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有海島啦
你覺得, 我跳得怎么樣?
好不好看?
符不符合你的期待?
剛跳完這一場舞蹈,還在微微喘氣的江瑤鏡,心里就忐忑地浮上了這一連串問題。
她剛才跳的全神貫注, 根本就分不出心神去看他的表情, 如今看完了, 竟也一時不敢抬眼去看此刻的他是什么表情。
怕他失望。
怕自己這短暫、間歇的練習,辜負了他的期待。
然而,輕顫的眼皮還未徹底抬起時,由遠及近刮過來的風就迅速襲來, 不止是大海特有的咸味,還有那微不可查的松木香。
剛嗅到熟悉的味道, 人也落進了熟悉而炙熱的懷抱。
“抓住了!”
江瑤鏡勾著他的勁腰,仰頭看他,“什么抓住了?”
岑扶光伸手捧住她的臉, 灼熱的掌心微帶汗意, 近乎虔誠地在江瑤鏡額間點出來的朱砂印記留下一吻。
輕柔顫抖。
“留下標記了。”
“小仙女要在人世過完一生才可以回到天上。”
“不可以中途跑掉。”
江瑤鏡忍笑, “那回到天上的時候,是不是還要攜夫帶子?”
他認真點頭, “如果麻煩,攜夫就夠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
她無語看他一眼,“我算是知曉, 為什么兩個孩子最親近的都不是你了。”
小仙女本仙還沒發話呢, 當爹的率先就要把他們‘拋棄’了。
“媳婦才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岑扶光半挑眉梢, 想得非常明白, “孩子確實是我們把他們帶到這世上來的。”
“可父母只能陪他們前面十幾年,后面陪著他們的人, 是夫君是妻子,但不再是父母。”
“夫妻才是最長遠的陪伴。”
“哪里十幾年?”江瑤鏡不認同這個說法,“女兒是嫁出去的先不提,可兒子娶親后又不會馬上分出去,基本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做父母的,不止要給他成親娶親,還得照顧他的子嗣,哪里能脫開手?”
“是啊。”
岑扶光點頭,“兒子確實麻煩。”
“那這樣好了。”
他非常淡定地接著說道:“團團和圓圓,不管是招婿還是正常嫁娶,反正只要成了婚,我就把他們掃地出門。”
“公平,誰也別想賴在家里。”
江瑤鏡:?
我剛才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她瞪圓了眼睛,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就已經騰空,兩側腰窩被卡住上提,她下意識的將腿盤在他的腰間,手也勾上了他的脖子。
“不提他們,掃興。”
岑扶光再次‘拋棄’了兩個崽,雙手托著她的腿,低垂著的眼簾中熱烈依舊,“仙女,我抱住了小仙女!”
“是我一個人的小仙女!”
小仙女啊……
江瑤鏡很想矜持,很想淡然謙虛推脫一番,但嘴角不聽話啊,自謙的話沒出口呢,它就已經高高勾起了!
她忍笑說著違心的話,“哎呀,我跳得不好,就練了那么點時間……”
“仙女,就是仙女!”
岑扶光陷入了一個人的狂歡。
小仙女是自己的媳婦,小仙女還特意為自己跳了一場舞,他激動得不能自己,一個亢奮,雙臂同時用力,江瑤鏡直接被拋至半空。
她瞪大雙眼,驚恐還未覆上雙眸,又迅速落進一個穩穩的懷抱。
誒。
大約是被他抱習慣了,也深知他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地。
江瑤鏡竟在這拋空的小游戲中得到了趣味。
雖然身子騰空沒有半分依靠的感覺讓人很不安,但她清楚,他一定會接著自己。
所以她就放松了身體,由著他把自己當玩具拋上拋下。
舒展放松身體的同時也不忘四處打量,原來高處的風景是這樣的,不僅能看清更遠的海面,就連平時墊腳伸手才能碰到的樹葉,這次也能清晰看清它表面的脈絡了。
“吱——”
衣裳崩開的聲音讓還在看四周高處風景的江瑤鏡迅速回神。
“等等!”
“別拋了!”
真實的慌張讓小仙女整個臉都擰巴了。
“這衣裳我隨便縫的,要破了啊啊啊啊——”
——
這衣裳到底沒能完好。
還是崩了。
江瑤鏡一臉無語,岑扶光的激動也被強制打斷了。
兩個人都不高興。
也有不幸中的萬幸,島上至少目之所及的地方,沒有其他任何人,它崩的地方也不算太慘烈,在手臂處,都光膀子入海了,也不在乎手臂上的空蕩了。
江瑤鏡很快接受并且放過。
但岑扶光不行。
他的激動莫名其妙就散發不出去了,他垂頭悶在原地半晌,又把江瑤鏡掐腰抱了起來,手動讓她的腿盤上自己的腰,雙手托著她的大腿,就這么抱著她,沿著海岸線,不停地走,一往無前的繼續走。
江瑤鏡由著他走,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身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即使沒有低頭,依舊能清晰聽到他心臟熱烈的跳動聲。
一聲比一聲快。
還在激動呢?
她其實想笑的,想要打趣他幾句,但話沒出口又咽了回去,她抱緊他的脖子,身子上蹭,軟乎乎的臉頰蹭了蹭他臉。
岑扶光前行的動作一停,隨即嘴角大大上揚,就連即將落進海面的落日都不及他此刻眼中的璀璨。
他蹦跶了一下,步伐驟然加快,沿著海岸線嗖嗖嗖地快走。
江瑤鏡安靜陪著他,看他,感受他此刻無聲的激動。
就是吧——
這到底是個島嶼,海岸線有限,在他驟然加快的步伐下,海岸線很快就進入了尾巴,前方山石堵路,不能前行了。
江瑤鏡以為這就該算了,誰料他腳步一轉,回身,踏上來時的腳印,繼續嗖嗖嗖地快走。
江瑤鏡:……
行吧。
反正出力的是你,你愿意走就走唄。
但你來回嗖了三圈了!
腳印都反復蓋了幾次了,明月都已經東升了!
江瑤鏡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的繞圈圈。
“餓了。”
“餓了?”
不知疲憊的人終于停下了腳步。
江瑤鏡肯定點頭,“餓了。”
“那就回去用膳。”
他還是不放她下地,依舊雙手托著她,仍然嗖嗖嗖地快走,即使已經離開沙灘,礁石遍地的海島依舊不能阻擋他前行的步伐。
江瑤鏡:你這激動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久了?
她不得不出聲詢問。
“雖然幾年后我們就回京了,以后也不一定有機會出來,但至少呆在這邊的幾年內,隨時都可以來島上玩。”
“你為何……”
激動到如此地步?
“重點不是島。”
岑扶光目視前方,速度不減,“而是你跳的那場舞。”
“我現在瘋狂跳動的心跳是因為我腦海里瘋狂想法子。”
江瑤鏡:“……什么法子?”
岑扶光:“你何時能再為我起一次舞。”
他腳步停下,垂著眼簾看她,笑得肯定,“想也知道是千難萬難,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對吧?”
這是必須的。
先不提為他獨舞的羞澀,只說老胳膊老腿的,真的不想再折騰基本功了。
江瑤鏡不光迅速移開視線,還別過了頭,連余光都不想看到他。
小蝸牛又縮回蝸牛殼里了。
但沒關系,它總有想要的東西,總會自己出來的。
岑扶光抬腳,抱著她繼續前行,直接提了另一個話題,“這個島已經屬于你了,就算以后回京了,我也會想法子帶你出來的。”
“什么叫島是我的了?”
江瑤鏡瞪大眼回頭看他,不明所以。
“所有意義上的都屬于你,紅契都過到你名下了。”
岑扶光:“這才是給你準備的驚喜。”
前面的沙灘浮潛都屬于玩樂,不叫驚喜。
我,我這就有了一個島啦?
江瑤鏡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懷里坐直身子,轉著腦袋四處打量,夜色下,島上遍布的礁石看著有些陰沉,就連白日令人心神舒朗的綠蔭,海風一吹,颯颯作響,看著真的有些可怖,鬼影重重的感覺。
但江瑤鏡顧不上害怕。
我有海島啦?!
岑扶光由著她看,還雙臂盡量上移,讓她看得更清晰,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徐徐響起,“這個島確實不錯。”
“沒有大型猛獸,有淡水還有溫泉。”
“非常適合冬日里來小住一番。”
江瑤鏡:“還有溫泉,海上居然還有溫泉?”
“有。”
岑扶光點頭,“在半山腰。”
“不過這次去不了,那里現在還是個純粹的野池,中間要經過幾個洞穴,我過去都有些費勁,你是肯定去不了的,留下人修整,下次再登島,你應該就可以去了。”
現在的溫泉還去不了,但島是自己的了。
原本只想玩一圈就離開的江瑤鏡迅速進入了主人角色。
“這個島離大陸有多遠?”
“這個島有多大?”
“這原本就是個野島,還是你從別人手里接過來的?”
“你有這個島的地形圖嗎?”
“想好怎么規劃了嗎?”
……
她連著問了一長串。
岑扶光也好脾氣地回答了,“不遠,挺大,野島,有,沒有規劃。”
江瑤鏡:回答得好敷衍!
岑扶光快行幾步把她放在凳子上,江瑤鏡這才驚覺已經回到了小木屋,桌上已經擺滿了膳食。
“先吃飯。”
“吃飽了再認真給你說。”
江瑤鏡摸了摸肚子,激動是真的,肚子餓也是真的,她迅速閉上嘴,起身去凈手,又快速坐到桌邊還不忘招呼岑扶光,“快來。”
岑扶光笑著在她旁邊落座,兩人同時起筷。
開吃。
兩個人是真的都餓了,白天在外面浪了一天,這會吃啥都香,難得都沒說話,快速優雅地用了一頓飽飽的晚膳。
吃得有些多,懶勁也犯了,江瑤鏡罕見地癱在椅子上不想起身,岑扶光也沒好到哪里去,揉了揉肚子,連腰帶都放寬了兩寸。
又賴了片刻,江瑤鏡覺得這樣不行,對養生無益,掙扎著艱難起身,站起來后又伸手去拽不想動的岑扶光,“走,去散步消食。”
以后堅決不再吃這么多了。
岑扶光也有些艱難的起身,兩人互相攙扶著,挺著肚子往海邊溜達去了。
海岸線上的腳印已經被海浪沖刷,了無痕跡。
現在又添上了新的足印。
這次留下的新痕,就不是一人獨行了,而是兩人依偎共同前行。
第192章 兩人臉上都是無語
散完步消完食, 肚子不再撐的難受,江瑤鏡也恢復了一些精神氣,念頭馬上又轉到了她才到手, 正心心念念的海島上。
“地形圖在哪, 我看看。”
這會子已經兩人已經慢慢走到了木屋跟前, 雖后面是林影重重,但屋檐廊下角落亮起的盞盞石燈很好的驅散了這一片的恐懼。
隨口說出去的話,居然沒有得到回應。
江瑤鏡好奇側頭看向岑扶光。
防風甚好的石燈,即使海風陣陣依舊頑強照亮, 他腳邊恰好就有一盞倔強小石燈,雖在風中搖擺不停, 光暈都成了東拼西湊,依舊頑強閃爍。
小小的燭光,忽明忽暗忽遠忽近的, 將正好在把吹亂的發絲往后順的岑扶光, 頭顱微微后仰的那一刻, 光影恰好在他的下顎和喉結處閃過,構成了一副朦朧神秘又極具美感的畫卷。
江瑤鏡眨了眨眼睛。
岑扶光:“想看地形圖?”
她點頭, 視線繼續若有似無地飄過。
“進去看。”
他拉著她踏上臺階進了木屋。
屋內早已掌燈,雖暈黃點點, 卻已足夠視物,房門咿呀一聲關上, 海風和樹葉的聲音都被阻隔在外。
松開彼此緊扣的手的下一瞬, 他直接開始脫衣裳。
江瑤鏡神情一頓, 隨即退后兩步, 在桌邊站定。
岑扶光撩開衣擺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她‘怒斥’的準備,誰知上衣已經被丟到地上, 意料之中的聲音卻被出現。
他沉默回頭,隨即眉眼一呆。
江瑤鏡正好整以暇得懶倚左邊,雙臂環胸,視線光明正大的在他脖子以下的所有地方,寸寸劃過,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最后終于和他的視線相撞,竟還好奇出聲,“怎么不接著脫褲子了?”
“呵。”
她此刻的理直氣壯和坦然讓岑扶光輕笑出聲。
他緩緩站直身子,高大修長矯健的身姿,即使還未走到她的面前,拉長的身影就已經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昏暗之中。
“你也想要我。”
他在她耳邊低語出這五個字,低沉清淺亦篤定。
江瑤鏡腦海里浮現的不止是他今日出海時的那一幕,還有他剛才撂發而格外凸出的喉結。
她直接抬手,撫上了她在門外一直覬覦想摸的地方。
指腹下的觸感忽然一陣輕顫,出乎意料的反應讓原本還有些羞澀的江瑤鏡半挑眉梢,也跟著輕笑一聲,抬起眼皮,定定看著他。
“對。”
“我也想要你。”
“比起地形圖,我更想看你。”
誰說只有男子才會被女子的美色所吸引?
都是人,美色也不分男女,女子自然亦不能免俗。
被自己的枕邊人吸引,不丟人。
直白坦誠的邀請,岑扶光無法拒絕,他也沒想過拒絕。
炙熱瞬間向她襲來,她不害怕也不抗拒,還主動迎了上去。
勢均力敵,誰也不讓誰。
……
——
江瑤鏡也是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方式下探索這個突然就屬于了自己的海島。
具體的探索過程自然是不能細說的。
只能說,空無一人的海島確實容易讓人釋放天性。
恩。
溫泉也不錯,很能緩解疲乏。
她又變成了岑扶光的腰部掛件,不是她不想下地走,而是她腿軟得走不了。
兩人已經在島上浪了三日。
江瑤鏡曾經以為自己的體力已經有所增長,從最初的昏過去到后面的可以自己抖著腿去洗漱,本來以為繼續慢慢鍛煉就可以勢均力敵,誰知這貨竟然還是收斂了的。
居然是床榻限制了他的發揮!
江瑤鏡無語。
江瑤鏡擺爛。
江瑤鏡徹底認命。
算了,人不能和牛比精力,都不是一個物種,怎么比較?
還是放過自己吧。
既然一身牛勁使不完,這島上也沒其他人和事來煩他,未免他所有精力都在那事上發揮,還是盡量消耗他的體力吧。
江瑤鏡心安理得地掛在他的身上,全身心的放松,連盤腰都無,兩條飄在半空的雙腿還悠哉悠哉得晃來晃去。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看著他身后那一連串的腳印,表情有些困頓,但語氣甜膩極了,“忽然喜歡上被你抱著走的感覺了。”
原本就沿著海岸線嗖嗖嗖競走的岑扶光腳步一頓,然后嗖得更快了。
“那我今天多走一會!”
“好呀!”
聲音清脆的主人卻無聲打了一個哈切。
得到鼓勵的牛,不止嗖得更快了,就連步伐堅決都一下子拉大,原本和-諧有序的一連串長腳印,在他改變了步伐間距之后,看著都不那么規整了。
好在沒有礙到江瑤鏡的眼,因為海浪永不停歇,對沙灘的愛意從未消亡過,也很快沖刷掉了別人在沙灘上留下的痕跡。
今日天氣不算太好,沒有太陽,云層低迷但又不算陰沉,看著向要下雨,也可能是個悶炮。
這樣的天氣在家中或許會覺得煩悶,但此刻是在海邊,海風從未停歇過的海邊,江瑤鏡還挺喜歡這種沒有太陽,沒有雨水,卻有大風的天氣。
陣陣風聲傳入耳畔,讓她不能自控地又打了一個哈切,杏眸浮上水潤,困頓十足。
不行,不能睡。
一旦睡著這人就會抱著自己回木屋。
海島無別事,白日睡覺也無人說,但這人精力沒有消耗,晚上指定會散在自己身上。
不可以。
微微挺直背脊,下巴從他的肩上離開。
她一動,他馬上就察覺到了,嗖嗖嗖得步伐瞬間停住,垂下眼簾看她,雖沒笑,但眸底滿是溫柔,“怎么了?”
江瑤鏡也抬眼看他,仔細打量他此刻的眉眼。
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雖然突兀得把自己帶到了海島上,但什么都沒缺過,就連篦頭的發梳他都嚴謹地帶了三把來,物什的擺放更是和家里的擺設一樣的方位和位置,讓自己即使第一次來小木屋,也和家里一樣自在。
但他自個兒,就糙了許多。
伸手在他下巴處明顯的胡茬上點了點,彎眼一笑,“還有兩日才離開呢,你這胡子已經冒了這么多,再耽擱下去,回去的時候他們要笑你是野人了。”
“野人就野人。”
岑扶光就不是個在意旁人目光的人。
他挑眉一笑,正要接著說什么,忽然神情一頓,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側過頭,半瞇著眼看向遠處的天空。
江瑤鏡也順著他的動作跟著看了過去。
“怎么了?”
話音剛落,一個黑點就迅速從高空速降。
岑扶光單手托著她,左臂向外伸出,他剛伸出手臂,黑點就已經迅速靠近,剛看清是什么的時候,耳邊就已經傳來了展翅振翅的聲音。
江瑤鏡和停在岑扶光手臂上的東西對視。
通體白色綴有褐斑,利爪比鐵鉤還要利。
是巨隼海東青。
江瑤鏡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看萬鷹之神的天空霸主,它雖然沒有主動攻擊,但那雙和岑扶光剛才同出一轍的犀利眸子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她絲毫不懷疑,若自己此刻對岑扶光有半分異樣的動作,它一定會攻向自己。
“有沒有嚇到?”
岑扶光也是在它落下后才驚覺,她和它的距離有些近了。
猛禽自帶兇戾,且它只認自己這一個主人,其余的,都是敵人。
“沒有。”
江瑤鏡搖搖頭,從他身上下來。
她是真的不害怕,雖然對海東青很好奇,但還是提及正事,“快看看給你帶了什么消息吧,這么緊急。”
平時都是信鴿,這會子直接上海東青了,肯定是有要事。
當然也不排除,這海邊海鳥甚多,信鴿可能遇襲,所以換了能自保的鷹來?
岑扶光也想到了這點,見她確實無事還一直好奇探頭打量,不再多言,直接伸手取下了它腿上幫著的小竹筒。
靈活地單手拆開,骨節分明的大拇指和食指展開了里面的紙條。
看完紙條上的消息后,他原本的凝重變成了無語。
木著臉把紙條遞給江瑤鏡。
江瑤鏡看完后,臉上是和他同出一源的無語。
他們可真有出息!
“嘖。”
岑扶光嗤笑一聲,手往上一震,海東青順勢展翅,眨眼睛就已經在頭頂盤旋,長長的嘹嚦聲在略顯陰沉的天際中清晰響起。
岑扶光抬頭瞇眼看了一會兒,又低頭去看江瑤鏡。
“現在回去?”
雖然舍不得,但是……
江瑤鏡嘆了一口氣,“回罷。”
——
江鏖剛睜眼就覺得一道幽怨十足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迅速扭頭,看到是江瑤鏡之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陰陽她。
“喲,這是誰家的大小姐游玩回來了?”
江瑤鏡:……
她不說話,江鏖也沒放過她,坐直身子,接著再嘲,“怎么樣啊?拋棄親人丟下幼子的玩樂,心安理得嗎?心里不愧疚嗎?”
江瑤鏡大概是被岑扶光感染了,直接往后一倒摔進椅背,嗤笑一聲,半垂著眼簾,即使面無表情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睥睨嘲諷之意。
“我是否心安理得,是否愧疚,不重要。”
“因為這些都是情緒,只要不多提及,旁人也不會知曉。”
“你就不一樣了。”
江瑤鏡明明白白得幸災樂禍,“你直接就成了笑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笑話。”
江鏖:……
“什么好的壞的都學!”
“你跟秦王學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做甚!”
“你現在和他一個樣了,你知道不?”
和岑扶光一個樣?
