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朕給兩個孩子想了好多大名,不需要。他們有名字,江月書,江藏月
顧著睡覺的孩子和身體不好的太子爺, 軟轎的速度也變得極慢,他們還在半道上呢,這邊大步行軍走路走得虎虎生威的岑扶光, 已經到了乾清宮。
元豐帝已經負手在殿內來回轉了好幾圈, 正要開口再問那個今天已經問了數次的問題, 外面就傳來動靜,他瞬間閉嘴,扭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元豐帝早已吩咐過,岑扶光無需通報, 直接進殿。
而當他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大門口時,依舊年少, 依舊挺拔如竹。
元豐帝眼神一滯,嘴唇微張,雖然岑扶光走近前他就已經迅速低頭, 再抬眼時, 眼底已沒了淚意, 只是微紅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不平靜。
岑扶光走到元豐帝的面前站定。
沒有行禮。
也沒有說兒臣回來了之類的久別重逢的寒暄話話。
他定定看著元豐帝,視線在他微紅的眼眶上停頓片刻, 又馬上移開,上下打量, 看他如今的身形,看他的臉上添了幾重威嚴和多少條紋路。
半晌后, 寂靜的乾清宮中響起岑扶光平淡的聲音。
“瘦了。”
元豐帝確實瘦了。
雖然不是很明顯, 但確實不如兩年前的魁梧。
岑扶光頓了頓, 再道:“大權獨握, 你該意氣風發,怎么還顯頹喪了?”
自己離開的這兩年, 大哥雖然只離開了大半年,但大哥早就不理事,只要事情不傳到東宮,只要元豐帝沒有特意開口,岑扶羲絕對不能幫他處理。
這段時間,也確實算得上元豐帝自從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權獨握。
獨掌天下權,雖然很累,但元豐帝確實是意氣風發器宇軒昂的,而所有人一致的恭維聲也讓他不自覺開始膨脹起來。
幸而太子回來的很及時。
他的膨脹還未現于人前,就被岑扶羲給戳破了。
他也沒說別的,只挑挑揀揀隨機說了他這兩年獨-立處理的政事,就算剔除小瑕疵的事件,大問題的也不少,還有兩件,從頭到尾都中了別人的計。
他不愿相信。
派心腹查了又查,最后證明。
太子是對的。
就是從那瞬間,元豐帝覺得自己老了,又或者說,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不該坐這個皇位。
心中的苦澀一層比一層密集,元豐帝再次別過頭,緩了好一會后才再次看向岑扶光,眼中含淚,顫抖著手去碰他的肩,拍了拍,“你也瘦、瘦——”
他說不下去了。
瞪大眼認真看岑扶光,身姿矯健,唇紅齒白的。
身形和離京前沒有多少變化,刻意沉下臉時也是曾經的秦王,但寥寥幾句話之后,岑扶光收斂了心中的怒意,而他一放松,巨大的變化就直白得展現在了元豐帝的眼底。
曾經的秦王,是桀驁,是不遜,是永遠都是一柄出竅的寒刃,即使不曾揮刀,刀刃上的寒光也足夠刺傷人眼,永遠緊繃,永遠壓抑。
而如今的岑扶光,容顏不改,只是無時無刻縈繞在他身上的緊繃消失了,他突破了自身的牢籠,終于回到了這個年紀該出現的鮮活明艷。
元豐帝自認是愛著這個兒子的,自然也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改變。
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看著岑扶光眉宇間那抹幼時都不曾見過的輕松自在,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變化,是好的。
“我可沒瘦。”
岑扶光不管元豐帝此刻是怎樣的心境,他眼皮一撂,直言,“我媳婦兒把我照顧得可好了,一日三餐四時問詢,我怎么會瘦?”
說完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元豐帝,自以為隱秘的挑了挑眉,是藏都藏不住的嘚瑟,“你這種沒有媳婦關心的,自然會瘦的。”
元豐帝:???
“誰說朕沒有人關懷?”
元豐帝眼睛一瞪,“朕富有四海,就算撇開后宮,想關心朕的人,從京城排到邊境,朕不缺人關心!”
“撇開后宮?”
岑扶光馬上提煉出重點,他笑了。
“你果然沒有媳婦關心。”
“不應該啊。”
不等元豐帝‘狡辯’,岑扶光迅速回想了一下后宮此時的局面,“就算母后和曾經的貴妃和你都回不到從前,后面還有那么多妃子呢。”
“就說老四,他已經在議親了,為了給老四找個好岳家,韻妃娘娘也該殷勤伺候你才對,怎么會無人關心你?”
“咋,你現在又開始區分關心是否真情假意了?”
岑扶光皺眉,“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你是皇帝,真情對你來說太難了,后妃永遠不可能拋棄家族只一心為你。”
“就算曾經有,在權利中心待久了的人,怎么可能一層不變呢?”
說著說著岑扶光又冷笑一聲,“貴妃的教訓還不夠?”
元豐帝為什么寵愛了貴妃這么多年,因為他認為貴妃一心為他,無關他的身份,只為他這個人,甚至因此和皇后有了隔閡。
這點他從未明說,但岑扶羲和岑扶光甚至皇后,都不傻。
有眼睛,會看。
岑扶羲和皇后看清后只是冷笑,岑扶光也冷笑,但他冷笑的時候也不忘誅元豐帝的心,站著誅,跳著誅,每每把元豐帝氣得跳腳后他就神清氣爽了,還不忘放言,你以后一定會后悔的,我就等著看貴妃是否真的能多年如一日,你的那一點點真情,能不能得到回饋!
是的沒錯,一點點真心。
在岑扶光看來,他這個父親,就是有病。
口里說著渴望所謂真情,他自己卻又吝嗇給予,他不愿付出真心,又要旁人的真心,非要把他這個人和他的身份分開來算。
既然算得這般分明,那你何不拋開你的身份,爭什么天下,當什么皇帝,不爭天下不當皇帝,就沒有任何身份可言,哪種境況下還黏著你的,自然就是為你這個人了。
偏他又舍不下權利,放不下富貴。
哪哪都想要,哪哪都不沾邊,說得就是他!
元豐帝:“什么混賬話,越說越不像樣!”
“是朕不要她們的關心,朕嫌她們礙事。”
“你離開的這兩年,朕勵精圖治宵衣旰食日理萬機,連見臣子的時間都不夠,哪有時間去聞后宮的脂粉香!”
這話元豐帝說得一點都不心虛,因為他確實是這樣做的。
這兩年后宮沒有新的子嗣降生,因為皇帝幾乎住在了乾清宮。
他是真的忙。
若說情愛金錢是女人最好的補品,那男人最好的補品就是權利,尤其是作為一個看似得位很正但背后有太多推手實際上并未大權在握的皇帝來說,權利,是他最渴求的東西,沒有之一。
這兩年,他就一心撲在這上頭了。
岑扶光:“勵精圖治宵衣旰食日理萬機?”
元豐帝自豪點頭。
“沒錯。”
岑扶光:“那成果在哪?”
“閩越的山林折騰出了那么多的花樣,給你送了那么多的銀子,還有漠北那邊的勝仗,那么多的戰利品。”
“為何現在國庫還是空的?”
“都進你的私庫了,是吧?”
元豐帝:……
“朕沒有,朕只挪了五分之一不到,余下的,都用在國事上了。”
“哪個國事?”
岑扶光:“不打仗不征兵不用糧草,你說用在國事上,那就是民建和民生,建設在哪,民生又提升在哪?”
元豐帝:……
信錯了人。
被貪污了。
還是太子抓出來的。
岑扶光:……
雖然剛和岑扶羲見面岑扶光就氣上了,但他即將抵達京城的前一夜,這邊的情報都已經送到了他的案牘上。
包括元豐帝這兩年的所有騷操作,以及被太子親手揭下的‘皮’。
他連罵都不想罵了。
環手抱胸,只余冷笑。
元豐帝:……
無言以對又無能跳腳。
“老大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元豐帝:“朕哪是生了兩個兒子,朕這是生了兩個考官出來!”
“誰家兒子像你們這樣,久別重逢,不關心父親身體是否康泰,不關心父親心情是否愉悅,只一門心思找茬。”
“朕是你們的父親,不是你們監考的學子!”
面對元豐帝的無能狂怒胡攪蠻纏,岑扶光冷笑依舊,“什么學子,就你那滿是墨點的卷子,根本送不到考官手里去,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
元豐帝:……
人是變了,但也沒有全變。
嘴毒這點,比以前更甚了。
打不得,說不贏,元豐帝氣得身子都開始哆嗦了,只顫著手指著岑扶光,你個不停,又說不出具體的斥責之語。
“別裝了。”
“太醫說了,你除了身體有點虛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毛病。”
元豐帝眼睛一瞪。
“朕不虛。”
男人聽不得這兩個字。
不過他馬上又開心起來,看了一眼岑扶光,有些扭捏的問,“你還看過朕的醫案?”
不怪元豐帝好哄。
實在是這兩個兒子回來后,一句好話都沒聽過,太子先揭一層皮,老二緊跟著就是誅心,哪痛他就往哪往死里戳。
這看醫案,竟是父子溫情的唯一證明了。
“看啊。”
岑扶光:“我每隔一個月就會看。”
元豐帝眼中欣慰更甚,只是還不待他煽情一二,岑扶光緊跟著就來了句,“我會根據你的醫案來決定要氣你到什么程度。”
“我才不會背上氣死父親的名聲。”
元豐帝:……
“你這個混球!”
他怒了,他真的怒了。
袖子一捋,左右四顧,看到一個趁手的東西正要去拿,岑扶光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淡淡道:“行了,別演了。”
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會看他的醫案。
現在又裝什么?
岑扶光的鐵手牢牢攥著元豐帝的胳膊,沒有和他打鬧的心思,看著他眼睛,直接問他,“大哥給了你什么?”
元豐帝:“什、什么?”
岑扶光:“你為何會同意更換太子,大哥給了你什么?”
“什么叫老大給了朕東西?”
元豐帝一臉的光輝正義:“是朕疼惜他身體不好,他本人又自愿推你上位,朕自然就同意了,哪里需要他給什么東西?”
“不可能。”
這三個字,岑扶光說得斬釘截鐵。
父皇一直忌憚大哥的聰慧,又不得不承認大哥幫了他太多,后面大哥身體廢了,他就只剩滿心的愧疚。
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人選一定會更改,但沒人敢催促。
因為曾經有人上折子說這事,竟被元豐帝直接打殺了。
那是一心求仁的皇帝第一次如此震怒和不加掩飾,后面就再也沒人提這件事了,都在等,等太子去世,這位置自然就空出來了。
其實岑扶羲不稀罕這所謂的愧疚。
身子廢了,威脅不到他的位置了,就把太子之位當補償?把太子之位焊死在身上又如何?也只是太子而已。
他沒有任何表示。
不稀罕,只當給弟弟先占著。
大哥不稀罕,岑扶光卻清楚,父皇真的很在意這件事,他不會輕易同意更換的,就算大哥去了,以父皇的德性,這太子之位,至少也要空很多年。
絕對不是現在就能換的。
岑扶光再問,“你從大哥那里拿了什么?”
除了大哥自己本身強烈意愿,一定還有別的他拒絕不了的好處,不然他不會同意的。
元豐帝:“我真……”
“你不說,我就去問大哥。”
岑扶光松開他的胳膊,再次冷笑,明明白白告訴他,“我若是從大哥那邊得到具體消息,無論你拿了什么好處,我一定給你攪黃了,我說到做到。”
元豐帝:……
“你看你,出去兩年還是那么急躁。”
不過這事也沒什么好瞞的。
元豐帝眉尾一揚,剛還又氣又怒的人,僅一個表情就生動許多,意氣風發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一年三熟!”
“太子在百越那邊找到了一年三熟的地盤!”
“他已經派人查探證實過許多次了,確有此事,只等著拿下百越,就可以糧食豐裕了!”
這讓元豐帝如何不歡喜。
糧食是如何重要已經不需要他闡述,岑扶光也明白了他激動的來源。
一年三熟啊。
確實該激動。
原來大哥一直在查證這件事?
怪不得他人雖在閩越,但不著家,也不怎么管事,更不和自己一起參與海貿的時候,只成天出門溜達,原來是重點是在這上面。
這件事太重要了。
元豐帝知道后誰也沒提過,因為那還是別人的地盤,就算已經拿下閩越作為城池,但要繼續前攻拿下百越,還需要慢慢謀劃,在徹底拿下那塊地之前,他誰都不會說。
當然,不包括岑扶光。
他一提到這事就激動,正好殿內也無旁人,激動到轉圈圈,在殿內走來走去,口里還不停念叨著朕要青史留名了,朕這次真的有別于其他帝王了……
岑扶光沒有戳穿這次的根本原因還是在大哥身上,他就是個半路摘果子的。
算了。
確實是大喜事,由著他高興吧。
在閩越呆了挺長的時間,岑扶光還算了解南疆的作戰方式,他有些手癢,也要去一次戰場,反正那邊都是墻頭草,和漠北的騎兵完全是兩個德行,除了天然的密林瘴氣,單論作戰能力,那邊啥也不是。
岑扶光心里還在盤算自己要不要去過過癮,這邊兀自念叨的元豐帝可能是太過興奮了,話頭竟轉到了他的頭上,還教訓上了。
“你說你,你也是你大哥帶大的。”
“他去了那邊幾個月,就給朕帶回了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你呢?”
“你在那邊干啥了?”
“你怕是沉醉在溫柔鄉里了,一心只有妻兒。”
元豐帝說著說著還恨鐵不成鋼起來,“朕不是讓你遠離妻兒,但你年歲正好,現在正是拼搏的時候,怎可沉溺兒女情長呢?!”
“對,現在不沉溺。”
岑扶光冷嗤一聲,“等我奮斗有成,等到妻子老了,我去和其他年輕姑娘沉溺唄,你是這個意思不?”
“怪不得母后不搭理你!”
元豐帝:……
蹶完這一句,岑扶光徑直轉身就走,元豐帝兩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岑扶光:“去母后那邊拜見,去看兩個孩子。”
說到兩個孩子元豐帝就來氣。
“你應該帶他們來拜見朕,怎么送到皇后那邊去了?”
不知道朕也翹首以盼的等著呢?
岑扶光:“誰讓母后沒有和你在一起呢?”
“原配發妻都不和你在一起,找找自己的原因吧,別一天到晚都怪別人。”
元豐帝:……
提一句不要沉溺兒女情長,嘴巴就毒成這樣?!
他默了又默,噎了又噎,到底還是想看孫子的想法占了上峰,逆子先放一邊。
“朕和你一起去。”
“正好,也把兩個孩子的大名確定下來,這都幾歲了,該定大名了。”
“朕想了好多好名字,你也來挑挑。”
元豐帝一直都只知道團團圓圓的小名,他也以為老二不取大名是留著自己來取呢,即使再忙,只要有靈感就記錄在側,記了滿滿幾頁,光是挑都得挑花眼。
岑扶光神情一頓,他抬眼,靜靜看著元豐帝。
“他們的大名早就取好了,還沒滿月就一起定下了。”
元豐帝:……
他停下想去拿冊子的動作,有些不甘,但看著岑扶光安靜的眉眼,良久后癟癟嘴,到底沒說什么掃興話,只道:“大名是什么?”
岑扶光:“江月書,江藏月。”
元豐帝:??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依舊淡定站在原地的老二。
是朕耳朵有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岑家什么時候改姓江了?
第202章 這是我大婚前收到的最大驚喜
三人還在碼頭寒暄說話的時候, 江鏖就已經先行一步回了定川侯府,他這才回京,要上折子, 要等皇上召見, 還不知道見了皇上之后又會鬧什么幺蛾子呢, 萬一他腦袋一拍又把自己弄哪去了呢?
沒得時間擺龍門陣了!
所以江鏖完全沒有說話的心思,直接打馬回了侯府,一進家門就開始詢問各種船上送信回來的事情,一點都沒耽擱就開始處理正事。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小月亮的嫁妝問題。
什么舊友, 什么守家人該得的賞銀,通通都忘后靠, 只要姑娘嫁出去了,只要這樁婚事沒有任何問題的順利舉行下去,多少賞銀都有!
于是江瑤鏡慢悠悠帶著江團圓和程星月回來的時候, 侯府中已是一派忙碌之景, 所見之人皆是行色匆匆, 她想要正院看一眼祖父,半道就被同樣行色匆匆的老管家一句話給打發了。
您自己玩去吧, 別添亂了。
江瑤鏡:……
你們忙,你們有理, 走就走。
江瑤鏡癟嘴,帶著后面的兩小只憤憤回了自己的長庚院。
院落早就灑掃干凈, 就連門簾都是曬足了太陽的好聞皂香, 回到熟悉的屋子, 江瑤鏡站在門前, 認真打量自己曾經熟悉的閨閣。
明明滿是熟悉,擺件陳設都是自己的喜歡的, 竟也有了恍若經年之感。
她抿了抿唇,回身,看著程星月,笑道:“你的屋子也準備好了,就在隔壁,船上到底休息的不好,你先去洗漱一番,好好歇息,晚上咱們再一起用膳。”
“好。”
程星月點頭應是。
江瑤鏡又看向江團圓,“你帶她去吧,等她的事吩咐妥當了,你再帶奶嬤嬤們去兩個孩子的院子安置下。”
雖然人在外面,但兩位小主子的院子和伺候的下人,家里也是早早就安排妥當了。
“辦完這兩件事后也不用回來伺候,直接家去見你老子娘吧,明兒再回來。”
江團圓的家就在侯府后面的胡同里,那幾條胡同住的都是侯府的家生子。
江團圓:“姑娘不用我伺候?”
“不用。”
江瑤鏡:“家里有人使,你只管回家去,也不用推辭,明兒回來又要接著忙了,雖然在這府里你和你老子娘也是能見面的,只是到底匆忙,回家好好說一場話吧。”
確實,后面非常忙。
江團圓想了想也沒推辭,笑著應了是,就帶著程星月下去了。
目送她們兩人離開,又搖頭示意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們不用近身伺候,*7.7.z.l江瑤鏡頓了頓才緩緩回身,抬腳慢行,走進這間滿是熟悉卻又有一絲陌生之感的屋子。
而在江瑤鏡熟悉自己曾經閨閣的時候,江團圓已經帶著程星月去了隔壁的客房。
距離非常近,而且這間屋子是程星月以前住過的,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還是當初的那幾位。
江團圓沒和程星月說什么,只背著手在屋子里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確定備上的東西是齊全且上好的,她才回身看向程星月,“你也不是客人了,也不用我囑咐什么,只記得一句話,缺什么直接說,不要怕麻煩別人,更不要委屈了自己。”
“姑娘是拿你當妹妹看待的,有話記得直說。”
“知道了。”
程星月確實沒拿自己當客人,她對這里可太熟悉了,直接擺手催著江團圓走,“你別叨叨了,快回去見你爹娘吧。”
“行,那我走了。”
江團圓擺擺手,直接走了。
在外數年,程星月早就習慣了自力更生,即使有丫鬟來幫忙,她手里的動作也沒停,很快就整理好了貼身之物。
有婆子在門簾外問,“程姑娘,這會子要洗漱么?熱水早就備好了。”
“過一會吧。”
程星月側頭看向門簾外,“我先休息一會兒,要用熱水的時候再叫你。”
“好,姑娘只管吩咐。”
丫鬟們眼里有活,手腳勤快,程星月整理完自己的貼身之物之后,她們已經把其他活計都包完了。
她頓了頓,起身坐到窗邊坐下,旁邊的高圓幾上已經倒好了熱茶,茶煙清淺渺渺升空,她卻無心飲茶,只沉默坐在椅子上,眸色微沉,此刻在腦海里想著的,是回京之時花濃拉著自己說得那些話。
但愿她的猜測只是多心。
哥哥要是再作死,自己也是不會再保他了的。
*
江瑤鏡不知道程星回可能又在鬧妖,不過她就算知道后也不會放在心上,如今的程星回,除了惡心人,也沒其他本事了。
但惡心也分人。
在意才會被他惡心,不在意的話,只當笑話看就是了。
她在屋里來回繞了幾圈,熟悉的陳設和趁手的擺放讓她很快就回到了曾經的放松舒適之感,難得粘人的某人不在,吵鬧的孩子們也不在,也不需要自己處理任何事情,江瑤鏡的心情非常放松。
她迅速沐浴換過新衣后,沒帶任何人,背著手就去自己的小花園里巡查了。
五月初的京城,寒雪已消融,春天的尾巴也已逐漸消失,盛夏正式入場,這個時節的京城是最舒適的,既有涼風又有暖陽,不冷也不熱。
小花園一直是江瑤鏡的心頭好,即使她兩年不曾歸家,花匠依舊矜矜業業侍弄,她在小花園里來回踱步了兩圈,非常滿意。
依舊姹紫嫣紅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給花匠們記一功,賞銀翻倍。
心情甚美的江瑤鏡,素白的裙擺一揚就做到了爬滿紫藤的秋千上,雙腳一蹬秋千就流暢地晃悠了起來,把她送至半空,也讓暖陽見證了她的自在和放松。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隨心玩樂就好。
家里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是住得再久的別處都給不了的安寧。
江瑤鏡徹底放飛自己,想花園就看,想玩秋千就玩,蕩累了就直接臥倒在千秋上,手帕往臉上一放,遮住并不刺眼的暖陽,風是溫柔的,花香是熟悉的。
她本來只想闔眼小憩一翻,誰知閉著閉著,就真的睡過去了。
婆子上前,把準備好的薄毯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
——
江瑤鏡這邊是回家后的歲月靜好,而此刻的乾清宮,氣氛已經算的上是冰凝,剛才父子兩那點微末的溫情,早就被狂風席卷,只剩風暴中心的無聲對峙。
不,只有元豐帝一個人的天崩地裂。
岑扶光絲毫不覺自己丟出了什么大雷,他淡定地看著逐漸回過神臉上都開始猙獰的元豐帝,好像剛才說孩子們姓江的話,不是他說出來似的。
“是她的主意對不對?”
