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腰下刃 > 160-170
    第161章 第161章

    “比我想象中快。”那迦站在褚暄停身后?,望著傅錦時的神情似是有些許驚詫也?似是在意料之中,“夫人聰慧。”

    傅錦時先前注意力都?在褚暄停身上,一心看他有無受傷。此時聽到聲音才去看那迦,只見那人同褚暄停差不多高,穿了一身黑色布衣,眉目狹長,這般含笑時邪氣橫生。

    傅錦時瞇起眼睛,她覺得這人有些眼熟,應當是在哪里見過。

    但是印象中她與?戎人并?無交集。

    那迦見傅錦時不出聲,又道:“姑娘的夫君在我手中,竟還能如此鎮定?。”

    “比不上閣下。”傅錦時暫時斂了思緒,對那迦說道。

    她本以為此次行動隱秘而迅速,本該萬無一失,卻不想竟被鉆了空子。

    “姑娘過譽。”那迦一臉謙遜。

    “你有何條件?”傅錦時懶得繼續同他廢話。

    此人既然挾持著褚暄停,便說明是有所圖。

    “姑娘是個?痛快人。”那迦笑吟吟道:“在下所求不多,只要一條生路。”

    “我可以答應你。只不過……”傅錦時掃了一眼拿著火把?的人,“我怎知你會不會出爾反爾,一把?火燒了屋內的孩子?”

    “姑娘最在意的竟不是你夫君性命?”那迦說著故作詫異地側頭看向褚暄停,“看來閣下與?夫人感情不太好。”

    褚暄停垂眸,“閉嘴。”

    “不會被在下說中了吧。”那迦臉上的笑意真了不少,“這算什么??惱羞成怒?”

    褚暄停神色越發幽暗。

    傅錦時覺得此人啰嗦至極,甚至精神狀態看著跟西延柏一個?樣,不太正常,就她對西延柏的了解,這樣的人通常難以交流,指不定?哪一句話就能發瘋,她不想拖延下去,免得真的傷了褚暄停。

    “閣下顧左右而言他,可是真要出爾反爾?”傅錦時一邊說著,一邊握緊了手中短刀,她時刻緊繃著,等待能夠救人的機會。

    “我戎人最守承諾,怎會如你大瞿之人狡詐。”那迦看向傅錦時,他的眼尾微微下壓,自下而上看人時更?顯邪氣,甚至在周遭火把?的映照下,一只眼睛帶著點墨綠。

    傅錦時從?那迦的這個?角度看去,忽而一頓。

    她想起來了。

    先前她跟著大哥去祁州尋阿照姐姐時,曾經在路上見到過一個?戴面具的男子。當時她與?大哥入城門,那人出城門,只是打?了個?照面,她并?未多看,但是那人的眼睛她記得,因為那是她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有兩只不同顏色的眼睛。

    后?來回了永州后?,她始終記得這雙眼睛,也?實在好奇世上竟真有人有異瞳,便查閱各種醫書與?古籍,終于?找到了答案。

    戎國有許多部族,其中一支叫卅日的部族,曾經是戎國的王族,而他們那一族便擁有綠色眼睛。但是約莫百年前,卅日族王室祭祀天狼時,忽然天降異火,大火燒了整整三日,怎么?也?撲不滅,冕安族的族長那時是戎國的祭祀,開壇禱告后?傳達天狼神諭,唯有卅日王室以火刑求祭天狼,方可滅火。

    于?是卅日族王室便被他的臣民逼著上了祭壇,最后?活活燒死。

    后?來同卅日族關系最近的冕安族借著天狼神諭上位,打?著平息天狼怒火的名頭,下令燒死所有卅日族的人,但還是有幾個?人逃了出來。

    這些人為了躲避追殺,自毀雙目,逃去了天楚與?大瞿邊境,后?來與?那里的人通婚,生下的后?代若有綠色眼睛,卅日族的人便會親手毀掉孩子眼睛,而隨著時間推移,血脈混雜,綠色的眼睛終于?逐漸消失。

    卻不想傅錦時那日在祁州城門處看見了。

    “承諾可不是嘴上說說的,那迦王子。”褚暄停的聲音帶著一絲秋日的涼意,“若我沒?記錯,兩國休戰條約里,戎國人不得踏入大瞿半步。”

    那迦聽聞此話陡然冷了臉,“能認出我的身份,看來閣下身份不簡單。”

    他說著掃了一眼周遭圍上來的人,忽而笑道:“也?對,若是身份簡單,身邊又怎會有如此多的高手,今日又怎會來此?”

    傅錦時在聽到褚暄停說出的身份時,心中一頓,這樣看來,從?前她在城門處遇見他便是他同陸家圖謀之后?。

    只是沒?想到,那人竟是戎國的王子,就是不知他的眼睛是如何留下來的。

    褚暄停沒有理會那迦王子的冷嘲熱諷,而是道:“你們來此是因為與?陸曄合謀,陸曄許諾你再多好處,終歸是與?虎謀皮,你當真以為陸曄會兌現嗎?”

    “你怎知那虎是陸曄而非是我?”那迦不屑一笑,“陸曄自作聰明,你也?沒?好到哪里去。”

    “別嘴硬了,那迦王子。”褚暄停低低一笑,“你若是虎,便不會帶著三十余人被困村中,更?不會到如今這般狼狽境地。”

    那迦被戳中痛點,神色驟然變得恐怖,手中彎刀越發逼近,褚暄停脖子上的血痕瞬間又多了一條,但褚暄停像是沒?有感覺到頸間刺痛,而是繼續說:“陸曄與?你那王叔邇章也?做了交易,由?陸曄將你困在大瞿,替邇章除了你,而邇章則是在兩國交戰時佯敗。”

    那迦臉色越發凝重,他先前還覺得此人對陸曄像是頗有微詞的樣子,應當與?陸家無關,可現?下,此人對于這些密事知道的如此清楚,恐怕與?陸家關系甚密,他出聲試探,“你是陸家什么?人?”

    他前些日子得了消息后?,便警惕著陸曄的人卸磨殺驢,所以一直防備著,甚至派了人出去探尋生路。卻不想被大瞿的人發現?了,緊接著村里來了三個?受傷的人,這一下他更?是如同驚弓之鳥,但是幸好從一開始他便極為謹慎,除了身邊幾個?親信,所有人都?以為穆勒才是此次隊伍的首領,而他則是藏在人群之中。

    今日這四人來時,藏在村子周邊的人并沒發現不妥,又見這幾人身著富貴,這才讓慶錫將人帶進了村里。

    他們如今被困此地許久,只能靠買賣姑娘和殺人賺些錢財,以此去買消息,甚至供一村的人吃喝。

    他已經小心又小心了,卻沒?想到終日打?雁還是被雁啄了眼,察覺時已然晚了,他只能親自帶了人去慶錫那處院中抓白日里那個?瞎子,帶來此處,從?而博一條生路。

    “做筆交易如何?”褚暄停沒?有順著那迦的話說下去,而是問道。

    “你這是要答應我的條件?”

    “不。”褚暄停的聲音清透,眼中冷意乍現?,不過此時他還帶著白色布條,無人看見,他說:“你放過這些孩子,我讓你找陸家報仇。”

    “長不到你們陸家竟也?內訌。”那迦道。

    “你不必再試探。”褚暄停說:“我非陸家人。”

    “你很聰明,同你的夫人一樣,但我也?不傻。”那迦陰狠地笑了,“閣下只說讓我報仇,可沒?說留我一命。”

    褚暄停低聲笑了起來。

    那迦陰沉道:“你敢耍我。”

    “閣下若是這般認為,我也?無法。”褚暄停勾著唇角,聲音清脆。

    那迦此時也?被惹怒,當即就要不管不顧殺了褚暄停,他本只是想要借褚暄停威脅那姑娘,此番他也?看出來了,那姑娘在乎那群孩子多過此人,所以兩人恐怕也?并?非什么?夫妻,怕只是演戲騙他的,也?怪他,一開始竟沒?看出來。

    褚暄停在他彎刀就要劃破自己的喉嚨時,猛地抬手,直接抓住了彎刀利刃處,而后?從?手肘處借力,不顧手掌被割傷朝前推去,另一只手化掌為拳自下而上攻在那迦的手肘麻筋處,同時手肘后?擊。那迦手臂瞬間失力,彎刀脫手,褚暄停趁此機會接住他的彎刀,手腕翻轉,彎刀橫掃,那迦反應也?快,另一只手迅速以掌為刃砍在褚暄停手腕,褚暄停后?撤躲開。

    同一時間,傅錦時早在那迦動手之時便已上前,卻被另外五人攔截,春山與?沉七一人擋住兩個?,傅錦時速戰速決,手中短刀反握,頃刻間取人性命,而后?到了褚暄停身旁。

    她垂眼掃過他的頸間和流血的手,對褚暄停說:“往后?站。”

    褚暄停乍一聽到這三個?字,有片刻沒?有反應過來。

    他此時后?知后?覺意識到,好像遇到刺殺與?打?架之事,多數時候,傅錦時都?是主動將他護在身后?。

    他透過白色布條,隱隱約約能夠看到褚暄停打?斗的背影,她的招式干脆利落,手中短刀起落之間帶著凌厲之勢,褚暄停能感覺到傅錦時的怒氣。

    他想到了剛才傅錦時掃過他脖頸與?手掌的視線,不可避免的猜測他是不是因為那迦傷了他而生氣。

    想到這里,他不禁翹起嘴角。

    很快,那迦落了下風,他再次接下傅錦時一招后?,借力后?撤,從?地上撿了一把?手下的彎刀,而后?不顧身后?傅錦時的攻擊,拼著后?背受傷朝著關押孩子的屋內而去。

    那迦已經徹底被激怒,他此番不是要借孩子逃跑,他知道他跑不遠,而是干脆要他們賠命,他殺不了旁人,但是殺幾個?孩子還是可以的,于?是他直接朝著最近的一個?孩子刺去,那孩子嚇得滿臉是淚,跌倒在地。

    他的速度太快,傅錦時先是跟穆勒打?了一場,得知褚暄停被抓后?,又迅速趕來這邊,而后?跟那迦打?了一場,體力耗費巨大,此時速度明顯慢了一些,只來得及抱住那個?孩子以后?背抵擋。

    懷中的孩子嚇得緊緊抱住傅錦時,傅錦時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等待著后?背刺痛。

    卻不想身后?忽然傳來一道利器插/入地面的聲音。

    她轉身看去,只見褚暄停俯身以手握住刀刃,刀身半截插/入地下,鮮血順著刀身流淌到地面。

    同一時間,沉七與?春山也?殺了另外幾人,兩人同時上前,長刀架在了那迦頸間。

    “你竟是裝瞎!”那迦氣的不顧此時脖子上架著的兩把?刀,直接破口大罵,“大瞿的人果然奸詐!”

    傅錦時看著褚暄停,輕聲開口,“褚暄停……”

    褚暄停不敢去看傅錦時,只能低聲應道:“嗯。”

    “你不是看不見嗎?”

    褚暄停抬頭,此時眼睛上的白布恰好滑落,他的眼睛在月光與?落地火把?的映照下,明亮而有神,“你聽我解釋。”

    傅錦時放下懷中孩子,拎起短刀,經過褚暄停后?一腳踹在那迦的心口。

    那迦倒在地上,嘔出一大口血來。

    褚暄停瞬間閉嘴,再不敢出一聲,一旁的沉七和春山兢兢業業的再度上前把?刀架在了那迦的脖子上。

    第162章 第162章

    那迦和穆勒被抓,此地再無威脅,村子里的?人此時也都?出來了。

    “奶奶!”先前?被傅錦時救下的?孩子哭著朝其中?一個老婦人跑去。

    “童童……”老婦人接住孩子,緊緊抱在懷里,聲音里帶著哭腔。

    然?而這樣的?團圓終究是?少數,不少沒?了親人的?孩子,無措的?站在原地想哭不敢哭,終于有一個小男孩鼓起?勇氣上前?,輕輕拉住傅錦時的?衣袖。

    傅錦時正在考慮怎么審那迦,感受到衣袖被人拉住,她?低下頭,只見小男孩仰著頭,紅著眼睛問她?:“姐姐,村子里的?人都?來了嗎?”