江瑤鏡呆愣了一瞬,坐直身子,“你別跟我扯東扯西的轉移話題。”
“你告訴我,明知腸胃不適,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吃?!”
江鏖:……
江鏖和姜照野不是第一次來海邊,沒那么大的興趣,兩個人年歲上來了,也不會做小年輕那褲腿一擼就往海里蹦的動靜。
雖然要照看孩子,但兩個孩子走路都還不利索呢,就顫顫巍巍兩步就要倒地。
只要顧著他們別把沙子往嘴里塞就是了,而且還有那么多奶嬤嬤照看著,他們時不時過問一句也就是了。
所以兩個人無聊了。
無聊就給自己找樂子。
就找到了生腌上面。
他們兩還真沒吃過這個。
他們也事先知道,這個生腌,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而且腸胃不一定能適應,很大可能會竄。他們清楚后果,也找了太醫在一旁候著,若有不適,當場就醫。
果然,兩人都不適應,勉強食了一只蟹就得往五谷輪回之地跑。
太醫在后面追著開藥方。
到這還算正常,就算江瑤鏡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他們愿意嘗試,也有太醫在一旁候著,便是鬧了肚子也沒什么,只要不是故意作死什么都好說。
但是——
轉折來了。
他們兩的腸胃都不適應生腌,偏偏和了他兩的口味。
都喜歡吃!
你若是喝了藥,又一點一點慢慢嘗試,讓腸胃逐漸適應,江瑤鏡就算生氣也依舊不會多說什么。
但他兩,直接以毒攻毒!
沒耐心讓腸胃慢慢適應,直接來了個猛的,胡吃海塞不說,還喝上涼酒了!
他們不竄,誰竄?!
連著竄了幾天,恨不得把恭桶背在身上,都下不了床了,居然還想著好了接著又去吃!
江鏖不吭聲,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我沒錯,我下次還敢。
江瑤鏡深呼吸再深呼吸,還是沒能按捺住脾氣,抖著手指他,“你就作死吧,你把太子都帶壞了你知道不!”
是的,太子也躺了。
本來以太子的謹慎本性他不該如此的,但或許是大海太過自-由,即使只在海邊感受,人也會恣意許多。
但江瑤鏡覺得,更大的原因還是在祖父和外祖父身上。
竄得都起不來身了還惦記著好了繼續吃,太子可不得好奇?
他那個身子,兩根蟹腿就倒了。
岑扶光沒過來的原因也在這,‘收拾’太子去了。
“啥!”
臉色蒼白的江鏖一瞬間坐直了身子,“太子也吃啦?”
“對。”
江瑤鏡:“被你兩誘-惑的。”
“你們最好祈禱太子沒事,不然皇上那邊,你自己說去!”
江瑤鏡懶得和他多言,也不想給他解釋太子大概率沒事,就得讓他怕,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伸手把人推回床上繼續躺著。
“我去看外祖父,你老實待著。”
說完就大步出去了。
江瑤鏡去看了姜照野,留下同樣的‘嘲諷’之后就去見了太醫,問了兩人具體的身體情況之后,又問太子。
中途岑扶光也過來了,同樣是詢問太子的身體問題。
兩人對視一眼,眼里都是一樣的心酸。
玩樂是沒法子玩樂了。
照顧病人吧。
幸好兩孩子還不能跑跳,還能撒開手讓奶嬤嬤們照看,不然得忙死。
好在太醫給力,三日后,三個大人都好了。
他們也自覺理虧,身體一好就把孩子帶走,讓忙碌了幾日的小夫妻可以休息休息。
他兩根本就不想動,照顧病人真的是體力活,尤其是這三人一個比一個不老實,下人根本看不住他們,必須得親自坐鎮還得一眼不錯地看著他們才行。
兩人哪都不想去,相互依偎坐在樹下,看著不遠處在沙灘上奔跑笑鬧的三大兩小。
看了一會兒后,原本的心累消失,唇邊的溫暖笑意不約而同地都出現了。
第193章 弄死他們,斬草除根,回京
去歲夏初的海邊, 是親人團聚,闔家歡樂。
而今年,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雖還不到真正送別的時刻, 但離別的情緒已經積在心頭。
江瑤鏡一身綠裳, 撐著一把寬大的油紙傘,蹲在海浪不停拍打的礁石上,衣擺落在了青苔之上,沾染了水汽和塵土, 江瑤鏡卻無暇顧及,只認真看著正在海中撲騰的浪里白條程星月。
身姿流暢, 宛若水中魚,和兩年前笨拙的旱鴨子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星月是鐵了心要跟著大船遠航。
不止鳧水練得極為出色,就連潛水憋氣也是拔尖, 甚至海上的莫測變幻她也說得頭頭是道言之有物, 已是比自己還要清楚了。
江瑤鏡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她找到了自己的路并且堅定的實行了下去。
心酸她很快就要離開自己, 踏上稍有不慎就會喪命的危險的旅途。
“姐姐!”
程星月從水里鉆出來,趴在岸邊看她, “這邊太陽大,你回去等我吧, 別在這曬著了,我再練一會就出來。”
“還好。”
“這個時節的太陽不是狠毒。”
江瑤鏡站起身來, 柔順的裙擺回落, 虛虛劃過綠濃合歡花的鞋面, “但我有點事, 就先回去了。”
已經和他約好了在營地見面來著。
“你也別練太久,回去后換洗過休息好了再來找我。”
“我們好好說說話。”
日頭雖不毒, 但也過于燦爛,尤其是海面的倒映,波光粼粼一輪圓鏡璀璨光華到有些刺眼,就連看近在咫尺的程星月,都得半瞇著眼睛。
程星月也注意到了江瑤鏡的難受,忙不迭點頭,甩了礁石一地水珠,“行,姐姐你快回去吧,我一會就來找你。”
江瑤鏡點頭,又溫聲囑咐了她幾句,這才扶著同樣撐著傘的江團圓的手往回走。
這里雖能遙遙看見駐地和巡邏的帶刀侍衛們,但星月到底是女兒家,練鳧水自然也選得僻靜地,雖離駐地不是很遠,但礁石林立,青苔很多,路濕且滑。
江團圓本來還想勸她幾句,這會子也沒了說閑話的心思,一手牢牢扶著江瑤鏡,雙眼都認真地注視著腳下。
江瑤鏡和她一樣,主仆兩都在低頭認真看路。
這上面滑一跤可了不得,到處都是碎石尖銳。
岑扶光剛回來就看到這一幕,眉目一厲,又兀自忍耐,足尖一點,運氣迅速前行,錯落凌亂的叫礁石群在他腳下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停頓,依舊如履平地。
數息就來到了江瑤鏡面前。
單手把人抱了起來。
江瑤鏡手中的折紙傘一晃,又很快側立,擋住了駐地那邊傳來的好奇視線,只半空飄蕩的綠色裙擺已和玄金相貼,露出來了一雙繡鞋悠閑地翹了翹。
“你怎么這會子就回來了?”
“你忙完了?”
江瑤鏡略顯驚喜的問他。
岑扶光卻沉著一張臉,冷聲道:“江風呢?”
是,秦王府有很多侍衛,但定川侯府并*7.7.z.l不缺侍衛,是以除非特定情況,王府的侍衛不會隨行江瑤鏡,江風他們也不會讓人靠近。
不讓別人靠近,他們人呢?!
“是我不讓他們跟的。”江瑤鏡單手摟著他的脖子,傘擋得更嚴實了些,在他嘴角啄了兩下,甜笑道:“這方圓十里只有咱們的人,還能看到駐地,不會有危險的。”
“我讓他們去船上幫忙了。”
星月是女兒家,她練鳧水,怎好叫男子跟著呢。
岑扶光:“你就沒想過,在這摔一跤——”
“啵。”
江瑤鏡直接用香吻去堵他的嘮叨。
“親也沒——”
“啵。”
“啵啵啵。”
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了,連續數個香吻送上,還笑得一臉乖巧。
岑扶光:……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若有似無得輕嘆一聲,大掌扣住她的后腦勺,狠狠地親了過去。
這個不省心的!
——
“舒坦……”
涼意十足的冰鎮荔枝飲一杯下肚,江瑤鏡喟嘆出聲。
雖然這才四月末,日頭其實還不算太毒,甚至跟去歲真正的酷暑相比已經算得上清涼,但在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個時辰,還是熱得燥人,額間都是薄汗。
好在冰飲子常備。
她其實已經喝完一杯,但依舊裝作小口啜著,悄悄抬眼去看岑扶光。
他坐在八仙桌的對面,端坐斂眉,正在迅速翻閱手上的資料,眉心微微攏起,川字隱現。
江瑤鏡悄無聲息地跟提托盤里的茶壺,剛剛提起,正眼巴巴慢吞吞往自己這邊挪呢,誰知才移了兩寸。
“砰。”
清脆聲音響起的同時,同套杯盞也出現在了自己眼底,握著杯盞的手還沒收回去,虎口處的紅痣明艷依舊。
江瑤鏡沉默。
“怎么?”
“你不是要給我倒?”
岑扶光抬眼,好整以暇地看著裝傻的某人。
江瑤鏡還是沉默,她沉默,她眼底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就始終不曾收回。
兩人無聲對峙。
半晌后,江瑤鏡嘴巴一撇,星眸含水霧,可憐巴巴的低語,“一杯,再喝一杯,我今天就不喝了……”
“不行。”
岑扶光半點兒都不留情。
去歲的夏天實在太熱,江瑤鏡就沒有遇到過這么熱的夏天,仗著身體好,一直貪冰,冰飲子喝了一杯又一杯,還無師自通的冰萃了許多冰茶。
身體也沒出問題,看似一切正常。
結果從前不疼不癢的葵水,直接給她來了個大的。
恨不得以頭搶地,痛到懷疑人生。
從那以后,一切跟冰相關的東西都和她隔絕了,即使后來太醫調養好了說可以再飲冰,只要不貪多就沒事。
還是被限制。
江瑤鏡沒放棄,晃了晃手里的小茶壺,綠蘿為枝,金芍點綴,精致是真的,小巧也是真的,只有巴掌大小。
江團圓特意翻出來的小茶壺,也是為了‘限制’江瑤鏡喝冰飲子,正正好兩杯半的容量,姑娘一個人呢,就盛半壺,王爺也在就是滿壺。
反正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喝完就沒有了,特地杜絕某人偷喝。
“這里面最多半杯了……”
岑扶光懶得和她討價還價,因為這事沒的商量。
手臂往前一探就握住了壺身,手腕一沉就從江瑤鏡手里奪過了茶壺,也懶得倒進杯盞里了,
直接仰頭抬手,隔空接著壺嘴張開嘴。
“誒——”
江瑤鏡手才伸到半空呢,冰飲子就被岑扶光干脆利落地喝完了。
她的拳頭瞬間捏緊,胸膛不停起伏,死死抿著唇,憤憤看著對面的可惡人。
岑扶光放下小水壺的同時也抬眼看向江瑤鏡,眸色黑沉,冷淡給出警告,“你再在我面前暈過去,你這輩子就別碰冰了。”
說罷,就低頭繼續翻看手中的資料,書頁翻過的聲音唰唰明顯,聽著有些急躁。
江瑤鏡默默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她那會兒正好在和岑扶光說話嬉鬧呢,忽然小腹劇痛,臉色也馬上煞白,痛到喊都喊不出來,只來得及看清他震驚到顫抖的雙瞳,然后就暈過去了。
后面還是祖父說漏了嘴,他說她倒下后,岑扶光一邊大聲叫傳太醫,一邊抱著自己往里間去,從來矯健的他,居然連一個小小的門檻都沒跨過,抱著自己直直摔了下去。
幸好他腰腹力度足,半空也能夠扭轉位置,不然本就因葵水到來而疼暈的自己,再被他那個體格壓一回,怕是會當場給他表演一下何為‘大出血’。
說實話,江瑤鏡聽到祖父這樣講的時候,沒有多少真實感。
因為無法想象從來一往無前隨時隨地和皇上對著干的岑扶光會著急到這種地步。
江瑤鏡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伸手,捏住他的衣袖,輕輕拽了拽。
他不為所動,依舊垂眸看著手中的資料,側顏看上去非常冷漠。
江瑤鏡也不氣餒,繼續晃他的衣袖,也不是一直拽,晃三下就停下,過一回再接著晃,還是三下就停。
來回數次后,岑扶光終于裝不下去了,手中資料往桌上一摔,手腕一翻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也終于側頭,看了過來。
和他對視的那一刻,江瑤鏡就沖他甜甜一笑,好好一個清冷人兒,楞是笑出了幾分諂媚。
“咳。”
岑扶光一時間沒有蹦住,嘴角迅速上勾又飛速落下,清了清嗓子,故作兇相,“這件事沒得商量,以后也不準拿這事撒嬌,我會生氣。”
“記住沒?”
“記住啦。”
他主動給臺階,江瑤鏡當然迅速飛奔下去,指天發誓連著保證了一番,岑扶光終于緩和了神情,攥住她手腕的大掌下滑,又和她十指緊扣。
江瑤鏡擠著他的肩膀湊近,探頭去看桌上的資料。
“金銀島找到了嗎?”
大船已經回來了半月有余,江瑤鏡只知道自己的紅茶賣得非常不錯,價格一再調高還是供不應求,她的初步目標算是達成了。
就算這紅茶不得大齊其他人喜愛,但只要海貿不停,這方土地的茶葉,也算是盤活了。
她知道消息后就忙著繼續調整茶山,既然紅茶已經在海外找到了出路,那就繼續擴大面積,同時針對它的優點專項培育,力求明年口感更上一層。
在茶山忙了個日夜顛倒,又聽到程星月說這次要跟船出海,幾乎當女兒養的小妹妹,自然要來送她的。
心神都沒前兩件事占據了心神,這會子才有空問岑扶光這邊的事情。
“找到了。”
他回答得有些遲疑,江瑤鏡看了他一眼,直接猜測,“是島上沒有金銀礦?還是說,有,但是數量并不多?”
“有,非常大的礦。”
江瑤鏡:“那你怎么一點欣喜不見?”
“是島上的原住民反抗激烈?”
“他們倒想激烈,但是沒那本事。”岑扶光的神情更微妙了,“是我的兵,非常激烈。”
江瑤鏡:“啊?”
岑扶光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措辭才猶豫道:“你相信這世上有沒見過面的,血仇么?”
江瑤鏡:?
“我們原本的打算是查探清楚島上的人員數量和武力值后,先禮后兵的。”
金銀礦一旦發現是必須要開挖的,只要敢反抗就直接鎮壓。
當然,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如果他們投降的話,也不是非要見血。
本來是這么打算的。
“可奇怪的地方是,我的人,一看到島上的那些原住民,雙方只打了一個照面,甚至都沒交流的時候,就想弄死他們。”
岑扶光抹了一把臉,“而且不是一個人這么想,是所有見過原住民的將士們,都是這個想法。”
軍隊里嗜殺的人確實不少,但一個照面,在所有人都有沒有任何商量和交流的情況下,不約而同都想弄死對面的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真的很詭異。
他覺得詭異,江瑤鏡聽完也覺得詭異。
“最可怕的是……”
岑扶光側頭定定看著江瑤鏡,迷茫中甚至帶了點兒驚-恐,“他們怕我不相信,還帶了幾個俘虜回來,男女老少都有。”
“而我,一看到那些人,也想弄死他們。”
江瑤鏡:……
岑扶光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以為我是被他們事先的言語影響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但我連著去看了那些人好幾次。”
“剛剛也是才從那邊回來。”
江瑤鏡:“……那現在是什么感覺?”
岑扶光:“想把他們挫骨揚灰。”
江瑤鏡:……
剛開始是想弄死,現在不僅沒有放過,還要把人挫骨揚灰?
你怎么還越看越兇殘了?
江瑤鏡是真的好奇了,她一下子站起身來,把還在懷疑人生的岑扶光也拽了起來,“走,帶我去看看。”
就沒見過這么邪門的事情。
還真就這么邪門。
江瑤鏡一臉微妙地看著那群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任何一點細小動靜都能讓他們如驚弓之鳥滿目驚惶的矮子們。
對,矮子。
女老少不提,成年男子,居然還比不上自己的身量。
江瑤鏡沒有上前,就遠遠站著看,看他們隨便一個人經過都是大力鞠躬,惶恐嚴謹有禮,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鞠躬的次數已經不下十指之數了。
就算旁人無視他們,只是經過,他們依舊如此。
在沒有比他們態度還要端正的俘虜了。
岑扶光抱胸站在一側,問她,“你什么感覺?”
江瑤鏡:“……想弄死他們。”
她坦誠自己此刻心中所想,即使表情也是微妙迷茫。
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見過面的血仇?
上輩子的還是下輩子的?
這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一個照面都想弄死他們,這是國仇吧?
一個小小島國,就算上面站滿了人,哪怕他們一個疊一個,全民都是兵,也和大齊不是一個等級的吧?怎么就扯上國仇了?
江瑤鏡是真的想不明白。
岑扶光:……
“走吧,回去翻書。”
“翻什么書?”
“史書,總要師出有名的……”
江瑤鏡:“不用翻。”
她依舊看著那邊,聲色淡淡,“你們在海邊造船練兵的動靜傳出去后,這片海域算是安靜了。”
“但你們沒來之前——”
她冷笑一聲,沉沉再道:“這些矮子可不是現在的禮貌樣子,海寇海匪里經常能看到他們的身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江瑤鏡為什么會了解這種事情?
因為她名下的茶山就已經足夠多了,再算上定川侯府和秦王府名下的,就更多了,幾乎網羅了這方土地的所有女子。
都是來做采茶女的。
江瑤鏡工錢給的公道,從不拖欠,又是女東家,大家都愿意來茶山做活,即使采茶的時節過去了,她們也愿意接茶山的雜活。
所以江瑤鏡即使去茶山的次數不多,也聽聞過不少關于她們的事情。
尤其是寡婦。
這里是海邊,大家都去海上討生活。
大海確實是危險的,每天都有人在海里喪命,然而海難的人死得再多,都不及海寇殺得多,尤其是前些年,中原大地打生打死的時候,還時常拿南疆練兵,沒人顧得上海疆,這里就海寇橫行,甚至還行過屠村之舉。
這幾年岑家統一了江山,又算是收回了閩越,海寇的動靜小了些,但也有限。
江瑤鏡想到偶然在茶山聽到的許多痛哭聲,那些寡婦,她們的男人不是死在了海里,基本都是死在了海寇手里。
就是眼前這群,看似有禮,實則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們干的。
岑扶光一直都知道海寇是絕不了的,總有人被逼得沒了生路,去海上討生活,而這些人在海上站穩腳跟后,又會把別人逼得沒了生路。
循環往復,絕不了的。
但是——
自家人打自家人是一回事,再怎么樣,肉總是爛在鍋里的。
外邦人,是絕不容許的。
“……我知道了。”
他伸手拉住江瑤鏡的手帶著她往回走,目視前方,聲音平靜,“交給我吧。”
江瑤鏡抬頭看著他的側顏,腦海里驀地涌上了四個字。
斬草除根。
她猜,他會這樣做的。
狠么?
因為一個直覺或者說錯覺,行這等除族的喪盡天良之舉。
不狠。
因為這種感覺太強烈了,強烈到就像祖宗拿著榔頭在你頭頂邦邦敲打提醒你一樣。
必須要這么做,即使此舉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你不要直接莽上去。”
江瑤鏡低聲提醒他,“師出有名還是有必要的。”
他是皇子,還是有心皇位的皇子,他不能留下這么大的‘把柄’,至少表面上,他主導的任何事情,光偉正必須都得占一個。
岑扶光:“安心,我清楚。”
江瑤鏡唔了一聲,因為‘預見’到那些畜-生的結局,她心情好上了幾分,可以關心別事了,“對了,靈藥或者大夫,有消息嗎?”
“有線索了。”
說到這件事,雖然還沒拿到,但岑扶光已經眉飛色舞,就連聲音都輕快昂揚許多,“有個和大哥類似病癥的人,雖然身子依舊不如常人康健,但,他已經五十有三了。”
要是大哥也能有這個壽數,就好了。
“真的?”