元豐帝終于回過神來。
原本就算江鏖是自己的心腹重臣,元豐帝也不會在意江瑤鏡如何,最多就清楚她的孩子會繼承江鏖的爵位。
但后來岑扶光和她在一起了之后,元豐帝自然查過她的種種事跡的,不說江瑤鏡的所有人生軌跡都一清二楚,但也對她非常了解,雖然兩人至今還沒見過面。
“肯定是她!”
不用岑扶光回答,元豐帝就自顧自給出了答案。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侯府的爵位,她不會給江家宗族可乘之機,也不會讓江鏖的辛苦奮斗給別人做嫁衣。”
本來元豐帝是很欣賞她這個態度的。
就算是女兒身,也一心為江鏖著想,沒有辜負江鏖疼她一場。
但這份欣賞,落到自家頭上,皇孫姓了江,就不行了!
岑可是皇姓。
你江家的爵位再重要,能重要過皇家嗎?
“不可以,朕絕不答應。”
“你也別說什么已經上了江家族譜之類的話,朕不聽,這兩個孩子必須姓岑,也必須上皇室宗牒。”
元豐帝眼神一冷,再道:“江家丫頭若有怨懟之意,朕就親自跟她講!”
他壓根就沒有和岑扶光商量的意思,一意孤行自己做了決定。
在他看來,這個老二已經廢了,徹底栽進了江家丫頭的溫柔鄉里,不然為何他會私自同意這件事?
孩子居然姓江。
他要做什么?他要入贅江家嗎!
這事要是傳出去,丟死人,不僅他丟人,整個皇室都跟著丟人。
饒是如此,他還是做了。
沒救了,也不必和他商量了,跟他說都是白費。
“不是哦。”
元豐帝氣得整個人都在喘粗氣,岑扶光淡淡丟出三個字,等皇上略顯赤紅的雙眼看過來時,他彎眼一笑,面上依舊云淡風輕,接著笑道:“不是她的決定,是我的決定。”
“是我決定這兩個孩子姓江的。”
“呵。”
對此,元豐帝的反應是一聲冷笑,明擺著不信。
岑扶光:“我得給自己留后路。”
留后路?
這句話讓元豐帝十分不解,“留什么后路?”
岑扶光依舊笑望著他,眼中笑意流轉,看著十分和熙的樣子,就是笑意好似有些過剩了,燦爛到半詭的地步,嘴角大幅度上揚,聲音甜膩。
“萬一我哪天被圈禁了,或者更慘,上演岑家的第一次殺子。”
“他們不姓岑,就算依舊受我牽連,好歹也能留住一條命。”
“留的是這樣的后路呢。”
元豐帝:……
他瞬間瞪大眼,還后悔了兩步,張大嘴看著笑意依舊燦爛的岑扶光,他是真的沒想過老二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沒想到他會戳破說明到這種地步!
心中既有寒意又有酸澀,不想把話說穿,更想稀里糊涂當一對雖然時常吵鬧但依舊還算和-諧的父子的元豐帝下意識道:“你這說的是什么渾話,什么圈禁,什么殺-子,朕怎么可能這么對你?”
“你可是我的親兒子!”
岑扶光再次打破他的裝傻。
“大哥也是你的親兒子。”
“老三也是。”
“他們兩,還都曾經獲得過你獨一無二的寵愛。”
“如今又如何呢?”
岑扶羲是元豐帝的嫡長子,是他第一個孩子,承載著他所有期盼出生,又親自細心教導多年,是澆灌心血最多的一個孩子。
而岑扶晞,不夠聰明,有些憨傻卻足夠孝順,幾乎皇帝說什么他就聽什么,是繼岑扶羲岑扶光之后,最和元豐帝心意的兒子。
這兩個兒子,他都一度非常疼愛。
可如今,這兩都是什么下場?
太子不廢而廢,最期盼的長子,下場也是最慘烈的,依舊擁有一切,卻沒了健康的身體。
岑扶晞也沒好到哪去,他倒活得好好的,性命無虞,但他的生活已經一眼看到頂,余生也就這樣了。
元豐帝怔怔地看著岑扶光,有些干燥的嘴唇幾次開合,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他不說話,岑扶光也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只是話都說到這了,他心中到底有幾分憤憤之意,到底又說了句,“我這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然就更要留下后路了。”
這話也不假。
他所獲得的父愛,確實比不過岑扶羲,連后來者岑扶晞也比不了。
“老二……”
元豐帝的聲音低沉沙啞,眼中忽而涌現的淚意幾乎快要落下,“你也恨我了,是不是?”
雖然從前老二也是混不吝,經常把自己氣得跳腳,但也幾乎都是就事論事,不會翻舊賬,不會說真正的誅心之語。
而分開的這兩年,也讓這段父子關系進入到了一個真正尷尬的節點,生疏是必然的,父親二字在他心中減輕了不少份量也是真的。
不然他不會說這些話。
也?
這個字讓岑扶光瞳孔一顫,隨即恍然,肯定也問過大哥。
大哥的答案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父皇心虛,即使不承認,他自己也清楚有些行為確實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對,不然他也不會連著兩個兒子都問這個問題。
岑扶光心內劃過嘲諷,面上卻不動聲色,搖頭,“不恨。”
他回答得太快太淡定,顯然說服不了元豐帝,他上前兩步,抬手想要碰碰他的頭,卻發現這個兒子早就不需要父親的撫摸了,他也夠不到他的頭頂了。
手臂在空中停頓半刻,又頹然放下。
“真的不恨。”
岑扶光沒有躲避他的動作,也沒有主動迎合他的動作,一直站在原地,“都說子肖父,雖然如今的我不認為日后我會長成你現在的樣子。”
“但血緣關系在這擺著,真的說不準,萬一我老了以后就抽風了呢?就腦子進水了呢?”
“未免以后打臉,話還是別說太滿。”
“真的不恨。”
元豐帝:……
這個不孝子是在說朕抽風,說朕腦子進水了,是吧?
還是當面明晃晃的說出來的,是吧?
他牙一咬,心中千言萬語跌宕起伏的情緒就這么給面前這個不孝子給破壞了,結實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
“啪。”
“反正朕不同意,兩孩子必須姓岑,隨你怎么說朕都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就大哥會拿捏你是吧?
我也會。
岑扶光歪了歪頭,好整以暇問他,“大哥在閩越發現了一年三熟的地方,你猜我收獲了什么?”
你還能收獲什么?
你除了追著媳婦跑,有了兩個孩子,你還能有什么收獲?
元豐帝直接回了他一個白眼,難得粗俗,“有屁就放。”
他是知道岑扶光在海邊折騰了一通的,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子海外的勢力上,他察覺到了,但始終沒有找到具體的位置。
至于老二折騰的海貿一事,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海貿掙錢,也知道這是了解世界的機會,但海上的風險實在太大了,如今大齊正是萬事待興的時候,哪哪都需要人,哪哪都需要錢,沒有試錯和承擔遠航船隊消失于風暴的能力。
而且海上的賊寇還沒去剿呢。
海貿是一定會開的,但不是現在。
岑扶光干脆利落道:“這次遠航,我得了三十倍的回報。”
他沒說具體投入了多少錢,只說巨大的回答。
元豐帝:“多少?!”
“三十倍?”
“你沒誆我?”
岑扶光:“我誆你做什么,銀子就在庫房擺著呢,你一查就知道。”
“而且我們已經清楚別國最想要的是什么,第二次出海全是針對性的東西,只要沒在海上出現意外,順利返航,五十倍是必須的。”
元豐帝:!
五十倍!!!
他的雙眼頓時亮得驚人,手還在哆嗦呢,就已經緊緊抓住了岑扶光的手,抓得那叫一個緊,力氣大到岑扶光都覺得有些疼了。
“朕要入股!”
“第三次出海前,務必要告訴朕!”
岑扶光:“想入股?”
元豐帝:“嗯嗯!”
岑扶光:“來,孩子們姓什么?”
“你的回答決定了你能不能入股,以及,分成能拿多少。”
元豐帝:……
可惡。
才被老大拿捏,老二又來了。
這哪是兒子,這分明是兩個白眼狼不孝子,成天想著怎么拿捏老父親!
——
白日里的陽光太好,一不留神就睡過了頭,這會子早就過了江瑤鏡平時入睡的點,她還在床上翻來覆去。
“睡不著?”
江瑤鏡翻身的動作一頓,然后迅速回身,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屋子里的岑扶光,話還沒出口,驚喜的笑容已經浮現在了臉上。
“你怎么會過來?”
說著話的同時人已經翻身下了床來,幾步蹦到岑扶光的面前,仰頭看著他,再問,“你怎么會來的?”
在船上的時候就說好了,剛回來的時候會很忙,大約會在宮里或者王府住幾日。
這會子他的突然出現,對江瑤鏡來說確實是一個驚喜。
“想你就來了。”
她眼中雀躍的星光讓原本疲憊的岑扶光也上揚了唇角,俯身低頭和她的視線平時,定定看著她的眼睛,聲音繾綣低沉,“而且我猜,你也一樣在想我?”
雖是詢問,語氣確實篤定。
他的話語落,江瑤鏡雙頰都覆粉暈,雖羞赧,還是點了頭。
“恩,我也在想你。”
她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勁腰,仰頭看著他,披散在背后的青絲從他伸手摟住纖腰的手背上劃過,如云似羽,輕柔又酥麻。
岑扶光喉結一緊,視線剛停在她不點而紅的朱唇上,卻見朱唇一啟,吐出一句話。
“我們現在就接著要二胎吧。”
岑扶光:“……啊?”
他一臉茫然,不知道話題為何會跳到此處。
可江瑤鏡是認真的。
白天走了困夜里睡不著,她也不是只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還是在動的。
這動著動著就想起了一件要緊事。
孩子們的姓氏。
皇上至今還不知道兩個孩子姓江,上的也是江家的族譜。
江瑤鏡:“團團圓圓馬上就兩歲了,太醫也說了,我的身體恢復的很好,可以再生下一胎了,我們接著生吧?”
“不是。”岑扶光一臉莫名,“你怎么突然想到現在就接著要孩子了?”
“孩子們的姓氏啊!”
江瑤鏡瞪大眼看著還沒回過神來的岑扶光,“只要懷上孩子,就算看到我肚子的份上,皇上也不會如何生氣的。”
就算有氣,也得等自己生了再撒。
懷胎十月,足夠他心情平靜了。
岑扶光眨了眨眼,終于回過神來,唇邊的笑意更甚,“不是說這件事我來扛,你如今這般說辭,是要幫我分擔的意思?”
“昂。”
江瑤鏡干脆點頭。
最開始確實是想讓他一個人扛,自己隱在背后來著。
但現在不同了。
“我喜歡你,自然不會讓你一人獨面風雨,而且還是因我之過。”
曾經岑扶光討厭死了她的坦率,說不喜歡就真的不喜歡。
但現在岑扶光卻愛死了她的坦率。
雙手捧著她的臉,低頭,狠狠親了一口此刻他愛死了的小嘴,親完后才美滋滋道:“不用,我已經和父皇說過了。”
“他已經知道并且,差不多算默認了吧。”
江瑤鏡:“……啊?”
這下子換江瑤鏡傻眼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這才回京的第一天,岑扶光就直接上了,而且他在船上根本就沒和自己商量過這件事!
而且皇上怎么會這么輕易就默認呢?
皇孫姓江誒!
“什么情況,你到底怎么說得?”
她一邊急切詢問一邊退出他的懷抱,上下打量他,還上手到處摸,生怕他完好衣衫之下,會有自己不知道的傷痕出現。
“皇上沒打你吧?”
“沒有。”
岑扶光由著她在自己身上摸,“本來也沒想今天就說的,話趕話,就直接說出去了。”
親手摸過一回,確定眼前人完好無損,江瑤鏡心下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又滿心好奇,“那你怎么說服皇上的?”
“沒有說服。”
“利誘。”
岑扶光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我告訴他海貿掙了多少錢了。”
江瑤鏡:……
她先是不可思議瞪大眼看著岑扶光,得到他肯定的點頭之后,她的表情也開始一言難盡起來,艱難低聲,“皇上他,這么貪財的?”
岑扶光再度肯定點頭。
“只進不出的貔貅,說得就是他。”
江瑤鏡:……
她咽了咽了口水,一副很多話想說,但又覺得不該說出口的樣子,整張臉都擰巴成了一團。
岑扶光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臉上的軟肉,溫聲道:“別想了,反正事情解決了就行。”
當然不止這么簡單。
他低垂的眼簾蓋住了眸中所有的神思。
父皇大約察覺到了大哥的意圖,也抓到了大哥海外屯兵的苗頭,但他沒找到具體的地方,或許也有不想認真找之意。
今日見到父皇,本來以為會是徹底的‘爭鋒相對’,畢竟大哥突然讓自己上位,對自己來說是猝不及防,對父皇而言依舊是如此,甚至,還是一種‘逼迫’。
以為他會生氣的。
但今日相見,他的生氣是有的,但同時也有種詭異的輕松之感,是這兩年里,本以為大權在握其實被人耍得團團轉,所以喪失了為君的信心?
這種喪失,是一時的,還是長久的?
或許大哥才是最了解父皇的,他總能做出父皇絕對能接受的選擇,哪怕是‘逼迫’,他比父皇自己,還要了解他。
不愿她被這些事情為難,這些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就被岑扶光丟到了一邊,他彎身把她攔腰抱起,還未梳洗,就不上-她的香榻了,腳步一轉,大步走向了貴妃榻,緊緊摟著她在榻上坐下。
“我后面幾日真的會很忙。”
“要去抄家追債,要去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
“是真的過不來了。”
江瑤鏡摟住他的脖子,“那我的驚喜怎么辦?你不是說你單忙聘禮之事就忙不過來了嗎?”
“大部分都交給父皇了。”
除了自己特地尋找定制的那幾樣,余下的常規聘禮,都交給元豐帝了。
“他是我爹,光靠內務司出聘禮怎么夠?”
“我必須要從他私庫里薅些好東西出來!”
江瑤鏡:……
剛才還說皇上是貔貅,是只進不出的主,現在又惡狠狠表示一定要從皇上的私庫里掏東西。
幾乎可以想見這父子兩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是怎樣的‘相愛相殺’了。
江瑤鏡實在無法評價這對有些奇葩的父子兩,也不想參與他兩之間的斗爭,只問他,“孩子們呢,在母后那邊可好?”
半下午的時候宮里的太監就出來傳了話,皇后娘娘留兩位小殿下在宮里住幾日,江瑤鏡雖有些擔心,但也只有一點。
那是孩子們的親祖母,又盼了那么久,肯定會好好待他們的。
只怕兩個孩子驟然換了地方,會哭鬧。
“好著呢。”
岑扶光木著一張臉,“母后可勁縱著,要什么給什么,我勸了一句,不止父皇母后大哥給我冷臉,就連兩個小東西有人撐腰都給我甩臉子了。”
“回來一定揍他們!”
“啵。”
江瑤鏡忍笑在他臉上印了一個親親,“他們還小,得罪了秦王殿下,我給他們賠禮了。”
岑扶光不吭聲,只是默默側了臉。
江瑤鏡了然,在他另外半邊臉上又印了一個親親。
見他故作的不忿從臉上消失,她笑著窩進了他的懷里,“孩子們在母后那里,你有正事,祖父也有事還不讓我插手。”
“怎么辦呢,我接下來的日子會不會很無聊?”
其實江瑤鏡只是隨口的抱怨,沒話找話,她這才回家,曾經的愛好都可以撿起來,光從花園子,她就能栽花,剪花,做花簽,花染,甚至花酒等等,她可以尋無數樂子打發時間。
她最擅長的就是自娛自樂了。
誰料岑扶光突然來了句,“不,你不會無聊,你也會很忙。”
江瑤鏡:“恩?”
“我早就尋了一堆擅長保養顏色的深宮嬤嬤,明日就會登門。”
岑扶光低頭,笑望著她,“累這幾個月,然后在大婚那天,成為最漂亮的新娘子,你可愿意?”
“當然愿意!”
江瑤鏡從不吝嗇對自身保養和對臉上的呵護,如今能得深宮嬤嬤的親自保養,她自然掃榻相迎,這那里是累,這分明是享受!
她歡呼一聲,直接啃上了岑扶光的嘴巴。
“你最好了,這是我大婚前收到的最大驚喜!”
岑扶光得意挑眉,一副我很了解你吧的嘚瑟表情,手臂用力,幾乎溫香軟玉揉進了懷里,頭也狠狠低下,高興的開始享受此刻自己應得的回報。
第203章 二寶大鬧皇宮,爹娘在悄悄談情說愛
其實月子里無聊的時候, 江瑤鏡就已經體驗過一回嬤嬤們的養膚手法了,在她看來,這次應該和上次大差不差, 最多是手法和用料的區別。
但她也沒想到區別這么大。
手法還沒感受過不清楚, 單看嬤嬤們命人抬進來的數個大藥柜, 她不想露怯,面上依舊端著,只還是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這些,都有用?”
領頭的嬤嬤笑著搖頭, “哪能呢。”
江瑤鏡剛松一口氣,又聽得嬤嬤道:“等專研此道的太醫給您診了脈, 開了方子,奴婢等人才會根據方子才決定要用哪些香料藥材。”
“不過以奴婢曾經的經驗來看,大半都是要用到的。”
江瑤鏡:……
還得專研此道的太醫來診脈來量身定做?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 確實該有此類太醫, 后宮的娘娘們對這個的需求可太大了。
她以前還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一來她雖也愛美,但她的愛美來自日常生活, 來自書中的些許描述,也并不算癡迷, 也沒想過鉆研此道,只做日常保養。
二來么, 就是沒有母親操持, 這種本該定親后由母親帶著慢慢接觸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清楚, 因為不僅沒有母親,就連親近的女性長輩都沒有, 江鏖也想不到這上頭。
江瑤鏡頗為稀奇地看著嬤嬤們不停整理各種物件,除去那幾個大藥柜,每個嬤嬤都還帶了自己專屬的箱子,里面放著的是江瑤鏡看不懂的各種小工具,只能勉強看出材質,犀角的,象牙的,白玉的等等。
不等她好奇細問,白發蒼蒼的老太醫來了。
行禮問安后,老太醫沒有馬上診脈,而是問江瑤鏡,“不知郡主半年內可有孕育子嗣的打算?”
江瑤鏡馬上就明白了老太醫的意思,是否懷孕和有關藥材的運用大膽與否相關聯,但太醫給的期限是半年……
江瑤鏡:“半年內懷孕或者不懷孕,這兩者區別大嗎?”
老太醫肯定點頭,“大,算是非常大。”
江瑤鏡聽完,垂眸沉思。
她是不排斥生孩子的,甚至昨夜都想直接生二胎,但太醫給出的期限只是半年,如今距離大婚還有將近三月的時間,算算太醫給的期限,新婚兩月就過去了。
江瑤鏡:“那我大婚三月后再有孕,確實不會對孩子有任何影響嗎?”
“不會。”
這兩個字太醫說得非常篤定。
事實上他今日登門,不止秦王主動問詢過,就連皇后都是再三叮囑后才讓他出宮的,這兩個字他說得非常有底氣,想也知道,若是秦王妃甚至日后的太子妃因為自己今日的開出的藥方而出現日后的子嗣問題……
怕是不止秦王皇后,就連太子和皇上都不會放過自己的。
為確保萬一,還拉上了幾位好友共同確認再確認,那幾味藥再如何使用也不會長久影響子嗣問題后,終于可以擲地有聲的說出這兩個字。
不僅自家九族項上人頭保證,還拉上了別家一起,絕對不會出事!
江瑤鏡:……
太醫不是一向都擅長中庸嗎?便是十拿九穩的事,落到他們嘴里也是可能也許,怎么這位這么有底氣?
她看了一眼他的白胡子,心想年紀這般大了,一生耕耘醫道的話,確實可以有底氣做擔保。
太醫都敢放言準話了,江瑤鏡也不扭捏,“那就用。”
反正大婚后三兩月就不會再出任何問題。
孩子確實重要,但新婚的漂亮和甜蜜也同樣重要。
老太醫點頭,將藥枕放在案幾之上,“郡主請伸手。”
……
老太醫這邊診脈開出方子后,嬤嬤們也根據藥方馬上調配了起來,為保自家九族的項上人頭,老太醫沒有馬上離開,就背著手看嬤嬤們調配,確定她們心中有數,沒有胡亂發揮之后,這才滿意點頭,晃晃悠悠走了。
九族保住了,賞銀也拿夠了,完美的一天。
嬤嬤們的準備工作完成,江瑤鏡也迫不及待想要體驗一番曾經真正的世家大族或者后宮娘娘們才能享受的待遇。
但她萬萬沒想到,先來的沐浴,不是她以為的花瓣澡或牛奶浴,而是一大桶深綠色藥液,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不說,旁邊還備了柴火。
江瑤鏡:?
這真的能下去嗎?
下去就熟了吧!
她站在原地不動彈,老嬤嬤跟她保證,“郡主放心,些許疼痛但不傷身,熬過去好處大大的,為了美麗,一切都值得!”
江瑤鏡木著一張臉,緊緊攥著裹身的大綿綢,咽了咽口水。
“這美麗不要也罷……”
“進去吧進去吧,涼了就沒效果了。”
幾個嬤嬤直接上手把江瑤鏡抬了起來。
“啊?誒誒!”
“嗷——”
—— ——
江瑤鏡這邊剛入水慘叫聲不停的時候,岑扶光這邊也是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不過嚎的不是他,而是別人。
他正堂而皇之地坐在別人的中堂之上,大刀闊斧極為霸氣的坐姿,手邊是已經出竅的寒刀,身后是一身玄衣面色肅穆的秦王府帶刀侍衛。
而他面前是一片血色。
接任劉問仙的人才囂張不到一年,甚至還沒正式進入盛氣凌人的階段,還在小心和皇上試探周旋,誰知太子一回來,他就被停職了。
停職居家自省,還是沒有放棄,不過這次周旋的人換成了太子而已。
誰知法子還沒找到,秦王回來了。
他現在已經焦頭爛額,無暇顧忌秦王歸京后本就被太子攪亂了一池春水的朝堂又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只一門心思朝著太子使勁,妄圖給自己尋一條生路。
誰知秦王歸京的第二日就帶著侍衛上門了!