    傅錦時被他問地一怔,這般場景,讓她?瞬間回?到了當初的?互市。

    “姐姐,城中?的?人都?來了嗎?”問她?這話的?小姑娘年?紀很小,頭頂上扎了兩個小辮子,穿著漂亮的?衣裳,還斜背著一個小布兜,上面繡了一只小老虎。

    那年?天楚忽然?發動戰爭,打算從互市侵襲大瞿,傅錦時還記得等?她?去時,互市已經一片狼藉,她?站在街道中?央,入目除了在流血的?百姓便是?已經失去聲息的?尸首,唯有那處兩國一同建立的?學堂因為府衙的?保護,里面的?孩子逃過一劫。

    傅家接手此處后?,將幸存的?百姓暫時安置在了學堂,許多孩子在此處見到了家人,可還有一些孩子等?到天黑也沒?能等?來家人。

    傅錦時望著這個抓住她?衣袖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帶著一點濕潤,傅錦時不知該怎么說,可本能的?她?不想這雙眼睛蓄滿眼淚,也不想從中?看到難過和害怕,于是?她?撒了謊。

    “沒?有。”

    小姑娘聞言,本來忐忑的?神情倏然?變成了猝不及防的?驚喜之意,“真的?嗎?”

    傅錦時見狀,忽然?后?悔撒了這個謊。

    她?此時才反應過來,小姑娘過來問她?時已經做好了聽到壞消息的?準備,她?的?謊言反而適得其反。可若不撒謊,她?好像又不知該如何說,生離死別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說都?難以讓人接受。

    小姑娘也沒?再等?她?回?答,而是?伸手從小布兜里拿出一小塊點心,“謝謝姐姐,這個給你吃,是?阿娘做的?,我最愛吃了。”

    傅錦時看著遞到眼前?的?一小塊點心,再看看小姑娘的?眼睛,拒絕的?話便說不出來了,最后?只能僵硬地接過來,在小姑娘期冀的?眼神中?放進了嘴里,而后?夸了一句,“很好吃。”

    其實她?味同嚼蠟,可小姑娘很開心的?跑開了。

    傅錦時記得后?來那個小姑娘坐在學堂的?門口一日又一日等?著她?的?阿娘,她?坐到她?的?身旁卻不知該說什么。

    她?本就不善言辭,更不知怎么安慰人,思來想去,她?拿簪子去換了一點模樣相似的?糕點來找小姑娘道歉,她?把糕點遞到小姑娘面前?,干巴巴地說:“我找不到味道一樣的?,對不起?,騙了你。”

    小姑娘看到糕點轉過頭來,她?拿了一塊,放進嘴里,她?很難過,卻忍著哭腔說:“不怪你的?,姐姐,你沒?點頭,我就知道了。”她?哽咽道:“你是?好意,我也知道。”

    “你想哭嗎?”傅錦時問她?。

    小姑娘點點頭,眼淚已經流下來了,卻還是?懂事的?問傅錦時,“我可以哭一下嗎?就一下。我不添亂的?。”

    傅錦時抱住了她?,小姑娘埋在她?的?懷里嚎啕大哭。

    眼前?的?小男孩同當年?的?小姑娘身影重合在一處,傅錦時一如當年?那般不知該如何說。

    “在那邊呢。”清透的?嗓音傳入耳中?,傅錦時抬頭,褚暄停手上拎著剛才掉落的?白色布條走了過來。他的?脖子上還帶著兩道血痕,手上也在滴血。

    他安排好了沉鐵衛與錦衣衛的?任務后?,正要找傅錦時,恰好便聽見了那個孩子的?話,問了一圈兒后?,給他找著了家人。

    他蹲下身,指著不遠處一對焦急的?老人,笑著對小男孩說:“那是?不是??”

    小男孩遠遠一看,裂開嘴笑了,“是?爺爺和奶奶。”

    褚暄停笑著說:“快去吧。”

    小男孩朝著那邊跑過去,傅錦時望著那一幕,問褚暄停,“如果他真的?失去了家人,你該怎么回?答?”

    “大約是?實話實說。”褚暄停起?身,對傅錦時道。

    “為什么?”

    “生死之事,是?藏不住的?。”

    傅錦時從那個孩子身上收回?目光,對上了褚暄停的?眼睛。

    褚暄停說:“而且孩子心中未必不知答案。”

    可能只是?那時太過彷徨無助,不知如何,所以想尋一份安慰和安心,可得了想要的?答案,卻并不會真的?安心,反而只會惶惶終日,越發惶恐,甚至痛恨起?那個答案來。

    就如同當年母后身體日益衰敗下去,他問父皇:“母后?還會好起?來嗎?”

    他心中?不知道嗎?

    他心中其實很清楚。

    他問父皇時,他的心中既想要一個心安的?答復,卻又害怕那個答復,說到底,他其實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父皇如何回?答,只是還想問一問。

    傅錦時想到了學堂里的?小姑娘問她?之時泛紅的?眼睛和聽到她?的?回?答時那猝不及防的?驚喜,她?再次看向遠處還在跟爺爺奶奶說話的?小男孩,他剛才來問她?時也是?紅著眼睛。

    她?低聲說:“終有一日,我會讓大瞿的?孩子無需再問這句話。”

    褚暄停笑了起?來,“我可以一起?嗎?”

    傅錦時聞言,望著他冷冷出聲,轉身之時聲音傳來,“帶著你的?眼睛一起?嗎?”

    褚暄停摸著鼻子,追了上去,“我可以解釋。”

    正在綁那迦的?春山見狀對沉七道:“咱們殿下將來莫不是?個耙耳朵。”

    沉七疑惑,“耙耳朵?”

    春山道:“等?你娶了老婆就知道了。”

    沉七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

    傅錦時冷嘲熱諷歸冷嘲熱諷,但還沒?忘了褚暄停還受著傷,脖子上那兩處只是?破了皮不要緊,手上的?傷則是?單看流血就知道很深,沒?傷到筋骨還好,若是?傷了筋骨就更棘手了,她?分得清公私,于是?去借了油燈給他處理傷口。

    “上來。”傅錦時拿著油燈到了馬車跟前?,她?這幾?日臨時做的?藥都?在馬車里。

    褚暄停眼睛一亮,“來啦。”

    他本還在猶豫要不要聽褚晝津先前?教他的?死纏爛打一些,但他又怕傅錦時煩,于是?還在糾結,這下傅錦時發話了,他就無需糾結了,連忙跟著上了馬車。

    “伸手。”傅錦時將藥和白色紗布在拿出來放在桌上,對褚暄停道。

    褚暄停聽話的?伸手,傅錦時查看了一下傷口,見并未傷到筋骨,松了口氣,給他上藥。

    此時馬車外?頭天還黑著,時不時傳來幾?聲馬兒跺蹄的?聲音,顯得馬車內更加寂靜。

    褚暄停看著傅錦時,她?的?容貌偏清冷,面無表情時更顯冷意,但此時在油燈昏黃的?光照下,柔和了不少。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褚暄停開始坦白。

    傅錦時手上動作沒?停,褚暄停見她?沒?拿話刺他,心中?略安,便繼續道:“我起?先是?不敢確定,就沒?說。”

    他還記得傅錦時先前?同他說過多則半月少則十日,所以當時發現好像能看到一點輪廓的?時候,他沒?敢確定,想著自己先拆了看看,若能看到再同傅錦時說,也免得沒?好,反而擾了傅錦時思緒。

    這幾?日,傅錦時雖然?嘴上不說,但他能感覺得到她?的?急切。

    他知道傅錦時在急什么。

    如今陸家虎視眈眈,而他們很快也要回?遂州城,一旦他回?去,陸曄定然?要想盡辦法除了他,他若一直看不見,終究是?隱患。

    聽到這里,傅錦時心中?怒氣散了些許,當時那個情況,她?沒?來得及多加分析,聽了褚暄停的?話后?第?一反應就是?褚暄停故意隱瞞,其實現在想想,褚暄停沒?有必要同她?隱瞞此事,于是?她?一邊給褚暄停的?手上纏紗布一邊問道:“你是?何時確定的??”

    “今晚。那個假君嵐死的?時候,我感覺好像看見了你撇過頭去,但又很快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我不敢確定,所以后?來同你說正事時便也沒?提。一直到你去村尾后?,我摘了下來試了試,這才發現真的?能看見了。”褚暄停一直注意著傅錦時的?反應,此時聽到她?的?語氣緩和下來了,心中?微微放松,沒?了剛才那么心虛,他繼續道:“我本是?想等?你回?來就告訴你的?,卻偏偏闖進來一個那迦。我當時聽到院子外?頭傳來動靜,猜測應當是?計劃出了岔子,于是?干脆繼續蒙上眼睛裝瞎,看看他想做什么,結果沒?成想,反而弄巧成拙。”

    傅錦時給褚暄停的?手上包好紗布,知道褚暄停沒?說假話。

    來村子之前?,她?才給褚暄停診脈看了眼睛,那時他雖對光有所反應,但的?確還是?看不見的?,所以只能是?來了村子里后?才好的?。

    倒是?比她?預估的?好得快,這才兩三日。

    “但你那時為何格外?心虛?”傅錦時拿過另一瓶藥粉,輕輕地涂在褚暄停頸間的?傷口上,又問道。

    她?當時起?先是?驚訝,便多問了一句,后?來聽到褚暄停那一句帶著心虛的?“你聽我解釋”,才一下子覺得他故意隱瞞。

    褚暄停本來感受到頸間的?觸感,思緒有些亂,喉間更是?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此時聽聞傅錦時這句話,略微有些尷尬地說:“你那一問,我下意識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他當時也不知怎么的?,傅錦時一問,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錯了,后?來見傅錦時冷臉,就更覺得自己心虛。

    傅錦時聞言沒?忍住笑了起?來,她?調侃出聲,“太子殿下,我很嚇人嗎?”

    她?說這話時,正好在從后?面往前?纏紗布,兩人距離極近,褚暄停能看清傅錦時眼睛上濃密微卷的?睫毛,他剛要說“也不是?”,就感受到喉間被傅錦時摁住了,褚暄停條件反射地握住了傅錦時的?手往外?一拉,結果忘了自己的?脖子還套在紗布里,于是?自己也被扯得往前?一傾,但他反應也快,另一只手瞬間撐在車壁。

    這一下子,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傅錦時若是?此時抬頭,兩人嘴巴便能碰到,這樣一想,褚暄停的?耳尖不受控制的?紅了。

    第163章 第163章

    馬車內燈火搖曳,褚暄停與傅錦時的的影子映在車壁之上,像是糾纏在一處。

    褚暄停能感受到除了耳朵以外?,他的脖子與臉也都在發熱。

    他覺得這種發熱應當也牽連到了腦子,否則他怎會想再近一些,去碰一碰傅錦時的額頭,眼睛,鼻子,還?有嘴巴。

    他被這種情緒牽引著,慢慢地去靠近。

    此時外?頭所有細碎的聲音好似都已遠去,他只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和輕輕的心跳聲,不?知是誰的,卻又在恍惚中覺得好像兩個人的都有。

    一片靜謐之中,傅錦時出?了聲,“太子殿下,你的手不?疼嗎?”

