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71章
沉西與沉七等沉鐵衛在玄色樓的人圍上來的瞬間便從暗處上前,護在褚暄停與傅錦時身旁。
褚暄停耳中好似還?殘留著那?聲清脆響聲,他冷聲吩咐,“不留活口。”
“是。”
沉西應聲,兩方瞬間纏斗到一處。
為首的刺客此番接的任務只是探查大瞿太?子是否真?的瞎了眼睛,所以先是放了一支箭來試探,發現是傅錦時拉著人躲開時已經信了大半,此番又見褚暄停身邊帶著這樣?多的沉鐵衛,更是徹底相信。
他來之前查過褚暄停,他從前身邊多數只帶兩人,如今帶這樣?多的人,怕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而不得?不讓人保護。
確認了這一點后,他當?即就帶著人撤離。
“追。”沉西見狀,直接下令。
太?子殿下既然說了不留活口,那?便是不能留。
傅錦時沒去管那?些,她蹲下身撿起碎裂的玉簪,輕輕放在手心。
她知道她與褚暄停不可能,所以總是時刻提醒自己不可放縱,要來這根簪子是唯一一次放任自己出格。
她是大瞿人,如何會不知道要一個男子的發簪代表何意?。
可她想給自己留一絲念想。
然而如今發簪碎裂,她難免難過。
褚暄停雖看不清傅錦時的神情,卻能感?受到她心情低落。
他俯下身從傅錦時手中拿過那?幾截玉簪,而后抬手取下頭上的木簪,放入了她的手心,他說:“這是烏木,也很值錢。”
傅錦時垂眼看著通體漆黑的木簪,她記得?這根簪子,是從前在太?子府時褚暄停親手所制。
她抬眼,看向褚暄停,他的眼睛依舊被蒙著,卻好似能看到上揚的眼尾,半披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滑落身前,她忽然發現褚暄停已經很久沒有將頭發全部挽起了。
她記得?自從柯藍之毒解了,褚暄停出門?在外總是習慣用?發冠束發的,而如今他好像總是玉簪半挽。
褚暄停拉著傅錦時的手輕輕用?力,將人帶起來。
“一支玉簪而已。”褚暄停說:“你若想要,多少都行。”
傅錦時握緊烏木簪子。
褚暄停見狀,心中一直糾結的事情再次涌上心頭,他感?受到手中簪子碎口處的鋒利質感?,決定自私一回。
“傅錦時。”他說:“你可知,在大瞿,若是男子向女子送玉簪,便是心悅之意?,女子若是接受發簪,便是接受那?男子。”
褚暄停問出這話時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他慶幸此刻眼睛被遮擋起來,否則若是看著傅錦時那?雙清冷的眼睛,他怕是不敢說。
即便是此時,他仍是忐忑不安的,可他覺得?今日倘若不說,那?便再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他們就要分開了,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能夠明確彼此心意?也是好的,他總是抱有一絲希冀,或許有一日他能夠去永州,亦或是傅錦時愿意?去往京城呢?
他不想也不甘心就這樣?分開。
他想要自私一回,得?一個答案。
即便現在就要分隔兩地,可若是有那?個答案,他們終歸會有可能。
褚暄停隔著朦朧望著傅錦時,等待著她的回答。
這些日子,他能感?覺到傅錦時對他與以往的不同,他不相信傅錦時還?是同從前那?般半點沒有考慮過情愛之事,更不相信傅錦時對他沒有半點情誼。
傅錦時聞言,握著烏木簪子的手微微用?力收緊,她道:“太?子殿下,這并非是玉簪。”
她這話便是承認了她知道此種說法,但是話里的內容卻有些裝傻的意?味。
其實,玉簪與木簪在此時又有何區別呢?
褚暄停也聽?出了傅錦時想要繼續裝傻的意?味,若是從前,甚至若是玉簪碎前,他或許就順著這句話調侃而過了,可此時他卻不想了。
那?根碎裂成幾段的玉簪不僅讓傅錦時心中不舒服,他也同樣?如此,所以他伸出手,將手中的幾段玉簪展現在傅錦時的眼前,“這是玉簪,是你前些日子親口要的。”
“殿下也說了,是我要的,而非你給的。”
“你要,我給,你接。”自從他們二人于傅錦時報仇一事達成共識后,褚暄停極少對傅錦時展露出強勢的一面,他知道傅錦時有太?多的話能夠繼續模糊下去,所以他干脆挑明了說:“我給你是因我心悅于你,那?么你接又是為何?”
傅錦時張口就想要再次混過去,褚暄停看出他的意?圖,直言道:“你該知道,答非所問本身就是答案。”
傅錦時隔著那層白色的布條對上褚暄停的眼睛,兩人無聲對峙。
半晌,褚暄停又說:“傅錦時,我不相信你半點感受不到我心悅你。”他說著將目光轉向手中的斷裂的玉簪道:“我更不相信,你對我沒有半分心動。”
傅錦時沒有料到褚暄停會如此直白,她看著他手中泛著瑩潤光澤的玉簪,褚暄停說的沒錯,她早就感?受到了褚暄停的心意?,也的確對他心動。
可是……
那?又如何呢?
先不說他們各自要做的事情,就說他們往后。
她要回到永州,也要重新接手鷹衛,此一生她都要鎮守邊境,而褚暄停,他不做皇帝,等到來日褚扶清登基,他作為前太子同她這個手握重兵的守邊將士在一起,褚扶清如何能安心?
短時間內或許沒事,可時間久了,必生?嫌隙。
那?樣?的話,對誰都不好。
所以,他們兩人是絕對不可能的。
因此,傅錦時望著褚暄停一字一句道:“褚暄停,你不該天?真?。”
褚暄停想要從他口中知道這個答案無非是報了一絲他們能在一起的希冀,可是他所抱有的希冀是天?真?。
甚至他今日所問實屬不該。
他們本可以好聚好散,往后還?能像尋常友人那?般來往書信。那?時做個普通朋友也好,做個知己也罷,終歸是有話能說的。然而如今這般,他們倆怕是再不會說話了。
傅錦時是有些遺憾的。
可是與其他們懷揣著不可能的妄念兀自煎熬,不如她親手斬斷。
褚暄停聽?聞傅錦時這句話,先是一怔,隨即笑?了。
他笑?得?有些苦,攤開在傅錦時眼前的手倏而握緊收回,傅錦時下意?識想要關心褚暄停不要被玉簪劃破手心,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連帶著一同抬起的手也落了回去。
絕情的話已經說了出來,再關心起來倒是顯得?不倫不類。
“孤的確天?真?了。”褚暄停靠著手心的刺痛才忍住了心痛,即便早就想過不會成功,卻在想到先前的種種時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了期盼。
他最是聰明,可此時竟一時間分辨不出傅錦時究竟是有沒有喜歡他,只能聽?得?出她的拒絕之意?。
他想,喜不喜歡也不重要了,既然拒絕,按照傅錦時的性?子便是沒有轉圜的余地。
傅錦時心中也不好受,她面上說得?斬釘截鐵,冷漠無情,但這樣?的權衡同樣?令她痛苦。
沉西與沉七清繳完玄色樓的人回來時,便見兩人褚暄停與傅錦時神情不對。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知道不能說話。
此刻晌午已過,周遭刮起了涼風,這一處離著州府很近了,周圍也沒有百姓,傅錦時不想繼續這么耗下去了,于是對沉西道:“沉西,我還?有事,你便扶著太?子殿下回州府吧。”
沉西下意?識去看褚暄停的反應,見他面無表情,沒有拒絕,于是點了點頭。
傅錦時朝著褚暄停行了一禮,便朝著與州府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褚暄停駐足原地良久,沉西站在他的身旁,注意?到了他的手在往下滴血,但是他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他本就不會說話,若是再說錯話,太?子殿下怕是會更難過。
沉西正想著,前頭的褚暄停忽然抬腳離開,沉西連忙跟上。
而他們走?后,傅錦時從不遠處的拐角走?了出來,她根本沒有走?遠,只是不想再繼續待在那?處,于是找了個借口離開。她站在那?里望著褚暄停還?在滴血的手,想到方才他的神情,她覺得?他有些可憐。
回了州府后,褚暄停一進院子便碰上了從里面出來的褚晝津,褚晝津一眼便注意?到了褚暄停手上在滴血,他皺眉,“這是怎么了?”
他先前同商邑和商騫在城外那?處院子養傷,傷好后便來了遂州城,恰逢那?時江舟與傅錦時研制出了治療疫病的方子,他見他們忙不過來,便也來幫幫忙,之后便也一同住在州府。
今日他從遂州城內最大的酒肆里買了兩壇好酒,那?老板說這種酒味道極好,口感?溫醇,便是酒量低的喝了也無妨,他一聽?這個描述便想到了之前褚暄停提過一嘴要練練酒量,于是便買了兩壇給他先練練看,卻不想才放下酒出來就看到褚暄停這般模樣?——身上只有指縫間落下血來,卻感?覺滿身狼狽。
褚暄停越過眾人回了屋,關上了門?。
他沒讓任何人進來,只是自己待在里面,誰都不想見,他覺得?有些疲憊,只想自己安靜一會兒。
外面,趕過來的沉月問沉西,“這是怎么了?”
沉西搖頭。
褚晝津摸著下巴問道:“傅錦時呢?”
“傅姑娘有事。”沉西將傅錦時的話重復了一遍。
褚晝津聽?后不禁挑眉,遂州城如今哪還?有事要傅錦時做,這話一聽?便是借口,想到這里,褚晝津又想起先前褚暄停與傅錦時近乎形影不離的樣?子,再想想剛才褚暄停失魂落魄的樣?子,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嘆了口氣道:“看來是失戀了。”
第172章 第172章
天色漸晚,州府內點上燈,院中?明亮起來。
有侍女詢問沉西?要不要去?屋內點燈,沉西?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房門,輕輕搖了搖頭?。
侍女行禮退下。
沉西?聽見了屋內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他想了想,囑咐沉七守著門,而后出了院門。
傅錦時的院子?與褚暄停的院子?相?隔不遠,就在隔壁。
沉西?進入院中?時,見屋內燈火通明,便上前敲了門。
傅錦時聽到?聲音時正坐在桌前拿著今日褚暄停的那支烏木簪子?發呆,她今日對褚暄停說的話其實?有些重。
而且那句話與其說是說給褚暄停聽,不若說是在告訴她自己。
傅錦時嘆了口氣,收了簪子?,起身去?開門。見來人?是沉西?,她第一反應是褚暄停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她凝眉詢問。
沉西?一頓,故意?模棱兩可地說:“傅姑娘去?看看吧。”
他的神色凝重,傅錦時下意?識覺得事態嚴重,于是二話不說,毫不猶豫的去?了褚暄停的院子?。
才到?門口,傅錦時便注意?到?褚暄停的屋內一片漆黑,她皺眉,“太?子?殿下不在屋內?”
“在里面。”沉西?依舊是那副凝重的神情。
傅錦時此刻卻已經?有些回過神來了,她剛才情急之下竟忽略了褚暄停下午并未出門。
待在州府內,能有什么事。
她停在外面,沒再動。
沉西?見狀便知傅錦時反應過來了,他看了一眼傅錦時,又看向屋內,這對不怎么會說話的他來說有些超出能力范圍。
他想,若是此時二殿下或者六殿下在就好了。
就在沉西?考慮要不要偷偷示意?沉七去?找這兩人?來的時候,屋內忽然傳來東西?打?碎的聲音。
此時的院內一片靜默,這道?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
傅錦時分辨出這是瓷器摔碎的聲音。
但她依舊沒動。
不過是因為沒點燈而打?碎瓷器罷了,不是大事。
她這般想著,轉身就要離開。
沉西?驟然急了。
他此刻既擔心屋內沒有點燈,處在失魂落魄情況下的殿下會被碎裂的瓷器傷到?,又擔心真的如二殿下說的那般失戀,若真是如此,殿下與傅姑娘怕是要徹底分道?揚鑣了。
沉西?私心里并不希望二人?如此。
情急之下,沉西?想也不想直接喊住了傅錦時。
“傅姑娘。”
傅錦時聞聲停住腳步,側頭?看他。
沉西?抿唇,猶豫了一下,找了個借口:“能不能勞煩您去?為殿下點一盞燈。”
傅錦時沒應聲。
沉西?又道?:“殿下害怕黑暗狹小的地方。”
傅錦時記得這一點,她心中?也并非完全無動于衷,可即便是進去?,又有什么意?義?
她與褚暄停的關?系不可能再進一步,甚至她與褚暄停都清楚,他們兩人?想要的不能兩全。
既如此,說再多最后也只會是不歡而散,何必再生事端。
與其藕斷絲連,不若快刀斬亂麻。
“州府的屋子?都不小。”傅錦時淡淡說道?:“那盞燈誰都能點,唯獨我點不了。”
沉西?沒有經?歷過情愛之事,所以不懂殿下與傅姑娘的關?系為何忽然成了這般,他不知該如何再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傅錦時離開。
而就在此時,越行簡從外頭?進來。
“阿簡?”
