之事?了!奔o長寧皺了皺眉。

    晏南舟張口本欲解釋,可?轉念想到什么,又垂眸道歉,“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語畢,他右手指尖凝聚了一道金色靈光,在空中許化了一道符咒,符咒直直飛向了紀長寧眉心,消失不見。

    “有勞。”紀長寧的語氣客氣疏離,“你好生養傷,若傷勢過重,明日也不用跟著我們去封魔淵了。”

    留下這么一句話后,紀長寧轉身?便要離開?,可?剛一轉身?手腕便被人握住,她被這力度拉著轉回去,臉色已經有些不悅了,晏南舟忙松開?手,有些不確定詢問,“師姐,你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封魔淵嗎?”

    “我若不許你會如何?”

    晏南舟沒回答,可?目光卻已說明了一切。

    “既然無論如何你都會跟著去封魔淵,與其讓你偷偷摸摸不知又做些什么,還?不如同?行,”紀長寧解釋,“況且你說的有理,封魔淵危機四伏,多一個?人便多一分保障,你都不怕死我又何必拒絕呢。”

    這話說的有些絕情?,晏南舟臉色變得難看,卻還?是勉強笑了笑,“師姐,利用也好,厭惡也罷,無論如今你對我是何看法,我皆沒有異議,我知曉自己所犯下的過錯,也知曉無法彌補,如今的我早就不配得到你的原諒,我不奢求什么,只盼著你所愿皆成,平安喜樂!

    “你若離我遠點,我能更開?心些!奔o長寧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讓晏南舟難過的話語。

    果?不其然,晏南舟臉色蒼白,可?還?是輕聲道:“抱歉,這個?做不到!

    “呵!奔o長寧冷哼了聲。

    這時,院子?大門被人推開?,路菁走了進來,看著二人,好奇道:“你們在做什么呢?”

    紀長寧并未回答,而是扭頭老丈人,臉色一沉,不悅質問,“你又去哪兒了,不是同?你說莫要到處亂跑,若是被人認出來該如何?”

    “你且放寬心,我這般小心謹慎,怎會被發?現,”路菁信誓旦旦拍了拍胸口,一臉得意,“我這次可?是大有收獲,我同你們說……”

    路菁一邊說著一邊朝著二人走來,可?剛行兩步晏南舟耳尖請顫,臉色一變,抬手一揮,一支風刃筆直貼著路菁的耳邊飛去,割掉了鬢角的細發?,嚇得路菁聲音瞪大了眼,連話都戛然而止。

    她吞了口唾沫,心有余悸怒吼,“晏南舟,你抽什么瘋呢?”

    晏南舟沒有說話,只是渾身?戒備,目光凌厲的盯著大門的方向,厲聲詢問,“閣下既然跟了一路,想必也是累了,不如賞臉進來吃口茶,消消暑氣?”

    話音落下,路菁臉色震驚不已忙轉過身?看著大門的方向,難以置信自語,“不能夠啊,我已經極其小心了,哪兒來的人?”

    紀長寧亦是未說話,可?右手已經開?始準備化劍了。

    在三人的注視下,那躲藏在門外的人往右邁了一步,隨后緩緩走了出來。

    “林見殊?”路菁驚呼了句,“你跟著我干嘛,不對,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那般小心謹慎!

    突然出現的林見殊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臉色慘白,嘴唇干燥,整個?人瘦了許多,臉頰兩側凹陷,顴骨高高突出,就連眼底都是一片青黑,瞧著像是被吸干精氣的行尸走肉,讓人難以想象,這是那個?慣愛裝模作樣?的花蝴蝶。

    他聽著路菁的詢問,低聲咳嗽著,啞著聲回應,“我在你衣衫上灑了空蟬谷特有花粉,無論你在哪兒,也都能靠花粉的味道尋到你!

    路菁忙抬起雙手左右嗅了嗅,也未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自顧自嘀咕,“什么花粉,我怎么沒聞到?”

    “抱歉。”林見殊掩唇咳嗽。

    見人咳的臉色都漲紅了,紀長寧這才出聲,“林少?谷主來此有何指教?”

    林見殊將喉間涌上的血腥味壓了下去,思索片刻,聲音極輕道:“我聽聞,魏嬌嬌和了塵的尸首不見了!

    紀長寧點頭承認,“是我們做的。”

    “我就知道,”林見殊低聲笑了下,“魏嬌嬌……在哪兒?”

    對面三人都沒說話。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兒。”林見殊眉眼間滿是悲痛。

    路菁見人這樣?有些心軟,上前一步安慰,“不是,你別這樣?……”

    “我們把她埋了,”紀長寧打?斷了路菁的話,后者轉過身?來,她并未在意,只是看著林見殊一字一句道:“和了塵埋在一起!

    林見殊愣了愣,嘴唇翕動?,卻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多謝!

    說罷轉身?朝著門外走去,腳步沉重,背影有些單薄。

    “你不問她葬在何處嗎?”紀長寧喚住人又問了句。

    腳步一頓,林見殊停了下來,背對著三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才聽有些虛弱無力的聲音低聲傳來,“不了,我就不去打?擾她和了塵的清凈,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聲音消散在風中,人影也漸行漸遠,無人注意到那背影有些顫抖,連腳步都有些蹣跚,直到走出很遠,林見殊才搖搖欲墜倒向一旁,忙用手撐住墻壁,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滿頭冷汗,眉頭緊皺,隨后,吐出了一口血來。

    猩紅的鮮血粘稠至極,滴落在地上還?拉扯出一段血絲,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開?了,帶來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朱厭收回沾滿鮮血的手,血液順著他的五指流下,指縫中甚至還?夾雜著碎肉,配上他滿面陰翳的神?情?,令跪在下方的魔修弟子?瑟瑟發?抖,聲音顫抖,連話都不成字。

    “你再說一遍!敝炝w的聲音含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好似下一刻便要爆發?。

    跪在下方的眾弟子?不敢貿然開?口,畢竟剛剛接話的那人就是這般慘死在他們眼前,他們戰戰兢兢,因極度的恐懼,竟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說!”

    底下的弟子?渾身?戰栗,卻還?是咬著牙斷斷續續的開?口,“佛子?……在悟……悟禪山……受到伏擊,已經沒了……”

    “砰——”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坑。

    周圍的弟子?見狀,連忙跪了一地,高喊著,“主上息怒,主上息怒,我們本想阻攔佛子?,可?不知從何處跳出來兩名女子?,我手下的人并非那二人的對手,便讓他們逃脫了!

    朱厭目光陰冷,眼中含著滔天恨意,咬牙切齒道:“尸首呢?”

    “未……未尋到……呃……”

    話音未落,那人便被一股極強的魔力扼住脖頸高高舉起,他雙腿在半空中用力蹬動?,雙手緊緊撓動?脖頸,腳部因窒息而漲的通紅,嘴唇開?合,極其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主……主上……饒命……”

    “要你們有何用!”朱厭發?了痕,嘴角抽搐,右手一揮用力將這人砸向柱子?,柱子?碎裂成了幾段,那人癱軟在角落里?,雙目圓睜,口中涌出鮮血,頓時沒了氣。

    眼見又死了一個?,其他魔修更是心慌,忙不安求饒,“主上饒命,主上饒命!”

    心中的暴怒壓制不住,朱厭雙瞳通紅,神?情?癲狂,厲聲怒吼,“滾出去!”

    眾魔修連滾帶爬一窩蜂朝著大殿外跑去,偌大的大殿顯得空蕩蕩的,所有聲音都聽不見,安靜的讓人感到恐懼。

    朱厭跌坐在椅子?上,仰頭靠著椅背,用手背遮住了眼睛,發?狂變紅的眼眸極其瘆人,他看著頭頂失神?,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猶如自言自語般低語,“你這兒子?終究是同?你一樣?,毀在了一個?情?字上!

    嘆息聲若有似無,好似被萬魔塔外的那些冤魂哭喊的聲音蓋住,層層疊疊的黑霧籠罩著四周,仿佛整片天都暗了下來。

    突然,在這篇黑暗之中亮起了一個?火星,火星越來越亮,原是被點燃的香燃起來的火星,花光轉瞬即逝,才剛剛照亮了一會兒那火光便被毀滅,變成了縷縷青煙。

    易上鳶抖了抖香灰,朝著萬象宗歷代宗主的排位上了香,這才不急不慢轉身?開?口,“了塵和魏嬌嬌當真死了?”

    “嗯!鼻皝砘胤A情?況的楚桁應答了聲。

    “這云水也是個?狠人,親兒子?都下得去手,”易上鳶皺了皺眉,走到桌邊坐下,自顧自倒了杯酒,抿了口才想起來屋里?還?有其他人,假意詢問,“喝杯?”

    楚桁擺擺手拒絕,“不了!

    見人拒絕易上鳶也沒有強求,只是仰頭飲盡又斟滿酒杯,示意人坐下,又問,“聽說,晏南舟出現在悟禪山?”

    “嗯!

    “只有他一人?”

    才剛坐下便聽見易上鳶這么問,不由抬眸看著對面這人,猶豫了會兒回,“后面還?出現了兩名女子?,不知是不是一伙的!

    “兩名女子??”易上鳶用指腹輕點著杯壁,若有所思,“可?知是何人?”

    “不知!背鞊u了搖頭,目光真誠,半點看不出說謊的跡象。

    易上鳶瞇了瞇眼,輕聲道:“你此行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桁朝人點了點頭起身?,才行兩步又停下,轉過身?詢問,“易師姐,你說晏南舟為何要殺葉師兄啊?若是報仇,不應該殺古圣師叔嗎?執法堂同?天一峰不在一處,他既然都逃脫了又為何要去天一峰殺了葉師兄?還?有那些追捕的弟子?,并未同?他結怨,他能拼死去救嬌娘子?,為何會對這些弟子?痛下殺手,這不是很奇怪嗎?”

    端著酒杯的動?作一頓,易上鳶掀起眼簾,目光中有楚桁看不懂的深意,二人對視都沒出聲,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好一會兒易上鳶才收回目光看著酒杯中自己的倒影,語氣淡然道:“他有魔心,受心魔控制失去本心做出這些事?也實屬正?常,你為何今日會這般問,莫不是那逆徒同?你說了些什么?”

    楚桁看著人,輕聲回答,“只是有些疑惑罷了,那不打?擾了宗主休息了,我先回天元峰了。”

    看著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易上鳶的臉色這才變得陰沉。

    下了天一峰,楚桁神?情?也是凝重萬分,他轉身?眺望著被云霧遮擋的山峰,心中滿是不解,明明一開?始最不相信晏南舟弒師叛逃的人是易上鳶,甚至同?人爭執,可?剛剛那番話明明卻并非那個?意思,莫不是因為時間太久,連易上鳶認為是晏南舟所為?

    思索許久,楚桁心中沒有一個?結論,不由想到在悟禪山時紀長寧他們同?自己說的那番話,越發?覺得此事?不簡單,定是有一個?潛藏在暗處的人在推動?整件事?的發?展。

    這個?人殺了葉師兄,殘害那些弟子?,并且嫁禍給晏南舟,無人懷疑,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布局良久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定是有所圖謀,可?所求是什么?

    萬象宗亂套?

    晏南舟的神?骨?

    亦或是宗主之位?

    楚桁眉頭緊皺,一個?令他懷疑卻難以置信的名字浮現。

    那三個?字是——易上鳶。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回

    暑氣正盛, 不過剛剛天明,已經能感受到吹來的風中夾雜著?的熱氣,鉆入衣襟中, 雖有樹蔭遮擋, 可?依舊令來人出了一點薄汗,等到了山頂,獵獵的山風吹來,消散了一身的暑氣,只剩汗水干在身上的粘膩感, 不大舒適。

    來人左右張望著?, 終于西面的山崖邊尋到了自己想尋之人, 無奈嘆了口氣, 一邊走去一邊沒好?氣道:“你何時才能知道聽話二字怎么寫?”

    聽見?聲音正在盤腿冥想的邢可?道緩緩睜開眼, 轉過身來,瞧清來人是誰后,也咧嘴笑了笑,學著?人語氣反問, “你何時才能找不到我啊?”

    謝無恙被人這語氣逗笑了,走近了些才看見?, 他?面前幻化出了大大小小約十塊星次盤, 星次盤的運轉不似以往那般有規可?循, 而是一致朝著?正坎的方位轉動。

    星次星宿的運轉一向不在謝無恙的擅長之中, 他?站在星宿陣外,看著?被流光溢彩星盤光芒照射著?的邢可?道, 輕聲詢問:“你這又是在算什么?”

    邢可?道抬眸怯生生看了眼一眼, 并沒有回答。

    大多數時候,邢可?道性格和他?柔弱的外表看起來差別極大, 極其的固執犟脾氣,若是他?不想回答的話,任憑別人說?破了嘴,他?也一個字不會說?出來,好?似一個天生的啞巴。

    相識這般久,不能說?了解十成,了解六七成還是有的,故而謝無恙也未逼他?,只是放輕了聲音,“你知道的,只要你不說?,我就?一定不會問,你不要這般怕我生氣!

    “我瞞了你這么多事,你當真一點也不氣?”邢可?道仰著?頭,呆呆問。

    “你也知道自己瞞了我許多啊,”謝無恙哭笑不得,“我生氣能如何,我生氣你就?會同我說?嗎?”

    “不可?!”邢可?道想也沒想拒絕,語氣之堅定,態度之決絕。

    “行了,知道天機不可?泄露,”謝無恙并未放在心上,“你算得如何?可?有結果了?”

    “唉,”提及此事,邢可?道情緒低落下來,耷拉著?臉嘆氣,“死局,無解。”

    “即是死局,還算它做甚?”

    邢可?道沒說?話,只是看著?謝無恙,隨后站起來從崖邊走到陣法外圍,蹲下身微微仰視,歪著?頭反問,“謝無恙,你說?為什么有的人明明在同一個地?方,同一件事上,經歷了無數次失敗,卻仍然不服輸,一次次重來?他?這么做有什么意義?”