    傅錦時能感受到褚暄停離得極近,甚至越來?越近,她沒有抬頭,垂下眼時睫毛擋住了眼中全部情緒。

    褚暄停被傅錦時的話拉回了理智,他此時也看到了傅錦時的神?色,一如往常,毫無觸動。

    不?可避免的,他心中泛上失落,撐在車壁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手掌上傳來?陣陣灼痛,他說:“疼。”

    “你再撐一會,就該重新?上藥了。”傅錦時說。

    村子里的蟲子此時似是被夜里的動靜吵醒,發出?幾聲叫喚,順帶著有幾聲馬兒噴散鼻息的聲音。

    褚暄停聽到這些聲音,緩緩后撤,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把手伸到傅錦時眼前?,白色紗布上已然滲出?血跡,他斂了自己先前?的心緒,笑?著對傅錦時說:“怕是已經要重新?上藥了。”

    傅錦時瞥了一眼,氣笑?了,“怪誰?你閑的無事扯我的手做什么。”

    說著,手上用力,幾下將?褚暄停的脖子纏好。

    “有點勒得慌。”褚暄停微微仰著頭,提出?了自己的感受,另一只手輕輕往外?扯了扯,他邊扯邊給自己剛才的反應扯了句謊,“按疼了。”

    傅錦時將?信將?疑,她治過許多傷,力道上自然有所注意,不?過既然褚暄停這么說了,她也沒必要刨根問底。

    “別扯了,不?包緊些,藥粉就灑出?來?了。”傅錦時給他稍作調整,“習慣一日就好了。”

    “我以為你故意報復我呢。”褚暄停聞言,不?再多動。

    傅錦時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咱倆相比,你心眼比較小。”

    她說完拿過匕首拆了褚暄停手上纏好的紗布,又上了一遍藥,幫他重新?包好。

    “是嗎?”

    “不?然?”

    褚暄停笑?了一聲,“你說的沒錯。”

    傅錦時無聲地勾了勾唇角,褚暄停見?狀眼中的笑?意近乎溢出?來?,他想,倘若他能同傅錦時就這般一直待在一處,即便沒有情愛之意也無妨。

    “殿下。”重新?纏好紗布后,馬車外?頭傳來?了春山的聲音。

    “何事?”

    “六殿下的消息。”

    傅錦時離得車門更近,她掀開車簾,接過春山遞過來?的竹筒。

    考慮到褚暄停手不?方便,便拆開以后才給他,褚暄停接過掃了一眼,臉色陡然變了。

    “發生何事?”傅錦時問。

    在她印象中,褚暄停輕易不?會露出?這般神?情。

    “陸曄讓人在城中散播了疫病。”褚暄停眼中閃過寒芒,聲音冷冽,“如今城中情況不?容樂觀。”

    他想過陸曄會借著他失蹤一事以“失職”一罪奪了律蘭旭的權,便是褚祈年去了,他也估摸陸曄只會以“保護”之名派人入駐遂州城,卻不?想他竟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半點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是我低估了他。”他的聲音如同淬了碎冰,拿著薄紙的手指泛出?白色。

    此番是他失察,算漏了陸曄的狠辣,棋差一招。

    傅錦時聽出?褚暄停話中的自責之意,她道:“陸曄既有如此謀劃,便是你在城中,他怕也是一樣會做。疫病一事,若真是有人存心傳播,防不?勝防。甚至你在城中,反而更是被動。而且按陸曄如今的謀劃,一旦他來?遂州城,怕是會想辦法?切斷藥材入城,屆時我們?都在城內,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如今他們?城內城外?還?能如此快速地傳遞消息,便是因為遂州城現下還?在他們?的掌控中,等到陸曄來?了,城中怕是一只鳥都飛不?出?來?,而城外?無人知曉他們?的情況,他們?便是跟困獸無異,陸曄大?可以借著城中疫病的借口,圍到他們?死。

    到那時,即便肅帝因太子之死而治陸曄的罪,陸曄也是能反抗的,他只要拿天?下百姓的安危做借口,將?太子一人安危與百姓安危聯系在一起?,肅帝為了民心也得妥協。

    “但如今我們在城外就不一樣了。”昏暗地光打在傅錦時的臉龐,她的眼中有戾氣也有自信,“先前?陸家是變數,但如今我們才是。而且治療疫病的方子也差不?多了。他想搭上一城百姓的命,那是癡心妄想。”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村子里有雞鳴響起?,高昂的一聲穿過整座村子,天?邊泛起?魚肚白,已然黎明?。

    褚暄停說:“如今有你,是我之幸。”

    村子里有不?少成了孤兒的孩子,剩下的孩子即便還?有家人,也都只是爺爺奶奶,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宜太過操勞。

    傅錦時便與褚暄停商量了一番,將?村中的人全部送去興城的救濟堂。

    此事由秦頌錫去做,正好他順道去解決在興城中的戎國人。

    不?過在離開前?,褚暄停派了人去懸崖下找被戎國人丟下去的尸首,他本欲將?尸首都帶回村內,由村子里的人埋葬安置,卻不?想有一些已然被猛獸吃掉大?半,若是家里人看著只會是徒增難過,他尋了村中的村長,將?情況同他說了說,由他們?自己拿主意。

    最后村子里的人決定直接在那處埋葬,也不?必再帶回來?了。

    褚暄停便留了五人幫他們?處理此事。

    “多謝貴人。”村中的人在村長的帶領下跪在褚暄停面前?,含淚道謝。

    “諸位不?必多禮。”褚暄停扶起?村長,他的頭發半束,身著墨綠長袍,面目朗潤,看向眾人時目光溫和。

    傅錦時在他身旁看著,一時間竟有些無法?將?他同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位太子聯系到一處去。

    從前?她對褚暄停的印象是陰晴不?定,心思難測,即便面上含笑?,看似親近,但其實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著光風霽月像雪一樣的人,其實底下黑透了,但在不?知何時,這些印象竟慢慢成了心懷天?下,心軟良善。

    傅錦時雙手環胸,望著褚暄停的側臉,褚暄停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邊走邊問:“這么看著我作甚?”

    “殿下甚美。”

    褚暄停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想傅錦時的回答如此意料之外?,他腳下一頓,不?自在的撇過頭去,扔下一句“孤看你是越發放肆了”,便匆匆上了馬車。

    傅錦時望著褚暄停的背影,略一挑眉,心道,剛才還?落下了傲嬌和臉皮薄。

    褚暄停上了馬車后,立即拿起?備好的布條要蒙上眼睛。

    他昨夜同傅錦時商量過后,決定繼續裝瞎。

    傅錦時上來?時就見?褚暄停在系帶子,但顯然他手上的傷有些限制他,于是她上前?從他手中拿過布條,幫他系好。

    視線瞥過褚暄停還?有些泛紅的耳尖,無聲笑?了一下,便當作沒看見?。

    不?得不?說,這樣子的褚暄停還?挺好玩的。

    若是可以,便一直這樣也不?錯。

    “信送去了?”褚暄停嘴邊的話換了好幾個,最終選了正事來?說。

    “送去了。”傅錦時系好了之后,坐到旁邊道:“錦衣衛的海東青,用不?了半日就能到。”

    此次褚暄停身邊只有沉鐵衛,若是陸曄魚死網破直接來?硬的,他們?反而會落下風,當時傅錦時想到了用鷹衛,褚暄停則是想到了在永州的褚歲安。

    “雖說鷹衛是你傅家私兵,可也只能永州境內任你調遣,但此番乃是異地調兵。”兩人黎明?之時商議時褚暄停說:“而且上次孫源之事先斬后奏,朝中已然有人挑撥離間,此次若是再如此,定然是會要你回京的,京城之中變故諸多,若要再回永州,便難了。”

    傅錦時道:“五皇子所掌乃是永州守備軍,你若擅自調動此兵,還?是協同另一皇子,按照律法?可視作謀反,即便你是太子,甚至事出?有因,陛下也會問罪。”

    “我知你擔心什么,無妨。”褚暄停說:“父皇還?需我來?制衡老四,所以定然重拿輕放,最多罰奉禁足。”

    “你當真想好了。”傅錦時再次提醒褚暄停,“此時反悔還?來?得及。”

    褚暄停說的輕松,可她卻不?覺得這其中輕松。

    肅帝本就多疑,褚暄停調兵一事一出?,或許起?先肅帝知他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可隨著四皇子一派的從中挑撥,肅帝這種情有可原又能管用多久?

    倘若褚暄停還?是從前?那個身中劇毒,病痛纏身的太子,那么肅帝定然不?會有借著此時大?做文章的一日,畢竟褚暄停活不?了多久,可如今一個身體康健,得民心又有大?才的太子呢?

    一旦哪日肅帝昏了頭,今日褚暄停擅自調兵一事便會被無限放大?,屆時這便是橫在褚暄停頸間的一把刀。

    “孤何時反悔過。”因為要裝瞎,本質是裝,還?是要看著些的,所以此次那個布條只有薄薄的一層,因此褚暄停此刻雖蒙上了眼睛,但還?能看到外?頭的情景,只是看不?真切,他看見?了傅錦時眼中的擔憂,輕輕笑?了一聲,“再者,咱們?不?是做過交易嗎?你替我解毒,我送你回永州。既然應了,就得做到。”

    傅錦時倒了一杯白水給他放在手邊說:“殿下,我當初說的是我替你解毒,你助我得良籍。”

    “是嗎?”褚暄停手指劃過白玉杯,聲音清泠,嘴角含笑?,“大?約是你記錯了。”

    傅錦時靜靜地看向褚暄停,她先前?那句話并非亂說,褚暄停的確甚美。

    他的眉毛鋒利狹長,鼻梁高挺,此時眼睛雖蒙著,卻好似也能看到他眼尾上挑,眉目含笑?的樣子,他的脖子被纏上了白色布條,卻因有些緊加之皮膚冷白而蹭出?了一點紅色,半披的頭發有一些落在身前?。

    傅錦時掃了一眼他沾了水的嘴唇,移開目光后道:“是我記錯了。”

    褚暄停翹起?嘴角,褚晝津說的不?錯,他長得好看,要會利用優勢。

    雖說他臉皮薄,時常會忍不?住害羞,但褚晝津說,他這樣反而更好,雖不?知為何,但褚暄停發現對傅錦時的確有用。

    既然有用,就要多用。

    第164章 第164章

    祁州的秋日少雨多風,樹上的葉子泛黃干枯,風一吹便脫落在地,顯出?一片凄涼之意。

    陸玨進來院中時?,見父親正拿著澆水器具澆樹。

    他小時?候曾聽管家?講過這?棵樹,這?是陸家?先祖所種。

    曾經的祁州環境比現下還要惡劣,有大片的荒漠,樹木花草極難成?活,陸家?先祖費了大功夫才養活。

    “父親。”他上前恭敬行?禮。

    “嗯。”陸曄舀了水澆到樹根處,“如何?”

    “梁慈崇與?許邕的尸首已經燒了。”陸玨道。

    先前雖然傳來這?兩人的死訊,但畢竟律蘭旭與?應寒川皆在,保不齊是他們想要將?計就?計讓這?兩人假死,所以先前他們一直對這?個消息存疑,為以防萬一他派了風汛親自去查看。

    “王舉如何?”

