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褚千堯才回府上,便在正廳見到?了等候多時的謝瑯。
他將馬鞭隨手拋給孤照,擺了擺手將人都遣了下去。
“四殿下。”謝瑯起身行禮。
褚千堯坐到?上首,“舅舅若是來興師問?罪的,便請回吧。”
謝瑯聞言,臉色并不好看,他將手中茶杯重重擱在桌上,抬眼時眸光并不和善,“殿下莫不是覺得此時皇位已穩!”
即便當初知道褚千堯拒絕娶合溪也沒有此番事情令他生氣。
竟為了一個女子失去如此機會,當真是不可理喻!
“當初第一次見她我?就該殺了她!”謝瑯說。
“舅舅。”褚千堯眼神凌厲,“別?打她的注意。”
“只?是一個女人,就能引你如此失態。”謝瑯恨鐵不成鋼,“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你若喜歡,誰都可以變成越行簡。”
“舅舅!”褚千堯猛的起身,神色可怖,“你失言了。”
“是你太過兒女情長!”謝瑯也火了,他豁然起身,顫抖著指著褚千堯肩膀上的傷怒吼出聲:“你看看你如今哪里還?有半點皇子的樣子!”
他先前只?以為越行簡充其?量只?算是褚千堯的一個寵婢,即便是兩個人鬧騰了些,也只?是新鮮感沒過,養在府中便也算了。卻不想褚千堯一次次被這女子傷到?,此番更?是親自追出城去,末了又帶著傷回來。
以褚千堯的武功,他不用問?都知道這個傷必定是那女子所?為,而且是故意為她所?傷。
褚千堯渾不在意謝瑯的暴怒,也不在乎自己的狼狽,他冷眼看著謝瑯下了逐客令,“若是說完了,舅舅便走吧。我?還?有傷,不便相送。”
他與阿簡的事情,無需他人過問?指摘。
“如此冥頑不靈!”謝瑯聞言,只?覺得怒火直沖心口,他許久沒有這般動氣過了,他望著褚千堯,厲聲道:“你知不知道她此番只?是為了引你出去,好讓太子借著錦衣衛的海東青將傅錦時帶著鷹衛支援的消息送去永州!她處處都在治你于死地!甚至是利用你的感情去殺你!”
謝瑯收到?消息的時候立刻派人去來找褚千堯,大瞿能夠捕捉海東青的人不多,褚千堯算是一個,可他派去的人回來說四殿下出城去追一個女子了,謝瑯氣得摔了棋盤。
一旦傅錦時重掌鷹衛,永州便成了太子的囊中之物,如今若是再平定了祁州陸家之禍,那么祁州也成了太子的,再加上褚風齡的嘉州,太子一人掌三?州兵力,褚千堯拿什么對抗?!
褚千堯如何會沒有想到?,還?未到?鎏城他便已經?想通這其?中的彎繞,阿簡便是知道他即便猜到?也不會回頭,才會如此設計他。
可他不在乎。
“那又如何?”褚千堯對上謝瑯的目光,“她至少承認我?愛她。”
不像褚暄停那般,甚至得不到?傅錦時的承認。
“我?竟不知你四殿下何時成了情種!”謝瑯臉色鐵青,只?覺得心中的火無處宣泄,“為了區區一個女子,如此不顧大業,當真是不成體統!我?看你簡直是在找死!”
謝皇后一進來,便聽見兩人的爭吵,“做什么兩個人這么大的火氣。”
她摘下兜帽,身后一同跟來的暗衛接過披風,恭敬地退到?一旁去。
褚千堯沉著臉沒出聲,謝瑯冷嘲道:“你的好兒子為了一個女人要拉著所?有人去死。”
“大哥,千堯必不會如此。”謝皇后輕輕笑道:“都是說氣話呢。”
謝皇后說完,又看向?褚千堯道:“千堯,給你舅舅賠罪。”
“我?如何敢當。”謝瑯火氣未消,諷刺道:“如今大了,翅膀硬了,滿心滿眼都是女人,哪里還?盛得下我?這個舅舅。”
他越說,心中火氣越盛。
“他將來斷然不會為了我?這個舅舅喪命,甚至為你也不會。”謝瑯咬牙切齒道:“但若是那女子要他的命,他怕是不僅會雙手捧上去,還?要說一句讓她不要嫌棄。”
從?前他最喜歡這個外甥的一點就是從?不會被所?謂的感情所?累,當年對褚暄停也是說斷就斷了,今日竟然栽到?一個女人身上,他如何能不生氣。
“是。”褚千堯望著謝瑯,一字一句道:“她若要,我?就給!”
“你簡直昏了頭!”謝皇后一聽,不等謝瑯做出反應,她抬手一巴掌甩在褚千堯的臉上。
褚千堯的唇角霎時出了血,他偏過頭來,擦掉嘴角的血,沒有出聲,垂下的另一只?手卻因?為身體偏斜再度有鮮血滴落。
然而此處除了褚千堯自己無人注意到?。
謝皇后深吸一口氣,“本宮怎么生了你這么任性妄為的逆子!”
她今日前來也是因為聽了自己的兒子追一個女人追出了京,從?而放走了太子傳去永州消息的事情,她知道此舉定然要惹得謝家不滿,于是匆匆趕來,就是為了防止兩個人鬧僵。
如今千堯若要登上那至高位,還?離不開謝家,同時她也希望將來的皇后出自謝家,如此便至少可保謝家百年興盛。
謝皇后又看向?謝瑯,擠出笑容,“大哥消消氣。千堯今日一時糊涂,別?同他一般計較。”
“我?看他是一直沒有清醒!”謝瑯袖子一甩,語氣依舊不好,臉色卻緩和了些許。
以褚千堯的性子,皇后這樣當著他的面打他一巴掌已然算是給他面子。
可謝瑯只?要想到?將來若是再遇上這樣的事情,褚千堯恐怕依舊我?行我?素,那么他們的大業遲早會因?為他的兒女情長毀了。
謝瑯不禁一陣心梗。無論是他們謝家還?是皇家就沒有如此兒女情長之人,如今竟出了這么一個。當真是家門不幸!
“大哥,正是因?為如此,千堯還?需你來指點。”謝皇后聞言,適時給謝瑯遞上臺階。
謝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滿與暴怒,踩著謝皇后的臺階下了臺,他對褚千堯說:“你若坐上那個位置,想要什么得不到??”
他是真的不明白,褚千堯為何執意現在就得得到?越行簡,待到?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越行簡又如何能夠逃脫?
謝皇后也道:“千堯,你舅舅說得對,待到?登上皇位,你想要一個越行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時?”
褚千堯漠然望著兩人,沉默片刻,陡然一笑,“母后與舅舅所?言有理。是我?操之過急,亂了分寸。”
謝皇后聞言滿意的笑了起來,也是這時,她才注意到?褚千堯的肩膀受了傷,她道:“去處理傷吧,莫要再任性妄為。”
褚千堯垂眼,同兩人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
謝皇后與謝瑯也很快離開了四皇子府。
孤照送走兩人,迎來了大夫,引著他前去四殿下的院子,可到?了臥房,卻沒看到?人。他想了想去了先前越姑娘在的房間。
果不其?然,在里面見到?了靠著矮桌坐在階上的褚千堯,他的手中拿著當初送給越姑娘的玉簪,但越姑娘在離開前卻放在了臥房內。
“殿下,大夫來了。”孤照收回目光,上前道。
“嗯。”
大夫為他處理傷口時,他一聲不吭,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等大夫走了,他將人都遣了出去。
孤照派人送走大夫,自己則是守在了臥房門口。
今日他在正廳外頭聽到?了皇后與謝丞相的話,他雖理解他們所?言,卻不認同。
皇后與謝丞相不懂為何四殿下對越姑娘如此,他卻是知曉的。
就拿今日受傷一事,謝丞相與皇后從?頭至尾沒有多關心一句,他們即便是提起也是生氣殿下因?為一個女子而受傷,而非是擔憂殿下。但若是換了越姑娘,定然是第一時間摁住他,一邊念叨一邊給他上藥的,即便那念叨可能是幸災樂禍抑或是冷嘲熱諷,甚至是蓄意勾引,是刻意演戲。
然而便是沒有真心,但愿意為四殿下費心,也足夠了,這些足以讓四殿下清醒的淪陷下去。
至少是鮮活鬧騰的,而非這般孤寂的死氣沉沉。
想到?這里,孤照隔著門看了一眼屋內。
此時天色已晚,屋內卻只?有一盞孤燈相伴殿下,若是從?前越姑娘在,此刻必定是雞飛狗跳的。
孤照始終覺得越姑娘或許對殿下并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祁州與遂州交界處,陸玨一身戎裝,進入營帳中。
“父親。”
“何事?”
陸曄正在進行沙盤推演,這兩日同褚歲安交手,他們隱隱有敗勢,先前他從?未將這位在冷宮中長大的皇子放在眼中,如今卻不得不細細研究起來。
“陸琪想要見江氏。”陸玨說。
江氏便是陸琪的生母,先前被陸琪藏起來,卻最終還?是成了陸曄用來威脅他的籌碼。
陸曄聞言,停下手中的沙盤推演,思索片刻后道:“這次試探便派他前去,若是能勝,便允他與江氏相見。”
陸玨得了答復卻沒離開,陸曄抬眼看他,“還?有何事?”
“父親當真打算就此放過陸琪嗎?”陸玨垂著眼,說道:“他既然能背叛一次,就定然會有第二次。我?們拿他母親威脅,他心中必定有恨,如何會真心替我?們做事。他始終與我?們不是一條心的。”
“無妨。”陸曄知道陸玨的擔憂,“他如今做下的事情都是沒有退路的,他是聰明人,知道如何選才能活下去。”
“父親,您為何……”
陸玨話到?一半,覺得不妥,便沒繼續說下去,但陸曄卻明白他想問?什么。
“你是想問?,我?為何對陸琪如此狠心。”
陸玨點頭,虎毒不食子,他知道父親生性冷漠,無論是對待父子親情還?是夫妻之情都從?不放在心上,他也是這般,可他自問?,若是將來有了孩子,必定是做不到?父親這般隨口定生死的。
至少是他的血脈。
他雖的確想治陸琪于死地,但是見倒陸琪真的被這般毫不猶豫的拋棄,不可避免的會對比自己,想著自己將來有朝一日是否也會被這般對待。
“因?為陸琪非我?親子。”陸曄淡淡地說道。
從?前他藏著這事,一是不想旁人對陸家之事加以揣測,二則是陸琪還?算聽話好用,既能替他做些事情,也能讓陸玨產生些危機之感。
如今倒是沒必要再對陸玨隱瞞了。
“江氏她竟敢背叛父親!”
“非是你猜想這般。”陸曄平靜道:“只?是當年江氏生了個死胎,江家從?旁處尋了個棄嬰替代而已。”
其?實長久以來,他對陸琪倒是真的生了些父子之情的,畢竟是他養大的孩子,從?前也會在他跟前軟乎乎地喊父親。倘若當初他沒有背叛他,今后大事成,他也會善待他。
“好了。”陸曄并不想再多提這件事,“此事你自己知道便行了,不必將陸琪太過放在心上,做好你的事情即可。”
陸玨聽得出來,父親此話是在警告他莫要對陸琪提起,更?不要對陸琪下手。
“是。”
他應完聲,便退了出去,將父親的命令去傳給陸琪。
陸琪得知陸曄的安排沒有多言,直接點兵帶人前去攻城。
傅錦時收到?褚暄停的消息時,正在祁燕山下同幾名鷹衛一起打理藥田。
這是從?前阿娘留下來的。
阿娘去世后,她一直打理著,后來永州四城被屠,鷹衛被困留云城,她以為這片藥田就要荒廢了,卻不想曲陵竟然一直派人好生打理著。
左右如今只?能在留云城等消息,她便也不再多想,干脆來此處打理藥田。
她挽著袖子站在藥田當中,是這幾日鮮少露出的鮮活。
曲陵見狀,不禁一笑。
他能看得出來自從?回來后傅錦時一直心事重重,甚至心情并沒有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
他知道是因?為什么,單從?傅錦時從?回來到?現在都沒有提過要去祭拜父母兄長便能看得出她心中并未徹底放下傅家的事情,甚至心中怕是還?有仇恨未消,否則也不會到?如今都沒有去將軍府的封條揭下來,畢竟如今肅帝已然昭告天下,傅家無罪。
“太子殿下寫?了什么?”曲陵見她面上露出笑容,停下手中的活,走到?傅錦時身邊問?道。
傅錦時與太子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他心中也替傅錦時高興。她能去喜歡一個人便說明她至少還?有能夠開心的事情,而非是全?然被仇恨包裹,這很好。
傅錦時將其?中一個小紙卷給了曲陵讓她看,另一個則是留了下來。
曲陵挑眉,笑著調侃道:“我?懂我?懂。”
說著還?煞有其?事地往旁邊走了兩步,表現出一副我?絕對不看的樣子。
傅錦時見他這般,笑著作勢要朝他腿上踹一腳。
曲陵嬉笑著躲開,去看傅錦時給他的那道消息。
“陛下不愧是陛下。”曲陵看完后,正了神色,“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這般安排比干等圣旨快多了。
“不過他竟也放心放給太子殿下這么大的權力。”曲陵折好消息,對傅錦時說。
肅帝本就多疑,將自己手中的權力看得格外重,尤其?是如今這般病重的情況,怕更?是會緊握權力,畢竟如今四皇子是太子勁敵,兩虎相爭之下,四皇子必定會想要將褚暄停拉下太子之位,但只?要肅帝早早歸天,那么褚暄停就是名正言順板上釘釘的新帝。
即便為了防止太子竊權,早早將他送走,他也斷不該如此放權。
曲陵雖然常年鎮守邊疆,對于權力爭奪間的彎彎繞繞不是特別?懂,但這種常識還?是知道的。
“或許肅帝從?頭至尾,想的都是百姓,是大瞿呢。”傅錦時說。
她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倒是比曲陵更?了解些肅帝,到?如今發生的這些事情,當傅錦時不再帶著仇恨的目光去看時,發覺肅帝所?作所?為的確是為國為民?。
他利用傅家,利用褚暄停,利用她,利用所?有人,對他們這些被利用的人來說是壞事,是不公,可對于大瞿來說,卻是幸事。
他借著幾個人的犧牲肅清大瞿邊境那些生了不臣之心的蛀蟲,安頓了邊境,換來其?長久的安穩,對大瞿對朝廷來說是十分劃算的買賣。
甚至他為此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傅錦時此刻對肅帝已經?說不上是何感覺了,有恨也有敬佩。
大瞿百姓有這樣的君王是幸事,對父親來說,跟了這樣的君王也是幸事,可對她來說,卻是不幸,而對褚暄停這幾位皇子公主來說是幸還?是不幸,她并不知道。
因?為肅帝不是好父親,卻是位好君王。
而對于褚暄停他們來說,肅帝是父也是君。
曲陵聽聞傅錦時的話微微一怔,但很快斂了心神,他并不在意肅帝如何想,對他來說,他的任務是守住邊境,守護百姓。
他忠的并非是龍椅上坐的人,而是這萬里河山之上的黎民?百姓。
這是傅大將軍教他的第一課。
“走吧。”他笑著同傅錦時說。
如今有了褚暄停的命令,身為太子府參軍的傅錦時盡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兩個人拎著工具朝著一旁牽在樹上的馬兒走去。
夕陽漸落,余暉灑滿天際。
祁燕山下淮滄河依舊汨汨而流,灌溉了周遭農田,祁燕山上卻再度有鷹隼飛過,肆意翱翔于天。
祁州與遂州交界的安城。
褚歲安與褚歲愉站在城墻之上,向?下望著帶兵而來的陸琪。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同陸琪交手。
只?見他坐在高頭大馬上,抬手輕揮,身后的陸家軍得了領將命令開始攻城。
安城作為祁州淪陷后的防線,城外也挖了一圈的溝壕,如今里面多數都是陸家軍的尸首。
“殿下,再這樣下去,我?們撐不了多久。”一旁的副將出言道。
他們已然擋了數日,本就艱難的處境如今歷經?幾次對戰更?是艱難,更?何況,陸家每一次的攻城人數都在增加。這讓他們的箭矢成倍的消耗,連帶著守在溝壕外的士兵也折損了不少。
褚歲安遙遙地看向?永州的方向?,傅錦時既然說了要帶著鷹衛前來,那么便一定能來。
他要做的就是帶著人守住安城的城門,耐心地等著。
“歲愉,你守在上面。”褚歲安收回目光,對褚歲愉說:“何時該關上城門,你來把握。”
褚歲愉知道哥哥這是打算親自帶人出城迎戰。
“哥……”
“只?有這樣,才能再拖上些時間。”褚歲安安撫她道:“別?擔心。”
這幾次陸家攻城,他們多數在守,便是陸曄如今也摸不透他們的真正人數,因?此只?能一次次試探,但若是一味地守下去,便相當于是在告訴陸曄他們如今不敢正面迎敵,如此一來,陸曄難免會察覺他們其?實外強中干。
正好今日陸琪帶來的人雖然多,但也勉強在他們的承受范圍內,他只?要點了差不多的人去迎戰,如此干擾一番,陸曄便會再度重新揣摩試探,也就能再拖上兩日。
否則等陸家軍下一次再多來些人,他們再如此干擾便騙不過陸曄了。
因?為他們沒有那么多的人去對敵。屆時若是勝了還?能給陸曄造成一個實力強橫,不必帶太多人也能贏的假象,但若是敗了,以陸曄的敏銳,定然猜得出是他們兵力不足。
褚歲安同褚歲愉囑咐完便下了城墻,他點了沒有受傷的士兵跟隨他出城迎戰,受了輕傷的則在后面壓陣。
安城城門在關了數日后緩緩打開,城門前的吊橋隨之落下,褚歲安騎在馬上,手握長槍,直奔陸琪而去。
“殺——”
跟隨在褚歲安身旁的副將一聲令下,緊隨其?后的永州與遂州守備軍一齊沖向?陸家軍。
褚歲愉站在城墻之上,一刻不敢松懈地望著城前的對戰。
陸琪與褚歲安兩個人交手時都未曾留手,長槍碰撞在一起,拉出火星,兩個人眼中帶著濃烈的戰意。
陸琪只?攻不守,他一手撐在馬背之上,身體借力向?上,長槍卻向?下壓下,借助下落的重量將長槍重重揮下,褚歲安單手握住長槍中段,借助肩胛的力量將長槍上挑,擋住陸琪攻擊的同時借助槍身纏住他的長槍下壓。
兩人實力不相上下。
很快,身上便都掛了傷。
兩個人暫時分開。
褚歲安掃了一眼戰場,見自己這方隱隱有勝的趨勢,眉眼微微向?下壓了壓,想要借此機會回城。
他不戀戰,也不貪慕勝利,他要做的是保住大部分人,以待下次。
然而就在他要示意收兵回城時,陸琪輕聲道:“你以為你走的掉嗎?”