    “有什么意義?”謝無恙重復了一遍,摸著?下巴思索,隨便從地?上撿了兩塊石頭,分別用手?指劃出一道,隨手?一拋,劃有印子?的石頭皆朝上,他?指著?這個結果開口,“你覺得再來一次,還會是這個結果嗎?”

    “嗯?”

    謝無恙并不是真的要人回答,而是自顧自又仍了一次,這次的結果和第一次完全?相反,沒有印子?得那面在下,他?又接連扔了幾次,結果并未完全?一樣,可?邢可?道眼中的茫然卻消失殆盡,變成了恍然大悟,好?似明白此番用意,訝異道:“正是因?為不知道結果是什么,才要一次次去嘗試!

    “對,”謝無恙將?石頭丟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同你每次卜卦一樣,沒開始前你都無法知道會是怎樣的一個卦象,那人也是,即便失敗了一次,可?誰又能確保重來一次還是輸呢?”

    “謝無恙,”邢可?道捧著?臉,一臉佩服的神情,“你好?生聰慧,是我遇見?第二聰慧之人!”

    “第二?”謝無恙瞇了瞇眼,“合著?還有個第一?”

    “紀長寧!”邢可?道眼睛一亮,連說?帶比劃將?人夸了一通。

    “我發現你好?像對紀長寧的評價格外高,”謝無恙感到納悶,不解地?問,“你二人分明沒見?過幾次!

    “她不同,她同所有人都不同,我算不出她的命格,越是這般,越讓我好?奇!

    許是邢可?道的目光太過認真,一時之間?,謝無恙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隨意尋了個話題,“行了,歇會兒再算?”

    邢可?道有些猶豫,并未做出抉擇。

    謝無恙步步緊逼,“罷了,你若不去那我帶回來的吃食怕是只能扔掉了!

    說?罷,謝無恙作勢轉身離開,他?一走邢可?道便急了,慌里慌張起身直直往前撲去,嘴里還不忘嚷嚷,“等等我,謝無恙,你等等我啊!

    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結果的謝無恙笑出聲,轉過身一把接過撲過來的人影,隨意揉亂了懷中之人的頭發,語氣帶笑道:“小師叔,你這般饞嘴,該怎么修行啊,也不怕出去被人欺負了。”

    “不是還有你嗎,”邢可?道的聲音稚嫩,充滿著稚子單純的心性,叫人生不出一點厭惡,“我若是遇見什么危險,小謝一定會保護我,對吧!”

    這抹笑太過耀眼,令謝無恙心頭微怔,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慌亂的移開視線,動作極輕的點頭應答,“嗯。”

    “我就?知道,只要小謝在我什么都不怕,小謝就?是天底下最最厲害之人。”

    “行了,快別刷寶,”謝無恙哭笑不得敲了敲人腦袋,“山上風大,還是快些下去吧,省得你又頭疼。”

    “謝無恙,我給你說?……”

    說?笑聲融在風里漸漸消失,那兩道身影也變成一個小點,四周安靜下來,無人注意到那懸浮在半空中的幾塊星盤軌跡發生了變動,像是什么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既定的軌跡。

    山風獵獵,吹落了枝頭的綠葉,綠葉隨著?風吹拂的頻率擺動,想浩瀚無垠的海平面上搖曳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不知來處,不知去向,孤寂無趣。

    段霄將?目光從落入茶杯中的綠葉上收了回來,微微皺眉,這才看向對面之人,語氣平靜的開口,“師叔尋我可?是有事?”

    于天抿了口茶,聞言忙放下茶杯看向段霄,輕笑道:“莊主閉關?前交托了,這莊里大大小小的事宜皆得告知你一聲,這不,此次去悟禪山發生了些事,自是也得讓你知曉!

    段緒風閉關?前特地?吩咐了這么一句,雖沒明說?,可?眾人心里皆心知肚明,明白是想借此機會放權給段霄,這不管各自心中如何想的,明面兒上的功夫得做好?,故而來尋段霄的人越發的多,于天回來小兩日了,也是今日才見?到人。

    “悟禪山?”段霄皺了皺眉,“我確實有聽說?一些,了塵他?們不是死了嗎?此事莫不是還有蹊蹺?”

    “并無蹊蹺,只是有些麻煩!

    于天將?在悟禪山發生的種種說?了一遍,說?完還不忘同人探討,“你說?這二人究竟是誰?年輕一輩的劍修中,除了晏南舟未有這般能耐之人,難不成不是年輕一輩的?”

    “不可?能,不可?能,”話音落下,于天又擺了擺手?自己否定了自己猜想,“有名有姓能有這般能力的劍修除了隕落的歸隱的,其他?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出來,無一人對得上號,那這人究竟是誰?”

    聽人這么說?,段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抿著?唇思索了會兒,輕聲道:“師叔可?還記得此人身形特征?可?能畫下來?”

    “當時情況危急局勢混亂,怕是會有所偏差,不過姑且可?以一試。”

    于是,段霄忙起身回了屋里取了筆墨紙硯在石桌上鋪好?,再替人研磨這才將?浸滿墨的毛筆遞了過去,站在一旁看著?。

    于天的丹青在整個不二山莊乃至整個仙門百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寥寥幾筆便能勾勒出一個栩栩如生的輪廓來,畫中之人雖沒有五官,可?那身形動作,還有周身氣勢,無不同當日在穿云山莊耍了段霄一通的那個女子?即為相似。

    當最后一筆落下時,這女子?便同記憶中的那雙眼重合,段霄瞇了瞇眼睛,輕聲自語,“果然是她!

    “你識得此人?”于天扭頭詢問。

    “有過一面之緣,她當時救了路菁,”段霄并未直面回答,而是搪塞了句,隨后繼續道:“若是沒猜錯與她同行的那名女子?應當是路菁!

    “路菁?”于天皺著?眉思索一番,才想到此人是萬象宗那個棄徒,臉色驟變,一拍桌子?怒吼,“我就?知道萬象宗這群人一肚子?壞水,此事八成于他?們脫不了關?系,我還耐悶楚七會這般好?心來幫忙,合著?都是障眼法!”

    “不對,”段霄想了想否認,“此事應是同萬象宗沒有關?系,萬象宗再如何護短也不會任由門中弟子?做出這般有損名聲之事,而且我聽師叔所言,這二人好?似只是為了救人,沒有其他?過多用意!

    “那這人究竟是何來頭你可?心中有數了?”

    段霄拿起那副墨跡未干的畫卷仔細看了看,一個人影在腦海中浮現,他?薄唇禁抿,搖了搖頭。

    “無妨,只要不是沖咱們來的,是人是鬼也不重要,”于天并未注意到段霄的一瞬間?失神,起身道:“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事便先行一步,少莊主好?生休息。”

    “我送送師叔……”

    “止步,”于天抬手?制止,“旅途不遠,不必相送!

    段霄頷首,望著?人離開。

    “師兄,師兄!”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來人慌慌張張,同迎面而來的于天撞了個正著?,后者被撞的后仰踉蹌了幾步,忙扶住樹干站穩,怒目圓睜,聲音帶火氣怒吼,“杭聞!”

    被撞了個屁股蹲呢杭聞聽見?聲響,也顧不上尾脊骨是不是斷了,一邊齜牙咧嘴揉著?尾椎骨,一邊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小聲賠不是,“于師叔,我走的有些快未瞧見?你,沒撞到你把,不如我替你瞧瞧!”

    說?著?便要伸手?替人查看起來,于天一把甩開人,怒氣沖沖道:“你給我站好?了!你說?你這一天天冒冒失失的,今日修煉了嗎?拳打了嗎?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就?來煩少谷主,我看你是真的太閑了!”

    杭聞低著?頭挨訓,余光則看向一旁的段霄求饒,眉頭一皺,嘴巴一癟,眼中滿是期盼,段霄沒好?氣笑了笑,走過來打斷了于天即將?開啟的長篇大論,“師叔不是還有事嗎,不如先把事做了,這訓人何時訓都行,也不急這一時半會!

    于天點頭應答,隨后扭頭惡狠狠瞪了杭聞一眼,“今日就?先放過你,往后可?不準這般冒失!”

    “我記住了,師叔慢走!”杭聞乖巧至極,連連點頭。

    一直等人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杭聞這才拍著?胸口松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有你在,要不然我八成又得被罰去掃大堂,每次被罰打掃大堂,手?腳都跟不是我的似的,得歇個十天半月的!

    杭聞嘴沒停過,見?段霄沒搭理他?也不氣惱,自顧自跟著?人身后走過去,剛坐下就?看見?攤開在桌面上的畫卷,“這是什么?”

    “你別……”

    段霄制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就?被杭聞側身避開,眼睜睜看著?人拿起那副畫左右端詳起來,時不時還偷摸看一眼段霄,

    那一眼中包含太多情緒和深意,復雜到段霄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問,“你做甚這般看我?”

    “師兄,”杭聞放下還未干的畫,面帶猶豫,張了張口欲說?些什么,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算了,開始不說?的好?。”

    “杭聞,”段霄臉色一沉,語氣帶了警告,“你最好?在我動手?前快些說?的好?,省得自討苦吃。”

    “別別別,”杭聞縮了縮脖子?,“君子?動口不動手?,莫要事事都靠武力,咱們有話好?好?說?,你且等我想想怎么說?!

    “咔嚓。”毛筆被折斷的聲音。

    杭聞脖子?一疼,摸了摸鼻子?假笑,“師兄,看不出來你為人還挺癡情的。”

    “嗯?”段霄疑惑。

    “這偷摸畫人畫像,若不是我今日撞見?,怕是你滿腹少男心事無處訴說?!

    “誰的畫像?”段霄不解。

    “紀長寧啊,”杭聞指了指桌上那未畫完的畫像,“雖未畫完但這怎么看都是紀長寧啊。”

    聞言,段霄心中一怔,拿起那畫像左右端詳,覺得畫中之人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皺著?眉反問,“你當真覺得這是紀長寧?”

    杭聞摸著?下巴湊過去左右瞧了瞧,不確定道:“我雖同萬象宗這位大師姐沒見?過幾次,但這身形瞧著?應是她沒錯!

    此話落在段霄心中,好?似掀起驚濤駭浪,他?眉頭緊皺,垂眸思索,自言自語,“難不成這死去的人當真可?以活過來?”

    “師兄?師兄”杭聞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見?沒有反應,又提高了點聲音,“師兄?”

    段霄掀起眼簾白了人一眼,一掌拍在人手?背,“做甚?”

    杭聞收回發紅的手?,唯唯諾諾道:“這般兇,怪不得只能睹畫思人!

    “我同紀長寧并非是你想的那般!豹q豫了會兒,段霄還是出聲解釋,“我對她有欽佩有欣賞,唯獨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那你為何總是提及她?”

    這人語氣擺明了不信,段霄又道:“男女之間?并非只有情愛的,她是一個很好?的對手?和朋友,我與她相交從不是貪圖什么,此事說?與你聽你也不懂。”

    “反正為情所困的不是我,”杭聞不以為然,自顧自倒了杯茶水,隨后恍然想到什么,“對了,我記得以前聽于師叔說?過,你同紀長寧之間?好?像有……有什么來著??”

    話音未落,段霄臉色一僵。

    與此同時,相隔千里的一道驚呼聲直沖云霄:

    “什么!我師姐和段霄有過婚約。 

    群鳥紛飛,一團亂麻。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回

    晏南舟這一嗓子?把山林間?的?群鳥嚇得四處亂竄, 鳴叫在四周響起,打破了這片寧靜,連樹梢的?枝葉都抖落下來?, 紛紛揚揚落了路菁一身。

    她沒好氣?的?將枯葉從頭上拿下來?, 沒好氣?看著人訓斥,“你能小點聲不,聲兒再?大點,這林子?都得被你震飛,再?說了, 這不是?你要問?的?嗎?”

    “可我從未聽過師姐和段霄有?婚約一事。”提及剛剛知曉的?消息, 晏南舟的?臉色跟涂了一層煤灰似的?, 黑的?難看, 甚至含著些許自己沒注意到的?酸意。

    路菁掏了掏耳朵, 不以為?然,“你知道還叫什么秘密,前宗主和段霄他爹不知道那根筋不對,胡亂點的?鴛鴦譜唄, 他倆壓根沒見過面兒,長寧一心只有?練劍, 壓根不在意段霄是?誰, 聽聞此事后?二?話不說便給拒了, 旁人也沒放在心上, 只是?偶爾會拿出?來?打趣兩句罷了,若是?剛剛同你閑聊幾句, 我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晏南舟目光陰狠, 一字一句好似從齒縫中擠出?來?的?,“段霄他算什么, 怎配同我師姐有?過婚約!”

    “喂喂喂,”路菁沒好氣?白了人一眼,“人都沒說什么,輪得到你在這兒罵罵咧咧的??再?說了,人段霄好歹是?個?少?莊主,他爹死了,他就是?莊主,要身份有?地位,要樣貌有?修為?,他不配難不成你配?”

    路菁一向對晏南舟沒有?好臉色,如今說話更是?不用顧及其他,說話半點不留情面,“你如今一無所有?,人人喊打,就這樣想討好我家長寧我還嫌你不夠格呢。”

    “路師姐說的?是?,”晏南舟也不生氣?,好聲好氣?同人說話,慢慢挪到路菁身旁,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我知道我如今說什么路師姐也不會信的?,不過我待師姐的?情意不假,盼師姐平安的?心更是?不假!

    “千萬別,”路菁抬手制止人的?話語,“你說的?這些同我可無關,你犯的?錯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原諒的?,總之?我和長寧是?一條心的?,她如何待你我便如何待你,你也別妄想我會替你說好話了!

    自己心思被拆穿,晏南舟也不顯得窘迫,笑著同人低語,“過去種種確實是?我咎由自取,無論師姐如何罵我辱我,我絕無異議,不過是?討個?機會罷了!