    “守口如瓶。”

    “派人除了吧。”陸曄道:“活著也是受罪。”

    “已經囑咐下去了。”

    陸曄聞言又吩咐道:“既如此便去點兵吧。再派一批人先過去,提早將?入城的藥材攔住。”

    梁慈崇與?許邕已死,王舉家?人皆在陸家?手中絕不敢背叛,到今他們已無威脅,此時?即便太子回來,也已回天乏術,沒有梁慈崇與?許邕,即便是再篤定是他們陸家?做的也無用。

    而他們陸家?此時?已然可以借著防止疫病擴散到其他城池的由頭,順理成?章圍城,等?到里?面的人都死了,便可順理成?章的接管遂州城。

    很?快,再借著戎國人的手,整個遂州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了兩個州,肅帝要再動陸家?,就?得掂量掂量了。

    陸玨得了命令并未立即動身,而是道:“父親,如今攔藥是否有些過早?”

    遂州城內如今疫病已然徹底無法控制,陛下先前已經下令,遂州城內只進不出?,梁慈崇等?人也都不再是威脅,他們大可以再等?等?,不必急于現在斷了藥材入城。

    畢竟這?般作為即便面上有借口遮掩過去,但事實為何眾人心知肚明。而應寒川還在城中,海東青不易射落,若是讓他傳了消息去京城,肅帝之后便有借口對陸家?出?兵了,他們再反,便是亂臣賊子了。

    他將?自己的考量告訴了陸曄。

    “你太小看江舟了。”陸曄道:“他當年年紀輕輕就?做到太醫院院首之位可不止是因為他的師父是前任院首。”

    “父親可是擔心他找到治療疫病的法子?”

    陸曄淡淡道:“傅錦時?入太子府之前,太子的身體一直是他照看,沒有他,太子可撐不到傅錦時?來。”

    “可他如今也不過才治好?了幾人,那幾人還是因為癥狀極輕。”陸玨算了算時?間,“再者,那幾人痊愈恰好?是在傅錦時?同褚暄停失蹤后沒兩日,所以那方子至少有一半是傅錦時?的功勞,如今傅錦時?失蹤良久,江舟可再沒進展。”

    聽到這?里?,陸曄換了個問題,“玨兒?,倘若你是六皇子,幾個人的命和一城人的命,你選哪個?”

    陸玨瞬間反應過來,“父親是說,活人試藥?”

    陸曄頷首,“以江舟的能?力,一旦用活人試藥,只要有足夠的藥材,不是問題。”

    “可活人試藥,違背人倫,而且此事大瞿明令禁止,犯之即是死罪。即便六皇子下令,江舟身為醫者也斷然不會去做。”

    陸曄緩緩說道:“旁人不能?試藥,江舟自己呢?”

    陸玨猛地頓住,“他會嗎?”

    其實不用陸曄回答,陸玨自己就?先回答自己了。

    他會。

    當年離陽便是這?般疫病,整座城最后無一人活下來,此番遂州城內是一樣的疫病,江舟若是怕死就?不會以白衣之身前來了。

    陸曄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去點人吧。”

    “是。”

    陸曄聽到身后陸玨離去的聲音,放下了手中的器具,抬頭望著眼前這?棵屹立許久的樹,片刻后,他抬手輕輕撫摸上樹皮。

    這?棵樹年歲很?大了,樹皮上溝壑縱橫,他小時?候頑皮還用劍在上面劃過一道長痕,后來,隨著常年風吹雨淋,這?道長痕已然成?了這?棵樹的疤痕。

    他最后拍了拍這?棵樹,去了屋內,換上戎裝。

    在他最初的計劃中,是要等?褚千堯與?褚暄停斗到兩敗俱傷時?,再聯合戎國進犯大瞿。

    那時?他借著戎國來犯的契機假意抵擋,再將?遂州的戎國人暴露出?來,之后借著排查的機會逐步蠶食遂州,等?到徹底占據遂州后,聯合天楚與?酈幽挑起戰亂。

    他許給天楚與酈幽打多少得多少的承諾,不怕這?兩國不做,到那時?,大瞿兵力分?散,肅帝又身中劇毒,他便可打著清君側的名頭長驅直入,誰也擋不住。

    只是如今出?了些許變故,此番來遂州的竟然是褚暄停,還弄出?了諸多事情,一步步逼得他不得不動手除了他,現下更是要將計劃提前。

    不過左右準備的也差不多了,無妨。

    晌午,密林。

    “殿下,前方有動靜。”趕車的春山聽到隱約傳來的動靜,對馬車內的褚暄停說。

    “去看看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褚暄停說。

    春山停下馬車,幾個起落去了林子的另一邊。

    為了避免泄露行?蹤,此次他們一共分?了兩路,大半沉鐵衛與?錦衣衛押送那迦與?穆勒,這?兩人是人證,走一條路。褚暄停與?傅錦時?則是同春山與?沉七帶著幾個沉鐵衛走護送藥材的路。

    不過他們晚了一步,這?一路上只看到了血跡與?車轍印,如今才順著找過來。

    “此毒當真無解?”馬車內,褚暄停問傅錦時?。

    傅錦時?搖頭,“‘鴉若’無解。”

    剛才他們收到了褚扶清從京城送來的信,傅錦時?這?才知曉陛下中了毒,如此一來,她便知道當初為何褚暄停如此急迫,甚至不惜鋌而走險了。

    褚暄停先前收到的消息還只是普通的慢性毒藥,卻不想后來張慶全換成?了“鴉若”,“鴉若”無解他知道,可還是抱了一絲希望在傅錦時?身上。

    如今聽到傅錦時?的回答,雖不意外卻不好?受。

    “鴉若”不僅無解,而且毒發時?五臟六腑會如同被火炙烤,中此毒者死得極其痛苦。

    傅錦時?見他這?般模樣,知道他心中難受,她沒多說什?么,只是覆上褚暄停的手算作安慰。

    “張慶全為何如此憎恨父皇?”這?是褚暄停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可能?唯有他自己知道。”傅錦時?說。

    褚暄停閉了閉眼。

    “殿下,是護送藥材的車隊遇襲。”很?快前去探查情況的春山回來了。

    褚暄停睜開眼睛,此事在他意料之中,“留兩個活口做人證。”

    “是。”

    春山離開后,馬車便陷入了安靜,傅錦時?想了想,還是拿起馬車內的毛筆在紙上寫?了個方子,待到墨干后,她推到了褚暄停手邊。

    “雖不能?解毒,卻可在毒發時?緩解那份五臟六腑的灼燒之痛。”傅錦時?說:“只能?讓人死得舒服些。”

    褚暄停隔著眼睛上的朦朧,看向傅錦時?,輕聲道:“多謝。”

    “不必謝我。”傅錦時?坦白道:“先前是不想給的,我阿爹死得并不輕快,但公主救了阿姐,且你與?公主真心待我與?阿姐,便算是還你們恩情。”

    她說這?么多與?其是在告訴褚暄停為何愿意,不若說是為了說服自己。

    “我去幫春山他們。”扔下這?句話,傅錦時?下了馬車。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方子,沒有拆穿她的嘴硬心軟。

    遇到傅錦時?,是他之幸。

    入夜,遂州城。

    整座州府燈火通明,不僅是因為染病人數急劇增加,更是因為藥材不夠了。

    褚祈年從前在京城裝作不學無術的時?候,雖然接觸過這?些事情,可有他哥擋在前面,根本?無需他過多操心,他只需要一味裝傻。

    那些風雨全部被褚暄停擋在外面,以至于他都要忘了權力爭奪是多么兇險殘酷。

    就?如同現在,陸家?為了困死他們,不惜用整座遂州城的百姓來換。

    “本?來今日入夜前送藥材的人就?該到了。”燭火映在律蘭旭的臉上,照出?一片寒意。

    “想來是被陸曄攔下了。”褚祈年說。

    今日藏在祁州的錦衣衛傳來消息,陸曄從祁州動身了,若是速度快,恐怕明日便能?到了,陸曄既然要來,那么必然不會給他們任何翻身的機會,攔截藥材入城只是第一步。

    屋內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誰都知道陸曄不簡單,可誰都不曾料到會如此狠毒。

    “現有的藥材還能?撐多久?”褚祈年問。

    “至多兩日。”江舟答道。

    若是先前,這?些藥撐上七日也足夠,但如今染病人數還在不斷增加,藥材消耗將?近是先前的三倍,剩下的這?些根本?不夠。

    褚祈年沉吟片刻,問道:“方子琢磨的如何了?”

    他們如今被困城中,藥材不夠的情況下,只能?盡快找到痊愈的法子。

    江舟搖了搖頭,“先前針灸加用藥的法子,并不能?對所有人有效。”

    褚祈年沉默下來。

    他雖不懂醫術,可也知道疫病難醫,否則也不會讓人如此懼怕了。

    “不過有一個法子,或許會快。”江舟說。

    褚祈年看向他。

    “活人試藥。”

    “不行?!”褚祈年當即否決。

    活人試藥有悖天理,先不說試藥的是活生生的人,就?說江舟。

    江舟本?不必來此,此番若是牽扯上活人試藥,遂州城的百姓是會感恩他救命,可若是有心之人亂傳,不明真相之人難免只說他喪盡天良,以活人試藥,即便肅帝感念他是為救百姓不得為之而留他一命,可別有用心之人不會。

    流言之下,江舟又該如何自處?

    褚祈年自小長在深宮,他早就?認識到了流言是殺人的利器。當年賢妃一事不正是如此嗎?活在流言蜚語之下的褚歲安與?褚歲愉,當初若非褚暄停出?手相救,他們根本?活不到如今。

    江舟已經不顧性命來了此處,他又如何能?讓他陷入如此境地?

    “殿下,無需他人。”江舟輕聲道:“只我自己便可。”

    此話落下,連應寒川都看向了他。

    正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誰都聽懂了江舟的意思,他是要用自己試藥。

    “那更不可以!”褚祈年猛地站了起來。

    大瞿之所以禁止活人試藥,便是因為從前有過這?樣的事情,那些試藥的藥人后來雖然被救,可身體很?快便衰敗下去,甚至藥石無醫,可以說自古以來,只要是被試藥的人最后無一能?活下來。

    “我是大夫,我來試藥更能?感知藥方的藥性如何。”江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他道:“若是順利,兩日之內,我便能?拿出?藥方。”

    他如今已然能?確定半份藥方,剩下的若是親自試藥,必定迅速。

    “你也說了,若是順利,但若是不順呢?更何況如今藥材短缺,安知不是缺了藥方上的一味!”褚祈年鮮少如此疾言厲色。

    江舟抿唇,“六殿下,在下雖不愿摻和權力之事,卻也知道此番若是被陸家?得逞,大瞿必起戰亂,屆時?死的人將?不計其數,因而我以為值得冒險一試。”

    “不行?。”褚祈年斷然拒絕,“太子殿下很?快就?能?回來,屆時?陸家?必敗,藥材便也能?運進城內,傅姑娘那時?也回來了,你與?她一起,定然能?夠研究出?方子。”

    江舟卻道:“可是六殿下,許多人撐不到那個時?候。”

    遂州城如今死的人不計其數,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最后的結果比當年的離陽好?不到哪去。

    “而且,太子殿下之后定然是要入城的。”江舟說:“但京城之中還有四皇子,太子殿下總不能?一直被困遂州。”

    江舟只是不愿沾染朝堂和后宮之事,可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去年天楚的西延太子想要借著鄢陵公主之死大做文章,太醫院的抓藥記錄恰巧丟失被焚,若說宮墻之內無人相幫,他是不信的,而會是誰其實他多少有些猜到。

    四殿下那時?既然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勾結天楚的太子,全然不顧大瞿是否會為此付出?的代價,可見其心胸狹隘。

    甚至遂州城的水災,江舟已然知曉了青川河河道一事,太子第一次來遂州便發現了此事,可四殿下曾來過多次,他手底下不是沒人懂如何治理河道,那么他當真是一直沒有發現嗎?

    如此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中之人,登基之后又如何會愛他的臣民?