江瑤鏡也是滿目驚喜。
岑扶光笑著點頭,晃晃頭接著道:“雖然還沒有具體消息那人是吃了什么藥或者是誰把他醫治好的,但已經留人在那邊調查了,下次船再回港,應該就有具體消息了。”
“真好!”
江瑤鏡蹦跶了一下。
她也是盼著太子身體好轉的。
“那你給太子傳消息了沒?”
岑扶羲三月的時候就已經回京了,大約是顧忌著身子所以走得慢,前幾天才傳了平安抵京的消息過來。
“不曾。”岑扶光搖頭,“等拿到具體的藥物或者大夫后,再告訴他。”
免得他空歡喜一場,他那個身子,經不起折騰。
確實。
空歡喜不好。
江瑤鏡點點頭,正要說些什么,余光看見了自己的營帳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程星月。
岑扶光也看到了,他也知道,這個丫頭,要跟著去遠航,這幾日,這姐妹兩,注定要一直黏糊在一起了。
他雖不樂意,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些什么,牽著她繼續前行,忽而腳步一頓,抬眼看向天際。
他這個熟悉的動作讓江瑤鏡心頭一跳。
果然。
又是那只海東青。
她主動松開岑扶光的手,他單手接住速降的神鷹,摸了摸它的頭,解開它腿上的竹筒,看清紙條上的內容后,半邊眉毛挑得老高。
江瑤鏡:“怎么了?”
岑扶光來回看了兩遍,確定自己沒有眼花看錯內容后,直直看向江瑤鏡,神情有些恍惚。
“大哥讓我們回京。”
“還說我們大婚的日期已經定下了,就在七月底。”
“啊?”
這個消息來得實在是過于突兀和莫名,江瑤鏡張大嘴,只憨憨發出一個音。
大婚?
大婚確實是要大婚的。
但那是回京后。
而且自己還沒和岑扶光商量具體的事宜呢,他也沒有著急的樣子,只催了打家具,其他都是回京再說。
怎么太子忽然攬過去了?
她恍惚看著岑扶光,一頭霧水,結果岑扶光的表情比她還要恍惚,瞳孔都有些失神了,半挑的眉梢也忘記落下,又傻又憨。
“啊?!”
前后兩道巨大的疑惑聲傳來,前面的程星月和后面的江團圓都湊了過來,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滿滿的震驚。
“回京?”
“大婚?”
江瑤鏡依舊看著岑扶光。
岑扶光終于回神,面無表情看她,“別看我,我也想‘啊’。”
“大哥沒有提前通知我,我也沒讓他幫我操辦大婚事宜。”
事實上岑扶羲要回京的那段時間,兄弟兩的夜談都是其他事情,根本就沒說過岑扶光何時回京,也沒商量過具體要什么時間成親。
江瑤鏡:……
這個大哥是怎么回事,新郎新娘都一頭霧水,他那邊直接定下婚期啦?
第194章 太子到底在搞什么
江瑤鏡打發依舊目瞪口呆的兩小只去別地玩, 拉著岑扶光就進了帳篷,門簾剛撂下,江瑤鏡就奪過了他手里的紙條細看。
上面的信息很簡略, 確實是只有回京和大婚兩個具體消息, 前因后果, 這上面是一個字都沒提。
她沒去詢問這是否是太子真跡又或是這真是太子本人傳過來的?
看他那個依舊有些恍惚的神情就知必然是真的。
她幾步來到窗邊,海邊永遠燦爛的日光依舊明亮,手中紙條的筆跡,一撇一捺都被照得異常清晰。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扶羲的筆跡。
明明是身子抱恙, 什么事都淡然如水幾乎沒有情緒波動的太子殿下,字跡給人的感覺卻是豐筋多力磅礴大氣的, 而且下筆有神,一筆成型,沒有任何停頓, 也不見半分勉強, 單從字跡上, 只能看出筆者的游刃有余,胸有成竹。
江瑤鏡把紙條放到一旁的案幾上, 垂著眼簾繼續深想。
從紙條上獲得的信息太少,最多可以看出太子書寫時的狀態是安穩的, 是從容不迫的,沒有半點勉強和脅迫的……
等等。
江瑤鏡神情一滯, 眉梢緩緩上揚。
她猛地扭頭, 看向也在斂眉神思的岑扶光, 幾步走進他, 低聲問他,“你們兩真的海外屯了兵, 是吧?”
陸地上限制太多,這兩要真有造反的意思,只能是海外了。
岑扶光抬眼看她,黝黑的瞳色被日光熏染出了一抹金黃,他咪了咪眼,緩緩點頭。
江瑤鏡:……
她湊得更近,聲音更低,低到幾乎氣音。
“人還在嗎,太子真的是只帶了面上的侍衛們回京的嗎?”
岑扶光:……
“不可能。”
他看著滿面震驚的她,她的話太容易聯想到某個可能,他下意識否認,很快的否認,可否認完之后,他自己的神情也跟著更為微妙起來。
自古以來,好像成婚后就是大人了。
很多事情,成親之后長輩就愿意撒手了,也愿意騰出手讓你去折騰了。
江瑤鏡不想這樣聯想。
但太子才回京多久,他就傳回了這樣一個消息……
她抹了一把臉,又推了一把僵成了雕塑的岑扶光。
“去看看,看少人沒,又或者說,少了多少人……”
岑扶光:……
他嘖了一聲,也跟著抹了一把臉,抬腳大步出去了。
江瑤鏡看著才被人大力掀開又迅速撂下的門簾,下方的流蘇不停擺動,雖每日都有人打理清掃,但日光太盛,一片金燦中,清晰可見的點點塵埃飛舞。
消息沒那么快回來的。
不可能在那么近的海島上就……
江瑤鏡看著已經重回平靜的流蘇,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著出去了。
——
姐姐/姑娘,要大婚啦?
莫說程星月,就連江團圓這個一直近身伺候人都是懵的。
她沒有接到任何的消息動靜。
雖說剛才秦王都是一副震驚到不可思議的模樣,但江團圓還是不太死心,她領著程星月在自己的小帳篷里坐下,留下一句‘我去打聽打聽’人就跑出去了。
程星月懵懵坐到小凳上,時不時看一眼已經勾上了門簾的門口處。
但心里不抱太多期望。
秦王本人都不清楚的事情,團圓消息再靈通,又能問誰呢?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江團圓木著一張小圓臉回來了。
兩人也算相識多年,雖然不到摯友的程度,但程星月自問還是了解她幾分的,若她什么消息都沒打聽到的話,她現在該慌張,該莫名。
偏江團圓此刻一副人還在靠本能前行,靈魂卻已經出竅的感覺。
還真讓她打聽到啦?!
程星月一下子站了起來,幾步就迎了過去,一把拉過她的手用力把人拽了進來,正要放下門簾,又看到江瑤鏡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姐姐。”
她幾步迎了出去。
江瑤鏡沖她笑了笑。
結果沒那么快出,但日子要接著過,事情也要辦,總不能虛費光陰只等結果,其他事都放到一邊吧?
太子那邊的真實情況確實重要,程星月她也不會忽略。
她拉著她的手溫柔一笑,正要說些什么,卻被她暗自用力往里拽,她頓了頓,沒有多言,順著她的力氣配合往里走。
門簾放下的瞬間,江瑤鏡也看到了里面還在靈魂出竅的江團圓。
程星月都能從她那張小圓臉上看出端倪,就更別提她撅個屁股就能猜出她想做什么了的江瑤鏡了。
“怎么了?”
江瑤鏡幾步走近,“發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聲音讓江團圓驟然回神,她一下子瞪大雙眼,“姑娘!”
這一嗓子聲音嘹亮的姑娘二字,讓江瑤鏡揉了揉耳朵。
江團圓的下一句馬上又轉成了低的幾乎氣音的極端,“見善說,太子帶了好多人走,暗地里的那種……”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岑扶光沒有察覺到的事情,統管所有調度即使是太子那邊也插了一手的見善還真發現了不少端倪,不過那都是太子的人,他不會多管。
而且王爺說不定知道呢。
這兩兄弟幾乎沒有秘密。
他也是沒有想到,太子回京才幾天就來了個大的,而且王爺事先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勉強給了江團圓一句‘準話’就跟著岑扶光跑了。
江瑤鏡:……
她算著太子抵京后給出平安信的時間,就算是用飛行速度驟快的鷹隼傳信,他到京城的時間最多也不超過十天。
十天啊。
而且目前閩越這邊也沒有出現京城風云突變的消息。
不排除是被遮掩了。
但太子能量再大,也不能……之后,外界一點消息都沒有,不要小看世家大族的前瞻性和消息渠道。
那就是他和皇上單獨的商量,沒有驚動外界的任何人。
可他,在這短短幾日的光景里,是怎么‘說服’那個十分擰巴的皇上的?
對,擰巴。
雖然江瑤鏡沒有真正看過元豐帝,沒有親眼見過太子和秦王這兩位天之驕子的父親,元豐帝,但對他已經有了深刻的印象。
擰巴。
除了這兩個字,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位如今高坐龍椅的皇上。
善不夠徹底,惡也不夠徹底。
想要平衡朝堂勢力吧,又偏要仁義的幌子頂在前面,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丟給兒子,等兒子真的上了,他又覺得是否過了,想叫停又覺得辜負了兒子,但繼續下去,他又覺得不行。
對太子和秦王放縱的是他,古往今來就沒有實權的太子和王爺在離京這么久的。
可你說他放縱,眼睜睜看著太子為了江山毀了身體的也是他。
放縱也好,愧疚也罷,無力也可以,元豐帝好像每種情緒都不夠徹底,他走的任何一路條都是過半后就開始躊躇,開始后悔,然后就在原地不停徘徊,不肯繼續前行,也拉不下臉回頭。
哪條道都沒走到黑,哪條道他都想要。
明君梟雄都不行。
甚至江瑤鏡心里還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莫說明君梟雄了,就連守成之君,若沒有太子和秦王這兩個兒子托底,元豐帝都,不太行。
其他政事皇上如何處理的她確實不太清楚,但閩越這邊,她是深有體會的。
祖父雖然是暫代,他也確實是在為這方土地做實事。
仙人墓那邊的事情了了之后,那群從京城來閩越鍍金的公子哥們也被仙人墓的動靜嚇到了,再加上家中長輩的來信,他們也安分了下來。
閩越這邊,至少民事上,是祖父的一言堂。
他也開始大刀闊斧的改建起來,同時外祖父那邊的學院,要風生水起得辦了起來,眼看著一切即將走上正途,
注意,是眼看著,還沒徹底走上正軌呢。
那邊就迫不及待換人來接手‘勝利’的果實了。
當初不打招呼就讓祖父干這事的人是他,期間沒有任何動靜好像全然信任祖父的也是他,如今果實還沒徹底成熟呢,就迅速派人來摘的,還是他。
江瑤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真的想罵娘。
這事辦得,只能用一言難盡四個字來形容。
江瑤鏡想罵娘,岑扶羲和岑扶光兩兄弟表情也不太好,而最該跳腳怒罵的江鏖,反而沉默了,久久后只余一聲長嘆,什么都沒說。
江瑤鏡一輩子都忘不掉那一幕。
那一聲長嘆之后,祖父的身體依舊健碩高大,卻仿佛在須彌間就老了很多。
大約曾經的元豐帝確實能做到知人善用并且用人不疑,不然太子和秦王也不能累積這么高的威望和權勢,祖父也是因為如此,才會一直忠君,即使在世人眼里,定川侯府早就上了秦王府的船,他也不曾改。
他也可以坦坦蕩蕩毫無心虛地對皇上說,沒有背叛,一點都沒有。
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或許那把龍椅,真的可以把一個人的心性徹底改了吧。
“哎——”
回想江鏖沉默的那一幕,江瑤鏡也是一聲長嘆。
祖父如何自己不清楚,但自己確實,是有點恨他了。
“姑娘?”
江團圓不知道江瑤鏡的思緒跑到哪里去了,她也無法從見善簡單的一句提點中得到更多信心,她更多的是恐懼,是覺得風雨欲來。
所以在告訴江瑤鏡之后,就一直定定看著自家姑娘。
在她眼里,姑娘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她一定能分析出很多情況來。
可是,現在,姑娘嘆氣了。
嘆氣了!
是情況已經非常緊急了嗎?!
她一下子蹦了起來,左右四顧,想收拾東西,又想找個什么東西拿在手中保護自己,脖子手臂一陣亂舞之后,終于消停下來,知道自己做再多都是徒勞,只眼巴巴看著江瑤鏡。
江瑤鏡這才回神,抬眼就看到兩個小的都被嚇到快哭了。
“沒事。”
她輕聲道:“應該沒大事。”
只要太子不是明目張膽當著所有人的面去逼迫皇上,他們父子二人,或者再加上回京后的岑扶光,父子三人再如何鬧,都是家事。
應該也算小事吧?
自家是臣子,君要如何,臣子都只能接受,哪怕心中已生怨懟。
可那兩兄弟就不同了,江瑤鏡巴不得太子多‘折騰折騰’皇上呢,隨他們父子三人鬧去。
——
又安撫了兩只小的好一會兒,確定她們不在驚惶懼怕之后,江瑤鏡側頭看向江團圓,“我剛才吩咐你出去找的東西,拿過來了嗎?”
剛才她和岑扶光去看那些俘虜之前,中途有吩咐過江團圓一件事。
“啊?啊。”
“拿過來了。”
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江團圓點頭,左右看了一番,才指著圓桌上放著的一堆書籍,“那呢。”
江瑤鏡順著她提示的方向看了過去,熟悉的書冊封面映入眼簾,確定沒拿錯后,她扭頭看向還在懵逼之中的程星月。
“那些書都是你們這次遠航會去的所有國家的,官話教學的書籍。”
“廢了我很大力氣。”江瑤鏡看著程星月,認真道:“你要好好學,”
程星月:“啊?”
江瑤鏡:“啊什么啊。”
她直接伸手曲指給了她一個腦瓜崩。
聲音清脆,是個好頭。
已經年過十七的程星月,在經過家里的巨大變化,和茶山的歷練之后,臉上早已沒了當初的稚嫩,又因為這一年勤奮頻繁地練習鳧水,她的身姿開始拔高精瘦,身量已經比江瑤鏡還要高半個頭了,人也成熟了非常多。
但她此刻雙手抬起捂住腦袋,眼巴巴又微帶淚意地看著江瑤鏡,恍惚又回到了曾經的稚嫩。
江瑤鏡微微一頓,再開口時神情已經溫和了許多,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是你執意要出海遠航的。”
“難道經歷一場危險的遠航后,就什么都不做了嗎?”
江瑤鏡:“你不能把眼界都放在海貿的生意上,你要去看途中的風景,還要去看那些和大齊完全不一樣的國家,你要親自去感受一番他們的風俗和人情,哪怕只是看看,也可以豐富閱歷和見識。”
“這樣才不算是辜負了你在海上漂泊那么久的辛苦。”
既要見識異國真正的風土人情,那語言就得學起來,就算不能對答如流,至少也要能聽懂他們在說什么。
這些書,她是必須要看的。
程星月:……
她怔怔轉頭,看著在桌上堆出一個小山形狀的書籍,哆嗦了一下。
前面不是還在猜測為何就要馬上回京突然大婚嗎,怎么又說到自己頭上來了!
“我不去了!”
程星月側過身子擋住桌面,不僅自己掩耳盜鈴不看那些書籍,還不讓江瑤鏡看,“姐姐你都要大婚了,我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太子既然給出了準確婚期,那就說明京中已經開始籌備起來了,那不管是因為什么促成的這場大婚,總之勢必是要成婚的了。
那就當然要去參加姐姐的大婚了,姐姐的大喜之日,自己絕對不會錯過的。
等大婚一過,姐姐開始著手秦王府的事情之后,忙碌起來,她肯定就沒心思再顧著自己了。
那時候就直接偷跑。
就不用看這些書了!
不跟這次的船了?
也行。
江瑤鏡想了想,點頭,又接著道:“那剛好,回京的路上無聊,船上無別事,上午精神正好的時候,你就看書學習,下午犯困的時候,就跟著江風他們練武……”
“等等!”
程星月瞪大眼叫停,哆嗦著嗓子問,“練、練武?我為什么要練武?”
這些書還沒丟開手,這練武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為了你自己。”
“從前是我想簡單了。”江瑤鏡直白承認自己的不足,“我以前只覺著即使有危險,但你只要緊緊跟著驍哥就行了,他會保護你的。”
“但如今才恍然大悟,海上不止有風浪,還有海寇和匪徒。”
“這世上就沒有絕對之事,人有,不如你自己有。”
驍哥也不能時時看著她,萬一中的萬一遇到一時不敵的匪徒,他身為將領,該考慮的是全局,那時候的程星月,能自保才是最好的。
江瑤鏡伸手將程星月鬢邊有些毛躁的青絲挽至耳后,認真跟她道歉,“是我想得太少,一心只顧著海上的風險,卻忘了除了天災外,人禍同樣重要。”
甚至很多時候,人禍比天災可怕多了。
“好在如今為時不晚,還能補救。”
“我*7.7.z.l會馬上告訴江風這件事,讓他專門為你定制一個課程,不求練得多出色,只要能自保就可以。”
程星月:……
她欲哭無淚。
姐姐你真的不用跟我道歉。
你道歉一次,我身上的膽子就重了不止一倍。
不止要看書,還要練武!
她滿心不愿,想要撒嬌混過去這件事,可幾次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都被姐姐那雙滿是叮囑和擔憂的雙眸給止住了。
費心找這么多國家的書籍,如今還要找武師傅。
姐姐都是為了誰?
若不是你任性一心想要出海,又何必累得姐姐為你籌謀這么多!
程星月在心里不停唾棄自己來給自己打氣。
不就是念書么?
念!
不就是練武么?
練!
往死里念,往死里練!
不然都對不起姐姐為自己打算這么多!
——
莫名雞血亢奮起來馬上就要去練武還攔都攔不住的程星月,江瑤鏡無奈,只得讓江團圓帶她去找江風。
希望她不是一時的熱血,能長久堅持下去吧。
目送程星月拉著江團圓離開,江瑤鏡瞇著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頭,依舊燦爛灼人眼,岑扶光大概還在到處查證,要知道結果,最快也要晚上了。
那現在到晚上這個空當,拿來做什么呢?
空等和胡思亂想是最浪費光陰的兩件事。
江瑤鏡將心中隱隱的焦灼和急切暫時放到一邊,抬腳回了自己的帳篷,沒讓劉媽媽伺候,自己去尋了筆墨紙硯出來在桌上鋪好。
端坐書案后,背脊如竹,挽袖執墨條,手腕順著硯臺緩緩而動,半垂著的眼簾之下,是若有所思。
太子既然已經明確說了婚期,那就是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宮里也已開始籌備,那就不管太子和皇上如今是何種情況,馬上回京是必然的。
那現在就可以整理回京前的事情了。
祖父的閩越總督,已經有人來接任,雖然如今他還會去總督府上值,也只是為了交接,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
難的是外祖父的鶴鳴書院。
這邊的書院才走上正途,學院的夫子廟,一半是慕名而來或是太子岑扶光‘友情’提供,剩下的一半則是外祖父從山里薅來的。
劉榮的消息沒有錯,山里確實還藏了很多人才。
書院幾乎算是外祖父一手促成的,又是剛起步的階段,他現在怕是不好撒手。
江瑤鏡磨墨的動作停下,從抽屜里找出信紙鋪在雪白的宣紙之上,迅速給姜照野寫了一封簡信,把這次突發的情況給他說明,不管外祖父的決定如何,越早知道才越好安排。
封好火漆后命人馬上送了出去。
目送江雨離開后,江瑤鏡又回到了案前坐下,繼續垂眸沉思。
家中人出行的經驗已經豐富,不需要自己吩咐他們就能收拾打點好一切,兩個孩子也無需擔憂,奶嬤嬤們和太醫一直守著他們,也快兩歲了,可以坐馬車出行了。
那剩下的就是茶山了。
江瑤鏡直接提筆沾墨,筆尖從容在宣旨上落下,寥寥數筆后,整個茶山的大致雛形就已經在紙上出現。
出眾的記憶力讓她沒有任何遲疑的迅速往里填充細節,山脈,溪流等一一在紙上出現,又接著劃分茶樹的分區。
一炷香后,茶山的地形圖已經在紙上完整展現。
這次回京后還不知道會不會再來這邊,又或者數年后才有機會再臨,那這次的規劃,至少要保證五年內,茶山會按照自己的意圖發展下去。
江瑤鏡凝眸看著自己畫出來的地形圖,心中不斷分析,不斷推進。
——
“姑娘。”
“黃昏已過半,天都要黑了,你已經坐了很久了,歇歇吧。”
江團圓回來的時候發現江瑤鏡正在案前忙碌,她就沒有出聲,就在一旁做女紅陪著,但已經坐了大半個下午了,該歇歇了。
江瑤鏡從已經填滿密密麻麻字跡上的地形圖上抬頭,有些呆愣得看了一會兒江團圓,又緩了片刻才側頭看向外面。
黃昏只剩最后的些許余暉,夜色已經逐漸籠罩,帳篷內也已經掌燈。
一直沉浸在一件事中還不覺得,這會子驟然放松,江瑤鏡才覺頭昏腦漲,單手揉著發漲的額穴,抿了半盞江團圓遞過來的溫茶,潤過喉后聲音還是有些沙啞,悶聲問她,“王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消息。”江團圓搖頭,又問,“也到晚膳的點了,現在擺膳?”