越行簡上前,傅錦時扯開一絲笑容,“你莫不是也來勸我。”
沉西?見越姑娘同傅姑娘說話,示意?沉七一起離開。
越行簡對傅錦時說:“不是我,是褚扶清。”
她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
“她說若是你與太?子?一路同行便不必給你,反之,便要你務必看一看。”褚扶清將信遞給傅錦時。
傅錦時垂眼望著上頭?的火漆,抬手接過信。
越行簡知道?此時該給傅錦時一個獨處的環境,要她自己捋順清楚,因而沒做過多停留,不過臨走之前她對傅錦時說:“我不知她寫?了什么,但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持,只要是你愿意?的。”
傅錦時抬眼,對上了阿簡的目光。
在她的記憶中?,阿簡看向她的目光永遠溫和,也永遠堅定。
甚至自小到?大,遇到?任何事情,阿簡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站在她這邊。
她還記得曾經?與鄴城于家嫡子?于文景因為誤會打?架,阿簡見她胳膊上的淤青,二話不說在街上堵了于文景將人?揍了一頓,事后于文景拉著曲陵控訴阿簡蠻不講理,當時她恰好跟著三哥去?找曲陵的麻煩,于是正好聽見曲陵對于文景說:“你還不知道?阿簡?她從不問對錯,只看那人?是否是阿時。你敢打?阿時,阿簡就敢揍你。”
想到?這里,傅錦時猛地上前抱住了阿簡,“幸好還有你。”
她今晚其實也是難過的。她若是真能說服自己又如何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褚暄停,并且越來越喜歡。
褚暄停天真,她何嘗不是?
越行簡輕輕拍了拍傅錦時的后背,傅錦時習慣性地蹭了蹭腦袋。
感?受到?頸間毛茸茸的觸感?,越行簡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永州的州府。
當年爺爺去?世后,她極度崩潰,躲在衣柜里默默地哭,阿時推不開大門,便笨拙的從狗洞里鉆進州府,結果?進了州府也找不到?她,于是急的站在庭院里大哭。她那時沉溺于悲痛,沒有力氣再動。
她本以為阿時哭完了就該走了,卻不想她后來竟一邊哭著一邊找遍了州府,最后打?開衣柜時,越行簡看見傅錦時的衣裳被刮破了好幾處,頭?發凌亂的不成樣?子?,連上頭?的小飾品都掉了半截。
小姑娘見到?她哭的更兇,她一邊哭一邊爬進衣柜,末了還不忘關?上衣柜的門。
她不記得她們在里面待了多久,只記得天黑了,阿時哭累了,抱著她犯困,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毛茸茸的感?覺像是她曾經?養的那只小奶狗。
“若是實?在做不出決定,便先將褚暄停綁了一道?回永州再說。”越行簡說。
傅錦時破涕為笑,“好。”
躲在暗處聽著這番對話的褚晝津與褚祈年對視一眼,褚祈年無聲地問褚晝津,“要不要幫傅姑娘?我有藥。”
褚晝津摸著下巴認真思考,片刻后,他無聲說道?:“我們分明是在幫褚暄停。”
褚祈年認真點頭?。
沉驛看了兩人?一眼,覺得他們大約是靠不住的,于是轉身出了院子?,去?準備解酒湯。
傅姑娘若是要進去?,總該有個借口。
越行簡離開后,傅錦時也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那里撕開了手中?的信,她借著一旁的燈火,看清了上面的字。
“傅四姑娘,展信安。”
“我知擅留傅二姑娘,定然引你不安,許是覺我留作人?質,用來制衡。起先我確有此念,然你二人?重傷之時,我便斷了此念。此番留人?,一為相?用于皇位,二為相?救于陛下。我已留親筆書?信于大國寺佛像之后,待到?來日局勢安穩,傅二姑娘隨時可走。”
“提筆至此,目的有二,一為告知傅四姑娘,我信傅家,絕不相?負。二為阿兄。”
“書?信至你之手,想來阿兄已言心意?,卻未能得你青睞。我不知全貌,卻猜原因之一定然乃是身份之嫌。阿兄之于我正如傅家兄長之于你,乃是世間最重之人?。我愿他事事安好,如意?順遂。因而任何之事,還請傅四姑娘莫要考量我之信任。隨心即可。”
“扶清祝好。”
傅錦時看著手中?書?信,一時間難以做出反應。
褚扶清想來早就知道?褚暄停的心意?,也早就料到?她與褚暄停會到?如今地步,所以提早寫?了這封信托阿簡帶來。
她捏著紙張一角,沉默地駐足在原地。
她本來下定的決心,被這一紙書?信全然動搖。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賭褚扶清的話。也不知自己愿不愿為了此事而賭。
就在她猶豫之際,沉驛端著解酒湯走了進來,他二話不說將其給了傅錦時。
傅錦時還沒反應過來,解酒湯便已放在雙手,而沉驛閃身走了,她注視著碗中?湯水映出的燭火之光,半晌后,閉了閉眼,終是抬腳。
她上前,從一旁的臺子?上取了一盞燭火,放在手中?的托盤上,而后推開了房門。
屋內一片漆黑,她帶著燭火這般進來,瞬間照亮一方天地。
褚暄停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瞇著眼看向光亮處。
傅錦時一進屋,便聞到?了酒味,她借著燭火避開屏風,進入里間,看清了這一處的狼藉。
褚暄停趴在矮桌上醉得眼神迷離,他的手邊是滾落的裝酒瓷瓶和瓷杯,一旁的地上是碎裂的花瓶。
傅錦時放下解酒湯,傾身將一旁矮桌上的蠟燭點燃,而后去?撿地上的碎片,免得一會兒褚暄停再傷了自己。
褚暄停本以為傅錦時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不會再見他,他了解傅錦時的性子?,若是要斷,就會斷的干脆干凈。
他心中?難過至極,不愛飲酒的人?卻也想到?了借酒消愁,于是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半闔著眼睛看著蹲在一旁認真撿碎片的傅錦時,忽然委屈涌上心頭?,分明她與傅錦時是兩情相?悅的,為何會到?如今境地。
世上那么多有情人?成眷屬,憑什么要少他們二人?。
他的不甘心一股腦的翻涌上來,一直壓抑的諸多情感?猛然撞開了理智。
他忽而不想再去?考慮那么多,他此刻只想留住傅錦時。無論用什么方法。
褚暄停理智徹底消散,他猛然直起身上前靠過去?,傾身時一把握住了傅錦時的手腕。傅錦時猝不及防之下被棱角劃傷了指腹,她皺眉看向褚暄停。
在昏暗的燭火,兩人?的影子?交疊在屏風之上。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眼中?不受控制地帶了壓迫之意?,他借著酒醉,扣著傅錦時的手腕,半醉半醒間強硬要求,“傅錦時,你既用了我,便只能用我。”
既然不能愛他,那就利用他,并且只利用他。
第173章 第173章
遂州城的秋夜總是會刮起風,一旁的窗戶“吱呀”一聲被?吹開,燭火搖曳起來。
傅錦時從未想過褚暄停會說出?這種話來。
甚至褚暄停攥住她手腕時的那副神情,她以為他會說什么狠話,卻不想竟是這樣一句卑微之言。
只?敢借著利用?之意挽留。
看似強勢,實則卑微至極。
半明?半昧間,傅錦時靜靜地注視著褚暄停。
她曾在這雙眼中見過許多情緒,冷嘲的、溫和的、自信的……卻唯獨沒有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期盼。
傅錦時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拂上?他的眼側。
她不是沒見過比褚暄停還?要漂亮的眼睛,可?偏偏褚暄停的眼睛最吸引她,尤其如今這般醉意朦朧,眼尾泛紅的模樣。
傅錦時曾經險些同三哥一起做紈绔不是沒道理的。
她的確愛一些美色。
而此刻她覺得自己或許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因為她竟想要去?吻那雙眼睛。
褚暄停見傅錦時遲遲不出?聲,心一點點沉下去?,他垂下眼輕輕苦笑一聲,緩緩松手就要退回自己先前的位置,卻不想下一瞬手腕被?反過來握住,而后被?人輕輕一扯。
他沒有防備,順著力道上?了前。
傅錦時注視著褚暄停的眼睛,手上?動作變撫為捧,緊接著她直起腰,從高位俯下身輕柔的吻在了褚暄停的眼尾處。
就當她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吧。
外頭的風弱了些許,燭火還?在晃動,卻不再明?明?滅滅,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落在屏風上?,好似時間都靜止了。
褚暄停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一時間竟怔在當場。
他心跳像是漏了一拍,瞬間的靜止后是狂烈的跳動。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傅錦時,耳中卻全然是自己“咚咚”地心跳聲。
傅錦時半垂著眼對上?褚暄停的目光,下意識地,她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褚暄停的眼前雖暗下來,心中卻亮起來,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傅錦時的手上?,將她的手徹底蓋在自己的眼睛上?,而后輕輕側頭,借著微仰的姿勢吻在了傅錦時的唇角。
他喝了不少的酒,原本半醉不醒,此時卻全然清醒起來。
他試探性的一點點的向前,去?觸碰傅錦時的嘴唇。
傅錦時分明?沒有喝酒,卻覺得呼吸之間都是淡淡的酒香,她沒有同人如此親密過,下意識地往后躲去?,卻在下一秒被?褚暄停扣住了后頸,而后便是驟然猛烈起來的吻。
她依舊在高位,微微俯著身,甚至手也遮在褚暄停的眼睛上?,卻成了被?動的那一個。
窗戶簌簌作響,帶著風的和聲,落在屋內的卻只?有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靠樹而立的沉西早在傅錦時去?吻褚暄停眼睛之時便閃身上?前背過窗戶的同時抬手擋住了沉七看向窗內的視線。
沉七打開沉西的手,疑惑地看他。
沉西道:“非禮勿視。”
“哦。”沉七拿起沉西的手擋在眼前,忽然問道:“可?是,為什么我們不可?以過去?關上?窗?”
“因為這樣有氣氛。”沉西說。
沉七不懂,“氣氛?”
“話本上?是這么說的。”
“哦。”
褚暄停與傅錦時兩人很快分開,因為他們倆接吻時都不會換氣,憋得慌。
傅錦時望著褚暄停紅透的耳朵,倏然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你那架勢,我以為你多會呢。”
褚暄停這下脖子和臉一同紅起來了,他硬著頭皮給自己挽尊,“孤是怕你憋氣太久,不好。”
“太子殿下,你臉紅什么?”傅錦時無情嘲笑。
褚暄停瞬間惱羞成怒,“傅錦時!”
傅錦時哈哈笑了起來。
褚暄停本還?在尷尬羞惱,可?此時聽著傅錦時爽朗肆意的笑聲,他心中云霾忽而破散,狂跳的心臟也在此時終于慢慢緩和下來,像是落在了實處。
他望著傅錦時的笑顏情不自禁地跟著彎了眉眼。
一切都跟著暢快明?亮起來。
他說:“傅錦時,謝謝你。”
傅錦時挑眉,“謝我作甚?”
褚暄停莞爾一笑,回答,“謝謝你愿意喜歡我。”
傅錦時故意問道:“誰說我喜歡你了?”
“親都親了,你可?是要始亂終棄?!”褚暄停聲音都抬高了。
傅錦時難得見褚暄停跳腳,她微微一笑,眨眨眼,“親一下而已。”
褚暄停見她這番神情與語氣,知道她是故意這般逗他,他笑意彌漫上?來,學著她的樣子說:“如果親一下不行?,那親兩下呢?或者還?要更多?”
傅錦時:“……”
傅錦時被?他這一句氣笑了,“殿下明?日酒醒,可?別同那日宮宴那般忘了今夜的話。”
褚暄停剛才?還?滿面笑容,此刻就這樣僵住了,他能感覺到耳朵與臉上?剛降下去?的溫度陡再次升了起來。
那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隨著傅錦時的話猛烈而迅速地席卷上?來,他此生沒有如此丟臉過。
人果然不能有一點黑色記憶!