    若是大瞿落到這?樣的人手中,恐怕只會逐漸敗落下去,于百姓來說更是災難。

    江舟不是什?么厲害的人,能?做的也有限,但他愿意出?份力。

    不為別的,只為將?來妻女不要遭受戰亂之苦,不必流離失所。

    第165章 第165章

    因為?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所以陸曄明面上只帶了三百近衛來遂州城,剩下的則安排在了遂州與祁州交界處。

    他騎在馬上,握著馬鞭,仰頭看著城門之上“遂州城”三個字。

    這個地方?他們陸家已經謀劃太久。

    祁州與遂州分明相接,兩處距離如此之近,內里卻千差萬別。

    讓他陸家如何不覬覦?

    “此地的確甚好。”陸玨出聲道:“即便是秋日?,也并無風沙,連樹上的葉子都還帶著綠意。”

    陸玨的話音才落,遂州城的城門便開了。

    褚祈年沒有出城,而是站在城內。

    陸曄下馬,上前行禮,“老臣參見六殿下。”

    陸玨在一旁隨著父親一起行禮。

    兩人均在城門之外。

    褚祈年掃了一眼,面上帶著笑道:“陸將軍請起。”

    陸曄起身,拱手請罪,“前陣子察覺戎國有所異動,老臣忙于邊境之事,便只能派了琪兒前來,如今事了,老臣特來跟殿下請罪。”他說?著神情?越發真摯,“聽聞太子殿下至今無半點消息,老臣有負陛下信任。”

    “邊境事急,陸將軍此舉并無不妥。”褚祈年意味不明道:“父皇也是知道將軍事忙,否則圣旨也不會說?陸家不是。”

    “陛下英明。”陸曄神色恭敬。

    褚祈年道:“陸將軍一路勞累,不若進城歇息,也好商議一番太子之事。”

    “殿下好意,老臣心領。但老臣不能入城。”

    “將軍為?何不能入城?”

    陸曄道:“耽誤許久,未能尋得太子殿下,老臣深感慚愧,恐負圣恩,這便親自帶人前去尋找。”

    褚祈年似笑非笑,意味不明道:“父皇果然沒有看錯陸將軍。”

    “殿下謬贊。”

    “既如此,陸將軍請便。”

    “謝殿下。”

    “我等將軍消息。”

    說?完,褚祈年轉身朝著城內走去,而轉過身去的瞬間,臉上半絲笑容也無。

    他可不信陸曄只帶三百人來此,恐怕大軍就在身后,此番若要制勝怕是不易。

    在他的身后,陸曄道:“老臣必定不辜負陛下所托。”

    “如何?”離著遂州城還有段距離,褚暄停與傅錦時便沒再往前。

    “陸曄與陸玨皆到了。”春山探查之后回來稟報道,一道將剛才城門口的對?話說?給?了褚暄停。

    褚暄停嗤笑一聲,“老狐貍。”

    父皇圣旨所言雖是陸家,但言下之意就是陸曄,陸曄卻鉆空子派了陸琪前來。

    眼下陸琪帶人并未尋到他,父皇若是問罪,陸家誰都逃脫不掉,但現下陸曄親自帶人前來,又當?著眾人的面提起戎國異動,末了還主?動請罪,這一番言辭下來,便是父皇也沒有借口對?他發難。

    畢竟戎國異動乃是于一國安危的大事,便是太子失蹤也得往后站。

    幾句話堵死了祈年問罪的可能。

    “陸曄帶了多少人前來?”褚暄停又問。

    春山答道:“三百人。”

    聽到這里,傅錦時已然猜到陸曄留的后手,“看來是在遂州與祁州交界處屯了兵。”

    “步步謹慎。”褚暄停道。

    傅錦時嘆道:“陸曄若無異心,戎國此生踏不進大瞿半步。”

    陸曄心思縝密,若是安分守己,祁州必是大瞿最牢固的防線。

    “看來得讓五皇子兵分兩路了。”傅錦時說?。

    遂州城內的人不可出來,而城外他們只有少數沉鐵衛與錦衣衛,若是陸曄到時想要拼個魚死網破,他們這些人對?上三百人勝算太小。

    “嗯。”褚暄停同傅錦時想到了一處去。

    他喊來春山,讓他去傳消息。

    待到春山離開,傅錦時對?褚暄停道:“太子殿下膽子也是真大。”

    褚暄停挑眉。

    “此時若是被陸曄的人發現,殿下覺得憑咱們二人可能逃出生天?”

    先?前路上救下運送藥材的人后,得知那幾人路上遭遇第一波截殺后便分成了兩路,一路人帶著空車引走殺手,另一路人則是帶著藥材躲了起來,等夜里再去尋馬車運送,被救下后,褚暄停派了沉七去跟著他們回頭找人。

    現今春山也被派了出去,此處便只剩下傅錦時與褚暄停兩人了。

    “有你在,想來定然能夠護我周全?。”褚暄停他的唇邊帶笑,雖蒙著眼睛,但偏頭時正對?上傅錦時的眼睛。

    傅錦時移開目光,端起面前的水抿了一口,“如此說?來,我的月錢也該增加些許了。”

    褚暄停唇邊笑意一僵,他想要的不是這句話。

    傅錦時放下杯子,認真地看著褚暄停說:“我是太子侍醫,但我不僅給?殿下治病看傷,還要護殿下周全?,這些乃是護衛職責,殿下總不能讓我一直領著一份月錢卻做著兩人的活。”

    被傅錦時這么一提,褚暄停也發現好像是如此,一直以來,傅錦時做的的確遠超她的職責。

    他認同地點頭。

    傅錦時微微一笑,“殿下覺得增加多少合適?”

    褚暄停沒有給?出具體的數,而是道:“我在鄴城有處宅子,是從?前去永州時所購,不若將它給?你,抵作工錢如何?”

    傅錦時沒想到褚暄停竟會直接給?她?宅子,心下一愣,又聽褚暄停說?:“一直都有人打掃著,待到你回永州,便可直接入住。我先?前給?你的玉佩你拿著前去,劉叔認得。”

    傅錦時垂眸,抬手拿起腰間玉佩,她?注視片刻將其扯下,拿在手中摩挲著,“太子殿下可是忘了,傅家就在鄴城,我有落腳之處。”

    “那處宅子地段好,若是賣了也能換不少錢。”褚暄停道:“你此番就要回永州了,我此次出來也沒帶多少錢,便用它抵吧。”

    傅錦時笑了一聲,“殿下這塊玉佩應當?也能值不少錢。”

    褚暄停點頭,“是上好的和?田玉。”

    “那不知若是當?了,當?鋪掌柜是否也能拿著它隨意進出殿下的宅子?”傅錦時側頭,看向褚暄停。

    褚暄停聽聞此話,知道傅錦時猜到了玉佩的用途,他失笑,“果然不該同你說?太多。”

    傅錦時將其放進了褚暄停手中,“殿下還真是舍得。”

    褚暄停手心感受到玉佩的涼意,臉上笑意淡了些許。

    這塊玉佩是直接代表他的身份的,拿著它,可以調動他手底下所有人,也可以隨意進出或者變賣他所有的產業。

    他給?傅錦時這塊玉佩其實是把?自己的一切交到了她?的手中。

    此刻,傅錦時還給?他,便是在拒絕了。

    果然,下一刻他聽見傅錦時說?:“殿下的玉佩太重,還是自己收好吧。”

    褚暄停握緊玉佩,險些失態。

    他第一次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想再送,卻知道,送不出去,可真要收回,他也不想。

    他心中不可避免的涌上一陣酸澀。

    “殿下若真要抵工錢,不若將頭上那根玉簪抵給?我吧。”

    就在褚暄停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然聽到傅錦時這句話,他下意識抬起頭來。

    傅錦時說?:“這根玉簪成色與手藝都好,想來值不少錢。”

    “傅錦時,你可知……”

    傅錦時打斷了他的話,笑道:“殿下可是舍不得?”

    褚暄停看不分明傅錦時究竟是何意,在大瞿,若是男子向女子送玉簪,便是心悅之意,傅錦時這般要他的玉簪……

    是知道還是不知?

    他靜默良久,抬手取下玉簪,略微猶豫,還是交到了傅錦時手上。

    傅錦時笑著接過,說?:“既如此,我必定護殿下周全?。這就下去警戒。”

    她?像是完全?不知的樣子,起身下了馬車,徒留褚暄停坐在里面胡思亂想。

    而下了馬車的傅錦時握著那根簪子,臉上全?然沒了方?才的輕松。

    她?靠在馬車旁,垂眼看著玉簪。

    玉簪瑩潤,觸手生涼,同褚暄停的氣質極像。

    便算作她?留給?自己的念想吧。

    入夜,遂州城外。

    “什?么人?!”陸家其中一名?士兵看到拉著藥材的木車,厲聲喝止。

    負責護送藥材的越行簡上前,遞上了自己的令牌,“公主?府送藥。”

    “送藥的啊。”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越行簡。

    越行簡冷眼看他打量。

    “來人。”那人冷笑一聲,“拿下!”

    “是!”幾名?士兵瞬間圍了上來。

    越行簡神色凌厲,抽出武器橫在身前,“這是何意?”

    “你不必知道!”

    話音落下,此處頃刻間打了起來。

    越行簡一招一式毫不留情?,招式凌厲狠辣,陸曄站在不遠處注意到了她?,陸玨則是在看清她?的臉后變了臉色。

    “是越行簡。我曾在京城見過她?,她?是傅錦時安排到褚千堯身邊的人。”陸玨認出了她?,隨后又想到了風汛先?前查到的消息,“不過褚千堯很在乎她?。”

    “有多在乎?”

    “越行簡曾多次險些殺了褚千堯,但褚千堯從?不追究。”陸玨頓了一下又道:“算得上是他的軟肋。”

    他這話并未明說?,但陸曄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陸玨話音落下,卻見那邊城門忽然打開。

    褚祈年走了出來,“住手。”

    陸家的人還不算太過囂張,聽到褚祈年的話停了手,“參見六殿下。”

    褚祈年沒有看他,而是越過他看向朝著這邊走來的陸曄,“陸將軍,不知陸家的兵為?何要攔藥材入城?”

    “殿下恕罪。”陸曄不卑不亢,“這些人形容狼狽,實在可疑。”

    “陸將軍。”律蘭旭負手而立,淡淡道:“此乃公主?派來的人。”

    他說?完看向越行簡,“可遞過牌子?”

    越行簡自然明白該怎么說?,她?指著先?前看了牌子的那人道:“他便是看過牌子,才動的手。”

    “陸將軍。”褚祈年看向陸曄。

    “殿下恕罪,此事事出有因。”

    “緣何?”

    “既是公主?府派來的人,老臣本不該攔。可今日?老臣得到密報,公主?派人押送藥材,昨日?途中遭遇土匪,皆已被害。”陸曄道:“所以這一些人,身份可疑。”

    “陸將軍大可放心,我認得此人,可確認身份。”律蘭旭道:“此人身份無疑。”

    陸曄眼睛瞇起,掃過眼前幾人,先?前便是為?了避免在城門處起沖突,所以他提早派了精銳前去攔截,卻不想竟還是讓這批人活著到了這里,如今有律蘭旭這般橫加干涉,不起沖突怕是不行了。

    陸玨上前一步道:“律世子怕是不知這世間有易容之術。”

    律蘭旭看向陸玨,“陸公子說?的有理,既如此,不妨仔細查看一番,恰好太子殿下身邊的沉星姑娘頗通易容之術,由她?來看,想來更妥當?。”

    陸玨聽聞此話,卻是率先?想到了風汛傳來的消息,他心中忽而一蕩,梁慈崇與許邕真的死了嗎?