    “長寧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她沒給你一劍已經是?看在多年同門之?情的?面子?上了,依我看你還是?見好就收,別自以為?是?了,”路菁搖了搖頭,一副好心勸慰人的?模樣,“你也別嫌我說話難聽,她心中有?你時,你是?個?寶,心中無你時,你便是?路邊一棵草。”

    “一棵草也不錯,至少?能入她的?眼!标棠现坌Σ[了眼,半點沒有?貶低自己的?局促,舉止大方,言行得體,端的?就是?不驕不躁的?氣?度。

    聽著這話,路菁扭頭瞪大了眼睛打量身旁之?人,無言以對,只能無聲豎個?大拇指以示欽佩。

    二?人閑談時,紀長寧走了過來?,什么也聽不清,只看見兩顆腦袋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么,她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轉悠,好奇道:“你們在說什么?”

    “哦,他在問?我唔唔唔……”

    路菁未說話的?話被晏南舟伸手捂住,一個?發出?嗚咽的?嚷嚷聲,晏南舟并未覺得任何不妥,甚至還笑著搶過話頭,“沒什么,路師姐再?問?是?不是?過了這座山就到東魆境的?地界了?”

    紀長寧明白這二?人定是?背著自己在說什么,卻也懶得拆穿,點點頭算作應答。

    “那咱們到時候要怎么進去?”路菁掙脫來?晏南舟捂住自己的?手,也湊了過來?問?。

    聞言,紀長寧并未回答,而是?從懷里掏出?魏嬌嬌謄寫的?那本冊子?翻看起來?,路菁和晏南舟對視一眼也湊了過來?。

    也不知是?時間?太久還是?魏嬌嬌本就沒記清多少?,冊子?內容并不算多,有?的?地方甚至前后?不連貫,讀起來?有?些吃力。

    “這寫的?什么呀?”路菁撓了撓頭,滿頭霧水,“妖不能進,魔不能進,修士也不能進?那不就是?誰都不能進了?”

    “除了這些,還有?一類可以進!标棠现鄢谅暬卮。

    “什么?”

    “人。”

    “人。”

    二?人異口同聲,晏南舟看了紀長寧一眼,后?者并未搭理他,他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路菁并未注意到這二?人之?間?的?“刀光劍影”,聽完這話整個?人驚呼出?聲,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魏嬌嬌寫錯了吧,那地兒可是?封魔淵,大能一人前去都不一定能完好無損的?離開,更莫說這是?在封魔淵深處,那虛空之?眼究竟是?個?什么名堂咱們都不清楚,萬一是?龍潭虎穴呢?咱們都沒有?十足的?把握,怎能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進去?這和天方夜譚有?何區別?”

    這話說的?不好聽卻是?再?實際不過的?道理,饒是?紀長寧再?聰明也想不明白,可她信得過魏嬌嬌,魏嬌嬌平日里不大正經,可在大事大非上卻拎得清,段然不會胡編亂造用來?糊弄他們,她既然這般寫,便說明玄翊的?書中便是?如此寫的?。

    再?者說,人如今也沒了,也沒法找魏嬌嬌詢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思及至此,紀長寧將冊子合上重新揣回兜里,沉聲道:“不管如何,先進封魔淵再?說。”

    路菁看了人一眼,猶豫了會兒,還是一把拉住人手腕將人拉到一旁,眉頭緊皺,神情凝重,只是嚴肅至極的看著紀長寧。

    晏南舟看了二人一眼,知曉她們有?話要說,極其識趣的?離遠了些。

    紀長寧則是看著欲言又止的路菁,不解道:“怎么了?”

    “長寧,”路菁張了張口,咬著嘴唇不知如何說,猶豫不決,還是?輕聲道:“咱們別去封魔淵了,可好?”

    “為?何?”紀長寧眼中滿是?疑惑,像是?不明白路菁為?何會這般說,“咱們做了這么多,不就是?為?了去虛空之?眼嗎?”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些心慌,好像要發生什么事似的?……反正我說不上來?,”路菁皺了皺眉,神情滿是?擔憂,“況且,你不是?一直想過隨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日子?嗎,如今不是?正好可以實現嗎,干嘛還非得去冒險呢?”

    紀長寧沒說話,只是?看著路菁,那雙眼中包含太多復雜的?情緒,她并未解釋而是?反問?了句,“你不想再?見到邱小姐嗎?若是?虛空之?眼當真能夠扭轉時空,改變過去,那就可以避免重蹈覆轍,你難道不想嗎?”

    “我是?想再?見她,可是?……生死輪回,萬物?更新,周而復始,自有?規律,一切皆有?定數,不應強求啊,我們此舉無疑逆天而行,與天相爭……”

    “我就是?要逆天而行,”紀長寧臉色一沉,冷聲搶過話頭,“天道可輕易掌控他人生死,那我們為?何不能改變過去?生死自有?定數,可又是?誰給了定數?許多人窮極一生也無法有?此機會,已經到了今日,你莫不是?想要放棄?”

    紀長寧很難解釋,她明白路菁的?好意,可是?可離虛空之?眼越近,越有?一股力量在指引她,指引她一定要去,仿佛只要進到虛空之?眼,她心底深處那些謎團便能得到解答,自己的?身世也變得明朗,那個?時常出?現在夢里的?婦人身份,也會變得清晰。

    這不單單是?為?了完成對袁茵茵的?許諾,更多的?是?想要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去。

    “長寧……”

    路菁有?些愣住,她看著紀長寧的?眼睛,有?些發紅,深不見底,恍惚間?,她好似看到了紀長寧的?執念和心魔,原來?當太過執著于某件事時,心性也會受到影響,心魔也就應勢而生,許多人一念之?差造成過錯便是?這般。

    張了張嘴,路菁本想說些什么,可最終只是?笑了笑,“你說得對,這一路走來?歷盡艱難險阻,到了今日豈有?后?退之?理,前方無論是?刀山還是?火海,只要你紀長寧在我便舍命陪君子?,不就是?封魔淵嗎,咱們鬧他個?天翻地覆。”

    “路菁,”紀長寧心中感慨萬分,卻明白她們之?間?無需太多言語,有?時一個?眼神和笑意足以表達所有?,“多謝。”

    “你我之?間?就不必言謝了,”路菁抬手拍了拍人肩膀,“以前還在萬象宗時你便幫了我許多,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咱們還在落霞峰,我夜里發熱險些撐不過去,是?你守了我一宿將我從閻王爺那處搶了回來?,你哪次不是?為?了我不顧生死,我雖不說可心里都記著,這些年我欠你良多,只要你想做的?,哪怕是?豁出?去我路菁這條命……”

    “胡說八道什么呢,”紀長寧皺著眉不悅打斷人的?話,“我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我們都會好好的?。”

    路菁眼睛眼睛通紅,聲音哽咽卻還是?點了點頭,“對,咱們都得好好的?。”

    “別胡思亂想,天色不早了快些動身吧。”

    望著人背影,路菁在心中補全了那句話:

    哪怕豁出?這條命路菁也會護好紀長寧!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回

    近些日子, 仙門之中發生了?諸多事,事情鬧得雖大,可實際上?并未在普通人之中掀起半點風浪, 畢竟比起那些遙不可及的仙門爭端, 大家?更關心?自家?門前的一畝三分地,擔心?吃飽穿暖之事。

    木兮鎮地處偏僻,接受消息更是比其他地方慢上?不少,都過了?好幾日才有人開始談及悟禪山那眾仙門伏擊妖魔一事,說書人驚堂木一拍, 跟說話?本似的引得眾人駐足聽上?幾句。

    正說到兩神秘女子從天而降勇斗云水大師時, 人群最外圍停了?個人, 聽了?好一會兒才扒開人群離開。

    穿過人群, 走進小巷, 雖沒有集市上?那般熱鬧,卻?不停有人笑著問好,他們臉上?掛著笑,一口一句袁大夫, 哪怕袁茵茵連連擺手拒絕,可到閱微草堂門口時, 手上?已經被人塞了?不少東西。

    她?需得將所有東西單手抱著才能勉強打開門, 推開門, 閱微草堂院中的那棵樟樹枝繁葉茂, 光影透過枝葉打在院中,星星點點美輪美奐。

    風一吹, 枝葉隨風搖晃, 屋檐下趙是安做的那排木制風鈴,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恍惚間好似什?么都沒有變,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站在門口有一瞬間的失神,袁茵茵愣了?會兒才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情緒,小心?翼翼將懷里的東西放好,又開始每日重復繁瑣的清掃工作。

    閱微草堂不算小,她?師兄愛干凈,在時每日都得清掃一遍再?開始看診,這個習慣保持了?許久,以至于哪怕只有袁茵茵一個人,她?也沒有中斷過,雖說一個人費時費力了?些。

    前些日子,隔壁的大嬸勸她?雇幾個人,反正閱微草堂如今生意不錯,也不缺這點錢,可袁茵茵拒絕了?,旁人不知,她?卻?最為了?解自己師兄,他將閱微草堂視為家?,家?里怎會容忍其他人的存在,這么多年唯一闖進來的,也不過一個紀長寧。

    提及紀長寧,袁茵茵在心?中嘆了?口氣,埋頭清掃完已經快晌午了?,她?推開趙是安的屋子,屋里干凈整潔,并未積一點灰塵,只是灰暗彌漫著長久未有人居住的冷清罷了?。

    屋中放了?趙是安的靈位,面前供著香燭花果,青煙縷縷,不顯詭異恐怖,反倒有幾分雅致。

    袁茵茵拔掉沒剩多少的香重新燃了?香,然后看著靈位上?的字發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師兄……”

    聲音有些沙啞,她?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又重新開口,明明只是一些瑣事,可袁茵茵卻?事無巨細一一同?趙是安分享,可注定無人回答。

    話?說完,屋里又再?次陷入安靜,好一會兒袁茵茵才又出聲,“也不知紀長寧在做什?么。”

    此時恰逢一陣風,香灰抖落下來,好似在回應袁茵茵的話?。

    “說了?半天你?沒有一點反應,一說起紀長寧你?就來勁兒,”袁茵茵嗔怪了?句,又起身?將那香灰擦拭干凈坐了?回去,沒好氣道:“你?若當真心?悅她?,不如好生庇佑一下她?,我?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可定然是兇險萬分,她?是有大能耐之人,我?勸不住她?,你?在天有靈就保佑她?平安無事。”

    說著說著,袁茵茵更像是在自語了?,也沒個思緒,想到什?么說什?么,她?說自己一開始并不討厭紀長寧,不過是害怕紀長寧奪走趙是安罷了?;說紀長寧應是過得不好,連痛極了?都忍著不哭出聲;說自己醫術精進不少,稱得起一句袁大夫了?。

    最后,困意襲來,也不過化為一句,“師兄,我?想你?了?……”

    屋里再?次陷入安靜,微風吹過,白色的蠟燭滴落下來,猶如落下了?一滴淚。

    嘀嗒。

    水滴落在水面上?,水痕一圈一圈擴散開來,泛起了?道道漣漪,水中倒映出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紀長寧左右張望著,有些不知身?處何?方,四周霧氣氤氳,寂靜無聲,只有不知從何?處傳來水滴聲,一滴一滴,縈繞在耳邊。

    她?踩著霧氣前行,可前方的道路看不清方向,整個人被霧氣籠罩,不知走了?多久,不遠處出現了?一扇門,推門而入,濃郁的白霧消散開,露出了?霧氣之后的景象,枝繁葉茂的樟樹,干凈整潔的庭院,身?處其中有一種不知真假的茫然。

    這是?閱微草堂?

    眼前的一草一木極其熟悉,紀長寧認出是閱微草堂那方小院,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些什?么。

    “阿寧!”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聽見聲音的同?時,紀長寧猛地轉身?,只見記憶中的那人背著藥箱朝著自己而來,臉上?的笑一如過往時的那般,沒有半點不同。

    趙是安的笑臉印在紀長寧眼中,令她?有些愣住,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從未入自己夢中的人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那張臉也由模糊變得清晰,最后成為全?部。

    “都說了讓你莫要等我早些休息,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你?還擔心?我?尋不到回家?的路嗎?”趙是安快步走過來,說話?時眉眼含情,連語氣都帶著笑意,仿佛二人關系極為親厚。

    紀長寧的腦子有些暈沉沉的,只是看著趙是安沒有作聲。

    “怎不說話??莫不是哪兒不舒服?”趙是安說完,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伸手就欲去探紀長寧額頭的溫度。

    二人相識的那大半年間,趙是安從未有過如此越界的舉動,他一直是內斂克制溫和?守禮的,以至于紀長寧反應有些激動,下意識便后退了?一大步。

    趙是安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二人對視,局勢有些許尷尬,可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收回手,朝著頷首躬身?,笑道:“可是還在惱我?忘記昨日忘記替你?畫眉之事,娘子莫惱,為夫在此向你?賠個不是。”

    話?音落下,紀長寧瞳孔放大,啞著聲重復,“為夫?”

    “阿寧,”趙是安皺了?皺眉,頓時擔憂不已,“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哪兒不舒服,莫要鬧脾氣,快些讓我?瞧瞧。”

    說罷,他忙拉著紀長寧走到一旁石桌前坐下,替人號了?脈,再?三檢查一番這才松了?口氣,“嚇了?我?一跳,還好無事!

    紀長寧看著人看起在演獨角戲,好一會兒才出聲詢問,“我?與你?……成親了??”

    聽見這話?,趙是安臉上?露出羞赫卻?滿是甜蜜的笑,“你?呀你?,哪有人把自個兒成親之事都忘了?的,無妨,你?忘記一次我?便同?你?說一次!

    一邊說著,趙是安緊緊握住紀長寧的手,含情脈脈道:“你?重傷昏迷被我?救回來,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我?欽慕于你?,你?好像也對我?有些好感,你?我?之間有了?三書六聘拜了?天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我?今日又惹你?生氣了?,要不怎這般奇怪?”