他寧愿自己真的忘了。
傅錦時見狀愉悅地笑起來。
褚暄停不禁隨著她揚起唇角,此刻他雖覺丟臉,卻也喜歡看傅錦時這般開心,他印象中,傅錦時極少這般開懷大笑,他忽然覺得這些事情能逗她一笑也值得。
兩人含笑的目光對上?,竟帶了絲溫馨之意。
傅錦時心想,何?必考慮那么多,要及時行?樂才?是。
第二日一早,州府里該知道傅錦時與褚暄停事情的和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能自己親自昭告眾人褚暄停多少有點遺憾。
他面對著傅錦時害羞是一回事,想對著眾人炫耀又是另一回事。
傅錦時知道褚暄停的想法后,忽然覺得自己對褚暄停還?是不夠了解。
“殿下,到了。”馬車外傳來沉西的聲音。
今日是梁慈崇等?人當著遂州百姓的面當中認罪伏法的日子。
傅錦時下了馬車,又扶著褚暄停下來,轉身時一眼便看到身著囚衣跪在百姓面前的幾人。
然傅錦時在見到這幾人時都不自覺地皺起眉——
梁慈崇等?人頭上?都被?套了一個黑色的布袋。
不太對。
無論?是她還?是褚暄停都沒有刻意吩咐過這件事,按理說不該有這個的。
傅錦時對一旁站著的幾名沉鐵衛道:“把他們的頭套摘了。”
幾人迅速動作,那幾人頭上?的黑色頭套呼吸之間便被?取下,而后露出?了其中兩個被?堵了嘴的陌生面孔。
陸曄與陸玨赫然不見蹤影。
傅錦時神情陡然冷了。
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
那迦在一旁幸災樂禍出?聲,“啊,陸曄與陸玨跑了。”
傅錦時聞言目光直直地掃到那迦身上?,“你再多說一句,我先送你去?見你們的天狼神。”
那迦眼神危險,傅錦時卻半點不怕。
那迦笑了起來,“開個玩笑。”
傅錦時不再理會他,正?要對褚暄停說“我去?追”,身后陡然襲來一柄長劍,她想也不想推開褚暄停的同時抬手夾住劍尖,行?刺的人見狀,手腕翻轉橫掃,傅錦時松了手,后仰躲開,那人朝著一旁的褚暄停而去?。
傅錦時此時也看清了來人的臉,竟是陸琪。
她閃身上?前抽出?后腰的短刀擋在了褚暄停面前。
“陸琪。”傅錦時說:“為什么?”
陸琪抿唇,沒有出?聲,只?是繼續攻擊褚暄停。
他也想知道為什么。
他只?是想和阿娘活下去?,為什么這么難?
“你要我怎么做?”那日在大牢里,陸曄說完那句話后,陸琪終是妥協。
“押往刑場前,將我與你兄長換出?去?。”
平日里牢內時常有沉鐵衛來巡,若是他們離開,定然早早就被?發現,以褚暄停的能力他們怕是連遂州城都出?不了便會被?抓回來,所?以押往刑場前是最好的時機,帶上?頭套,一直到摘下前都不會有人發現,再加上?一個陸琪行?刺拖延一番時間,足夠他們離開遂州城。
“我答應你。”陸琪說:“事成之后,我要阿娘完好無損的出?現在我面前。”
“那是自然。”陸曄說:“不過礙于你先前背叛過,我不信你。除非……”
陸琪問道:“除非什么?”
“你當著遂州城百姓的面刺殺當朝太子。”
陸琪聞言渾身的血霎時冷了。
陸曄此舉無異于是徹底堵死他的后路。
刺殺當朝太子,他是死罪,為了活命,便只?能站在陸曄這邊,當一個亂臣賊子了,甚至這輩子他都被?綁在了陸家,綁在了陸曄身上?。
“父親好打算。”他說。
陸曄漠然出?聲,“你做還?是不做?”
陸琪雙手握拳,眼中帶著紅血絲,“你出?爾反爾。”
陸曄望著他,淡然說道:“我只?是說放了你母親,卻未說放你們二人離開。”
陸琪聽聞此話終是壓不住心中仇恨,他一拳打在木欄上?,怒吼出?聲,“你為什么要這般對我們!”
“這便是背叛的下場。”陸曄無動于衷,甚至稱得上?冷漠。
陸琪恨得全身發抖,卻沒法不接受。
阿娘還?在他的手中,他不能棄阿娘于不顧。
于是今日,他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四周有沉鐵衛圍上?來,陸琪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于是不再耽擱,他從懷中掏出?兩枚火藥制成的雷火彈,朝著褚暄停的方向扔去?。
傅錦時拉著褚暄停后撤,在雷火彈落地炸開之時,離開了波及范圍。
陸琪便借著眾人躲避的時機,幾個起落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馬,“駕——”
“保護褚暄停。”傅錦時朝著沉驛扔下這句話,便砍斷了馬車上?的繩子,而后翻身上?馬,朝著陸琪追去?。
那迦趁此胡亂的機會掙脫繩索,就要跑,褚歲安與越行?簡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攔在他的身旁。
“兩位姑娘莫不是一直盯著我看呢?”他壓低眉眼,幽冷笑道。
褚歲安與越行?簡都不是話多的人,直接攻擊,那迦根本不是兩人的對手,起先還?能打,但很很快便敗下陣來。他身上?染了血,小腿更是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
他從地上?爬起來陰狠的看著兩人,不甘心就這么死在大瞿。
他看向四周尋找脫身的法子。
在瞥到大瞿百姓時,心中瞬間有了想法。他猛地起身沖向那邊的百姓,企圖借著他們性命威脅。
褚歲安與越行?簡本想留活口所?以處處留手,此時見狀當即不再保留,他們二人借力沖上?前,擋在了那迦身前,而后兩人手中長劍同時寒芒閃過。
霎那間,兩柄劍的劍尖血珠滴落在地,那迦捂著脖頸直直倒地。
第174章 第174章
傅錦時一路追著陸琪出?了?遂州城,終于在城外的一處河灘前?追上了?人。
河水潺潺,枯葉沙沙,剛才還晴空萬里,此時卻已然是云彩遮住了?太陽,天?色陰沉起來。
傅錦時騎馬擋在了?陸琪的身?前?。
她說:“我曾以為你不會這樣蠢。”
陸琪能借著救她阿姐一事同褚暄停談條件,便不是愚蠢之人,可今日竟做下?放了?陸曄的蠢事。
“你放了?陸曄,可知往后會有多少人為此喪命?”傅錦時問他。
陸琪騎在馬上,聽到傅錦時的話,神色微動,他如何會不知,可是他顧不了?那么多。
“陸曄抓了?我阿娘。”陸琪說:“我沒得選。”
他曾經因為權衡利弊,猶豫之下?害死了?自小疼她的姐姐,這是他一生的遺憾,所?以阿娘決不能再有事。
“傅四,倘若今日你我相換。陸曄抓走了?你的阿娘,你會棄之不顧嗎?”陸琪問傅錦時。
“不會。”傅錦時說:“可我也不會私自放了?陸曄。”
她不會棄阿娘于不顧,可也不會牽扯旁人性命。
更不會被陸曄牽著鼻子走。
陸曄這樣的人從不可信,即便照做也只會把?自己拉到更深的漩渦。
“陸曄被關大牢,唯一的籌碼只有陸伯母,但他本身?消息傳不出?去。他的手?下?也知道?陸伯母是唯一能威脅你的人,所?以也不會輕舉妄動,那么在他能出?大牢前?陸伯母都是安全?的。你只需要拖延時間,等沉鐵衛從陸家從所?有可能得地方去尋。甚至陸曄的手?下?會先沉不住氣前?來威脅你,屆時找到陸伯母更是輕而易舉。陸琪,無論等還是尋都遠比你這般做要明智。”
“你敢賭,我卻不敢。”陸琪何嘗不知告訴褚暄停是最好的法子,褚暄停對自己人極好,他若是將此事告訴褚暄停,褚暄停一定有辦法解決,可是他因為陸照的事情害怕了?,“我不敢賭陸曄會不會魚死網破。”
“傅四,你不知道?后悔自責的滋味有多難熬。”陸琪說:“你就當我愚蠢自私好了?,我寧愿賠上不相干人的性命,也不要再經歷一次這般痛苦。”
與其說他此次是要救阿娘,不如說是他要彌補曾經的遺憾。
為此,即便是死了?,也無所?謂。
傅錦時對于陸照姐姐的事情也多少知情。
當年陸照姐姐被迫聯姻后很快懷孕,她并不想要那個孩子,可她體質不好,若是打掉孩子她恐怕也活不成,她雖痛苦卻也沒想過為此搭上自己命,所?以她便想等到生下?孩子再做打算。卻不想在此期間陸玨為了?吞并趙家從而挑動趙家內斗。
陸照厭惡趙家,所?以對趙家誰生誰死誰來掌權沒有半點興趣,但她知道?一旦趙鎮敗落她也活不了?,然而那時她月份大了?,僅憑自己走不了?,所?以給?陸琪傳了?信,想要陸琪派人去勤城幫她離開。
可那時陸琪正處于與陸玨爭奪瀚城的緊要時刻,而要從勤城帶走陸照不是件易事,權衡之下?,他決定先奪下?瀚城再派人去將陸照直接接來此處,往后有瀚城相護,陸照便可以再不必回趙家。
他打算的很好,只要再拖上一日便可。
然而就這一日,趙鎮敗落,趙瑾屠了?趙鎮那一脈所?有人,陸照自然也在其中。
陸琪得到消息想要去相救時已然晚了?。
傅錦時望著陸琪,他雖說著這樣自私的話臉上神情卻是苦的。
她沉默片刻后說:“你如今放了?陸曄,又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行刺褚暄停,即便你救了?陸伯母,也是回到了?從前?的樣子,可你謀劃那么多,不就是為了?離開陸家,帶著陸伯母好好生活嗎?”
“不會的。”陸琪對上傅錦時的目光,眼中眸光閃動,再次道?:“不會回到從前?那般。”
他未明說什么,但傅錦時卻聽懂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陸琪,片刻后她拉著韁繩往旁邊一扯,身?下?的馬兒朝著一旁走了?兩步,讓開了?陸琪前?面的路。
她沒有經歷過陸琪那般深的自責與后悔,卻知道?失去親人有多痛。
陸琪見狀,騎著馬踱步上前?,到傅錦時旁錯身?而過時,他側頭說:“傅四,我還有一事相求。”
他的眼中帶著懇求,傅錦時目光沉靜,陸琪說:“看在我救了?別云的份上,往后還請幫我照看阿娘一二。”
傅錦時抿唇點頭。
陸琪得了回應,微微一笑,“多謝。”
話落,他揚鞭而去。
傅錦時卻在河灘旁待了許久才離開。
陸琪私放陸曄與陸玨,犯下?大罪,她此番該將人攔住帶回遂州城審理,她一開始也的確是這般想的,否則也不會追出?來,可聽陸琪說完這些話后又想到當年陸照姐姐的事情,終是做不到無動于衷。
她嘆息一聲,縱馬回城。
傅錦時回到遂州城時,路過刑場,看到了?沉鐵衛正在清理上頭的血跡。
“傅姑娘。”有沉鐵衛看到她,喊了?她一聲,見她看向刑臺,便主動解釋說:“梁慈崇等人已認罪伏法。”
傅錦時應了?一聲,收回目光,朝著州府而去。
她私自放走陸琪,也是觸犯律法,自然也該去找太子認罪。
“回來了?。”她一進門,褚暄停聽到聲音后從地圖中抬起頭。
傅錦時上前?站定道?:“我放走了?陸琪。”
“猜到了?。”褚暄停并不意?外。
陸曄用?來威脅陸琪的只能是陸琪的母親,傅錦時知道?后定然心軟。
“放走他也好。”褚暄停說:“陸琪不是省油的燈,陸曄用?陸夫人來威脅他,陸琪不會一直坐以待斃。”
“他臨走前?,托我往后照看一番陸伯母。”傅錦時說:“他應當是想與陸曄同歸于盡。”
傅錦時當時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魚死網破的意?思。
她話音才落,沉月從外頭進來,“傅姑娘,殿下?。”
她朝著二人行禮后將消息呈上,“是五皇子的消息。”
褚暄停接過來,打開后只見上面寫著,“陸家軍異動。”
陸曄與陸玨雖被抓,但是考慮到畢竟還未徹底絕了?后患,所?以褚歲安便一直守在了?兩州交界處,如今也幸好守在那處。
否則的話,陸曄與陸玨一歸,怕是當即就要出?兵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有褚歲安帶著永州守備軍在,陸曄到底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出?兵。
“看來陸曄與陸玨已經順利回到了?祁州。”傅錦時神色凝重,“陸曄只怕是很快便會出?兵試探五皇子。”
褚歲安此番帶的人并不多,陸曄很快便能摸清他的狀況,等他確認了?褚歲安的兵力后,褚歲安就危險了?。
褚暄停也想到了?陸曄的下?一步打算,“我已派人將情況傳回京城,遂州這邊幾城的守備軍也皆已前?往安城。”
安城便是與祁州交界處。
遂州不是邊境,所?以同祁州、永州和嘉州都不同。
那三州大部分?守備軍都駐守在邊境城池處,剩下?幾城留下?的較少,而遂州則是均勻地分?散在幾城,此次得知陸曄逃走后,褚暄停便立刻派了?沉西等人拿著他的手?諭前?去幾城調兵。
“我們?也得盡快趕過去。”傅錦時說。
陸家在祁州經營許久,勢力龐大,加之陸曄本身?能力出?眾,此番怕是一場硬仗,他們?也不能在這遂州城耽擱了?。
“已經派人收拾了?。”褚暄停從桌案后走了?出?來,他剛才在看地圖,好安排應對策略,所?以摘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他拉住傅錦時的手?安撫道?:“不要急。”
他察覺到了?傅錦時的焦躁。