一點求情的余地都沒有,因為太子早就搜集好的證據洋洋灑灑落了一地,滿地白紙,他恍惚看到了漫天的紙錢。
這不是預感,這是即將發生的事實。
“啪!”
隔壁府邸的老太爺一巴掌把自己孫孫的腦殼都打歪。
“……這就是你說得秦王變得溫柔許多?”
這笑得比以前滲人多了!
“他在碼頭的時候確實很溫柔啊!”
年輕人跳著腳反駁,“而且爺爺你講點道理,碼頭那是誰,那是他追著要娶的姑娘,又有幼子在側,溫情是必然的。”
“可咱隔壁的是誰?”
“小一年功夫十多萬兩,他不被收拾誰被收拾?”
才入官場沒多久的年輕人嫉惡如仇,“而且秦王確實溫柔了,以前這個時候隔壁一大家子都沒命了,現在還讓他們有力氣哀嚎,已是收斂了!”
……
年輕人懂個屁。
你以為這把火只燒隔壁一家?
要知道,這一件事的發生,不止有真兇幫兇,還有或多或少被迫、無知無覺的被迫‘幫兇’,秦王初回京這一把火就燒得這樣盛,誰知道他會燒到什么程度?
“啪!”
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別在這義憤填膺了!”
“快去你姥爺家通風報信,他小舅子的弟子這次大概率是跑不掉了,讓他別心軟犯渾想拉一把,老實在家里窩著吧!”
啥,這事和姥爺有關呢?
聽著隔壁一直不曾停歇的慘叫聲,小年輕哆嗦了一下,拔腿往外跑了。
同樣的場景在許多家里一樣上演,一時間急促的馬蹄聲四處都在響起。
而更多的,則是事不關己揣著袖口看熱鬧的,同時還不忘給家里帶回來‘假’消息的小年輕一個響亮的嘴巴子。
你管這叫溫柔許多?
年紀輕輕就瞎了!
小年輕們淚眼汪汪捂住腦袋:秦王他在碼頭的時候真不這樣!
岑扶光不知道因他之故多少人挨了巴掌,他只專心處理自己的事情,拿著大哥準備好的證據,挨個開始抄家,抄出來的銀子寶器,全都封存記錄上直接往戶部送了,同時還給戶部尚書留了話。
若不想被打劫就趕緊入庫!
恩,誰敢打劫國庫呢?
是啊,誰敢呢。
沒人說,反正自從秦王出發抄家后,戶部也開始點兵點將,所有人齊聚一堂,來一箱就入庫一箱,所有人齊心協力用盡全力,速度之快,旁邊的禮部都看傻了。
具體有多快呢?
反正宮里剛得到具體數目,太監還沒出發呢,戶部就已經全部入庫登記在冊了。
元豐帝:……
防誰呢?
朕問你防誰呢!
岑扶光自然是聽不到宮里老父親的‘質問’的,當然,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在意,誰聽到就自我帶入跳腳就防的誰唄。
吵架慢,清點財務就更慢了,偏事關銀錢,他必須在現場守著,無關信任,沒必要在這種時候離開去挑戰屬下的人-性。
他只能一臉殺氣騰騰的抱著刀,心里卻在想著媳婦這會子在干啥?
好容易熬到中午,也正好清點完了兩家,他領著一眾侍衛去酒樓用膳,長街上遇到賣糖葫蘆的,這糖葫蘆還有些巧思,不止山楂,各色果子串聯其中,看著五顏六色的,一看就是姑娘家會喜歡的。
岑扶光把一大串都買下了。
也沒吩咐別人,自己扛著一串五顏六色的糖葫蘆,大搖大擺往定川侯府去了。
一直悄咪咪窺探他行蹤的各府眾人:咿,簡直沒眼看。
處理正事呢,你這兒女情長的模樣是不是得藏住一些?
早上挨了好幾巴掌的小年輕們紛紛跳腳。
看!
秦王確實是溫柔的!
雖然他的溫柔是分人的,但我沒有傳假消息!
依舊捂住嘴牙酸的大人們:對對對,沒有傳假消息,行了,知道了,玩去吧。
敷衍,及其敷衍。
小年輕:那我挨的那幾*7.7.z.l個巴掌算什么?一句道歉都等不到嗎?
大人們:算你倒霉,自己玩去,別在這惹人煩!
小年輕們:……
大人真的好無理取鬧!
——
宮外的小年輕覺得大人實在無理取鬧,宮里的元豐帝卻覺得小孩子實在太難搞了。
他罕見的手足無措地看著正扯著嗓子大哭的團團,一腦門的冷汗,還沒等他開始哄呢,姐姐一哭,團團也跟著干嚎起來。
他站在兩個孩子中間,手腳都不聽使喚,顧上這個就顧不上那個,手忙腳亂到差點就要左右互搏了。
于是,聽到動靜進來的皇后和太子,看到的就是兩個孩子已經哭得撕心裂肺,而身為祖父的元豐帝,居然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
看著!
“嗚嗚,大伯……”
團團看到岑扶羲,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往他那跑。
“嗚嗚,祖母……”
學姐精圓圓也踉踉蹌蹌伸著胳膊往皇后的方向跑。
門口的母子兩不約而同小跑幾步迎過去,蹲下,伸手抱住了兩個崽,拍著他們的小身體安撫的同時抬臉,定定看著已經傻眼了的元豐帝。
母子兩都沒有說話。
但從臉色看,兩人都罵的很臟!
元豐帝:……
“大伯,他打窩……”
岑扶羲懷里的團團抽抽噎噎告狀,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岑扶羲看得眼睛都紅了,他抱住團團捂住她的耳朵,質問元豐帝,“你打她?”
“打一個還沒滿兩歲的奶娃娃?”
元豐帝:“朕沒有……”
“他打了!”
依舊在干嚎,即使哭不出來,也努力把自己眼眶憋紅的圓圓馬上接話,“我看到了,他伸手打姐姐了,就是打了!”
皇后:“你還要不要臉?”
元豐帝覺得此刻的自己比竇娥還要冤。
“朕沒有!”
皇后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抱著圓圓站起身來,“圓圓才多大?”
“他會撒謊嗎!”
元豐帝:……
皇后直接抱著圓圓轉身走了,太子也站起身來,定定看了元豐帝一眼,轉身也走了。
元豐帝看著母子兩一副不僅不屑和自己同流合污還加快速度遠離的嫌棄背影:……
跳腳了。
這次是真跳腳了。
真的沒有打!
就是被老二那個逆子氣到了,看到和他如出一轍幾乎長著一張臉的團團,實在沒忍住,就戳了她一下。
就一下,還很輕,非常輕,沒用任何力氣。
就是吧,宮里許久不見真小孩了,小孩子的奶膘確實有點好戳,他戳了一下覺得手感非常棒,軟軟彈彈的,沒忍住,又來了第二下……
然后團團就哭了。
毫無預兆的,一瞬間就開啟的撕心裂肺,沒有任何鋪墊。
元豐帝是真沒見過哭得這么迅速的小孩,所以傻在了當場,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后面就再沒了解釋的機會。
不止惹哭了兩個孩子,現在皇后和太子也沒好臉色了。
元豐帝一時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一時又低頭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懷疑,剛才真的沒有用力嗎?是不是無意識使了勁讓孩子覺得痛了,她才哭的?
一時覺得冤枉,一時懷疑自身,在原地呆愣好久后才終于抬腳,想去找兩個孩子,想和他們解釋,誰知連門都沒能進去。
元豐帝:……
都怪老二!
要不是他防朕這么嚴,朕也不至于找孩子‘撒氣!’
他在原地憋悶半晌,沒有吩咐人,而是自己往私庫去了。
算了,不能小氣,就算姓江那也是岑家的崽,給了他們是肉爛在鍋里,元豐帝一邊勸自己,一邊開了私庫摳摳搜搜得挑挑揀揀。
……
岑扶光是在半下午的時候收到宮里的消息的。
得知兩個孩子哭鬧不止的時候他面色一沉,強行壓下心中的震怒和擔憂,低聲詢問具體為何,而知道具體原因后,他馬上就不擔心了。
團團故意的。
她可沒那么容易哭。
不枉自己在她耳邊念叨了數次祖父的不是!
果然,貼心還得看女兒,同樣聽到的圓圓就沒姐姐那么機靈!
岑扶光放心了,又聽到父皇開了私庫尋好東西給兩個孩子做‘賠禮’,他臉上的笑是真的再也憋不住了,一口大白牙都呲了出來。
父皇完了。
兩孩子目前正處在她要我也要,他有我也必須有的階段,他們不知道東西的具體價值,甚至都分不清美丑,但就要公平,擺在兩個孩子面前的,必須是一模一樣的兩個東西,不然總有一個要鬧。
先不說父皇私庫里有沒有正好可以給小孩子的成雙成對的東西,就看他對皇子是公主的態度,想也清楚,兩個孩子他是一定會‘區別’對待的。
區別對待得好啊,區別對待得妙啊!
幾乎可以預見乾清宮被鬧翻房頂的畫面了!
岑扶光已經迫不及待想和小月亮分享這件好玩的事情了。
他臉上的笑容越盛,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睛疼,外面窺探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不止牙疼,腦門都開始疼了起來。
這是什么場景?
下午的抄家依舊,哀嚎聲依舊!
秦王笑這么開心是幾個意思?
他在外面這兩年,頭一年也沒消停過啊,懲罰了那么多人,還得了個正道的光的諢號,也就是后面江家姑娘懷孕生子他才消停了一段時間。
總不至于是許久不曾懲處人,激動導致的罷?!
老天爺誒。
這樣心性的新太子上位,以后還有好日子過么?
所有人齊齊打了一個哆嗦,只覺頭頂一片黑暗前途無亮了。
——
“什么?”
“團團圓圓在乾清宮鬧了半下午,還去皇上的私庫薅了一堆東西走?!”
江瑤鏡沒想到兩個孩子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她大驚失色地看著岑扶光,希望是自己聽錯了,結果岑扶光再度點頭,非常肯定。
江瑤鏡:……
“皇上呢?”
“有沒有生氣?”
“他不會。”
“跟兩個還沒斷奶的孩子較勁,他做不出來這種事的。”
而且還有大哥在一旁‘虎視眈眈’,他不敢。
岑扶光走到一旁立著的糖葫蘆串串面前站定,左右看了一眼,依舊五顏六色,只少了幾串,他歪著頭想了想,忽然也想吃了,非常有勇氣地挑了一串青果子做的糖葫蘆。
江瑤鏡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啊嗚一口送進了嘴里,利落嚼碎。
“嘶——”
馬上就被酸成了苦瓜臉。
江瑤鏡忍笑把手帕墊在掌心,又抬手至他的唇下,“快吐了吧,這個果子可酸了。”
“團圓下午就中招了,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吃得太快了。”
岑扶光一把扯過她手里的帕子塞進了自己袖袋,捂著嘴跑出去了。
在外面呸呸了好幾聲,又回來漱了口,再灌了蜜水,俊臉總算不擰巴了,瞪大眼看著手里的青果子串串,“這什么果子,酸成這樣?!”
“左不過是山里叫不上名字但能吃的果子唄。”
江瑤鏡又尋了一條帕子,疊了幾折,抬手在他唇邊給他輕柔擦拭水痕,她心里還記著宮里的事情,再問:“皇上真的沒有生兩個孩子的氣么?”
“絕對沒有。”
岑扶光肯定再道:“他哪怕有一點兒生氣,都不會大開私庫讓兩個孩子隨便挑隨便拿。”
說到這,他停頓了下,忿忿再道:“我都沒有過這個待遇呢!”
“他防我跟防賊一樣!”
江瑤鏡:……
都當爹的人了,還吃上孩子們的醋了?
江瑤鏡美目一轉,嗔了他一眼,手帕往他懷里一摔,轉身就要去別處,被背過身還沒走兩步呢,腰間就出現了一條鐵臂,輕輕一錮,她就倒退著摔進了格外熟悉的炙熱懷抱里。
“做什……”
“味道不對。”
他的話語和動作打斷了江瑤鏡的嗔罵。
岑扶光在她的脖頸臉頰處輕嗅,溫熱的呼吸灑在光潔白皙的皮膚上,江瑤鏡肩膀一縮,鎖骨更為明顯。
“你身上的味道改了。”
江瑤鏡:被嬤嬤們摁在在藥桶里‘煮’了三回,身上的味道當然變了。
不過嬤嬤們也沒說假話。
當時是疼的,也是可以忍受的,熬過去之后就有一種從內而外的舒暢感,非常舒服。
江瑤鏡:“你忘了你給我找的那些嬤嬤們了?”
“光是各種沐浴就折騰了一天,味道自然變了。”
是了,為了她有事可做,也為了大婚之日能看到一個容光煥發驚艷眾人的新娘子,給她尋了專擅此道的深宮嬤嬤來著。
“怎么樣,有效果嗎?”
他好奇上下打量。
江瑤鏡一把推開他的大腦殼,“哪這么快見效呢。”
“嬤嬤們說了,凡是立竿見影的,都是傷身子的法子,見效越快,傷身越嚴重。”
“我這且得慢慢來呢,至少要到下月底,才能真正有改頭換面的影子。”
“不過時間上倒是正好。”
江瑤鏡回身笑望著他,玉白如蔥的手在他胸膛上點啊點,“下月底距離大婚也不過一月的光景,即將新婚的男女本也不該在婚前見面。”
“下月底,你可就不能再跑我來了。”
這次的美容養膚,是為了悅己,也是為了他掀開蓋頭那一刻的驚艷目光。
可不能讓他提前知曉了。
岑扶光何其聰明,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低頭,在她的朱唇上啄了啄,“你隨時都在驚艷我,也永遠都在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無需紅妝點綴。”
江瑤鏡的嘴角迅速上揚,又馬上矜持落下,卻矜持不到底,維持在想笑又強行忍住的弧度,眼波流轉,美目盼兮,“吃了酸果子,嘴巴還那么甜……”
“那你嘗嘗?”
“不要。”
“嘗嘗嘛——”
屋內男人和女人的聲音逐漸消失,半晌后又隱約響起了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羞到了,逐漸躲進了烏云之后。
第204章 下聘啦
江瑤鏡坐在梳妝鏡里, 仔細端詳自己的臉。
或許是從前就比較白皙的緣故,又或許是日日都在鏡中看著自己的臉,江瑤鏡沒覺得面色有多大變化。
但內在不算細微的變化, 確實很多。
首先最主要的, 就是夜里睡得更安穩了, 幾乎都是一覺至天明,不會起夜,也不會口渴爬起來喝水。
睡得很沉,醒來精神也非常好。
再有就是情緒的問題。
原本臨近大婚, 以后就真的要在秦王府生活了,雖然秦王府上沒有公婆, 幾乎可以算作自己的一言堂,但曾經程家所經歷的一切婚后生活實在是太過不美好。
秦王府沒有公婆,但盤根錯節的宮中勢力和難纏的宗室們就在那擺著呢。
本來以為自己會惶恐, 至少會為難。
但都沒有。
非常平靜, 多數都是對即將到來的大婚的期盼。
這其中或許有岑扶光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站在自己這方的緣故, 但嬤嬤們準備的那些調理情緒的藥膳至少也起到了輔助作用。
光這兩樣好處江瑤鏡就非常滿足了,也更期待一月后, 面上的改變。
“姑娘。”
江團圓掀開門簾進來,福了一禮笑道:“茶山的茶葉送過來了。”
“她們正在點呢, 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
江瑤鏡站起身來,門前站著的兩個錦衣丫鬟立馬走上前來, 一個給她整理衣裳, 一個給她打理頭發。
江團圓沒動彈, 就在旁邊看著。
江瑤鏡和江團圓都沒對她兩的服侍給出什么評價, 只安靜由著她們整理,然后攜手向往走去, 剛一走過回廊,江團圓就拉下了臉。
“我已經告訴過她們數次,姑娘很寬和,也喜歡丫鬟們自在的樣子,已經伺候半月有余了,還是那么拘謹!”
江團圓很不滿。
這幾個人是自己挑出來的,表現卻都是差強人意,但沒法子,姑娘大婚太近,沒時間調-教丫鬟了,只能矮子里面挑高個。
“還好,拘謹是真的,但做事麻利也是真的。”
“倒不至于批-判,慢慢來就是了。”
江瑤鏡倒還算能理解她們的心態,若單單只是家中的姑娘挑選大丫鬟也就算了,就算拘謹也有限,畢竟都是家生子,就算一開始生疏,后面也會慢慢好的。
只可惜,自己馬上要嫁進秦王府,她們也會作為陪嫁進入秦王府。
是懼怕王府的威勢也好,是不想自己的言行讓定川侯府丟人也好,她們大概、也許要一直‘端’到大婚后了,‘端’到自己在王府徹底站穩腳跟,她們才會慢慢松懈下來。
江瑤鏡:“另外兩個呢?”
四個大丫鬟也并不會都貼身伺候,還有另外兩個是管理內院事務的。
如今這兩都跟在江團圓身后學習。
江團圓:“還可以。”
“同樣不怎么說話,但她們算盤確實打的溜,她們的老子娘在府上都能說的上話,學習的過程中沒受到多少刁難。”
“其中一個茶道還算精通,我讓兩個二等丫鬟跟在她身后學習了。”
雖然姑娘向來喜歡自食其力,尤其是在茶上面,用她的話來說,自己的口味自己最清楚,旁人茶道再精通,味道也不對,偶爾嘗試沒問題,日常品茗還是喜歡自己動手。
但姑娘自己喜歡是一回事,面上的功夫又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別人都有的排面,姑娘必須有!
“這些你看著辦就好。”江團圓雖然生得圓潤看著有些稚氣,但她跟在自己身邊已經多年,她對自己的了解有時候比自己還清楚。
江瑤鏡笑著伸手點了點她仍舊緊皺的眉頭。
“咱們家還有你這根定海神針鎮著呢,她們還有得學,你只看著就是了。”
江瑤鏡的恭維讓原本緊繃的江團圓一下子就破了功,嘴角無限上翹,嘿嘿兩聲,“那是,我是定海神針,她們才近身伺候多久呢,確實還有得學!”
馬上就開心了,摟緊了江瑤鏡的胳膊,一陣搖頭晃腦。
江瑤鏡就愿意看她活潑靈動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繼續前行,又走過一段抄手回廊,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問她,“你的月錢,都是自己存著的么?”
“是呀。”
江團圓:“我爹娘看不上-我這點三瓜兩棗的,讓我自己隨便花。”
江團圓的爹也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雖然是作為府兵上戰場沒有具體官職,但江鏖并不小氣,尤其是跟著他出入戰場的,都分了許多戰利品。
別看是侯府家生子,家底厚著呢。
江瑤鏡:“那你存了多少了?”
江團圓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人近身,才挺著胸膛小小聲自豪道:“快三百兩啦!”
“很棒。”
確實很棒,以她貪吃的本性,能攢這幾百兩確實已經非常厲害了。
江瑤鏡夸了她一句后才接著道:“你也知道那些給我養身美容的嬤嬤們,都各自收了徒弟,雖然還沒徹底出師,但已經可以上手了。”
她壓低了聲音,“五十兩就可以。”
“她們也沒有用差的藥材濫竽充數,都是嬤嬤們淘汰下來的邊角,雖是邊角,但只是看著不好看,效果是一樣的。”
“就是沒有量身定做的方子了,老太醫那邊不太好請,不過她們也有一方普羅大眾都能用的方子,雖沒有量身定做來得效果快,但也有一半效果,同時還不傷身。”
“你要不要試試?”
五十兩銀子試一次?
這個數目對江團圓來說真的有點大,但她對江瑤鏡盲目崇拜,姑娘說啥就是啥,姑娘覺得好的那就一定是好的。
雖然肉痛但依舊肯定點頭。
“試!”
“我一會兒就找她們去。”
江團圓也是天天看江瑤鏡,在她眼里姑娘本來就是千好萬好,也沒看出姑娘哪里變得更好了,但姑娘說了,那就去做。
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個人影,但滿心只有江瑤鏡的江團圓并沒有抓住這個一閃而過的人影,依舊只看江瑤鏡。
江瑤鏡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
“你不會后悔的。”
江團圓又是嘿嘿一陣直樂,主仆兩笑著往庫房的方向走去。
——
到了庫房后,江瑤鏡認真查看送來的茶葉,每箱都抽檢了一包出來打開,不僅觀其形聞其香,還生嚼了茶葉,仔細感受它們的質感。
連著嘗了許多茶葉后,江瑤鏡才終于放下心。
幸好茶山確實是按著自己的要求來準備的,都是品質最好的那一批,沒有濫竽充數。
她站在門口,看著這滿滿一倉庫的茶葉,已經下定了決心,接下來侯府所有的宴請,還是王府那邊,女客的茶水,都會上紅茶。
能不能一炮打響,就看這次了。
好在雖然這事還沒個定論,但已經有了海貿的兜底,就算這邊不成,那邊依舊可以發展,只是步伐緩慢許多而已。
因為有兜底,加上這事其實也算胸有成竹,只是萬事不能太過絕對,江瑤鏡本身也不是半路就慶祝的性子,這才還有幾分鎮定之下的擔憂。
那些紅到斑駁的臉粗糙的手掌和不怎么知道生存下去的不安,希望日后不要再看到了……
“姐姐。”
程星月略帶不滿的聲音從后面傳來,“茶葉的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呢?”
“我可以幫你處理的。”
“你還有臉說我。”
江瑤鏡回身,定定看著她,“說吧,你這一個月一直在外面跑,到底在忙什么?”
“別說是給我準備新婚賀禮,根本用不了這么長的時間。”
這一個月江瑤鏡忙著給祖父準備后勤,不讓他一心撲到自己的嫁妝上面而毀了身子,還要顧著家里的事,最后還要聽嬤嬤們的話,忙是真的忙,但不代表她忽略了程星月。
她知道程星月除了每日的練武和讀書,幾乎都在外面晃蕩。
程星月:……
既有被抓住的心慌,又有姐姐忙成這樣還能惦記自己的欣喜。
不過如今結果是好的,也可以和姐姐說了。
她笑著湊了過來,神秘兮兮道:“我出去幫你調-查王爺啦,至少在這京中,沒人敢給秦王送美人了,連想都不敢想了。”
江瑤鏡:就他一回京就連著抄家半月的架勢,誰還敢給他送美人?!