他的話音落下,陸家軍的后面陡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站在城墻上的褚歲愉看到?遠處奔騰而來的陸家軍,心猛的沉到?了谷底。
陸琪竟然埋伏了后手。
褚歲安見狀,猛地轉頭朝著城墻上的褚歲愉大吼,“關城門!”
第182章 第182章
褚歲愉知道此?時該聽褚歲安的,可那句“關閉城門”的命令卻怎么也說不出。
她與褚歲安自小相依為?命,冷宮里吃不飽穿不暖,還總會?被人欺負,是褚歲安一直護著她長大,教她武功,教她謀略。
她曾經發誓往后也要保護哥哥。
如今他在城前廝殺,眼見著落入險境,她如何狠得下心關了城門,斷他生?路。
還有那些為?了他們在前拼殺的士兵,他們跟隨而來,不顧生?死,她如何能?棄他們于不顧!
褚歲安雙手死死地扣住城墻邊緣,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公主殿下。”城墻上的一名士兵忽然單膝跪在她的面前,道:“倘若您要去戰,我們必定跟隨!”
其他士兵見狀,紛紛跪地,“我們生?死相隨!”
“我們生?死相隨!”
褚歲安望著眾人,眼眶倏爾紅了。
她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救褚歲安,可是兩方兵力?相差巨大,如此?正面對抗的情況下,去了便是平添人頭?,她如何能?帶著這些人去送死!如何能?不顧大局!
她死死咬住牙,指尖被城墻粗糲的石頭?磨出鮮血。
“小魚——”
城門前,褚歲安擋開陸琪的槍,再次回頭?催促。
他的臉上被陸琪的長槍劃傷,唇邊帶了血,胳膊上也添了血痕。
褚歲愉紅著眼睛望著他,又看向?底下拼命抵抗的士兵。她看到長**穿鎧甲,看見抽出長槍時帶出的血珠劃出的血線,她想到了城門后重傷無力?抵抗的士兵。
陸家謀反,想要的是天下,所以不會?為?難城中百姓,可是永州守備軍便不一樣了。這支軍隊如今忠于哥哥,必定不會?投降,所以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
褚歲安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痛恨戰爭,她站在城墻之上,閉上眼睛,長風吹亂她的馬尾,發絲凌亂地拂過面龐,最終她朝著眾人下令。
“關城門!”
她眼中含淚,看見吊橋慢慢收起,耳邊傳來沉重城門緩緩關閉的聲音,最終“嘭”地一聲,徹底隔斷城內外。
褚歲安聽到聲音,欣慰一笑。
他握著長槍再度指向?了陸琪。
陸琪望著這一幕,握著長槍的手微微收緊。
阿娘自小告訴他要做一個大將軍,將來殺敵衛國,陸琪一直也是朝著這個目標去追,可后來他漸漸發現,他學的兵法學的謀略學的一切竟都是為?了爭權奪利。
后來他想要擺脫這種命運,所以他去鎮守祁州最邊緣的地方。
在那里他見過與戎國交戰后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場景,看到過冬日里凍死在路邊卻無人收斂的尸骨,所以他同樣厭惡戰爭。可是如今,為?了救出阿娘,他卻做了主動挑起戰爭的人,甚至他的刀尖對準的還是自己曾經要護的家國。
他走上了另一條路,一條他自己都厭惡的路。
他曾經有機會?擺脫這一切,甚至他已經抓到了那根繩子,卻最后又被他親手砍斷。
陸琪心中是恨的。
他恨為?什么是他要經歷這樣的人生?。
可在前不久得知自己是江家從外頭?撿回來的孩子后,他忽然釋懷了。
比起那些早早死去的孤兒,這般活上二十多年,到底是他賺了。
被阿娘養大,是他幸運。
“五殿下。”陸琪倏而一笑,他望著褚歲安說:“你要記得,你欠我一命。”
褚歲安還未來得及去想他話中的意思,便見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直直地刺入了陸琪的胸口。
他猛然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坡上,偌大的一面軍旗迎風而動。
上頭?赫然寫著一個“傅”字。
“是鷹衛!”
“是傅家鷹衛!”
凡是大瞿百姓,無人不知傅家,更?無人不知傅家的鷹衛。
從前只要鷹衛出現的地方,總是最讓人安心的。
跟隨褚歲安一同抱了必死之心的永州守備軍霎時振奮起來。
傅錦時將手中的弓橫跨在肩上,握緊韁繩,一聲令下,身后三萬鷹衛盡數跟隨。
陸琪望著騎馬在最前方的傅錦時,恍然間好似又看見了曾經最是肆意張揚的傅別云,他輕輕笑了笑,抬手拔出馬側的長刀,揮刀斬斷胸口的羽箭,長刀入鞘,他再度抬手拭去了嘴角溢出的鮮血。
“撤!”他抬手示意撤兵。
陸家軍如潮水般退去,傅錦時卻沒讓人追。
褚歲安此?時也明白?了陸琪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他問傅錦時,“是陸琪拖延了時間又故意將陸家軍分了兩批?”
傅錦時點?頭?。
她是在從祁燕山下回鷹衛大營的路上接到的陸琪的消息。
陸琪在信上沒有多說,只告訴她要她務必在今日晌午帶兵抵達安城,并傷他一箭。
她先前還不知陸琪有何打算,如今看了便也大概猜得出了。
傅錦時只覺得陸琪可憐又可悲。
在她看來,做個好人不容易,做個壞人也不簡單,可最難的卻是做不成好人又壞不徹底。
陸琪如今便是這般。
吊橋放下,城門大開,褚歲愉從城內沖出來撲進了褚歲安的懷中。
“沒事了。”褚歲安摸著褚歲愉的頭?輕聲安撫,“你做的很棒。”
褚歲愉感受到褚歲安身上冰冷的鎧甲,聞到褚歲安身上濃重的血腥氣,悶悶出聲,“下一次,我不會?顧全?大局了。”
這樣拋下褚歲安的勇氣她只有一次。
用過了,就沒了。
“那我定然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險境。”褚歲安笑道。
褚歲愉吸了吸鼻子,松開褚歲安,看向?一旁的傅錦時,“傅姐姐,多謝。”
她已經很久沒有掉過眼淚了,可是看到傅家鷹衛的旗幟時,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從前對永州百姓口中傅家鷹衛多么勇猛并沒有真切的感受,只是心中知道鷹衛是最厲害的,可今日他們出現的時候,她心中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安定,那一刻,她無比慶幸。
“真要說謝,也該是我。”傅錦時道:“多謝你們來幫我。”
褚歲安與褚歲愉原本不必經歷今日這一遭的,當初他們是有機會?離開京城去過他們想過的日子的,即便宮門施救,褚歲安與褚歲愉不是沒有旁的途徑來還救命之恩,說到底,其實是她強留。
曲陵見狀,抱著長刀幽幽問道:“沒人謝我嗎?這一年來,三萬鷹衛可是我在訓練。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末了你們互相感謝。”
曲陵旁邊的另一位鷹將如季同樣出聲,“附議。”
褚歲愉看得出曲陵與如季是在開玩笑,于是道:“哥哥在家里藏了私房錢,等戰事歇了,回到永州,讓他請你們喝酒。”
褚歲安忽然覺得身上哪哪的傷口都疼。
傅錦時隨著幾?人微微笑起來。
然而他們也只有這片刻的輕快,傅錦時在看到鷹衛從戰場上抬回來的士兵尸首時,下意識偏開了頭?。
她和從前一樣,還是不敢去看。
“將他們的家人都安頓好。”傅錦時說:“尸首還是送去祁燕山東側,好好安葬。”
祁燕山東側的半山腰是整座山風光最好的地方,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大半永州的城池,所以永州的將士戰死后都會?埋葬到那里。久而久之,永州百姓死后也會?葬在那處,慢慢地,死后葬入祁燕山便也成了永州的喪葬習俗。
傅錦時那一箭并未留情,她猜到陸琪要她傷他一箭是要對陸曄用苦肉計,所以那一箭是朝著陸琪的心口而去的,因為?她以為?陸琪即便要用苦肉計也不會?真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卻不想他竟半點?未躲。
陸琪回到營帳時,半邊身子已經被血浸濕染紅,他近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若非及時扯住了一側的韁繩,他只怕是狼狽地摔在地上。
他的身上除了傅錦時射地那一箭還有幾?處其他的傷。
褚歲安的武功乃是肅帝親自挑了人去冷宮教的,兩個人交手時不相上下,他傷了褚歲安的同時也被褚歲安所傷。
不過他此?刻也感受不到什么疼了,更?多的是覺得身體沉重,無比疲憊。
他知道這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但?此?刻他還不能?就這么倒下。
此?番敗了,他總是要給陸曄一個交代的。
于是陸琪拖著身子走到了陸曄的營帳前,而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父親恕罪,兒無能?,有負信任。”
說完,他恭敬地拜了下去。
陸曄早在他回來時便收到了消息,此?時聽到聲音,他走了出來。
只這短短功夫,陸琪身下便滲出了血,陸曄微微皺眉。
“你的確無能?。”陸曄居高臨下地望著陸琪說:“竟傷成如此?地步。”
“此?番戰敗,但?憑父親責罰,但?還請父親允我見阿娘一面。”陸琪此?時覺得耳朵里有許多雜音,聽不分明陸曄在說什么,但?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的目的,他要見母親。
他此?番大費周章便是為?此?,便是倒下,也必須是在得到陸曄的應允后。
陸曄望著面帶懇求的陸琪,他再度上前一步,而后俯下身,抬手牽制住了陸琪的下巴,他問道:“琪兒,你為?何要將帶去的陸家軍分作兩批呢?”