他大約知道?是為什么。
陸曄是極大的威脅,他比秦粱與云慵都要危險,野心也比這兩人都大。
一旦他反了?,僅靠遂州守備軍是守不住的,先不說守將的問題,就說兵力,陸家軍要對抗戎國,所?以數量上能與之對抗的只有同樣鎮守邊境的永州與嘉州,然而這兩州恰恰都不敢輕易調大量的兵,因為一個是守天?楚,一個是守酈幽。
陸曄如今又都與這兩國有著聯系,若是當真從這兩州調兵,天?楚與酈幽怕是頃刻間便會出?兵,屆時大瞿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所?以只能從旁的州調兵,然而這正是艱難之處。
沒有圣旨,沒有陛下?之命,便是他調兵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調動的,他的手?諭至多調動三分?之一,這還是沒有褚千堯的人蓄意?阻攔的情況下?。
然而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任何一點變故都足以改變結果。兵貴神速的道?理誰都懂,但做到卻很難。
而陸曄一旦攻破遂州,便能順勢而下?,屆時大瞿內戰愈演愈烈,戎國、天?楚、酈幽三國再趁機分?一杯羹,大瞿便危矣,百姓橫遭戰禍更是苦。
這也是為何先前?他設計一定要將陸曄留在遂州城的原因。
他冒不起陸曄謀反的險。
“褚暄停,我總有不好的預感。”傅錦時一直都不是會自亂陣腳的性子,甚至當日一人困守鄴城之時,她都能鎮定自如的安排那一萬鷹衛,可今日從得知陸曄逃走后便總覺得心慌。
她不受控制的會去想最糟的結果,腦子里也總是閃現出?當日留云灘和鄴城城破后的慘烈景象。
她意?識到永州的事情給?她留下?了?極大的創傷,她心底多多少少是在恐懼戰爭。
褚暄停看出?她的想法,拉著她坐到一旁,給?她倒了?杯水,望著她說:“不會再發生當日永州那般的事情,傅錦時,如今你的身?后有我,有云將軍,有許多人。”
傅錦時用?力握著茶杯,望著里面清澈干凈的水,聽見褚暄停說:“如今的你,再不會孤立無援,我向你保證。”
傅錦時抬眼,眸光微動。
然而就在此時,越行簡神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陛下?出?事了?。”
第175章 第175章
陰了半日的天在越行簡話落之時終于下起了大雨。
此時正是祁州與遂州的緊要?關頭,褚暄停作?為唯一能?調兵的人是最重要?的,卻偏偏京城也在此時出了變故。
“是四皇子與皇后下的手。”越行簡將手中的信交給褚暄停,“他們把?藥換了,如今陛下偶有清醒的時候。”
傅錦時給的藥方?之所以能?夠壓制毒發時的痛苦,是因為這個方?子本身就是通過壓制“鴉若”的毒性?而發揮作?用的,也因此,能?夠延緩毒發時間?,讓肅帝多?活些時日。
她原本估摸的肅帝至少還?有三個月可活,這三個月足夠她與褚暄停肅清陸家與謝家。
一切便也就塵埃落定了。
可是如今……
褚暄停一走,遂州此處便無人有權調兵。褚歲安是永州守將,褚祈年?被派去的是祁州,褚風齡遠在嘉州,褚晝津名義上還?是被流放的皇子。
可若是他不走,京城之中褚扶清怕是難以抗衡。
女子恩科要?到?明?年?才能?開始,再加上她曾經常年?在外?,朝中鮮少有她的人,褚暄停若是不回,一旦肅帝駕崩,褚千堯與謝家便能?把?持朝政,屆時邊境戰事再起,褚千堯只要?切斷糧草供應,他們便只能?等死?。
無論哪種選擇都是極大的冒險。
不過……
“有一個法子。”傅錦時看向兩人,“鷹衛。”
如今褚歲安與褚歲愉僅僅是帶著一萬的永州守備軍來此做一時的抵抗,這一萬人在三萬陸家軍與四萬祁州守備軍面前太過渺小?。但鷹衛是全然聽命于傅家的,是如今唯一可以全部調來遂州的兵。屆時鷹衛調來遂州,再加上遂州各城調過來的守備軍,足以抵擋些時日等到?褚暄停回到?京城拿到?調兵的圣旨。在此期間?褚歲安與褚歲愉同時帶著人回守永州,那么遂州與永州皆可守。
“不行!”越行簡想也沒想便拒絕了,“鷹衛與永州守備軍不同,鷹衛乃是傅家私兵,你越州私調私兵,按照律法,此舉與謀反無異,褚千堯不會放過你。”
“阿簡,可正是因為鷹衛乃是私兵才能?越州而調。”
永州守備軍便是永州守將在無圣旨的情況下也只有權在緊急情況下調動?七千,褚歲安此次不僅是在無戰事時越州調兵,更是調動?一萬,已然是違反軍令,褚千堯此時沒有動?他只是因為他也要?靠褚歲安牽制陸曄而已。
越行簡自然知道這些,可傅錦時這般做,無異于是給褚千堯送了把?刀。
傅錦時知道阿簡的擔憂,可如今沒有更好的法子,一旦陸曄拿下遂州,大瞿內亂,到?那時情況只會更糟。
“不必太過擔心。”傅錦時安撫阿簡,“太子殿下回了京城,自會為我周旋。”
褚暄停在傅錦時提到?鷹衛時,便知道了她的決心。
傅錦時的性?子,既然說出了,便是要?做。
但他既然說了不會讓傅錦時孤立無援,自然不會食言,而且他知道傅錦時一定想要?親手殺了陸曄替傅家報仇,所以他道:“如今你且先回留云城。沉住氣等著,我會讓人將圣旨送到?。”
陸曄沒有同褚歲安交過手,那么這些時日必然要?先試探歲安的深淺,有他的手諭,遂州守備軍也能?調過去些,這些足以撐到?他派人將鷹衛的調兵圣旨送到?留云城去。
只要?有了圣旨,傅錦時便不是私自調兵。
京城,清樂殿。
太醫給肅帝把?脈后,褚扶清將人引去了一旁,“如何?”
太醫搖了搖頭。
即便是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褚扶清心中不可避免的還?是有些失望,她交代道:“按照先前的方?子,將藥送來。”
“是。”
等到?太醫離開,她斂了神色,走到?肅帝的榻前。
肅帝早在太醫把?脈時便醒來了,此時見到?褚扶清,他難得沒有像從前那般一臉嚴肅,而是帶了些慈愛之色,“這幾日也累了吧。”
褚扶清搖搖頭。
肅帝望著她,神色柔和,“朕的幾個兒女中,唯有你對朕有些感情。”
如今的他不帶帝王冕旒,不著帝王華服,甚至不像從前在乾正殿那般威嚴,倒有些尋常父親的意味。
“哥哥也有。”褚扶清對上肅帝的目光,溫婉道:“藥方?是他從傅姑娘那里要?的。”
肅帝笑了笑,“暄停只是心軟。”
他的這幾個孩子中,太子多?智近妖,最是心軟,若是登基,是個極好的帝王;老二心思深些,卻沒有壞心思,但他不愛拘束;老三沉默寡言些,但一身正氣,更是難得的將才,老四謀略不次于太子,本該也是個極好的帝王,卻太過偏執,終是走偏了路;小五與小六,則是重情,一人心思全在妹妹身上,一人則是全在太子與母妃身上,兩個人都是極好的。
至于扶清與歲愉,兩個都是大膽的,并不輸于他的幾個兒子。
扶清這么些年同暄停的謀劃,他不是看不到?,她有野心也有實力,如今一步步走上來,手腕與能?力都不差,甚至她有作?為帝王該有的冷酷與無情的一面,說起來,她其實比太子更適合這個位置。
而歲愉,看似總是依賴于歲安,實則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哥哥,她很是聰明?,處處藏著鋒芒,裝作?是歲安的軟肋,這樣所有想要?對歲安不利的人都會率先將目光放在她身上,想要?利用她去傷害歲安。
肅帝其實很高興他的這些孩子如此厲害。
若非生在帝王家,這幾個孩子定然會如同傅家那幾個孩子般。
“父皇,您此言差矣。”褚扶清給肅帝倒了參茶,扶著他起身道:“哥哥若只是心軟,這些年便不會拖著一身病骨任由您利用了。”
肅帝靠著軟枕,接過參茶的手一頓。
“哥哥的心中有天下,有我,也有您,如今還?有了傅姑娘。”褚扶清的神色認真,“只是您從來沒有好好注意過罷了。”
肅帝望著手中參茶,看著里面幾片人參隨著湯水蕩動?,想起來曾經在太子還?小?的時候,見他身體不適總是會一副擔憂的神色圍在他的身邊,后來大了,雖然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卻總會借著江舟之口囑咐他注意身子。
即便是中了柯藍之毒,知曉自己活不長久,也從不推脫他吩咐的事情。說起來,以他的聰慧,如何會不知許多?事情是他在利用他,又如何不能?跳出他下的這盤棋?
不過是心甘情愿罷了。
可是為何心甘情愿?
“你所言不錯。”肅帝輕輕一笑,抿了一口參茶。
褚扶清接過參茶放到?一旁,想讓肅帝再躺下休息片刻,卻被肅帝抬手制止,“暄停還?有多?久能?回?”
他所中之毒是“鴉若”之事一直瞞著,便是皇后也不知他所中之毒無解,還?以為太子送回來的藥方?是能?解毒的,因此才迫不及待換了他的藥,想要?在他毒發身亡后將弒君之罪借機扣在太子身上。
如此一來,京城之中能?夠即位的只有褚千堯。
打了一手的好算盤。
肅帝知道此時不能?直接下令召回太子,一旦謝家得了消息,未免夜長夢多?,怕是會直接對他和太子出手,這江山斷不能?落在謝家與老四手中,所以便借著扶清的手傳了消息去遂州,這樣便是謝家與千堯,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知曉暄停的行程,能?瞞一刻是一刻。
“最快也得五日。”褚扶清算了算路程,京城與遂州相隔甚遠,便是騎馬晝夜兼程,最快也得五日。
肅帝點頭,五日他應當還?是能?撐的了。
“派人去把?張慶全帶來。”他說。
褚扶清聞言應道:“好。”
張慶全早在陸曄被抓后便被錦衣衛拿下,送進了詔獄,可惜到?如今都沒能?坦白為何要?做下這諸多?事情。
秦頌錫早就回來了,如今正守在清樂殿外?,褚扶清出來,將肅帝的吩咐轉達給他后,他立刻去了北鎮撫司帶人。
秦頌錫才走,褚千堯便來了。
他借口要?盡孝心,給肅帝侍疾請求肅帝允他入宮。褚扶清知道他表面是侍疾,實則是想要?親自監視肅帝的身體狀況。肅帝為了掩飾,便解了他的禁足,允他入宮。
“四哥。”褚扶清朝著褚千堯行了常禮。
褚千堯看了一眼離開的秦頌錫,應了一聲,問?道:“父皇今日身體如何?”
“正醒著。”褚扶清說:“剛才還?派了秦左使?去將張公公帶來,應當是要?親自審。”
褚千堯聞言,正轉著拇指扳指的動?作?一頓,而后道:“看來太子殿下送來的方?子當真有用,傅四姑娘的醫術果然高。”
褚扶清溫婉地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并肩進了內殿。
褚千堯一進去,便見肅帝在看折子,他瞇了瞇眼,在肅帝抬頭看來時,瞬間?垂眼躬身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平身吧。”
“謝父皇。”褚千堯看著肅帝手上的折子,恭維道:“看來父皇今日好了許多?。”
“自從用了傅四姑娘的方?子,的確好了不少。”肅帝放下剛才隨手拿起來的折子,看向褚千堯問?道:“你來的正好,朕正有一事要?與你說。”
“父皇請說。”
“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皇后的意思是你也該成家了。”肅帝說:“她看中了謝家謝姑娘,正好你們二人乃是表親,親上加親。”
此話一出,不禁是褚千堯不滿,連站在一旁的褚扶清也當場皺眉。
第176章 第176章
“父皇,兒臣對謝家姑娘并無?男女之情。”褚千堯恭敬的跪在肅帝的榻前說?。
母后先前跟他提過此事,他知道?母后的意思。
近來因為云家與陸家之事,謝瑯擔心將來有朝一日?他也會對謝家出?手,所以開始有所保留,也算是留一條后路。
母后讓他娶謝忱池,一是為了保全?謝家往后幾十年的榮華,二則是他娶了謝忱池,便是將將來的后位許了出?去,那么謝瑯便不會再有所疑慮。
“你的感情是最不要緊的。”肅帝靠在榻上垂眼望著褚千堯,淡淡說?道?:“謝家姑娘知書?達理,溫婉賢淑,是正妻最佳之選。”
褚千堯知道?肅帝是怎么想的。
父皇忌憚謝家,如今順著母后之言將謝忱池嫁給他,一是為了不再讓其他的世家給他提供助力。二則是為了將他與謝家徹底綁在一條船上從而方便一網打盡。
褚千堯既不在意母后的意思,更不在乎父皇如何想的,他只在意自己想要的人是越行簡。
“父皇,兒臣其實?早有心悅之人。”褚千堯眼見著推脫不過,便直接道?:“在兒臣心中,只有她是兒臣的正妻。”
“你與你身邊那個護衛的事情朕早有耳聞。”肅帝輕輕咳嗽起來,“你若真?的喜歡,將來納為側妃也未嘗不可。”
若是說?前面那句“你的感情是最不要緊的”褚千堯還只是心中不滿,此刻那句“側妃”便是讓他心中直接生出?怒氣與怨懟。
“父皇。”褚千堯第一次在肅帝面前沒有半點偽裝,他抬起頭直直地望著肅帝,“為何太?子心悅傅姑娘,您能?夠直接對他說?,若是喜歡,可娶做太?子妃,到了兒臣這里,便是感情是最不重要的?您為何總是如此偏心?”