她也沒想過他的手段會這么‘激烈’。
心中也隱有惆悵。
大婚之后可是他的太子繼任大典,他如此不留情面,以后作為太子監國處理朝事的時候,是不是會遇到無數的‘小刁難’?
這個問題兩人交談過,岑扶光拍著胸脯讓她放心,說他心里有數,他如此篤定,江瑤鏡默了默,也只能放心了。
搖搖頭把日后可能會出現的‘困難’放到一邊,她抬眼看向程星月,只專注眼前事,一針見血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關注這些,更不會花費一個月的精力去調查走訪,是誰在你面前說過,提點過什么?”
程星月:……
姐姐還是那么敏銳,馬上就抓住了重點!
“好吧,是花濃。”
她直接承認了。
程星月做到了當初說好的事,花濃在茶山做事只是一個過渡,等新茶出來后,茶山又談妥了幾個茶行之后,程星月就給她換了個活計。
雖然花濃在茶山一直謹小慎微,也確實沒有舞到姐姐面前,但兩人曾經的身份確實尷尬,程星月一抓到機會就把她‘弄’走了。
程星月拉著江瑤鏡在一旁坐下,鼓了鼓臉頰,從頭開始交代:“她去茶行做事后,接觸的人多了起來,也能見到其他府上管家之流的人,也得到了消息。”
“在閩越時就有人肖想王爺,也惦記著送美人之事,但礙于仙人墓的慘烈和王爺幾乎不出現在人前,這才止住了心思。”
若是到這也就罷了,有實權的天潢貴胄被人惦記實在太正常了,畢竟攀上了,哪怕只是不入流的妾室,對邊城的人家而已,就已是一步登天了。
沒人惦記才不正常。
江瑤鏡安靜傾聽,知道接下來的話語才是正菜。
果然,接下來的話沒還沒說出口,程星月的神情就已經開始變化,既有愧疚又有惡心,還是一種莫名的心虛。
“他……”
不想喚他的名字臟了姐姐的耳朵,也不想在喊他曾經那個親密的稱呼。
“他大約是認清這輩子真的只有小丫一個女兒了,又和花濃聯系了起來。”
程星月沒說花濃的應對和如今和程星回的相處方式,在看她看來,這兩人鎖死也好,分開也罷,都不必告訴姐姐了。
因為姐姐不會想聽他兩那些分分合合的事情了。
“花濃和他接觸下來,發現他還是不老實,總是拐彎抹角的提醒有些人,秦王有多厲害,只要攀附上秦王,就是一步登天,若能生下孩子,就算身份不夠格當不了側妃,當皇家孩子少,也一定會被重視的……”
“還真有人動了心,并為此準備。”
“就在那些回京訴職的武將們之中。”
江瑤鏡:……
她到現在還記得程星回如今的日子過得有多凄慘。
都這樣了,他還沒放棄找事呢?
他確實沒有跟旁人提自己,轉頭‘恭維’秦王去了,一門心思言語誘導旁敲側擊,只為放大旁人本就存在的功利心。
江瑤鏡沒有生氣,反而表情有些微妙。
“他有這恒心,做什么不成,怎么就非得跟旁門左道杠到底呢?”
程星月:……
是啊。
他這個性子,做什么都會成功的,只要心思是在正道上。
不過程星月的猜測是對的,江瑤鏡如今確實懶得分心在程星回身上了,他鬧就鬧,作就作,反正惡心不到自己。
就算真被他謀算成功了,岑扶光第一個跳出來收拾他,根本輪不到自己。
只湊近,看著程星月愈發黝黑的小臉。
本來以為她在京城養幾個月,可以白皙一些,誰知她回京后還是在外面亂晃,這邊也已入夏,就算熱度不如海邊的酷熱,但也依舊不容小覷。
天天在外面晃悠,她不黑誰黑?
江瑤鏡冷著臉站起來,對著不明所以的程星月嚴肅道:“你再黑下去,就和從前的昆侖奴沒有多少區別了。”
“現在、立刻、馬上把美白的事情給我弄起來。”
啥?
昆侖奴?
程星月一臉驚-恐地捂住自己的臉,求救看向江團圓。
江團圓迎著她期盼的眼光肯定點頭,還又給了她一出暴擊,“真的非常黑,但還是有區別的。”
程星月:“什么區別?”
江團圓:“你的牙齒沒有他們的白。”
程星月:……
美白搞起來,搞起來!
——
茶葉都已經送過來了,親戚們也該到了。
果然,不出兩日,姜家的人率先抵達京城,又過兩日,芙蓉城的江家人,也拖家帶口的幾乎全員出動來了京城。
迎接姜家人的時候,江瑤鏡臉上的笑容絕對真情實意,言語間也非常自在。
而迎接江家人的時候,她看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老了,也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但她從未忘記每次祖父‘受傷’后,他們齊齊登門妄圖分瓜自家的場面。
外人還在猶豫呢,自家人先來啃一口,還每次都如此!
是真的笑不出來。
端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就已經廢了所有力氣!
江瑤鏡本來以為自己這副神情,關上門后一定會被倚老賣老,甚至能猜出他們會說哪些挑刺的話。
但居然沒有,真的沒有。
雖然那幾個老不死的看著神情很不好,但居然沒有對自己大放厥詞?
老了真的寬和起來了?
江瑤鏡不信!
年輕時就是個混賬,老了還能變好?
不可能。
只會變本加厲。
所以他們怎么突然都沒長嘴巴了?
江瑤鏡看了一眼江團圓,江團圓馬上就領悟到了江瑤鏡的意思,和旁邊的丫鬟輕聲囑咐了兩句后就悄無聲息的出去打探了。
很快就帶回了江瑤鏡想知道的消息。
江團圓忍笑道:“他們進京的時候,王爺也去了一趟碼頭。”
若是和江家人關系好,以岑扶光目前對江瑤鏡在意的態度,他還真有可能去碼頭親迎,姜家人到的時候他就去了。
但他明知江瑤鏡不待見芙蓉城的那些江家人,甚至是厭惡的,那他親去碼頭的真實意圖,就有待商榷了。
江團圓:“沒有打聽到王爺和他們說了什么,反正我在江家人提一次王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還有幾個當場打起了擺子,嚇得路都走不穩當!”
江瑤鏡抿唇忍耐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果然,混蛋還得惡人來磨。
自己和祖父再如何都要顧及血脈關系,他們同樣清楚這點,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蹦跶,如今換了心狠手辣且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岑扶光來,馬上就老實了。
想到剛才那幾個老不死強行閉嘴的模樣,江瑤鏡實在忍不住了,和江團圓在角落笑了好一會才算忍住了。
親戚們來了,就算江瑤鏡作為備嫁新娘也免不了應酬陪客,好在她有大殺器。
宮里來的嬤嬤們!
嬤嬤們沒有拒絕‘外快’,反正兩家都有錢,知道江瑤鏡在做什么之后,都不要求量身定做,只求尋常方子即可,送上自家年輕姑娘的同時還奉上了豐厚的荷包。
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趕!
嬤嬤們欣然笑納了。
然后長庚院內就是一群年輕小姑娘們的狂歡,江團圓和程星月悄咪咪得混在其中,而在姑娘們嘰嘰喳喳的笑談中,時間過得非常快,很快就到了納征這一天。
其實成親真的非常繁瑣,講規矩的人家,就算定下了人選,這結婚的流程都得走一年才算完。
但江瑤鏡和岑扶光這一對確實有別于旁人。
首先,他們已經是事實夫妻了,孩子都已經生了,所以前面的納采、問名、納吉都是迅速辦完,做個表面功夫。
其次,他兩的婚期在還沒進京的時候就已經圣旨定下了,所以請期這一步也可以忽略。
所以江瑤鏡在意的只剩兩個步驟,納征和迎親。
迎親自然是重要的,那可是大婚。
但納征江瑤鏡也十分在意,不是在意他聘禮給的多與少,王爺成婚會給多少聘禮內務司都是有定數的,就算岑扶光添置了一些,應該也不會多太多吧?
她在意的是,他用心為自己準備的獨特聘禮。
實在是這驚喜被他說了好幾次,時間也拉得太長了,真的好奇。
這一日,艷陽高照,萬里睛空好似一汪藍水,是個非常好的天氣,晨起的江瑤鏡推開窗戶的那一刻,還聽到了清晰的喜鵲叫聲。
看來今天真的適合好事發生。
雖然今日兩人依舊不會見面,但江瑤鏡還是細心裝扮了自己,裝扮完成后,前院也開始熱鬧起來,親戚中的所有未成婚的姑娘們都陪在自己身側,嬸嬸姑姑們也都在。
大家都沒心思說話,就翹首以盼看著外面。
作為重要聘禮之一的大雁一開始走流程的時候就已經送到了侯府,他親自獵的,沒傷到半分羽翼,生猛活潑,如今正好好養在院子里呢。
今日上門的,是常規聘禮。
江瑤鏡已經預料到他的聘禮會很夸張,但沒想到能夸張到這般地步。
內院的小丫頭和前院還沒及冠的小廝們不停來回報。
“半人高的珊瑚樹一對——”
打頭的就是稀缺又寓意好的紅珊瑚。
江瑤鏡還算穩得住,親戚們已經開始羨慕的笑聲,這樣的珍寶,也只有秦王才能拿一對出來了。
“各色寶石頭面八十八副……”
江瑤鏡:這是在和祖父較勁呢?兩邊的數目都一致,這是把自己一生的首飾都包完了?
“黃金六百斤——”
“白銀十萬兩——”
“綢緞千匹,玉器百件——”
江瑤鏡:……
親戚們已經徹底震驚了,好幾位實在按捺不住,捏著帕子就往前院去看現場了。
江瑤鏡也沒好到哪里去,她是知道王爺成婚的大概聘禮的,她知道岑扶光一定會添置,但沒想到是成倍翻倍的往上添……
多出來的銀錢,是他自己補的,還是皇上給的?
不管江瑤鏡如何震驚,外面的唱禮和小廝們的來回報信依舊不停。
后面的東西,江瑤鏡聽著聽著,神情逐漸微妙了起來。
等等。
那一對白玉獅子不是團團圓圓從皇上的私庫里薅出來的嗎?怎么也算到聘禮里了?還有那個玲瓏瓷的琺瑯盤,好像也是給兩個孩子的?
怎么都算到聘禮去了?
江瑤鏡正疑惑呢,忽然聽到小廝已經沙啞的聲音接著報來:“仿真蘇繡人物屏風一座——”
她略微坐直了身子,側頭看向一臉激動的江團圓,“把那個屏風給我搬進來。”
江瑤鏡有預感,他定制的驚喜,出現了。
第205章 曬嫁妝啦
江瑤鏡希望自己的預感是真的, 但回想小廝念的名字,仿真蘇繡人物屏風一座,能用上一座的量詞, 至少也需要雙人協力才能抬起來。
關鍵前面又跟著的是人物二字。
等等。
江瑤鏡眼睛微微瞪圓。
他, 他他不是把兩人的畫像給繡上去了吧?!
繡當然是可以繡的, 相擁或相攜的姿勢在二人即將大婚的前提下,也不是太出格,但前院那么多人,不止祖父親戚, 好友們也都紛紛登門看熱鬧。
若真是兩人的畫像屏風……
江瑤鏡默默深呼吸,依舊端坐, 只是本就微紅的雙頰,這次連耳尖也悄悄紅了。
她移步去了隔壁安靜的小花廳。
又過了片刻,兩個小廝抬著以金絲楠木為底座和框架的一人高的屏風過來了, 燦爛的日光下, 金絲楠木本就好看的金輝更為熠熠, 和底色黃綠的繡樣交相呼應,為彼此都增色了不止一點。
江瑤鏡鼓足勇氣探頭看向屏風真正的模樣。
恩?
好像不是雙人畫卷, 而是多人的?
難道自己猜錯了,這個屏風不是他定制的驚喜?
隨著小廝費力跨過門檻, 屋內的江瑤鏡終于看清了這座屏風的真正樣子,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小跑幾步來到屏風跟前。
仔細看, 認真看。
看著看著, 眼眶就紅了。
這確實是他給自己準備的驚喜。
不過不是雙人畫卷。
而是自己都不記得的某一天, 登高俯視茶山時的一幕。
看著屏風上自己被風吹得飄逸的背影和青絲上的簡單飄帶,江瑤鏡自己都不記得那日的風有這么溫柔懂事嗎?
一個背影都被它吹得如此好看*7.7.z.l。
亦不記得, 原來在自己視角下的茶山,是那樣的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姑娘。”
“這可不止一面。”
江團圓伸手在屏風一側輕輕一推,活頁一動屏風也跟著旋轉,而它的背面,竟又是另一幅畫卷。
是江瑤鏡格外熟悉的,觸動很深的,但卻不怎么回想的一幕。
伸手,微顫的指腹在繡面上輕輕拂過,潮紅斑駁的臉頰,滿待西翼的質樸眼神,和她們用粗糙干裂的手掌捧著自家最好的東西來給自己送行的那一幕。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別哭別哭,姑娘別哭,大喜的日子吶!”
江團圓連忙掏出手帕給她擦拭眼淚,怕壞了臉上的妝容,只能以點按的方向,江瑤鏡張大嘴仰著頭看向上方。
是的,沒錯,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要笑。
要真心實意,快快樂樂地笑。
她連著深呼吸了數次,總算把洶涌的淚意壓了回去,回轉視線后看到欲言又止的江團圓,“……有話就直說。”
江團圓:“那我說了,你別接著哭哦?”
江瑤鏡:“說。”
“好吧。”江團圓直接道:“這個屏風,外面的大人們都看到啦,王爺還簡單說了這副繡樣的靈感和來源。”
“姑娘,不用你費心推新茶啦,王爺已經幫你做到了。”
岑扶光在自己下聘,萬眾矚目的這一天,直接把新茶推到了京城眾人的面前,他這般做,就算新茶的口感不好,前院那些聽到他親口所說的人也不能沒有表示。
更何況新茶的滋味真的很好。
它在京城的推行,已經勢不可擋了。
江瑤鏡:……
她再度仰頭,客眼淚還是不爭氣的大顆大顆從臉頰滑落。
“哎喲我的姑娘誒!”
江團圓這次沒有勸她了,跺了跺腳,放棄道:“算了,哭吧哭吧,用力哭一場,哭完咱們直接去補妝,也省得擦個眼淚都小心翼翼的……”
“喜極而泣喜極而泣!”
她的小嘴叭叭個不停,江瑤鏡愣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到底去里間補了妝。
等江瑤鏡‘煥然一新’再出來的時候,外間依舊熱鬧非凡。
“表姐!”姜家的小表妹擠了過來,一臉羨慕,激動得蹦蹦跳跳,“你有好多翡翠制的東西,從日常用具到茶道香道花道所用物甚都包全了!”
她的手臂極限長大,半空劃了一個大圓圈。
“而且超多顏色,幾乎所有翡翠的顏色都被囊括其中啦,表姐你以后不僅可以隨著四季換物件,便是隨心情換,也夠你換好久得啦!”
江瑤鏡笑著幫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長發,“你成婚時,你的青梅竹馬小哥哥也會按照你的喜好來準備聘禮的,不用羨慕我。”
小表妹:“嘿嘿……”
自家小哥哥雖然沒有秦王有錢有權,但他確實非常了解自己,經過今天這一遭,想必明年自己的婚禮,也會很合自己心意的!
江團圓已經吩咐人把溫茶擺在門口了,來回不停傳話的小丫頭和小廝們,個個都氣喘吁吁,但每個都是笑容滿面,嘴角幾乎咧到了耳后根。
親戚們或低聲詫異,或高聲笑談,也有少數幾個羨慕嫉妒到面色都有些扭曲的,但唯一不變的是,自己看過去時,所有人都在笑。
江瑤鏡環顧四周一圈,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意再次出現在了眼底,但她微微抬著下顎,不讓眼淚下落,抬眼看著外院的方向,笑靨在瑩白的臉上綻放,燦爛又絢爛。
——
熱鬧的一天已經過去。
親戚們也在家宴后各自歇下了,或許也沒歇息,大概在討論幾日后的添妝,本來已經定好了數目,可今日秦王實在大手筆,聘銀看著確實沒多少,但已是歷來王爺聘銀之最,而且聘銀根本不是重點。
那些價值連城又費盡心思尋來的寶器,才是聘禮的重點,不算聘銀,那張幾乎唱了一整日的禮單,早就過百萬數額了。
秦王這般大手筆,想必侯爺這嫁妝必是要跟上的,不然本就是高嫁,嫁妝再不匹配,秦王本人應該不會說什么,但那些宗室們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嫁妝和聘禮不匹配,這以后的腰桿子都挺不直。
而且瑤鏡嫁給秦王府,日后還是太子妃,她的嫁妝規格本就沒有限制,本朝又沒有皇后大婚,現在的那個太子妃在成為太子妃之前就已經嫁了好些年了,沒有例子可詢。
反正能給多少抬就給多少抬,多多益善。
那這添妝的數目必須要加了。
而作為大家長之一的姜照野已經表示他會在原本的數字上翻倍,其他人自己看著辦。
各自親近的幾家都在商量多些,再多添一些?
這可不是定川侯府一家的事情,也是所有姻親族人共同的面子。
江瑤鏡不清楚親戚們私下的動靜,她正扶著半醉不醉的江鏖在園子里慢慢溜達,本該服侍他睡下的,偏這人不知道在亢奮什么,就是不肯歇,鬧著要散步。
江瑤鏡只得隨他。
幸好他也沒徹底醉過去,還能自己走路,只要攙扶就好。
“小子不安好心……”
江瑤鏡聽見了他這聲嘀咕,笑道:“人家送巨財到咱們家,怎么是不安好心了?”
江鏖:“他沒跟我說他過了百萬!”
上一秒還憤憤不平呢,下一刻就得意自滿了。
“不過老夫準備的嫁妝也過了百萬之數,年輕小子坑不到老夫,哈哈哈!”
江瑤鏡:……
這是真的較上勁了。
她壓低聲音,跟做賊似得低語道:“你這種想法,才是錯的。”
“怎么錯了?”江鏖果然瞬間被她的話語吸走所有注意力。
江瑤鏡循循善誘:“這聘禮,您是不是會放進嫁妝里讓我帶走?”
“當然。”江鏖肯定點頭。
“那你覺著,秦王會貪墨我的嫁妝嗎?”
“他敢!”江鏖怒目低吼。
“他不會。”江瑤鏡繼續誘哄,“您想啊,這聘禮再多,最后都會歸到我的嫁妝里,對不對?”
“對……”
“那這聘禮和嫁妝,都是我一人的私有財產,這話也沒錯,對吧?”
“對。”江鏖再度點頭。
“我的錢不就是您的錢嗎?”
江瑤鏡雙手一攤,“咱兩是一家人,我的銀子就等于是你的銀子,他送得越多,你該越高興才是,怎么還和他較上勁了呢?”
江鏖:“……好像是這么回事哈?”
江瑤鏡:“必須是這么回事!”
半醉的江鏖直接被江瑤鏡給忽悠瘸了,而且江瑤鏡說得也不是假話,本來就不該在這上面較勁,反正最后都歸自己一人手。
他高興了,小花園也不逛了,樂呵呵回了房。
江瑤鏡伺候著他梳洗,等人老實躺進床榻閉上了眼睛也沒走,而是守在床邊,確定他呼吸平穩睡熟了之后才無聲離開。
及至回了長庚院,她本來以為會看到程星月,結果根本沒人。
今天的程星月混在丫鬟隊伍里一直在外院看熱鬧呢,這會子她該來給自己說她看到的熱鬧才對,怎么這會子還沒看到人影?
一心想找程星月的江瑤鏡沒發現不僅程星月不在,就連江團圓和已經完善好配置的丫頭們似乎也都躲了起來。
“咚咚咚——”
正站在屋內四處找人的江瑤鏡耳畔忽然傳來輕扣三響,動作一頓循聲望去,是已經關上的花窗外傳來的動靜。
“傻啦?”
隔著窗戶,低沉帶笑的聲音從外面清晰傳了進來。
江瑤鏡眼睛一亮,小跑幾步就來到了窗戶邊,伸手就要開窗。
岑扶光懶散的聲音再度幽幽傳來,“我已經忍了一個月了,你確定現在就要開窗?”
兩人已經將近一月左右沒有見面了。
江瑤鏡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她趴在窗沿上,隔著窗紗看著外面那道模糊的高大身影,臉上的笑容依舊,甜滋滋問他,“你怎么會來?”
岑扶光:“我不來怎么知道你和他才是一家人呢?”
江瑤鏡:恩?有內鬼!
岑扶光:“你們是一家人,我算什么?二家人?”
江瑤鏡:“……哄人的話,你和一個醉鬼較什么真。”
岑扶光振振有詞:“我也是醉鬼,憑什么他有人哄,我沒人哄!”
今日大喜,不止侯府宴客,秦王府也開了大宴。
他喝的酒和江鏖比,只多不少。
“你醉啦?”
“現在難受不難受?用過醒酒湯沒有?”江瑤鏡忙不迭詢問,趴在窗沿的身子湊得更緊了,臉幾乎貼在了窗戶上。
面對她的關心,岑扶光非常受用,哼哼兩聲算是放過前面之事,也溫聲回答了她的話,“不難受,用過醒酒湯了。”
他的心情一高興,也學著里面江瑤鏡的樣子,趴在窗沿上,興致勃勃地問她,“如何,那座屏風,是不是送到你心坎上啦?”
語氣滿是得意。
確實是送到自己的心坎上了。
江瑤鏡先是肯定了他的用心,才好奇詢問,“我本來以為你會繡咱兩的畫像?”
“有。”
“這不是時間來不及么?”
提到這件事,岑扶光又悶上了,遺憾滿滿。
“我本來想著先繡咱兩的畫像的,誰知道婚期這么趕,我猶豫又猶豫,還是先繡你喜歡的……”
江瑤鏡:“所以咱兩的畫像屏風,會作為新婚禮物送給我,對么?”
外面的岑扶光眼睛一亮。
是哦。
“沒錯!”他不停點頭,“會作為新婚禮物送給你。”
“那我可期待啦!”