    “不對,”紀長寧抽出手隔開了?點距離,眉頭緊皺,搖了?搖頭否認,“不是這樣?的,”

    “阿寧?”趙是安神情滿是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紀長寧頭疼欲裂,對眼前畫面感到陌生和?困惑,咬著牙反問,“你?還記得萬妖林嗎,還有晏……晏南舟,你?不是應該……”

    “這樣?不好嗎?”坐在對面的趙是安歪著頭反問,那雙眼睛沒有剛剛的溫和?,而是透露出些許詭異和?陰邪,“我?還在,你?也還在,大家?都好好的,難道你?不希望我?活著?阿寧,你?不想我?活著嗎?”

    那張臉上?得溫和?皮相開始崩塌掉落,直勾勾看著人時,無端透露著邪氣,唇角一勾,那些溫良有禮的氣質仿佛是人錯覺,令人后背涌上?一股寒氣。

    “你?不想我?活著嗎?”趙是安步步緊逼,一把掐住紀長寧的脖子,面目猙獰,惡狠狠質問,“你?不想我?活著對不對,你?巴不得我?死?!因?為你?,因?為晏南舟,是因?為你?們我?才會慘死?,是你?們害得我?落得這般下場,該死?的是你?們,你?們才該死?!!”

    脖頸被人緊緊掐住,窒息感令人頭暈目眩,呼吸困難,連意識都變得模糊,紀長寧試著扒開掐住自己的雙手,卻?撼動不了?半分,只能啞著聲低喘,“趙是安……”

    “趙是安”雙眸通紅,嘴角抽搐,眼中的恨意和?殺氣蔓延開來,陰狠至極,“紀長寧!你?欠我?一條命,我?是因?你?而死?的,不是遇見你?,不是為了?救你?,我?本可以平安度日,你?欠我?的!”

    “抱歉……”因?窒息的反應,紀長寧的眼尾流下一滴淚,她?看著癲狂的趙是安,眼中滿是妥協和?無奈,“我?欠你?良多,對不起……”

    她?閉上?眼,任由眼淚順著臉頰落下,可下一刻掐住自己脖頸的手卻?一松,紀長寧睜開眼捂著脖子咳的撕心?裂肺,目光左右張望,無助呼喊,“趙是安!趙是安!”

    四周濃霧圍繞,熟悉的場景消失不見,身?子無意識下落,隨后猛地從睡夢中驚醒,“趙是安!”

    夢境消散,眼前之人是眼中神情復雜晏南舟,而紀長寧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紅著眼,聲音滿含不舍的朝著人喊了?句,“別走!”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

    風吹樹枝搖曳, 發出沙沙聲,暖陽透過枝丫縫隙灑下,像是點點星光落滿一身。

    二人視線相交, 紀長寧眼中的慌亂, 晏南舟眼中的難受,都足以被雙方看清,他們并未說話,只是五指緊緊握住手腕處傳來?的溫度有些發燙。

    晏南舟的目光落在紀長寧有些發紅的眼尾,嘴角揚起抹苦笑, 他知道?趙是安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根刺, 哪怕不說不想卻無法忽視, 時不時會?冒出來?扎他一下, 不致命, 卻有些疼。

    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以前比不過薛云陽,如今依舊比不過趙是安, 紀長寧心中有太多人,留給自己的不過那么一畝三分地, 也早就被這么多年?的愛與恨消磨掉了, 怨不得誰, 只能怨自己做錯了事。

    早已想明白的道?理, 可當看見紀長寧紅著眼,口中喊著趙是安的名字時, 那種不甘, 委屈和?挫敗感卻充斥心底深處,除此?之外, 更?多的則是羨慕,連趙是安都有人想,有人念,若是死的是自己呢?怕是只有人拍手稱快。

    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有摯友,至親,愛人,會?有人與你?一起難過,同你?一起大笑,只有晏南舟什么也沒有,有的不過是一身罵名。

    是啊,他拿什么和?趙是安比,他憑什么和?趙是安比?

    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緒,晏南舟掙脫開紀長寧握住自己的手,啞著聲道?:“時候還早,師姐再歇會?兒吧,我?去四?周看看。”

    說罷,也不等紀長寧回應,轉身離開。

    路菁嘴上叼著根草走來?,見晏南舟低著頭腳步匆匆,笑著同人揮手,“晏南舟你?……”

    后者腳步未停,甚至都沒看她一眼,而?是有些慌亂的離開。

    順著人離開的方向轉身,看著人背影,路菁一頭霧水,快步走向紀長寧,不解道?:“你?們又怎么了?我?瞅他都快哭了!

    紀長寧沒說話,只是仰頭靠著樹干,望著枝葉打下來?的光線發呆。

    見人這反應,路菁知曉這二人之間定?是又發生了什么,可這種事都是當局者迷,她也不好?妄自揣測多管閑事,畢竟晏南舟確實做了許多混賬事,如今這般,也不過是種什么因得什么果罷了。

    比起晏南舟的死活,她更?擔心紀長寧,這人心里好?似藏了許多事,可一個字不說,一句話不提,就這么憋著,也不怕憋出病來?。

    想到這兒,路菁一屁股在紀長寧對面坐下,吐掉口中叼著的雜草,輕聲開口,“長寧,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紀長寧垂眸看著人,未出聲,只是那雙眼眸太過深沉,好?似含著太多東西,令人看不見底。

    “你?若心中有事可與我?說說,”路菁嘆了口氣,“即便我?幫不上忙,有人同你?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路菁,你?可見過四?個輪子能在地上日行千里的鐵盒子嗎?”紀長寧沒頭沒尾問了這么一句。

    “這是什么法器嗎?”路菁皺著眉在腦海中思索一番,最終搖了搖頭,“并未聽說這般模樣的法器,你?在何處見到的?”

    “在……”紀長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她抿著唇,突然間不知如何解釋,只嘆了口氣,“算了,也不重要!

    路菁知曉這人性格,不想說的一個字也不會?提,也未追問說起了其他,“長寧,等事情都解決了,你?有何打算?”

    “你?呢?”紀長寧反問。

    “我??”路菁咬著唇歪頭思索了一會?兒,“這些年?去了太多地方,有些累了,我?想好?好?陪陪阿春,釀釀酒,養養花,閑來?無事還能同她說說話,”

    “倒也不錯!奔o長寧笑了笑。

    “到時候你?就同我?一起賣酒,你?看可好??”

    “我?就不去了,”紀長寧扭頭看著遠處霧蒙蒙的山峰,聲音很?輕很?低,“我?還有很?多事得做!

    聲音融在風中,風一吹,聲音便消散了,無人聽的人說了什么。

    風勢變大,吹得樹枝瘋狂搖晃,像張牙舞爪的鬼魅,薄薄的輕紗被風掀起,吹成一個鼓包,在空蕩寂靜的屋中飛揚,不帶半點人氣,像極了話本之中詭異場景,瘆人恐怖。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從屋子最里頭傳來?,為這個場景又增添了幾?分古怪。

    聞聲尋去,只見層層疊疊的白色輕紗后一披頭散發只著黑色中衣的男人掩唇咳嗽著,他弓著背,垂著頭,每次咳嗽一下,身子會?有輕微的抖動,干枯發黃的頭發從肩膀滑落,將面容遮住了大半。

    他坐在桌前,面前站了三五人,各個生的兇神惡煞,滿身肅殺之氣,此?時神情都帶著驚恐和?慌張,面面相覷又忙低下頭。

    “你?再說一遍。”那披散著頭發的男子發出沙啞陰狠的聲音,語氣中滿是強忍住的暴虐,仿佛下一刻便爆發出怒火。

    右側的一白胡老者聲音帶著恐懼,聞言,忙低下頭,顫顫巍巍的回應,“右護法……體內魔丹已毀,根基受損……如今雖已留下一命,可……可怕是再難修行……同普通人……無異……”

    “砰!”

    話音未落,桌子被一掌拍成無數塊,木屑紛飛,落在地上發出極大的聲響,煙塵彌漫,那幾?人忙跪下異口同聲道?:“右護法息怒!”

    穆明方雙眸通紅,眼中布滿血絲,眼底則是青黑一片,雙頰凹陷,顴骨高高突起,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下頜更?是無比消瘦,整個人看著沒有一點生機,仿佛一具干扁的尸體。

    他的眼睛好?似覆蓋了一層白膜,泛著詭異的白光,惡狠狠看著人時,無端令人感到心悸,嘴角抽搐,厲聲怒吼,“廢物?,都是廢物?!”

    底下眾人垂眸不語,實際眼中閃過精光,有各自打算,畢竟魔修一向以強者為尊,穆明方如今修為全無,魔丹盡毀,也掀不起什么風浪,許是要不了多久,這噬日樓右護法的位置就得換人,故而?眾人此?舉也不過虛以委蛇罷了。

    明白眼前這幾?人皆不是省油的燈,穆明方心中怒火中燒,可也無法發作,只是咬牙切齒道?:“紀長寧!”

    這三個字好?似從齒縫中一點一點擠出來?,含著森森恨意,恨不得剝皮拆骨,用牙齒嚼碎了咽下去,配著眼前這張陰氣森森的臉,像極了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鬼怪低語。

    穆明方如今對紀長寧的恨意極深,卻又無計可施,這股恨意快要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渾身發抖,牙齒碰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混濁的目光盯著眼前四?分五裂的桌子,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念頭,一個令他面目抽搐,眼中迸發出癲狂神采的念頭。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間,穆明方仰天大笑,笑聲帶著神經質的瘋癲,聽在耳中格外刺耳,好?似破爛的風箱抽動發出的動靜。

    底下眾人不明所以,還以為這人是瘋了,正欲出聲時,穆明方開了口,“準備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右護法要去何處?”有一人詢問。

    “去一趟木兮鎮,”穆明方咧開嘴,眼中滿是陰狠,“紀長寧,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笑聲在空曠的屋中傳來?回聲,顯得瘆人詭異,屋外枯枝上棲息的鳳黯用鳥喙梳理的黑色的羽毛,歪著頭,漆黑的雙瞳中倒映出這座陰氣森森的屋子,霧氣籠罩在它?眼中,周圍傳來?尖銳的鳥鳴聲。

    它?歪頭看了一會?兒,撲騰著翅膀飛離這棵枝丫,重新尋了一處棲息,鳥爪緊緊抓住樹枝,鳥喙一張,發出極其嘶啞的叫聲,“哇——哇哇——哇——”

    這叫聲極大,令從樹下走過的人都抬眸看了看。

    “呀,真晦氣,怎么青天白日的會?有老鴉呢!币挥行┡值膵D人看著頭頂的黑色不詳之鳥,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側眸同身旁之人念叨。

    她身旁的人背著藥箱,正是袁茵茵,此?時也看了眼樹上正在梳理黑色羽毛的鳥,心中浮現出一絲不安,只好?輕聲道?:“張嬸不必送了,我?就先走了!

    張嬸忙回應,“小袁大夫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不礙事,”袁茵茵笑了笑,“記得每日都要煎藥!

    “放心放心,我?都記著呢,”張嬸說著嘆了口氣,“我?家大寶這病多虧了你?們,要是沒有你?和?趙先生,都不知道?怎么辦,可惜趙先生好?人沒好?報,你?說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被妖魔害了呢,唉,這人啊,活著不容易啊,不容易!

    聽人提及趙是安,袁茵茵眼神一暗,握著藥箱系帶的手緊了緊,隨后又恢復正常,輕笑了一聲,“閱微草堂還有事,我?就先走了,有事張嬸再去尋我?便是!

    “那,小袁大夫慢走了!

    袁茵茵朝人點了點頭,將藥箱往上垮了垮,轉身離開,轉身的一瞬間,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見,垂著眸就這么安靜的回到了閱微草堂。

    她剛把門關?上,一轉身一把刀便橫在了脖頸旁,泛著森森冷光,刀身甚至映出了人影,只需再偏移一寸,便能將她腦袋砍下來?。

    這人仿佛憑空出現,沒有一點動靜,周身黑氣彌漫,定?然不是普通人,袁茵茵被眼前這把刀嚇了一跳,瞳孔猛地放大,眼球像是掉出來?一般,胸腔因恐懼而?快速起伏,連呼吸都變得紊亂,聲音中滿是壓抑不住的害怕,“你?……你?是何人……”

    “魍影,你?嚇到袁姑娘了。”一道?虛弱沙啞的聲音從后面傳來?,還伴隨著陣陣咳嗽聲。

    袁茵茵眸光偏移,便見一個柔弱書生模樣的人從這黑衣人身后走來?,明明夏暑未過,天還正暖,這人卻披了身藏青色的毛領斗篷,看著極其不倫不類。

    待人走近,袁茵茵這才看清楚這人面容,是那張午夜夢回都在夢里出現的臉,哪怕看著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可她仍然認出了這張臉,眼中恨意驟生,怒吼道?:“是你?,我?要殺了你?替我?師兄報仇!”

    袁茵茵被恨意沖昏了頭腦,不顧橫在脖頸處的那把刀,發了瘋便要朝著穆明方撲去,下一刻便被緊緊掐住脖子拎起來?,她雙手扒著掐住脖子的五指,張著嘴呼吸不了,眼神迷離,雙腿無意識在空中蹬著,可眼中的恨意卻極其濃烈,口中發出微弱的掙扎聲。

    “行了,別把人弄死了!蹦旅鞣嚼渎暦愿。

    那叫魍影的魔修隨手一丟,袁茵茵便如同一個破布一般被丟在一旁,她癱軟再地上,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呼吸,咳的撕心裂肺,口涎眼淚流了滿臉,瞧著極其狼狽。

    穆明方緩緩走過來?,蹲下身,“袁姑娘我?屬下的人冒昧了,還望袁姑娘見諒。”

    袁茵茵捂著脖子歪著頭惡狠狠瞪著人,咬著牙握緊手中的銀針便要刺向穆明方,后者什么都沒有躲避,就這么蹲在原地,可袁茵茵手中的銀針卻似碰到了一個看不見的屏障一般,碎成了粉末。

    再次看清楚自己和?眼前之人之間的區別,一個普通人想要殺氣一個魔修,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袁茵茵渾身戰栗,無意識退后了幾?步。

    “袁姑娘莫要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穆明方放輕了聲音,輕笑著安撫,“我?只是來?問你?些事。”

    “你?們魔修滿口胡言,當真以為我?不知?”袁茵茵仰著頭,面露兇光,咬牙切齒怒吼,“今日你?最好?殺了我?,若是有朝一日讓我?尋到機會?,我?一定?會?把你?千刀萬剮,拿你?的血肉去喂狗!”