“現在沒胃口,過一會再說。”
秀氣的眉頭緊蹙,不止頭昏腦漲,還有些惡心反胃,用腦過度的感覺真難受,江瑤鏡又從抽屜里翻出薄荷油,在鼻下嗅了還嫌不夠,又在指腹揉開,點涂在額穴。
過了好一會才覺得舒散了許多。
這剛一舒服,江瑤鏡馬上就看向江團圓,“茶山那邊的管事,你覺得誰能夠勝任?還有祖父那邊的舊友,你覺得誰愿意來這邊?”
離開也要找個靠譜的人來統領這一攤子事才行。
“歇歇吧。”
江團圓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凈手后走到她的身后,一邊給她按摩僵硬的肩頸一邊絮叨,“你腦子都要木了,還問這些呢。”
“再急也沒急到這份上,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這邊還有一攤子事呢,王爺至少也要忙幾天,急什么。”
“吃過飯,在海邊走一圈,你精神徹底好轉了,我再回答你。”
行吧,那就用了晚膳再說。
江瑤鏡放松摔進椅背,放松身體由著她按,闔上雙目養神。
不過這頓晚膳到底沒能按時用上,因為岑扶光回來了。
他一回來,江團圓就主動避了出去。
岑扶光看著似已經睡過去的江瑤鏡,又看著她桌案上數張密密麻麻字跡的宣紙,頓了頓,沒有出聲,而是無聲走到江團圓先前的位置上,抬手,繼續給她按摩肩頸。
不過他的力氣和江團圓真的不同,剛一上手,江瑤鏡就睜開了眼。
眼眸清澈,沒有半分睡意。
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看著他,直接詢問。
“如何?”
岑扶光拉著她從桌案后走出來,又在貴妃榻上一起落座后才低聲道:“大哥帶了很多人走,而且……”
他頓了頓,接著道:“他至少比我提前一個月收到海上的消息,金銀島那邊確定金銀礦都是巨量的時候,他就已經著手安排了一批人回京了。”
對于太子會比岑扶光提前收到消息這事江瑤鏡不意外。
出海一事是岑扶光在負責沒有錯,但太子已經不知提前了多少年在海上就有布局,他會提前知道消息是理所當然的。
他這兩句話一出,太子的意圖已經徹底明了。
他在確定弟弟真有奪位的打算后,沒有和他商量,直接回去找皇上‘干架’了。
江瑤鏡沉默良久后,再問,“京城有消息嗎?”
“沒有。”
岑扶光:“安然如舊。”
江瑤鏡:那就是太子和皇上的單獨‘交流’了。
所以太子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幾天里就‘搞定’了皇上的?
要知道,孩子出生后,皇上也是熬了許久后才送了賀禮來,看似妥協了,也給了自己永安郡主的封號,但他這一年里不停催著岑扶光回京的信中,沒有任何關于大婚事宜的只言片語。
江瑤鏡都習慣他的擰巴了。
信里暗搓搓提兩個孩子,讓送畫像回去,但自己這個生母,他一個字都不提。
可自己給皇后娘娘送東西的時候,他又會委屈。
婆婆有,公爹為何沒有?
這是皇后娘娘給出的回信上直言說出來的。
江瑤鏡:真的特別擰巴!
兩人都在不停猜測岑扶羲到底對皇上做了什么,也在想他如今在京里是怎樣的處境,靜謐良久后,帳篷外傳來的熟悉的展翅聲和叫聲。
江瑤鏡側頭看了一眼岑扶光。
岑扶光沒有猶豫,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回身,手上拿了一個小竹筒,幾步回到江瑤鏡的身邊坐下,當著她的面打開紙條,依舊是太子從容不迫的字跡。
同樣是很簡潔的話語,是一個補充,說不用在閩越布局太多,成婚后依舊可以離京。
“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瑤鏡是真的看不懂了。
她都已經在心里懷疑太子‘威脅’皇上禪位了,都已經做好了回京后馬上就要‘開戰’的準備,結果他又送來成婚后馬上就可以離京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大哥沒有透漏任何消息給我。”
岑扶光搖頭,沉默片刻后又晃了晃頭。
“罷,直接回去就是了,多想也無用。”
反正見到大哥后就能直接詢問了。
江瑤鏡想了想也跟著點頭,亂想最是費神,當面問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你需要幾日處理這邊?”
“三天。”
岑扶光馬上就給出了具體時間,顯然他在下午時也和江瑤鏡一般,雖在調查事情,但也想好了要怎么處理眼前這一攤子事情。
江瑤鏡:“那我明日就回去了。”
“先去茶山,然后就收拾行囊,等你忙完后就直接回京。”
先坐馬車去杭州,然后坐船一路北上。
“好。”
岑扶光點頭,又側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保證,“你放心,至少這次回京不會有事。”
“你不會有事,祖父不會有事,定川侯府也不會出事。”
他從來都知道她有多在意江鏖和定川侯府。
“我知道。”江瑤鏡展顏一笑,身子前傾抱住他的勁腰,臉頰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蹭了蹭,“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出事,你就不會讓我回去的。”
她的聲音甜蜜又篤定。
“那可不一定。”他伸手摟住她,臉上滿是笑意,嘴里卻不饒人,“萬一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呢,哪怕是死,我也要拉著你一起……”
“怕不怕?”
“怕死了。”江瑤鏡沒好氣得回了一句,都什么時候了,這貨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過——
她坐直身子仰頭看他,“不過拉著我赴死之前,那個島國上的人,一定要先收拾了,知道不?”
話說出口后,江瑤鏡自己都覺得意外,這都忙得腦袋發脹了,一堆急事等著處理,依舊不忘叮囑,勢必要讓它們走上既定的結局。
岑扶光也不覺意外,因為他今天下午時也忙里抽空在想怎么‘招待’那個島上的人。
只能說,這仇恨拉的太穩了,時時刻刻都忘不了。
第195章 太子
有病, 簡直是有大病!
不愧是兩兄弟。
秦王是不正常的,太子也沒好到哪里去!
總是冷不丁就給人來一出!
江瑤鏡馬上就要大婚的消息,情緒最為激烈的居然是江鏖。
他自然沒有悔婚的意思, 畢竟皇上那邊已經過了明路了, 孩子都已經生了, 這大婚是必須要辦的,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他沒想到來的這么突然這么快!
就算已經有更小的崽了,但江瑤鏡依舊是江鏖捧在手心里的那一個,這姑娘要出嫁, 嫁妝是重中之重。
這兩年從京城到江南,再至杭州, 最后到閩越。
這一路的輾轉,江瑤鏡經常給她閨女攢嫁妝,看到稀奇的就忍不住買買買, 江鏖其實也背著她, 也在買買買。
總不能讓小月亮自己攢嫁妝吧?
江鏖自認這必須是自己的活。
他和江瑤鏡是一個認知, 要回京,至少還要三兩年的功夫, 慢慢來,不著急。
誰知現在就回去了, 而且婚期都定了!
當初嫁到程家時的嫁妝都已經拉回去了,再加上定川侯府這些年的底蘊和經營, 即使婚期緊張, 侯府依舊能湊出一副讓眾人羨艷絕對能匹配上秦王府的十里紅妝。
但江鏖不愿意!
是, 曾經去往程家的嫁妝也是他用心準備的, 但他不愿意沾惹程家的舊物再去秦王府,程家不好, 不能讓它影響小月亮的第二段姻緣。
還有他吩咐人在五湖四海各地搜羅的珍奇之物,只有極少的一部分已經送去了侯府,剩下的大部分,要么還在搜集,要么在等工期。
他本來以為時間充裕,可以慢工出細活。
結果現在婚期就定了!
現在的江鏖很暴躁,非常暴躁,他恨不得把那兩兄弟一直炸上天,偏偏又不得不按捺性子開始緊急處理,兩三年的時間壓縮成三個月。
簡直要逼死江鏖了。
于是在從杭州回京城的巨船上,屬于定川侯府的信鴿不停從船上展翅去往大齊各地,又隨時有遠方歸來的信鴿落下。
江鏖領著定川侯府的一眾人背著江瑤鏡,忙得團團轉。
“其實姑娘未必不知道……”
已經第六次和人求爺爺告奶奶的江風再次送走一只毛都快炸了的信鴿,身子一軟,直接癱在了桌面上,頭頂的支棱起來的亂發和他剛送飛的信鴿一模一樣。
“姑娘知道又如何?”
劉媽媽手里的算盤已經噼里啪啦響了一天,大約是女子嫁妝之事確實是女子更能共情,她不覺得累,反而越算越精神。
不止已經快算完自己負責的布料之事,還幫張媽媽分擔陪嫁莊子的統計。
“這天下就沒有讓新娘子自己整理嫁妝的道理。”
江風如何不知這個道理?
手肘撐著桌面坐直身子,環顧四周。
媽媽們倒還好,一個個精神抖擻的,或許女人確實更容易為女人高興,哪怕這樣豐厚的嫁妝不屬于她們,她們只是幫襯打理,也都為姑娘高興。
這樣的嫁妝是娘家給的底氣,姑娘就算嫁進秦王府,也能夠挺直腰板,在場的媽媽們都是要陪嫁進秦王府的,姑娘越有底氣,她們自然越高興。
男子們就不同了。
從最大的江鏖到最小的江舟,個個面色猙獰,一個比一個牙關咬得更緊。
不是他們不為姑娘高興,也不是不想為姑娘的婚事而盡心,而是他們本來就不擅長內事,家里的柴米油鹽都理不清,就更別提成親這種大事了。
“啊啊啊,一個月內殺了你也弄不出來,是要你的命?”
“要是一個月內你不弄出來,要的就是我的命了啊!!!”
江舟再次以頭捶桌,整個人已經徹底癲狂。
不行。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江風站起身來,也懶得收拾自己鳥窩似的頭發,幾步就竄到了同樣眼冒金星雙目發直的江鏖面前,“侯爺,真的忙不過來,把見善借過來?”
那可是王府的大管家,他最擅長處理這種事情了。
而且很多東西,自家不懂其中門道不知道怎么催,見善就不同了,他門清,有他的加入,備婚的進度至少可以迅速增加一大截。
江鏖白他一眼,“姑娘的嫁妝怎能讓姑爺知曉?”
讓見善來幫忙和明白告訴岑扶光有什么區別?
嫁妝單子是嫁妝單子,嗮出去的嫁妝又不是全部。
底牌根本就不可能盡出的好吧?
而且這世上也沒有夫家幫忙整理過手娘家嫁妝的道理好吧。
江風當然知道這個提議不會被接納,他馬上又提了另外一個人。
“那太子呢?”
他也是被逼到沒辦法了,膽大包天也要試試。
這事本來就是太子搞出來的,要不是他莫名替秦王定下了婚期,也不會造成如今的混亂局面,人手是真的不夠。
這京中的江家人就侯爺這一支在,其他親戚都遠在芙蓉城,而且就算他們在,自家也不會讓他們幫忙,那些碩鼠,什么東西經他們的手至少都會少一半。
太子?
江鏖神情一呆。
江風見狀,再接再厲,“咱們也不是讓太子幫忙打理嫁妝,就是那些笨功夫,只要派人盯著就行了的事,太子吩咐一聲即可。”
江鏖:“譬如?”
“家具!”
自從有了秦王府正院的布局和尺寸后,侯府就已經在悄悄打家具了,木料都是早就備好了的,但提前也無用,因為這個活本來就是以年記的,師傅們也需要慢工出細活,秦王妃的嫁妝容不得半分瑕疵。
原來是年,現在變成了月。
侯府養著的工匠哪怕不睡覺也趕不出來,而且這樣急工趕出來的物甚,將來曬妝被賓客發現瑕疵,兩家人的面子都要丟。
江風:“這種活計,咱們現在還沒到京城呢,讓太子幫忙盯一下,他吩咐下去就好了,又不廢什么功夫。”
正好內務司那邊養了很多匠人,反正他們也沒事,幫忙打打家具,多好。
“還有衣裳。”
江風也是這次幫忙打理嫁妝之事才知道這里面也這么多說頭,嫁衣就不提了,這是內務司提供的,還不止,各種重要場合典禮需要的禮服,內務司也要一次性做出來,還有吉服四季便服,攏共三百余件。
江風:“是,內務司準備了很多,但咱家也備了上百件衣裳的料子。”
“繡娘真的不夠。”
自從姑娘出嫁后家里就散了一大波丫鬟,后來和離歸家,本來該慢慢繼續調-教培養丫鬟繡娘的,偏一直都有大事,甚至都不在京城。
這事就這么耽擱下去了。
如今府中養著的繡娘單做衣裳就已經勉強,可單衣裳怎么夠?
配套的鞋襪要不要做?
鞋襪繡娘還能勉強做出來,可里面的內衫和寢衣,甚至打賞人用的荷包繡袋,也要配套的,這些不用如何刺繡的活本該貼身的丫鬟和媽媽們來做。
但現在,丫鬟沒了,江團圓有其他事情。
媽媽們就更別提了,都在噼里啪啦打算盤呢。
這個活計,誰來?
江風心里的算盤打得賊響,“那可是內務司,天下最好的繡娘都在那里,她們的手腳肯定比咱們府上的繡娘們利索多了,再加上幾百上千個荷包,對她們來說,小事一碟。”
江風心里門清。
反正內衫寢衣又不會曬妝,等團圓和媽媽們忙完這一茬,努努力還是能做十多套出來應急,后面的,過完大禮慢慢做就是了。
但荷包不等人,大婚的期間本來就要大賞特賞,真的不能缺。
至于本來就忙得雙眼黢黑的內務司是否會因此而發瘋?
江風表示關我屁事。
這么短的婚期是你們家定的,又不是我們家決定的,都是你們主子造的孽,有本事朝他發瘋去。
江風這邊一直在蠱惑,江鏖還沒表示呢,同樣雞窩頭的江雨也撲了來。
“侯爺,還有妝奩!”
江雨:“匠人真的不夠,咱家熟悉的那些首飾師傅,他們都是日常保養姑娘的舊首飾的,新的自然也能做,但也是個慢活,同樣是以年計的。”
“劉媽媽那邊統計了八十八套新頭面,圖樣是畫出來了,但殺了師傅們都趕不出來這么多。”
“也一并送到內務司吧,他們人多!”
江鏖:……
你們這不是盯上了太子,是盯上了內務司吧?
不過他們說的確實有理。
這些明面上要曬出去的嫁妝,自家都已經備好了材料和畫好了樣式,只是匠人短缺的活,確實可以交給內務司來干。
江鏖:“拿信紙來,我給太子去信。”
江雨歡呼一聲,不等江風開口,他直接蹦跶著去找筆墨。
江風也不在意被搶了活,這次至少甩了小半活計出去,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氣,緊繃的心神都松快了幾分。
不過也閑不下來,還要繼續忙碌。
但他沒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快步出了大廳。
去找見善。
不讓見善幫忙,問他些渠道可以吧?身為秦王府的大管家,采買一事他必須精通的,有些侯府確實接觸不到的奇珍,見善肯定清楚。
現在沒空慢慢尋摸,直接問他,又不讓秦王府出錢。
但這次,江風注定走不了捷徑。
因為他根本見不到見善,見善已經忙到竄出了殘影,剛攆上-他,還沒開口呢,他又被其他人拽過去了。
人人都在找見善,江風擠都擠不進去。
驟然縮短的婚期,不止讓定川侯府措手不及,秦王府同樣也是,那些王爺精心準備的聘禮,也需要馬上收攏歸置。
見善現在連江團圓都放到一邊了,江風直接被他無視了。
江風:……
他癟癟嘴,回去接著忙姑娘的嫁妝事宜了。
見善忙到恨不得修煉出幾十個分身來,岑扶光也沒好到哪去,他一直端坐書案后方,手中墨筆就沒停過,書案的右側已經堆了老高一疊信封。
這都是待會兒停船暫歇時要送出去的。
如今手里在寫的,已經數張信紙的,是要送到岑扶羲手里的,這里面不僅包括了自己單獨的聘禮需要太子幫忙的地方,還有秦王府的修整換新。
女主人要進府了,秦王府自然也要以最好的面目來迎她。
岑扶光手中的墨筆不停,行行正楷在迅速在紙上出現。
如今這回京的船上,除了念書練武和陪兩個孩子玩耍的程星月,最閑的就是江瑤鏡了,就連江團圓身上都有挑選調-教丫鬟的活計在。
要入王府,四個一個大丫鬟和八個二等丫鬟以及不計數的小丫鬟和外院的小廝們,都是必須的。
秦王府可不是程家那個破落戶,姑娘還要主動刪減自己的待遇,這次大婚,所有該有的牌面和待遇,都必須安排好。
雖然人還沒到京城,但江團圓已經在遠程篩選挑揀了,都是家里的家生子,忠心自然是可以保證的,就是不知道人趁不趁手,還要回京后調-教一番才能清楚。
江團圓拿著一沓資料,看著這些丫鬟的資料,不止看她們自身的條件優缺,腦海里瘋狂回想的還有她們的老子娘。
老子娘脾性不好的,也要篩掉篩掉。
所有人都在忙正事,都略過了江瑤鏡。
新娘子不該操心這些,新娘子美美等著嫁人就是了。
雖然沒人說,但江瑤鏡又不傻,她有眼睛和耳朵,看得到聽得見,下人的三言兩句間就清楚了他們在忙什么。
岑扶光那邊自己確實不好插手,那是他準備的聘禮,是驚喜,他不會讓自己提前知道的。
至于祖父這邊,也不好插手,雖然知道祖父可能已經忙得手忙腳亂顧頭不顧腚了,但這是他的心意,他愿意為自己打理嫁妝,江瑤鏡想了想,還是沒有去幫忙。
不過她也沒閑著,照看兩個孩子陪他們玩耍的空隙時,她也在研磨提筆寫信,寫了十多封信一起送了出去,一半去芙蓉城,一半去江南。
婚期定得太近了,親戚們收到信就要馬上啟程來京了。
——
船上的所有人都因為太子突然的決定而忙碌,而已在東宮的太子本人,還挺空閑,甚至還很悠哉地去看自己的宸王府建設的如何了。
不過他也只空閑了幾日,就被源源不斷的信鴿和來信給堵住了。
但他并不驚慌,因為這是意料之內的事情,因為他自己也清楚,這個婚期,定得確實太近了,兩邊都是措手不及。
先把江鏖送來的信件拆開了。
看完后直接遞給安靜,輕聲道:“你拿著孤的牌子,去侯府取東西吧,取完直接送到內務司去。”
安靜接過信件,大致掃一遍后心里就有數了,當即領命快步出去了。
侯府的事解決完,岑扶羲才拆開了弟弟送來的信。
看著信上寫的幫忙處理聘禮,修整秦王府的事,依舊在他的意料之中,依舊淡定從容,只信末出現的最后一件事,讓岑扶羲眸色一征,雖然扶光從未明說過,但他這兩年的言行,好像已經鋪墊了所有。
如今不過是真的說出口了而已。
岑扶羲如雪含霜的眉眼驟然變暖,春暖在唇瓣緩緩浮現,“看來岑家要出一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情種皇帝了……”
他不抗拒,淡定接受。
至于父皇母后知道后會是怎樣的心情,就讓扶光自己去面對吧。
雖然來了很多事,弟弟還給了一個‘驚喜’,岑扶羲的心情依舊,日子過得還是很悠閑,因為他都吩咐下去了,又不用他忙碌。
但突然被加了這么多活的內務司和禮部一起,都炸了。
親王大婚,短短幾月的時間本來就不夠籌備的,而且這場大婚,還是明著親王實際是太子大婚的規格。
大齊第一次太子大婚,這其中的規格禮制本就沒有舊例可尋,又只有短短幾月的時間,禮部的早就瘋了,天天都在吵架。
內務司的人倒是沒瘋,因為他們忙到沒空吵架,看似秦王妃實則太子妃的嫁衣,三個月繡出來?