他在肅帝面前從未說?過不妥當的話,今日?還是第一次。
甚至沒有注意暴露了自己在乾正殿安排人的舉措。
可他現?在顯然顧不上那么多了。
從前肅帝偏心太?子,他即便不開心,即便嫉妒,也都能?忍耐著,而后靠自己去爭去搶,一點一點去奪回自己想要的,但是今日?這件事不行。
憑什么褚暄停的感情可以被在乎,他的卻是不要緊。
肅帝神色冷厲地看向褚千堯,沉聲道?:“千堯,注意你說?話的分寸!”
“父皇,從前您偏心,我從不多言。”褚千堯絲毫沒有被肅帝的神色影響,他的目光一錯不錯的望著肅帝說?:“可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服!”
褚扶清知道?褚千堯在阿簡的事情上不理智,卻沒想到會不理智到這般境況。
她見識過褚千堯對阿簡的在乎,但她以為在他心中,皇位最大,阿簡也要排到這個的后面,卻不想……
“此事朕是在為你考慮!”肅帝說?:“謝家姑娘大方得體,謝相又是大瞿重臣,你有何不知足?”
“父皇,您是真?心在為兒臣考慮嗎?”褚千堯眼中的諷刺毫不遮掩,“若當真?為兒臣考慮,那為何不考慮兒臣的意愿?”
“放肆!”
“父皇口口聲聲為兒臣好,可父皇,您究竟是在為兒臣好,還是在為褚暄停好?!”
褚千堯此話落下,清樂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他這話其實?將那層遮蓋在眾人上方的遮羞布扯開了一半,這話是什么意思,殿內的三人都聽得出?。
肅帝此舉的確是為了將來褚暄停能?夠肅清謝家而做準備,是為褚暄停好。
可就這樣?說?出?來,到底讓肅帝的臉上不夠體面。
“你!”肅帝被褚千堯的話氣到,一口氣沒接上來,陡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褚扶清見狀,連忙上前扶起肅帝,從后背拍著替他順氣。褚千堯也從一旁拿了水過來遞上去。肅帝卻直接掃落了褚千堯手中的杯子,他顫抖著手指著外面,惡狠狠道?:“逆子!滾出?去!”
褚千堯看著被澆濕的手指,再看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他眸光暗了暗,對肅帝道?:“兒臣告退。”
只是在臨退出?去前,他側頭對肅帝道?:“兒臣絕不會娶謝家姑娘!”
“你給朕滾!”肅帝猛地拿過剛才放在手邊的參茶瓷碗朝著褚千堯扔去,那瓷碗砸在屏風上后落在地上,瞬間碎成幾片。
“父皇息怒,太?醫說?您不可動氣。”褚扶清一邊給肅帝順氣,一邊安撫他的情緒。
肅帝此時的生氣既是因為被褚千堯明晃晃地指出?了目的,也是因為褚千堯剛才說?的偏心之言。
他此番想將謝氏女賜婚給老四的確是為了太?子,可老?四竟說?他從前便是偏心太?子,當真?是不識好歹。
若真?要論起偏心,他對太子才是最不好的,在太?子與老?四之間,他偏心的反而是老?四。
“扶清,你也覺得朕偏心嗎?”肅帝緩和了片刻,出?聲問褚扶清。
褚扶清站在榻旁,她知道?此時她該說?“沒有”,而且要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可是她這兩個字卻怎么也無?法?脫口而出?。
她沉默片刻,問道?:“父皇,您想聽實?話嗎?”
肅帝不由得擰眉,“說?。”
褚扶清抿唇,而后垂眼答道?:“父皇,您并非偏心,只是對誰都不好。”
肅帝聞言陡然怔住。
既然決定兵分兩路,傅錦時與褚暄停便不再糾結猶豫,兩方人立刻啟程。
不過在分開前,傅錦時與阿簡到一處去說?了說?話。
她還是想勸阿簡同她一起回永州,她始終不放心褚千堯,“圣旨誰都能?送,沉鐵衛和錦衣衛都是靠的住的,不必非得由你回京冒險。”
上一次回京沒被抓到是因為褚千堯禁足府中,如今卻不同了,遂州城事了,他定然會想法?子解了禁足,屆時阿簡跟在廣陵公主身邊,必定會被褚千堯再次盯上。
褚千堯這個人心狠手辣,做事情不擇手段,阿簡若是再落在他手中,只怕難逃。
越行簡知道?阿時再擔心什么,可是比起邊境百姓,比起阿時的性命,至少她落在褚千堯的手中不會有性命之危,于是她笑了笑說?:“如你所言,圣旨誰都能?送,可是除了應寒川,誰的武功能?高過我?而應寒川此番回京后必定寸步不離的守著肅帝,若是褚千堯真?的下了死手阻攔,只有我有把握能?夠把調兵的圣旨送到你手中。”
傅錦時自然知道?沒有人比阿簡更靠得住,可她不愿阿簡再冒險,此番本就是她將阿簡牽扯進來的,好不容易離開了京城,如今卻又要為了她回去。
她拉住阿簡的手,認真?道?:“阿簡,我寧愿背上私自調兵的謀逆之罪,也不愿你再有危險。”
若是圣旨送不來,她便私調鷹衛前去支援,只要她還有用,無?論是朝廷還是肅帝,誰都不會借著此事發揮,即便到了真?的沒有轉圜之地的時候,也必定是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之時,那時生與死對她來說?也無?甚意義了。
“你不愿我冒險,便該知道?我也不愿你冒險。”越行簡笑了起來,“在這件事情上,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
“但是阿時,若是我被褚千堯抓走,你必定能?夠救出?我。”越行簡又說?:“但若朝廷要殺你,我卻只能?帶你就此東躲西藏地躲命了。”
“這樣?一看,是不是聽我的更劃算?”越行簡似是玩笑般的調侃道?。
傅錦時被她的邏輯逗笑了,她道?:“安危不是這么算的。”
“是不是這么算不重要。”越行簡不再給傅錦時拒絕的機會,“重要的是我們都要活下來。”
“傅錦時,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越行簡收了嬉笑的神情,正色道?:“你的命對我很重要,對阿姐很重要,對應寒川很重要,如今對褚暄停也很重要。你不要總是時時抱著大不了搭上你一條命的想法?。”
越行簡雖然跟傅錦時年齡差不多,但她比傅錦時懂事早,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看著傅錦時長大,這是她自小護著的小姑娘,如何不了解她的心思,她早就看出?來傅錦時那些不好的念頭,只是一直沒有提過而已。
她望著傅錦時一字一句道?:“傅錦時,你的命很重要,你若死了,你要我們這些人怎么辦呢?”
她知道?傅錦時心軟,所以她利用了這一點。
用他們的情誼來拉住她。
便當是她自私吧。
傅錦時極少聽阿簡喊她全?名,從前每一次阿簡喊她全?名時都說?明阿簡生氣了,而那每一次生氣都是因為她不聽話傷到自己亦或者是為了旁人而受傷或者受委屈。
她那時每一次聽到阿簡這般喊,都會瞬間老?實?,小心翼翼地去觀察阿簡的神色,等到感覺緩和的差不多了,再開始撒嬌,阿簡很快便會忍不住軟和下來,而后她便立刻蹬鼻子上臉,開始委屈地哼哼唧唧,直到阿簡緩著語氣哄她才行。
從前那些,她總是不以為意,只是因為那是阿簡,所以她愿意服軟,愿意用撒嬌的方式去含糊過去。可今日?,她卻不敢撒嬌了,因為她在阿簡的話中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處。
她只想著等她報仇了,她的命便可有可無?了,卻忘了那些在乎她的人。
其實?是不該的。
傅錦時眼底流光閃過,她迎上阿簡的目光,不再說?阻止的話,而是道?:“阿簡,我在永州等你。”
越行簡輕輕笑起來。
同越行簡說?完話,傅錦時便去到了自己的馬旁,而后翻身上馬,才坐穩便被褚暄停喊住,她疑惑看去。
褚暄停走到她旁邊,仰頭望著他,“就要分開了,你不同我說?句話嗎?”
他的眼睛還蒙著,這般仰頭時布條隨著半披的發絲被風微微吹起。
傅錦時看著心下微動,她掃了一眼周遭的眾人,“太?子殿下,你再往前些。”
褚暄停不疑有他,還以為傅錦時是有些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同他說?告別之言,于是又往前靠了靠,然而卻不想在下一秒,被人扣住了后頸,緊接著眼前好似被遮住,唇上卻覆上了一層柔軟。
傅錦時手中還拿著馬鞭,就這般坐在馬上,一手扣住褚暄停的后頸,一手遮在他的眼睛上,俯身在他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褚暄停瞬間僵住,他真?沒想到,傅錦時這般大膽。
這可是在遂州城的大門。
傅錦時其實?如今也只是面上平靜,她親完后,看似無?異樣?地對褚暄停說?:“太?子殿下,后會有期。”
說?完,她不等褚暄停有所反應,立刻馬鞭一揚,絕塵而去,徒留褚暄停臉紅耳朵紅脖子也紅地站在原地。
第177章 第177章
清樂殿內燃著凝神靜氣的香,香爐里發出細細白煙,帶著淡雅的清香。
褚扶清從說完了那句話后便再?未出聲。
她今日其實是?有些沖動了,但長久以來的怨懟讓她并不后悔這般回答。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想?要那個?至高位的原因除了要救自己,要提高女子地位,還有一點是?她不要再?等待旁人施舍感情,她要做那個?施舍感情給旁人的人。
褚扶清小時候為了等父皇看她一眼,需要拼命努力的去扮可愛,去裝作天真?的模樣,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得來父皇一句隨口的夸贊,可她本性不是?那樣的。
甚至在宮里長大那些年,她看到許多妃嬪為了得到父皇的寵愛而想?出各種法子,做出諸多事情,她覺得可憐又可悲,可又無可奈何。她看在眼里只覺得恐懼。
她不想?小時候等待父皇的愛,將來去等待丈夫的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產生的這種想?法,只是?慢慢地由這種想?法意識到,沒?有權利與地位,這種想?法是?異想?天開。
肅帝此時已經從怔愣的狀態緩了過來,他?在褚扶清的幫助下靠著軟枕,卻同樣未發一言。
扶清的話讓他?意外,可細細想?來,卻也無錯。
他?對幾個?孩子的確沒?有什么溫情。
暄停身?中柯藍之毒他?不是?半點眉目沒?有,可為了朝堂安穩,他?選擇不予深究;晝津母族的事情,他?察覺到不對,可那時秦家有用,他?只能選擇秦家;給風齡一半嘉州的兵權如?何會不惹秦家忌憚,從而招致殺身?之禍,可為了牽制秦家,他?還是?下了旨;明?知千堯好勝偏執,為了制衡太子還是?放任他?野心膨脹;歲安無辜,然而為了皇家顏面,他?選擇委屈他?。
他?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利用幾個?孩子,的確是?對誰都不好。
扶清沒?說錯。
就在氣氛這般凝滯沉默時,秦頌錫終于將張慶全帶了進來。
他?因為在詔獄中受刑,身?上都是?傷與血,此時手腕和腳腕上都掛了鐐銬,已然看不出半點從前總管太監的樣子。
秦頌錫行了禮便站在了一旁,張慶全跪在地上,垂著頭沒?有出聲。
他?的頭發凌亂臟污,被汗與血浸失了粘在臉上與脖子上,身?上的囚衣有干了的血跡也有才洇出來的。
“為什么背叛朕?”肅帝望著他?,斂了先前的思緒,出言問張慶全。
他?在得知自己身?邊出了叛徒時,誰都懷疑過,唯獨沒?有張慶全,因為這是?自小同他?一起長大的,陪著他?走過半生風雨的人。
張慶全聽到肅帝的聲音抬起頭來,他?的眼睛因為被鞭子抽到過,所以有一道長長的血痕在上面,后來因為傷口沒?有處理,此刻紅腫了一大片,然而這并不能遮擋他?看向?肅帝眼神時的仇恨。
肅帝見狀,眉頭緊皺。
他?從不知張慶全對他?竟是?有恨。
“我所做一切從不是?背叛,而是?奪回。”張慶全對上肅帝的目光,到如?今這個?地步,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他?現在只想?發泄自己心中的怨恨,于是?他?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在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他?真?正的目的一直藏得很好,便是?陸曄也只以為他?是?要毀了褚氏江山,但其實他?想?要的是?自己做皇帝。
他?本可以做皇帝的。
此話一出,肅帝猛地直起身?子。
張慶全見肅帝如?此反應,便知他?已經查到了當?年先帝的宣妃生下的并非只有他?一個?孩子,而是?雙生子。
他?面上帶了惡意,裂開嘴對著肅帝喚了一聲,“哥。”
肅帝的手死死攥住床榻之上的被子,眼中翻涌過諸多情緒,最終匯聚成了復雜。
褚扶清站在一旁已然震驚住了,她下意識去看父皇的反應,見到父皇并不反駁也不暴怒,便知道張慶全說的是?真?的。
她想?過張慶全背叛的諸多理由,卻沒?想?到會是?這般。
張慶全欣賞著肅帝的神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你沒?想?到吧,我沒?死。”他?已然有些癲狂。
肅帝也是?無意中知道的,自己有個?雙生弟弟,他?知道后,便去問了宣妃,宣妃厲聲呵斥了他?,并勒令他?不準再?牽扯此事。
他?后來便悄悄的查,這一查便查到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事情。
原來在宣妃剛懷孕之時,便有大國寺的方丈空明?批命宮中未出世的皇子。
“若有雙生之子,則為禍國之害。”
當?年此批命一出,先帝便想打掉宣妃肚子里的孩子,但巧合的是?當?時也有一妃嬪同時懷孕。于是宣妃想了一個計策,她買通了太醫院的太醫,診斷出她肚子里的是?單胎,另一嬪妃乃是?雙胎,于是那個嬪妃得了一碗落子湯。
后來宣妃產下兩子,借助母家幫助將其中一個偷偷送出宮去,然而宣妃母家怕事情敗露,于是?干脆瞞著宣妃殺了那個孩子。
這便是肅帝能查到的全部。
“是?誰救了你?”