    “唉,看來?袁姑娘對我?誤會?頗深啊!蹦旅鞣叫α诵ΓS后掩唇咳嗽了兩聲。

    “誤會??何來?的誤會??”袁茵茵冷笑兩聲,“我?師兄好?心救你?,你?卻恩將仇報害他慘死,我?只恨自己無能,不能殺你?替他報仇!

    “趙先生確是一個好?人,關?于此?事我?也倍感上傷心,但我?從未想過要他性命,袁姑娘視我?為仇人,卻不知害得趙先生慘死的并非是我?,而?是紀長寧!

    袁茵茵仰著頭目光凌厲得盯著人,并未接話。

    “若非紀長寧隱瞞身份藏于此?處,你?同趙先生又怎會?卷入危險之中?”穆明方瞇著眼,一字一句同袁茵茵分析,“她明知晏南舟危險,容易招來?禍端,卻同晏南舟之間的恩怨連累你?們,若不是因為紀長寧二人,怎會?有交際?你?們本可平安度日,可紀長寧的出現才引發了所有禍事,趙先生因她慘死?袁姑娘這般聰慧,就未曾想過這些?”

    袁茵茵皺了皺眉,眼神變得深沉。

    見人神情凝重,穆明方在心中揚起一個意料之中的笑,微微湊近了些許,壓低聲音提醒,“袁姑娘,紀長寧才是造成你?師兄慘死的罪魁禍首,沒有她一切都不會?發生,你?最應該向之報仇的是紀長寧!

    “沒有紀長寧我?師兄不會?死?”袁茵茵失神,只是重復著一句。

    “她害你?們師兄妹天人永隔,轉頭又和?晏南舟攪和?在一塊兒,并未將你?師兄的死放在心上,當真對不起趙先生一片癡心,你?就不恨她嗎!”

    “你?什么意思?”袁茵茵沉聲問。

    穆明方勾了勾唇,笑道?:“我?和?你?目的一致,我?可以幫你?殺了她,用她的血來?告慰你?師兄在天之靈!

    袁茵茵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語,“殺了……紀長寧?”

    “對!”穆明方瞪著眼,語氣急促,神情癲狂,整個人情緒高漲,咬著牙狠意濃烈道?:“我?們合作,殺了她!她該死,她該死!”

    “你?說得對,若不是因為她,我?師兄不會?死,我?們也不會?同什么仙門妖魔有交際,依舊守著這個小藥堂度日,我?是恨她,也怨她,也曾希望死的是她。”袁茵茵紅著眼道?。

    聽人這般說,穆明方瞇了瞇眼,可還未等他露出勝券在握的笑時,袁茵茵又突然改口,“可她拼死救我?數次,我?段然不會?同你?一起對付她,我?雖不像我?師兄那般良善,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們這些魔修手段毒辣心思深沉,我?與你?籌謀豈不是與虎謀皮,無異于飲鴆止渴,豈有利焉,你?當我?三歲孩童嗎?呸!”

    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吐在了穆明方臉上,與其同時,魍影一腳踹在袁茵茵腰腹處,她整個人重重砸向墻壁,滾落在地上嘔出一口鮮血,疼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魍影右手魔氣匯聚成圓球,正要殺了袁茵茵時,穆明方出聲制止,“先別殺她!

    穆明方用袖子擦了擦臉,緩緩起身走向袁茵茵,垂眸冷笑了聲,“不過螻蟻罷了,還妄想翻天,好?生可笑。”

    說罷,他抬腿越過袁茵茵負手道?:“將她帶回噬日樓。”

    “是。”魍影低聲回應。

    “只要袁茵茵在我?手上,就不愁紀長寧不上鉤!蹦旅鞣酵菈K寫著【閱微草堂】四?個大字的牌匾,抬手一揮,牌匾砰一聲炸開,揚起了大片灰塵。

    牌匾碎塊落在袁茵茵腳邊,她雙眼通紅,仰頭發出一聲痛呼,“啊——”

    聲音被隔絕在這處小院,無人知曉發生了什么。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回

    到達東魆境邊界時, 四周人煙稀少荒涼至極,只?有一眼無邊的石璧和沙漠,時不時會有些村落, 可因為上次一時疏忽被古娜依坑了, 這次他們極為警惕,并未進入那些村落之中。

    東魆境幅員遼闊,且氣?候詭異,終年極少有雨水,妖魔妖獸橫行, 皆是?兇狠無比, 此處危機四伏, 稍有不慎便有性命危險, 仙門中人極少踏入, 對封魔淵里面更是?知道甚少。

    晏南舟當時報仇心切,不過是?誤打誤撞闖入,可也只?到了封魔淵還未到最里面的噬日樓,紀長寧跟著他尋來, 故而也不知噬日樓在何處。

    魏嬌嬌留下得冊子提及了許多關于萬魔塔的消息,唯獨沒說如何進入噬日樓, 可事?已至此, 三人也只?能賭一把, 就這么?踏入了封魔淵。

    封魔淵最外圍是?一片奇形怪狀被風化的石林, 這是?一種極少見得石塊,黑褐色的表面可里面卻?是?深紅色的, 仿佛是?血一般的鮮艷, 這片石林高矮不一,錯落有致, 呈現出古怪詭異的排列,遠遠望去?卻?看不見盡頭。

    三人走了許久也未走出這片石林,路菁彎著腰雙手搭在膝蓋喘著氣?神情?疲憊的抬眸,耷拉著臉沒好氣?道:“這石林有些邪門啊,走了許久就跟走不出去?似的,別是?走錯了。”

    紀長寧也停了下來,抿著唇眺望遠處,只?能縈繞的黑霧中看見石林的石峰,她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沉聲而言,“小心些,有些不對勁。”

    晏南舟申請戒備,小心謹慎環顧四周,不確定開口,“莫不是?有人在此布了結界?”

    “結界?”路菁一聽來了精神,忙湊過來詢問,“你們當時不是?進到封魔淵深處嗎?就不曾知道結界的事??”

    話落,晏南舟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臉色蒼白無比,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而紀長寧則是?抿著唇神情?不悅。

    看見這二人反應,路菁瞪大了眼,隨后猛然反應過來,想到二人進到封魔淵是?何時,是?晏南舟為了孟晚拋下紀長寧那次,也就是?紀長寧葬身封魔淵那次,不怪乎這二人神色這般難看。

    明白過來自?己說錯了話,路菁摸了摸鼻子尷尬笑笑,“咱們還是?繼續說結界的事?吧!

    “應該不是?結界,”紀長寧搖了搖頭對這個猜測提出了質疑,“這里并未有任何靈氣?運轉,更無極強的魔氣?,與其?說結界倒不如說更像幻術。”

    “師姐的意思是?,我們中了幻術?”

    “我們何時中的幻術?”路菁環顧四周,一頭霧水,“咱們一路走來也未碰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也未飲水,怎會同時中幻術?”

    “不對,”晏南舟沉聲道:“有一樣東西?,從我們進入封魔淵就一直在!

    說著,晏南舟看向?紀長寧,二人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結論。

    “何物??你們倆怎不說話?”路菁沒轉過彎來。

    “霧,”紀長寧輕聲解答,“你沒發現從進到封魔淵起,這些霧氣?一直沒散過嗎?”

    “你這么?一說,好像確實!我還納悶怎會這么?大的霧氣?,”路菁恍然大悟,“所以說,是?因為這些霧氣?我們才會中幻術嗎?”

    晏南舟打量著圍繞在身側的霧氣?,語氣?凝重道:“雖不清楚,但這些霧氣?之中許是?有致幻的成分!

    “那咱們該如何?”路菁又問,“這霧氣?不散,咱們就一直走不出這片石林。”

    紀長寧并未回答,而是?垂眸思索了會兒,隨后出聲,“我有法子可以一試,你芥子袋中可有繩子?”

    “有倒是?有,不過你用繩子做甚?”路菁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芥子袋中取出繩子遞過去?。

    接過繩子,紀長寧在自?己腰間緊緊系了一圈,這才抬眸回應,“這霧氣?能致幻,那咱們不看不聞摒棄視覺和嗅覺,興許可以走出去?,不過我也不確定只?能姑且一試!

    “便按你說的試試,不過這繩子有何用?”路菁指著繩子另一端問。

    “此處霧氣?太大,視野不明,不小心便會走散,還是?小心些為好,我走在前頭開路,你們跟上!

    語畢,紀長寧便撕下衣衫遮住口鼻,隨后握緊腰間的繩子走進了大霧之中,閉上眼后,整個天地都是?漆黑一片,其?他感覺被無限放大,甚至能感覺到微風吹拂手背絨毛搖晃的觸感。

    許是因為看不見的緣故,每一步都走的極其?小心,伸手觸碰前方,確定沒有阻礙后才邁出下一步她走出一段距離便感覺身后繩子被用力?往后扯動些許。

    紀長寧歪著頭轉身,閉上眼后看不見身后是?否有人,便試探著出聲,“路菁?”

    她記得路菁剛剛距離自己最近,那第二人不出意外就是?路菁。

    果不其?然,路菁應了一聲,“嗯。”

    估摸著是隔了些距離的緣故,聲音穿進耳中有些低沉,不過紀長寧并未多想,只?感覺繩子又被扯動了些許,心道這次是?晏南舟了,隨后繼續摸索著往前。

    黑霧之中,不能視物?,三人僅靠一根繩子聯系,周遭很安靜,若不是?繩子時不時會被扯動一下,恍惚間會讓人產生只?有自?己的錯覺,他們閉著眼,自?然無法看清這黑霧之中滿是?一雙雙血紅的眼睛。

    這些怨靈不是?封魔淵底下那些被封印的魔物?,多是?些慘死?在封魔淵的修士和尋常人,死?前的怨氣?未散,日積月累間便形成怨靈,他們躲藏在封魔淵濃郁的黑霧之中,試圖吞噬幾個不小心闖入的愚笨者的靈體和肉身。

    應是?受晏南舟體內靈氣?和神骨的影響,他們騷動不已,留著口涎,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垂涎欲滴的盯著闖入的外來者,無數雙血紅的雙眸死?死?落在三人身上,尤其?是?晏南舟,若非有些忌憚,怕是?早就蜂擁而上將晏南舟吞噬干凈。

    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感覺太過詭異,哪怕閉著眼,哪怕什么?也看不見,可那些目光讓人不寒而栗,仿佛爬上身體的蟲蟻,一點點鉆入衣襟之中,窺探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怎么?有些覺得有些慎得慌,”路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好似隔了點距離,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好似有人在盯著我似的。”

    “這里邪門,抓緊些,莫要走散了,”晏南舟低沉的聲音響起,語氣?顯得肅穆,“吹來的風帶了點濕氣?,不似剛剛的干燥,估摸著快出石林了!

    “長寧,你怎的不說話?”一路上極少聽見紀長寧的聲音,路菁這才問了一句。

    紀長寧并未回應,只?是?覺得心中不安,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封魔淵死?過一次的緣故,她這兩次踏入封魔淵,都有種極強的抗拒,魂體被吞噬的疼痛感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曾經歷過什么?。

    一直未聽見回應聲,路菁心中疑惑可突然間,感覺有一股力?量扯了扯腰間的繩子,將她整個人扯得往前了一步,走在前面的二人皆感覺到這股拉扯力?,紀長寧被拉扯的退后一步,側頭詢問,“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與此同時,路菁也揚聲詢問。

    她被那股力?量扯的踉蹌了幾步,需得用力?才能站穩身子,聽見紀長寧這般說,聞言回答,“不是?你們在扯繩子嗎?”

    此話一出,紀長寧和晏南舟臉色變得難看,這時,晏南舟也感覺兩側的繩子被用力?扯動一下,好似有什么?東西?掛在了繩子之上,因為太重才將繩子壓的下墜,頓時厲聲道:“這霧氣?里有東西?,快走!”

    “快走!”

    紀長寧知曉封魔淵的危險,也感知到周圍的危機,可眼下還未出石林,不好睜眼,只?能轉身朝著前方奮力?跑去?,可那霧氣?之中的怨靈數量成百上千,紛紛掛在了聯系著三人的繩子上,那些腦袋猶如一顆一顆的葡萄,張著猙獰的面容,粘稠的口涎滴落下來。發出陣陣嘶吼,縈繞在耳邊,令人感到心驚膽戰。

    三人也顧不上說話,用力?往前跑動,可隨著掛在繩子上的怨靈越來越多,好似拖了一座山那般重,額頭出了汗,衣衫也被汗水打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便是?這時,從地面生出兩雙干枯腐爛的雙手,用力?抓住路菁腳踝,她整個人撲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呼,被拉扯著前行,腰間的繩子也被那些怨靈啃噬出一條縫隙,隨后斷裂開來。

    這動靜極大,紀長寧也顧不上其?他,忙睜眼轉身,卻?見四周已經不是?剛剛那片石林,而是?一處廣袤無邊的沙漠,他們腳下踩著的沙子極其?松軟,故而行走有些困難。

    而身后也是?鋪天蓋地的黑霧濃霧,這霧氣?之中滿是?一個個只?有腦袋的怨靈,他們爭先恐后的掛在繩子之上,臉上掛著陰慘慘的笑,發紅的雙眸之中滿是?血水,咧開嘴不停在說這一句話,“留下來,留下來!”