這是什么天方夜譚!
已經忙到了日夜連軸轉,結果江家還來‘打秋風!’
內務司統領是真忍不了了,他看著鏡中雙眼黢黑的自己和短短幾日就掉了不少的頭發,臉一抹,直接往乾清宮去了。
皇上啊,臣要被兩個太子給逼瘋了啊!
臣真的做不到哇!
半路遇到同樣兩眼黢黑的禮部尚書,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往乾清宮告狀去了。
第196章 秦王殿下馬上就要左擁右抱,美人環繞,開不開心?
臨近乾清宮, 兩人不約而同得停下整理儀容,雖然都已經滄桑到雙目無神眼下滿是青黑,已經沒啥儀容了, 好歹衣裳還是干凈的。
內務司統領好奇看向禮部尚書, “大人, 您去找皇上,是要說什么?”
是,禮部最近也鬧翻了天,但他們還有精力吵架, 哪像內務司,已經快運轉不過來了。
這會子正逢春夏交替的時節, 內務司掌宮內所有內勤,就連長街上需要改植的花卉都要經他們的手,就別提主子們的各種迎夏換新了。
季節交替本就是最忙的時候, 又添了秦王即將到來的大婚。
要知道曾經襄王的大婚, 籌備了兩年!
秦王這看似親王實則太子大婚的規格, 居然只有幾個月的時間,要逼死誰?
內務司忙不過來是真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們已經是緊繃的弦,落羽一碰就得斷了, 可禮部,還能茍延殘喘吧, 急啥?
禮部尚書面無表情看過去, “說什么?”
“說原太子要給新太子各種超規格的章程?”
還是說皇上視而不見, 但遞上去的折子總打下來?
亦或說你們兩父子斗法能不能別拿禮部開刷?!
同為這場風波中心的可憐人, 內務司的統領顯然明白了禮部尚書那些未盡的心酸話語,一個是身體累, 一個是心累。
總之誰都別想好過。
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罷。”
跟皇上哭去,哪怕沒結果,態度總要擺出來的。
然而——
兩人都沒能進乾清宮的大門。
內務司還好一些,太監進去回稟后,出來好歹還給了個可以召集舊人和民間能人在宮外幫忙處理的消息,禮部則是直接被無視了。
只要可以征召人手,內務司的目的就算達到了一半,在對比旁邊直接被無視的禮部,他的心情還算不錯,腳步難得輕快地回了內務司。
而回到內務司,看到太子讓人送來的幾大箱白銀,就在門口明晃晃地擺著,完成一件事就可以領賞,不用過師傅前輩的手,直接拿。
你能完成多少,你就能拿多少賞銀。
莫說工匠們了,就連統領都看得移不開眼,白銀惑人眼吶。
干!
往死里干!
內務司已經熱火朝天,禮部這邊卻是一潭死水。
剛垂頭喪氣回去的禮部尚書一頭霧水。
誒,你們今天怎么不吵了?
侍郎拽著他的衣袖把他拖到僻靜處,“大人,太子什么意思?”
禮部尚書,“什么,什么意思?”
侍郎低聲急道:“這秦王難道只娶王妃一人?”
“這京中有意秦王側妃和侍妾的人家,都被太子敲打了。”
要知道自從一年多前傳出秦王和永安郡主的婚事后,知道永安郡主是正妃,有意秦王側妃和侍妾的人家可不少,都暗搓搓準備著呢。
是,這兩人一直沒回來,女兒家的花期短不能一直空等,但姐姐嫁了,不還有妹妹么?
大家族最不缺女兒了。
但太子此番的敲打是什么意思?
是他自己主動把秦王拱上太子的位置的,如今又不讓秦王結交新的勢力,這是要做什么?
禮部尚書:……
“沒腦子,你們一個個都沒腦子!”
火都燒到家門口了,還惦記著隔壁藏著的私房錢呢?
本來去求見皇上無門的他就憋了一肚子火,回來看到他們安靜后還欣慰了一番,以為他們是體恤自己,誰知都是為了自己那點不能說的小心思?
他這是真炸了,直接炸了。
氣勢洶洶回到堂內,看著安靜的眾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
“不管是你們的女兒,還是侄女,甚至外甥女想嫁進秦王府,本官都不管,也不想管。”
“本官只知道,新太子的冊封大典再商量不出具體的章程,本官的烏紗帽,你們的烏紗帽,通!通!都保不住。”
保不住烏紗帽,沒了官位,家中女眷還想進秦王府的門?
做夢去吧!
禮部眾人:……
好像確實是本末倒置了。
“來,袞冕到底是九還是十二?”
“當然是十二!”
禮部眾人開始絲滑處理正事,也絲滑,再次開啟吵架。
“九是親王所用,太子再高一等,自然是十二。”
“十二可是最高,是皇上用的,太子怎能用呢?”
“確實是皇上專屬,但歷史上又不是沒有太子用過,用過的太子,已過三了。”
“反正九肯定不行!”
……
…………
禮部又恢復了‘熱火朝天’的氛圍,而安靜了好些天,除了上朝就待在乾清宮不見任何人的元豐帝,終于有動靜了。
太監一路疾跑往東宮而去。
岑扶羲倒也沒拿喬,聽完太監緊張到有些顫抖的聲音,還溫和朝他笑了笑,按照往常的習慣,凈面凈手后又換過一身新衣,這才慢條斯理往乾清宮去了。
而元豐帝的怒火,也在長久的等待中消散了大半。
看著一身簇新慢吞吞走進來又慢吞吞行禮的大兒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了聲免禮,又迅速揮散殿中伺候的人。
殿門剛一關閉,他就迫不及待起身,幾步就從龍案后來到了岑扶羲的面前,火氣散了大半,只剩無語和不解。
“你到底怎么想的?”
岑扶羲:“什么怎么想的?”
還在這裝!
元豐帝閉目深呼吸了數口氣,再睜眼后,直接把話挑明,“是你要在這個時候把老二送上太子位的。”
“他從前一直在軍中耕耘,前面兩*7.7.z.l年又幾乎得罪了所有文官,如今還在外面飄了兩年,他在文官之中,沒有根基,沒有聲望,多是冷待。”
元豐帝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但怒火又重新涌上了心頭,幾乎咬牙道:“你敲打那些人做什么?”
“聯姻是迎他回京最好的方式。”
“你為什么要阻止?”
不管那些人以后想做什么,只要他們的女眷進了秦王府,至少現在此刻,他們天然就站在老二身后,必須為他搖旗吶喊,這也要老二回京后融入朝堂最好的方式。
“他為什么得罪了所有文官?”
“他又為什么,要在外面漂泊兩年?”
岑扶羲平心靜氣輕描淡寫的兩句輕飄飄反問,卻如旱地春雷,砸在元豐帝的心頭,怒火再次消散,心虛浮上雙眸,他啟唇數次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吶吶不得言。
岑扶羲看著別過頭不和自己對視的父皇,他也低垂了眼簾,直言,“三年,三年內,扶光都不會迎新人。”
孤就幫他擋三年。
至于三年后,他就要自己面對了。
元豐帝:“為什么?”
“孩子,名正言順的婚生子。”
岑扶羲:團團圓圓對不起,大伯不是故意拿你們作筏子,實在是你們祖父確實難搞。
“誰敢懷疑團團圓圓的身份?”
元豐帝皺眉不滿,“誰敢?!”
“是啊,誰敢呢?”岑扶羲輕輕重復了一遍,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看著元豐帝,又問了一遍,“誰敢呢?”
元豐帝:……
他跳腳,他暴跳如雷,指著岑扶羲,身子都在打哆嗦,“你看著朕是什么意思?朕是那種會拿著孩子身份鬧事的人?!”
“不知道。”
“兒臣不知道。”
岑扶羲垂下眼簾,似輕嘆一聲,蒼涼劃過眉宇,微勾唇角的嘲諷笑意,不知是在笑別人,還是在自嘲,“兒臣只知道,您已經失信過很多次了。”
“迫不得已也好,順勢而為也罷,事后再如何愧疚,也改不了無辜的本質,不是么?”
元豐帝:……
他又垂下了頭,再次不敢和自己兒子坦然對視。
一抹清晰的譏諷在岑扶羲眼底劃過,又很快消弭,他平靜著一張臉,依舊是那個清冷淡然霽月清風的太子殿下。
岑扶羲:“三年,等弟妹再生過一次孩子就好,反正你也不缺孫子了,你急什么?”
元豐帝還是不愿,非常不愿。
哪里不缺孫子?
缺,非常缺!
他都多少歲了?
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人,早就做了祖父了,早就小輩環繞了。
太子不能生,老三廢了暫時生不了,老四還在議親呢,要生子還早,就剩個老二,雖然是龍鳳呈祥的好預兆,但這也不改只有一個孫子的事實啊。
朕是皇帝,朕富有四海,皇孫卻只有一個,這像話嗎!
元豐帝想反駁,想明白表達不滿,但看著岑扶羲那雙看似淡漠如水卻又看穿所有陰謀詭計的雙眸,他抿了抿唇,又沉默了。
見他如此,岑扶羲想了想,又給出一個理由。
“而且扶光成婚后也不會在京城久待,還是要出去的。”
既然要繼續出去,那這些‘送上門’的勢力就更沒有收下的必要了。
“什么!”
元豐帝一下子跳了起來,“老二還要去哪?!”
岑扶羲的本意是讓父皇更好接受,如今看來,好像是起了反效果。
岑扶羲:“去看山看海,去深入民間,體察真正的民意,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不可。”
元豐帝這次非常明白的拒絕,絲毫不讓。
“老二既已成婚,就該立業了,該留在京城,學習如何……”
“學習什么?”
岑扶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眉心微皺,“向你學別人三言兩語你就飄了,迫不及待去摘閩越的果子,還是江鏖曾經的政敵,徹底失了他的心?”
元豐帝眼睛瞬間瞪大,沉怒盡顯。
岑扶羲絲毫不懼,誅心的話語依舊,“還是像你想要平衡勢力,結果都沒發現新任的丞相早就和劉問仙暗通款曲?”
“亦或者向你學,步軍統領和御林軍,一個守衛京城,一個護衛皇宮,這兩只軍隊的統領,該是政敵,該是生死大仇,再不濟也要陌生從不相交。”
“可你怎么做的?”
“你怎么會放任他兩的親族開始聯姻的?”
說到這,岑扶羲是真的恨鐵不成鋼,他真的無法理解這件事情,“扶光跟你學什么?”
“學你自認掌握全局,卻把所有生路盡教一人手上,人家都攻進皇城了你還半點消息不知么?!”
“……什么。”
元豐帝大驚失色,“他兩什么時候攪合到一起了?”
“近期成親的人家,哪一對是他兩的親族?”
岑扶羲:……
他疲憊地揉了揉額心,每每跟父皇說話都覺費勁,更詫異,他是怎么四處蹦跶四處挑撥四處漏風卻又坐穩了皇位的。
“……別管扶光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
“太子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不愿意咱們和秦王聯姻?”
“可雖未有命令下達,但把秦王送上太子之位的,明明就是太子自己,那宸王府,也都是順著他的心意修繕的,他幾次出宮去看,也沒有半點勉強之意……”
他要送親弟弟登上太子之位,又遏制他的發展,這是玩的哪一出?
“總不能是秦王自己不愿意吧?”正端著點心進來的步軍統領的夫人笑道:“這幾年,秦王可一直都守著郡主,身側并無旁人。”
“不可能。”
步軍統領以己度人,“再美的美人都敵不過江山。”
而且還是早已得手都已經生兒育女的昨日黃花了,又不是一直求而不得的天上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權利啊,這這個世上最好的東西。
就好像曾經的自己。
一步一步走到皇上心腹的位置,也終于拿下了自己最想要的職位,當時的自己,確實是想要一直對忠心耿耿的。
可現在么……
不著急,慢慢來。
等京城所有安防權利盡落自己一人之手時,才是攪弄風云權臣之路的起點。
不要急,不要急。
“咱們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等秦王一回京就開始練習。”
“太子不愿意,秦王自己會樂意的。”
不管秦王曾經是否有登大寶的決心,大婚后他就是太子了,而太子,不坐那把龍椅就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不爭也得爭!
自己這個皇上的心腹重臣,他不會錯過的,到那時,說不得還是他主動來聯系本官呢。
還沒有徹底走上那條路,但桀驁自滿已在心中展現,下顎一抬,是說不出的傲氣。
“老爺——”
管家小步疾跑而來,“皇上急召,讓您進宮呢。”
皇上急召?
他并不著急,身為皇上的心腹,最多的時候一天見數回,乾清宮門前的青磚他都不知道數了多少回了,早已習慣成自然。
站起身來展開雙臂讓夫人給他整理衣袍,還不忘吩咐道:“老六你要看穩點,好好教,她是嫡女沒錯,可做秦王側妃太子側妃,并不算辱沒了她。”
“讓她老實些,別總想著做人正妻。”
“秦王可比這京中尚未成婚的兒郎強太多了。”
“是,我知道了。”他夫人一臉柔順地給他理清衣袍的些許皺褶,又笑著送他出了門。
等他離開,她也沒閑著,徑直往后院去開導女兒了。
想什么呢。
秦王那么好的郎君,便是側妃又如何?多少人為了一個妾室的位置爭破頭皮呢?她能得側妃之位,日后的妃,貴妃,乃至最上面的皇位之后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就這樣還不愿意,真是不懂事。
若非小五年紀大了已經嫁出去了,如今且輪不到她呢。
她搖了搖頭,將埋怨的話語放到一邊,一門心思想著怎么規勸女兒,總要叫她自己本心愿意,日后才好籌謀其他。
不過,她注定是白費心思了。
沒有日后的榮華路,甚至如今的錦繡都保不住了。
這雕梁畫棟華貴非常的府邸,已經等不到如日中天的男主人了,這府中的女眷,等到的也只是一道讓她們瞬覺天崩地裂人生灰暗的圣旨。
——
船上的忙碌依舊,江瑤鏡也不會真的閑著,他們既然都不愿意讓自己幫忙,那就做好后勤,她直接去了大廚房。
幸好兩邊忙碌的都是心腹,余下的人手倒也不短缺,大廚房的火熱依舊。
江瑤鏡吩咐他們燉煮了許多補品,雖為親自上手,但也確實守在了大廚房,等兩方的補品流水似的送了出去后,她才親自端了托盤,找兩個小崽子去了。
托盤是兩萬雞蛋蝦仁羹,只放了一點點鹽和一丟丟香油。
是兩個崽子近期的摯愛,不用人哄就能吃掉一大碗。
她也不用去問旁人,順著船舷一路往后走,船尾的小甲板處,星月在那里,兩個崽子肯定也在那里。
他們如今走路可順當了,也能小跑著蹦跶一段了,根本關不住。
莫說本就精力無限十分跳脫的圓圓了,就連安靜如團團,也在登船的時候窩在奶嬤嬤的懷里,指著路,奶聲奶氣繞著大船走了三遍還不知足。
江瑤鏡是真的跟不了他兩了,幸好還有奶嬤嬤可以輪換。
外祖父和驍哥都有事,他兩要下個月才能回京,幸好還有星月在,更慶幸她最近學練武吸引走了兩個崽子的所有注意力,這才把自己從‘娘娘娘’的聲聲呼喚中解脫出來。
“小姨。”
圓圓:“為什么姐姐的蜜水,比我多?”
“小姨!”
團團也不滿,“我的蜜水顏色沒有弟弟的好看,為什么?”
程星月:……
你們是雙胞胎沒錯,但這世上并非所有東西都一模一樣有兩份的!
江瑤鏡的前行的動作一頓,隨即警惕低頭,一眼嚴肅地看著托盤里的兩碗蛋羹,從任何方面來比較它們的不同。
嘶。
剛才挑蝦的時候明明數量一致大小一致,怎么熟了之后分大小了呢?!
江瑤鏡果斷把托盤遞給一旁的嬤嬤。
“你送進去吧,別說我來過。”
說完就馬上轉身,提著裙擺快步小跑著離開了。
嬤嬤:……
她看了一眼托盤里面明顯有區別的兩碗蛋羹,抽了抽嘴角,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比我的蝦大!”
“為什么,為什么弟弟的香油也比我碗里的多?”
孩子的不滿叫喊,嬤嬤們的低聲誘哄。
剛以為來了蛋羹他們安靜吃飯自己就能解脫一會的程星月:……
“啊——”
“為什么帶孩子比練武還難啊!”
……
恍惚聽到程星月崩潰叫喊的江瑤鏡,小碎步一停,然后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得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生怕被牽連到。
也是奇了。
明明是龍鳳胎又不是一模一樣的雙生子,為什么這兩孩子什么都要一樣,任何一點不同都能讓他們覺得不公平,誰也不服誰。
岑扶光都被他兩逼得落荒而逃,就更別提自己了。
曾經只覺得懷雙胎是最辛苦的時候了,如今才知,養大他們才是最辛苦的。
反正星月年紀小,她可以獨自承受的。
江瑤鏡掐死了自己的良心,決絕的背影依舊,絲毫沒想過回頭。
——
難得閑暇,眾人又有心讓她松快一番,江瑤鏡本該臨窗品茗,看江水滔滔,看云卷云舒,回到她曾經的生活習慣。
習慣孤獨,享受孤獨。
但才泡好新茶,看著透明杯盞里的橙紅茶湯,正準備點香的手忽而一頓,又迅速收回,垂眸看著面前的茶湯,思緒逐漸飄遠。
新茶被命為紅茶。
海外的銷路非常順暢,不管大齊境內的其他人是否能接受它的口味,它已經有了存活下去的本錢,只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慢慢來,自己最初對閩越設想的茶山經營之道,已經穩了。
該是如此的,順順當當走下去才是最好的。
江瑤鏡心里是這般想,但又不能自控地想到了那許多的采茶女,想起她們赤紅的臉龐,粗糙的手掌和,拿到銀子時的虔誠笑容。
說是采茶女,其實年輕姑娘占比不多。
多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其中寡婦的占比非常大。
海邊常出意外是真。
丈夫意外逝去,她們頑強想要活下去的心也是真。
那邊的茶山發展起來的話,采茶女的活計是永遠不缺的,雖然茶山不會一年到頭都要人采茶,但采茶之后,還有茶山的修整和灌溉施肥,這些零零碎碎的活加起來,也能讓她們掙得一些銀錢了。
心里是這樣想的。
但那些質樸的笑容和不停的磕頭又讓江瑤鏡心里不停發酸。
采茶不是長久之道。
是,采茶更優先女子,因為這是個細致活,女人更細心,更靈巧,但并非不可取代。
但是這真的是個笨活,誰都可以做,只要稍稍細心一些,鍛煉幾次,手速也就練出來了。
這不是她們的發展之道。
要長久的保住一項銀錢進入,除非你的手藝不可替代,或者說,有存在的價值。
采茶女這個活計,顯然不具備不可替代性。
制茶師傅才可以。
尤其是研制出了新茶并且一直推陳出新的制茶師傅,在一個以茶山為主要經營來源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不可或缺,也永遠不缺錢。
而且誰說女子不能成為制茶師傅?