“空明?一句毫無根據的批命,便近乎斷絕了我所有生機。”張慶全說:“可偏偏殺我之人動了惻隱之心。”
張慶全有記憶開始,便被養在一處山里,他?每日不僅要喝難喝的藥,還要泡會讓人渾身?刺痛的藥。
那時他?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才知道是?為了改變容貌。他?與肅帝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所以要換掉這張臉。
等到他?的臉完全看不出從前的樣子以后,救他?的人把?一切都告訴了他?,而后他?主動央求那人將他?送進了宮里,送去肅帝身?邊。
從此他?便成了張慶全。
說起來也可憐,他?在叫張慶全之前沒?有名字,那人先前喚他?,從來都是?像招一只狗那樣,每次都是?一句“過來”。
張慶全很討厭這兩個?字。
“可是?憑什么我連名字都沒?有?同樣都是?先帝的兒子,我卻是?被扔下的那個?!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高高在上會有多么恨嗎?!”想?到從前受的苦楚,他?死死地瞪著肅帝,恨恨出聲。
他?的兄長享受榮華富貴,享受萬民供養,可他?卻只能待在陰暗處,任誰都能呵斥打?罵。
所以他?籌謀奪取他?的皇位。
肅帝坐得那個?位置,他?自然也能。
這些年過去,他?一直都在等待機會,就在他?越發急躁之時,終于讓他?等到了肅帝與傅錚的計劃。
他?將消息先是?傳給四皇子,可四皇子遲遲沒?有動靜,他?等不了太久,于是?眼光瞄準了蠢蠢欲動的陸家。
不過謹慎起見,他?在給陸家傳完消息后,便切斷了聯系。因為畢竟陸家遠在祁州,距離如?此之遠,不確定因素太多,他?無法掌控,便作罷。
后來他?看中了傅錦時。
傅錦時陡然遭遇這樣的變故,再?加上傅家被誣陷叛國,定然是?滿腔怨恨的,所以他?本打?算等傅錦時出來,便與傅錦時合作的,卻在幾次觀察后發現這個?姑娘不好擺布,于是?他?再?次主動聯系了陸家,并且主動提出讓陸家送來一個?人。
陸家果然欣然同意。
到此,他?原本是?打?算借陸家之手砍斷大瞿的臂膀,而后借著陸家生亂,拖住朝中其他?人的注意,從而一步步蠶食宮內,最后坐上那個?位置。
“癡心妄想?。”秦頌錫淡淡道。
“那又如?何?你們還不是?被我耍的團團轉。”張慶全聞言兀自笑了起來。
他?也知道此事難以實現,一旦任何一環出了岔子都會被發現,但他?還是?要做。自小他?便被放棄,沒?有人起名字,連自己的臉都留不住,受盡了苦楚。而肅帝卻穩坐高臺,這叫他?如?何會甘心!
他?早就想?好了,即便最后敗露坐不成皇位,他?也要毀了大瞿。反正他?早就死過一次了,他?怕什么?
肅帝聽完這些神色難看,一言不發。
他?沒?想?到事情竟是?如?此。
張慶全冷冷看向?肅帝,“只是?可惜,沒?能殺了褚暄停,也沒?能除了褚祈年與褚千堯。”
“柯藍之毒與你有關??!”褚扶清陡然問道。
張慶全朝著褚扶清咧嘴一笑,沒?有否認。
當?年皇后還那般單純,不爭不搶,他?怎么能允許這般事情發生,所以他?有意無意說一些話來挑撥,長期潛移默化下,皇后果然上當?,決心除了褚暄停,只是?可惜被傅錦時解了毒。
至于褚祈年,當?初在宮宴上的那杯酒,可不僅僅只是?四皇子與寧貴妃的合作,若是?沒?有他?,后來那人如?何能那般及時的將酒水再?次換上?
只是?可惜,那一次只將褚祈年送去了祁州,卻沒?牽連上褚千堯。
褚扶清看著張慶全的目光如?冰。
折磨褚暄停多年的柯藍之毒罪魁禍首竟然是?張慶全,這一點連肅帝都沒?想?到。
張慶全掃過褚扶清與肅帝的神情,心中覺得暢快至極。
“拖下去!”肅帝怒吼出聲。
吼完這一聲,他?陡然噴出一口血來。
褚扶清連忙上前扶住,替他?順氣,可此時肅帝只覺得渾身?猶豫萬蟻啃食,五臟六腑帶著火灼般的疼,他?捂著心口大口喘氣。
“來人!傳太醫!”
張慶全見狀笑得張狂又肆意,“‘鴉若’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瞇起眼睛,眼睛上的那道長血痕襯得他?面目兇惡,他?說:“我日日都是?這樣的滋味,哥,你也好好受著吧。”
秦頌錫上前以刀鞘搗在他?的臉上,張慶全瞬間吐出一口血水來,混著一顆牙落在地上。
“閉嘴。”秦頌錫冷冽出聲。
傅錦時回永州的路上,一刻不停歇。
她沒?有走過遂州去永州的路,但她走過回家的路,所以即便這條路崎嶇不平,她也如?履平地。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她到了留云城的城外。
今日正好是?鷹衛輪值城門?,待到城門?一開,傅錦時便牽著馬過去排隊。
曲陵今日閑來無事,便同人換了值守時間,他?本吊兒郎當?的神情,在看到傅錦時的剎那陡然收住。
第178章 第178章
永州的秋日是?極好的季節,微風涼爽,不干不燥帶著一點淡淡的清爽。
曲凌呆呆愣愣的看著牽著馬朝他緩緩走來的傅錦時。
傅錦時牽著馬笑著走到他的面前:“怎么,傻了?”
涼風吹起?她?的高馬尾,隨著身后火紅的楓葉輕輕蕩了一下復又?落下。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曲凌帶著驚喜,連忙起?身。不過不過在?上前時,他還是?下意識上下打量了傅錦時一番,見她?沒有受傷,也沒有什么別的異樣,心中微微安定。
傅錦時調侃道:“你干了什么虧心事,這么害怕我回來。”
曲凌一巴掌拍在?傅錦時的肩膀上,“少在?那貧。”
他邊說邊帶著傅錦時往城中走去,又?隨手將自?己手中記錄的單子扔給了旁邊的鷹衛。
那人接住后,笑嘻嘻的對曲凌說:“曲將軍,來日你可得替我啊。”
曲林笑著踹了那人一腳,“替替替,替你兩日的。”
“將軍往后有事盡可找我。”那人眉開眼笑。
傅錦時見這一幕打趣道:“曲將軍,你可真得去替人家,可不能就這么隨口說說。”
“瞧你說的我像是?那種會賴賬的人嗎?”
“你不是?嗎?”傅錦時故作驚訝,“我可記得當年上元節的時候,你說要去街上找媳婦,哀求三哥替你值一日,回頭你還他三天。結果你愣是?讓三哥追著你打了三天。”傅錦時每每沒想到這個還是?忍不住要笑,“你如今不會是?因為扛不住三日挨打,所以都?同人說兩日吧。”
“太?熟了就這一點不好。”曲凌替傅錦時牽過馬,“容易拆臺。”
他嘴上這樣笑著和傅錦時調侃,眼中卻帶著一絲傷感。
他沒有告訴傅錦時,他現在?說的是?真的。
其實他曾經對傅別遙的確是?賴賬,但那三日的挨打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傅別瑤這個狗東西真是?一點虧都?不吃,跟他打了三天架愣是?不松口非得逼著他去替他守三次城門。
他后來松口了,但是?后來戰事忙起?來,他們也不必輪值城門了。
曲凌為了避免傅別遙再找他打架,于?是?主動跟傅別遙承諾,“阿遙,等來日戰事結束了,我肯定給你守回來,你放心。”
他當時說的信誓旦旦,斬釘截鐵,為了表示決心,還特意加了句“你放心。”
“你屆時若是?敢賴賬,你就一輩子找不到媳婦兒。”傅別遙摟著曲凌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曲凌拉下他的手,翻了個白眼,“你這話真讓人寒心。”
“冬天本來就冷啊,怎么會是?我的原因呢。”傅別遙笑瞇瞇道:“回頭我把?我的衣裳給你件兒,穿在?身上心就暖了。”
曲凌簡直無言以對,他覺得他說話夠離譜的了,卻忘了傅別遙這個狗東西比他還不要臉,“你那破衣裳還是?自?己留著吧。”
他們那日就這樣嬉笑著商定了戰爭結束后的城門值守安排,卻不想這一場戰爭再沒結束。
曲凌還等著還傅別遙三日的值守,卻不想等來了一具不完整的尸身。
他當日看到棺材里的尸首時,并沒有比傅錦時理智多少。
他帶回傅家父子的尸身將他們安葬后,獨自?一人坐在?墳前許久。
他也是?后來在?留云城的時候,聽到鷹衛中人閑聊才知道,原來上元節那天傅別遙本是?要同心上人一起?去看花燈的。只是?因為知道他要去找媳婦兒,才與那人商量了等下一個上元節。
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何?那日他賴賬,傅別遙反應會如此之大。
那一日是?傅別遙成全了他。
因為永州的上元節有個習俗,這一日若是?在?街上女子與男子相看好了,便可互送信物,而他早就有個中意的女子。
那女子早些年被家里人賣去了青樓,后來雖然憑借自?己的能力將自?己贖了身,但在?旁人眼中卻只看得到她?不清白。也正因如此,他幾次表明心意都?被拒絕。
阿寅不怕旁人說自?己的閑話,卻怕旁人說他的閑話。所以他想到了上元節。他在?那日當街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的發簪交給了阿寅,而后換得了阿寅時常戴在?頸間的玉墜。
曲凌原本打算開春就與阿寅成婚,卻不想那場戰爭從冬日開始便再沒停過,而他在?第二年的春日里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妻子。
那商定好的三日城門值守也成了她?過不去的憾事,所以自?那開始,他就再沒賴過任何?人的任何?一次賬。
不過這些他不打算讓傅錦時知道。
曲凌帶著傅錦時一路回了鷹衛的營帳。
上一次傅錦時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什么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今日她?終于?能仔細相看。
曲凌牽著馬走在?她?的身旁,見她?看的認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
他仿佛又?回到了傅別遙第一次帶著傅錦時前來鷹衛時的場景。
那時候傅別瑤只是?單純的臭屁,他向?所有人在?顯擺他有一個乖巧聽話懂事的妹妹。
當年的傅錦時與現在?的確大不相同。
十多年前的傅錦時雖然不愛笑看著有些清冷但其實是?個明媚的姑娘。如今的傅錦時雖然臉上掛著笑但眼中完全不似從前那般溫暖,反而帶著涼意與疲憊。
他們終究是?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長大了,成熟了,卻也多了煩心事。
“你此番回來了還會走嗎?”曲凌問?道。
上一次傅錦時回來令他很?是?驚喜,他以為肅帝查明真相,終于?肯放傅錦時回來,卻不想只是?短暫的留了一下。
“不走了。”傅錦時說:“往后都?不走了。”
她?去京城,既是?要替永州四城百姓和將士們討回公道,也是?為了洗清傅家的冤名,替傅家報仇。
如今事情都?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當務之急是?殺了陸家殺了西延琮,至于?褚千堯,傅家一事也有他的手筆,她?自?然不會放過,但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鷹衛將士們若是?知道定然高興。”曲凌將馬拴好,喜笑顏開地看著傅錦時,“你若回來,云將軍也就快了吧。”
先前傅別云渾身是?傷的將傅家父子的頭顱送回時,眾人知道她?心情沉重,便誰也沒有上去打擾。
一直到她?離開,他們也只是?說過幾句話。
傅錦時聽到去曲凌的話,微微抿唇。
曲凌見狀便懂了。
傅錦時望著遠處碧藍的天空,說:“我會把?阿姐接回來的。”
曲凌輕輕一笑,道:“你要做的事情,從來不會失敗。”
褚暄停是?在?第五日傍晚回的京城。
入城的那一刻,天邊殘陽如血,帶著斑駁血跡的馬車隨著身后緩緩關閉的城門從一片陰影中走了出來。
“直接進宮。”坐在?馬車內的褚暄停淡淡出聲。
趕車的沉西應聲后揚起?馬鞭甩在?馬車的車轅上,響亮的聲音使得馬加快了速度,朝著宮門疾馳而去。
到了宮門處,沉西一眼便看見了褚千堯的馬車。
他扶著褚暄停下馬車時,在?他的耳邊輕輕道:“殿下,四殿下也在?。”
褚暄停幾不可見的點頭。
然而就在?沉西扶著他入宮門時,從里面遠遠的走來一個人。此人正是?褚千堯。