    三人的順序早已不是?直線,晏南舟在左,路菁在右,此時路菁腰間繩子斷裂,那些怨靈圍繞在她四周,張著利齒,仿佛下一刻便要在路菁脖頸上咬下一塊肉來。

    局勢緊張,紀長寧忙幻化出同悲劍,一劍劈開周圍的怨靈,砍斷腰間繩子后朝著路菁奔去?,繩子的拉扯突然向?后,晏南舟皺了皺眉,知曉定是?紀長寧回頭了,忙睜開眼,也被眼前這鋪天蓋地的怨靈給驚住,一扭頭,便見紀長寧揮劍將那些怨靈砍得灰飛煙滅。

    突然間,黑霧霧氣?越來越重,整個天地都被黑色籠罩,而遠處黃沙飛向?天際,原是?狂風卷起沙塵,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漩渦,那風沙猶如海浪般洶涌而來,天空一般黑霧,一般黃沙,詭異至極,令人無端感到壓迫感。

    狂風怒吼,飛沙走石,沙子打在臉上,帶來一股刺痛,風聲混合著怨靈的哀嚎之聲,仿佛這片沙漠正在崩潰,天地將要塌陷,終將迎來毀滅,目力?所及之處,他們三人是?這世間最為渺小的存在。

    眼見那風沙卷起的巨大漩渦逐漸逼近,晏南舟瞪大了眼,眼中滿是?驚恐,扭頭大吼,“師姐!快走!”

    紀長寧剛把腦袋埋進沙中險些被悶窒息的路菁扶起,人還未蘇醒,便聽身后傳來晏南舟的吼聲,她回頭一看,漫天黃沙如滔天巨浪洶涌而來,遠處狂風翻滾形成的漩渦快速逼近,倒映在她雙瞳之中,也似在她心中掀起風浪。

    瞳孔猛地放大,紀長寧咬著牙將路菁背在身后,拼命朝著晏南舟的方向?跑去?,衣衫發絲都被寬風吹亂,顯得極其?狼狽。

    沙子松軟踩下去?時會陷入一個深坑,每走一步都極其?費力?,一人前行已是?不易,莫說身后還背了一個人,沒一會兒紀長寧便氣?喘吁吁,雙腿酸軟,可她并未放慢動作,依舊奮力?狂奔。

    可人之速度怎能比得上狂風肆虐的速度,周遭飛沙走石,沙子紛飛,漩渦越來越近,連氣?流翻轉的速度都變得快速,就在這危機時刻,紀長寧一咬牙,將身后的路菁朝著晏南舟跑去?,厲聲道:“接!”

    晏南舟躍向?半空將路菁接入懷中,回頭一瞧,紀長寧被卷入了風沙漩渦之中,碎石和沙子紛紛圍繞在她周圍。

    “師姐。 标棠现垭p眸通紅,將路菁放置在安全之處后,輕輕一躍朝著漂浮在漩渦之中的紀長寧飛起,他神情?凝重,將繩子一甩用力?纏在紀長寧腰間緊緊將二人捆在一起,晏南舟握緊紀長寧手腕半點不松手。

    “你瘋了嗎!”紀長寧厲聲怒吼,“這么?危險,你不怕死?嗎!”

    晏南舟并未說話,只?是?握住紀長寧的手又緊了些,哪怕隔著漫天黃沙,他也是?神情?嚴肅,目光堅定。

    紀長寧心頭一怔。

    狂風翻滾,漩渦翻涌,二人的手卻?緊緊相?握,那卷積著沙石和灰塵的漩渦翻滾著咆哮著,遮天蔽日,所過之處無不滿地狼藉,許久之后才歸于平靜。

    厚厚的黃沙又覆蓋一層,好似無人來過那般。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回

    “嘩啦嘩啦——”溪水的聲音清脆悅耳。

    陽光灑下, 一束束光線從枝葉的空隙傾瀉而下,透過這些光柱可以瞧見漂浮在?空中的細小灰塵,猶如一顆顆跳動的精靈, 生機盎然。

    樹木高聳入云, 枝繁葉茂,延伸出去的枝葉遮住了?天空,只?露出了?些許白色的云朵一角,便顯得空氣都帶著點濕氣。

    不遠處的溪水清澈見底,能瞧見水中肆意游蕩的魚兒, 溪水沿著錯落有致的河道流淌下來, 發出悅耳的聲響, 而位于右側溪水旁, 卻橫著躺了?兩人, 臉上都帶著傷,站著泥沙的衣衫被溪水打濕,瞧著狼狽不已。

    紀長寧是被溪水流動的聲響吵醒的,她指尖顫抖了?一下, 眉頭微微,臉上神色不悅, 眼瞼輕顫抖, 像是壓了?重物那般沉重, 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視野模糊不清,像是覆蓋了?一層薄霧, 緩了?一會兒才看清周圍景物。

    暈沉沉的腦袋驟然清醒, 她瞳孔猛地放大,回想到剛剛發生的種種, 有些驚慌的彈坐起來,右手被拉扯了?一下,這才注意到右手被什?么東西壓住。

    見狀紀長寧側眸望去,瞧見身旁也躺了?一個人,這人身上的傷口深而見骨,被水泡了?一段時間,翻起來的肉都泛著白,傷口之中卻是鮮血淋漓的軟肉,也不知流了?多久,猩紅的血將周圍的溪水都染成?淡紅色。

    這人應失血過多,面色蒼白沒有血色,氣息微弱,好?似將死?之人一般虛弱,明明連呼吸都感知不到,意識不清,昏迷不醒,可他抓著紀長寧的手卻沒有一點放松,哪怕昏迷不醒都沒有松開半點。

    二人被卷入漩渦之中時,四肢無法使?力?,只?能仍由卷入其中的碎石枯枝砸在?身上,紀長寧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晏南舟一直擋在?自己?前方,用身體擋住了?大多數的攻擊,護的嚴嚴實實,他身上的傷,也是護著自己?而被風刃所傷。

    被巨石砸中時,他明明可以側身避開,可卻沒有半點膽怯,依舊穩穩當當擋在?人身前,哪怕疼得滿頭大汗,也未曾松開攥緊紀長寧的手。

    垂眸看著這人面容,紀長寧心中情緒翻涌,可并未有多少喜悅,更多的是覺得可悲,感嘆于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哪怕再彌補許多,懊悔數次,也終究破鏡難重圓,覆水難再收。

    她相信晏南舟對?自己?的情意不假,可那又怎樣?如今的紀長寧早已不是會為那短暫心動而猶豫為難的時候了?,經過這么多事,她有了?自己?的道,眾生之中,情愛只?是最微不足道得存在?罷了?。

    思及至此?,紀長寧嘆了?口氣,試著將自己?的手腕從晏南舟的五指中抽出來,可用了?用力?還是毫無反應,她思索一番,只?能用另一只?手穿過晏南舟腋下,奮力?將人扶起來,然后把全部力?量壓在?自己?身上。

    攙扶著晏南舟踩著溪水,紀長寧小心翼翼將人扶到空曠的樹蔭下,她又試著抽了?抽手,依舊被攥的死?死?地,沒有抽動不說還把自己?扯的生疼,折騰一番沒有半點進展,她索性放棄,喘著粗氣隨地坐在?晏南舟身旁。

    “師姐……”突然間,晏南舟發出叮嚀,像是陷入夢靨之中,眉頭緊皺,一股黑氣從他眉眼間溢出,整個人極其不安穩,無意識呼喊,“師姐……別怕……”

    也不知他在?夢中瞧見了?什?么,眼下眉心中間泛著紅光,竟是要入魔的預兆。

    聽見聲音,側眸打量著人,紀長寧眸光一深,說內心沒有觸動自然是假的,她同晏南舟相識這么多年,情意和怨恨都太過濃烈,自己?雖早已放下,可晏南舟這副模樣卻是執念頗深,心魔滋生,長久以往,對?修行極其不利。

    見狀,紀長寧臉色驟變,忙撲過去著急大喊,“晏南舟,醒醒,醒醒!”

    晏南舟滿頭大汗,身子顫抖不已,嘴唇開合,只?是在?不停重復著一句話,“師姐……”

    平日本來需要提高警惕才不至于被心魔控制,許是這會兒收了?傷,意識不清,反而放松了?警惕,又加之封魔淵本就魔氣濃郁,怨靈眾多,受怨靈怨氣影響,這才陷入夢靨之中。

    因此?,他自然聽不見紀長寧呼喊,只?瞧見了?夢境之中紀長寧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被萬魔吞噬,被利劍刺穿,甚至從懸崖之上墜落,每一個死?狀都極其慘烈,血肉模糊,令人為之一顫。

    他在?夢靨之中毫無能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那種絕望和無力?感充斥著全身,嘶吼怒吼也不過是無能狂怒,雙眸通紅,面目抽搐,只?能跪在?地上厲聲哭喊著。

    心魔趁虛而入,試圖掌控晏南舟的意識,蠱惑聲和誘導聲不停縈繞在?耳邊,令他意識越發模糊,什?么也聽不清,天地間好?似只?有那道聲音,安撫著他躁亂不已的心靈。

    紀長寧不知這人怎么了?,只?是見那眉心的紅光閃爍的越發明顯,暗道不妙,抬手朝著人就是一巴掌,厲聲道:“晏南舟,別被心魔控制了?!”

    那一巴掌似乎起了?作用,紅光閃爍慢了?下來,紀長寧二話不說,反手又是一巴掌,冷聲道:“給我醒過來!”

    見人還未蘇醒過來,紀長寧皺著眉只能又一巴掌抽過去,可這一次還未碰到晏南舟的臉時,便被人握緊了?手腕,她一抬眸,只?見這人意識蘇醒,頓感愉悅,欣喜道:“你如何了,可……”

    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紀長寧看見了?晏南舟睜開眼后通紅的雙眸,明顯還受心魔影響,臉色一僵,下意識便要抽身退后,可不料雙手皆被人牢牢握住,她一退后,眼前這人便順勢撲來,將她嚴嚴實實壓倒在?地。

    二人一上一下,發絲纏繞,尚且還濕潤的衣衫相貼,以至于渾身帶著涼意,可身上之人許是因為傷口發炎溫度有些滾燙,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燙的紀長寧渾身不由一顫,好?似被灼傷了?一般。

    她的雙手被晏南舟單手環住手腕高舉過頭頂牢牢壓緊,雙腿掙扎了?一下,也被這人單腿頂開一個縫隙,不容置喙的插進雙腿之間死死壓制住。

    這個姿勢太過詭異,無端令人想到一些極其不悅的回憶,紀長寧臉色鐵青,可掙扎一番除了?讓自己?氣喘吁吁以外毫無用處,只?能抬眸咬牙切齒道:“晏南舟,放開!”

    被心魔控制的人聽見外界的聲音,只?會由著自己?的執念和欲望行動。

    晏南舟此?時便是這樣,他雙眸通紅,神情陰翳,猶如猛獸盯住獵物一般不給紀長寧半點逃脫的機會,他心中暴戾和嗜血的欲望在?這刻達到了?頂峰,明明應該將身下這人撕扯稱幾段,可他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制止他的行為。

    泛紅的雙眸直愣愣看著身下不停掙扎的人,鼻腔中聞到了?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這股味道有些安撫人心的作用,令人想要靠近。

    他皺了?皺眉,順從身體的本能反應俯身低頭,在?紀長寧滿是怒意的雙眼中貼近她的唇角,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唇角。

    不含任何情/欲,像幼獸去感知其他生靈那般,帶著點試探和觸碰,可依舊氣的紀長寧渾身發抖,看著晏南舟的目光帶著恨意。

    可這人好?似毫不在?意,依舊用舌頭輕輕舔舐著紀長寧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縫,一下一下,帶來濕滑的觸感。

    呼吸噴灑,氣息交織,這種感覺令人著迷,以至于意識逐漸回籠,泛紅的眼眸漸漸恢復正常,他不停舔舐著紀長寧,渾身都處于極其亢奮的階段,無意識用一種極其纏綿繾綣的語氣輕喚了?聲,“師姐……”

    壓制住手腕的力?度放松,紀長寧動作極快,快速掙脫開開,抬手就是一巴掌,將晏南舟嘴角抽出血來,趁人還未反應過來,抬腳用力?一踹。

    紀長寧這一腳用了?十成?力?,晏南舟后背撞到樹干在?地上滾了?幾圈,隨后嘔出一口血來,稍微一動便感覺到胸口一疼,猜測應是肋骨斷了?。

    他剛撐著地面坐起來,劍尖便指著自己?,順著劍尖抬眸,只?見紀長寧黑著臉怒目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晏南舟咳嗽了?兩聲,像是不怕死?那般一點點湊近,劍尖刺破皮肉,鮮血頓時浸濕了?衣衫,劍刃一點點插進身體,可他卻目光灼熱的看著紀長寧,沙啞著聲笑起來,“好?啊,你殺了?我,死?在?你手上,我甘之如飴!

    像是篤定紀長寧不會動手,晏南舟整個人有些瘋魔,紀長寧陰沉著臉,抬腳重重踩在?晏南舟小腿見骨的傷口上,鮮血頓時涌了?出來,晏南舟疼得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疼得渾身戰栗,可目光卻沒有移開半分。

    “想死?死?遠點,再發瘋你就滾!奔o長寧冷聲道,隨后收了?劍,垂眸冷冷瞥了?人一眼,轉身離開。

    而晏南舟捂著胸前傷口起身,看著紀長寧的背影,自嘲笑笑,繼續跟在?人身后,一如之前。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回

    而另一邊, 路菁則是被漩渦卷積到相反之處,昏睡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蘇醒,她睜開眼神?色茫然的左右環顧, 感覺到口鼻中滿是沙子, 忙低頭呸呸吐了幾口唾沫,又用手背擦了擦臉,這才撐著沙地爬起來。

    左右張望,眼前已不是剛剛那片沙漠,而是一片荒林, 她正趴在雜草堆中, 此處地勢低洼, 周遭樹枝茂盛, 那些不知名的雜草足有半人之高, 將她擋的嚴實,不仔細去瞧甚至看不見這里?有人。

    盤腿坐在草堆中思索了一會兒,路菁這才回想起發生了什么,暗自回想了一番:

    她當時被那些怨靈攻擊然后暈了過去, 之后,之后就不記得了, 怎么出現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里?是哪兒?

    莫不是什么傳送陣法??

    可怎么就自己一個人?

    對了, 長?寧和晏南舟呢?