    他越想臉色越難看,他看向自己的父親。

    陸曄此時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但陸玨看到父親搭在腰間佩劍上的手握緊,知道父親動了殺心。

    一時間兩方?誰都沒再說?話,只有兩旁支起來的火盆之中發出木炭燃燒斷裂之聲。

    氣氛僵持下來,逐漸彌漫上緊繃之意。

    忽而,一陣馬車行駛的聲音傳來,打破了這番緊張。

    傅錦時駕著車停在眾人面前,而后利落地跳下車掀開車簾,褚暄停扶著她?的手臂下了馬車。

    “哥!”

    第166章 第166章

    褚暄停的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連褚祈年與?律蘭旭都沒想到褚暄停會在此時回來。

    “參見太子?殿下。”

    反應過來的眾人?當即跪地行禮。

    傅錦時扶著褚暄停走到了?眾人?面前。

    “免禮。”褚暄停說。

    “哥,你的眼睛。”褚祈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褚暄停眼睛蒙著,他起身?后連忙問道。

    “無妨,過兩日?便能好。”褚暄停說。

    褚祈年從?不懷疑褚暄停的話,于是安心的點頭?,站到了?他的另一邊。

    “陸將軍。”褚暄停的聲音不復剛才同褚祈年說話時的溫和。

    “老臣來遲,還請太子?殿下恕罪。”陸曄再次跪下,身?旁的陸玨同樣照做。

    褚暄停聽聞此話,微微低頭?看著好似恭敬無比的陸曄,徑直道:“陸將軍只有這?一條罪狀嗎?”

    他的聲音不重,但?落在陸曄與?陸玨耳中?卻不輕。

    陸曄并不能確定褚暄停手中?還有什么,于是并不著急撕破臉,他道:“不知老臣做錯什么,還請殿下明示。”

    “越參軍。”褚暄停喊了?一聲越行簡。

    運送藥材一共兩輛木車,越行簡聞言走到后面那一輛木車旁,抬手將上頭?遮蓋的篷布掀開,里面赫然綁著兩個人?。

    她拎著繩子?,將兩人?丟到了?陸曄面前。

    褚暄停說:“陸將軍應該認得這?兩人?。”

    陸曄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殿下怕是誤會了?,老臣并不認識此二人?。”

    他此刻也明白了?,越行簡一行人?是褚暄停派人?救的,此番也是故意讓這?一行人?先來,引他扣留。

    “那可真是奇怪了?。”褚暄停似是笑了?一聲,“這?兩人?可是招供此番乃是陸將軍指使他們攔截藥材。陸將軍作何解釋?”

    “殿下明察。”陸曄自然不可能認下這?個罪責,“這?二人?怕是受人?指使污蔑老臣。”

    他即便要?反,也不能頂著“攔截藥材,致使遂州城疫病救治不及”的罪名,否則將來不得民心,給大業無端增了?隱患和艱難。

    褚暄停并不意外陸曄的否認,不過他不著急,相?反他很樂意看他反駁,拖延時間。

    “陸將軍既然不認這?個,那么不妨解釋解釋青川河河道之事。”褚暄停說。

    陸曄既沒有提青川河改道一事,也沒有提青川河岸爆炸一事,而是反問道:“老臣不知青川河道發生何事?”

    他反應極快,沒有落入褚暄停話中?的陷阱。

    “陸將軍不愧是大瞿重臣。”褚暄停笑著贊了?一句。

    “殿下謬贊。”

    “可是陸將軍大概忘了?,”褚暄停話中?的笑意全然收斂,只余冷意,“孤是因何失蹤?”

    陸曄很謹慎,說話滴水不漏,可剛才他恰恰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做了?虧心事,所以?下意識同時隱瞞兩件事,可他忘了?,他的失蹤乃是青川河岸爆炸致使,陸曄既接了?圣旨,又派了?陸琪前來,于情于理都不該是半點不知爆炸一事。

    剛才那番話,他已然漏了?破綻。

    只有心虛之人?才會隱瞞。

    陸曄此刻已然反應過來,但?褚暄停沒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喊了?應寒川。

    “錦衣衛已查明,當初京城之中?清遠街爆炸的火藥同遂州城青川河岸爆炸的火藥乃是同一種。趙國?公認罪之時,曾言清遠街的火藥乃是從?祁州陸家?所得。”應寒川漠然望著陸曄道:“陸將軍,謀殺當朝太子?,乃是誅九族之罪。”

    “既然當初趙國?公指認,那么敢問當時為何不治陸某之罪?”陸曄看向褚暄停,質問出聲,“太子?殿下這?是要?聯合錦衣衛陷害老臣不成?”

    陸曄心知肚明為何云慵供出他后,朝廷卻默不作聲,無非就是怕他手中?的陸家?軍,怕逼急了?他,直接反了?。他當日?敢直接同云慵合作企圖在清遠街炸死傅錦時便是因為他不怕云慵說出去,一來沒證據,二來肅帝不敢輕易對?陸家?下手。而此時這?便成了?他脫身?的借口。

    褚暄停并沒有被陸曄的情緒干擾,他神色依舊淡淡的,好似此時只是在敘述一件尋常至極的事情,他說:“陸將軍,大瞿能制出火藥的地方唯有四處,分別是甘州、綿城、鎏城和祁州,但?你可知其?他三處用灰色硝石居多,其?次乃是無色硝石,唯有你祁州有白色硝石。而恰巧,無論是清遠街的爆炸還是青川河岸的爆炸,火藥之中?都有白色硝石。”

    “陸將軍可要?孤派人?去取證物?”褚暄停說。

    無論是清遠街的火藥還是青川河岸的火藥都有沒能爆炸的,可直接做證據。

    “父親,是我無能。”陸玨反應極快,“先前營中其實丟失了一批火藥,但?我害怕父親責怪,便想著等追回后再找父親認錯,卻不想未能及時追回,竟還釀成如?此大禍。”

    陸曄反手甩了陸玨一巴掌,“逆子?!”

    “殿下,是老臣教子?無方,老臣愿意領罰。”

    陸曄話音落下,傅錦時注意到不遠處一閃而過的火星,她借著衣袖遮擋捏了?捏褚暄停的胳膊。

    這?是他與?褚暄停約好的暗號,她捏他的胳膊,代表褚歲安帶著人?到了?。

    “好啊。”感受到傅錦時的動作,褚暄停揚眉一笑,說話時聲音卻帶了?肅殺之意,“來人?!”

    “殿下。”沉西與?沉驛早就等在一旁。

    “將陸將軍與?陸大公子?押入大牢。”

    “是。”

    陸曄驟然起身?,抽出佩劍擋開沉驛,臉色陰沉,“太子?殿下,此舉是否不合規矩。老臣即便管教不力,按照律法,也不該是入大牢。”

    “陸將軍竟也知大瞿律法。”一旁的傅錦時壓著戾氣,冷笑出聲,“那不知指使引發水災、謀害太子?、散播疫病、制造清遠街爆炸,致使無數百姓無辜慘死,該是何罪?勾結天楚,謀害傅家?,致使永州四城被屠,牽連大瞿失去甘穆二城,又該是何罪?”

    傅錦時說到最后,完全不再壓制眼中?的恨意和殺意。

    她想到留云灘上的尸橫遍野和永州四城如?同人?間煉獄般的場景,想到阿姐遭受的折磨和父兄被砍下的頭?顱,她曾經無數個夜晚看到非鳴反復死在她的眼前,那些血色近乎將她淹沒。

    接到阿簡的消息時,她恨不得將陸曄千刀萬剮。

    陸曄聽到傅錦時提到的傅家?一事,瞳孔驟然一縮,此事他做得隱蔽,除了?張慶全就只有西延琮知曉。

    西延琮遠在天楚,而且也不可能主動告知傅錦時此事,那么唯有張慶全了?。

    張慶全此人?陰險狡詐,當初將傅家?的消息給他后,便主動斷了?與?陸家?聯系。他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無非是無法掌控陸家?,有所忌憚,但?張慶全自己被困深宮,想做什么,并不容易,只能靠他陸家?,所以?最后又主動求和,甚至為了?安撫他陸家?還刻意幫他陸家?安插了?一個人?進去。

    他知道張慶全何意,表面是為了?讓他放心,實則是將王游當作替死鬼,他并不在意這?個,甚至樂見其?成,只有這?樣,張慶全才會安心給他傳遞宮中?消息,于他來說極其?有利,所以?即便知道王游死了?,也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只是一顆棋子?,沒了?用處,丟掉無甚可惜。

    只是如?今看來,張慶全即便是甩出了?王游這?個替死鬼,也沒能救了?自己。

    甚至還暴露了?他。

    早該了?結他的。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傅錦時,“傅姑娘之意,可是認為這?些事情都是陸某所做?!”陸曄說著又看向褚暄停,沉聲道:“太子?殿下掌管刑部,自然該知凡事要?有證據。”

    “自然。”褚暄停道:“前些日?子?,孤從?梁慈崇與?許邕身?上得了?些消息,陸將軍不妨一起聽聽。”

    褚暄停話落,梁慈崇與?許邕連帶著白興裕三人?一起被沉鐵衛帶了?出來。

    褚祈年早在應寒川提起火藥一事時,便派了?人?去帶這?幾人?。

    陸曄在看到梁慈崇與?許邕之時,就知道此番自己敗了?,褚暄停將他的每一步都算到了?。

    他倏而笑了?起來,“不愧是太子?殿下。”

    說完,他猛地上前,只要?梁慈崇與?許邕死了?,死無對?證,他就依舊能借著被逼的名頭?造反,而非是亂臣賊子?。

    一旁的陸玨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朝著許邕而去。

    眼看著長劍就要?刺中?兩人?,傅錦時與?應寒川同時上前。

    清脆的兵戈相?撞之聲響起,只見傅錦時的短刀擋住了?陸曄,應寒川的繡春刀擋住了?陸玨。

    陸曄臉色陰沉幽暗,他握著長劍后撤一步,掃過眾人?,對?著三百近衛下了?命令,“殺。”

    陸家?軍聽令,半刻不猶豫,兩方瞬間戰到一處。

    陸曄趁著陸家?軍纏住傅錦時的時機,朝著褚暄停而去。

    拿下褚暄停,整個遂州城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褚暄停身?邊此時雖有沉驛護著,但?陸曄武功比沉驛高,加之又有其?他陸家?軍從?旁協助,很快沉驛便不敵被陸家?軍其?他人?拖住了?。

    褚暄停因為被蒙住眼睛,加之天色昏暗,視線極差,干脆只用耳朵來聽,但?如?此一來,他的身?手便被削弱了?大半。

    傅錦時見陸曄離著褚暄停越來越近,終于解決了?沖上來陸家?軍,而后踩著一人?飛身?上前一把拉住褚暄停的手腕,險之又險地幫他躲過了?陸曄的攻擊,將人?護在了?身?后。

    “你們又能擋住幾時?”陸曄站在兩人?身?前,笑道:“僅憑這?區區幾十人?如?何擋得住三百近衛?”

    “是嗎?”傅錦時周身?殺意彌漫,凌厲笑道:“你看看身?后。”

    第167章 第167章

    陸曄看到身后騎兵,原本勢在必得的神情驟然變了。

    “你們膽敢私自調兵!”

    他算到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褚暄停竟敢私自調兵,更沒想到褚歲安竟真的敢應。

    無旨調兵,還是邊境守備軍,與謀反無異。

    褚暄停相當于給?褚千堯送了一個?莫大的把柄。

    “此事若是傳到京城,太子?殿下儲君之位可?還坐得穩?”