江瑤鏡聲音可甜,“怎么辦,我現在就想馬上看到,你到底選得哪一副啊?能不能提前告訴我?”
“不能——”岑扶光的聲音也跟著甜膩幼稚起來,“說出來就沒有驚喜了,不能告訴你。”
江瑤鏡佯裝失落,“……好吧。”
岑扶光永遠都見不得她失落,哪怕現在聲音都有些漂浮了,也不忘哄人,“你開半扇窗戶,我拿給東西給你,放心,我不看你,真不看。”
江瑤鏡躲在后面,打開了半扇窗戶。
他也真沒偷看,只遞了一個黑綢包裹進來,在半空中晃了晃,江瑤鏡伸手接過,骨節分明的大手靈活一轉,自己把窗戶又關上了。
說不看就真的不看,還自己關窗。
江瑤鏡被他這個行為可愛到了,都顧不上手里的包裹,只趴在窗戶上,“我現在好想親親你,超級想親親你!”
外面的岑扶光沉默了一下,艱難開口,“你再忍忍。”
又自以為小聲的嘟囔,“要是現在親了,前面的忍耐都白費了不說,今晚本王肯定也舍不得走了。”
“不行,還有四天就是大婚,本王勢必要忍到洞房花燭夜!”
聽得明明白白的江瑤鏡:……
行吧,人生四大喜之一,確實值得如此費勁等待和期待。
她裝作沒聽到,只繼續湊近窗戶,嘟嘴,“啵~”
隔空親親也是親親。
岑扶光的身影直接僵在了窗紗上,江瑤鏡不管他,繼續親親,“啵啵啵!”
好一會他才喑啞著聲音低聲詢問,“今天這么開心?”
“超級開心。”
江瑤鏡:“今天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靈魂的悸動,是你給的。”
她從未對任何人表現過對那些采茶女的……不忍,就連一直近身伺候的江團圓都不知曉,而船行中途才讓人緊急送來茶葉,可他的那座屏風,是新茶還沒制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畫樣子了。
他是真正的了解自己,在自己尚未察覺到時,他就已經發現了。
這讓自己如何能不激動呢?
外面的岑扶光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道:“我回去了,等我來接你!”
說罷就迅速離開,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人影。
江瑤鏡:……
他,這是,害羞啦?
‘落荒而逃’的某人,離了長庚院后,腳底輕飄飄的,整個人也是恍恍惚惚,游魂似地往外飄,驚得在外等待的見善幾步就竄了過來。
“王爺,怎么了?”
岑扶光的眼睛嗖得一下就亮了,定定看著見善。
“我們靈魂相通!”
見善:?
“你有過靈魂激動的感覺嗎?”
“你沒有!”
岑扶光:“但我讓她靈魂悸動了,我們靈魂相通!”
見善:……
就白費擔心你。
——
他送來的小包袱里裝的是秦王府的小型模型。
江瑤鏡是去過秦王府的,但走馬觀花都算不上,只看了所謂的金屋,然后就緊急離開了,她是真的不知道秦王府的格局如何。
如今從這個已經大致拼好的模型上來看,她總算了解了自己以后要長居的地方。
外院如何先不提,這內院,除了正院,和幾間給孩子們預留的小院,其他的都被岑扶光給推平了,模型上是用各色玉料翡翠細片拼出來的各種花卉。
岑扶光:你不是愛種花么?給,這么大片地,隨便種!
江瑤鏡輕輕撥弄五彩斑斕的小細片,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接下來的幾日,她非常忙。
不是忙著大婚,這事江鏖全權負責了。
她在忙著哄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這段日子一直住在皇宮,尤其是親戚們過來后,姜家她不擔心,但江家,她非常擔心,這些人太擅長使壞了。
兩個孩子本就是學舌的年紀,有些挑撥惡心人的話語他們未必懂,但若是學舌給皇后和太子聽,那也是丟人,必須隔開。
但突然久不見娘親,兩個孩子也不太習慣,江瑤鏡連著哄了他們兩日,又保證馬上就可以和娘親爹爹住在一起了,這兩個小的才算勉強同意了。
哄完了孩子,歇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又繼續在京城布局茶行的事情。
新茶已經接著岑扶光的手推出去了。
許多人家都特意來詢問,江瑤鏡沒有說錢的事情,而是全部送了出去。
她自信這茶的口感,男人不提,女人大多數都會喜歡的。
既然如此,這京城的茶行和茶樓要開起來了,她在清點自己鋪子的同時還不忘給閩越去信,加大產量,擴大茶山。
必須要在自己和他再次離京之前,把京城有關茶葉的一點都鋪墊妥當。
她忙著忙著,就忙到了曬妝的前一日。
“什么,十萬兩?!”
江瑤鏡大驚失色地看向江鏖,“怎么會添這么多?外祖父不是把姜家的家底都填進去了吧?”
洗鶴姜家確實盛名已久,但那都是讀書人的清貴名聲,若要說銀錢,是真的拿不出這么多來的。
“沒有。”
江鏖笑得有些賊,“姜家攏共加起來三萬兩吧,余下的,都是我從芙蓉城那邊的人手里榨出來的。”
他哼哼兩聲,笑得跟個反賊似的,“平日里被他們免費拉了多少次虎皮做大旗?既然是靠著咱們發的家,那你成親的大事,他們也必須給老夫出大血才行!”
“只想著好處不想付出,這天底下就沒這么容易的事!”
江鏖現在也想明白了,既然血緣關系斷不了,那就任何事都想著他們,不管是苦的累的,都給老夫上,反正分割不了,那就把他們當牛馬使,往死里使,看誰耗得過誰!
江瑤鏡沉默片刻后,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真棒。”
江鏖得意的接受了這個夸獎。
——
這一日,天氣晴好,萬里無云,京城的百姓們在晨曦剛起時就自發圍到了定川侯府的周圍。
今天可是大婚的前一日,也是侯府曬嫁妝送嫁妝的一天。
要嫁的還是現在的秦王和日后的太子爺!
前幾日下聘時秦王的大手筆已經讓京城的百姓們議論了好幾日,京城的百姓已經看過兩場王爺婚禮。
前面襄王的下聘他們也都是看在眼里。
襄王和秦王?
完全沒有可比性。
先不說內務司準備的常規聘禮襄王好似都減少了許多,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是,皇子大婚,宮里確實是會準備,不用他自己操心,但你要迎娶的是你的妻子,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堂堂一皇子,哪怕多幾件自己用心準備的聘禮呢?
襄王愣是一件都沒有,全是別人準備的。
再看秦王,宮里準備的聘禮他自己掏腰包翻了數倍不說,后面的種種,全都是從大齊各地搜羅而來的珍品,根本就不是宮里的東西,都是秦王自己準備的。
這兩位的聘禮,不管是從奢華程度還是從對未來王妃的用心程度來比較,秦王都完勝襄王。
秦王這么用心,定川侯府的嫁妝是否能匹配呢?
長街兩側都站滿了圍觀的百姓,侯府大門還沒開,他們已經在議論紛紛。
“聘禮過了百萬之數,侯府就是強湊也會湊過百萬之數嫁妝的。”
“哪用強湊?江侯爺可是平定了四川,他在那邊多少年,發了多少戰爭財,家底厚著呢~”
“哎喲,家底再厚也頂不住兩次啊,你們可別忘了,前面嫁的那一次,侯府已經是十里紅妝送過一回了!”
“和離后不是拉回來了么?又沒留在前夫家!”
“不用強湊,十里紅妝,定川侯府輕輕松松!”
“別說了別說了,侯府中門開啦!”
震天響的鞭炮足足放了六掛,敲鑼打鼓的喜樂才跟著響起,百姓們關注的嫁妝,也終于由姜家的大表哥和江驍率先打頭,抬了第一抬出去。
本來嫁妝該由新娘的娘家兄弟送,但江瑤鏡并無兄弟,江家人還以為這事鐵定落到他們身上,這出了一次大血,換在京城出次風頭,好像也不錯。
但江鏖和江瑤鏡直接忽視了他們,讓姜家人和江驍打頭。
反正姜家的表哥表弟來了很多,就連鶴鳴書院的學子們也來了許多,都是端方清俊的讀書人,就算沒有官服在身,腹有詩書氣自華,氣質也是出眾。
都被安排進送嫁隊伍了。
“嗬!四十萬兩!”
領頭的第一抬就是四十個銀錠,一個銀錠就是一萬兩。
有人不信邪的揉了眼睛數了又數。
“真的是四十個——”
“妥了!”有人鼓掌高聲喝彩,“銀子都占了一半之數,嫁妝肯定也過百萬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四十萬兩銀子過去之后,緊接著就是京城整整兩條街的旺鋪和京郊上千畝的良田,后面繼續接其他各地的旺鋪和良田。
江鏖同樣的大手筆依舊鎮住了所有人。
地契房契之后,就是已經打好的八十八套頭面,抬這幾抬嫁妝的人還特地讓沿路的百姓看清楚。
都看看昂,這可是侯爺自己打的,不是前幾日秦王府送來的,樣式材質完全不一樣的哈!
再之后是一水的金絲楠木的家具,和上千匹流光溢彩的錦緞……
每一抬嫁妝都稱得上是價值千金!
紅色的長龍敲敲打打就往秦王府的方向去了,根本就不必繞路,江鏖自信,自己給小月亮準備的嫁妝一定會讓秦王府的中門從早開到晚,根本就不用繞路混時間!
秦王府的中門早已打開。
皇上皇后沒來,但太子和太子妃天不亮就到了,太子笑得很是欣慰,太子妃倒是有些勉強,但她依舊擠出了滿臉的笑意,和宗室的誥命夫人們聊得也挺好。
“來了來了,第一抬嫁妝到了!”
今日大喜,大管家見善也當起了跑腿小廝。
里面的夫人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迅速想著外面走去。
江鏖的大手筆也同樣鎮住了宗室人,本來他們對秦王的聘禮超出規格許多還頗有微詞,但都被元豐帝一句老二自掏腰包給撅回去了。
行唄,你有錢,你自己添。
你有沒有想過以后你弟弟們成婚又該怎么辦,不是誰都像你這么有錢的!
但是現在再看江家的嫁妝,好像也不賴?
嘶,打仗的果然有錢!
莫說宗室的人,就連趁著哥哥大喜而跑出來的小皇子們也都看傻了眼,他們一邊想著自己以后成婚新娘子是不是也會有這么多陪嫁,一邊又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荷包滿是心酸。
二哥,你這聘禮規格真的超出太多了!
定川侯府送來了嫁妝是真正從晨曦送到了日暮,后面甚至還有些敷衍,當然,敷衍的不是江鏖自己費心準備的嫁妝,而是前幾日秦王府送來的聘禮。
都被江鏖塞塞塞使勁塞進了特大號的箱子里,一毛不少全部又送回了秦王府。
這下宗室是徹底沒話說了。
行,你江鏖是真的疼孫女,服了,真服了。
第206章 大婚
論理, 明天江瑤鏡就該出嫁了,今天是她留在娘家的最后一晚,該親友相聚, 該溫情叮嚀, 該抹淚送嫁。
幾個感情充沛的小表妹和小堂妹們倒是哭了個眼眶通紅, 江瑤鏡本人,是真的哭不出來。
不僅她哭不出來,親戚們離開后,留下的程星月和江團圓面面相覷, 兩人大眼瞪大眼好一會,眼睛都瞪干澀了, 還是哭不出來。
“行了。”
江瑤鏡好笑阻止她們‘自虐’的行為,“旁人不清楚,你們還不清楚?”
“有什么好哭的。”
又不是第一次嫁人了。
所有的惜別忐忑淚水, 在嫁入程家的前一晚就流盡了, 而現在這位, 都已經共同生活兩年了,就算成婚后逢五就要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但至少王府內沒有長輩,下人再難搞也有限, 最次也能一力破萬法,忐忑什么?
哪里需要哭嫁了?
程星月抹了一把臉, “我是真的哭不出來, 我覺得, 王爺挺好的。”
江團圓也跟著點頭, “是呢。”
雖然共同相處的這兩年里秦王幾乎和她們沒有任何交集,甚至只要姐姐/姑娘不在, 他就格外冷漠,也不和自己交流。
但他也不必和自己交流,他對姐姐/姑娘好就行了。
秦王對她好不好?
有目共睹的好。
你看就連侯爺都沒怎么說話了,這還叫不好?
嫁這樣一位郎君,真的不需要哭,因為他已經幫你把前路已知的荊棘砍了大半了,就算一時半會不能砍掉的,也被他又踢又踹得弄進了叢林深處,絕不讓它來礙著你前行的步伐。
光明大道就在腳下,嫁這樣一位從不給承諾但行動力滿滿的男子,就算哭,也該是喜極而泣。
江瑤鏡笑著摸了摸兩個小妹妹的臉,溫聲道:“他若是知道你們對他的評價這般高,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江團圓:“姑娘可別告訴他。”
程星月:“就是,男人太容易飄,別讓他知道他自己很好,得讓他永遠謙遜,永遠保持危機感,他才會反思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才會一直對你好!”
江瑤鏡:……
兩個都還沒怎么開竅的小丫頭都開始教自己怎么調-教男人啦?
哭笑不得的江瑤鏡把她兩都打發到內間去了,今天的嬤嬤們還會為自己做最后一次藥浴,她兩進去幫忙,呆會兒也能蹭蹭好處。
兩個小妹妹跟著嬤嬤們的徒弟養了這兩個月,江團圓是氣血充盈,精力無限,程星月則是白皙許多,也體感練武的時候專注力更甚從前,堅持得也更久了。
看來嬤嬤們的徒弟也確實盡心了,雖然沒有太醫診脈,還是做到了‘量身定制’。
至于自己的改變么?
江瑤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白蘊藏奇珠,瑩潤白皙中淺淺一抹粉色透著頭等海珠的瑩潤。
從前只覺得自己的手已經足夠美,稱得上是纖纖玉手,經過嬤嬤們幾月不停歇的按摩和藥浴浸泡,才知真正的手如柔夷是何等模樣。
這樣的改變自己很喜歡。
他應當也是,歡喜的。
“姑娘。”
外間守著的大丫鬟輕聲提醒,“侯爺來了,在花廳等您呢。”
正做作在半空翹起蘭花指的江瑤鏡瞬間收起了自己難得幼稚的小動作,抬頭應了一聲,又低頭整理了一番袖口裙擺,端著一身淑女氣質,蓮步款款往花廳去了。
——
不過她端著的氣勢在看到江鏖的那一刻,廳內丫鬟們退下去的那一刻后就消失了,坐到江鏖旁邊,瞪大眼一直瞅他。
江鏖:“……你瞅啥呢?”
江瑤鏡:“一大碴子味,你又沒去過關外,學那邊的口音做什么?”
江鏖惱羞成怒:“你管我!”
“不管。”
江瑤鏡依舊歪頭瞅他,忽而甜甜一笑,脆生生道:“快哭,我等著呢。”
“老子會哭?”
江鏖一下子站了起來,“老子頂天立地,鐵骨錚錚,哭?”
江瑤鏡:“收斂點。”
“這是京城,不是芙蓉城,不要再說老子。”
江鏖是真的不高興了,他單手插手低頭瞪著看似乖巧的江瑤鏡,“你能不能有點新娘子的內斂矜持,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你哪怕表現出一丟丟不舍,一點點不安,可以嗎?”
“就嫁在京城。”
“一共三條街,你打馬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江瑤鏡斜眼瞅他,“咋?秦王府你就不敢登門了是不是?”
是,出嫁女不能頻繁回娘家,這娘家父母沒有正經理由也一般不會上-女婿家的門,可江鏖不是一般人,他即使不登程家門,每隔幾天也會去程家那邊晃悠兩圈。
旁人說他,他還振振有詞。
老夫又不是她爹娘,老夫是祖父,隔輩親沒見過啊?!
江鏖跳腳:“老夫如何不敢?秦王他敢攔我?!”
身份貴重又如何?明兒大婚一進行,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順的長輩,還是超級加輩的那種,他若是不讓自己進秦王府,老夫就去宗正司門口哭!
“那不就得了。”
江瑤鏡雙手一攤,“你隨時都能登門,我也隨時歡迎你,小住長居都隨你,不舍什么?”
“不安就更搞笑了,又不是和公婆住在一個屋檐下,我和他也都在一起兩年多了,現在才不安,是不是晚了點兒?”
江鏖:……
好像是這么個理兒。
江瑤鏡也跟著站起身來,伸手戳了戳江鏖依舊硬邦邦的手臂,舊事重提,“快點哭,我等著看呢。”
“你上次可都哭了的,這次也不能少,不能厚此薄彼啊。”
上次的新嫁,江鏖是真不舍,江瑤鏡也是真忐忑,祖孫倆在大婚的前一夜抱頭痛哭,若非劉媽媽見勢不對趕緊把兩人分開了。
侯爺隨便哭沒事,可姑娘不能繼續哭下去了,不然明天紅腫著一雙眼上花轎不好看!
江鏖盯著江瑤鏡水靈靈卻沒半分淚痕的大眼,“你起個頭。”
“你哭我就哭。”
江瑤鏡:……
“哭不出來。”
江鏖:“你嫁的人是已經過了兩年夫妻生活的人,早就磨合過了,我也知道他對你好,我很放心,我也哭不出來!”
江瑤鏡想了想,試探提議,“那咱就不哭,明兒來個喜嫁?”
“喜嫁!”
江鏖當場拍板,還不忘拉踩上次,“上次倒是哭得厲害,說不定就是哭得太厲害了,這日子也跟苦水里泡著一樣。”
“這次咱不哭,高高興興出門,日后的日子也是紅紅火火!”
“嗯嗯。”江瑤鏡也忙不迭點頭。
這個話題結束,祖孫兩繼續大眼瞪小眼,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本來長輩該囑咐新娘子的許多話,上次就已經說完了,而且如今她孩子都生了,早就是大人了,根本無需囑咐。
但什么都不說好像又有點不對勁。
江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江瑤鏡緊跟他的動作,也跟著坐了回去,依舊和開始一般,側臉直瞅他。
心中在不停猜測,今夜的祖父會說什么。
該說的話和該經歷的尷尬上一次都弄完了,這次,他還能說什么?
可江瑤鏡做夢也沒想到,江鏖吭哧半晌,臉忽然就紅了,又憋了半天,忽然來了句,“對人家好點,別再動不動就要掐他,還把人趕到書房去睡。”
小兩口夫妻之事江鏖是不會過問也不清楚的,他只需要日常觀察自家小月亮,見她一起都好那就行,孫女婿不重要。
但他也耳聞過秦王被趕去了不少次書房。
“你是我祖父!”
江瑤鏡的眉頭一下子挑得老高,不可置信道:“我明天就要出門子了,你不說如何為我撐腰,反而讓我多心疼他一些。”
“你到底是誰的祖父?!”
江鏖:“他對你比我這個祖父還要用心,我還用叮囑什么?”
他說這話也不是無故放失,側過身子對著江瑤鏡,語重心長道:“祖父是男人,祖父知道男人是個什么德行。”
“既狗又賤。”
“收拾是一定要有的,但不能只有收拾,大棒之后要接糖,不然就算他當時忍下了,下次也忍下了,但不會長久一直忍下去,知道不?”
“你不能總收拾他,你得給他甜頭,要釣著他,穿插著來,這個度不能順著你自己的心意來,你要觀察他,根據他的忍耐程度來,知道不?”
江瑤鏡:……
得,親近的人都不哭嫁了,都來教自己怎么調-教男人了。
她哭笑不得點頭的同時,心里也在默默道,這事確實不能讓某人知道,不然一定會炸的。
——
江瑤鏡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沐浴完最后一次藥浴后,就和程星月和江團圓一起窩進了自己的床上,也做好了姐妹夜話的準備。
誰知可能是要嫁的人給了十足的安心,也或許是嬤嬤們的藥浴很有效,江瑤鏡躺床上后沒多久就打起了哈切。
哈切是會傳染的,左右的程星月和江團圓也紛紛打起了哈切。
只寥寥說了幾句話,姐妹三人就擠在一處,都會周公去了。
沉沉一覺過去,再睜眼時,已經到了寅時末,江瑤鏡還怔怔看著帳頂醒神呢,兩側的江團圓和程星月也幾乎同步睜開了雙眼。
睡在最外側的江團圓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眼睛還腫著呢,已經開始嚷嚷了,“快快,姑娘快起來了。”
“今兒可有得忙!”
“來得及。”
里側的程星月也嘟囔著翻坐起來,“黃昏才接親呢,這會子天都沒大亮,急什么?”
被她兩吵的,江瑤鏡也醒神不下去了,同樣翻身坐了起來。
江團圓已經穿鞋下了地,幾步就來到窗邊迅速推開窗戶,盛夏的天亮得很早,但這會子確實也太早了,天光已能視物,但天地之間依舊籠著一層薄薄的灰紗。
“紫氣東來,多好的兆頭!”
江團圓興奮瞪大眼,伸手指著遠方的天際。
江瑤鏡和程星月也被她的話語吸引,下床來到床邊,仰頭遙望天際。
此時正值天光剛至朝*7.7.z.l霞卻半隱半現的時候,天際明晰又略顯混沌,朝霞已經忍不住探頭,橙紅中一抹明顯的絳紫穿梭其中,飄逸浪漫,恢弘大氣。
江瑤鏡也有些微腫的雙眸彎成了一汪新月。
“確實是個好兆頭。”
……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的定川侯府很好的安排了各種事情,江瑤鏡在有序卻不勞累的安排中,一件一件完成在娘家的最后一天該做的事情。
全福夫人再次為自己梳頭,而本該有母親來添的玉如意,是江鏖親自來添的,他今日也著了一身新衣,魁梧的身軀踏進滿是女人香的脂粉堆里,明顯一僵。
在外面還振振有詞和人辯,老夫又當爹又當娘的把她拉扯大,怎么就不能做這件事了的人,腳步一頓,然后迅速來到江瑤鏡的面前,把金鑲玉的如玉放到她手里。
“萬事如意,順心如意。”
勉強說了一句吉祥話就跟后面有狗攆似的腳底生風跑了。
“哈哈哈——”
屋里的嬸嬸和姊妹們都笑彎了腰。
江瑤鏡也在笑,雙手緊緊攥著祖父親自給的如意。
吵吵鬧鬧就到了半下午的時候,可以上妝穿喜服了。
江瑤鏡已經經歷過一回嬤嬤畫的新娘妝。
效果怎么說呢?