陸曄雖身在營帳中,但?卻掌控著整個局勢。
他經過這些日子的試探,已然差不多摸清了褚歲安手里的人,但?還有些不確定。
戰場之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將此?次作為?最后一次試探,一旦褚歲安還是龜縮城內,下一次便是他大軍壓境,卻不想陸琪將人分作兩批。這樣一來,人數驟減,同上一次試探一般無二,褚歲安無論是應戰還是不應戰他都對安城中的將士沒了數,甚至如今還多了三萬傅家鷹衛,他更?是再難試探。
陸琪料到會?被盤問此?事,他早就在心中將答案重復了千百遍。
他此?刻已然有些昏沉,卻扛著恍惚對陸曄說:“我們一再試探,褚歲安卻只是龜縮城內。幾?次交手下來,他的不應戰雖讓我們難以摸清真實兵力?,但?也能?說明他極有可能?人手不足,所以如此?故弄玄虛。我將人分成兩批,先帶少的一批人上,他為?了繼續使?用障眼法定然會?挑在此?時人少時帶人迎戰,想要營造一種他們人手充沛的情況。”
“只要他敢出城,我便可以利用第二批人從旁包抄,到那時他想再走,便也完了,如此?一來,他必死無疑。”陸琪白?著臉繼續說:“只是我沒想到傅錦時會?來的如此?及時。我受了重傷,傅家鷹衛又是威名在外,我方士氣大弱,我便收了兵。”
陸琪當初讓傅錦時射他一箭,便是為?了將戲做真。
他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瞞過陸曄此?番是他故意敗落,但?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他無法做個好人,但?也不想就這般被拉入深淵。
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也有父母兄弟妻子,他們本都是為?了保家衛國,而不是就這般死在自己人手中。
陸曄聽完陸琪的話,眼中無甚波瀾,但?卻松開了陸琪的下巴,他冷聲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陸琪聞言恭敬行禮,“多謝父親。”
第183章 第183章
褚歲安與褚歲愉在當天晚上便帶著人連夜回了永州。
天楚如今雖然還陷在內斗中,但鄭家倒臺后,西延琮便自請鎮守邊境,留下西延行?與西延柏在肈城相斗。
西延琮此舉相當明智,他暫時退出肈城轉而去攬邊境的軍權,至少先保全了自己。等?將來無論是西延行?還是西延柏登基都不敢輕易對他出手,而他則可以借助在邊境的時機招兵買馬休養生息。
鄭家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有鄭家曾經的基礎在,若要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但這對大?瞿來說是個隱患。
倘若日子太平,西延琮沒有名正?言順大?規模招兵買馬的理?由,他若想?要迅速擴大?兵力,最快的法子便是挑起戰爭,借著戰爭的由頭,天楚之中無人敢在此事上阻攔。
所以永州此時也是離不了人的,西延琮說不定何時便會找個由頭發?兵。
“糧草的事情辦妥了?”傅錦時看著風塵仆仆的吹起年邊走邊問道?。
“妥了。”他回來的正?巧,恰好碰上褚歲安與褚歲愉離開,兩方打了個照面,互相點?頭示意后,褚歲安便同?褚歲愉帶著人離開了。
送走他們,褚祈年將馬鞭隨手丟給門口的士兵,一邊同?傅錦時往府內走去一邊說:“他們腳程慢些,大?約明日夜里才能到。”
他這兩日并未守在安城內,而是親自去了晉州遣調糧草。
當日遭了水災的并非只有遂州城,周邊還有兩座小城也被淹了,后來不過是把人都集中到了遂州城內一同?管理?救治,結果卻不想?又生了疫病。
無論是水災還是疫病,都近乎掏空了遂州,有段時間,遂州的賑災糧食都是從晉州調過來的。
此番與陸家交戰,也非是一日兩日便能結束的,但是遂州沒有足夠的糧草,只能從離得最近的晉州借調。然而他們沒有圣旨,晉州知州不得皇命,不敢松口。
但那時他遞上去的折子遲遲沒有動靜,送去京城的消息也似是石沉大?海,他們情況危急,顯然不能再等?,于是褚祈年以六皇子的身份做保,向晉州知州承諾將來出了任何事情,他一力承擔。晉州知州這才松了口。
“你有何計劃?”進入書房,褚祈年問傅錦時。
他曾看過父皇同?人在沙盤演示傅錦時去歲帶兵死?守鄴城七日的事,當時無論如何推演都難以達到七日的時間。
褚祈年那時便對傅錦時生了敬佩之心,后來在經歷京城的種種后,他更是越來越欣賞敬佩,也因?此后來在發?現大?哥喜歡上傅錦時的時候,他沒有半點?意外。
傅姑娘這樣的人,自然而然便會吸引旁人追隨。
所以此時,他也甘愿以她為首。
傅錦時走到桌案上鋪開的地圖前,示意褚祈年來看,這張地圖上標注了他們兩方如今的兵力部署和緊要之地。
“主動出擊。”傅錦時指著地圖上單獨勾出來的一條道?路,沒有賣關子,直接道?。
如今有鷹衛在,陸曄暫時不會輕舉妄動。他若再要出擊,定然是萬全之策。
所以他們不能坐以待斃,而要主動出擊。
褚祈年知道?傅錦時勾出來的這條路。
此路經過一處密林,那林子中常年瘴氣環繞,去十人有九人出不來,第十人即便出來了,也很快便會因?為救治不了而身亡。此處可以說是祁州的一條天然屏障。陸曄正?是因?為這個,才將營帳駐扎在附近。
“你可是有能夠擋住瘴氣侵襲的藥?”他猜測傅錦時給他指這條路怕就是想?要有人從后繞道?,包夾陸曄的大?營。
傅錦時搖頭。
她沒有進過那處密林,但是曾經接觸過從里面出來的一個人,那人從密林出來后身體?迅速衰敗,他家里人聽說過阿娘醫術高明,便將人送來了將軍府,阿娘救治他時,她就在一旁,她還記得阿娘當日給她講解的救治法子。
不過此法雖能救命,卻不能根治。
瘴氣侵入肺腑,對肺腑的傷害不可逆。
因?此被救的人輕則落下咳疾,重則只有幾年可活。
傅錦時將其中的利害關系直接闡明,末了直接道?:“我?打算帶一支隊伍進去。”
褚祈年神色嚴峻道?:“這太冒險。”
那密林太過危險,傅錦時若真的帶人前去,全部埋葬在里面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冒險,勝算卻大?。”傅錦時望著褚祈年,淡淡道?:“陸曄久經沙場,作戰經驗豐富,再加上我?們人少,倘若真的正?面對抗,我?們未必是對手,采取這般出其不意地法子勝算更大?些。”
陸曄依靠密林扎營,必定是認定了密林會是一道?堅固的屏障,那邊防守會是最弱的。
褚祈年承認傅錦時說得有道?理?,可他私心里不想傅錦時如此冒險。
“阿爹曾經教?過我?如何應對艱險環境。”傅錦時看出褚祈年還想?再勸,她道?:“我?與兄長阿姐還有鷹衛也都在祁燕山訓練過穿越密林,我?有把握。”
傅錦時敢提出從密林繞道?,多少還是有把握的,在這種大?事上,她不會逞強。
她必然不會帶著鷹衛去送死?。
褚祈年知道?傅錦時心意已決,于是他道:“我該如何配合?”
“正?面吸引兵力。”傅錦時說。
她不會帶很多人從密林繞道?,但是從后面夾擊陸家營帳時是要深入的,倘若陸家留在后面的兵太多,他們反而成了甕中之鱉。
“好。”
褚祈年應下后,傅錦時又喊了曲陵與如季前來商議了些細節,包括挑選跟隨傅錦時進入密林的鷹衛,不過這一點?他們最主要的還是要征求鷹衛的意愿。
“今日還是沒有信傳來嗎?”褚暄停忍了一日還是沒能等?到傅錦時的任何回信,終于忍不住問沉西。
沉西看了一眼褚暄停而后迅速低下頭去,“沒有。”
“海東青回來了沒有?”
沉西抿唇,雖低著頭,但目光卻對上了褚暄停的目光。
他沒說話,卻好像已經做出了回應。
褚暄停看懂了。
他手指輕敲桌案,思考片刻對沉西說:“遂州危急,她定然是太忙,顧不上給我?回信。”
沉西默默抬頭,想?到海東青帶回來的兩張紙卷,欲言又止。
褚暄停在他開口之前,對他說:“今日無事,你去休沐,讓沉月來。”
直接拒絕聽沉西多說任何一句話。
沉西當即應聲,立刻退出去找了沉月來。
說來也巧,沉月正?要來書房稟報。
“殿下。”沉月行?禮。
褚暄停問她,“查的如何?”
“都查清楚了。”沉月說:“當年是謝弘丞派人將張慶全送去的酈幽。”
謝弘丞便是謝瑯與謝皇后的父親,已故帝師。
褚暄停停下筆,果然跟他猜測的一樣,張慶全也只是一枚棋子。
他從扶清那里知曉了張慶全的往事后,便派了沉月繼續深查。
張慶全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其中最大?的一點?便是救他的人,照他的說法救他的乃是宣妃母家的一個下人,但是僅憑一個下人如何神通廣大?到能夠借助藥物耗費幾年時間去改變張慶全的樣貌?所以這其中定然還有人在。
褚暄停當時聽完的第一反應便是張慶全是旁人故意訓練,送到肅帝身邊的。
“酈幽的一位游醫受人之托借助藥物幫他改了容貌,之后那人告知了張慶全他自己的身世,在張慶全提出要報仇時,那人順理?成章的將他送進了宮。”沉月說:“張慶全入宮后安分了幾年,一直到第三年左右開始逐漸培養起自己的人手,但張慶全所以為的是自己的人其實都是謝弘丞的人。”
“祖父?”丞相府上,謝思齊震驚出聲,“祖父竟然從那么早便開始籌謀了。”
謝瑯點?頭,“你祖父當日中意的君主乃是大?皇子。所以留下張慶全只是為了用他除掉當時還是皇子的陛下。”
“張慶全還真是無用,竟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謝思齊冷嗤。
“他不是無用,而是察覺了你祖父的用意。”謝瑯倒是有些欣賞張慶全,是個聰明人,只是終究不是肅帝的對手,“張慶全知道?一旦除掉陛下,他必定會被滅口,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助陛下登上皇位。”
“以祖父的性子,張慶全如此背叛,如何還會留下他?”謝思齊雖然對祖父的印象不深,可他卻記得一點?,祖父最是容不得旁人脫離掌控。
張慶全身邊既然都是祖父的人,如何能夠活到現在?
“留下他,才能保全謝家。”
謝思齊一時間不懂這其中的關聯。
“你祖父當時已經病重,陛下又有傅家與寧王相助,很快便占據優勢,但那時大?皇子深得先帝喜愛,兩方便僵持住了。當時先帝已經在琢磨著立下太子,陛下便找到你的祖父,做了一筆交易。陛下娶你姑姑為正?妻,許將來的皇后之位,你祖父交出大?皇子這些年所行?惡事的證據。你祖父權衡之下應了,而后這些證據便成了大?皇子敗落的關鍵。”謝瑯說:“以陛下的性子,照謝家這樣臨陣倒戈的世家,即便當時迫于形勢而重用,將來也必定要找借口清理?,所以我?們謝家不敢動張慶全。張慶全知道?太多,一旦我?們對他下手,逼急了他,讓他說出這件事,陛下便有了名正?言順對謝家動手的理?由。”
謝家牽扯太大?,普通小事不足以一下子將謝家滅絕,而且肅帝若是僅僅因?為小事對謝家出手,也會引得天下人唾罵一聲過河拆橋,忘恩負義,所以這些年來肅帝一直按兵不動。肅帝不動,謝瑯便也靜觀其變,不去主動招惹張慶全,免得引火燒身。
只不過他沒想?到張慶全竟會主動再找他們合作,當日他傳來傅家與陛下在留云灘的計劃時,他是震驚的。
他沒想?到張慶全如此之狠。
“如今陛下還未下令殺了張慶全,想?必是察覺了什?么。”謝思齊道?:“我?們可是要動手?”
“不必。”褚暄停聽聞沉月提議派人去保護張慶全,緩緩道?:“錦衣衛自然有人在。”
而且如今張慶全并未供出這其中關于謝家的事情,謝瑯不會做出不打自招的事情。
除非到了不得不為的時候。
第184章 第184章
糧草抵達遂州后,傅錦時便?要?點人動身了。
臨行的?前一晚,傅錦時給褚暄停寫了一封信。
先前在永州收到他借著海東青傳來的?信后她還一直沒想好要?怎么回。
其實就算是如今她也不?知該回些什么。
她不?善言辭,從前跟家里人在一起也多是他們說,她在聽。三哥總是說她不?如小?時候開朗,她時常也在想,是否是小?時候太過頑皮,早早地把長大后要?說的?話都提前說完了。
傅錦時站在桌案前,提起筆來寫了幾個開頭都沒能滿意。
她索性擱下?筆,盯著紙張思考。
然而,還不?等她有所思路,便?收到了褚暄停的?又一封信。
褚晝津推門而入,將信遞給傅錦時。他才從遂州城過來,先前褚暄停與傅錦時等人因為陸曄的?事情著急離開,便?由他將遂州城的?許多事情收尾。
他朝著傅錦時調侃道:“看?不?出?來太子殿下?這么粘人,傅姑娘,這樣的?人最好拿捏了,你可得把握機會?。”
傅錦時聞言笑道:“看?來褚暄停給錢給少?了。”
“非也。”褚晝津搖頭,“我此舉是在幫他。他那般整個腦子都裝你的?情況,你拿捏他掌控他,他反而認為是你愛他才會?如此。”
褚晝津一邊說著一邊嫌棄,“沒救啦~”
傅錦時沒忍住笑出?了聲,褚晝津又道:“趕緊回信吧,不?然我怕過不?了兩?日還得來信。”說到這里他微微一頓,“按照他那性子,也沒準兒過兩?日直接來了。”
“唉……當初還以為會?是個理智無情的?太子,到頭來竟然跟褚千堯一個德性。怪不?得小?時候這倆人玩呢。”
“都沒救啦~”
他說完,背著手溜達走了。
傅錦時聽著他這一通蛐蛐,忍著笑意打開了信。
入目的?便?是一手風流肆意的?字。
“阿時,展信安。”
“分離數日,你定然甚是想念我,但你性子內斂,不?善言辭,故寫信予你以解相思。此番便?是沉西見我,也得道一句太子殿下?乃是體貼之人。”
傅錦時只看?第?一句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褚暄停這是點她這么久不?回信呢。
她繼續往下?看?去。
“你離京許久,想來牽掛阿姐、越姑娘和沈姑娘。她們如今很好。”
“阿姐如今在明詔書院讀書,她是書院中最用功的?,每日天?未亮便?起,天?黑而歸。我去探望夫子時,夫子說阿姐是他教過的?最省心的?學生。我知道夫子是在點我與扶清。因為我們都鬧騰過他。”
“越姑娘前些日子為了引開老四,同他在鎏城打了一架,受了些傷,如今已經好全,留在了扶清府上?繼續做參軍,有官職在身,便?是老四也不?敢再?輕易動她。聽說前些日子她還在宮門口罵了老四。”
“沈姑娘如今好了許多,她聽聞你回了永州重掌鷹衛,替你開心,同律蘭旭商量著待到孩子出?生后,一起帶去永州尋你。”
“還有江舟,他如今收了一個徒弟,不?過他那徒弟正在叛逆期,每日將他氣得跳腳。應寒川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尤其見到我,也不?知孤哪里得罪了他,待到將來你若再?見到他,可得替我冷回去。”
“對了,今日回府時,周叔還同我問起你,周叔也想你了。還有沉月與沉星,沉星見到好看?的?頭飾總是會?念叨你。”
“阿時,如今京城如舊,一切順利。不?必擔憂。”
“倒是你,遂州天?冷,你要?記得多添衣裳,別總是穿著單衣,也要?記得多吃些飯菜,祈年替我看?著你呢。我其實還想囑咐你不?要?太拼,不?要?受傷,但是思來想去,你定然不?會?聽,所以只得多叮囑一句,受了傷不?要?忍著,多歇著,晝津閑來無事,你可多讓他做些,我給了他許多工錢。”
“書信至此,還有諸多想說,但怕你嫌我嘮叨,于是停筆至此,然總覺不?甘心,于是多言一句,記得偶爾想我一次。”
傅錦時看?到前面只覺心中微暖,然到了最后一句,不?知為何,忽而覺得心酸,她眼眶倏然一紅。
她從褚暄停的?心中看?到了小?心翼翼,這人說了許多人的?近況,卻沒敢提自己的?。連說想她,都得借著周叔與沉星為借口。便?是連讓她想自己,都只是說“偶爾”。
頗有些卑微可憐。
傅錦時放下?書信,提起筆來。
這一次,她下?筆順暢,無半點停頓。
“太子殿下?,展信歡顏。”
“我掛念阿姐,擔憂阿簡,心系淮序,也想著江大夫與應寒川,此番于你信中得知他們近況,心中甚安。”
“殿下?的?確體貼。”
“可是殿下?,你還忘了一個人。”
“我想知道他回京路上受的傷好了嗎?監國?累不?累?京城冷了許多,可有添衣?如今事事操心,可有好好休息?是否又在燈下?熬到半夜?眼睛可有不?適……”
“殿下?,我想知道許多,下?次來信記得一一言明。”
“還有,我其實日日都有想你。”
她寫完,擱下?筆,靜待墨干后,將其裝進信封,封上?火漆,而后拿出?去交給了負責來往驛站的?鷹衛。
她所言不?多,卻是她如今能想到的?所有話,希望這些能讓褚暄停能安心。
傅錦時回來時,遇上?了值夜輪換的?曲陵,他與如季這幾日輪著值守城門,此時也是剛回來。
見到傅錦時,他挑眉問道:“還沒睡?”