    “這就不勞陸將軍操心了。”褚暄停站在傅錦時的身后,將被?傅錦時拉住的手腕一點點往上蹭,一直到自己的手被?傅錦時抓在手里,才抬起頭,“陸將軍不若擔心擔心自己此番還能不能脫身。”

    陸曄狠厲一笑,朝著傅錦時與褚暄停再次攻去。

    傅錦時擋開陸曄攻擊的同?時將褚暄停推出攻擊范圍,“待在那,別?動。”

    她匆匆囑咐完便轉身獨自迎戰陸曄。

    褚暄停站在原地,感受到了傅錦時濃重的殺意。

    傅錦時此次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顧發泄,渾不在意自己為此受的傷。

    再次被?陸曄打傷后,她單膝跪在地上,嘴里溢出鮮血。

    “你勝不了我?。”陸曄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地望著傅錦時,“就如同?你父親贏不了我?。”

    “是嗎?”傅錦時撐著短刀站起身,她擦去唇邊的鮮血,臉上露出一抹帶著狠厲的笑,“你算什么東西。”

    話落,她猛沖上前,短刀在手中翻轉挽了個?刀花,徑直朝著陸曄襲去。陸曄在傅錦時襲來的瞬間提起長劍攻擊,傅錦時在陸曄長劍刺來時不閃不避,反手握刀自下向上用?力挑開,長劍在她的肩上豁開一道?長長血口。

    她發了狠,用?了半身力氣,似是全然沒有感受到肩膀傳來的疼痛,而后在長劍揚至半空時,手中短刀翻轉,徑直砍在刀身。

    陸曄被?震得手掌發麻,下意識向后撤去,傅錦時并不放過他,緊隨其上,一腳踹向他的心口。陸曄躲閃不及,倒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傅錦時提著刀一步步靠近。

    她的手臂還在流血,鮮血順著刀柄滑落至刀尖,在地上延伸出長長一道?血線。陸曄掙扎起身,想要再戰。傅錦時卻不給?他半點機會,她腳下用?力,震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長劍,腳尖踢在劍柄傷,長劍擦著陸曄的脖頸直直刺入地下。陸曄下意識偏頭看去,傅錦時閃身上前,短刀狠狠刺入陸曄的左肩,傅錦時卻仍覺得不夠,猛然向下,砍下了陸曄的整條手臂,鮮血噴灑在她的半邊臉上,伴隨著痛苦的喊叫落入耳中,她卻感受不到半點暢快。

    陸曄感受到的痛與絕望抵不上三哥當日的半分。

    “爹——”

    不遠處看到這一幕的陸玨驚怒出聲,想要上前,卻被?越行簡一劍擋住去路。

    越行簡的武功在整個?大瞿近乎沒有敵手,陸玨更加不是對手,很快便被?越行簡踹了出去,沉西知道?越行簡的殺人習慣,怕她一劍抹了陸玨的脖子?,當即上前控制住了人。

    而此時陸曄的三百近衛也很快被?永州守備軍拿下。

    至此,陸家已敗。

    陸曄與陸玨被?押解上前,褚暄停則是在第一時間關心傅錦時的傷勢。

    她甫一靠近,他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不妨事,大部分都是陸曄的血。”傅錦時說。

    陸曄被?他砍下手臂時兩人離得極近,不少血沾到了她身上。

    褚暄停暫時信了傅錦時,又看向此次領頭的永州守備軍。

    “參見太子?殿下。”那人上前朝著褚暄停行禮,出口卻是一道?耳熟的聲音。

    褚暄停認出了來人,“歲愉?”

    “是我?。”褚歲愉說著扯下了身上的兜帽,露出里面的一身輕甲。

    此番為了不被?陸家人察覺,他們一行人皆在輕甲外面套了黑色長袍,連在上面的兜帽遮住大半面目,此番行在路上雖有些扎眼,卻不會讓人猜出身份來。

    她看著褚暄停,頓了一下,到了嘴邊的“太子?殿下”換成了“大哥”,看向傅錦時時喚了聲“傅姐姐”。

    褚暄停點頭,笑著贊揚了一句,“甚是英勇。”

    褚歲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從前在京城,她總是壓制著自己的真實性情,藏著自己的好武藝,如今到了永州才終于做回自己,但現下到了褚暄停與傅錦時身邊卻又罕見的有了幾分羞澀。

    “你以為你贏了嗎?”陸曄此時緩過了剛才那陣疼痛,白?著臉望著褚暄停獰笑出聲。

    “你是說遂州與祁州交界處的陸家軍還是混進遂州的那迦?”傅錦時面無表情的掃過陸曄陰沉下來的臉色,道?:“亦或是張慶全和西延琮。”

    陸曄的臉色在她的一番話下越發難看,“果然是張慶全告訴的你留云灘一事。”

    傅錦時沒有出聲,任由他誤會。

    留云灘一事乃是阿簡親自去天楚查明。

    當日傅錦時從京城離開前往遂州前夕,越行簡找到她同她說:“既然大瞿難以查到真相,不若從天楚下手。”

    傅錦時不想阿簡為了她再冒險,褚千堯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相信我?。”越行簡說:“鄢陵公主?既然提到西延琮,那么此事跟他脫不了干系,西延柏若要上位,也是要干掉西延琮的,他不會拒絕這個?交易。”

    越行簡能同?傅錦時玩到一處去其中一點便是兩人性情相似,一樣的倔,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除非自己想通,否則誰說都沒用?。

    所?以最終沉星給?阿簡易容了一番,而后混在沉鐵衛中離開了京城,一直到了遠一些的地方,確定不會有褚千堯的人了,她才同?傅錦時分道?揚鑣,去了天楚。

    之后她在天楚幫西延柏除掉了西延琮背后的鄭家同?時查清了留云灘一事。

    而傅錦時也是今日同?阿簡見面時才知阿簡本打算直接去遂州將消息給?她,卻聽聞百姓傳言太子?與她一同?失蹤,她拿不準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但她可?以確定褚扶清定然知曉消息,所?以快馬加鞭潛回京城,入了公主?府,將得來的消息告知了褚扶清,闡明了來意。

    褚扶清告訴了阿簡他們的計劃,阿簡便打算入遂州城等著她回,卻不想在半道?遇見了運送藥材那一伙人被?人攔截,她聽聞是送去遂州城治療疫病的,便上前幫忙,為首的白?參軍臨死之前將令牌交給?了她,“越姑娘,拿著這塊令牌,你便是此次運送藥材的參軍,還請你務必將藥材送往遂州。”

    越行簡認得這位白?參軍,他曾經跟在褚扶清的身旁去過太子?府。

    她接過令牌應下,后面便是遇上了沉七,她見到傅錦時將陸曄勾結天楚致使留云灘大敗的消息告訴了她,而后他們設計了要她先帶著人去城門處拖延時間的計劃。

    陸家的事情到此也算是順利解決,有了梁慈崇與許邕的供詞和火藥佐證,再加上那迦所?言和攔截藥材那兩人的指證,陸曄與陸玨再無翻身可?能,而陸琪則是因為沒有參與且早就不是陸家這邊的人了,并不受牽連。

    陸家的事情到如今便算是告一段落,只?等將來遂州城疫病之事解決,便要陸曄等人跪在城中百姓面前認罪伏法。

    回了州府,褚暄停喊了沉西,讓他去找江舟過來,傅錦時肩膀的傷并不小,若不及時處理,定然感染化膿。

    可?沉西聽了褚暄停的命令卻并未動,褚暄停抬眼,注意到沉西臉色不好,他心中瞬間有了猜測,“江舟可?是染了疫病?”

    沉西點頭,將江舟那日在州府所?說之話轉述給?了褚暄停。

    褚暄停聽后,沉默良久,“下去吧。”

    沉西應聲離開。

    傅錦時其實很欣賞江舟,同?時也因著先前江舟幾次三番救她,她心中是感恩的,此事聽聞心中頗不是滋味。

    以身試藥,是必死之局。

    江舟此番是抱了必死之心。

    “你也救不了嗎?”褚暄停問傅錦時。

    傅錦時搖頭,“我?最多能保他活五年。”

    褚暄停忽然摘下蒙在眼睛上的白?布,定定地望著傅錦時。

    他想到了先前傅錦時說起疫病藥方差不多了的神情,她當時那般自信,他本還以為是真的差不多了,可?如今看來并非如此,倘若真的差不多了,又如何?會逼得江舟以身試藥,所?以唯一的解釋便是……

    “傅錦時。”褚暄停輕聲喚了她的名字。

    “嗯?”

    “你先前是不是也抱了親身試藥的想法?”

    傅錦時聞言拿著瓷瓶的手頓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偏開頭,沒有再看褚暄停。

    褚暄停從她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他壓住心中涌上來的情緒,問道?:“你不是想親手報仇嗎?”

    比起秦云陸三家,比起張慶全與褚千堯,傅錦時真正的仇人乃是天楚的西延琮,是天楚挑起戰爭的那些人,以她的性子?,不會放過天楚。

    “五年,足夠了。”傅錦時輕聲回答。

    褚暄停聽到這個?回答,心中情緒更甚,然他半點沒有表現出來,只?深深壓在心底。

    他沒有資格對傅錦時生氣,更無權干涉傅錦時的任何?決定。

    他沒再說話,只?是上前拿過傅錦時手中的瓷瓶,傅錦時知道?他是何?意,沒有拒絕。

    兩人之間一時沉悶下來,誰都沒再出聲。

    褚暄停兀自生著悶氣,傅錦時則是不知該說些什么。

    第168章 第168章

    屋內燭心燃燒,汩汩紅蠟從上滑落,發?出一點細微聲響。

    褚暄停借著燭火輕輕拉下傅錦時的衣裳,映入眼簾的除了那道刺目鮮紅的傷口,還有數條疤痕,有長的有短的,縱橫交錯。

    他掌管刑部,因此認得出這上面有哪些?是刑罰所致哪些?是刀劍所傷。

    他不?禁想,這還只是一個肩膀,其他地方呢?

    他的視線移到傅錦時的手指上,記起先前她提到拔掉指甲時那瞬間的異樣,緊接著又想到了在詔獄時見?她的場景,繼而想到了她入太子府時的狼狽模樣。

    褚暄停第一次后悔了當日要她受盡十八道酷刑的決定。

    “太子殿下,便是生氣,也不?至于要看我這樣流血而死吧。”傅錦時見?褚暄停遲遲沒有動作,主動打破了沉默。

    褚暄停被傅錦時的話拉回?思緒,他沒敢去觸碰傅錦時的傷疤,垂眸給她清理傷口撒上藥粉,而后低聲道:“對不?起。”

    傅錦時猝不?及防聽到一聲道歉,先是一愣,緊接著笑了起來,“太子殿下,我開句玩笑而已,你何時這般較真了。”

    “我是說……詔獄十八道酷刑。”

    褚暄停的聲音很低,動作很輕,傅錦時能?夠感受到他微涼的指尖,恍然間好似又回?到了詔獄初見?時的情?景,那時褚暄停給她的感覺就?是這般,像雪又像山間的冷泉。

    她微微側眸,道:“不?必放在心上。”

    傅錦時知道褚暄停是何意。

    但是沒必要道歉。

    若只是出詔獄,無需褚暄停,她自己便可以。而且比起等待旁人施救,她更愿意靠自己。

    然而當時的情?況,她需要一個從詔獄之中光明正大離開的機會,這個機會可以是應寒川,也可以是褚暄停,但兩相對比,顯然褚暄停的身份更有用?。

    所以褚暄停的出現甚至他要她按照律法?扛過十八道刑罰正合她心意。

    畢竟若是全然憑借旁人的施舍與恩賜而得救,那么她往后也需仰人鼻息過活,但若是靠她自己扛過去,她便有了談條件的資格。

    這才是她想要的。

    至于后來的互相利用?,不?過是資源互換,等價交換,你情?我愿。

    所以在她看來褚暄停沒有做錯,更無需道歉。

    “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情?愿的。”傅錦時說:“倘若當初我不?愿接受十八道酷刑,詔獄也困不?住我。”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誰都不?怪。”