只能說能看出這是個人。
這次她選擇讓江團圓給自己上妝。
江團圓自己也愿意,她伺候姑娘多年,對什么樣的妝容最能凸顯姑娘的美貌已經了然于心,圓圓的小臉上滿是認真,一雙手極穩。
而程星月也沒閑著,和幾個姜家的小姑娘一起,親自抬了衣架出來,昨兒內務司才緊趕慢趕送過來的嫁衣,也終于出現在了親戚們的面前。
“哇——”
大舅母率先發出一聲驚嘆,馬上此起彼伏的驚嘆聲都響了起來,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這也太華麗了。”
“龍鳳呈祥,金絲祥云,珍珠成海……”
“昨兒才送來的?那可試過沒有?要是不合身怎么辦?”
程星月笑道:“內務司那邊隔兩天就派人過來量尺寸,沒試過也不會出問題。”
實在是太趕了,正常的嫁衣少說要繡一年,就更別提親王妃的嫁衣了,那邊緊趕慢趕終于制了出來,實在留不出改衣服的時間。
小舅媽也開口:“不用試,尺寸可是就行的,咱們瑤鏡這么好看,什么衣裳都壓得住,這衣裳再華麗,也是襯人!”
“沒錯。”
小表妹忙不得點頭,“表姐穿什么都好看。”
“快,快換上,一會兒接親的人就來了。”
一堆人服侍,就連舅媽嬸嬸們都來幫忙,繞是如此,這件華麗繁瑣的嫁衣,也足足折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是真正上身。
美人紅妝,嫁衣華貴,而最吸引人視線的鳳冠還沒上呢,屋子里早已熟悉江瑤鏡那張臉的親戚們就已經看傻眼了。
江瑤鏡也在看在鏡中的自己,明明已經穿過一次嫁衣了,而且上次的嫁衣還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繡了兩年才制好的。
如今這件,雖華貴雖耀眼,但只細微處的改動,制式還是皇室獨有的樣子。
好看自然也是好看的,只是奢華中,少了幾分合心。
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非常確定以及肯定,自己的笑容,比第一次,好看太多,也舒展太多,沒有新婦的忐忑茫然,只有即將嫁給他的歡喜。
想到此,她唇邊的笑靨更深,盛滿了蜜糖,眼中只有對婚后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王爺到門口啦!”
外面的小丫鬟們扯著嗓子喊。
屋里的人也紛紛回神。
“快快,快把鳳冠戴上!”
第207章 還是大婚
“不著急, 不著急。”
大舅媽阻止了其他人急急忙忙的動作,“到門口又如何?你們大哥領著一堆學子在外面攔呢,秦王想進來, 還有得磨呢!”
這天下誰人不知秦王武藝出眾驍勇無人能敵?
哎呀, 沒事。
咱們不來武的, 咱玩文的。
“就是,咱們鶴鳴書院的學子可不是吃素的,而且昨兒你小舅舅還特意訓練了他們一番,找了一堆至今無解的難題出來。”
小舅媽看著江瑤鏡笑著打趣, “你可別心疼。”
至今無解的難題?
那這種問題,他不會答, 大概率會‘暴力’闖關。
江瑤鏡只一味低頭裝羞澀,這時候可不能回嘴,一旦自己開口, 一屋子的人都來打趣自己了。
“快, 鳳冠戴上, 這可得調好角度,不然晚上掀了蓋頭, 頭頂一圈紅印子,讓新郎官笑場了可怎么是好?”
大舅媽又是一句打趣接上, 說不急的是她,最先辦事的還是她。
雙手齊上小心翼翼捧起了錦托里的鳳冠, 六只點翠三尾鳳鳥環繞其間, 下面是以珍珠環繞碩大的紅藍寶石點綴其中團花紋, 上接同樣點翠的祥云紋, 而云紋之后,是同樣數目的金龍吐珠。
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鳳冠兩側的展翅六尾鳳簪, 尾羽極為精致輕巧,輕微的顫動就讓它們好似煥發了靈動的生機,金光熠熠中盡顯騰云之態。
江瑤鏡低頭,由著大舅媽給她戴上這頂即使趕工也依舊不失華美的鳳冠。
而它真的戴上頭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好沉,除了挺胸抬頭端正坐姿,其他動作根本就不敢做。
第二個念頭就是,以前的那些王妃甚至皇后,她們取下來的時候,額上真的沒有印子嗎?
江瑤鏡都來不及去看鏡中的自己,腦袋也不敢動,只眼睛看向江團圓,“待會兒驍哥背我出去的時候,你幫我扶著點這冠。”
怕它掉下去,還怕自己動作稍微一歪它就往下墜。
江團圓認真點頭。
而江瑤鏡對岑扶光的預判也確實是對的,這邊還在小心翼翼調試鳳冠最合適最省力的角度,小丫頭們已經回來報信了。
“王爺進門啦!”
小舅媽大驚:“怎么進來的?他答出來了?”
“不是。”
小丫鬟有些恍惚,“王爺沒帶他軍營里的那些曾經好友,帶了一堆國子監的學生來,甚至還有兩位先生也在其中。”
本來就是無解的題,雙方都是詭辯,這是迎親堵門又不是堵仇人,小舅舅也不可能真把人堵在外面不放,算著時間差不多,紅封也拿夠了,有臺階就下了。
顯然,岑扶光預判到了這邊會如何堵門。
比武,他一人足以。
文斗的話,你們既然攀扯鶴鳴書院的學子也算娘家人,那算是隸屬皇家的國子監,也可以算自家人!
雙方都在耍賴。
旁人看得樂不可支,當然,最歡樂的還是秦王撒了一波又一波的紅封雨,外面的起哄笑鬧聲就沒停過。
“不中用!”
大舅媽笑罵了一聲,“沒事,江風他們還守著呢。”
“就算他們打不過,也能耗幾個來回!”
江瑤鏡確實沒有多余的兄弟,芙蓉城的那些江家人,完全不考慮,寧愿讓江風他們堵門。
至于江驍,他得背著自己去正堂給祖父敬茶,如今在內院門口等著呢。
說是這么說,但大小舅媽還是加快了動作,不停調整角度,還一直詢問江瑤鏡,江瑤鏡也顧不上外面的熱鬧,只專心說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剛調整好角度,蓋頭都沒蓋上呢,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王爺姑爺,您現在不能進啊——”
江風扯著嗓子喊得撕心裂肺的。
里面的女眷大驚失色。
“快,快,蓋頭蓋頭!”
同樣也在震驚中的江瑤鏡眼睛都還沒眨呢,就被眼疾手快的程星月蓋上了滿繡金絲花好月圓龍飛鳳舞花樣的紅蓋頭,眼前立時一片大紅,只能看清腳下的三寸地。
“除非我死,我這輩子都不會給別人為她撐腰的機會。”
岑扶光落地有聲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媳婦,我來背你出門。”
新娘出門得由兄弟背出去,這一舉動也有娘家兄弟一定會為新娘撐腰的意思。
如今岑扶光以一國親王之尊的身份親自來背,這幾乎可以算是在大庭廣眾下宣告自己心意的舉動,也是明白立下了一種誓約。
我此生,必不負你,你不會委屈,也無需旁人來為你撐腰。
而被他一把推開的江驍,原本還想上去阻止的動作停下,他想了想。
這樣或許更好點。
這算是當眾宣誓了,如此這般言之鑿鑿,日后他若做不到,就算礙于身份無人敢對他做什么,一時的言語也夠他好受,畢竟是他自己自愿做出的承諾,可不是侯府威逼強求。
程星月:“說得好,秦王是真男人!”
“就是要這樣一直對妻子好!”
她扯著嗓子嚎了兩句就縮頭隱進了人群,新嫁娘的閨閣里本就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的環境里,人的膽子也會大上許多,會無視身份的差距,娘家女眷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在這樣的環境里,只會為新娘謀劃好處。
而一旦有人起哄,馬上就會有人跟上,此起彼伏。
“對,沒錯,秦王才是真男人,就是敞亮!”
“這話說的可真好看,說到咱們新娘子的心坎上啦。”
“話說的好聽,以后行動上也需要跟上才是!”
女眷們一直起哄。
外面跟著秦王進來的男客們也不甘示弱,他們同樣被感染,紛紛拍著胸脯保證。
“咱們王爺絕對的真男人,一口唾沫一口釘,說話算話!”
“就是就是……”
喧鬧聲不絕于耳,岑扶光卻沒有理會眾人的起哄,他的承諾,只會說給一人聽。
從他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俊秀的鳳眸抬眼一掃,很快就鎖定了江瑤鏡所在的方向,然后就再也移不開眼,只能看見她。
事實上,雖然岑扶光沒有參加過襄王的婚禮,沒見過當初襄王妃的紅妝,但宗室已經辦過幾次婚宴,而由內務司統一繡制的嫁衣,其實大差不差,只是用料品級的略微不同。
華貴是真的,細看又透露著幾分死板也是真的。
他是親自去盯過她嫁衣的,也想過依據她的喜好來做調整,只是時間真的太急了,光是‘拼’出這件嫁衣內務司就已在瘋癲的邊緣,再提要求,就算是自己,內務司的掌司也一定會尥蹶子的。
不知道會不會不合她的意思。
不合也沒關系。
若自己和大哥沒有輸,那她以后還可以再穿一次完全符合她心思的嫁衣,從午門入皇宮。
江瑤鏡壓根不知道短短十幾步的距離,離她越來越近的某人,已經想到再來一次大婚了,她聽著周圍不停歇的笑鬧聲,只微微垂頭看著自己腳下的方寸之地。
終于,一雙龍紋錦靴出現在自己的眼底。
“媳婦。”
“我來接你了。”
江瑤鏡沒有出聲,只是握著如意的雙手緊了緊。
而原本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岑扶光,她細微的反應就能引起他的重視,視線下垂,這才看見一身紅衣的她唯一露出來的雙手。
本就白皙勝雪的柔夷,如今一瞧就讓人覺得暖玉生香,情不自禁就想要握住把玩,而在大紅蔻丹的映襯下,竟又添了些許的妖冶魅惑。
岑扶光眸色一定,喉結滾動。
等待忽然就有了意義。
手的變化都如此明顯,也不知蓋頭下的容顏,又是何等的奪人眼球攝人心魄。
“這蓋頭還沒掀呢,新郎官就看傻啦?”
大舅母忍笑提醒:“可不能再看啦,吉時要到了,快背著你媳婦出門給祖父敬茶去。”
岑扶光終于回神,難得的,臉上竟也有了幾分羞赧之意,他也不扭捏,臉還紅著就直接背過身蹲在江瑤鏡的面前,大大方方的。
“媳婦快來,咱們敬茶去!”
大禮還沒過呢,這一聲聲媳婦叫個沒完。
江瑤鏡在一片哄笑聲中,緩緩覆上了他寬厚的背脊,而一旁的江團圓所有注意力她的頭上,既要防著蓋頭滑落,還要時不時伸手去扶著鳳冠。
娘誒,幸好秦王是躬身彎腰背的,他若是挺直背脊,自己就算跳起來也摸不到鳳冠。
……
…………
岑扶光的行為沒有任何遮掩,很快前院等待的人就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也包括,他當眾說得那些話。
前院非常熱鬧。
家里親戚少,就算有江家本家人充數也少,江鏖干脆把自己的好友們都叫了過來,嫁女是喜事,熱鬧最重要,反正自己也沒想過規訓小月亮,自然人越多越好。
趙至卿等人下意識看向禮部的官員。
果然,雖然馬上就平復了,但那一瞬間的猙獰還是讓不少人捕捉到了。
不合規矩這四個字在他臉上具象化了。
他們心中暗笑,又對著江鏖挑眉作怪。
“哈哈哈——”
“說得好!”
江鏖朗聲大笑,聲音中氣十足。
“秦王殿下果然真男人,也是咱們芙蓉城的好女婿。”
“要知道,芙蓉城的老話可是越是耙耳朵的男人,將來越會發達!”
這也太嘚瑟了。
趙至卿連忙拽了拽他的衣袖,眼睛示意的都快扭曲了。
看看那邊吧,禮部的人都想咬你了!
江鏖不理他,還要再說什么,趙至卿只好先一步開口打斷他的話,“收收,你這是嫁孫女又不是娶媳婦,這么高興作甚?嚴肅點。”
“快揉兩下眼睛。”
哪怕孫女嫁秦王你實在高興,你好歹裝一下不舍啊,不然那些酸儒不知道又要怎么講你!
“不用裝!”
江鏖手一揮,“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不像樣,就得笑,樂樂呵呵出門,高高興興過以后的日子。”
“笑,都笑!”
江鏖說到做到,當岑扶光背著江瑤鏡過來給他敬茶時,他是真的眼睛都沒紅一下,一直樂樂呵呵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孫女嫁了一個好郎君。
江鏖喝完茶放到一邊,抬眼看向江瑤鏡,他在她第一次嫁人的時候就沒對她說過所謂在家從夫相夫教子之類的話,如今更不會說。
只有短短一句話,同樣擲地有聲,同樣震驚所有人,和岑扶光先前的作為如出一轍。
“只要你哭著回家,祖父哪怕拼著一身剮也不會讓他好過。”
這個他是誰,已經不用詳敘。
看著江瑤鏡說出來的話,卻是講給她身側之人聽的。
嘶。
趙至卿倒吸了一口足足的涼氣,這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這怎么還一個比一個莽?!
立馬扭頭看向禮部那邊記錄的官員。
果然。
一個臉上寫著大膽。
一個臉上寫著大逆不道。
眼瞅著秦王薄唇一啟,似要做出回應,為了老友的項上人頭著想,趙至卿已經顧不得規矩不規矩了,嗓子嘹亮又尖利得嚎了一聲。
“吉時到了,快出門,快!”
門外一直舉著鞭炮的侍衛被他喊得一機靈,還真馬上點燃了鞭炮。
好在吉時確實快到了,喜婆會提醒王爺行走的速度,保證正正好那個點走出大門。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岑扶光無語看了一眼臉上已經冒出冷汗的趙至卿,心里默默吐槽:身為至交好友,他怎么一點沒沾上江鏖身上的無所畏懼?
膽子真小。
不過也確實不好再開口說話了,再度蹲下,穩穩得背起自家媳婦,抬眼定定看了一眼江鏖,這才緩緩轉身,堅定的向外走去。
明明已經說好這次不哭。
但他背著小月亮轉身的那一刻,江鏖的眼淚差點就噴出來了。
他連忙抹了一把臉,又扯出大大的笑容,還遷怒了趙至卿,“又不是你嫁孫女,你急什么!”
趙至卿:……
老夫就多余和你成為朋友,下次絕不會救你了!
今天一定要灌你酒,灌到吐為止!
——
祖孫不愧是祖孫。
剛才江鏖‘失言’的同時,江瑤鏡也沒忍住,也跟著掉了幾顆珍珠,好在很快就坐進了花轎,讓她可以暫時平復激烈的情緒。
不該的,不該的。
祖父真的不該說那樣的一句話,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他比岑扶光更放肆。
因為他是臣子,而岑扶光還有兒子這一層身份做保障。
高興的同時,擔憂害怕卻在滿溢。
不行啊,話已出口,后悔無用,后怕更無用。祖父作為長輩,給了自己足足的底氣,這是他的心意,自己要開心的接受。
而自己作為他的血親晚輩,更要護住已經年邁的他,放肆又如何,只要底氣足夠,再多放肆幾回,皇上也不會拿他怎么樣!
蓋頭下微紅的杏眸劃過一絲堅定。
閩越茶山的蓬勃發展,必須要狠狠烙上定川侯府的印記,但不能以此斂財,還要拿下足夠的民心。
江瑤鏡不停思量后面茶葉在大齊各地鋪展開來的計劃,腦海迅速轉動的同時,時間也過得非常快,一聲輕微的響動,花轎穩穩落地。
到啦?
江瑤鏡這才回神。
明明是坐在出嫁的花轎上,居然想了一路祖父的事。
她有些訕訕的把手放在岑扶光遞過來的手上,剛一放上去就被他緊緊握住,她已經無心去想為何不是紅綢,只在心中告誡自己,今日可是大婚之日,不要想其他,專注眼前人就好。
專心跟著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屬于二人共同的家。
傳遞喜訊的鞭炮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江瑤鏡穩穩跨過了正好被落日余暉籠罩的大紅門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
…………
被各種紅色物件裝扮,龍鳳雙燭已經燃起的喜房內,太子妃領著一眾宗室女眷早早就等著了,她們實在是太好奇了,就連旁邊正在小聲蛐蛐待會兒怎么鬧洞房的小皇子小世子們都無暇顧及。
因為誰都沒見過秦王妃。
包括太子妃這個嫂子。
太子妃本人倒對江瑤鏡沒什么惡感,是,自己是她的嫂子,她回京后就算不本人親至也該派人送上禮品才算是正理。
但都沒有。
而太子妃本人也知道原因是為何。
因為當初沒有陪太子下杭州。
太子本人不會說什么,可最能體察他心意的秦王,一定是生氣的,而秦王的態度,自然會影響江瑤鏡對自己的態度。
不見面不相識也是好的,畢竟前太子妃和現太子妃什么的,確實尷尬。
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家里養育自己一場,還拼上全族之力壓中了岑扶羲這個大寶,但可惜,造化弄人,到底不能如愿,就連一個女兒都不能留給家族。
那就只能趁著太子還活著的時候,盡可能回饋家族了。
至于太子對自己的逐漸冷待……
溫良賢淑的太子妃手中握著的手帕起了幾分皺褶,不過兩個呼吸的功夫就又馬上恢復光滑的垂落。
是自己率先做出的選擇。
那么注定失去一些東西,應該的。
“新娘子來啦,二嫂來啦!”
才六歲胖墩墩的小皇子一顫一顫地從外面跑進來,嘴里一陣吆喝,屋內的小孩子們一擁而上往外跑,太子妃的嘴角也跟著上揚,彎出猶如尺子量過的,最親和的弧度。
也笑著往門口處走去。
……
“快,二哥快掀蓋頭,我們想看新嫂嫂!”
“對對,快點掀蓋頭!”
今天心情非常好的岑扶光沒有理會旁邊蹦跶的小豆丁們,而是耐心等喜婆說完了吉祥話,才從她雙手高捧的金托中,取出小巧精致的玉如意,緩緩探向了蓋頭最下方的金線流蘇。
從小孩子的歡鬧聲都突兀停下,氣氛瞬間安靜下來的時候,江瑤鏡就知道,他在掀蓋頭了。
果然。
上端雕了一雙大雁的玉如意,悄悄出現在了自己低垂的眼簾之中,江瑤鏡看著那雙大雁勾起流蘇的一端,又緩緩上抬。
江瑤鏡略微動了動脖子,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上揚,心中牢記自己單獨一人對著鏡子練了快一個月的笑。
務必要在今天徹底驚艷到他!
視線逐漸明亮的同時,同樣一襲紅裝的他的裝扮,也慢慢在自己眼底出現。
熟悉的大長腿慢慢往上,視線在他黑金綴滿紅寶石的腰封上停了不止一瞬。
恩?
怎么窄了這么多?
都快稱得上巴掌小蠻腰了!
分開的這一個月他也在瘦身嗎?
完全被他身姿所吸引的江瑤鏡,不僅忘了看他的婚服是什么樣式,也忘了自己準備了一月的笑,視線直勾勾地順著蓋頭上移的方向往上看。
徹底重見光明的那一剎那,江瑤鏡也看清了他的臉。
他這一個月果然也折騰了什么。
不止唇紅齒白了不少,就連輪廓也分明許多,而最為不同的,是那雙本來滿含犀利的狹長鳳眸,這會卻盛滿了早春獨有的桃花春醉,微帶淺笑時,花也瀲滟,春也迷離。
江瑤鏡直接看呆了。
今日的他,比讓自己心動的那一日,還要好看許多,超級多。
夫妻二人自該共同進退,你想驚艷我,我也想驚艷你,有心算無心,不知這次誰先被驚到?
折騰了太醫一個月,還借用了脂粉才達到自己目的的岑扶光,原本眉尾暗藏的得意,在真的看清江瑤鏡盛妝的那張臉時,早已忘了心中暗暗的較勁,只定定看著她。
明明還是那張臉,明明五官沒有區別。
可明珠生華暈,朱唇妍妍,而從前那雙清冷略顯悲憫的眸子,因她此刻璀璨明亮的雙瞳,因她眼尾那一抹逐漸加深的紅色,而顯得格外得顧盼生輝又帶著那么一點兒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風情萬種。
當真是仙姿瓊貌,神妃仙子。
不止驚艷了滿堂賓客,亦驚艷到了她想,驚艷的人。
岑扶光喉結微動,輕輕眨了眨眼,用滿是欣賞的眼神和燦爛的笑容告訴她。
媳婦,你今天真的驚艷到我了。
江瑤鏡也眨了眨眼,雖因賓客的注視而略微不自在,但依舊回了他一個同樣的笑容。
我也被你驚艷到啦。
第208章 婚書洞房
“后面不是還有交杯酒和吃餃子么?”
江瑤鏡一臉懵地看著把不愿意離開的小孩子們都給攆走又回來的岑扶光。
女眷笑鬧一陣后就離開她是清楚的, 因為她和那些人沒有交集,也不需要她們留下來陪自己說話。
但這流程不是還沒走完么?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而是坐在她的旁邊, 直接抬手把她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 看了一眼她光潔如舊的額頭沒有任何痕跡后, 才一邊把鳳冠放到一邊回答她的話,“咱兩崽子都有兩個了,沒必要回答生不生了。”
“我更喜歡咱兩單獨喝交杯酒。”
說著揉了揉耳朵。
大喜的日子確實需要親友的歡鬧聲作陪,一直在嬉鬧的環境中還不覺得, 如今驟然安靜下來,耳廓都有些疼。
行吧。
江瑤鏡晃了晃輕松下來的腦袋, 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都覺得有些耳鳴了,都在屋子里了, 恍惚還能聽到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溫熱的大掌覆住她的雙耳輕揉, 揉了一會兒后問她, “還有聲音不?”