“這就去睡。”
曲陵應了一聲,兩?人便?一起往里走,此時已經月上?中天?,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曲陵出?聲道:“明日之事你當真想好了?”
他本也要?跟著傅錦時一同前去,可傅錦時考慮到正面攻打陸家大營時,需要?有熟悉鷹衛的?領將負責安排,所以將他與如季都拒絕了。
其實曲陵知道主要?原因并非在這,而是密林太過危險,九死?一生,倘若兩?位鷹將都折在里面,于大局不?利。
但曲陵始終不?放心,他曾在傅三的?墳前保證過,此生定然護好傅四。
“你忘記了,當年在祁燕山,我可是第?一個出?來的?。”傅錦時笑了笑,對曲陵說:“你那時還被我陰了一把呢。”
曲陵也想起來自己那次被傅錦時設的?陷阱掛在樹上?半日的?事情,他說:“也就是我不?記仇。”
“真要?算,該說是我大度。”傅錦時輕哼,“你小?時候害我與三哥挨了阿爹多少?揍。我有多少?次鼻青臉腫的?回家。家里祠堂都要?跪穿了!”
曲陵被她這般一翻舊賬,眼神不?禁飄忽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你后來不?都報復回來嗎。”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弱。
“那是我的?本事。”傅錦時微微一笑。
說起這個,曲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傅錦時道:“你的?確本事不?小?。當年讓我手抄十二遍經文。”
傅錦時乍一聽聞先是心虛,轉而又想到曲陵竟然知道了此事,繼而是不?好意思,畢竟當年這件事做的?挺缺德的?。
這下?摸鼻子的?人換成了她。
她小?聲道:“三哥不?仗義。”
“是你們三個都不?仗義!”曲陵一想起那次,還覺得自己手酸。
他當時與傅三和傅四其實還是不?對付,但因為小?胖,于是他們暫時捏著鼻子一塊玩,他一直防著不?三不?四的?倆人,結果還是被坑了。
傅錦時沒敢抬頭,弱聲道:“這也是為了小?胖著想。”
她很少?提起小?胖。小?胖本名蕭逄,本人并不?胖,甚至很瘦弱。他是娘胎里帶出?來的?病癥,身體很差,連阿娘也治不?好。他們聽永州的?老人言剛出?生的?小?孩缺什么就起什么名字,于是便?借著蕭逄的?名字諧音喊他小?胖,以期他能長胖些,健康起來,只是最后還是沒能長到十五歲。
那一次是他們說好了一起逃課,但她與三哥成天?想盡法子偷懶,身手不?如曲陵矯健靈活,小?胖身體不?好,于是他們三人商量鉆狗洞。結果被夫子逮了正著。于是罰他們四人一起抄經書,每篇抄三遍。
傅錦時連平日夫子留的?作業都不?想寫,傅別遙一個勵志做紈绔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于是兩?個人一合計,就想了個注意。
當時曲陵不?在,夫子讓他們三人轉告,兩?個人想著夫子也不?細看?,不?會?認出?筆跡,于是商量著讓曲陵把他們三個的?都抄了。但當時小?胖覺得曲陵可憐,于是只讓他幫他抄了一遍。她當時與三哥覺得若是說十二遍的?確容易惹曲陵懷疑,但又覺得這兩?遍肯定會?累著小?胖,于是自告奮勇替他抄。
但他們沒真的?抄。他們二人想了個辦法,偷偷從曲陵抄的?八遍里拿走了兩?遍,讓他以為是自己記錯了,于是表面看?曲陵是抄了十遍,但其實抄了十二遍。
“借口!”曲陵齜牙一笑,“我當時還納悶傅三那日為何突發好心要?幫我送去給夫子,后來才知道是怕我發現。”
傅錦時肯定道:“你真聰明。”
曲陵冷冷笑了,“我何德何能得你四姑娘一句如此夸贊,畢竟我哪有你與傅三腦子轉得快!”
“你忍心看?小?胖受累嗎?”
“你與傅三不?忍心,于是禍害我。”曲陵那日同傅三喝完酒后閑聊,得知此事時直接氣笑了,他當日還真的?覺得自己記錯了,抄完了之后手都是抖的?,于是忍不?住背后蛐蛐夫子,結果被夫子知道了,又罰他去刷恭桶!曲陵簡直不?敢想自己那幾日是怎么過的?。
卻不?想這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傅三與傅四干的?缺德事。
傅錦時輕輕一笑,轉身幾個起落跑了。
曲陵在她后面作勢要?追,但也沒有真的?去追。
他那日得知后就跟傅三打了一架,趁著他酒醉,還往他最重視的?臉上?揍了兩?拳,早就消氣了,今日再?提起來就是眼見著傅錦時要?翻舊賬,于是緊急靈機一動,擋住自己被翻出?小?時候干的?那些缺德事,畢竟那時他的?缺德與傅三傅四倆人差不?多。
他望著傅錦時迅速消失的?背影,又看?向遠處天?上?的?月亮,輕聲道:“傅三,你在天?之靈,可得保佑咱們的?妹妹,平安無事。”
第185章 第185章
遂州的秋季很短,如今已到了尾巴,凌晨的冷風像是能刮透人?的衣裳。
才寅時,傅錦時便已同選出來的二百鷹衛整裝待發了。
褚祈年?先?前畢竟多是待在皇宮,指揮作?戰的經?驗少,如今面對的還是陸曄這樣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傅錦時多少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站在馬前對褚祈年?囑咐道:“這六日間,陸曄攻城的可能不大,但倘若忽然出手,還是按照先?前的作?戰方?式,先?守再迎。三萬鷹衛加上四?萬遂州守備軍于城前對戰,是能打的。”
這兩日,糧草運過來的同時還有遂州各城調過來的守備軍。先?前褚暄停只是太子,能夠調動的兵馬不多,但如今他奉旨監國?,他再調兵便是名正?言順,各地方?的將領若有不遵便是如同違抗圣旨。
褚祈年?點頭,他明白傅錦時的意思,他們如今要?做的是穩住陸家。
陸曄知曉傅錦時帶了三萬鷹衛在安城,太子監國?也讓安城兵力充足,他們若還是一味的守,容易讓陸曄察覺蹊蹺,所以一切還是保持先?前的樣子。
“我已經?安排了人?扮做我的樣子,只在城墻之上,便是陸琪也認不出。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他親自迎戰。”
她先?前在太子府時,也跟著沉星學了點易容之術,便從鷹衛當?中尋了一個同她身形差不多的扮做她。不過她沒?有太多的材料,做不到以假亂真的程度,若是離得近了,容易看出破綻。
“六日后,倘若沒?有信號,你們便撤回安城,求援晉州。”
晉州是離著安城最近的,若是陸家真的到了危急時刻,晉州是能最快出兵的。而且如今的晉州不再是世家掌控,而是從科舉一路走?過來的徐若聽治理。此人?乃是沈懿的學生,從前被云家一直壓著,空有抱負無法施展,是個極為正?氣的人?,倘若安城危急時刻求援,他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我記得了。”褚祈年?點頭。
“曲陵將軍與如季將軍都在,你不必太過擔心。”褚晝津對傅錦時說:“倒是你,只帶這二百人?,那密林中還有瘴氣,定?要?多加小心。”
傅錦時眨眨眼道:“放心,定?然不會讓你跟褚暄停無法交代的。”
褚晝津翻了個白眼,“沒?良心。我分明是出于對你的關心。”
傅錦時笑了笑,而后翻身上了馬,對著兩人?道:“走?了。”
“命最重要?。”褚晝津再次囑咐道:“你最重要?。”
“我記得了。”傅錦時坐在馬上對褚晝津笑著應聲,而后疾馳而去。
他們沒?有從安城正?面接祁州那一面的大門處走?,而是借著月色繞過大半個安城,從東側門離開了安城。
同一時間,京城,太子府。
此時已經?寅時,但褚暄停還未睡,整座太子府燈火通明。
他本與褚扶清幾人?在商議陸家的事情,卻不想接到了褚風齡傳來的軍報,酈幽異動。
褚暄停接到消息后,第一反應便是天楚與酈幽聯手了。
他還在遂州城時,褚歲安曾傳信給京城,說是天楚異動,但緊接著因為西延柏攪亂天楚,導致天楚騰不出手來對大瞿出手,于是又安穩下來,但是如今西延琮被逼出走?肈城去往曾經?鄭家駐守的交城。
他如今想要?擴充兵力,就得有正?當?理由,戰爭是其中最簡單最能快速見?效的理由,但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實力,恐怕若是單獨提起不容易成功,但若是與酈幽聯手便不一樣了。
天楚與大瞿實力相當?,但酈幽實力不如天楚,此番兩國?若是聯手攻打大瞿,天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它既不需要?怕將來酈幽壯大吞并自己,也能借著酈幽拖住褚風齡。
以燎帝一直以來想要?吞下大瞿的野心來看,此番必定?會出手。
坐在正?廳內的幾人?此刻也都想到了這一點,臉上神色格外凝重。
如今大瞿正?值內患,若再有外憂……
褚扶清放下手中的濃茶,抬眸道:“別忘了,謝家同酈幽也有牽扯。”
她沒?直接點明,但幾人?心中都清楚,酈幽異動,難保不是褚千堯想要?借助酈幽牽制住褚風齡。
褚風齡手握重兵,掌兩州之權,若是他回京,太子登基便是九成把握。謝家和褚千堯不會想讓他回京的。
葉云眉頭緊鎖,他說:“如今陛下病重,太子殿下監國?,若真是四?皇子勾結酈幽拖住三皇子,那么接下來怕是要?對太子殿下動手了。”
陛下一旦駕崩,太子便能名正?言順地登基,因此四?皇子此時不會再對陛下動手,畢竟只有陛下活著,他才能繼續爭,所以他現下要?下手的是太子,而困住三皇子怕只是第一步。
律蘭旭想了想,對幾人?說:“我們何妨主動出擊?”
葉行的話?提醒了他,褚千堯如今已經?開始行動,但他的目標卻在褚暄停身上。可他們做這一切的目的不是幫褚暄停登基,而是助廣陵公主坐上那個位置。
說句難聽的,本身褚暄停就是他們用?來吸引褚千堯的靶子。褚千堯如今要?除掉褚暄停,正?合他們意。
而現如今的情況,肅帝病情嚴重,江舟與傅錦時都束手無策,照這樣下去,肅帝不知道何時便會去了。褚千堯沒?有那么多時間大費周章地去算計褚暄停做下錯事,好讓肅帝廢了太子,再加上如今太子監國,褚暄停本身能力出眾,朝中大臣多數擁立他,想要?走?廢太子這條路幾乎不可能,所以最簡單粗暴的法子便是殺了褚暄停。
亦或者是……
太子弒君。
所以他們不妨再冒險些。
若是褚暄停陷入險境,褚千堯能夠克制住不出手嗎?
只要?褚千堯出手,他們便可借機除掉他,之后褚扶清登基便只看褚暄停如何安排了。
想到這里,律蘭旭不禁看向褚扶清。
其實起先?他知道真正?要?那個位置的人?是廣陵公主的時候是有些驚訝的,畢竟女子登基自古以來便沒?有這樣的先?例,可他并沒?有覺得不行,因為細細想來許多事情都有廣陵公主的影子。
而不論?是大瞿各地建立起的救濟堂與學堂救了許多人?,還是她去祁州救下傅別云,亦或者在秦家一事上同五皇子一起救了許晴來的孩子從而得了許晴來的口供,包括后來云家一事也有她相助,甚至褚暄停去遂州城的那些日子,京城中的一切幾乎都靠她來協調應對……
她已然做了許多,證明了她的能力。
“殿下如何看?”律蘭旭的意思葉行聽懂了,他是認同的,但若真要?主動出擊,怕是要?太子殿下以身為餌了。
褚暄停卻在想另一件事。
他的太子身份其實不止是阻攔了褚千堯,同樣也阻攔了扶清。
只要?太子在,朝中那些清流大臣定?然是推他上位的。
他固然可以在登基后等到來年?女子科舉后慢慢籌謀著將位置給扶清,可那終究算作?是他給的,旁人?提起,也只會想到是他傳位給扶清,而不會看到扶清做的事情,甚至一開始恐怕還會多番為難輕視。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律世子所言不錯。”褚暄停手指輕扣茶杯,想到了一個法子,他抬起眼問褚扶清,“近些日子,皇后是否還經?常去清樂殿?”