灶上的活計本來就一直以女子為主的,制茶和炒菜,沒有多大區別,明明女子在這方面的天賦就更甚的。
江瑤鏡從窗邊起身,去到里面存放的各色禮盒之中。
這個放著的,都是給重要之人帶回去的閩越好禮,皇上和皇后的東西也在此處,江瑤鏡打量了一圈,精準的找到了一個漿果紅的錦綢絨盒,解開絲帶,打開盒子,里面是用精致小罐裝著的新茶。
最好的那一批。
這是送給皇后娘娘品鑒的,紅茶性暖且蜜,最適合女子飲用了。
除了給皇后娘娘的,就剩自己日常飲用的還剩一些了。
沒有多帶。
江瑤鏡站在原地繼續深想。
雖然京城的消息還沒傳回來,但自己和他的這場大婚,雖然婚期急切,但兩人的身份在這擺著,注定了萬眾矚目,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被這場大婚所吸引。
只專心當個漂亮的新娘子,享受屬于自己的盛大婚禮,確實是好的。
但可不可以借此,也來拉她們一把呢?
借此把紅茶推出去。
就算她們沒有天賦做不了制茶師傅,但只要紅茶的需要貿然增大,商人也會因此而聚集,她們哪怕只是承了幾畝茶林,也會有許多收入的。
越想越覺得此法是可行的,清晰的道路在腦海中鋪開,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多少損失,最多損掉這一批茶葉罷了。
徹底想明白之后,江瑤鏡快步去向了書房,研墨提筆書寫,是讓茶山的人繼續做新茶,多多的送,直接送到京城去。
等信寫完封好,交代人下次停船補給時馬上送出去后,江瑤鏡才算松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到了那些采茶女,但既然想到了,又做不到視而不見,那就只能把自己可以做的都做了,也算無愧于心。
——
窗邊的茶湯已徹底涼透,江瑤鏡也沒換新茶,而是就著冷掉的茶湯繼續喝。
這茶熱泡著是甜香蜜濃,而徹底冷卻后,高昂的甜香退怯,反而又添了幾絲蘭香的蜜甜,冷熱都相宜。
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常喝的茶。
它可以在京中推行并流行起來的。
江瑤鏡心中的篤定更甚。
“姑娘。”
一直看資料看得頭昏腦漲的江團圓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封沒有開啟的信,“家里寄來了京中的消息。”
江瑤鏡放下杯盞,伸手接過,沒有馬上看信,而是看著眉頭緊鎖一臉煩躁之意的江團圓,給她倒了一杯冷茶,推到桌邊,“喝杯涼茶歇歇吧,你太燥了。”
“事太急反而容易出錯。”
江團圓鼓了鼓臉頰,拿過茶杯,坐到一邊去面壁放松腦子了。
江瑤鏡看了一會兒墻角的小蘑菇一會才笑著搖搖頭,拆開手中的信封,這里面裝著的是自己點名讓他們去查的消息。
兩年都不在京城。
京城這兩年的變化,尤其是各家姻親和紅白事都是必須要提前知道的。
除了這個,重點查的,是宗族那邊的事。
自家兩年不在京城,祖父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外任,若是尋常事后的單獨回京就罷了,沒什么好說的,偏偏馬上緊跟著的就是自己和岑扶光的大婚。
非我所愿的萬眾矚目。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就要做好該有的提前調查。
芙蓉城太遠,就算有心人想在那邊弄什么鬼,也不可能馬上就鬧大在京中爆發,而定川侯府明面上,最好查也最好拿捏的弱點,是自己離京之前,送到北疆去養馬的江家宗族。
有誰去查了他們呢?
江瑤鏡眉眼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目十行的,一張一張翻過手里的信紙。
一家。
二家。
……
隨著手中的信紙逐漸翻到末尾,細細數來,竟有六家人明里暗里打探過江家宗族離開的原因和他們的去向。
其中最為執著的有兩家人,還派人去了北疆。
嘖。
挺有恒心的。
江瑤鏡還在心中點評了一句。
她將信紙攤開擺在桌上,看著那六家人,其中竟有兩家是和岑家宗室有關的。
宗室的人查自己做什么?他們想干什么?
江瑤鏡知道皇家彎彎繞繞多,但沒想到還沒成婚呢,這岑家擺明就是榮養沒有任何權利的宗室們,居然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她把那兩張信紙單獨放到一邊。
這個直接給岑扶光看,他的家事,他自己處理。
而剩下的四家人,或許不止四家,還有定川侯府沒有查出來的人家,江瑤鏡看著他們的資料,腦海里自己想起他們家中成員的資料和年紀。
啊,一個共同點。
都有勉強夠得上秦王府的門第,可以入秦王府的,年級正好的如花美眷呢。
最執著的,甚至不惜派人去了北疆的那兩家還有一個共同點。
家世足以匹配秦王側妃。
江瑤鏡:……
很好,非常好。
她抬手,一張一張又把桌上的信紙輕輕收起,除了有關皇家宗室的那兩張,余下的,全都又裝進了信封里。
就那么剛好,正在折信封口呢,岑扶光回來了。
“媳婦兒——”
和江團圓看了幾日資料已經看到心神都疲憊的垮臉不同,同樣忙碌了幾日,但依舊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的岑扶光走了進來。
“看!”
幾步就竄到了江瑤鏡面前,把手里提著的燈?杵到江瑤鏡的面前。
“這是什么?”
她好奇地看著他手里一連串好似小燈籠串出來的長燈籠,是燈籠吧?看著每個小燈籠都顏色不一五彩斑斕的樣子,她不太確定。
“你猜,這是什么做的?”岑扶光一屁股擠在江瑤鏡的旁邊緊挨著她坐下,雙眼發亮給出提示,“這是你以前吃過的,海里的東西。”
海里的?還能吃?
江瑤鏡湊近細看,又伸手摸了摸,觸感粗糙,顆粒感明顯。
她回憶自己曾經吃過的海物,想了許久都沒有和眼前這個小燈籠形狀一樣的海物,抬眼看向一臉‘你指定猜不出來是什么的’岑扶光,“是什么做的?”
她確實猜不出來。
“海膽!”
他蹦出來的這兩個字讓江瑤鏡瞪大雙眼。
海膽?
那個渾身是刺,黑乎乎一團的海膽?
她沒問出口,但眼睛的情緒已經表達了一切,岑扶光肯定點頭。
“就是海膽。”
岑扶光:“削了外面的刺,洗干凈曬干后,它就是這個樣子了。”
江瑤鏡:“那這顏色是怎么回事,黃的,紫的,綠的,不是你涂的嗎?”
“沒有,我沒涂。”岑扶光搖頭,“曬干后每個顏色都不一樣,天然的。”
“真神奇。”
江瑤鏡看著那串小燈籠,感嘆了一聲。
“我本來想夜里再拿給你看的,裝了蠟燭更漂亮。”岑扶光看著江瑤鏡,說得甜膩,“可我這幾日都沒法陪你,曬干后就馬上做了出來,也等不到晚上,就想現在給你。”
“喜不喜歡?”
“喜歡。”
這樣獨特的驚喜,江瑤鏡確實是喜歡的。
她伸手接過拿在眼前細看了一會兒,才小心放到桌面上,又回身,直接撲到了岑扶光的懷里,仰頭看著他。
岑扶光已經做好了迎接香吻的準備。
誰知他嘴巴都嘟出去了,熟悉的啵啵卻沒襲來。
“怎么了?”
江瑤鏡伸手點了點他的下巴,確實是忙碌的,胡茬都冒出來了也沒空去刮,忙成這樣還能記得給自己驚喜并且馬上送到自己的面前,自然也是高興的。
但高興和生氣,并不沖突,這是兩碼事。
她單手摟著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睛,笑得一臉溫婉,“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好消息?”
江瑤鏡臉上的笑意更甚,輕聲細語道:“恭喜秦王殿下,不止即將要大婚迎娶正妻,還馬上就要擁有兩個側妃,四個妾室,美人環繞,左擁右抱。”
“開不開心?”
“是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岑扶光:…………
第197章 這才是親兄弟,永遠都為對方著想
岑扶光一臉莫名, 一頭霧水,一身問號。
側妃?
妾室?
什么東西?
我這個秦王本人都還沒收到一點消息,你就開始興師問罪上啦?
“不是……”
“什么美人環繞左擁右抱, 一個你我都應付不過來, 我哪有心情去應付別人?”
岑扶光:“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我怎么不知道!
“……應付?”
江瑤鏡半挑眉梢, 瞇了瞇眼,手在他腰側的軟肉停下,軟乎乎地笑問,“怎么個應付法啊?”
“說來我聽聽唄。”
岑扶光神情一震, 被掐了太多次,都不用找位置, 手一伸就準備的覆住了正悄默蓄力的小手,“伺候,是伺候。”
“是我剛才用詞不當了。”
江瑤鏡:……
算你跪得快。
一把推開他坐直身子, 還往旁邊挪了挪, 原本緊挨著的兩人, 現下中間至少能擠進去兩個江團圓。
還縮在墻角看似放松實則耳朵豎得老高的江團圓:?
“不要動。”
江瑤鏡預判并冷聲呵斥了他下一個的動作,小臉一凜端得是高貴冷艷, 下顎一抬,點了點桌上放著的兩張信紙, 冷聲道:“自己看。”
“在你的解釋不能讓我滿意之前,不要靠近我。”
還想接著往她那邊挪的岑扶光:……
天降橫鍋!
他癟了癟嘴, 躁動不安的屁股暫時穩住了, 長臂一伸就撈過了桌上的信紙。
本王倒要看是誰在背刺本王!
他在看信紙的同時, 江瑤鏡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 打開后把最上面的四張信紙取了出來,她剛拿在手里, 旁邊一目十行的岑扶光已經開始喊冤。
“這兩和我有什么關系?”
岑扶光抖著手中的信紙,臉上的表情比竇娥還遠。
“我連他們本人都不如何交際,就更提他們的親族了,連名字都不曾聽過。”
“他們自發準備,并且我壓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這事也能賴我?”
“而且送女子進秦王府不是他們的重點,只能說是順帶。”
江瑤鏡:“恩?”
還有意外收獲?
她身子前傾,湊近了些許,“那什么是重點?”
“孩子。”
岑扶光悄悄挪了下屁股,見她因孩子二字而瞬間警惕,一臉嚴肅,他馬上來了個縫隙消失術,又緊挨著湊近了不說,還悄悄伸手,攬住了她的柳腰。
抱住了。
看你這次還怎么遠離我。
江瑤鏡低頭看了一眼緊緊攀在自己腰腹處的大手,抬眼定定看著他,岑扶光呲牙一笑,一口大白眼晃得人眼睛疼。
江瑤鏡:……
“孩子,快點說,怎么就和孩子有關了?”
果然,兩個崽子還是有點用處的,這不就靠上啦?
雖然這會子非常想靠在媳婦的肩上挨挨蹭蹭,但岑扶光知道她的底線,這會子湊上去指定要挨打,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一副正經模樣,低聲道:“那兩家都有重孫了,不滿三歲的孩子就傳出了天才的名頭……”
“呵。”
耳邊響起的是岑扶光的嗤笑,江瑤鏡的眸色也逐漸晦暗。
主支第三代遲遲不出,太子生不了,老三廢了幾年也生不了,老四才將將開始議親。
可不就老二,岑扶光這對龍鳳胎了?
偏偏龍鳳胎是在外面生的。
他們目前肯定是沒有膽子拿龍鳳胎的身世做文章的,但以后可就未必,這人的選擇總是跟著地位而轉變的。
主支強盛,他們作為附庸的旁支,自然是肝腦涂地忠心輔佐。
可若主支勢弱,只要露出些許苗頭,他們可就……
“放心。”
岑扶光俯身,下巴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額頭,做著情人間特有的繾綣動作,語調也好似柔和了起來,和風拂過,輕柔纏綿。
“等我回京,我就剁了他們的爪子,破了他們的膽子。”
“我保證,他們以后都不敢正眼看你。”
江瑤鏡:……
一臉溫柔地說得都是什么話?
不敢睜眼看,斜眼看唄?
不過他是孩子們的親爹,自然是放心的。
“啪。”
江瑤鏡把余下的四張信紙直接拍在了他的胸膛上,突然被‘打’了一下的岑扶光,又見輕飄飄的信紙快要落地,手忙腳亂去接。
腰間禁錮的鐵手松開,江瑤鏡嗖嗖又往旁邊挪了兩下。
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開。
岑扶光:?
“不是解釋清楚了,怎么又來?”
江瑤鏡:“你先看完吧。”
他一臉不忿,低頭看著手中的信紙,一目十行,迅速翻閱。
看完后,臉上的不忿逐漸變成了心虛,眼珠子一陣亂轉,小扇子一樣的鴉羽長睫左右翻飛,但就是不肯抬眼和江瑤鏡對視。
江瑤鏡雙手環胸,垂眸倪著他。
“說話。”
“我等著你振振有詞的理直氣壯呢。”
岑扶光:這次還真理不了一點。
其他人不清楚,但有意側妃的這兩家,既然都肯大費周章的派人去北疆了,那就是對側妃的位置勢在必得了。
那也意味著的,就算沒有昭告天下,至少,他們是和父皇通過氣的,已經心照不宣了。
不然何必廢這么大勁?
他的心虛是真的,同時也是短暫的。
本來就是無理都要攪三分的人,而且這次又不是他錯了,背鍋的人明晃晃在那擺著呢,他就更不會客氣了。
“都是老頭子的錯!”
“是他。”
“是他看不得咱們夫妻恩愛。”
“是他糟老頭子暗搓搓使壞。”
“我是無辜的!”
江瑤鏡:……
江團圓:……
原本還偷偷看好戲的江團圓嗖得一下跑了出去,還砰得一聲關緊了房門。
娘誒,我真的不想知道秦王殿下有多‘孝順’!
江瑤鏡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孝子’行為給驚呆了,一雙杏眸瞪得溜圓,看著越說底氣越足,連背脊都挺直了的岑扶光,啞著嗓子問他,“你爹知道,你這么說他嗎?”
糟老頭子都來了。
“他都背刺我了,我還說不得他了?”
岑扶光手一揮,勢必要把鍋蓋死在他親爹的頭上。
“就是他的錯,他一個公爹偏要做惡婆婆的行為,你放心,等我回去的,我一定說他!”
你還要當著他的面說?
看著眼前這位驚天大孝子,回顧他以往的種種戰績,江瑤鏡沉默了。
這人還真的做得出來。
這個猜測直接把江瑤鏡給干沉默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沉默了,岑扶光沒有,他又一屁股擠了過來,自豪得意的勁兒藏都藏不住,想要狂笑又強行忍住的模樣,欠欠兒地問江瑤鏡。
“我是香餑餑哦,好多人搶的那種哦。”
“你得對我好點,知道不?”
江瑤鏡:……
“好不了,你去別家吧。”
岑扶光:……
狠心的女人。
他嗷嗚一嗓子,直接把江瑤鏡撲到在貴妃榻上,大腦袋在她肩上胡亂一頓蹭,“你對我好點兒怎么了怎么了?”
“這是什么恒古難題嗎,你拒絕的太徹底了。”
“你傷我心了,你真的傷到我了!”
江瑤鏡:……
她艱難控制住一直蛄蛹的他,臉都氣紅了,“你搞清楚,是你要令納她人,該生氣的是我!”
“又不是我要的,是家里那個不省心的老頭子辦得壞事。”
“他做的,如何算在我的頭上?”
“我又不會真的娶,我娶你一個都夠手忙腳亂了。”
江瑤鏡:“父債子償。”
“他做的孽,自然算在你的頭上。”
償?
“行。”
岑扶光直接伸手去解江瑤鏡的腰帶,“行,我現在肉償還你。”
江瑤鏡:“不是,等等……”
這個混球,是練了什么寬衣解帶手么,眼還沒眨呢,衣裳就沒了!
——
江瑤鏡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原本是想收拾他,結果最后被收拾的變成了自己。
而且這貨還把父債子償這四個自己脫口而出的字當成了金科玉律尚方寶劍,每晚夜襲都拿這四個字來堵自己的嘴。
什么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話也能用在這上頭。
簡直是,明明白白的不要臉了。
他白天忙著聘禮的事人影都見不到一個,晚上卻能準時準點‘偷襲’自己,日夜連軸轉了好些天,他居然還是精神抖索活力十足的樣。
而和他相反的就是江瑤鏡。
明明白日可以休息恢復,整個人還是焉噠噠的。
本來江瑤鏡也不在意,她也不是真的生氣,因為她知道,他不會。
即使皇上真的下了圣旨,他也有法子‘抗旨’。
但這樣下去真的不行了,腰子要廢了,而且再有三五日就到京城了,就他這個夜夜癡纏不改的性子,再纏下去,自己抖著腿下船,那就是真的丟人了。
“不行。”
這夜,岑扶光照例生撲過來,江瑤鏡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她本來還想抬腿去踢他,結果泛酸的腿不爭氣,差點沒抬起來。
“不可以。”
“馬上就要到京城了,我需要充、足的睡眠。”
未防某人故意裝聽不懂,她不得不在重點字上加重了語氣。
“好吧。”
“今晚不碰你。”
岑*7.7.z.l扶光卸去了身上的力氣,整個人都倒在了江瑤鏡的身上,他也真的什么沒做什么,腦袋窩在她的肩頸處,十分安靜。
今天這么乖?
江瑤鏡撐著脖子去竭力側頭去看他,只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后腦勺,又伸手去掰他的下巴。
人倒是順著她的力氣抬起了頭,眸色平靜,神情也十分安靜,還自然而然地關心她,“怎么了,我壓著你不舒服了?”
說著手掌撐著床榻起身,翻身倒到了一側。
直愣愣地看著頭頂的床帳,目色怔然。
江瑤鏡直接翻身坐了起來,垂頭看著他,“出什么事了?”
“我要當太子了。”
岑扶光側頭看他,彎了彎眼,勉強擠出了一個笑來。
“大婚過后就是太子的繼任大典。”
“你要當太子妃了。”
江瑤鏡:……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
她蹭到他旁邊,抱著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現在笑得好難看,別笑了。”
岑扶光頓了頓,勉強的笑意回歸沉寂,沉默片刻后,又一個翻身,整張臉都埋進了她柔軟溫暖的腰腹處,手也緊緊抱著她。
江瑤鏡不再多言,只伸手拆了他的發冠,以手為梳,一下一下為他梳順發絲,她的雙眼也有些飄浮,也是這時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婚期定得這么急呢。
海上的消息,太子一向都比岑扶光靈通。
他還不知道金銀島具體消息的時候,太子在回京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那也意味著,海外傳來的也許能治病的消息,太子也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后,就馬上啟程回京了。
這兩兄弟。
一個只一心想為大哥治病,根本沒想過如果他大哥真的治好了身子,他被他大哥親手養出來的野心,要怎么停止滋長。
一個知道可能也許能治病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是把弟弟送上太子之位。
這才是真親兄弟吧,即使只有一把龍椅,也永遠想著對方。
第198章 到京城啦
屋內寧和靜謐, 除了燭臺持續微小的燃燒聲,也只剩江瑤鏡有一下沒一下繼續以手為梳撥弄他的發絲,只有岑扶光一人才能聽到的, 讓他逐漸安心的動靜。
轟——
屋外響起一聲巨大的雷鳴。
江瑤鏡下意識握住手下的幾縷青絲, 側頭看向窗戶的方向, 正好閃電緊隨而來,照亮了夜紗籠罩的天空,就連窗紗都被映襯得有些透明,恍如白日。
春夏交替的時節, 雷雨也時刻伴隨。
江瑤鏡:“聽這動靜,是要下大雨了。”
“船是不是要停一會?”