江瑤鏡再度晃了晃頭。
“好像沒有了。”
“那就先來簽個字。”
岑扶光直接從懷里掏出兩封龍鳳貼。
江瑤鏡:“婚書?”
他點頭,又從一旁貼了龍鳳呈祥剪紙的抽屜里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和能在床上架起來的小幾。
江瑤鏡一直有些懵得看著他忙碌, 沾墨的紅筆和印泥遞過來的時候,她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接。
對面的岑扶光急了。
“咱們大禮都過了, 婚貼你為什么不愿意寫?”
江瑤鏡眨了眨眼,又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岑扶光, 和他先前的動作如出一轍, 也從懷里掏了兩封龍鳳貼出來。
這下好了, 一對新人, 四帖婚書。
岑扶光:……
兩人大眼瞪小眼之后,齊齊笑了。
江瑤鏡一直都記得他惦記著婚書這件事, 從兩個孩子的大名就能看出來了,但這次回京的大婚確實匆忙,本該定親時給的婚書,禮部那邊急著推進大婚的流程,孩子都生了,還定什么親,反正當時并沒有婚書。
江瑤鏡當時以為他們是忘了。
如今看來,應該是某人打過招呼了。
她猶豫了下,想把自己準備的龍鳳貼放到一邊,手剛抬起,就被高興到一直呲著大牙到現在都沒收回去的岑扶光給攥住了手腕。
“給我看看。”
江瑤鏡直接遞給了他。
既然準備好了婚書,自然不怕他看的,遞給他后,她也順手拿起面前小幾上他準備的婚書,去看他寫了什么。
略過雙方姓名生辰直接看內容。
《一紙婚書,上表天穹,下至黃泉,以日月星辰為證,若負佳人,便是有負銀河,則扶光失光,星海永墜》
好短的一封婚書。
因為他只寫了他若負了自己的懲罰,卻沒提自己若是負了他……
江瑤鏡自然不會在大喜的日子里說些自己若是負心你要如何之類的話?他不寫就不寫吧,反正自己不會這么做。
只是看著星海永墜這四個字,她笑了。
“你還惦記著他呢?”
“沒有。”
岑扶光依舊低頭看著江瑤鏡準備的婚書,“我若出了事,我肯定要把他帶走的,不會給他任何機會騷-擾你。”
太陽會在什么時候失去光亮呢?
生命終結的時候。
“呸呸呸,快點呸——”
江瑤鏡伸手去拍他的手,“大喜的日子,說什么晦氣話,快點呸!”
岑扶光側頭呸了兩聲,但視線始終聚焦在婚書之上。
看他這樣專注,江瑤鏡才想起一件事來,她寫得那些婚詞,雖然融了一些自己的巧思,但也依舊是盼望婚姻美滿夫妻和順的句子,和其他新人的婚書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而他的婚書,雖然短,雖然看起來有些殺氣騰騰,卻更符合他的心意。
用心程度高下立現。
“簽你這份吧,這個我就收回去了……”
“不行。”
岑扶光一下子躲開她的手,“兩份都要簽,我全部都要收著。”
“已經給出去的東西,不能再收回了!”
見他防得這么緊,江瑤鏡哭笑不得,“那咱們要簽四份?”
岑扶光斬釘截鐵:“簽!”
江瑤鏡:……
行吧,那就簽,兩人一起提筆,一起摁指印。
——
喝過交杯酒后,岑扶光依舊不肯把婚書給江瑤鏡收著,他把四帖都揣進了懷里,美滋滋出去敬酒了,一直在門口守著的望春和離夏連忙進屋伺候江瑤鏡梳洗,這一身的華服釵嬛,好看是真好看,累人也是真累人。
不止她兩,連在幫忙收拾嫁妝的盼秋和忍冬也來幫忙了。
等她梳洗完,換上輕薄的大紅寢衣,一身輕松在鏡前通頭的時候,一直沒影的江團圓和程星月終于出現了。
她兩一出現,屋內的四個大丫鬟就各自離開,盼秋和忍冬依舊去整理嫁妝事宜,望春和立夏就在門口守著。
江瑤鏡沒讓程星月動手,自己梳頭,側頭看向江團圓,“如何?”
“不如何。”
回答她的是身后站著的程星月,江團圓正忙往桌上擺吃食,姑娘都快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先填肚子是正經。
“姑娘快來吃點東西,這些都是王爺早早命人吩咐好的,只是我沒讓她們送來。”
程星月:“她們送什么?”
“一個兩個都在悄悄打量呢,以為我年紀輕,看不懂她們眼里的那些算計。”
程星月裝作丫鬟跟著江團圓去了廚房。
王爺不讓婢女貼身伺候是好事,沿路遇上的那些年輕丫鬟看著也沒有攀附的心思,大約是見善敲打過,反正都挺老實。
可她萬萬沒想到,沒了年輕丫鬟,那些成了精的老婆子才是最難纏的。
“這有什么?”
江團圓同樣把那些算計看在眼里,她扶著江瑤鏡入座,“我打聽過了,神情最不對的兩位,一個是管著廚房采買的,還有一位她男人是府里管著公中大庫房的。”
“都是油水豐足的地方,姑娘拿她兩立威也就夠了。”
何止那兩位呢?
程星月眼睛一瞪正要再說,江團圓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些小蝦米,以后隨手處理就是了。
大喜的日子,別說這些煩心事。
這兩人相處許久,也算有了些默契,程星月大概領悟了她的意思,想了想,確實不該在這天說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
她湊到江瑤鏡面前,笑得有些賊,“我打聽到了一樁事,姐姐若是知道,這臉上才卸下去的紅妝,又得回來了。”
正在吃雞湯混沌的江瑤鏡動作一頓,“……他又做什么了?”
程星月:“王爺本來想讓兩位小殿下來送婚書的,后來又算了。”
“可能,是怕幾日不見姐姐你的兩位小殿下舍不得走,打擾了他的洞房花燭夜吧?”
“哈哈哈。”江團圓肯定點頭,“必須是這樣,咱家這位王爺,是真干得出來這種事的。”
江瑤鏡已經習慣他的各種驚人操作了,這算什么?
而且洞房花燭夜本就是人生大喜,小孩子不該出現的。
她淡定的繼續用膳。
“今天好多人夸姑娘好看呢。”
江團圓沒有守在門外,不知道太子妃領著一眾女眷離開時是什么模樣,但府里消息傳得也快,她們還在廚房守著的時候,小丫頭們就已經鬧起來了。
“都說王爺娶了一個美嬌娘,就連太子妃都贊不絕口呢。”
“還有幾位宗室小郡主嚷嚷幾日后來找姑娘取經呢,到底是什么樣的美顏方才能養出姑娘你這樣的大美人~”
被人夸贊自然是開心的,好聽的話誰不愿意聽呢?
反正江瑤鏡不能免俗。
她的嘴角也跟著翹了翹,見她這樣,江團圓和程星月加大火力,把聽到的恭維聲全都說給她聽,終于把江瑤鏡故作的矜持給恭維沒了,笑容大大的。
“好啦。”
江團圓看了一眼已經下去一截的蠟燭,又拉住了程星月手,“我們該出去了,咱家這位王爺,可不會一直在外面老老實實敬酒,一會子就該偷跑回來了。”
“姑娘/姐姐,新婚大喜,要過一個火熱的洞房花燭夜哦。”
兩個小妹妹說完就端著已經收拾好的托盤,跑了。
喜房內已經沒有旁人,江瑤鏡看了一會兒燒得正旺的龍鳳雙燭,又看了一眼已經撤去花生桂圓等物的大紅床帳,臉頰再度飛上粉暈。
是老夫老妻了沒錯,但這樣特殊日子的夜晚,還是難免期待和羞澀。
江瑤鏡緩緩走到床邊坐下,感受被*7.7.z.l褥的柔軟,又側頭看去栩栩如生的百子千孫帳,看了一會兒后,視線逐漸下移,停在了自己因寢衣袖口上移而露出的半截子手臂上。
瑩白如玉,膚如凝脂。
江瑤鏡伸手輕輕撫過。
她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
自從嬤嬤們的藥浴起了真正的效果后,她自己就愛極了這一身雪膚,也懂了何為真正的冰肌玉骨,總是忍不住自己摸自己。
真的很滑,很好摸。
“好摸嗎?”
一道微帶酒氣的低沉聲音忽而響起。
“好摸。”
“又滑又嫩。”
江瑤鏡下意識回答了,等說完才覺不對,一抬眼,就撞了一雙絲毫不掩情-欲的眸子里,不知期待太久,還是本就期待,又被她剛才的行為給刺激到了。
雙眸早已赤紅。
他喑啞著聲音再次低語,“是么,那我摸摸看……”
“……唔,等等,你還沒沐浴呢!”
“一會再洗,一起洗。”
大紅的床幔徐徐落下,屋內龍鳳雙燭的窣窣聲依舊,但很快又被另一個陡然加重的動靜給掩蓋了。
第209章 你昨天,是自愿嫁給秦王的,沒錯吧?
果然被兩個小妹妹說中了, 確實度過了一個火熱的洞房花燭夜。
不止晚上,大早上的又胡來了一回。
嬤嬤偷偷給自己的那些藥,確實是有效果, 昨夜的他格外激動, 仿佛回到了船上那一次無人賀喜大婚的夜晚。
想到自己偷偷涂抹那些藥時的場景, 明明已經沐浴過平復下來的潮紅又再度出現在媚態橫生的臉上,但當她看清鏡中的自己時,顧不得心思旖旎了,直接橫了一眼身后鬧著跟過來要為自己描眉的岑扶光。
“這樣的印子, 脂粉都遮不住!”
“待會兒可是要進宮給父皇母后請安的,這要如何見人?”
雪白細嫩修長的脖頸上, 滿是青紫斑駁痕跡。
脂粉絕對遮不住,只能穿高領衣裳或者絲巾圍住,但在這七月盛夏天, 穿戴這些更顯欲蓋彌彰, 實在是羞人。
“這有什么?”
一臉饜足的岑扶光笑著湊近, “新婚夫婦不都是如此?大大方方的反而有鬼,要么感情出問題, 要么男的不行!”
“你快上妝,我幫你描眉。”
早上醒得早但又胡鬧了一回, 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不然進宮請安就遲了, 江瑤鏡瞪了他一眼, 迅速開始給自己上妝。
而岑扶光則在裝滿螺子黛的錦盒里挑挑揀揀。
他不是第一次為她描眉了, 但今日是兩人名正言順開始夫妻生活的第一次, 自當慎重,不允許手抖, 也不允許任何差池。
等江瑤鏡忙完,他就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極穩的在她眉上輕描,眼神極為專注。
畫完后,他身子后傾仔細打量一番,最后肯定點頭。
“不愧是我,真好看!”
正要轉身看鏡子里自己的江瑤鏡:……
“是我長得好看,跟你有什么關系?”
“你是我媳婦,怎么沒關系?”
岑扶光又把她的臉捧回來,狠狠親了一下她還沒上唇脂但依舊紅潤的雙唇。
“我媳婦最好看!”
“好啦好啦。”江瑤鏡竭力控制住自己上翹的嘴角,嬌笑道:“別鬧我了,還要梳頭換衣,讓丫鬟們進來吧,請安的時間真的要來不及了。”
岑扶光側頭看了一眼外面的日頭,時間確實很緊了,癟癟嘴,“……行吧。”
伸手搖鈴。
江團圓領著一眾捧著各色物件的丫鬟們笑著走了進來。
新婚第一日,穿著自然要喜氣的,江瑤鏡選了一套主繡鸞鳳和鳴,袖口衣擺暗繡瓜瓞綿綿金線的大紅衣裳,首飾也跟著衣裳的色調走,紅寶石綰金枝的頭面華貴大氣。
江瑤鏡看著隨著丫鬟的巧手一點一點變得雍容的自己,眨了眨眼睛,看慣了素面朝天的自己,這樣的盛妝,還有些不習慣。
而且不止今日如此,以后逢五進宮去給母后請安,都要這樣盛妝,低不可聞得輕嘆一聲,果然,由奢入儉難。
明明從前對每日的裝扮習以為常,而在外面晃了兩年,尤其是有孕后,幾乎不上脂粉,日常最多以唇脂點綴顏色。
而生完孩子后,幾乎不出門,后來更是住到了茶山上,更是不用見人了,又被太醫調養得氣血充盈,臉上自然紛飛粉霞,又不用見客,更是走哪都是素面朝天。
突然要恢復從前在梳妝鏡前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的習慣,竟覺得這時間有些浪費了。
“為什么嘆氣?”
一旁看書等待的岑扶光直接詢問出聲。
那聲低嘆,站在江瑤鏡旁邊正在挑選佩戴戒指的江團圓都沒聽見,偏偏,隔了幾人距離的岑扶光聽見了。
江瑤鏡沒想到他耳朵尖到這個地步,但沒有把真實原因說出口的意思,畢竟這是去見他母后,以后去請安是應該的,而面見長輩,妝容得體也是必須的。
余光正好瞥見了正在挑戒指的江團圓,還真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團圓,我讓你收著的那個小盒子呢?”
“啊?啊。”
江團圓:“現在要么?”
江瑤鏡:“要。”
“那我現在去拿,在里間放著呢。”
江團圓退開,離夏接替了她的位置,還要拿各色戒指在她身上比劃,江瑤鏡直接道:“不用了,直接挑鐲子吧。”
看離夏去翻盛滿各色手鐲的錦盒,江瑤鏡才微微側頭看向還看著這邊的岑扶光,“都怪你,我昨兒準備好的東西都忘記拿出來了。”
洞房花燭夜準備的東西?
岑扶光起了好奇心,手中本就亂翻的書直接丟到一邊,扭著脖子去看去里間找東西的江團圓出來了沒。
江團圓很快就出來,手中捧了一個黑色的絨盒。
江瑤鏡:“給他。”
江團圓腳步轉了方向,走到岑扶光的面前,雙手呈上。
岑扶光接過絨盒迅速打開,里面是兩枚翡翠戒指,戒指本身的價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明顯是和了二人名字的一對戒指。
一枚橙黃太陽,兩側佐以金烏,一枚透明月亮,兩側佐以玉兔。
岑扶光把月亮取出來,正要湊近仔細細看。
“別看!”
江瑤鏡頓了頓,“你先戴你自己的,看合不合適。”
為什么不讓我看?
優越的視力讓岑扶光不用湊近就能看清手中戒指的所有細節,他是在金玉堆里長大的富貴人,見過太多技藝繁復花團錦簇的好東西了,而此刻手中的這枚戒指,材質自然是最上等的,就是這戒托和鑲嵌的功夫,看起來有些差強人意。
等等。
定川侯府不缺好工匠,就算備嫁再忙碌,也不會缺了這對戒指的打造。
所以這個戒指是……
岑扶光緩緩抬頭,視線一轉,直勾勾看向江瑤鏡。
江瑤鏡一臉淡然,“怎么,不合你心意?”
面上非常鎮定,但岑扶光看清了她迅速紅到滴血的耳垂。
“你親手做的,對不對?”
這人猜得也太快了!
江瑤鏡原本挺直的背脊一彎,鼓了鼓臉頰,“……做得不夠好,你要是嫌棄就先收在家里,等以后我熟悉了再做一對就是了。”
“怎么會嫌棄,我高興還來不及,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這是你親手做給我的!”
岑扶光一下子蹦了起來,幾步就竄到江瑤鏡的身邊,彎身低頭的同時抬起她的下巴,狠狠親了下去,用實際行動告訴她自己都有高興!
而非常有經驗和先見之明的江團圓,在看到秦王蹦起來竄向姑娘的時候,她也動了,左右手齊上,一手一個拽著還不知道即將要發生什么完全不知道主動回避的望春和離夏迅速后退幾步。
后退還不夠,還拉著她們背過身朝著屏風‘面壁’。
剛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聽到后面傳來細碎嗚咽聲的望春和離夏馬上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臉紅的同時感激得看向江團圓。
‘老鳥’江團圓自然是不會臉紅的,只給了她們一個學著點兒的眼神,然后就不停看外面的日頭。
可別親太久,時間真的來不及了!
好在雖然岑扶光一直追著索取,記得要事的江瑤鏡紅著臉還是把人推開了。
“真的要遲到了!”
——
緊趕慢趕到了宮門后,下了馬車步行前進,江瑤鏡本來要落后岑扶光半步的,誰知她一縮,岑扶光也跟著后退。
她再縮,他再退。
兩人的腳步始終保持在統一水平線上。
前面周圍一堆太監宮女呢,江瑤鏡沒說話,只是悄悄抬眼瞪了他一下,岑扶光則是挑眉,回了她一個極為燦爛的笑。
江瑤鏡氣悶扭頭不理他,只專心看著眼前路,偶爾打量一下宮中的風景,但確實無心賞景,過眼不入心。
這還是她第一次入宮。
結果第一次進宮就要拜見皇上皇后。
皇后娘娘還好,兩個孩子的存在大大緩解了自己和她本該存在的婆媳問題,難搞的,居然是幾乎不會和兒媳接觸的,身為公公的皇上。
雖然祖父回京后進宮述職的那一天,回家后神情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大概率沒有和皇上爭吵什么的,但江瑤鏡還是察覺到了他平靜面孔下的那一絲心灰意冷。
這樣擰巴矯情還隨時變卦的皇帝,今日會如何對自己呢?
“他不會。”
岑扶光的低語忽然傳進耳畔,江瑤鏡回過神來,抬眼一瞧,原本身邊圍著的太監和宮女們,都離的有些遠。
岑扶光握了握她的手又很快松開。
“今日他不會和你交談,最多說幾句場面話就是了。”
“不用害怕。”
“還有……”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昨兒祖父說得那句話你也不要怕,父皇那邊,我去處理。”
江瑤鏡眉眼一動,垂下眼簾片刻,又緩緩抬起,沖他笑了笑。
……
果然,岑扶光再一次猜準了他父皇的所作所為。
雖然請安敬茶時元豐帝的面容過于嚴肅,叮囑新婦的話也很常規,看著很是威嚴不近人情,但他確實沒給江瑤鏡使臉色,因為他一視同仁,還格外賞了岑扶光幾個白眼。
岑扶光不僅沒有惶恐,反而趁著起身的時候沖江瑤鏡得意挑眉,雙眼亮晶晶。
看吧,氣都在我這,不用慌。
江瑤鏡:……
憋住,不能笑。
皇上很快離開,錯身之際還給了岑扶光一個眼神,他旁邊的江瑤鏡也看見了,也明白皇上的意思。
這是叫岑扶光和他一起離開的意思。
但他沒動。
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岑扶光依舊沒動。
江瑤鏡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岑扶光扭頭看她,一頭霧水:?
江瑤鏡擠眼睛給他示意:皇上叫你跟上呢,你杵在這做什么?
結果她眼睛都擠得快抽筋了,結果這人還是不動彈,反而看著她笑,還啟唇無聲說了六個字。
媳婦你好可愛。
看懂了的江瑤鏡一臉無語松開他的袖口,累了,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皇上只會朝他撒氣。
她松開了手,岑扶光反而纏上來了,挪了挪腳步就幾乎和她肩膀挨著肩膀,還接著袖口的遮擋,去抓江瑤鏡的小手,握住的瞬間就和人十指緊扣。
江瑤鏡:!
她的臉瞬間就紅了,下意識抬頭去看上方端坐的皇后娘娘。
卻撞進了一雙和岑扶光有些相似卻柔和許多,充滿悠久歲月寬和的雙眸。
上方端坐的皇后把下方小兩口的所有動靜都盡收眼底,許久不曾見過這樣活潑生活感情正好的小夫妻了。
后妃就不提了,談真情就是前貴妃的下場,唯二的兩對小夫妻,襄王和襄王妃也不用提,兩位都在王府關著呢,還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唯一還算有幾分朝氣的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想提。
太子就罷了,身體原因,不怎么出門,也活潑不起來。
可太子妃也……
曾經憐惜她,也愿意補償她,如今卻是和她說話都覺得累。
“怎么?”
皇后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大兒媳先放到一邊,站起身來,伸手點著岑扶光,“怕我把你媳婦吃了,守這么緊?”
“不是。”
岑扶光笑嘻嘻的,“是想給母后看個東西。”
皇后娘娘:“什么好東西,還值得你在今天來炫耀?”
“當然是最好的東西了!”
“母后看這!”
岑扶光不光舉起了自己的手,還把江瑤鏡的手也舉了起來,兩人的戒指就這么明晃晃的擺在皇后的眼前。
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你兒媳親手給我做的,是不是最好的東西?”
江瑤鏡:……
還以為他在屋子里說得所謂讓全世界知道的話是渾話,是一時激動的興起,誰知這人居然貼臉炫耀!
她整張臉都紅彤彤,狠狠垂著頭,愣是不敢去看皇后是什么神情。
皇后看著走近看著兩人帶著的明顯是一對的戒指,既合了名字又能看出這是一對,這樣的用心確實值得老二炫耀。
“這是你自己求來的媳婦,她也對你如此用心,要好好珍惜,別學你父皇的壞習慣。”
岑扶光:“我不會學他,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日久見人心,且走且看吧。
不看還在呲著大牙傻樂的小兒子,看著羞紅臉龐的江瑤鏡,皇后笑著拉過她的手,正要說些什么,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皇后眉頭微皺,看了一眼旁邊候著的嬤嬤。
嬤嬤迅速小跑著出去了。
很快回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微妙,福了一禮才哭笑不得道:“兩位小殿下要進來尋王妃,被皇上強行抱走了。”
在外面始終等不到不孝子出來的元豐帝。
行,不出來是吧。
兩個自己撞上來的小崽子朕帶走了!
江瑤鏡也顧不得羞赧了,抬頭看了一眼岑扶光,臉上也是無語。
你不跟,孩子就被帶走了。
岑扶光才不管兩個孩子呢,他現在只一心跟媳婦貼貼,看著同樣無語的皇后,他順桿就往上爬,“兒臣只有三日假期,母后您再勞累幾天,再看看孩子,等我上值后,再把孩子送回王府唄?”
原本不該如此短,偏偏馬上就接著冊封太子的儀式,身為當事人,岑扶光也是非常忙的,這三日的婚嫁,都是他強行爭取來的。
皇后:……
她知道新婚夫婦會很黏糊,但你已經黏了人兩年了,怎么還是這個不值錢的樣?