褚扶清點頭,她最近白日里都在清樂殿照看父皇,所以對妃嬪們去侍疾的情況比褚暄停了解的多。
“明日……”
褚暄停將剛才想到的法子說給幾個人?聽,末了囑咐道:“接下來些時日任是誰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動。”
褚扶清卻第一次反對了褚暄停,“我不同意。”
她望著褚暄停的眼睛,她明白他的苦心,知道他這般冒險是為她鋪路,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答應。
她想要?那個位置的理由很多,可其中一個是要?保護哥哥。
褚暄停剛才說的計劃太過冒險,一個不小心便是同褚千堯兩敗俱傷,那與她的初衷相違。倘若為了那個位置失去了哥哥,她寧愿不要?。
“酈幽與天楚蠢蠢欲動,陸家謀反,謝家與老四?則在京中虎視眈眈。”褚暄停并不意外扶清的反對,他也想好了如何去說服她,此刻便緩緩而道:“若是拖久了,內憂外患同時起,戎國?定?然也要?來摻一腳,扶清,屆時情勢更加危急艱難,便不會如同今日這般還由得我們來選。”
褚扶清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緊。
褚暄停見?狀溫和一笑,“再者,你還不相信我嗎?我自然是有萬全把握才會做的。”
褚扶清不再說什么。
如同哥哥所言,拖久了對他們不利,而要?迅速破了京城之中的僵局,唯有他去做那個魚餌。可她不愿。
褚暄停知道扶清的性子,不說話?就表示心中還在擰巴,他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別想太多,天色也晚了。回去休息吧。”
褚扶清低低應聲。
律蘭旭與葉行也同時起身行禮,出了書房。
周叔年?紀大了,褚暄停不愿他繼續勞累,所以到了晚上便直接由沉驛安排府上事情,此時便由他送三人?出去。
褚暄停站在屋內,望著三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注意到了天上的月亮。
他心中忽然有些想念傅錦時。
也不知道此次傅錦時看了他的信能不能看出來他想要?回信的意思,會不會給他寫一封。
不過,估計不太可能。傅錦時看著就不像是會給他寄信的樣子,別看她先?前主動吻了他,但褚暄停能夠感受到傅錦時是感情內斂之人?,而且恐怕連想他也不會,畢竟此時安城危急,她怕是沒?有閑心想他。
褚暄停想著想著竟慢慢生出些許惆悵來。
正?在他嘆氣時,沉西從外頭走?了進來。
“殿下,傅姑娘的信。”
褚暄停聞言眼睛陡然一亮,剛才的落寞與低落霎時一掃而盡。
沉西將信遞給褚暄停,連帶著褚晝津傳來的消息。
不過褚暄停卻是接過傅錦時的信后,將褚晝津的消息放到了一旁。
褚暄停高?興地看信,連帶著信封上的字也不放過,可在看到了信封上“太子殿下親啟”六個字后他面上的笑意陡然淡了些,他略微抿唇打開信,小心翼翼地去看開頭,在看到依然是生疏的“太子殿下”后,他面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不抱希望地去看內容,這一看,他倏而又忍不住翹起嘴角。
他真是想多了,傅錦時都能主動親他,怎么會是感情內斂之人?。
沉西就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見?太子殿下表演了一番川劇變臉。
褚暄停壓著嘴角將傅錦時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沉西怕他回頭漏了二皇子的消息,于是在他第三次看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提醒,“殿下,二殿下傳了消息來。”
褚暄停這才拿起褚晝津的消息來看,然而只一眼,他臉上的笑意便徹底消失了。
他就知道自己勸不住傅錦時,褚暄停禁不住嘆了口氣。
其實他們倆能夠互相吸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歸根結底性子還是相似的。
為達目的,兵行險著。
他能明白傅錦時如此冒險的舉措。
陸曄實力強盛,他常年?與戎國?作?戰,那些戰功并非是虛的,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倘若真的正?面交戰,他們未必是對手。
即便在作?戰指揮上能夠對抗,甚至因為兵力充足,正?面對抗陸家也能打,但若要?剿滅陸家,怕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現下邊境不穩,戎國?局勢已穩,天楚的西延琮駐守邊境,酈幽經?過多年?休養生息已然也在蠢蠢欲動,他們若是此時因為陸家死傷過重,怕是于大局不利,所以此次剿滅陸家必須用?最小的代價。
傅錦時的法子同他今日提出的對抗謝家與褚千堯的法子是一樣的。
都是以小博大。
贏了是大獲全勝,輸了是死無葬身之地。
第186章 第186章
皇宮,梧陽宮。
梧陽宮是歷代皇后所?居的地方,但是在葉皇后去后很長一段時間,此處大門都是關著的,便是如今的謝皇后掌鳳印后,也在別宮居了?很長一段時日才遷宮至梧陽宮。
褚千堯來時,謝皇后正在同謝瑯對弈。
“母后。舅舅。”褚千堯對著兩人分別行禮。
“千堯來了?。”謝皇后笑得溫婉,“快來幫母后瞧瞧,怎么贏你舅舅。”
“兒臣棋藝不精,如何能比得上舅舅。”褚千堯掃了?一眼棋局,謝皇后如今已?然處在下風,但要盤活也不難,不過他不會去做。
“千堯還?是謙虛了?。”謝瑯將?手中棋子放回棋盒,笑著道:“你的棋藝乃是陛下親自所?傳,怎會不精。”
褚千堯垂在袖下手微微轉動拇指的扳指,看向了?謝瑯。
他從這?句話里聽出?了?試探。
“舅舅該是知?道父皇為何親自授我棋藝。”褚千堯淡淡道:“非是真心,如何會傾囊相授?”
當初肅帝對他百般偏愛,既是為了?保護褚暄停,也是因為忌憚葉家勢大怕將?來壓不住褚暄停,故而培養一個他來保護與制衡褚暄停。
所?謂保護,是在后宮之中。
后妃爭寵,世家爭權,前朝后宮從來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當時的葉家乃是名門望族,葉老爺子德高望重,葉家嫡女是中宮皇后,又出?了?褚暄停這?樣?一個聰慧靈秀的皇子,可謂是風頭最盛。
肅帝那時也是真的喜愛這?個孩子,但這?樣?的喜愛最易招惹禍患,在褚暄停五歲時便落水一次,若非身邊伺候的人及時相救,褚暄停怕是便沒了?,但那一次也讓他生了?一場大病。
也是自那日之后,褚千堯發現父皇不怎么喜愛大哥了?,反而總是將?他叫到跟前教導,他驚喜又惶恐,因為那時他因著不如大哥得父皇喜愛,母后總是訓斥埋怨他,他過得很不開?心。他也想?父皇喜歡他,這?樣?母后也會喜歡他,于是在得了?父皇的偏愛后,他拼命地抓住。
他那時小,以為大哥生病不能讀書,答不上父皇所?考校的問題惹了?父皇厭棄,所?以他便使勁讀書,連冬日里病了?,也不敢有絲毫松懈,父皇教他的東西他加倍練習,生怕有朝一日也遭了?父皇厭棄。
而與這?些惶恐和雀躍相伴的還?有愧疚。
他總覺得是自己偷了?大哥的東西,所?以他拼命地對褚暄停好,父皇給他的賞賜他都偷偷送給褚暄停一半。
這?樣?糾結難過的日子一直維持到褚暄停身中柯藍之毒。
那日他無意間聽到了?父皇與葉皇后的對話,聽見父皇對葉皇后愧疚地說:“朕以為朕偏愛千堯,就能保護咱們的暄停……”
只這?一句話,褚千堯瞬間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
原來父皇對他偏愛是為了?讓他替褚暄停死。
褚千堯覺得可笑極了?,他從前竟然傻到真的以為父皇偏心他,為此他還?對褚暄停充滿愧疚。
他也是從那日開?始,再不愿見到褚暄停。
然而說來也可笑,那時他雖然崩潰,卻也沒想?過要去搶褚暄停的太子之位,即便那會兒父皇還?并未立褚暄停為太子,但他知?道太子之位一定是褚暄停的。
可是,偏偏父皇將?他再次落在了?棋盤之上。
葉皇后去世后,葉家因為有葉老爺子在,依舊勢大,父皇心生忌憚,所?以在褚暄停在葉家的扶持下登上太子之位后,父皇便更?加偏愛他,親自教導他一切。
但那所?謂的培養不過是幌子,父皇要制衡褚暄停而非要有人取代褚暄停。所?以對他不過是面上偏心,實則他從來比不上褚暄停。
即便是褚暄停因為中了?柯藍之毒沒救了?,父皇也從未想?過將?來傳位給他,甚至一直沒有放棄過尋人來救褚暄停,即使后來實在沒有希望,父皇也是另外培養了?褚歲安。
然而最可笑的是,即便他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他還?是忍不住在父皇偏愛的假象中生出?了?野心。
就如同他明知?道越行簡對他是假意,他仍舊清醒的淪陷。
他一步步試探父皇對他包容的底線,在發覺他的縱容后,他一邊因著假意的偏愛心生竊喜,一邊又因為不甘心而逐漸偏執。
憑什么父皇可以為了?褚暄停做到這?樣?的地步。
他不要父皇如愿,所?以他要得到那個位置。
他不要做旁人的棋子,他要做執棋者。
所?以有了遂州河道改道,有了?留云灘大敗。
陸家的野心是他的棋子,張慶全的仇恨也是他的棋子,還?有傅錚的忠心和秦云兩家的把柄……
褚千堯望著謝瑯說:“舅舅不必試探我。”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既是父皇用來制衡太子的棋,也是母后與舅舅用來爭權的棋。
所?以他對誰都不再抱有感情。
謝瑯試探他完全沒有必要。
謝皇后撫鬢,對謝瑯輕笑道:“我就說千堯不會被陛下如今的一點溫情沖昏頭腦,大哥,你多慮了?。”
“還?算清醒。”他這?般直白,謝瑯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你這?些日子如此上心陛下病情,老夫還?以為殿下同陛下當真生出?了?父子之情。”
“宮里不都這?般嗎?一方唱完一方登場。”褚千堯說:“不過是演來演去罷了?。”
如今朝中諸位大臣的眼睛都盯在清樂殿,他不演一下父子情深,將?來定然會被詬病,他不在意,卻也煩那些人成日里拿著孝道說事。
謝瑯認同地點點頭,說起了?正事,“這?兩日太子借著江舟看診陛下后囑咐要靜養為由免了?后妃與皇子侍疾的事情你應當是知?道的。”
褚千堯頷首。
“你看出?什么了??”謝瑯道。
褚千堯說:“很多。”
“說來聽聽。”
“其一,是真的為了?讓陛下多活些時日;其二,為了?防止我們殺了?陛下偽造圣旨;其三,為了?引我殺害陛下嫁禍給他,從而反過來除掉我。”
當然這?個殺害并非是真的殺了?。
褚千堯了?解褚暄停,即便是對父皇沒有太多感情,卻也不會為了?權力傷了?父皇性命。
褚暄停這?個人心軟重情,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不會下死手。
這?也是為什么起先他與褚暄停作對,褚暄停卻從未對他動殺心,直到知?曉了?他與酈幽與天楚都有牽扯,才真的要殺他。
謝瑯端起一旁的茶水,問道:“那么依你之見,此番動還?是不動?”
“動。”
謝瑯抿了?一口茶道:“既然明知?是陷阱,為何還?要動?”
“是陷阱也是機會。”褚千堯漠然道:“我們借著酈幽拖住褚風齡,便是為了?對褚暄停下手。此番他以陛下和自己為餌,想?要將?我們除掉,可是這?番博弈褚暄停并非占盡優勢,反而他才是冒險的那個,我們勝算更?大。”
父皇就快死了?,任何一點意外都能要他的命,褚暄停如今又不許旁人探視靠近,若是肅帝死了?,他完全有把握將?此事全然推到褚暄停身上,一旦背上弒君殺父的罪名,他必死無疑。
“你們二人不愧是舅甥,倒是想?到一處去了?。”謝皇后在一旁聽著,示意了?宮人給褚千堯也送上茶水。
褚千堯對皇后的話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垂眼望著送上來的茶水,眼底沒什么情緒,接過來也并沒有飲,只是放在手中拿著。
他先前受的傷還?未好全,正在喝藥,不能飲茶。
“你既想?得周全,便由你安排。”謝瑯滿意地望著褚千堯,“我會讓思齊協助你調動人手。”
“多謝舅舅。”褚千堯恭敬道。
謝瑯越發滿意。
傅錦時帶著二百鷹衛逐漸深入密林,然而越深入,她越發覺不對勁。
她從前聽說此處密林危險后,因為好奇而打聽過關于它的信息。
這?處密林外圍與普通的樹林并無不同,樹木繁茂,有不少動物野獸,否則最開?始也不會有人只當它是普通林子而進去采藥打獵。
可是她帶著人就要到深處了?,卻始終沒見一只大型野獸,只有零星一些兔子和花鹿之類的沒什么攻擊性的獵物。
傅錦時心中警惕起來,示意鷹衛注意警戒。
他們的馬早在入林后不久便因為路太難走而暫時拴在外面,傅錦時先前考慮過這?個情況,所?以也早安排了?人到了?時間去處理?。
宗宴對傅錦時說:“我帶著人先去前面探路。”
他在云家一事結束后,便回了?鷹衛,此次跟隨傅錦時一起來了?密林。
傅錦時卻搖頭,“此處已?經靠近深處,所?以瘴氣并不濃,再往前,瘴氣加霧氣彌漫,你不熟悉路況,極易迷失方向,極大可能死在里面。”
“但如今情況不對。”宗宴說:“若是不探,怕是容易出?事。”
“我曾根據幸存者的描述研究過,我去。”傅錦時說:“你帶著人原地修整,將?準備的藥先吃了?。”
傅錦時臨行前根據阿娘治療那人的方子制了?藥丸,她雖不知?道這?般提前吃了?能起多少作用,但肯定是有用的。
宗宴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雖然有些擔心卻沒有阻攔。
傅錦時點了?十個人,他們將?脖子上提前備好的面巾扯上來,蓋住了?下半張臉。面巾上提前浸過藥水,可以讓他們保持清醒。
幾個人都是身手矯健靈活的,便是這?樣?難走的路,也能緊跟傅錦時的腳步。
傅錦時帶著他們隨著印象中的方向略去,越往里,瘴氣越濃郁,她放緩速度,減少消耗,避免吸入過多的瘴氣,很快,她隱約看見了?那人提過的水潭。
她沒有立即靠過去,而是從腳邊撿了?一塊不大的石頭,借著臂力甩入其中,水潭之中的水濺起,周遭卻沒傳來任何聲音。
她給鷹衛打了?一個原地不動保持警戒的手勢,而后自己靠了?過去。
忽然,她感覺腳下踩到了?什么。
她抬腳,低頭看去,只見一具殘缺的人骨陷在地里,霧氣彌漫中,傅錦時繼續往前走,視線慢慢清晰,只見水潭周遭密密麻麻排列著許多白骨。
她辨認出?既有野獸的,也有人的。
一瞬間,傅錦時只覺得脊背發涼。
然而最令她發涼的并非是白骨,而是不遠處一具還?未腐爛的尸首。
有這?樣?的尸首,代表著此處密林中怕是還?有人。
她緩緩摸上后腰的短刀,警惕地掃過四?周,抬腳慢慢后撤。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響亮的哨聲陡然響徹此處。
水潭對面的霧氣中緩緩出?現幾個人的身影,傅錦時定睛望去,只見他們都有綠色的眼睛。
她腦海中率先浮現出?了?那迦的那雙異瞳,他其中一只眼睛瞳色就是綠色。
傅錦時也在瞬間對這?些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他們恐怕是戎國?曾經的王室——卅日族。
第187章 第187章
跟隨而來的鷹衛在見到這幾人時第一時間上前護在了傅錦時周遭。
“你是什么?人?”卅日族的一人上前,粗聲粗氣地問道。
“阿赫,莫要如此。”從這位被稱作阿赫的人身后走出來一人。
“敢問姑娘來此是為何事?”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面容艷麗,甚至有些妖冶。
傅錦時看得出這人乃是這幾人當?中?領頭的,直言道:“只是路過,無意?打攪。”
“姑娘應當?聽說過這處密林十死無生的事情。”領頭之人面目溫和,說話平緩,“為何還要從此處過?”
“冒險一試。”傅錦時觀察著這幾人,反問了回去,“密林危險,常年有瘴氣,閣下又為何也?在此處?”