“參見四殿下。”沉西恭敬行禮。
褚千堯的目光卻從頭到尾落在?褚暄停身上。
他沒有行禮,只是?行至褚暄停面前時,面無表情道:“父皇很?是?掛念太?子殿下的眼睛。”
褚暄停懶得同他周旋,直接不淡不咸的回懟道:“比起?父皇,相信四弟更是?關心。”
“這是?自?然。”褚千堯也沒否認,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畢竟還沒有哪一朝的皇帝是?個瞎子。”
“同樣的也沒有哪一朝的皇帝會私通敵國。”褚暄停遮蓋在?白色布條底下的目光凌厲冷冽,“更沒有哪一朝的皇帝會為了一己私欲而不顧百姓性?命。”
兩人從前也沒有多和睦,但至少都?維持著表面的體?面。
如今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褚千堯神?色變得危險,“太?子殿下,你掌管刑部,自?然也該知道。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可亂說。”
“既然說了,那你也該知道孤證據充足。”褚暄停的身上還沾染著血跡,帶著大片地臟污,那是?回城之時,被砍傷留下的。
他回來的這一路,起?先大約是?京城之中沒有人收到消息,所以前半段還算順利,等到了后半段的時候幾乎天天都?有刺客刺殺,他甚至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合眼睡一覺。
兩人就這般在?宮門之處對峙,誰也沒有在?言語之中后退一步。
“太?子殿下果然神?通。”褚千堯并沒有因為褚暄停的話而著急。
于?他來說,褚暄停有沒有證據都?不重要,因為此刻大瞿面臨的是?陸家以及與陸家有牽連的戎國、天楚和酈幽。在?這個節骨眼上,父皇不會想要把?他逼急的。
邊境告急,若再添內患,大瞿怕是?撐不住。
所以即便有證據,此刻也是?誰都?動不了他。
而這便是?機會。
褚暄停聽出褚千堯的有恃無恐,他漠然道:“四殿下睿智。”
說完,他越過褚千堯朝著清樂殿去。
褚千堯余光瞥見褚暄停經過他,眼中情緒微微波動。
他們倆如今便算作不死不休了。
然而曾經明明他們關系極好。
第179章 第179章
褚暄停與褚千堯小的時候經常在一處玩兒,那?時褚暄停雖然?年齡大些,但?褚千堯卻長得比褚暄停大些,倒顯得褚千堯像個哥哥。
當年兩個人還并非是如今這般沉穩的性子,反倒是非常的活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頑皮,宮里的花草樹木甚至地上的螞蟻恐怕都遭過兩人的禍害。
因著?兩人實在不?像話,所以肅帝早早的就將兩人送去了明昭書院。
這處書院乃是皇家所建,是京城最大的書院,能入里面讀書的皆是家世顯赫之人。
因著?孩子心?性,所以最開始時兩個人總是一起逃學。被夫子抓到了便一起挨罰,但?旁人受了罰下次會長記性,這倆人卻屢教?不?改,為?此書院中的夫子曾多次上疏肅帝。
可惜作用不?大,最后只得夫子自己苦惱。
不?過這種苦惱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褚暄停中了柯藍之毒。
皇后許是察覺此事乃是謝家所為?,所以勒令褚暄停再不?準去同褚千堯在一處玩耍。褚暄停起先不?明,所以并不?照做,但?從那?時起,褚暄停卻敏銳的察覺了褚千堯態度的轉變。
他不?知道褚千堯為?何忽然?同他冷了關系,他貼了兩回冷屁股,便也生了氣。
其實那?時褚暄停只以為?許是自己哪里做錯了引了褚千堯不?悅。他以為?他們還有機會和好,卻不?想從那?之后他們就再也沒了從前的親近。
自此書院里的夫子看到的只有兩個勤奮好學的學生。
不?過最初兩人只是疏遠了些,真?正令他們倆的關系落到冰點的事情是廣瑛公主?被送去和親后,褚暄停為?了保護扶清自此決定?要謀太子之位。
那?時葉皇后早已去世,謝貴妃為?繼后,褚千堯成為?嫡子,將來若是順利,他便是太子。
可偏偏褚暄停先一步得到了那?個位置。
褚暄停一入清樂殿便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他不?禁腳下一頓。
曾經母后病重那?段時日,梧陽宮中也總是彌漫著?這樣的味道。
嗆人的、苦澀的、甚至刺得人眼眶發酸。
他的耳邊好似又?聽到了那?虛弱的接連不?斷地咳嗽聲。
帶著?一種生機流逝的枯敗之感。
“哥?”褚扶清端著?空了的藥碗從內殿走出來時,便見褚暄停站在外殿。
她算著?他今日差不?多就回來了,因此對于他站在這倒沒多驚訝。
不?過……
她的視線落在了褚暄停的眼睛和身上的傷上。雖然?知道他的眼睛早就好了,但?是今日乍然?看到他這般蒙著?眼睛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尤其是在注意到他手臂和肩上的傷時。
她微微皺眉,關切道:“你?的傷……”
“沒有大礙。”褚暄停不?甚在意道。
褚扶清面上沒再說什么,但?卻打算著?讓人去請太醫過來看看。
她了解褚暄停的性子,若只是和自己身體有關的事,再重的傷到他嘴里永遠都是“無礙”、“無妨”。
褚暄停走近了問道:“父皇如何了?”
褚扶清搖了搖頭,無聲道:“不?太好。”
她將手上端著?的空藥碗放在一旁,帶著?褚暄停往內殿而去。
這兩日肅帝睡不?好,也不?愛見到外人,所以每回宮女和太監來送煎好的藥都是放在外殿,她出來取,肅帝用完后,她再將空了的藥碗送出來。
“是太子嗎?”外殿與內殿只隔了道墻,肅帝聽到隱約的聲音,出聲詢問。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前幾日還虛弱,甚至說完這聲,低低咳嗽起來。
褚暄停摘了眼睛上的白布,從外殿走了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他上前,于榻前跪地行禮。
褚暄停早在回來之前心?中就有了數,聽了扶清的話心?下也有了準備,然?而在見到肅帝如今的樣子時,還是有些意外。
相比起他去往遂州城時,肅帝消瘦了許多,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大不?如前,他的雙鬢白了許多,一下子便讓他感受到了蒼老的氣息。
“受了傷?”肅帝靠在軟枕上,側頭打量了一番,注意到他手中的布條,眸光微頓,卻沒多提。
“嗯。”褚暄停說:“不?打緊。”
肅帝收回目光,接過褚扶清遞過來的水潤了潤嗓子,而后垂眸看著?褚暄停。
“你?是為?了傅家鷹衛而來的吧。”褚暄停先前送的消息他已經看到了,如今要解這個局面傅家鷹衛可解。
“是。”褚暄停應聲,“還請父皇下旨,允傅錦時帶傅家鷹衛前往遂州協助遂州守備軍。”
“太子。”肅帝淡淡地望著?褚暄停,沒有立即應允,而是問道:“你?可知道一旦傅四掌傅家鷹衛,你?就再不?會有機會能夠掌控她。”
褚暄停一進來他便注意到了他受了傷,他的這個太子做事從來都是游刃有余,從容不?迫的,如此匆忙失態的次數屈指可數。
此番能讓他著?急進宮,連回太子府換件衣裳都顧不上的,除了傅錦時,不?做他想。
可這并不是肅帝愿意看到的。
倘若傅錦時能夠此生都不?再想要回到永州掌管鷹衛,而只是留在京城做太子妃,那?么他不?僅不?會阻止,甚至樂見其成。
傅家的姑娘是極好的,太子也是良善之人,若真?是促成這門?婚事他也算對得起傅錚了。
可偏偏傅錦時要回永州,這足以可見褚暄停在她心?中不?是最重要的。
褚暄停將傅錦時看得太重,傅錦時卻并非如此,長此以往,嫌隙必生。屆時兩個人真?的能好聚好散嗎?
不?見得。
兩個人一個有兵,一個有權,一旦鬧翻,必定?是一場風雨。
而且依他目前來看,褚暄停最后定?然?是落敗的一方。
“兒臣從未想過掌控她。”褚暄停道:“父皇,兒臣心?悅她卻不?是非要得到她。”
“傅錦時在兒臣這里永遠是自由的。她的去留,只有她自己能夠決定?。”
他在肅帝第一次提出賜婚二人時便說過類似的話,可肅帝從未放在心?上,就如同現在,他依舊不?以為?意。
“太子,你?太天真?。”
“你?雖然?溫和良善,可感情之事最易讓人失了分?寸,如今還能理智,若是再過十?年二十?年呢?”肅帝因為?中毒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可目光中的壓迫卻不?減絲毫,他說:“傅四的性子絕不?會將情愛之事放在首位,你?卻與她相反。太子,久而久之,你?當真?不?會心?生怨懟嗎?屆時,你?又?該如何?強求還是放手?”
褚暄停抿唇,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的白色布條。
“你?當比朕了解傅四,她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肅帝說:“你?若強求,傅四決不?會束手就擒。她若無權無勢,你?尚能強留,最壞也不?過是兩敗俱傷,可她手中有三萬鷹衛,你?以為?你?還能贏嗎?屆時又?該如何收場?”
肅帝從傅錦時能夠抗過詔獄十?八道酷刑時,便知道此女不?凡,更不?用說后來發生的這些事情,褚暄停與她若是在朝堂或者戰場上相對,兩人必定?是旗鼓相當的。
可在情場之上,勝的一定?是傅錦時。
肅帝話音落下,清樂殿內一時再無人出聲,直到有宮女在殿外收走空藥碗時發出細微聲響,褚暄停抬眸說道:“父皇,倘若我強求不?了呢?”
肅帝一怔。
褚暄停繼續說:“倘若我才是那?個無權無勢,被掌控的人呢?”
肅帝從沒想過褚暄停會說這樣的話,在他的印象中,太子果決、強勢,絕不?會做一個任人宰割之人。甚至即便他察覺到太子想將皇位拱手讓給廣陵,卻也從沒想過他會放出手中所有權力。
“太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父皇,您應當早就察覺了我與扶清做這一切的真?正目的。”褚暄停不?卑不?亢道:“我從前的確未曾想過放棄一切。因為?扶清此路艱險,我不?放心?她一個人走。”
他說著?看向站在一旁的褚扶清,“甚至為?此,我從不?敢跟傅錦時表明心?意,因為?我知道她要回永州,而我要留在京城,我們誰都不?會妥協。即便是如今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可我知道我們不?會長久。”
當日他們二人能在一起,其實未必不?能說一句太過沖動。
所以即便是在一起了,他依舊抱著?最壞的打算,每一日都當做兩個人的最后一日來過。
可是今日肅帝的話提醒了他。
得到過了,又?如何舍得放手?
他如今還有理智,可若是當真?有朝一日生出了不?甘心?亦或是怨懟,怕是沖動之下真?的會直接將人強行。
同樣的,肅帝也提醒了他,該如何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傅錦時若是無權無勢,便難以逃脫,可這一路走來,他看到了她的艱難與堅定?,是那?般的不?易,他如何做得出阻攔的事情。
所以不?妨將這個人換做他。
他無權無勢,便無法強求。
甚至傅錦時先前擔憂的將來他們二人若是在一起,會惹扶清忌憚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你?此番便是選擇傅四,而要放棄廣陵。”肅帝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非是如此。”褚暄停面色平靜,聲音平緩,“在放棄一切的時候,我定?然?已經幫扶清掃清了路。”
在此之前,他會去克制自己。
肅帝沉默地望著?褚暄停,他的神色十?分?復雜,廣陵想要的他的確察覺到了,所以當日才會痛快地通過女子科舉的提議,可太子的話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他不?在意皇位上坐的是公主?還是皇子,那?個位置,能者居之,可太子的話他卻在意。
他把傅四看得太重,若是將來傅四不?要他了,豈非是要他的命?