雖然著急回到京城, 但也沒緊急到暴雨天都要前行的地步,而且這個時節的雷雨,來得急, 去得也急, 停一會兒也不妨事。
“唔。”
岑扶光悶聲悶氣應了一聲, 雙手抱住她的腰,使勁貼臉蹭了蹭, 才松開她起了身,直接下床往窗戶的方向走去。
推開緊閉的窗戶, 狂風夾雜著濃重的雨氣撲面而來,暴雨的前奏已經響起, 很快潑天的珠簾就要貫徹天地了。
岑扶光只感受了一會就關上了窗戶, 而他關窗的同時, 外面又是一聲悶雷。
“你先睡。”
“我去看看孩子們。”
他沒有馬上行動, 依舊站在窗邊,抬手把因發冠摘去而散了一背的青絲往后胡亂抓了幾下, 優越的頭顱和骨相整個都露了出來,恰好外界一道閃電劃過,白亮刺眼的同時,也將他寬肩窄腰長腿的完美體態映襯得格外出眾。
江瑤鏡跪坐在床榻上,呆呆地看著他。
直到他把那幾縷散在額邊不聽話的青絲也都抓到腦后去,抬腳向外走時她才回神。
“我也去。”
“你不去。”
岑扶光停下腳步回身看她,“你已經梳洗過換了寢衣了。”
江瑤鏡:“我披個斗篷就是了。”
“雨馬上就來了,瓢潑大雨,走廊根本攔不住。”
岑扶光還是不同意。
這個季節的雷雨太急太陡,還多是飄風雨,走廊根本無用,即使貼墻走個來回也一準會被淋成落湯雞。
江瑤鏡鼓了鼓臉頰,盤坐在床上生悶氣。
見她如此,岑扶光一聲輕笑,幾步回到床邊,俯身,雙手捧著她的臉頰,在她微嘟的唇瓣上印了一個吻。
“他們不怕雷聲,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來。”
兩個崽子的睡眠都十分好,只要睡著了就雷打不動,外界的紛擾都和他們無關,他之所以會去這一趟,只是作為一個父親的不放心罷了。
“行吧。”
江瑤鏡憋憋嘴答應了,還是掙扎著要下地,岑扶光扶住她的手臂,“要拿什么?”
她沒回答,自己穿鞋噠噠幾步走到了旁邊,從架子上取下他做的海膽小燈籠燈,“你點了蠟燭,提著這個燈去。”
“我還沒見過它亮燈時的模樣呢。”
這個燈已經收到好幾天了,偏偏夜里十分‘忙碌’,連賞燈的空閑都沒有。
“不行。”
出乎意料的,岑扶光又拒絕了。
誒?
江瑤鏡不明所以得仰頭看著他,一頭霧水。
“我只給你做了。”曬海膽時完全把兩孩子給忘了的岑扶光摸了摸鼻子,“萬一那兩還沒睡,看到這五顏六色的燈肯定會向我討要的。”
“給不給?”
“不給。”
江瑤鏡干脆利索地收回了手。
小孩子不要參與大人的世界,更不要摻雜進父母的恩愛中。
這是我的燈。
江瑤鏡直接擺手,“你快走吧,大雨馬上就要來了。”
不僅不給海膽小燈籠燈,就連尋常燈籠都不給一盞了,只趕人走。
但送出去的禮物被她這樣喜歡,連孩子都不愿意給,這讓岑扶光幾乎腳底生了根,不想走,不想看孩子了,只想抱著她。
江瑤鏡小心把燈籠放回原處,沒有聽到他離開的動靜,好奇回頭,“你怎么還不去?”
“我很快回來。”
岑扶光定定看了她一會,兩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等我。”
說完就足下生風,一陣風似的刮了出去。
這人怎么又莫名其妙的亢奮激動起來了?
江瑤鏡看著他飛速離開的背影,茫然不解。
不過這人本就一身牛勁使不完,經常都莫名激動,鬼知道他活躍的思緒又跳到了哪,江瑤鏡早已習慣,搖搖頭,繼續整理小燈。
——
窗外的狂風呼嘯聲更甚,也隱隱傳來了侍衛和船工們的吆喝聲,大約是在靠岸下錨,江瑤鏡收燈的動作一頓,提起它來到了窗邊。
輕輕推開了半扇窗戶。
這個窗戶的朝向并非是風力直撞的地方,但傳入耳畔的風聲愈發清晰,左右四面都是嗚嗚咽咽似嚎非嚎的狂風呼嘯聲,外間的夜色濃重,聽得見愈發洶涌的江水聲卻看不清沸騰的江面,偶有閃電劃過之時,才能看見沿岸早已被風吹得狂魔亂舞的樹木枝丫。
江瑤鏡將手中的小燈放到了手邊的圓幾上,雙手都撐著窗沿,身子盡量前傾,想聽到更多更大的風聲,想回到去歲的夏日。
去歲盛夏時,第一次經歷海邊的炙熱,確實有些熬不住。
孩子們也覺得難熬。
七月流火時,一大家子人又去了島上,雖然島上的烈陽依舊,但林中的木屋和一直不曾停歇的海風還是很好的緩解了燥意。
只是可惜,遇上了颶風,一家人都被困到在了海島上。
好在岑扶光有所準備,背風處的山坳里早就備好了石屋,生活物資也一應俱全,即使被困在島上一月都可以生存下去。
那次的颶風其實不大,也只是從海島經過,并未正面登陸。
但江瑤鏡一直忘不了那個窩在石屋的夜晚,自己摟著兩個孩子,他在背后抱著自己,熱是真熱,害怕也是真的害怕。
那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喧囂狂野的風聲。
可后背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意和他一直緊緊抱著自己娘三的手。
安心也是真的安心。
回想在閩越時的所見所聞,雖然和當初的江南一樣也是匆匆離開,但這兩個地方給自己帶來的經歷和見識,卻是截然不同的。
江南那次太糟糕了,幾乎沒去外面,明明去了江南,卻連江南煙雨都沒見識過。
而閩越給予自己的,就太多了。
茶山的穩步發展回饋給自己的,是一種被認同被需要的自我肯定感,這是親人,愛人都無法給予的感覺。
雖然它還沒到真正盈利的時候,還在繼續虧錢,但內心的認同感已經讓自己覺得可以了,總算沒辜負這些年讀過的書。
自我認同得到了滿足,愛人,親人,孩子也都在自己的身邊。
還見識到了大海的廣袤,也被海底的神奇世界深深吸引。
這次閩越之行,自己收獲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但,遺憾也是有的。
那個屬于自己的海島,至今還在修建呢。
海島離得遠,島上除了石頭什么都要用船裝過去,費時費力,因為不急,江瑤鏡就讓他們慢慢修,反正要在海邊呆幾年呢。
誰知道這突然就回京了。
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去……
心中正遺憾,余光忽感溫暖的暈黃,垂眸看去,那盞被自己放在圓幾上的小燈,已經亮起了燭光,濃夜狂風中,一串五顏六色的小燈籠在自己面前亮起,又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插-進了沿下的縫隙處。
虎口處紅痣若隱若現。
紅痣很快落下隱入黑暗,小燈籠還在半空晃蕩,燭光因此而搖曳的時候熟悉的味道從身后襲來,后背察覺到他胸膛的到來,手臂也環了上來。
“在想海島?”
雖是疑問句,但他說得很肯定。
“……恩。”
江瑤鏡垂眸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低聲問他,“還有機會再去嗎?”
“當然有。”
岑扶光的下顎抵在她的肩頸處,呼吸的微熱氣息讓她被風吹得有些涼意的耳垂也回暖了起來,“一定會再去的。”
“島上的溫泉還沒真正試過呢,我絕對不會讓它空置的。”
江瑤鏡:“……又沒個正行。”
她輕嗔了一句,抬眼看著窗外,船已停在岸邊,不用借閃電的光也能看清岸邊樹枝的狂嘯。
“孩子們呢,可有嚇到?”
“沒有。”
岑扶光的下顎從她肩頸處離開,微微站直身子,輕擁著她,也抬眼看向外側雷雨來臨前的狂暴,“睡得很香,一點都沒被吵醒。”
江瑤鏡含糊應了一聲,不再多言,只安靜看著外側,細細聆聽風吹過的聲音。
岑扶光亦是。
就這樣在喧囂中靜靜抱著,對岑扶光來說也是一種別樣體驗,他少有這樣安靜陪伴她的時候,從前不喜安靜,如今倒也得了些許趣味。
不愛孤獨。
但孤獨時有小月亮一側,就算彼此不交談,也是可以的。
但天公不作美。
很快就大雨磅礴,直接打散了他的初次享受安靜。
岑扶光輕嘖了一聲,直接掐著江瑤鏡的腰把她平移到了一邊,不然她沾惹半分雨氣,他則上前,伸出雙臂去關窗。
咔噠一聲,窗戶緊閉。
擋住了外面的風雨,也讓窗臺下一直不停搖曳著燭光的小燈籠燈安靜下來,燭光簌簌后又平靜了下來,給略顯晦暗的角落穿上了一層暈黃的暖衣。
“我從前其實一直不能如何體會書上生死相依后的感情升華。”
都到生死的地步了,就算暫時度過這一劫難,該考慮的是如何避免,亦或者盤算如何報復回去,而不是就在原地緊緊相擁,訴說彼此的愛意。
在她看來,生命高于一切。
岑扶光剛回身,懷里就藏進了一抹溫軟,窗外的雨太大了,他僅僅關個窗的功夫,雙手都已濕漉漉。
不能回抱她,只低下頭,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了蹭。
“怎么突然想到說這個?”
江瑤鏡抱著他的勁腰,偏頭抵在他溫熱的胸膛,耳朵里傳來的他一聲又一聲沉穩有力的心跳。
“但我現在,有些明白了。”
很多不理解都源于見識的淺薄。
差點跨越生死的緊繃驟然放松后,需要的不是理智的思考,而是情感的宣泄。
那場颶風根本就算不得生死,是在他妥帖安排下的緊急躲避,那座雖然看著粗糙但其實牢不可破的石屋擋住了所有風雨。
只是一場有些倉促但生命無虞的避難而已。
可它仍舊在自己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如今只是看到相似的場景,就可以馬上清晰回憶,不止能看清那夜被吹飛的亂石,也記得他始終護在身后的可靠。
江瑤鏡從他懷里抬頭,柔軟白皙的手臂緩緩勾上他的脖頸。
“我想親親你。”
岑扶光俯身低頭,近乎和她鼻尖抵著鼻尖,呼吸在交纏,雙方的瞳孔里都是對方的倒影。
“可我不止想親親你。”
“可以嗎?”
江瑤鏡歪頭想了想,點頭。
“既然你需要宣泄,我也需要。”
“可以。”
“不是宣泄。”岑扶光直接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輕笑得糾正她的措辭,“是我們彼此都需要對方來安慰包容自己。”
江瑤鏡:……
包容這個詞,意外的貼切呢。
——
大概是真的升華了吧,又或者才離開就想著舊時光,還想再回到自-由的海島上,于是岑扶光這個和她擁有共同回憶的愛人就被江瑤鏡‘纏’上了。
腰子累是真的。
時時刻刻想黏著他也是真的。
岑扶光也縱著她。
白日里忙碌的聘禮之事不想被她提前知曉?
簡單。
在花廳里用屏風隔了一個小角落出來,外間所有人都小聲辦事,所有需要岑扶光處理的事情都用紙面行事呈上來。
他盤腿坐在矮幾之后,一直伏案處理事情。
而他身后的,被綠蘿和鴨掌木郁郁蔥蔥遮掩住的,是趴在他背后的江瑤鏡。
她虛虛摟著他的腰,沒個正行的歪靠在他的背后,姿態慵懶隨意,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切,杏眸覆上水霧的同時,抱著他腰腹部的小手也緩緩上移,慢慢摩挲。
手感還是一如既往的幫。
“好奇怪。”
她低嘆一聲,又似含滿了笑意,“這幾日,我怎么這么想親近你呢?”
被她摸習慣了,已經面無改色的岑扶光壓根沒管腰間作亂的小手,只一目十行的迅速判斷手中事,再提筆給出解決方案。
“正常。”
他平淡回:“你葵水走了快十日,這幾天你都格外粘我。”
“等葵水快來的那幾天,你是看我一眼都嫌煩。”
江瑤鏡:“哈。”
她真的想反駁的,但細想下來,好像確實是如此,黏糊的這幾天沒多少印象,但來臨之前看誰都煩,尤其是看到他最煩這一點,江瑤鏡是深有體會的。
“嘿嘿……”
亂摸的小手停下,緊緊抱住他的腰,柔軟和他零距離相貼。
岑扶光提筆的手猛地一緊,喉結一滾,聲音低沉了許多,“你今夜也不想睡了是不是?”
江瑤鏡:……
“如果我說,我本來就沒想睡,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啪。”
他手中的墨筆一丟,手臂一揮,將案上零散擺滿了大半的筆墨紙硯通通都掃到角落堆著,轉身,掐著笑得有些得意的江瑤鏡的腰窩,上提,移到面前。
把她摁在桌案上,對著那張擾亂自己思緒還是可惡笑著的嘴就狠狠吻了下去。
……
…………
“不可以。”
一吻罷,紅唇還殘銀絲的岑扶光一把摁住她偷偷摸摸往后看的腦袋。
“你答應我的,說不看,我才讓你來的。”
這是聘禮,也是驚喜,怎可提前知曉呢?
江瑤鏡:……
不看就不看。
反正最后都要送到我面前的。
她癟嘴,又哼了一聲,臉埋進他的懷里,使勁蹭。
岑扶光由著她蹭,雖然剛剛平復下去的火氣又被她蹭了出來,眼尾紅艷艷,但沒關系,她自己都說了今夜不打算睡的。
自然要滿足她。
一邊想著今夜,大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及腰的青絲。
“今晚就到津海港了。”
江瑤鏡蹭了一會兒想起一件事,抬頭,悄悄觀察他的臉色,“……明天就要見到太子了。”
“恩。”
幾日過去,岑扶光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他垂下眼簾,看著她深藏眼底的關心,笑了笑,“真的沒事,當時也沒有想不開,只是不想那么快接受而已。”
“畢竟……”他頓了頓,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得低沉些許,“自我懂事起,我跟在他身后太久了,也沒想過,以后我要頂在他的前面。”
而且這還是在他有可能康復的前提下。
“或許,太子不是謙讓,而是他真的這樣想。”
江瑤鏡提出了不同的論點,“雖然我不曾見過他曾經的風姿,但我也知曉他曾負責三軍的所有后勤。”
光一大家子過年的事宜就能忙到自己不想說話。
而太子負責了這么多年的后勤調度,要顧著前面打仗沖鋒的弟弟,還要管著前面隨時都可能擰巴的親爹。
想也知道他有多累。
若一直如此直到登頂,也就罷了。
誰知中途身體不堪重負,直接垮了,他也就這么休息了下來。
江瑤鏡:“很多事情不能一鼓作氣的話,基本也就成不了了。”
“雖然太子在陪團團玩樂的時候也能有幾分朝氣,但其實大多時候,他只是安靜看著,偶有回應的幾句,也不怎么動彈。”
“我想他,應該是真的想休息了,無論身體健康與否。”
岑扶光聽完,若有所思,他大概是認同這個觀點的,只是眉宇間的皺褶越發成型,顯然,他心中所想的并不如他說面上說得那般云淡風輕。
“反正明天就到了,你直接問他嘛。”
江瑤鏡伸手去摁他眉心的川字,手動強制給撫平了。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像太子了。”
岑扶光神情一呆,還真起了幾分好奇心。
“為什么?”
江瑤鏡憋笑,“因為太子把你當兒子養啊。”
她一下子從他懷里跑了出去,幾步走到桌案的對面屏風的旁邊,看著岑扶光逐漸危險漸瞇的雙眸,她忍笑繼續大膽撩虎須,“既為他的將來提前打算,又放手讓他自在翱翔,沉穩的父親大多都是如此對待兒子的。”
“太子爺,真的把你當兒子養了。”
岑扶光:……
他一下子站了起身。
江瑤鏡轉身就往外跑,“我去看孩子們了,你忙你的。”
靈動的身影馬上就消失在了屏風背后。
岑扶光沒有試圖去追,他站在原地已經被氣笑了,單手叉著腰,舌尖頂了頂上顎,眼中危險晦暗同存。
跑。
現在跑得快,晚上就哭得兇。
不過真到了夜里,岑扶光的打算直接落空了。
不僅沒讓她哭出去,還被趕出去和孩子們一起睡了。
因為連續好幾日一直沉浸在美人鄉的江瑤鏡終于恍然大悟,明天就要到京城了。
——
雖然說即使到了京城的碼頭,也只下船后走上那么一小段路就會換上馬車,但萬一有人來暗搓搓窺探呢?
畢竟那么多人想嫁給他,肯定會有人來‘打探敵情’的。
她還不知道經過步軍統領被處理和有意和秦王府聯姻的人都被太子爺敲打之后,至少這兩年,已經沒人敢打秦王的主意了。
她只知道,就算沒人來,她也要精致完美得走完那一小段路。
為了找出合適的戰袍,江瑤鏡帶著江團圓一起翻箱倒柜,中途岑扶光進來試圖加入,被她一桿子支到了孩子那邊,再繼續靠近,巴掌直接抬了起來。
岑扶光一臉憋屈出去了。
江瑤鏡這會子是真沒空管他了,美字占據了她所有心神,明天務必要驚艷所有角落里藏著的魑魅魍魎。
江團圓也被她感染了,已經收拾好的首飾盒子被她幾乎全部翻了出來,八仙桌上床上梳妝臺上散落的,都是價值連城的首飾頭面。
主仆兩不停比劃換衣,務必要搭配出最美的一套來!
然而——
昨夜岑扶光的打算落空了,今天江瑤鏡的打算,也一樣落空了。
因為太子親自來碼頭接人了。
太子光明正大出現,御林軍和東宮守衛在碼頭圍了一圈又一圈,除非站在高處眺望,不然誰也看不清江瑤鏡今天穿的啥。
忙了大半夜,今晨又特地起了個大早起來梳妝的江瑤鏡:……
行吧。
今天出門時收獲了他驚艷的目光,也不算白費了。
她的沉默讓一旁的岑扶光臉上的笑意更甚,正要啟唇打趣她幾句,輕松的視線卻在看清太子的那一刻驟然深沉。
他在江瑤鏡的驚呼聲中,直接從船上跳了下去。
五月初的京城,早晚寒冷依舊,白日里倒是溫熱許多。
岑扶光已經習慣大哥這個季節還穿夾襖了,但今日的他,藏青素袍夾襖依舊,河風依舊吹過他的衣擺,空蕩蕩的。
但比從前的空蕩明顯寬大了許多。
岑扶光幾步就來到了他面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瘦了太多,面色也蒼白許多。
短短一個月不見,怎會如此?
“你回來的路上,犯病了?”
“沒有。”
岑扶羲本想斥他怎能從船上跳下來,若有個半分失誤,磕在碼頭的石沿上可怎生是好?即使武力高強,也不該行此危險事。
不顧看著弟弟真心實意的關心,他心下軟了軟,湊近他低語,“裝給他看的,他以為我要死了。”
兄弟兩的默契已經無需言明這個他,是指誰。
岑扶光眼睛一咪。
所以父皇是以為大哥要去了,才同意他把自己送上太子之位的?
他的眉眼再度驟然一沉,幾乎控制不住自身的怒氣。
明知道身體不好,還要故意作踐自己,你到底有沒有拿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只是不等他罵出聲,岑扶羲就眼睛一亮,有些灰白的面色都有了些許鮮活,直接伸手把他往旁邊一推,蹲下身,張開雙臂,喜笑顏開的,聲音甜了不止一個度。
“團團圓圓,快到大伯這里來——”
有些懵逼的岑扶光扭頭回看。
原來是江瑤鏡帶著兩個小崽崽過來了。
他看著兩個孩子飛奔過來撲向了岑扶羲,也看到了岑扶羲笑得極其不值錢的樣子。
就這?
這是當兒子養?
誰家兒子這么快被嫌棄的?