那人似是輕笑?一聲,道:“冒險一躲。”
傅錦時看著他沒說話,那人主動道:“在下其水彧,乃是如今卅日族的族長。”
他的眼睛是綠色的,是何身份其實呼之欲出。
然而,傅錦時卻道:“戎國曾經的王室卅日族早已?滅族。”
她?雖然早就查到當?時有卅日族的人逃了出來,但此刻也?只當?不知。
“姑娘既然知道卅日族的存在,那應當?也?知道卅日族的眼睛乃是綠色的。”其水彧指著自己的眼睛,笑?著對傅錦時說。
他長相頗有攻擊性,可是這般笑?時,眉眼彎彎,倒是緩了幾分距離感?。
傅錦時卻并沒有放下半點戒心,她?上前,掃了一眼其水彧身后的幾人,而后望著其水彧道:“不知此處已?經是卅日族的領地,因而冒犯,還望擔待。”
傅錦時不知是卅日族主動出現的目的,但不論是何目的,她?都不想?惹上麻煩,他們?當?務之急是出密林,否則耽誤的越久,對他們?的身體越不利。
“姑娘誤會了,我并非此意?。”其水彧笑?了起來。
傅錦時看向?了先前被其水彧喊作“阿赫”的人,其水彧見狀,解釋道:“阿赫還并未接觸族中?事務。”
言外之意?便是阿赫不知道他的目的,故而才會在一開始如此。
“那么?族長是何意??”傅錦時問。
她?大約看出來了,這位卅日族族長恐怕是沖他們?來的。
“姑娘身上乃是大瞿的將領的輕甲,想?必是大瞿之人。”其水彧道:“姑娘在大瞿能夠掌兵,定是身居高?位,在下相與姑娘做筆生意?。”
傅錦時掃了一眼不遠處還未徹底腐爛的尸首,“死在那里的應該是大瞿的人。”
她?未明說,可意?思卻清楚,她?在告訴其水彧,他們?殺了大瞿的子民,便不可能合作。
“那并非是我們?所殺。”其水彧聽懂了傅錦時的意?思,解釋道:“我們?發現他時,他已?被瘴氣侵蝕過深,即便服下藥物,也?始終陷于幻覺當?中?,最后自絕于此。”
傅錦時聽到服下藥物略微一頓,卻并未做出太大反應。
“姑娘若是存疑,盡可靠近了仔細查看。”其水彧道:“他的致命傷在心口。”
傅錦時抽出短刀,上前靠近那具尸首,腐爛的尸臭混雜著瘴氣的腐朽氣息瞬間涌入鼻腔,傅錦時忍不住皺了皺眉,但還是借著刀刃輕輕撥攏開尸首胸前的衣裳看清了傷口,的確是自己造成的。
不過傅錦時還在其中?聞到了一絲別的味道,這味道有些熟悉,同她?臨行前制作的那些藥丸味道近乎一樣,只是比她?的藥丸味道淡一些。傅錦時想?到了剛才其水彧說的話,此人應當?是服用過能解瘴氣的藥,可是那藥為何同她?制出來味道一樣呢?
傅錦時握刀的手?一頓,心中?疑慮更深了,但面上還是一派平靜。
“族長想?如何合作?”
她?知道一時半會走不了了,但也?不想?耽擱太久,于是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其水彧。
“姑娘是個爽快人。”其水彧說:“在下可以將能解此處瘴氣的藥給姑娘,姑娘只需將來說服大瞿的皇帝借我兵力,奪回戎國屬于我卅日族的王位。”
“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出爾反爾嗎?”傅錦時審視著其水彧,“族長若是想?要合作,還是坦誠些為好。”
“瞞不過姑娘。”其水彧失笑?,“其實,我一見姑娘便知曉了姑娘身份,女子為將,唯有傅家的云將軍。”
“傅家有一支私兵,乃是鷹衛。”其水彧繼續道:“鷹衛最是守信。故在下并不擔心姑娘會做下出爾反爾之事。”
傅錦時對上其水彧含笑的雙眼,心中?思忖一瞬,糾正道:“族長認錯了,我并非阿姐。”
其水彧面上笑?意?加深,“姑娘乃是坦誠之人,傅家家風果真如傳言般,在下如今是真的相信姑娘不會出爾反爾了。”
“族長心思甚是縝密。”傅錦時淡淡道。
剛才其水彧的話果然是試探,他口中?既然說著要奪回王位,就必然會時刻打聽外界的消息,既如此,如何會不知傅家的情況,又怎會不知道如今是她掌鷹衛。
只是傅錦時還是不信其水彧的所說的目的。
照他所言的合作,若是遇不到傅家鷹衛,難道就不要回到戎國奪回王位了嗎?
這幾個忽然出現的卅日族人處處透著古怪。
“姑娘莫怪,我卅日族如今人少,唯有手?中?能解密林瘴氣的藥一張牌,不敢輕易交付。”其水彧賠罪道:“所以只得試探一番才能安心。”
說到這里,其水彧面上露出一點難過的表情,“先前在下其實已?經嘗試了諸多法子,無論是考慮陸家還是托進來此處的江湖中?人捎帶信息,卻始終無法如愿,又因這雙眼睛,倘若出去定然會暴露身份從而招致冕安族的繳殺,只得日復一日地再次等待機會。”
他說這番話時一錯不錯地望著傅錦時,時刻觀察著她?的表情。然而傅錦時面上始終沒有什么?起伏,他一時間拿不準她?如何想?的。
傅錦時耐心地聽完其水彧的話,說:“自是理?解族長的難處,只是既然族長確認了我的身份,那么?作為交換,我是否能看看能解瘴氣的藥?”
“自然。”
其水彧看向?身旁的人,那人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瓶,倒出一粒藥來放在傅錦時的手?中?,不過他在放下時指甲輕輕蹭過傅錦時的手?心。
“這便是能解瘴氣的藥。”其水彧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試是否有用。”
傅錦時將藥放在鼻間輕嗅,卻在下一瞬間,猛地以刀背劈向?其水彧的喉嚨處,而后在他因瞬間疼痛張嘴時將那一粒藥送進了他嘴里,隨后她?以刀身向?上抵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抬,那粒藥便被他盡數吞了下去,緊接著短刀變換方向?,抵在了其水彧的頸間。
“你找死!”其水彧身后的阿赫驟然暴怒。
傅錦時在他要沖過來時,手?中?用力,其水彧頸間瞬間多了一絲血痕,其水彧抬手?制止了阿赫。
“姑娘這是何意??”其水彧被傅錦時那一劈傷到了嗓子,此時說話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嘶啞。
“族長在藥中?摻了能夠致人失去行動的迷藥,卻還在問我是何意??”傅錦時目光冷冽。
她?此時也?終于清楚了其水彧的目的,這人恐怕并沒有能解瘴氣的藥,甚至此番他真正的目的應當?就在于尋人試藥,是要去試出藥來。
那具還未徹底腐爛的尸體怕就是從其水彧手?中?逃脫的。
只是其水彧既然能夠打聽到外界的消息,自然也?該知道她?懂醫,又如何會做在藥里摻迷藥這樣能被她?一眼看穿的事情?
傅錦時越發警惕。
其水彧聞言贊道:“傅姑娘醫術果然了得,只是你懂醫,卻不懂蠱。”
傅錦時瞇起眼,卻在下一瞬陡然感?覺渾身發冷,心口陣陣發疼。
“看來開始發揮作用了。”其水彧輕輕笑?起來,“你很謹慎,連去碰那具尸首都是用的刀,可偏偏在接藥時用了手?。傅姑娘,你察覺了迷藥,那你察覺得到藥丸中?乃是蠱蟲嗎?”
傅錦時猛然想?到了方才那人放藥時指甲蹭過她?的手?心,想?來蹭那一下便是為了掩蓋蠱蟲鉆入手?心時短暫的刺麻。
其水彧知道她?想?到了,他啞著嗓子道:“那是連命蠱,同生共死。你如今與我痛感?相接,性命相連。”
周遭的鷹衛聞言,臉上瞬間帶了急色,“姑娘!”
傅錦時卻始終鎮定,“既然與你性命相連,那便只留下你便可。”
其水彧聞言,臉色倏而變了。
傅錦時望著他輕聲道:“殺!”
第188章 第188章
鷹衛訓練有素,得了命令便立刻執行。
其水彧沒想到傅錦時如此冷靜,更?沒想到傅錦時如此果?決狠辣。
他本以為以連命蠱相威脅,控制住了傅錦時便是控制住整個鷹衛,卻不想反而給族人招致殺身之禍。
密林中沒有風,瘴氣與霧氣在?空中逐漸彌漫,細看能?看到白色的流動,鼻腔之中逐漸涌入血腥氣,是卅日?族人的血。
其水彧望著倒在?地上的族人,死死地握緊了拳頭,眼見著輪到阿赫時,他再也顧不上傅錦時還抵在?他脖頸間的刀,抄起阿赫被?打落在?地的劍擋在?了他身前。
正要落刀的鷹衛見狀,反應極快,他還記得其水彧受傷會牽連傅姑娘,于是迅速調整刀的方向,最終長刀落在?了阿赫手臂旁的地上。
傅錦時提著短刀走上前,她垂下?眼,居高?臨下?地望著倒在?地上的阿赫,隨后抬眼看向護在?他身前的其水彧,她淡聲說:“你救得了一個,救得了所有人嗎?”
她的聲音很輕,也平靜極了,其水彧卻聽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意?。他看向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的族人,此番是他操之過急,是他大意?了。
從前這處密林還未傳開?十死無生的消息時,每年夏秋會有許多人來此,或是采藥,或是打獵,或是挖些野菜……那時的族長會帶著族人借助蠱蟲短暫地改變瞳色,裝作大瞿人,倒也騙了不少人成為藥人,借此來研制能?夠根治瘴氣侵蝕的藥。
可是隨著此處密林危險的消息傳開?,來此處的人越來越少,偶有江湖中人不信邪前來,可是還不夠,于是為了吸引膽大之人來,他們?便注意?著放走幾個。
只要有生機,就會有人敢來。
這個法?子起初的確很有用,但那些被?瘴氣侵蝕的人即便出去也活不了太久,一個兩個還好,多了人們?便知道了歸根結底還是沒有生路,所以在?其水彧繼任組長后,幾乎沒見過多少人來此。
而那具還未徹底腐爛的尸體是他們?最后一個藥人。
那人趁著守備交接逃跑了,等他帶著人找到的時候,已然晚了。那人本身就被?瘴氣侵蝕地厲害,再加上長久的試藥,精神錯亂之下?,生了幻覺,很快便自絕于此。
至此,他們?最后一個藥人也沒了。
所以在?族中之人探查到有大瞿的士兵來到林中,領頭的還是一個姑娘時,他根據已有的情報,猜測來人是傅錦時。
他知道傅錦時人多,打他們?的注意?太過冒險,可此時也別無選擇了。他們?現在?的藥并不能?根治瘴氣侵蝕帶來的危害,甚至在?逐漸失效,此次若是錯過機會,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在?此期間他甚至考慮過到林子外面去,可轉而又想到他們?如今身體被?瘴氣侵蝕,即便到了外面也活不了多久,而且在?外面他們?無法?用活人試藥,倘若繼續在?密林中,他們?或許還能?一搏。
他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動手,于是設定?了這個計劃。
假意?合作,實?則是為了騙傅錦時吃下?那顆藥。
不過那顆藥里的迷藥其實?并非是給傅錦時用的,而是曾經騙別人的。他聽說了遂州城的事情,知道傅錦時醫術高?超,迷藥是騙不過她的,只是她來得太快,他沒有時間再去準備新?的藥丸,只能?讓欽羽放了蠱蟲進去,想要借著連命蠱控制傅錦時。
然而到底是敗了。
其水彧眼睜睜看著族人死去。
他們?卅日?族當日?舉全族之力留下?血脈,逃至戎國與大瞿的邊境處后,一些人為了保命選擇通婚,一些人則是選擇逃到此處密林。
如今這里的人是僅存的卅日?族血脈。
他是族長,承擔著保護族人的責任,可如今卻偏偏是他害死了他們?。
他眼眶發紅,睚眥欲裂。
“你放過他們?。”
他們?卅日?族的人雖然多,而且有訓練,卻絕不是鷹衛的對手,再這樣下?去,卅日?族就真?的滅族了。
他先?前選擇用迷藥用蠱蟲就是考慮到鷹衛武功高?強,他知道他們?不是鷹衛的對手,所以選擇先?擒住傅錦時。只要控制住了傅錦時,她手底下?的鷹衛便是沒了爪子的鷹,不足為懼,那么到時他們?便有了許多可以用來試藥的藥人。
不久的將來,瘴氣之毒必然能?解。
可卻沒想到傅錦時從頭至尾如此冷靜,以至于他在?下?了蠱的情況竟還穩占上風。
“憑什么?”傅錦時絲毫不為所動,她的刀依舊抵在?其水彧的頸間,看向其水彧的神情不帶絲毫溫度,她說:“此時若是處境調換,你會放過我們?嗎?你的族人會放過我們?嗎?”
傅錦時的心軟重情是對自己人,是對大瞿百姓,而非是敵人。
其水彧聽到傅錦時的話,驟然想到了曾經那些藥人對他的苦苦哀求。
“求求你,放過我……”
“我求你,殺了我……”
“不要……別碰她,我給你試藥,你把藥用在?我身上,我求求放了她……”
那是一個個藥人對他的乞求。
當時他是怎么回應的呢?其水彧對上傅錦時冷漠的雙眼,他當時也是這般冷漠地望著那些人,絲毫不為所動。
如今乞求的人換作了他,他乞求的人同他一樣冷漠。
他陡然松了先?前還繃著的勁與狠,他望著傅錦時,艱澀地開?口,“我們?只是想活下?去。”
“我們?不想活嗎?”傅錦時淡聲反問:“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們?的活憑什么要建立在?我們?的死之上?”
其水彧陡然失聲。
這句話曾經也有人問過他父親,那時他還很小,也產生了疑惑,于是問父親,父親只是摸著他的頭對他說沒有辦法?,他知道父親的難處,卻并不認可父親的做法?。
可后來看著族人死于瘴氣,他還是低了頭,成為了父親。
“你不是卅日?族人,你如何會知我們?的艱難?”他壓著心中涌上不甘與憤恨,猛然抬高?了聲音問傅錦時。
“可那是你卅日?族的事情,是你們?戎國之事。”傅錦時并沒有被?他的情緒牽引,沉著道:“與我何干?與鷹衛何干?你們?艱難,就該要我們?的命換嗎?”
若是在?平日?里,她見卅日?族處境艱難,或許會以自己的能?力去幫一把,但前提是不牽扯鷹衛和永州,也不牽扯大瞿。
然而如今卅日?族卻是將注意?打到了他們?的身上,甚至害了大瞿百姓的性命。
她沒有圣人心腸,更?沒有能?夠拯救天下?人的本事。
所以其水彧說再多,她也不會被?觸動。
其水彧意?識到僅憑這樣是說服不了傅錦時的,于是他問道:“你如何才?能?放過他們??”