    路菁猛地驚醒過來, 正欲呼喊紀長?寧名字時, 卻聽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她歪著頭聽了一會兒, 許是隔了些距離, 聽得不怎么真切,便只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挪動過去。

    她擔心被人發現故而極其小心翼翼, 好一會兒才聽清聲音,微微撥開雜草望去,卻見四五個身著黑色長?衫的人背對著自己,最?右側的那人露出個側臉,面色蒼白虛弱,時不時還掩唇咳嗽,其他?人似極為忌憚他?,目光一直落在這人的身上。

    這幾人雖作尋常人打?扮,可眼神?和氣勢并?不普通,眉眼間隱約還籠罩著一股黑氣,在這般危險之處還能淡然自定?,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可奇怪的是,他?們?之中還有一個姑娘,看著沒什么修為,太過普通的姑娘,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個普通人,這群人的組合太過詭異,路菁皺著眉默不作聲看著。

    穆明方修為受損,再加之路菁的修為也只有一半,他?自然并?未感知到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是盯著惡狠狠看著自己的袁茵茵,溫聲道:“袁姑娘大可不必這般看我,只要你告訴我紀長?寧去了何處,我自然會放你回去。”

    “她不告而別,我怎知道她去了何處,”袁茵茵看著眼前這仇人,語氣自然算不上愉悅,冷著臉嘲諷,“你們?這般能耐都尋不到她,我一個人普通人如何知曉她在哪兒?”

    “既然如此,便只能委屈袁姑娘去噬日樓小住幾日!蹦旅鞣皆缰獣栽鹨饡@般說,并?未動怒,依舊語氣帶笑。

    可袁茵茵卻是面色難看,只恨自己無用,不能將這人千刀萬剮。

    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路菁耳中,她皺了皺眉想到紀長?寧確實有對她提過袁茵茵,說此人是趙是安的師妹,待她有恩,這人不應該在木兮鎮嗎?怎會出現在封魔淵?

    她撥開雜草遠遠看了一眼,見那姑娘果真同?紀長?寧說的那般,心中已經信了三分,正疑惑不解時,又聽袁茵茵開口,“你若想用我引出紀長?寧大可死了這條心!

    “哦,此話?怎講?”

    “若你是她可會為了一個不過相識數月之人豁出性命嗎,她又不是傻子。”袁茵茵翻了個白眼,表情?滿是鄙夷。

    “旁人許是不會,可紀長?寧一定?會,”穆明方笑了笑,“只要你在我手里?,不愁紀長?寧不現身!

    “你!”袁茵茵氣憤不已。

    而路菁則是從二?人對話?中推測出這人身份,應是被紀長?寧一劍刺破魔丹的穆明方,看來這人當真是瘋的不行,既然連這種餿主意都想出來了,很?符合魔修得本質,無恥陰險。

    她在心中暗暗咒罵了句。

    罵完之后還是得考慮救人的事,先不論?這人是不是袁茵茵,她都不可能見死不救,可怎么救,如何救,這需得從長?計議,眼下?晏南舟他?們?也不知被傳送陣傳到何處去了,自己怕是不是這幾人對手,貿然出手莫說救人了,就連自個兒都得折在這兒,到時候得不償失就不好了。

    這幾人出現在此,至少?能證明一件事,這里?應是去噬日樓的方向不假了,那跟著他?們?別的不說,至少?能找到噬日樓,不管長?寧他?們?如今再何處,這也是得去噬日樓的,與其在這兒沒頭沒緒的,倒不如先去噬日樓。

    彎彎繞繞思索了一番,路菁又放下?雜草趴了回去。

    與此同?時,紀長?寧同?晏南舟終于弄清楚自己身處何地了,當時應是怨靈怨氣沖天陰差陽錯開啟了傳送陣,他?二?人這才被傳送到封魔淵的最?東面,此處并?非是沙漠,而是一處峽谷,四周沒有一點生機,陰暗的天,滿地的白骨,還有沒有一片葉子的枯枝,荒涼的景象讓人不寒而栗。

    他?們?一路走來并?未見到任何人影,連魔修都極少?見到,整個天地異常安靜,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晏南舟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雖然神?骨可以令他?自愈,可也需要一定?時間,他?就這么步履蹣跚意識虛弱的跟在紀長寧身后,明明渾身的傷疼得滿頭大汗,卻也沒有放慢腳步,亦步亦趨跟著,生怕一旦自己慢下來就會被紀長寧毫不留情?的拋棄。

    這么走了好一會兒,身體到了極限,口中涌上一股血腥氣,他?舔了舔唇,只感覺到喉嚨好似被火焰燒得干巴巴的,吞咽的時候都帶著刀割嗓子的疼,終于,當眼前浮現重影,意識開始模糊時,他?身體搖搖欲墜,砰一聲直直往前倒去。

    走在前方的紀長寧聽見極大的聲響止步回頭,便見跟在自己的身后的人癱倒在地,思索了一番還是轉身走了回去,站在人面前居高臨下?開口,“你若撐不住便留在這里休息吧,我一人去尋路菁和萬魔塔!

    說罷,紀長?寧便要離開,剛一轉身衣擺被人握緊扯了扯,她垂眸,晏南舟仰著頭虛弱沙啞道:“我沒事,我與你一起!

    紀長?寧皺了皺眉,眼中閃過煩躁,沉聲而言,“你雖有神?骨護身可也經不住這般自損,你身上這傷隨因我而受,可我也并?未求你那般做,只能算你一廂情?愿,況且我有要事要做,實在沒有閑心照拂你,你這樣不僅幫不了我,許是還會拖累我,倒不如就在此處修養的好。”

    “我無事,”晏南舟還是剛剛那句話?,“我與你一起!

    見人半點不聽勸,紀長?寧也不愿多說其他?,畢竟命是自己的,同?她有何干系,只是冷冷留下?一句,“隨你。”

    便轉身離開。

    晏南舟撐起身來,踉蹌了幾步,這才捂著傷口繼續跟在紀長?寧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無人出聲,又走了好一會兒,眼前景物越發熟悉,竟是當年紀長?寧葬身之處。

    瞧見那處山谷后,紀長?寧的臉色極其陰沉,薄唇禁抿,本就帶著冷意的眉眼這會更是沒有一點溫度,整個人像是一把冰冷鋒利的劍,隨時可以刺傷靠近的人。

    她就這么站在那兒冷眼看著,眼中平靜淡然,可晏南舟卻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已被掀起滔天巨浪,遠不如表面看著這么平靜。

    在幻境之中,晏南舟看見過紀長?寧在封魔淵底下?所有遭受的一切,知道她受過萬魔吞噬,也看見她有過心存希望眼看希望破滅的絕望,那些哭喊和哀嚎好似還縈繞在他?耳邊,他?只感覺心口被用力攥緊,疼得呼吸一緊。

    連自己回想到那些畫面否心痛到快要窒息,那紀長?寧所接受到的痛苦定?是自己的千百倍,晏南舟在心中暗道。

    看了好一會兒,紀長?寧突然笑了一聲,“呵。”

    晏南舟有些心慌,上前一步著急道:“師姐……”

    “我沒事,”紀長?寧語氣淡然自定?,“只是想到過去,覺得有些可笑罷了!

    聽出這人話?中的意有所指,晏南舟本來蒼白的臉色變得毫無血色,嘴唇翕動,卻一言不發,不知該說什么。

    紀長?寧則是看著自己“埋骨之地”,故地重游,她本以為自己會害怕,恐懼,甚至不愿面對,可實際上并?沒有,許是看開許多事,亦放下?許多事后,她對于那次的死亡得慘痛回憶,也變得模糊起來,好像和晏南舟有關的回憶,都變得沒那么清楚了。

    她有些記不清山間陵的落日,記不清每日出現在門口的不知名野花,記不清散值時昏暗山路前得那盞燈,亦記不清每一個日夜的朝夕相伴。

    “走吧!奔o長?寧并?不想待在這兒追憶過往,她還有很?重要之事要去做。

    見人轉身時衣擺在自己眼前劃出一個弧度,晏南舟心中一慌,覺得好似有什么東西再一點點失去,下?意識伸手,可只抓住一片空氣,他?抿著唇看著空無一物的右手,啞著聲開口,“師姐……”

    紀長?寧止步可并?未轉身,只是微微側頭,斜瞅著人。

    晏南舟的神?情?很?平靜,只是看著紀長?寧:

    “若當時,我拉住的是你,是不是你我之間不會是如今的模樣!

    聞言,紀長?寧垂眸想了想,回答,“誰知道呢!

    語畢,她大步往前,走向另一個自己所選擇的前方。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回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一身著黑衣握著長鞭右臉上?刺著一朵顏色艷麗得紅色鳶尾花得女子急匆匆走?進?大殿,朝著坐在椅子上?的人都?躬身行禮,輕聲道:“稟主上?, 剛剛巡查弟子來報, 說是失地沙漠的傳送法陣剛剛突然被啟動了!”

    朱厭瞇著眼,臉上?神?情凝重,沉聲自語,“失地沙漠平日怨靈眾多,平日里極少有人踏入, 好端端的這傳送陣怎會?被啟動, 可有看見可疑之人?”

    來人忙回應, “屬下帶人趕去, 可是晚了一步, 啟動傳送陣之人不知被傳送到何處去了,不過現場倒是有打斗的痕跡。”

    說完,那女子右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塊白?骨, 隨后?將手中的一塊看不出是人還是動物的白?骨遞了上?去。

    朱厭接過垂眸打量著白?骨上?極深的一道劃痕,右手掌心匯聚魔氣在劃痕上?掃過, 臉上?變得難看, 禁抿著唇。

    “主上?可是察覺到什么了?”女子小心翼翼詢問。

    “這上?面有一股極強的劍氣, ”朱厭瞇著眼思索, 吩咐道:“來者不善,藍鳶, 傳令下去加尚戒備, 派人四處巡查,若遇見可疑之人, 速速將之誅殺,寧愿殺錯,不愿放過!

    “是!彼{鳶領了令,行禮應答,便?要?離開。

    這時,朱厭又出聲詢問,“穆明方現在何處?”

    “右護法帶著人出去了封魔淵,抓了個?尋常女子,算算時間,已在回來的路上?了!

    只要?不會?太出格,威脅到噬日樓的安全,朱厭一向不會?過問手下之人事,故而對穆明方抓回來的那人也不覺好奇,只道:“他?回來讓他?速速來見我。”

    “屬下知曉了!

    藍鳶走?后?,朱厭又看了眼那滿是劃痕的白?骨,眼中思緒翻涌,面色陰沉難看,心中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似的,他?側眸看著窗外?漂浮的霧氣,臉色一沉,隨手將那白?骨丟在桌上?。

    “咚——”石頭?落地發?出極響的一聲。

    袁茵茵聽見動靜扭頭?望去,只見一塊碎石在地上?轱轆滾動幾下,她順著碎石滾來的方向望去,卻并未瞧什么可疑之人,只有郁郁蔥蔥的蒼天大樹,綠樹茂盛,雜草叢生,除此之外?連只鳥都?沒瞧見,正疑惑不解時,一個?腦袋從樹后?探了出來。

    突然冒出來個?姑娘,袁茵茵瞪大了雙眼,險些叫出聲來,還是那人將食指立在嘴邊示意她莫出聲,這才將到了嘴邊的話壓了回去,有些心虛扭頭?看了眼穆明方他?們。

    那幾人不知同穆明方在說什么,神?色肅穆,氣氛緊張,許是覺得袁茵茵沒有本事逃脫,無人在一旁看守她,倒給?了路菁同人接上?頭?的機會?。

    路菁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又不能出聲,連靈力傳音都?不能用,只能無聲動嘴:【你莫怕,我是來救你的】

    可袁茵茵并未學過唇語,只能看著路菁的最開開合合,卻不明白?她在說些什么,眼中滿是困惑。

    見那眼神?就知道這人沒聽懂自己在說些什么,路菁感到無奈,只能連說帶比劃,先雙手張開比了個?長,又搖了搖手比了個?鈴。

    “長?鈴?”袁茵茵連蒙帶猜的看著,隨后?猛然明白?過來,下意識便?要?回話,隨后?又擔心穆明方他?們聽見忙閉上?嘴,只是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來人莫要?輕舉妄動。

    穆明方側眸便?見袁茵茵背對著自己一言不發?,只是盯著一處不知在做甚,心中覺得怪異,不由出聲,“袁姑娘!

    突然聽見聲音,袁茵茵被嚇了一跳,神?情慌張的回頭?,她性子使然怎見過這般場面,頓感心虛,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不敢直視穆明方的眼睛。

    然而穆明方此人心思深沉擅玩弄人心,見袁茵茵這般神?態,心中疑竇叢生起身走?了過來,垂眸打量著人,后?者垂著眸就是不與他?對視,似有所感,穆明方朝著路菁躲藏的方向走?去。

    “咔嚓——”枯枝被踩碎的聲音。

    袁茵茵不敢回頭?,可心卻跳的急促,緊緊咬住下唇,被綁在身后?的手指無意識攥緊起來,低著腦袋,無人瞧見她臉上?露出不安的神?情,整個?身體?都?緊繃著,無比擔心穆明方會?發?現有人躲藏那里,緊張不已。

    穆明方步步緊逼,每一步都?同袁茵茵如鼓點的心跳聲重合,撲通,撲通,沒多遠的距離轉瞬就到,穆明方先是側頭?看了眼能躲藏人的樹后?,并無發?現可疑之人,隨后?又往右側走?動了幾步,裝作不經意探查了草堆和矮林以后?,依舊沒有人影,眉頭?微皺,只能又回到袁茵茵身旁。

    見這人并未發現異常,袁茵茵松了口氣,可還未等?這口氣落下,她藏在袖中的匕首突然被人抽了出去,順勢抬眸,袁茵茵瞪大了雙眼。

    “袁姑娘是第一次來封魔淵吧,”穆明方把玩著匕首,語氣平靜淡然的同人閑聊,“這里同外?面可不一樣,即便?你逃走?了,可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你還是安生些的好,至少跟在我們身邊不會?被什么妖獸魔物一口吞掉。”

    袁茵茵被他話中的狠意嚇得縮了縮脖子,委屈咬著唇不敢出聲。

    “這東西太過危險,我便?先替袁姑娘保管了,”穆明方僵匕首收在袖中,掃視人一眼厲聲吩咐道:“起身,早些回去。”

    眾人忙推搡著袁茵茵繼續往前,殊不知他?們剛走?,四肢環抱樹枝躲在樹上?的路菁終于撐不住從樹上?掉了下來,她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活動著發?酸的肩膀齜牙咧嘴的盯著穆明方離開的方向。

    瞇著眼思索了一番,忙驅動靈氣將之匯聚在掌心,只見一只手掌大小的透明青鳥漸漸在她掌心浮現,揮動著翅膀栩栩如生,周身靈氣匯聚,竟是她那只千里鳶。

    青鳥在她掌心扇著翅膀,歪著頭用鳥喙梳理羽毛的模樣有些乖巧,路菁無暇顧及這些,只是自語道:“死馬當活馬醫。”

    說罷,她撕下衣擺一角以靈力在上?面寫了幾個?字,便?匆匆藏在青鳥的爪子上?,沉聲吩咐,“去找紀長寧!”