“你?若是無權無勢,將來傅四不?要你?了,說丟便能丟了你?。”肅帝沒有察覺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屆時連挽回的能力都沒有。”
先前還有些凝重的氛圍,此時因著?肅帝這般語氣,倒緩和了起來,褚暄停輕輕一笑,“倘若真?有那?一日,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這話一出,肅帝聽得簡直沒了脾氣,他冷哼一聲,氣笑了。
他說:“給朕滾。”
褚暄停知道肅帝這便是松口了,他躬身行禮,“兒臣謝過父皇。”
他說完,退了出去。
肅帝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而后他看向褚扶清,“下旨吧。”
褚扶清在兩個人說話時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她對褚暄停的話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哥哥從來不?會被任何事情難住,沒有什么是他解決不?了的,甚至任何事情在他手中都能圓滿。
她從不?懷疑。
“是。”她應了一聲,又?對肅帝道:“父皇歇息片刻吧。”
無人知曉,如今的玉璽在褚扶清手中。
甚至這些日子送來清樂殿的折子也都是她批的。
沒有圣旨,傅錦時暫時不?能輕舉妄動,只能待在鷹衛大營中干著?急。
好在褚歲愉會時不?時傳些消息前來。
“別看了,先吃飯。”曲陵從外頭進來,身后跟著?提著?食盒的士兵。
傅錦時收了手中的信,走到小飯桌旁,同曲陵一起將飯菜從食盒中拿出來。
“這好像不?是大營中的飯菜。”傅錦時一眼就看出飯菜的不?同,挑眉道:“咱倆單獨開小灶不?太好吧。”
曲陵翻了個白眼,“還不?是你?嘴巴挑,今日的飯菜中都摻了蘿卜,安叔記得你?不?愛吃,特意給你?單獨做的,我都是跟著?你?沾光。”
他也不?愛吃蘿卜,從前好幾次央求安叔在吃蘿卜的日子里將他的那?份先盛出來,再放蘿卜做其他的,但?都被安叔以“身為?領將,要以身作則,莫要搞特殊”為?由給拒絕了。
結果到了傅錦時這里連提都不?用提,安叔甚至給單獨做了旁的菜。
簡直是區別對待。
他為?此特意去找安叔為?自己鳴不?平,結果被安叔一句話懟地啞口無言,安叔說:“你?個大小伙子跟個小姑娘計較,丟死人。”
傅錦時聽了情不?自禁笑起來,她道:“誰叫你?從前總是欺負小安。”
小安便是安叔的兒子,去年同她一起鎮守鄴城。
他們年紀相仿,所以從前總是在一處玩,他們與小安是一伙的,曲陵則是同另外幾個小孩是一伙的,那?時候他們兩伙人互相看不?順眼,見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恐怕那?時任誰都沒想到最后他們都會進了鷹衛,成了并肩作戰能夠交付生死與家人的好友。
第180章 第180章
褚暄停回府不久,宮里便來了太醫給他看傷,緊隨而來的還有一道圣旨。
肅帝先?是借著傅錦時救治遂州城百姓且尋找太子有功的事情封她為太子府參軍,又借著治理遂州城之事對他大肆夸獎,最后?言明自己身體不適,給了太子監國之權。
褚暄停跪地接旨。
傳旨的太監將圣旨放在他的手中,又招呼來身旁跟著的小太監,那小太監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枚虎符與一枚監國玉璽。
他接過托盤恭敬地放在太子手中。
監國玉璽相當于給了褚暄停平定陸家之亂的權力,虎符則是給了他整個大瞿的兵權,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傅家鷹衛。
而傅錦時如?今是太子府參軍,便是掌管太子府的兵權,那么接下來褚暄停要派傅錦時帶著鷹衛支援遂州,便也無人能置喙。
除此之外,此時還有幾道圣旨分別落入從遂州城回來的幾人手中。
江舟以身試藥研制出治療疫病的方子,圣人之舉,令人動容,賞賜黃金百兩,封其為定遠伯,其妻為二品誥命夫人,其女為長樂縣主,并允其入明朝書院讀書。
另外律蘭旭與幾名太醫也分別受賞。
于陸家則是問罪,既有關于遂州城的也有關于留云灘一事的。
肅帝此舉便是將陸家罪責昭告天下。
褚暄停在傳旨的太監離開后?,便派人去北鎮撫司尋應寒川。
越行簡在一旁聞言,知?道褚暄停是打算借錦衣衛的海東青傳信給傅錦時。
肅帝此番做法可以說是給他們節省了莫大的時間。
若是肅帝下旨,圣旨傳到傅錦時手中需要幾日?時間,這期間倘若路上再遭人攔截,只會更加耽誤時間,甚至圣旨可能傳不到傅錦時手中,這也是她先?前一定要親自去給傅錦時送圣旨的原因?。
她其實并非是真的要自己去傳旨,而是打算以自己為餌,引褚千堯派人攔她,從而給真正去送圣旨的人拖延時間。
但她知?道這樣一來想要說服傅錦時就更難,所以說了謊話。
而此番肅帝將調兵的權力給了褚暄停,又封傅錦時為太子府參軍,那么傅錦時依舊算是褚暄停手底下辦事的人,褚暄停命手下人做事不需要什么圣旨,只要傳個消息就行。
海東青的速度快,不出兩日?傅錦時便能接到消息,到時帶著鷹衛前往遂州支援名正言順。
不過,越行簡現在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褚暄停能想到錦衣衛的海東青,褚千堯定然?也能想到。
海東青雖然?是猛禽,可也不是不能被?捕捉,據她所知?,褚千堯曾經就親手捕捉過一只。
所以若是真要消息順利送去永州,必須牽制住褚千堯的注意。
而她知?道褚千堯如?今還在派人尋她。
“太子殿下。”越行簡喊住了要去寫消息的褚暄停。
褚暄停停住腳步,越行簡上前將自己的打算同褚暄停說了。
褚暄停皺眉,想也不想便要拒絕,傅錦時有多?重視越行簡他看得出來,若是她出了事,傅錦時必定難過。
越行簡勸人從來都能抓住重點和軟肋,她只是笑著同褚暄停說了幾句話,便告了辭。
很快,太子府的后?門?處一人騎馬而出。
四皇子府。
褚千堯一臉陰沉地看著跪在下面的人,“連個人都找不到,我要你何用?”
“殿下恕罪。”那人不敢抬頭。
褚千堯起身,緩步走到那人身前,而后?微微俯身,掐住那人的脖子,那人被?迫仰起頭,感受到窒息卻也不敢反抗,只能不斷地求饒,“求殿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定然?能夠找到越姑娘。”
褚千堯對他的求饒毫不動容,手上繼續用力,就在那人近乎氣絕時,孤照從外頭進來,他道:“殿下,查到越姑娘的蹤跡了。”
褚千堯聞言將手中的人丟了出去,旁邊的侍女上前送上布巾,褚千堯擦了手,看向孤照,“在哪?”
“太子府。”
褚千堯聞言沉沉一笑,孤照又將得來的另一消息也報給了褚千堯,“屬下還打聽到,陛下給了太子監國之權……”
他將消息一一道來。
褚千堯轉著手上的扳指,對此不意外,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孤照掃了一眼褚千堯的臉色,斟酌著又說出了第三個消息,“太子府派人往永州送消息的正是越姑娘,如?今已經啟程。”
褚千堯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門?,牽了馬直奔城外,孤照點了幾個人緊隨其后?。
越行簡是在鎏城時被褚千堯追上的。
她一身黑色衣裳,頭發半扎,騎在馬上,掃過周遭圍上來的人。
“這是做什么啊,四殿下。”她嘴角勾著笑,眼尾上挑,看向中間的褚千堯。
褚千堯上前兩步,對越行簡說:“你該回家了。”
“四殿下,我是要回家啊。”越行簡聽到褚千堯的話不禁笑了起來,她抬起握著馬鞭的手指著他身后?的路道:“你這攔著我的回家路我還怎么回?”
褚千堯微微瞇起眼。
越行簡見狀心中冷笑。
兩人就這般在馬上對峙,誰也不讓。
此時已近冬日?,加上是在傍晚,鎏城城郊并無什么人,長風吹落樹上最后?一片葉子,褚千堯出了聲。
“拿下。”
褚千堯一直都是說不過越行簡的,此時跟越行簡說再多?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只會讓自己更生?氣,于是干脆動手。
越行簡就知?道褚千堯還是這個死德行。
她也不怵褚千堯動粗,抽出掛在馬上的長刀直接對上眾人。
她心中有氣,因?此下起手來毫不留情,但四皇子府的人都知?道越姑娘對殿下的重要性,所以無人敢下重手,兩相對戰起來,四皇子府的人很快便落了下風。
褚千堯看著自己的手下敗落,接過孤照遞過來的弩箭,對準了越行簡。
“噗嗤”一聲,是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
因?為離得極近,沖擊之下,越行簡險些落了馬,她雙腿夾住馬腹,借助腰腹的力量穩住身形,卻在下一瞬被?褚千堯的劍劃傷了腿,陡然?的刺痛,讓她脫了力,不過在落馬的瞬間,她借助另一只手的力量,于落地之時撐地翻身站直了身子。
其他幾名四皇子府的護衛借著機會將刀架在了越行簡的頸間。
越行簡垂眼掃過,嘲諷出聲,“四殿下做事還是這么卑鄙。”
褚千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毫不在意她的諷刺,他已經聽慣了越行簡的冷言冷語。
他下了馬,走到越行簡的身前,定定地注視著她,而后?抬手替她擦去唇邊的鮮血。
“你若是聽話,我也不必如?此了。”
越行簡感受到唇角被?粗糲地擦過,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她望著褚千堯冷冷一笑,隨即猛地拔出肩上的短箭,在褚千堯的目光中直直朝著他的心口而去,褚千堯側身躲開,可兩人離得極近,短箭徑直沒入他的肩膀,同越行簡傷在了同一處。
“殿下!”孤照等?人瞬間急切起來。
陡然?的劇痛讓褚千堯皺眉,他卻抬手制止了手下。
越行簡望著褚千堯的目光沉冷,“四殿下,早就跟你說過,離我遠些。”
褚千堯聞言卻低低笑起來,他對旁人時,眼中的瘋狂總是藏得很好,但是面對越行簡時卻總是毫不遮掩的露出來。
“阿簡,你真是半點虧都不吃。”
越行簡懶得看他發瘋,俯身拎起剛才落在地上的長刀看也不看頸間的長劍,就要走。她敢在褚千堯面前放肆的一個原因?就是篤定褚千堯不會殺她。
“再往前,我真的會殺了你。”褚千堯抬起長劍橫在越行簡的頸前,側眸望著她。
“是嗎?”越行簡望著褚千堯的眼睛,腳步卻不停。
兩人似是在較勁,誰也不退,褚千堯的長劍在越行簡的脖子前端劃出血痕,越行簡像是無所覺般。
最終褚千堯收了劍。
“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他說。
越行簡漠然?道:“是你自找的。”
說她自私也好卑鄙也罷,她就是肆無忌憚地利用褚千堯的喜歡。
褚千堯自嘲一笑,“是我自作?多?情。”
“一直都是。”越行簡毫不猶豫道:“你早該看清。”
褚千堯知?道越行簡不會說出令他歡喜的話,她的嘴里吐出來的永遠是能夠刺傷他的利箭,可此時還是難免有了難過,可他不會令任何人看出來,于是偽裝在面上便又成了強勢與陰沉。
他對孤照吩咐道:“留下性命便可。”
越行簡做好了再戰的準備,身后?卻忽然?出來一道冷冽地女聲。
“四哥,你對我公主府的參軍下手,怕是不妥吧。”
褚扶清騎馬而來,傅別云先?一步越過她們上前,手中的長劍擋住了孤照的劍,護在了越行簡的身前。
“二姐。”越行簡一瞬間眼睛都亮了。
傅別云對著她露出一絲笑容,看清她身上的傷后?,眉眼越發溫柔,“回去找你算賬。”
分明是護犢子一樣護在她身前,連說話都是春風化?雨般的語氣,可話里的內容卻愣是讓越行簡的心涼了半截。
她瞬間息了聲,不敢再多?說一句,乖乖站在傅別云的身后?。
褚扶清下了馬,走到褚千堯的面前,“四哥,越參軍我便帶走了,至于四哥帶人無故攔殺一事,我會秉明父皇,請他主持公道。”
說完,她轉身朝著傅別云揮手,傅別云扶著越行簡離開,褚千堯一句阻攔的話也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褚扶清將人帶走。
今日?來的若是褚暄停府上的人他還能強行借口越行簡是他府上的護衛阻攔,即便太子府的人借著阿簡的公主府參軍來說事,他也可借著要他們拿出證據來拖延,從而將人強行帶走,可來的偏偏是褚扶清。
褚千堯望著眾人離開的背影,抬手拔了那支短箭猛地扔在地上,箭尖瞬間沒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