此時他的聲音啞得不像樣,全然沒了半點先?前的自信與篤定?。
傅錦時卻反問他,“你拿我大瞿百姓試藥時,可有想過放過他們??”
其水彧聞言瞳孔驟縮,“你怎么會……”
“果?然如此。”傅錦時道。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其水彧,后來耐心周旋也不過是因為他說死在?這處的那人用了他們?的藥,她想探探是否是真?的。倘若是真?的,那么跟隨她而來的鷹衛將來活下?去的希望更?大些。
可是在?看了那具尸首后,聞到他身上散出來的那道近乎一樣的味道時,她心中對藥的事情大約有了判斷,但那時還不清楚其水彧的真?正目的,所以便也沒有輕舉妄動。
直到她聞到那顆藥里散發著迷藥的氣味,再聯想到那具還未徹底腐爛的尸體上散發的味道,她猛然意?識到了其水彧的目的——以活人試藥。
卅日?族藏身密林,可密林中有能?致人死亡的瘴氣,他們?要長久地活下?去就必須找到能?夠解瘴氣侵蝕的藥。起先?他們?或許會根據發病之人慢慢摸索,可長此以往,本就不多的族人只會更?加艱難,他們?迫切的想要找出能?夠救人的藥,那么不難想到活人試藥的法?子。但他們?必定?不會拿自己人,所以就只能?是抓外族人。
意?識到這一點后,傅錦時想到了先?前進入此處的百姓,那些沒能?出來的,恐怕都是被?卅日?族的人抓了試藥。
但那畢竟只是她根據現下?的境況而猜想的,不敢真?的確定?,所以一直想著再找機會試探,此時其水彧的反應一下?子肯定?了她的猜測。
她更?不可能?放過這些人了。
“你就不怕我與你同歸于盡?!”其水彧狠聲道。
“你沒有機會。”傅錦時在?其水彧作勢要將長劍橫在?頸間的瞬間,抬手借著短刀拍在?他的手上,其水彧反應也還算迅速,他在?長劍脫手的瞬間換了另一只手去接,然而傅錦時比他還要迅速,只見她短刀迅速下?撤,擋住了其水彧去接劍的手,另一只手在?接到長劍后迅速上翻,而后反手擲出,方向正是阿赫。
阿赫心口被?刺,連句話也沒來得及說,便斷了氣。
其水彧眼睜睜地看著阿赫死在?他的眼前,神情可怖至極。
傅錦時毫不畏懼,冷聲說道:“你也誰都救不了。”
她說只留其水彧便只會留下?他。
卅日?族與冕安族相爭,卅日?族敗北,被?殘殺,被?迫到處躲藏,雖有可憐之處,可權力爭奪向來是如此殘酷,失敗的一方都是慘的。倘若今日?卅日?族是安分地藏身于此,她便是知道了也當做不知道,但偏偏從他們?來到此處,殺了諸多大瞿的百姓,如今更?是將注意?打到了鷹衛身上,她便不可能?輕易放過。
鷹衛的速度很快,這一處轉瞬間便只剩了其水彧一個卅日?族的人。
“你竟連阿滿也不放過。”他說的阿滿便是下?蠱之人,其水彧陰冷地望著傅錦時,故意?在?阿滿死后才?對她說:“這連命蠱只有她能?解。”
他想在?傅錦時臉上看到后悔莫及的神情,可他注定?失望了。
“她是你的人,即便解蠱我也并不信她。”傅錦時毫不在?乎,甚至還笑了一聲,“而且,誰說我要解?”
其水彧不信她半點不在?意?,“嘴硬。”
“蠱蟲即便不能?解,卻也能?轉移。”傅錦時說:“其水組長,你還幫了我一個大忙。”
雖然褚暄停在?兩人在?一起后看著很開?心,但她能?感受到褚暄停對兩人之間的感情始終存著最壞的打算,他像是隨時做好了被?她拋棄的準備。她知道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她,當初她的瞻前顧后傷了他。
傅錦時沒有同人處過這樣的感情,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安褚暄停的心,況且她也不擅言辭,甚至在?今天之前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但她愿意?去找法?子。
今日?連命蠱的出現給了她思?路。
三哥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這其中就包括蠱蟲,但她害怕蟲子,所以三哥很少在?她面前提這個,不過她卻聽三哥同曲陵說過,有的蠱蟲不能?解,但所有的蠱蟲都可轉移。
于是她想到了將其水彧身上的連命蠱轉移到褚暄停身上。
若是褚暄停同意?,從此之后他們?痛感相連,性命相接,若是他不同意?,她便將其水彧囚禁一輩子,直到她死。
京城,清樂殿。
褚暄停既要照看了肅帝,又要處理朝中之事,幾日?下?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憔悴疲憊了不少。
今日?,他才?看了一份折子,便收到了沉驛的消息。
皇后的人在?送來清樂殿的藥里動了手腳。
褚暄停知道,謝家開?始行動了,這碗藥給肅帝喂下?去,褚千堯便會來了。
他捏了捏眉心,靠在?椅背上定?心神。
褚扶清端著兩碗湯藥走了進來,她將其中一碗放到褚暄停的手邊,“我尋江大夫開?的方子,你這幾日?太累了,也該注意?身體。”
褚暄停睜開?眼,看向褚扶清,又看向那碗藥,他笑著道:“還是妹妹最好,晝津與祈年從來不會有這樣細心的時候。”
褚扶清眉眼一彎,“他們?倆自然比不上我。”
褚暄停輕輕笑了起來,端過藥盡數喝了。
他喝完,起身要處理肅帝的藥,卻在?站起來的瞬間,感覺頭暈目眩,他猛地撐住桌案,看向了褚扶清。
褚扶清上前扶住了褚暄停,而后輕聲道:“哥哥,你好好休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褚暄停聽在?耳中,卻只覺聲音漸漸遠去,連意?識也緩慢退去。
應寒川從外頭走進來,褚扶清對他說:“應司印,有勞。”
應寒川頷首,直接扛起了褚暄停。
褚扶清見狀欲言又止。
她想說是否有些粗魯,可一想到若是抱著,好像更?不對,于是選擇轉過身去,不看也不言。
應寒川扛著褚暄停出了清樂殿后便將他放了下?來。
褚暄停眼神清明,哪里有半點中藥的模樣。
第189章 第189章
清樂殿的藥前?腳送進去?,后腳消息便?入了梧陽宮。
皇后派人將消息分別?傳去?了四皇子府和朝中幾位大人手中,而后派身?邊的掌事宮女潤鑫帶著太醫先去?了清樂殿。
“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殿。”沉驛起身?站在殿門前?,面無?表情地抬手攔住了潤鑫。
“放肆!我有皇后娘娘手諭!”潤鑫手中端著的正是謝皇后的手諭。
沉驛不為?所動。
潤鑫冷笑?一聲,抬手就要甩在沉驛的臉上,她從前?都是這么教訓手底下的人的。
卻不想下一瞬手腕被人大力攥住了。
戰音上前?擋在沉驛身?前?的同時抬手攥住潤鑫的手腕,神色冷冽地望著她,“沉副將乃是軍中領將,你一介宮女如?何敢對他動手?”
“對皇后娘娘不敬,便?是副將也是以下犯上,我身?為?娘娘的掌事宮女,自然有資格教訓一個以下犯上之人。”潤鑫對上戰音的目光,絲毫不懼,“莫不是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眼中沒了皇后娘娘這位母后?還是太子殿下覺得能越過陛下去??”
不愧是跟在皇后身?邊的,兩句話便?直接給?太子殿下和廣陵公主扣了一頂大不敬的帽子,連帶著還給?太子殿下冠上謀逆逾矩的名頭。
戰音眼神凌厲,“污蔑當朝太子與公主,乃是死?罪。”
說完,她朝著一旁甩開潤鑫的手。
她自小習武,手勁和力氣都比潤鑫大些,潤鑫的手腕此刻已然紅了一片,身?子也被這一下帶偏,倒在地上。
戰音沒有給?她絲毫尊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喊了兩個小太監來,“梧陽宮潤鑫以下犯上,不敬太子與公主,更是無?令強闖清樂殿,擾陛下靜養,按照宮規押入掖庭,等候發落。”
“你敢!”眼見著兩個太監朝她而來,潤鑫猛然站起身?,“我乃皇后身?邊掌事宮女,你不過是公主身?邊的侍女,論品級,你有何資格發落我?!更何況,我有皇后娘娘手諭!”
“陛下命太子殿下監國,太子殿下之命便?是皇后娘娘也無?資格置喙。”沉驛淡淡道:“此舉乃是皇后娘娘違抗圣命,抗旨不尊。”
潤鑫聞言手上手諭猛地落地。
“本宮抗旨?”一道威嚴的女聲從幾人身?后響起。
“參見皇后娘娘。”沉驛與戰音見到謝皇后前?來,單膝跪地行禮。
潤鑫一見皇后則是瞬間安心,她笑?著幾步走去?了皇后身?旁。
“沉副將倒是說說本宮如?何抗旨不尊?”皇后行至沉驛面前?,并?未讓他起身?,而是直言問道。
沉驛也不怯,沉著道:“陛下命太子殿下監國,圣旨之上言明,太子之言如?同陛下之言。皇后娘娘若是一定要入殿,便?是違抗陛下之命。”
皇后冷冷一笑?,眼神銳利,陡然抬手甩在沉驛臉上。
沉驛并?不躲閃,他若躲閃乃是不敬皇后,罪名便?落在他的身?上了。
“真是放肆!”皇后收回手,寒聲道:“太子謀害陛下,本宮前?來救駕,竟還被污蔑是抗旨,太子當真以為?能夠一手遮天?!”
“母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不能無?憑無?據亂說。”褚扶清從清樂殿內走出?,朝著她微微福身?行禮,而后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沉驛與戰音,在看到沉驛臉上的紅腫時,眼神微閃,但當她抬眼對上皇后的眼睛時,又?恢復了一貫的溫婉,“母后,可是聽了謠言?”
“是不是謠言,進去?看看陛下便?知?道了。”
褚扶清聞言看向不遠處過來之人,起先她只是覺得聲音耳熟,待那人走近了,她認出?來此人乃是戶部尚書韓尋。
一同前?來的還有吏部侍郎吳相?書與兵部尚書陳功。
她輕輕捻了捻垂在袖下的手指,來的都是褚千堯的人。
只不過褚扶清此時并?未看見褚千堯與謝瑯,心中不免更加警惕起來。
幾個人一同給?皇后行禮。
“幾位大人免禮。”謝皇后道:“幾位大人來的正好。不妨做個見證。”
“母后。”褚扶清看向她,再?次阻攔,“江大夫說父皇需要靜養,如?今眾人進去?,只怕是不妥。”
“廣陵,你為?何一再?阻攔?”謝皇后凜聲道:“難不成太子弒君消息乃為?真?!”
“皇后娘娘!”褚扶清這一次甚至沒喊“母后”,而是以“皇后娘娘”相?稱,只聽她厲聲言道:“即便?您是皇后,也不該如?此污蔑皇兄!”
“那你為何再三阻攔?!”
“父皇如?今病重,大夫再三叮囑必須得靜養,此番一旦出?了差池,娘娘擔得起嗎?!”
“本宮看你分明是欲蓋彌彰!”謝皇后冷聲呵斥,“先前?本宮侍疾之時,陛下還未曾病重到如?此地步,為?何太子回京,陛下病情便?愈發嚴重?太子口口聲聲親自侍疾,他眼疾未愈,如?何能夠妥當?清樂殿禁止后妃與皇嗣入內,你卻出?入自由,莫非是你兄妹二人合謀,意欲謀害陛下?”
“皇兄乃是太子,何必多此一舉?”褚扶清分毫不退,“倒是娘娘,不尊大夫囑托,一定要入這清樂殿,到底圖謀為何?!”
“皇后娘娘乃是陛下之妻,憂心陛下,乃是人之常情。”陳功道:“公主殿下,娘娘只是進去?看一眼陛下,小心些并?不會擾到陛下,殿下何故如?此阻攔?莫非真的如?同坊間傳言?”
“坊間傳言?”褚扶清故作不知?,問陳功,“坊間有何傳言?”
“如?今坊間都傳太子殿下囚禁陛下,意圖不軌。”韓尋道:“否則殿下以為?我等為?何而來?”
“一派胡言!”
“所以殿下,即便?是為?了太子殿下清白,您也不該阻攔皇后娘娘。”吳相?書道:“只要確認陛下無?事,太子殿下盡心盡力照看陛下,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太子殿下也不必受此污蔑。不然將來背上罵名,恐怕……”
他這話與威脅無?意。
褚扶清看著換著話術逼迫她的幾人,心中冷笑?,這些人巴不得皇兄真的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嘴上卻說的如?此好聽。
不過雖然心中這般想著,她的面上卻依舊如?常,甚至軟和下了態度,“既然如?此,母后便?隨兒臣前?來。不過未免人多擾到父皇,還請母后只一人進入殿內。”
眼見著時間拖得差不多了,褚扶清估摸著應寒川應當已經借著東宮的密道將褚暄停送出?宮了,于是她不再?阻攔。
她先前?還多番阻攔,如?今如?此痛快,反倒令皇后心中升起不安來,甚至心中閃過一絲焦急。
她此番并?非真的要進去?,而只是拖延時間要等千堯來。
她命人在藥中下了毒,此時已過了陛下用藥時間,那藥一旦飲下,必定毒發,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所以她篤定褚扶清這會兒不敢放她進去?才敢這般強勢要求進入清樂殿查看。
可此時千堯還未到,褚扶清竟然松了口。
她心中盤算著褚扶清的想法,驟然想到褚扶清會不會是想同褚暄停一起將肅帝中毒身?亡一事推到她身?上。
畢竟褚扶清先前?百般阻攔,也只是以擔憂肅帝身?體為?借口,如?今松了口讓她入內,傳到外面,更是說明問心無?愧,若是此時再?有太子公主為?護陛下受傷之事發生,肅帝的死?便?會理所當然地轉移到她身?上。
見皇后未動,褚扶清挑眉,“母后?”
正在謝皇后要動時,褚千堯終于來了。
“母后。”褚千堯道:“不若兒臣去?吧。”
謝皇后在見到褚千堯時,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她裝作欣慰的模樣道:“也好,難為?你一片孝心。”
褚扶清見著這一幕,收斂了面上的神情。
雖然她與褚千堯是對手,可她也是實實在在地覺得褚千堯可憐。
父皇與母后無?人真心愛他,他自己也知?道,可他卻從不死?心,或許他自己都沒發覺,他根本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意,他始終在渴求父皇與母后的丁點心軟與愛意。
可褚扶清早就認清了,從父皇那里是得不到真情的。
她沒說話,只是將褚千堯帶了進去?。
清樂殿內依舊焚著安神靜氣的香,不濃烈,很是淡雅。
此時的肅帝正靠在榻上翻閱奏折,聽到聲音抬眼掃了褚千堯一眼,道:“千堯來了。”
褚千堯見肅帝醒著也不驚訝。
“父皇。”他恭敬行禮。
“坐。”
褚千堯聞言起身?,抬眼時他掃了殿內一眼,沒有看到褚暄停,他略微皺眉。
褚暄停設計許久,就是為?了引他動手,可是此時竟然不在。
他心中盤算起來。
褚扶清給?褚千堯倒了茶,“四哥。”
“多謝。”褚千堯接過茶水,卻沒有飲。
肅帝此時放下奏折,“娶謝家姑娘一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父皇,你應當聽說了我在鎏城所做之事。”褚千堯垂眼望著手中茶水。
“人家姑娘不喜歡你。”
“喜不喜歡是我說了算。”
肅帝擰眉有些不悅,不過他的不悅并?非是因為?褚千堯這般執迷不悟,而是他如?此堅決地忤逆他。
“冥頑不靈。”肅帝不再?給?褚千堯拒絕的機會,“朕今日就擬旨,將謝家姑娘與你賜婚。”
“父皇!”褚千堯陡然站起來,“兒臣不愿!”