岑扶光木然站在一側。
臟話。
大臟話。
第199章 原來秦王也是可以溫柔的
慢了一步過來的江瑤鏡不知道兩兄弟說了什么。
她只看到兩孩子都在親近大伯, 岑扶光一人站在旁邊,既不參與也不靠近,輪廓分明的側顏有種看起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卻從他緊抿的唇瓣中看出了委屈心痛之意。
她的步伐一頓, 原本注重儀態款款前行的步伐加快了些許, 裙擺微漾。
岑扶光剛才那‘驚天一跳’, 江瑤鏡是震驚的,近乎趴在欄桿上看到他安穩落地才長舒一口氣,心中怒罵剛起,就同樣被太子吸去了所有目光。
太瘦了。
分別不到兩月, 太子就瘦了太多。
本就隨時可能乘風而去的人,如今這樣瘦削的肩背, 恍若不用風吹,落花堆積多些,他就會被壓塌了。
不怪岑扶光如此‘激動’。
就連江瑤鏡都忘記‘罵’他了, 只一心看著太子。
可她真正來到兩兄弟面前, 她的注意力, 卻被沉默的岑扶光帶走。
無聲朝已經被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淹沒了的太子福了一禮,江瑤鏡蓮步一移, 來到了岑扶光的身側站定。
伸手。
熟悉的溫軟觸感剛從指腹傳來,岑扶光就下意識握緊了她的手, 垂眸就看見了一雙正安靜看著自己的水潤杏眸。
江瑤鏡下意識習慣性去拉他,想問問他怎么了, 是在因為太子的身體而難受?可等真的拉住了之后, 遲來的害羞才讓她恍然, 這是什么場合。
這是大庭廣眾, 這是眾目睽睽。
是周圍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耳聰目明眼睛賊尖的侍衛們。
她的手迅速下墜, 絳紫金芍的輕紗流云袖蓋住了兩人交握的手,可這紗,如云似霧,輕薄如蟬翼又柔順貼合如蠶絲。
昨夜有多滿意,今日就有多難受。
因為它,什么都遮不住,還若隱若現的,更添幾分遐想,更引人注目。
今日的江瑤鏡是打定主意要‘驚艷眾人’的,衣裙精致貴重,妝容自然也帶了盛氣凌人的味道,可她那雙杏眸生得太水潤了,面無表情時還能唬唬人,如今怯中含羞,水霧迷漫,又惶恐又呆愣的。
可可愛愛。
岑扶光心中因太子不顧身體而產生的憤怒不知何時就被消弭了,只一門心思看媳婦。
察覺到她要掙脫自己的手,不僅沒松,反而抓得更緊,江瑤鏡暗暗使勁想要丟開他的手,結果丟著丟著反而十指緊扣了。
江瑤鏡:……
整只耳朵都紅彤彤的她抬頭。
岑扶光正咧著嘴朝她笑,一口大白牙在日光下晃的眼生疼。
江瑤鏡側過身子瞪著他。
放開。
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
他裝瞎,還開口說話了。
“媳婦,怎么啦?”
輕松的尾音明明沒有拉長也能讓人感受到說話之人的歡喜之意,清清爽爽的甜,叫人聽著都不自覺上揚了嘴角。
這又高興了?
江瑤鏡眨了眨眼,依舊不明白他的情緒怎會跳躍得如此快。
雖能感知,但摸不到源頭。
岑扶光自然是高興的。
這是哪里?
這是京城。
他從來都明白,在什么場合該做什么事情。
她比自己更明白更在意。
他在決定回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在外面的自己和他,只是岑扶光和江瑤鏡,而在京城的話,就不止是岑扶光和江瑤鏡,還是秦王和侯府貴女。
不是束縛,而是確實什么場合就該做什么事情。
而這京城,注定不似外面輕松。
自己和她,都要慢慢回到彼此熟悉的樣子。
當然,底線是在外面,在秦王府,在定川侯府,私下里,絕對不要端著,絕對不要考慮什么禮節規矩,這個底線絕對不能改。
但他沒想到,她對自己的擔心之意,居然戰勝了她習慣多年的規矩禮儀,明明昨晚她還憤憤的小聲嘀咕,誰也別想抓到自己的把柄,誰也別想多嘴多舌……
就算只是下意識習慣性又很快恢復了理智。
但他高興。
十分高興。
非常高興。
因為你在人群之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明知可能會因為而被流言侵擾,還是第一時間選擇了我。
岑扶光晃了晃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翹著的嘴角含了十足的蜜糖,再問,“怎么啦?”
“對啊,阿娘,你怎么啦?”
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加了進來。
江瑤鏡神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緩緩低頭,她希望是自己聽錯了,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但低頭就看到了自家白生生胖乎乎的兩個崽子。
不知何時他兩不黏太子了,來到了自己身邊。
團團詢問之后,一直墊著小腳探頭探腦的圓圓也緊跟著開口,“娘,你的耳朵好紅哦,是生病了嗎?”
江瑤鏡:……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死了吧。
就這樣死了吧。
活著已經沒什么趣味了。
她臉上‘淡淡的死感’讓岑扶光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但彎成月牙的一雙眸子已經明白告訴了眾人他此刻有多開心。
他上前一步,抬手,把她攬在了懷里。
再抬眼時,什么高興什么溫存通通不見,橫眉冷目掃視四周,犀利駭人的目光讓每個正張大嘴一臉猥瑣看著這邊的侍衛們紛紛低頭。
看過去一排就狠狠垂頭一排,整齊劃一,不約而同的,就跟觸發了什么神奇的機關似的。
周圍的侍衛們:……
出現了,秦王殿下的絕技,用眼睛殺-人。
——
東宮的侍衛們還好,雖然在場的不是每個都親眼見過秦王和夫人的黏糊勁,但同僚之間多有交流,就算沒跟著去過閩越的其他侍衛,也都聽聞過這兩人有多恩愛,心里有所準備,他們其實還算淡定。
震驚的是今天非要跟過來,名曰護衛實則來湊熱鬧的御林軍們。
闊別京城兩年的秦王回京啦。
還帶了媳婦。
還帶了如今皇室唯二的兩個皇孫。
皇上都還沒親眼看到這兩位小殿下呢。
這樣的熱鬧怎能錯過!
他們的娘/姊妹/祖母,甚至父親祖父都在暗搓搓把使勁把自己送到迎接的隊伍來,就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小殿下們自然沒問題的。
雖然知道以秦王的本事,和皇上雖未直言但已經默認的態度,兩位小殿下的身世不可能出問題的,但真正看到兩位小殿下的臉之后,他們知道,日后就算有心之人也不會拿兩位小殿下的身世作筏子了。
尤其小郡主,幾乎是和秦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看就知道是親父女。
小世子看起來更肖母些,但眉宇間依舊能看出秦王的影子。
都是親生的。
這兩張臉完全做不了假。
原本,他們的重點是在兩個孩子身上,這可是真正的龍子鳳孫,不是宗室那邊空有名頭實則虛到隨時都可能墜地的虛凰。
但居然被秦王和馬上就要成為秦王府的江家女給吸引了。
秦王誒。
御林軍對秦王的兇殘可太清楚了,比東宮的侍衛都清楚。
畢竟秦王每次‘血濺’太和殿的時候,沖上去攔的是他們,收拾殘局的也是他們,因為攔秦王而負傷的御林軍,早就數不勝數。
在他們眼里,秦王就是恐-怖的代名詞。
打又打不過,攔也攔不住,又必須頂著怒火沖過去。
遇到秦王就沒好事!
本來以為秦王出去了兩年,性子應該平和許多,誰知都是錯覺。
沒看到太子爺都只能直面他的冷臉么?
親兄弟一見面,秦王居然還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
怎么出去放松了這么久,性子怎么還愈發暴戾了?
不少人已經在心中默默計劃,這御林軍也不是非當不可,反正是來鍍金過渡的,可以撤了,還是換人吧。
繼續鍍下去,照秦王如今的性子,太和殿的值守怕是更不好做了,說不得命都鍍沒了。
結果他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小夫妻偷偷摸摸牽手,看到了秦王原本還一副誰都欠他幾百萬兩銀子的秦王忽然就呲著大牙笑得及其燦爛,燦爛到有些憨傻,讓人不忍直視的同時又忍不住一直偷看。
秦王有媳婦后,是這樣子*7.7.z.l的?
早知道他有了媳婦后就會變樣,皇上為什么不早點給他娶親!
等等。
早點娶親就不是江家女了。
那會子的江家女還在程家呢。
因為馬上就是秦王妃,還會是太子妃。
江瑤鏡先前那場和離的婚姻,眾人也早已了解清楚。
怪不得留不住金鳳凰。
江家女已經做到她能做的極限,程家居然還一直蹬鼻子上臉。
活該有暴富的命卻沒有守財的能力。
其他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在場的御林軍,尤其是曾經負傷的御林軍紛紛咬碎了一口牙,程家既然留不住金鳳凰為何要求娶!
若是江家女早早嫁給了秦王,太和殿說不定就不會再血濺之事發生了!
“沒事。”
周圍人如何想岑扶光從來不關心,也不在意,他低頭對著兩個孩子回憶了一句,又輕輕拍了拍依舊在自己懷中裝死的小月亮的后背。
“不會有事。”
他并未可以遮掩聲音,聲色正常,堂而皇之。
“我已經記住他們的臉了,傳出去,我也不找證據,挨個收拾就是了。”
“誰家沒點腌臜事?”
“別人若想看你我的笑話,那就所有人一起當笑話好了。”
輕描淡寫的告訴眾人,如果管不住嘴巴,那就一起去‘死’。
周圍的侍衛們:……
憨傻個屁。
還是一如既往的兇殘!
江瑤鏡:……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退出他的懷抱,面色雖還潮紅,但神情已經極力正常,蹲下身子,和兩個孩子目光平視。
“娘沒生病,就是有些熱了。”
又伸手為兩個孩子整理有些亂的衣襟袖口。
“跟大伯去見祖父祖母,要乖乖的,知道嗎?”
“知道。”
昨夜已經說好的事,今天要去見爹爹的爹和娘,記憶出眾的兩個孩子都沒忘記。
團團上前一步抱住江瑤鏡的胳膊。
“我一直很乖,娘放心。”
“我也乖我也乖!”
從來又爭又搶的圓圓馬上抱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被兩個孩子抱著的江瑤鏡,先前的尷尬丟人瞬間丟到一邊,只顧著和自家的小崽崽說話。
岑扶光沒有試圖加入,而是安靜站在一旁,守在娘三的身邊。他垂眸定定看著,臉上揚著的,是岑扶羲都很少見到的寧靜溫柔。
不止太子,就連心情波動極大的侍衛們也都再次忍不住看這一家四口。
沒什么煽情的動作和言語,但就是想看。
原來,秦王也是可以這么溫柔的。
第200章 恭喜你,終于得償所愿
“今天真的是, 丟死人了……”
進了馬車車廂后,江瑤鏡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鎮定,捂著臉縮在角落, 一陣嗚咽低嚎, 不止臉脖頸, 捂臉而下移水袖露出的一節膀子都快熟了。
整個人紅彤彤。
“這有什么?”
闊別兩年后回京,江團圓還有點小興奮,一直半拉著窗簾看著外面,馬車逐漸時駛向城內, 熟悉又陌生的長街在眼前出現,她干脆趴在窗沿上看著外側, 倒也沒忘了自家姑娘。
不過她的安慰有點別出一格。
“姑娘你和王爺雖未大婚,但孩子都生了,早就是夫妻了, 不就是眾目昭彰下拉了一回手么?”
“完全不必要在意。”
“又不是人前茍合。”
她最后輕描淡寫的四個字讓還在低嚎的江瑤鏡一個咯噔, 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連著咳了好幾聲,紅著臉紅著眼看向江團圓。
“人前……什么?”
“茍合。”
江團圓坐回身子, 取下托盤中倒扣的茶杯,給江瑤鏡倒了一杯溫茶送到她的嘴邊。
喂她喝了大半杯, 確定她不喝了后,放下茶杯, 這才湊近低聲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誰干的這些事兒, 但都是真的, 保真。”
“某軍營將士的妻子來探親, 駐地荒林百里,周圍并無客棧居所……”
“等等。”
江瑤鏡聽明白了, 不用她細講了,只是她還是不解,“軍營探親歷來都有規定,統帥自會劃定區域,如何,如何那什么?”
江團圓:“求爺爺告奶奶到處要糧草呢,哪還管得了褲-襠那點事,隨便找個林子就完事了。”
江瑤鏡:……
然后就被人看見了?
她沒問,江團圓直接肯定點頭,“反正那個林子后面就專門劃給來探親婦人的暫居之地了。”
“不止一個地方哦,好多地方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江瑤鏡:……
“那你從來怎么沒跟我說過?”
明明團圓很喜歡和自己分享八卦。
江團圓:“這事可不是尋常的小八卦,太炸裂了,而且會臟了你的耳朵,我若是告訴你,我娘得打死我,你沒成親之前我哪敢和你說這些,后面就是忘了。”
“而且這事也是我幼時從我爹那偷聽來的。”
說著她又激動起來,反正已經開了頭,姑娘孩子都生了,什么話都能聽了,她擺著手指頭興沖沖的數,“有公公替兒子延續香火的,有兒子陣亡后,婆婆想要留住大兒媳,把小兒媳趕出去又把嫂嫂和小叔湊到一起的,還有千里尋夫,結果最后和夫他爹在一起了的……”
“超級多。”
“都是從我爹那里偷聽來的。”
“雖然不知道具體名諱,但事情都保真!”
“姑娘要聽哪個?”
江瑤鏡:……
既然團圓是從她爹那里偷聽來的,但就是亂世時發生的事情。
好吧,其實并不意外。
亂世,人命不值錢,人-倫就更不值一提了。
江瑤鏡忽然就想開了。
“不想聽。”
“但我現在覺得,未婚生子并不是大事了。”
江團圓認同點頭。
她從前也和江瑤鏡一個想法,怕兩位小主子的身世問題被人拿到明面上來說嘴,雖然小主子們的身份尊貴,幾乎無人敢到他們面前說些什么。
但世上從來不缺嘴賤之人,愚蠢又惡毒的人隨時都可能出現。
她一度十分焦心,但又沒有任何辦法。
可剛才在碼頭上聽完秦王威脅眾人的話語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為難個屁,一點都不為難!
江團圓:“這才安穩幾年,往前倒數十年,誰沒做點虧心事,那些炸裂事情的主人公說不定都還活著呢。”
她的圓臉一獰,怪聲笑著,“桀桀桀……”
“以后誰敢說小主子,我就把他們家里的事捅個底朝天!”
就像秦王說的,誰都別想好過!
而且秦王知道的腌臜事,肯定比自己多多了。
江瑤鏡拍了拍腦袋,她也是被自幼讀的那些圣賢書給框柱了思維,書上的規則秩序那是盛世時才存在的,亂世之時,為了活著,什么都可以拋棄,禮樂更是不值一提。
未婚生子是自己心頭的一道痕跡。
不后悔做出這件事,也不懼日后的流言蜚語,但只對孩子們愧疚,怕他們以后聽到流言而難過。
現在才驚覺,自己的事是墻面上的一處污點,確實在看似潔白的墻面之上有些顯眼,但抬頭看看,房梁上面,早就霉斑遍布了。
不過無人抬頭,無人登高,才沒讓人發覺罷了。
就像團圓說的,那些主人公說不定還活著。
就算有一部分人不在了,但只要子嗣留存,撐起一家的兒子,就算對父母之事不是過分清楚,但也該知道一二。
那些事,他只會死死瞞著。
想要這些事徹底從人的記憶中消失,至少需要經過兩代,還得所有人都口風緊,家風也開始正才可以。
不然曾經的舊習慣,一定會毀了這個新章已經逐漸制定完善的新家。
為了適應新的規章。
所有人都會裝瞎,也都會視而不見。
心中久存的大石消失,江瑤鏡心情甚好的也掀開了一側窗簾,笑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清風拂過,面上的笑靨更甚。
——
江瑤鏡這邊是想開了一件事,心情十分美好。
岑扶光這邊,就不那么美好了。
兩個孩子是在愛里長大的,他們不知懼怕兩個字如何寫,但從未見過的祖父祖母還是讓他們滿心好奇,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詢問就沒聽過。
他們奶聲奶氣的問,岑扶光就好聲好氣的答。
面對孩子時,神情十分柔和。
但每每抬眼和對面靜坐的人視線相撞時,他就神情驟變,面無表情不說,還總是冷哼一聲然后馬上就移開視線。
一路上不知道被哼了多少次一直看著弟弟半邊后腦勺的岑扶羲:……
他知道扶光會生氣。
但沒想到他那么幼稚。
他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勾,又馬上恢復安靜沉穩。
不能笑。
笑了的話,對面還在幼稚的某人,一定會炸的。
或許是因為要見祖父祖母導致兩個孩子有些激動,昨夜睡得有些晚,剛才在碼頭又激動了一回,剛還嘰嘰喳喳問話呢,團團率先打了一個哈切,圓圓馬上也被傳染。
不過兩息,就在岑扶光的腿邊睡得東倒西歪了。
岑扶光弓著身站起來,把兩孩子放到里側,挨個蓋上小被子后才坐在外面擋住他們。
孩子們的動靜消失,他臉上的柔和徹底不在,這會子是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對面之人了,直接看向車窗外,只給岑扶羲一個冷硬的側顏。
岑扶羲:……
他沒有說話,只是親手為岑扶光倒了一杯熱茶,輕輕放到他的眼前。
岑扶光還是不動。
岑扶羲也不惱,他只端起屬于自己的那杯蜜水,在半空對他舉杯,輕聲道:“這杯茶,是賀你終于得償所愿。”
岑扶羲從來就是細心之人。
今日在碼頭之上,他很確定,弟妹率先注意的是自己,理由么,和扶光一樣,覺得如今的自己太瘦,心中驚疑。
自己是她的大伯哥,又忝居太子之位,處在這個位置,任何一個微小動靜都會讓看到的人深入思考,思考背后是否會有深層次的原因。
聰明人都會這么想。
而弟妹,也是聰明人,甚至比尋常男兒都聰明許多,她更容易多想。
可就是在這般情況下,弟妹在走近的那一瞬間,馬上就察覺到了扶光的不對勁,忘了自己,也忘了周圍那么多的侍衛,第一時間想要安慰他。
言語可以騙人,甚至心也可以裝作無動于衷。
但下意識的身體行為是騙不了人的。
所有弟弟這次,是真的,達成了他的夙愿。
岑扶羲由衷為他高興。
自己不能體驗的美好情感,弟弟能夠擁有,也是好事一樁。
他停在半空的手沒有收回,只噙著一抹淺笑看著岑扶光。
岑扶光:……
我早就得償所愿了,不需要你這遲來的慶賀!
我媳婦自然是最好的!
心中不忿依舊,手快速拿過桌上的茶杯,迅速牛飲又嘭的一聲放回桌面,壓根沒有和岑扶羲碰杯的意思。
岑扶羲還是不惱,甚至笑意更盛,挑了挑眉,仰頭,把杯中的蜜水一飲而盡。
杯中水入喉甜如蜜,回味亦是清甜。
扶光的往后余生,也會如這杯蜜水一般,只有甜,酸澀苦辣都不會存在。
進了皇宮之后換乘軟轎,岑扶光把兩個依舊酣睡的孩子抱進軟轎之中,這才回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岑扶羲。
“你帶他們去見母后。”
“我去拜見父皇。”
口里說著拜見,看似有禮,口中語氣卻極盡惡劣。
面前的人,是教養自己長大的大哥,是身體不好的大哥,是因為自己把身體折騰的更不好的大哥!
岑扶光有氣也不會沖他撒。
那就只能撒給別人了。
他說完,也不等岑扶羲的回話,徑直轉身,衣袍在半空劃出凌冽的弧度,氣勢洶洶地就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岑扶羲:……
他看著在自己面前只是冷哼冷面,現在卻是咄咄逼人氣勢如虹的背影,默了默。
算了。
反正父皇身體還好。
他也一直都知道扶光是個什么脾性的,這兩年,他做了多少虧心事他自己清楚,扶光一回家就會出現的找茬之舉,他應該也是預料到了的。
既然是有心理準備的,那就沒事了。
由著他們父子兩鬧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岑扶羲也彎身進了特制的大軟轎,摸了摸兩個孩子溫熱的臉,才低聲吩咐,“走吧,去見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