她沒有馬上答應,岑扶光難得松開了江瑤鏡的手,訕笑著討好上前就要給皇后按摩肩頸。
皇后可吃不消他的大力氣,退了兩步避開他的動作,沒好氣的擺手,“要走就快走,不然待會兒孩子們回來了,就真的走不掉了。”
若是一直不得見還好,見了面又馬上分開,兩孩子的哭聲能震翻屋頂。
岑扶光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為了好好度過自己強行爭取來的這三天,他對著皇后娘娘一番作揖,然后拉著還有些懵的江瑤鏡拔腿就往外走。
一路朝著小路迅速遠離乾清宮的方向,確定兩個小崽子晃不到這邊后,岑扶光才恢復了平時走路的速度。
幾乎小跑著的江瑤鏡:……
她微喘著氣,伸手去掐他腰間的軟肉,“那是你的孩子,你這避如蛇蝎的態度算什么?”
岑扶光由著她掐,燦爛的笑容再度湊近,還刻意壓低聲音裝可憐,“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有這三天空閑,還得留出一天陪你歸寧。”
“我想過兩天的親密日子,不算過分吧?咱兩才成婚呢。”
笑容一收,又眼巴巴瞅著她,可憐兮兮癟嘴。
江瑤鏡:……
你這變臉的功夫到底跟誰學的?
沒好氣得嗔了他一眼,看了一眼兩人一直緊握的雙手,想了想到底還沒掙開,反正這一路都被人明里暗里的看在眼里了。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也沒人敢說到自己面前來。
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
“走吧,回家。”
岑扶光的大牙再次呲了出來,“走,回家!”
說是回家,但兩人并沒有緊急的事情,而是攜手在宮道上漫步,正好,岑扶光順便給江瑤鏡介紹這是哪,這又是哪。
行至半路時,岑扶光腳步停下看向右前方。
“那邊是東宮,去大哥那里用個膳?”
江瑤鏡眉頭一皺,“娘娘那里都沒留膳,去大哥那邊用膳是不是不太好?”
雖然皇后娘娘知道離開是為了躲兩個孩子,但外人不知道,不在母后那里用膳,反而和大哥聚在一起,這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可以猜測的事就太多了。
“好吧,其實也不會在他那用膳。”
岑扶光晃了晃自己的手,“我想給他看看我的戒指。”
“他肯定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江瑤鏡:……
拖著他就往外走。
“我餓了,回家!”
你想炫耀自己去炫耀,別拉我一起,簡直尷尬個死人。
江瑤鏡死命往外走,岑扶光又舍不得大力氣傷到她,只好控制住自己躍躍越試想要對大哥炫耀的心,略顯遺憾地跟著她出去了。
沒事,過幾天可以成天黏著大哥使勁炫!
江瑤鏡不知道岑扶光心里的打算,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隨時都有可能讓自己無比尷尬的地方,終于看到朱紅宮門時眼前一亮,迅速走了出去。
而一出宮門,就看到一個這個點絕對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松開岑扶光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就小跑幾步就迎了過去。
——
“您怎么會在這?!”
江鏖:“散步。”
江瑤鏡:……
你散個鬼的步,你今天又不上朝,明明就是刻意來等自己的,還嘴硬。
江瑤鏡回頭看了一眼岑扶光,他站在原地沒有過來打擾祖孫的見面,沖她點點頭,又退回幾步和守門侍衛瞎聊去了。
江瑤鏡扶著江鏖上了侯府的馬車,坐在他對面,張開手臂讓他認真看自己。
“我很好,非常好,不用擔心。”
江鏖認認真真里里外外仔細瞅了好一會自家孫女,眼底雖有疲色但精神飽滿,瞳色清靈,一看就知道過得非常好。
他這才收回目光,嘴還硬著,“沒擔心你,真就路過。”
江瑤鏡:……
當真是人越老嘴巴越硬。
不過這會子她沒空和他拌嘴,因為她大概猜到了祖父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她看到祖父依舊精神抖擻那的一絲,茫然。
要知道,當年自己嫁進程家的時候,祖父才是最擔心的,因為年紀小,也因為一切都是未知,但祖父那會子也沒有新婚第一日就出現在程家附近,而是在家里等著自己歸寧。
而這次他出現了。
明明他親眼看了兩年,也清楚岑扶光對自己的心意。
原因大概有好幾重。
第一個就是他曾經看錯人,所以開始不相信自己的眼光,這個可能性有,但占比肯定很小,下一個才是他會在宮門外守候的原因。
因為他現在無事可做了。
他不是曾經那個皇上的絕對心腹,在朝堂上可以隨意爆粗罵人的江侯爺了,如今他的身份,十分尷尬。
看似威風榮耀,但又沒有具體的事情可以做,前面還好,他忙著給自己準備嫁妝沒空想其他,昨兒自己出嫁了,他驟然清閑下來,大約也是無所適從吧,才會在沒有派人通知自己的前提下來門口等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精神依舊充沛的祖父還可以在朝堂之上‘耀武揚威’。
如果沒嫁秦王,哪怕祖父真的開始閑下來榮養,也可以仗著滾刀子的性子把自己的孩子帶在身邊含飴弄孫。
可偏偏曾孫是有了,卻在宮里呢,他也不會提。
忽然就理解了孤寡老人這四個字的江瑤鏡,也恨自己,居然沒注意到祖父已經被破壞完全的原本生活,卻又不知前路在哪的茫然處境,心里是巨大的空虛,他夜里時是不是也在獨自迷茫,后面的人生要怎么過?
愧疚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借著站起來的動作深呼吸了數次,又偷偷摁了摁眼角,一屁股坐到江鏖身邊。
“不過你來的正好,我這正有事要和你說。”
江鏖:“什么?”
江瑤鏡一臉正色:“茶葉的事。”
她竭力壓下心中洶涌的情緒,將昨天在花轎上已經想好的粗略想法,盡可能詳細地告訴江鏖。
“他下聘那日就把紅茶的名頭打出去了,而我送出去的那批茶,反饋非常好。”
“不是礙于他的面子,而是那款茶確實做到了老少皆宜,至少夫人們比起綠茶,更能接受紅茶的甜蜜溫潤。”
“而今日給皇上和皇后娘娘敬茶,娘娘喝的就是紅茶,雖然娘娘沒有明說,但后面她大概率會一直喝這款茶。”
“娘娘引領風向的能力,你該清楚吧?”
“當然。”
江鏖肯定點頭。
雖然他在閩越,雖然他是個大老爺們,但他也聽聞過娘娘引領的風向有多受人追捧,幾乎所有貴夫人都在看著她的一言一行,她身邊出現的任何東西,都會被人哄搶,哪怕被抬高數倍價值也在所不惜。
“那還等什么呢?”
江瑤鏡瞪大眼睛:“天降橫財啊這是,我已經加急催促那邊加大產量了,京城的茶行也該辦起來了,到你出馬的時候了。”
江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沒錯。
到掙錢的時候了!
他馬上答應,“放心,交給我。”
“不止京城茶行,還有其他地方,這次外祖他們回江南,也能帶茶葉回去,芙蓉城那邊就更別提,咱們的大本營,閩越那邊緊挨著的就是杭州,先布置好這三個地方吧,后面再慢慢擴散。”
江鏖:“……要一下子弄這么多?”
江瑤鏡:“當初牡丹樣式的東西可是傳到了閩越還價格也跟著上漲,天上掉錢你都不撿,你什么時候這么兩袖清風了?”
“你別想著把我嫁了就算完事,還有團團呢,她姓江,你該給她攢嫁妝。”
“圓圓也等著呢,咱家可是一視同仁。”
江鏖瞪大了眼:“……不是,那兩是你的娃,怎么就成了我的責任了?”
江瑤鏡袖子一捋,當場跟他掰扯明白。
“他們是不是姓江?”
“是。”
“你是不是定川侯府的定海神針大家長?”
“……是。”
江瑤鏡雙手一攤給出結論,“那你是不是該為他們的人生做好一切打算?現在是還沒斷奶,但未雨綢繆,提前考慮將來啊。”
江鏖:……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眨了眨眼,差點被江瑤鏡給忽悠瘸的腦子終于反應過來。
“不是,他們有爹啊!”
“我是曾祖沒錯,我也可以為小輩奮斗些許也沒錯,可他們有親爹的,最大的責任不該頂在我腦殼上啊!”
“可他們親爹自己都在走懸崖啊!”
江瑤鏡猛地壓低了聲音,咬牙在他耳邊低語,“我當初死活要讓孩子姓江的原因是兩個,另外一個,你完全忘了嗎?!”
第一個自然是延續定川侯府江家的香火。
還有一個,就是以防萬一,萬一秦王失敗……
江鏖徹底想起來了,本就瞪圓的眼睛鼓得更大了,他神情略顯詭異地把江瑤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打量了一遍。
江瑤鏡:“怎么了?”
江鏖默了默,又別過頭抹了一把臉,深呼吸了幾次后才回頭看著她。
“你昨天,是自愿嫁給秦王的,沒錯吧?”
“昂。”
“你是喜歡他,也想和他共度余生的,對吧?”
“昂!”
“那你告訴我……”江鏖腮幫子都咬緊了,“昨兒才大婚,今天才是新婚第一日,就算你們已經老夫老妻,但新婚時期,你也不該一門心思惦記,惦記這件事罷?”
剛和人家大婚又讓自己緊趕慢趕留后路。
你這個態度,真的有點嚇人。
“等等!”
“你不是又打著實在不行就和離的念頭吧?”
江鏖被自己的猜測嚇得一哆嗦,他直接哭喪著臉,“祖父老了,有些大話你聽過就算了,再來一次和離,我這把老骨頭真的遭不住哇……”
“呸呸呸!”
江瑤鏡讓他趕緊呸呸,“我這新婚第一日呢,您別在這給我添晦氣啊,快呸呸。”
她瞪大眼直勾勾看著,江鏖無法,還真側頭呸了兩聲,呸完才崩潰問她,“祖宗,你就說吧,你到底想干啥!”
江瑤鏡也是一臉莫名,她甚至在懷疑江鏖是不是年紀上來了,腦子不好使了,怎么就聽不懂人話了?待會兒還是讓精通此道的太醫走一趟侯府吧。
“我喜歡他,我選擇了他,我會和他共度余生共同進退,和我想給孩子家人留條后路,這并不沖突啊。”
江鏖:……這是不沖突。
但你在新婚第一天就極度冷靜說這些,你有沒有考慮過老夫的小心臟受不受得住?
這要是被秦王知道,天都要炸了!
“行了行了。”
江鏖現在不想孫女了,他看到她那理直氣壯的樣兒就眼睛疼,生疼!
“茶行的事我會開始著手的,先安排下去,等親戚們走了再說,家里一堆親戚等著招呼,人家大老遠來參加你的大婚,如今忙完了,不得帶他們去周轉轉轉?老夫忙著呢。”
江鏖越想越覺得自個兒晨起時的那陣莫名空虛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家里這個祖宗哪里是嫁出去就能放手了的,她能耐大著呢!
“下去,看到你就煩,趕緊走!”
江瑤鏡:……
你這心變得也太快了!
第210章 破罐破摔
岑扶光都想著待會兒怎么安慰自家媳婦了, 雖然同在京城,但嫁人和沒嫁人的區別確實很大,而且今天突然出現在宮門前的江鏖, 確實非常令人感動。
他以為會看到眼淚汪汪眼睛紅紅的小媳婦兒, 都想好怎么哄她了, 誰知小月亮再下來時,眼睛微瞪,雙頰鼓鼓,一臉的不服氣。
那侯府的馬車也跟狗攆似的, 幾乎在小月亮將將下地站穩的時,就立馬揚鞭跑了。
岑扶光一頭霧水上前。
“怎么了, 吵架了?”
江瑤鏡:“他嫌我煩人!”
“明明是他自己來這堵人的,親近不過片刻就嫌我煩,還攆我走!”
岑扶光:……
這祖孫倆情緒的轉變也是夠快, 夠跌宕起伏的。
他哭笑不得的擁著江瑤鏡上了自家馬車, 見她進入車廂后更為氣鼓鼓的模樣, 笑著伸手捏了捏她噘得老高的嘴。
“啪!”
小巴掌馬上就扇過來了。
岑扶光看著一眼自己泛紅的手背,這力道, 顯然氣得不輕。
“這么生氣啊?”
江瑤鏡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真的很生氣。
直接環胸別過頭看向窗外。
好家伙。
連我都不理了?
岑扶光也沒在這個時候急著湊上去觸她的霉頭,只隨她一起側頭看向窗外, 馬上在平穩前行,窗外的風景也在一直變幻。
漸漸地遠離宮門所在的長街后, 人聲開始鼎沸, 市井的熱鬧和生機在兩人的眼前鋪開。
江瑤鏡身子略微前傾認真看了一眼窗外, 隨即回頭看向岑扶光, “不回王府?”
聲音還是有些硬邦邦,但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經沒有那種‘你敢問我就敢收拾你的’的遷怒之感。
危機解除。
岑扶光嘴角一揚, 當即打蛇棍上,擠了過去緊挨著不說,還伸手摟住她的肩,又在江瑤鏡開口之前笑嘻嘻道:“東升樓最好的席面,三天前就吩咐了,現在過去,正好。”
東升樓是京城歷史最為悠久的酒樓,他家的席面,味道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卻是最原汁原味的,要吃地道京城菜,就得上東升樓。
江瑤鏡咽了咽口水,眼睛微亮。
說來她兩其實都不是真正的京城人。
但在這邊也生活了幾年,口味也算是習慣,倒也沒到饞的地方,就是偶爾會想一想。
那這次為什么會饞呢?
還不是大婚前那幾月跟著嬤嬤清淡飲食,花啊露啊吃了一堆,都快成仙了。最終成果仙女是真的仙女,饞也是真的饞。
不提還好,一提就口水直冒。
江瑤鏡:“那快點。”
本來早上鬧了一回又耽擱了一回,實在沒時間吃早膳,就用了一碗甜羹,本來就真餓了,現在又被美食吸引,她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說完就有些懊惱的住嘴,有一下沒一下的瞟岑扶光。
怕他笑話自己。
“是得快點。”
岑扶光的喉結也動了動,眼里滿是盼望。
江瑤鏡看著今日沒有上妝但依舊唇紅齒白的他,又伸手摸了摸他輪廓更為清晰的下顎,不害羞了,因為這人也饞,又問他,“你餓了多久?”
“你餓了多久我就餓了多久。”
岑扶光也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自戀又怨念,“本王已經足夠完美,再想前進,就只能往死里折騰。”
“練武時間加長,不讓吃飽,還要處理一大堆事情。”
“我記得我最餓的那幾天,我看到見善都想啃一口。”
“噗——”
“哈哈。”
想到大婚前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燦爛恣意如岑扶光,都兩眼發黑。
雖然江瑤鏡和他的情況并不一樣,因為她餓她可以原地躺著,但他不行,他餓的同時還忙成了陀螺。
笑著撲進他的懷里,小手悄悄摸了一把,肯定了他的成果。
“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岑扶光垂眸看了她一眼,“喜歡也不行,只有這一兩日了,我要開始大吃大喝了,再餓下去,我真的能吃人。”
江瑤鏡想了想,把他的手也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那你也多摸摸,我也要開始吃了,先把饞解了再說,我也只有這一兩日了,以后都沒這么細了。”
在江瑤鏡看來,自己和他平時維持的體態就已經足夠,若非為了大婚,真沒必要精益求精。
岑扶光從來不會拒絕她的邀請,還是這樣的邀請。
還真就上下其手。
江瑤鏡也沒閑著,也在上下其手,東升樓的大席吃完,現在的小蠻腰和八塊薄肌,都得沒。
最后的時刻一定要珍惜。
摸著摸著江瑤鏡就笑了出來,一雙杏眸水潤潤光亮亮的,迎著岑扶光疑惑的目光,她笑得可甜,“咱兩這算不算大婚后就破罐破摔了?”
岑扶光:“反正我有媳婦了,媳婦也跑不掉了,摔就摔吧。”
江瑤鏡:“那我也嫁人了,后悔也不能退貨了,那也摔?”
岑扶光擲地有聲:“摔!摔一個被窩里去,看誰先一屁股坐死誰!”
一屁股坐死?那*7.7.z.l得破罐破摔到什么程度才能有這般威力?光是想象兩人兩人胖成球互相擠著的畫面江瑤鏡就樂不可支了。
“哈哈哈哈……”
她直接笑倒在他的懷里。
岑扶光一手攬著她,一手護著她的背防止她撞到車廂,臉上的笑意也沒斷過。
——
這兩還真就破罐破摔上了。
大婚第一日,宮里的請安因為躲孩子而迅速結束,也不回王府處理正事,就滿京城到處溜達著吃東西。
正經酒樓的大席吃了不說,滿胡同溜達著消食,消著消著,各種小食又莫名出現在了江瑤鏡手里,偏她有心無力,眼大肚皮小,啥都想吃,啥都吃不完。
幸好旁邊有個來者不拒胃口非常好又餓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岑扶光。
這兩人就一路玩一路吃,反正腳和嘴巴總有一個沒停過。
等他兩實在是吃不動了,肚子就算吸氣再吸氣也收不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快至黃昏的時候了,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說話,自覺回馬車。
回馬車的途中一個比一個端著,貴女皇子的范兒拿捏得足足的,一進馬車就原形畢露,直接癱了,鼓起來的肚子更倒扣的小鍋似得,江瑤鏡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拍了拍他同樣鼓起來的肚子。
“很好,這一天沒白吃。”
第一次這樣毫無節制大吃大喝的岑扶光也跟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聲音清脆好聽,不愧是本王的肚子。”
“哈哈……咳,你可別逗我笑了,我現在都噎到嗓子眼了!”
“沒事兒,回去后在王府里再轉悠一圈,就差不多順下去了。”
“正好,你也親自看看你的家,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好。”
……
回到王府后,兩人換了一身舒適的家常里衣,手牽手以腳丈量秦王府。
秦王府的景色自然是出眾的,就連幾乎只有冷漠男主子使用的前院都是亭臺樓閣,一步一景,還隨四季變幻而更改布景,就更別提更為在意美景的,女主子常住的內院了。
原本是這樣的,但匠人們的努力,好像被岑扶光給浪費了。
游廊之后本該接上的碧波,被他給填了,看著隱隱有五行八卦布局的清雅竹林,中間的本來存在的小樓被推翻了,突兀得空在那,讓原本已經走過的江瑤鏡回頭看了好幾次。
岑扶光還挺自豪:“如何?給你推了這么多地,你把整個秦王府種成一個花園都沒事。”
“挺好的。”
江瑤鏡笑著點頭,她回想這一路走過來的布局,想著那些被推翻的小院,唇邊的笑意更深,晃了晃岑扶光的手,打斷了他還要繼續嘚瑟的行為。
“推翻了這么多院子,只有給我種花這一個原因?”
“昂。”
岑扶光肯定點頭。
不然推翻這些院子做什么?它們也是真金白銀修出來的。
江瑤鏡點了點頭,語氣逐漸微妙起來,“這樣啊。”
“我也以為是某人為了掩蓋曾經有人住過的事實,所以干脆全推了呢。”
岑扶光:……
……
……
一陣可疑的沉默后,岑扶光在江瑤鏡好整以暇的眼光下,裝不了死了,弱弱點頭,“確實有這一方面的原因。”
“但只有一點。”
他馬上補充,還豎起手掐了一點點指腹給她看,“真的只有這一點!”
“她們安頓好了嗎?”
江瑤鏡忽然收起臉上故作的笑,認真問他。
“啊?”
這個話題轉得太快,剛在一直心慌意亂的岑扶光沒有反應過來。
江瑤鏡再問:“我是問,跟了你一場的人,你怎么安排她們的后路的?”
岑扶光眨了眨眼,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眉頭一皺,神情也跟著微妙起來,看了她好一會,才語氣略帶危險的試探詢問,“媳婦兒,你不生氣啊?”
“你一點點醋,都不吃嗎?”
江瑤鏡:……
她直接抬手給他來了一個腦瓜崩,沒有收力,砰的一聲,聲音也清脆,也把眸光晦暗的他敲得眼神都變清澈了。
“吃醋再重要,能重過人命關天?”
江瑤鏡:“她們是你在遇到我之前跟你的人,和你而我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沒碰過他們,吃醋也要有個限度。”
她的眉頭也狠狠擰了起來,“你別跟我說,你一點安排都沒有?”
不至于吧。
他不可能薄情至此吧?
“有安排。”
他低垂著眼簾,聲音悶悶的,“愿意嫁人的,就安排了好婚事,不愿意嫁人的,給了大筆銀錢,還留人護了一段時間。”
這還行,江瑤鏡滿意了。
可她滿意了,岑扶光不滿意了,剛才還喜氣洋洋美滋滋介紹府里詳情的人,這會子都周身都快冒黑氣了。
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啥的江瑤鏡:……
別過頭悄悄翻了一個白眼。
伸手,掐住他腰間的軟肉,狠狠一擰的同時惡狠狠道:“從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因為那會子你還不認識我。”
“但現在你已經有家室了,外邊的花,不能不僅碰,聞一下都不行,知不知道?!”
被掐了。
他反而笑了,喜氣再度往外冒。
“媳婦兒放心,我絕對不聞,我看到就馬上遠離,任何花香都沾不到我身上!”
傻。
傻乎乎的。
江瑤鏡想罵他傻,但嘴角又不自知的上翹,矜持抬顎,抬腳繼續前行,只淡淡丟給他一句,“說再多也沒用,看你表現吧。”
“我的表現一定是最好的!”
岑扶光長腿一跨就追了上去,抓著她的手就和她十指緊扣,又嬉皮笑臉插諢打科一番,終是把江瑤鏡給逗笑了。
兩人再度攜手,開開心心漫步秦王府。
“對了。”
岑扶光想起一事,而這事一想起來,他的好奇心也跟著起來,很想知道。
“你上午和祖父在馬車里到底說了什么,氣成那樣。”
“我當時都不敢問你,怕你遷怒我。”
這個問題讓江瑤鏡神情一頓,腳步也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