    撲騰著翅膀,青鳥緩緩從路菁掌心飛向半空,沒一會?便?沒了蹤影,路菁看著穆明方他?們離開的方向,抿著唇也忙跟了上?去。

    封魔淵魔氣濃郁,靈氣稀薄,哪怕是千里鳶這種上?品靈器也會?受到影響,許是會?有去無回,可眼下也不知道紀長寧他?們在何處,路菁只能出此下策,好在青鳥雖飛得緩慢,卻還是聽從路菁命令搜尋紀長寧的身影。

    “啾啾——”鳥鳴聲打破了寧靜。

    易上?鳶用栗米枝逗弄著籠中的畫眉鳥,伸出栗米枝,當畫眉鳥快要?咬住栗米時,又猛地收手,讓它咬了個?寂寞,如此重復,不慎厭煩,連脾氣溫和的畫眉鳥都?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可罪魁禍首卻毫無愧疚之心,玩的不亦樂乎。

    突然,一旁的桌上?放置的鏡子發?出耀眼得紅光,這紅光閃爍的頻率極快,好似在提醒什么,易上?鳶側眸望去,將手中的栗米枝隨手丟在籠中,畫眉鳥忙緊緊咬住縮到角落之中。

    而她則是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鏡子,用靈力拂過鏡面,原本還閃爍的紅光頓時停了下來,毫無反應的鏡子中卻逐漸浮現出了三個?大字——封魔淵

    目光盯著這三個?字,易上?鳶眼神?凝重,神?情肅穆,整個?人逆著光,無人看得清她在想些什么。

    “易師姐。”

    突然間,外?面傳來了一陣呼喊聲,易上?鳶反應極快,忙將鏡子反扣在桌上?,匆匆轉身看著急急匆匆小跑而來的孟晚,臉上?淡然自若絲毫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是輕聲詢問,“怎么了?”

    “錢……錢師兄他?……”孟晚一路跑來沒有歇息半刻,整個?人氣喘吁吁連話也說不清楚,只能彎著腰喘著氣斷斷續續道:“他?和宋師兄打起來了!”

    易上?鳶臉色驟變,忙沖了出去,孟晚還沒喘勻氣,見易上?鳶轉身離開也只能跟了上?去,等?二人趕到廣場時,那里已經圍了不少內門?弟子,皆目不轉睛盯著最前方執劍交手的錢xx和宋允書,議論紛紛,各種聲音雜糅在一塊兒,吵鬧不已。

    不知人群中是誰突然驚呼了聲,“宗主來了!”

    眾人忙轉身看來,見易上?鳶臉色鐵青,神?情慌張不安的垂眸行禮,遠沒有剛剛的興奮。

    “這是怎么回事?”易上?鳶走?近了冷聲質問。

    可那些弟子也是來湊熱鬧的,壓根不知發?生何事,面面相覷均無一人回應。

    見他?們這番作態,易上?鳶怒火更盛,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隨口點了個?人,“雷遂,你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雷遂沒想到會?被點中名,哭喪著臉回答,“宗主,我也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只是剛剛錢長老同宋長老說了幾句話,隨后?他?倆便?打了起來!

    聞言,易上?鳶面色一沉,側眸冷聲道:“莫聚在這里,都?散了吧,該做什么做什么!

    “是!

    眾人哪敢反對,忙異口同聲回答,急急忙忙跑開,轉眼間偌大的廣場上?就剩易上?鳶和孟晚,以及打的不可開交的宋允書和錢xx。

    孟晚看著那二人擔憂不已,目光來回轉悠,不安詢問,“易師姐這下該如何?”

    易上?鳶抿著唇冷眼看著纏斗的二人,隨后?腳尖輕點,快速飛了過去,掌心靈力翻涌,極強的靈壓直直將這二人攔住,緊接著一掌一個?含著靈力的掌風,逼得宋允書他?們連連后?退幾步,這才站穩身體?。

    “瘋夠了嗎?”易上?鳶橫眉冷對,目光掃視二人厲聲質問,“你們二人身為門?派長老公然私斗,也不怕其他?弟子弟子看了笑話,可還有規矩,還嫌不夠亂是嗎!”

    錢奕君的胸前被宋允書的劍氣擊中,隱隱作疼,聽見這話正捂著胸口喘息,眼眸上?挑,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嗤笑道:“話說的這般大義凜然,你也不覺得可笑?我看最巴不得萬象宗亂的是你吧!”

    易上?鳶皺了皺眉,只覺得錢奕君話中有話,扭頭?看向人,目光如炬,眼中飽含深意。

    “怎么?覺得我說的不對?”錢奕君挑了挑眉,譏笑著開口,“你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當真天衣無縫嗎?”

    “你什么意思?”易上?鳶盯著人若有所思。

    錢奕君上?前兩步,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仰著下巴冷聲道:“這個?東西你還認得?”

    瞧見錢奕君手中拿著的東西是何物時,易上?鳶眉頭?一皺不由瞇了瞇眼。

    一旁的孟晚自也認出此物,雖被燒毀了大半,可看到右下角帶有標志性的獵鷹標識,驚呼道:“這是陳師兄得命牌?”

    “你猜此物我在何處尋得?”錢奕君嘴角勾著笑,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神?情,“在你天元峰后?山的土坑之中,你許是不知道每個?弟子命牌之中含有玄鐵,若非如此,怕是已經被人燒成灰燼了!

    “你如何尋得?”易上?鳶神?情平靜的問。

    “整個?萬象宗的物品皆從器械堂出來,我身為器械堂長老,自是有我自己的法子,”說著錢奕君側眸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宋允書,輕笑道:“說來,還得多虧了宋師兄提醒!

    易上?鳶瞥了宋允書一眼,后?者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她并未多說什么,而是突然出手,趁錢奕君尚沒反應過來時,一把奪走?她手中的半塊命牌,易上?鳶身形快如鬼魅,其余三人甚至都?沒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眨眼的功夫,那塊命牌便?已經出現在易上?鳶手中。

    錢奕君猛地反應過來,厲聲怒吼,“易上?鳶!”

    “砰——”命牌炸裂開成無數碎片,隨著易上?鳶手腕下翻,唰唰落了一地。

    “你!”錢奕君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眉頭?緊鎖,牙關緊咬,眼中閃著怒火,不由提高了聲音,“等?我將你的罪行揭露,我看你怎么只手遮天!”

    “錢三,”與錢奕君的暴怒相比,易上?鳶則顯得平靜許多,冷冷看著人,不慌不忙出聲,“陳康潛入存天閣盜取秘術可有假?”

    錢奕君愣了愣,沒有作聲。

    “他?殺害無辜百姓可是被冤枉的?”易上?鳶步步緊逼。

    這個?問題,錢奕君依舊沒有回答。

    “在大典之上?傷及無辜弟子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不過……

    “既有此事,那我便?沒有冤枉他?,”易上?鳶搶過話頭?道:“不過一塊命牌能說明什么?如今我才是萬象宗,你處處與我作對,我念及同門?之情并未與你計較,卻不料你得得寸進?尺,意圖同門?相爭,半點不將老祖立下的規矩放在心上?,莫不是想叛出萬象宗改投其他?仙門?不成!”

    三言兩語便?將話頭?從命牌變到同門?相爭這自一忌諱之上?,且這番話中的罪名不小,易上?鳶周身氣勢逼人,目光凌厲,半點不似無量山上?那個?狗嫌貓厭的易六,當真有了一宗之主的氣場,錢奕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咬著牙惡狠狠盯著人。

    見狀,孟晚忙出面勸慰,“錢師兄不過是一時糊涂,易……宗主莫要?同他?置氣,他?一心只為萬象宗,從未有過二心。”

    說著,孟晚扯了扯錢奕君的衣袖示意他?服個?軟,后?者咬著牙服軟,咬牙切齒道:“我怎敢與宗主相爭!

    易上?鳶并不在意錢奕君話中的嘲諷,只是淡然道:“今日你二人私自斗法,眾多弟子皆親眼所見,需得以儆效尤,便?罰各自回去思過三日吧”

    錢奕君還欲再說什么,被孟晚連扯帶拽拉走?了。

    二人一走?,空蕩蕩得廣場上?只剩下易上?鳶和宋允書,她扭頭?看了眼垂眸不語的宋允書,緩緩走?近,放輕了聲音,“錢三腦子不好使,你也發?瘋了不成?”

    宋允書抬眸看著眼前之人,嘴唇開合,還是忍住沒出聲。

    “宋五,你是打定主意不同我說話了嗎?”

    聽見詢問宋允書依舊沒出聲。

    “好,你有種!”易上?鳶怒不可遏,轉身離開。

    她一走?宋允書便?長長嘆了口氣。

    而孟晚拉著錢奕君走?出一段距離,后?者亦是怒氣沖沖甩開她的手,怒道:“她易上?鳶算個?什么東西,還真把自己自己當宗主了,也不瞧瞧自個?兒配不配!”

    “錢師兄你也消消氣,”孟晚好聲勸慰,“大家同門?一場,有什么事好生說莫要?動怒呀!”

    扭頭?看向孟晚,錢奕君無奈嘆了口氣,“小師妹啊,也就你這般單純才看不出易上?鳶的真面目。”

    孟晚眨了眨眼沒接話。

    “罷了罷了,”錢奕君擺了擺手,“我還是回去“思過”吧!

    說著越過孟晚便?要?離開。

    這時,孟晚突然想到什么,忙追上?去問,“錢師兄你掌管器械堂,那是不是所有命牌都?知曉是誰的?”

    “自然。”

    聞言,孟晚欣喜不已,回想一番將劉小年手中那塊命牌的模樣描述出來,詢問命牌主人。

    錢奕君聽完孟晚的描述覺得有些熟悉,右手下翻,憑空在掌心幻化出一本冊子,上?書三個?大字——命牌錄

    隨后?他?打開冊子快速翻了翻,指著其中一頁問,“可是這個??”

    孟晚湊過去低頭?看了眼,眼睛一亮,欣喜不已,“對,就是這個?!錢師兄可知這命牌主人是誰?”

    她說完錢奕君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若有所思詢問,“好端端的你怎突然問起這個??”

    “偶然見過,有些好奇罷了!泵贤聿⑽慈鐚嵪喔,而是隨口尋了個?借口。

    不料錢奕君聽見這話反倒臉色復雜,語氣訝異道:“可是大師兄的命牌早在二十年前便?丟失了,你在何處得見?”

    “你是說,這塊命牌是葉師兄的?”孟晚瞪大了雙眼。

    錢奕君并未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孟晚雖不算聰明卻也不是愚笨至極,突然間很多被自己忽視的細節在這一刻串聯起來,為何葉師兄見到自己拿著那塊玉佩時會?是那樣的神?情;為何會?待自己如此之好;為何問了不少弟子,皆無一人命牌是葉子標識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劉小年是葉師兄的孩子!

    見孟晚呆愣在原地一言不發?,好似陷入沉思之中,錢奕君沒忍住出聲詢問,“小師妹,你怎么了?”

    “啊,”孟晚突然驚醒過來,勉強笑了笑,“無事,只是突然想到這塊命牌我是在見長寧畫過!

    錢奕君并不關心此事,只是有些心情不佳道:“那若無其他?事我便?先行離開了。”

    “錢師兄慢走?!

    目送人離開,孟晚抿著唇也轉身離開。

    腳底踩在枯枝上?發?出碎裂的聲音,晏南舟亦步亦趨跟在紀長寧身后?,他?身上?的傷口雖看起來極其猙獰,翻因為神?骨的緣故已經開始止血正在逐漸愈合,以至于氣色比之昨日好上?許多。

    二人走?了許久,穿過那片峽谷后?,再往北行了沒多遠便?是一條河,可是和普通河水不同的是,這里的河水是黑色的,冒著詭異的黑氣,好似河水之中藏著什么東西似的,令人感到瘆人詭異。

    紀長寧站在岸邊垂眸打量著漆黑的河水,河水漆黑瞧不見不底,也看不見源頭?在何處,她環顧四周,周遭是一望無邊的草原,空無一人,連只動物也未瞧見,自然沒有渡河的船只,連個?人影也未瞧見,不由緊皺了眉頭?,欲上?前用手觸碰這漆黑的河水,可指尖還未觸碰到河面時,右側伸出了一只手阻攔了她的動作。

    她抬眸只見晏南舟神?情凝重握住自己手腕,語氣嚴肅道:“這河水看著不對勁,還是莫要?觸碰的好。”

    許是晏南舟體?內有神?骨的緣故,好似一只獵狗,對危險的感知極強,他?說這河水不對勁那自然蘊藏著危險,便?收回手打消游過去的念頭?,只道:“這河也不知有多長,繞過去怕是不可能,眼下只有渡河這一法子可行,可這四周沒有一棵高大的樹木,壓根無法渡河。”

    突然間,遠處傳來了一道洪厚低沉的聲音,“二位可是要?渡河?”

    一只扁舟憑空出現在了河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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