“混賬!”肅帝怒急攻心,劇烈咳嗽起來,褚扶清連忙上前?替他順氣。
肅帝緩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他有些脫力地靠在后頭的軟枕上,指著一旁桌案上的藥,道:“給?朕拿來。”
褚扶清一頓,她分明同父皇說了那湯藥中被下了藥,已經讓人重新去?煎藥了,還留著這碗藥是因為?她要利用這碗藥拉下皇后。
褚扶清一時間猜不透父皇是要做什么,不過還是依言照做,起身?要去?端藥,卻被肅帝攥住手腕。
她一怔,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
褚千堯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陡然一笑?,心中卻涌上了暴戾情緒。
此時早就過了用藥時間,這碗藥卻還好端端的放在這里,即便?是為?了放涼也不該如?此長的時間,而且若當真只是放涼些,父皇為?何不讓扶清去?拿?
此番是為?什么,不言而喻——
父皇知?道這碗藥被動了手腳。
明知?有毒,卻還讓他端過來,是想做什么?
褚千堯從未感受到如?此徹底的拋棄。
他忍著憤怒將藥端到榻前?,用手背試了試溫度,主動舀起藥來遞到了肅帝面前?。
肅帝殘留的咳意漸止,他先是看了一眼褐色湯藥,又?抬眼望著褚千堯,臉色逐漸冷厲。
褚千堯望著肅帝的神情,心中涌上快意,他再?次將湯藥往前?遞了遞,“父皇,兒臣伺候您喝藥。”
肅帝再?也忍不住,他勃然大怒,揮開褚千堯的手,勺子落地,碎成幾截,里頭的湯藥落了幾滴在褚千堯的眼下。褚千堯一聲沒吭,他起身?,將手中的碗摔在地上,濺起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背,他抬手擦掉了眼下的藥汁,卻將手背的血跡蹭在了那處。
清樂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褚扶清在一片寂靜中,發覺湯藥無?毒。
她猛然抬頭看向褚千堯。
褚千堯緩緩笑?了起來,他的嘴角上揚著,眼睛卻是紅的。
他真是可笑?極了,竟會為?了一絲希冀去?換了母后的藥。
“父皇,為?什么?”褚千堯望著肅帝,他的心一陣陣攣縮,情緒翻涌中他失控怒吼,“為?何這般對我!”
為?什么要幫著褚暄停殺了他!
為?什么!
他難道不是父皇的孩子嗎?他就那么令父皇不喜嗎?!
可是他到底哪里做錯了!
他拼命討好母親,討好父皇,可為?何誰都不愛他!
“因為?你明知?湯藥有毒,卻還端給?朕。”肅帝厲聲道。
倘若今日老四不端那碗藥,那么他將來必定保他一命。
可偏偏他不僅端了,還要喂給?他,他就不可能再?留他。
褚千堯眼中含淚,定定地望著肅帝,他的雙拳緊攥到發抖。卻壓著怒火笑?了起來。
“父皇,你將玉佩摔在地上的時候不知?道它會碎嗎?”
肅帝被他問住,褚千堯滿臉諷刺。
“所以父皇,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所說那般。”褚千堯不再?克制情緒,他的眼瞳漆黑如?墨,聲音如?冰,“你最了解我的性子,你知?道我一定會端,你只是在找一個除掉我的正當理由。”
說到最后,他近乎吼了出?來。
肅帝沒有出?聲。
褚千堯抬手捂住眼睛,再?也克制不住,眼尾落下淚來。
他啞著嗓音說:“陛下,我恨你。”
此話一出?,肅帝忽然怔住。
在這一片靜謐之中,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褚扶清立刻辨認出?這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踩出?來的。
很快,謝瑯與謝思齊穿著一身?輕甲走了進來。
褚千堯垂下手,他的眼尾還帶著濕潤,可望著肅帝的表情卻變作了狠絕,他一字一句道:“太子與廣陵公主合謀毒殺陛下,太子畏罪潛逃,廣陵就地伏誅。”
第190章 第190章
謝瑯一進來便看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碗與?迸濺了一地?的?湯藥,然而在看到那?藥在地?上只是似尋常湯藥灑在地?上時,便知道湯藥中的?毒被換了。
為了讓肅帝當場毒發,他給皇后的?是鴆毒。
鴆毒落地?,不是這般。
他再?看向褚千堯,見他眼睛通紅,神情中雖有恨,可?也摻雜著旁的?。
謝瑯知道,自己先前察覺到的?沒錯,褚千堯并非全然演戲,他是當真還?對肅帝抱著真情。
他覺得可?笑。
竟會有人奢求肅帝的?情。
“混賬!”肅帝望著闖進來的?謝家父子對著褚千堯怒喝出聲,“朕當初就不該縱容你!”
他如何能看不出來褚千堯要做什么,正是因為看出來了,他才憤怒。
他對這個四子乃是最為寬容仁慈,算是真正養在跟前看著長大的?,幾乎從不苛責,可?到頭來卻是這個孩子要對他動手。
褚千堯沒有再?同肅帝爭執什么,他望著暴怒的?肅帝,對謝瑯道:“舅舅,剩下的?你處理吧。”
他如今甚至沒有心力再?去想褚暄停做什么去了。
不過不重要了。
他說完,最后看了一眼迸濺在地?上的?湯藥,轉身就要朝外走去。
褚扶清卻在此時出了聲。
“四哥。”她在謝瑯等人進來的?瞬間便護在了肅帝身前,便是到了此時也不見慌亂。
褚千堯腳下一頓。
褚扶清定定地?望著褚千堯,問道:“湯藥里?面真的?有毒嗎?”
此話一出,除了謝瑯,其他人皆是下意識去看地?上的?湯藥。
褚扶清這樣問,既是為了再?爭取片刻時間,不讓自己與?褚暄停真的?背上毒殺父皇的?罪名,也是為了自己生的?一絲惻隱之心。
褚千堯側眸對上褚扶清的?目光,他冷冷嗤笑,“你與?太子放沒放,你不知道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褚扶清的?問題,而是就著要扣在兩人身上的?罪名扯了一句。
“我不知道。”褚扶清說。
“隨你。”他聽得出來褚扶清想做什么,可?是他不想要。
他不會讓人知曉他曾經?多么可?笑。
他慶幸自己將?碗摔了,把藥灑了,否則誰都會知道他的?可?笑與?難堪。
他寧愿被所有人認定曾經?意圖下毒弒君殺父也不要旁人知曉他渴求父親的?愛。
他說完,朝外走去。
除了孤照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將?毒藥換作了能夠續命的?幽蘭草粉。
那?株幽蘭草是從前他在遂州城所得,是世間唯一一株。
他想要要用這株草去賭一把父皇對他的?信任。
今日只要父皇敢喝下他喂的?藥,他就會讓謝家撤走,而非現在弒君。
可?他也是真的?不幸運,竟輸的?如此徹底。
褚千堯沒有去看跟著一同進來的?皇后,肅帝是這般,母后不出意外也是這般,都沒什么必要了。
這些?人在他身上看到的?從來是利用價值。
褚扶清護在肅帝身前,看著褚千堯挺直脊背的?身影,這一次沒再?說話。
“你既然擔心,為何還?要順著廣陵公?主的?計劃走?”清樂殿外的?一處連廊上,唐明珂問褚暄停。
此時霍屹川已經?帶著人將?謝家圍在外頭的?人都清理干凈了,兩個人便站在此處借著樹木遮擋,看著清樂殿的?方向。
“我相信她。”褚暄停出聲道。
他是哥哥,所以?對于扶清總是會忍不住擔心,想要保護好她,為她掃清路上的?一切障礙,可?是扶清并不需要他這般的?保護。
扶清同傅錦時是一樣的?姑娘。
她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能力,甚至他們的?能力并不輸任何人。
他們的?力量并不弱小。
所以?這這種時候,他不需要一定去做什么,只要能給她們兜底便可?。
“之后你打算如何?”唐明珂問道:“此番四皇子與?謝家必敗,你的?身份卻還?是太子殿下,廣陵公?主若要登基,有你的?這個身份攔在前頭想來也是麻煩。而且朝中大臣必定反對。”
“離京。”褚暄停也沒瞞著唐明珂。
將?來他離開,扶清這邊還?需要他相幫,所以?早些?讓他知道也好早做準備。
“你不會要死遁吧?”唐明珂驚訝問道。
“看情況。”褚暄停沒有否認,“不到萬不得已,不用這個法子。”
他還?是想以?褚暄停的?身份同傅錦時在一塊,而非是旁的?假身份,所以?若非萬不得已,他還?是想“活著”。
唐明珂哼哼笑道:“不想用這個法子是因為傅姑娘吧。你個小心眼的狐貍竟也能找到媳婦。”
褚暄停聞言淡聲回懟,“你倒是心眼實在的?憨貨,你有媳婦嗎?”
唐明珂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黑著臉憤懣出聲,“就說你小心眼!”
兩個人雖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但眼睛卻時時注意著清樂殿的?動靜,此時忽然看到褚千堯從清樂殿出來。
“他怎么出來了?”唐明珂皺眉。
照廣陵公?主的?安排,褚千堯出來該是被禁軍帶出來。
褚暄停神色也不似剛才那?般輕松,但他并沒有立即行動。
就在此時,忽有一人攔在了褚千堯身前。
褚千堯即將?踏出清樂殿時,迎面橫過來一把劍,他想也未想后撤偏頭躲開。
站定后,看清楚了來人。
“阿簡。”褚千堯出聲喊她。
越行簡手中長劍還?指著褚千堯,她面目冷峻,緩步上前。
褚千堯看著兩人之間的?長劍,隨著她的?逼近后退。
他了解越行簡,他不后退,那?把劍是真的?會刺在他的?身上。
也在這時,他注意到越行簡身后的?不遠處來了幾個人——
內閣首輔沈懿、都察院左都御史卞驚鵲和都察院右都御史秋揚霄以?及其他幾位在朝中頗有威望的?重臣。
同一時間,清樂殿兩側的?廊道上也傳來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能在京城練就這般士兵的?只有禁軍。
他回頭望去,果?然見霍屹川走了過來。
無?論見到誰來,褚千堯都沒有絲毫驚訝,褚暄停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他一步步退回到殿內,對著已然被禁軍圍起來的?北府軍下令道:“殺出去。”
南衙軍與?北府軍雖然同屬禁軍,聽從禁軍統領霍屹川的?命令,可?北府軍的?中郎將?卻是謝家嫡系出來的?謝誠爻。
此時聽了褚千堯的?命令,當即行動。
兩方人瞬間打了起來,沉驛與?戰音此時也從北府軍的?劍下脫身,兩人直奔褚扶清與?肅帝身邊。
越行簡則是對著褚千堯沒有絲毫留手。
這一次褚千堯也沒有留手。
密林。
傅錦時是在第五日晚上出的?密林。
她帶的?二百鷹衛,折損在密林中的?有十人,這十人既有被毒蟲毒蛇咬傷而亡的?也有因扛不住瘴氣?而亡的?。
不過傅錦時沒有把他們的?尸首留在密林內,而是就地?燒了將?骨灰帶出來。
先前在永州,夏季炎熱,尸體極易腐敗,他們便將?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燒了,而后將?骨灰帶回祁燕山安葬。
“去發信號。”傅錦時吩咐負責傳遞消息的?鷹衛。
那?鷹衛點頭,尋了個空曠一點的?地?方將?信號放了出去。
赤紅的?一道信號在半空中格外顯眼,除了能夠告訴褚祈年開始行動,也相當于告訴了陳家今夜有襲。
不過好在他們此時離陳家營帳極近了。
陳燁即便此時開始布防,也有些?晚了。
傅錦時將?剩下的?人分?成六個小隊,分?別從六個方向進攻。
不過在行動前,她將?被綁住的?其水彧丟到了宗宴的?面前。
“看緊了他。”傅錦時說:“別讓他磕著碰著。”
宗宴點頭應下。
他知道如今傅姑娘與?其水彧痛感相連,一旦其水彧出了事,在前方的?傅姑娘也會被牽連,而戰場之上,一絲一毫的?分?神都有可?能送上性命。
傅錦時吩咐完各小隊的?任務,便帶著自己的?小隊迅速行動。
另一邊,褚祈年帶著人早已等待就緒。
這五日,陸家只兵臨城下一次,褚祈年按照傅錦時臨行前交代的?來應對,倒是有驚無?險。
而后在到了與?傅錦時約定的?出發時間后,便帶著人來到了距離陸家大營不遠處的?山丘處藏身。
此處能容納的?人不多,所以?他們是分?批行動的?。
此時見到信號,他立即派人也發信號,之后便帶著人從正面直接沖向陸家營帳。
陸曄正在營帳內同陸玨和幾位將?軍商議之后的?作戰計劃,卻不想陸琪闖了進來。
陸曄不悅皺眉,呵斥道:“如此沒有規矩。”
陸琪也沒管他的?訓斥,直言道:“發現了鷹衛的?信號。”
“在哪個方向?”
陸琪沒有絲毫猶豫道:“北方。”
其實是在南方,在密林的?位置,他在發現的?一瞬間便將?跟隨他巡邏的?兩個陸家軍滅了口。
他已然意識到今夜恐怕要有大戰發生,而陸家敗北,就是他救走母親的?機會。
他話音才落,外頭便又?闖進來一人,“將?軍,六皇子帶兵朝這邊來了。”
接連兩個不好的?消息,陸曄也沒有絲毫慌亂,他正要下令,卻忽然聽到外頭傳來混亂嘈雜的?聲音。
“敵襲!”
“褚祈年不是還?未到嗎?!”陸玨聞言下意識說道,然而說完他猛然想到了一個人,“是傅錦時!可?她是從哪里?過來的??!”
“密林。”陸曄臉色陰沉下來,他陡然上前掐住陸琪脖子,“北方?陸琪,你是真不怕死。”
陸琪沒有想到傅錦時的?速度這么快,只得迅速想對策,他艱難出聲,“父親,我看到的?的?確在北方。阿娘還?在你手,我如何敢背叛?”
陸曄冷笑一聲,甩開陸琪,“最好如此,否則今日你娘就得給死去的?陸家軍陪葬。”
他說完,朝著營帳內的?三位將?軍下了防守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