    她說這番話時神色平靜,語氣平淡,像是只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她像是并不?在乎自己為此受過的傷。

    褚暄停再?一次看到了傅錦時的清醒與理智。

    她既不?會被苦難拉到泥沼中,也不?會被一點幸福沖昏頭腦。

    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會為之拼盡全力。

    她很強大。

    可是……

    “傅錦時,很痛吧。”褚暄停纏好紗布,對上傅錦時的眼睛,輕聲道。

    傅錦時聞言一怔,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這雙手曾經?被夾在刑棍之中,也被生生拔掉過指甲……

    它遭過許多罪。

    甚至若非陸琪及時出現阻止,偷偷給她送了藥,這雙手早在地牢時便廢了。

    她垂眼望著上面沾染的一點血跡,恍惚間她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刺骨的疼痛。

    “很痛。”她說:“痛得我想過自絕。”

    傅錦時還記得在地牢中的絕望和詔獄之中的艱難,從留云灘大敗到走?出詔獄,她一直是痛的。

    身上痛,心中也痛。

    她不?否認自己曾經?軟弱過,而且不?止一次。

    她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戰勝了那時的軟弱,走?到了現在。

    “不?僅是痛還有恨。”傅錦時說:“恨你們所有人。”

    如今她說這話時,臉上與語氣中皆沒了從前的戾氣與狠意。

    她還是恨,卻知道自己的恨該對著誰,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她早不?是先前那個被仇恨全然遮蔽的傅錦時了。

    她站在懸崖邊上時,阿簡抱住了她,阿姐拉住了她,褚暄停則是拽回?了她。

    她很慶幸有這些?人在。

    不?過最?開始時,卻是另一番想法?,想到這里,傅錦時笑著對褚暄停說:“太子殿下,先前我是真的想過殺了你的。”

    起先她要做的事?情?與褚暄停背道而馳,而在太子府那些?日子,她看到了褚暄停的能?力,察覺到這個人會是她的一大阻力,所以她想過在借助褚暄停達到目的后就?尋個機會殺了他。

    褚暄停聽聞此話半點都不意外,他那時與傅錦時全然是因為暫時的利益相合才合作,往長遠了看,他們遲早翻臉。

    “后來是什么救了我?”

    褚暄停知道,卻還是想問問。

    傅錦時眨眨眼,“你的身份。”

    褚暄停失笑。

    傅錦時這樣說也沒錯,若非是他的身份有用?,傅錦時恐怕不?會想救他,也不?會一直留著他,是他的身份給他拖延了時間,讓傅錦時有了足夠的時間去理清一切。

    的確是他的身份救了他。

    傅錦時處理好傷后,便去了江舟的院子。

    他以身試藥,褚祈年便將他單獨安排在了一處院落內。

    她進去時,江舟正在院中給自己煎藥,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傅錦時聽見?了咳嗽聲。

    “回?來了。”江舟聽到腳步聲,抬眼看去,見?到是傅錦時,他笑著道:“看起來一切順利。”

    傅錦時點點頭,“陸曄與陸玨證據確鑿,無從辯駁。”

    “那就?好。”江舟說完,便又忍不?住咳起來了。

    傅錦時見?狀,去旁邊倒了水給他,江舟下意識后撤一步,“你放在那里,我自己來。”末了囑咐道:“莫要離我太近。”

    傅錦時知道江舟是擔心傳染給她,她道:“我已經?稟明了太子殿下,來此協助你。”

    江舟握著蒲扇的手一頓,有些?詫異。

    先不?說褚暄停喜歡傅錦時的這份私心,便是活人試藥,傅錦時若是前來幫他,保不?齊會被有心人詬病是傅錦時拿他試藥。

    太子殿下怎會如此草率,此番豈非是讓傅錦時陷入險境?

    江舟不?知道褚暄停是如何想的,但他知道若是傅錦時真的來此幫他會有多危險,于是道:“傅姑娘還請三思。”

    “你不?必想太多。”傅錦時說:“你曾多次救我,只當我在報你的救命之恩吧。”

    江舟知道傅錦時這般說是為了寬他的心,他知道傅錦時是好意。

    “那便有勞。”他說著接過了那杯水,喝完后拿起一旁的遮面戴在了臉上。

    傅錦時見?狀沒多說什么,去給江舟看其他的藥。

    既然是試藥,自然要準備許多種湯藥一一試過查看效果?,再?根絕試藥的感覺將藥材再?次重組,重新?煎藥試過。

    這個過程中試的許多藥材單用?無毒,可若是合在一起,保不?齊就?是劇毒,所以從前許多藥人會死在試藥中途,而活下來的,也因為常年用?藥而被摧毀了身體,很快便身體衰敗而死。

    江舟此番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但傅錦時還是想要盡力一救,倘若好好搭配試藥時的藥材,說不?準不?止五年。

    陸琪自從去守瀚城后,將母親也一同接了過去,之后便鮮少回?陸府,陸曄也很少想起他,后來還是褚祈年來了祁州后,陸琪才被召回?陸府。

    陸琪對陸曄的感情?很復雜,有恨也有渴望。

    他先前搖擺不?定,腳踩兩條船也是因為他割舍不?下。

    小時候太過渴望父親的愛,以至于長大后這種渴望變成?了執念。

    他總是想著要證明自己比陸玨強,但到頭來他發?現他做的再?好也沒有用?,父親最?喜歡的孩子只有陸曄,他與姐姐陸照則是隨時可以犧牲丟棄的棋子。

    而他討厭陸玨的其中一點便是陸玨自小便輕易得到了父親的如此的偏愛。

    不?過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陸琪走?到大牢的盡頭關押陸曄與陸玨的牢房,他看到陸曄正靠在牢內墻壁上閉目養神,他被砍斷手臂的那一處大的創口已經?做了止血處理,包扎了起來,但因失血過多,臉色并不?好看。

    “父親。”他輕聲喚道。

    陸曄聽見?聲音也沒睜眼,他淡淡出聲,“小瞧了你。”

    “父親從沒正眼瞧過我,何談小瞧。”

    這句話冷不?丁的讓陸曄想起來那晚陸玨的話,他睜開眼睛對上了陸琪的眼睛。

    他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憤恨,還有……難以察覺的委屈。

    陸曄承認,他的確從沒正眼看過陸琪,因為比起聰慧的陸玨,陸琪太過平庸。

    他不?喜歡平庸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對陸家的大業無用?。

    “所以你就?背叛我。”陸曄聲音冷漠。

    “并非背叛。”陸琪說:“我只是自保。”

    他說著看向陸玨,“我與陸玨只能?活一個,父親若是成?功,陸玨是功臣,依父親對他的偏愛,將來他便是太子,屆時我便是死路一條,所以我自然要提早找好出路。”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過我。”陸玨起身,走?到陸琪的面前,兄弟兩人隔著牢房的柵欄對上目光,他諷刺道:“只能?到了褚暄停的身邊,做一條背地里咬人的狗。”

    “總好過大哥如今這般做一條喪家之犬。”

    陸琪早就?聽慣了陸玨的冷言冷語,小時候他會傷心難過,后來卻只有怨恨。

    他小時候懵懂無知,不?知道大哥討厭自己,只知道陸玨是大哥,所以想要親近大哥,卻在靠近時一次次被推開,被欺負,甚至險些?淹死在河里,后來知道陸玨厭惡自己后,他難過了許久,他不?懂為何旁人家的哥哥都是護著弟弟,他的哥哥卻想要殺死他。

    后來漸漸長大,他知道了什么是嫡庶之分,也終于知道了陸玨厭惡他是因為他的嫡子身份,自那以后,陸琪再?也沒有幻想過兄友弟恭,因為他知道永遠實現不?了。

    “果?然那時不?該一時心軟告訴陸照你的下落。”陸玨雙手環胸,冷聲道:“當初就?該讓你淹死在河里。省的好過今日要你在這里耀武揚威。”

    “別提阿姐!”聽到“陸照”二字,陸琪猛地抬高了聲音,“若非是你從中挑撥,阿姐何至于死的那樣凄慘!你不?配提她!”

    “你真可笑,自己護不?住人,還反過來怪旁人。”陸玨見?狀笑了起來,“你騙得了旁人,你騙得了自己嗎?陸照能?夠不?顧性命跳入河中救你,你卻因為瞻前顧后害死了她。陸琪,你到底在恨誰?”

    陸琪眼中恨意翻涌,“你才是害死阿姐的兇手。”

    “是嗎?”陸玨挑釁道:“你若不?恨自己,為何這么多年你都不?敢去陸照的墓前祭拜?陸琪,傅別云尋你求救之時,你為何如此奮不?顧身幫她?當日看到傅別云渾身是血的時候,你又想到了誰呢?”

    “你閉嘴!”

    陸玨愉悅的笑了起來,笑夠了他又道:“如今又到了你做選擇的時候了,陸琪,當年你權衡利弊沒有救陸照,今日你救不?救你阿娘?”

    陸琪抓住牢房柵欄,臉色可怖,“阿娘在瀚城!”

    他一早就?安排好了阿娘,無人能?找到。

    “你不?妨派人去看看。我有的是時間等你。”陸玨無所謂攤手,好心提醒道:“對了,莫要讓你的副將去看,畢竟他是父親的人。”

    陸琪聞言看向陸曄,見?他面無表情?,他倏而笑了起來,他自以為安排周全,其實一直都在陸曄的掌控之中,他真是天真的可笑。陸琪心中最?后一點念想也徹底斷了,他一字一句恨聲說道:“父親,是我小瞧了你。”

    陸曄抬眼,“我出去,她便能?活。”

    第169章 第169章

    陸曄與陸玨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后?,褚暄停便給朝廷遞了?折子。

    他在上面?闡明想要直接在遂州城處決這二人。

    他這般做,一個是因為遂州城距離京城遙遠,路上極容易出岔子,陸曄不是那么好對付的,褚暄停始終覺得陸曄還留有后?手,另一個則是因為當初說過?要這些人當著遂州城百姓的面?認罪伏誅。

    遂州城多年來因為水災而死?的人不計其數,這一次更是生了?疫病,多少人因為這個而喪命,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陸家,所以陸曄與陸玨理應死?在遂州城,給全?城百姓一個交代。

    除此之外,這份折子也是在告訴父皇,張慶全?可以著手處理了?。

    “你?打算如何處置那迦?”應寒川抱著繡春刀靠在門口問褚暄停。

    沉鐵衛都被?安排出去做事,傅錦時同江舟研究治療疫病的藥,褚暄停身邊便沒?了?人,應寒川左右也無事,便來守著褚暄停,結果敲了?門一進來就?見褚暄停站在桌案前看地圖。

    他情緒淡漠,因此見褚暄停眼睛無事也沒?有太?過?驚訝。

    不過?卻守在了?門口。

    “殺了?。”褚暄停起初留下那迦的性命也不過?是為了?給陸曄定罪,如今事情解決了?,那迦自然也不必留了?,他得給那一村子的人賠命。

    “我以為你?會放他回去要他與邇章內斗。”應寒川道。

    戎國之內那迦與他的王叔邇章正在爭奪權力,那迦操之過?急,中了?邇章與陸曄的圈套,將自己困在了?大瞿,現下邇章已經得了?戎國大半的權力,此時若是放那迦回去爭斗,他必定與邇章不死?不休,戎國定然因此而大傷元氣。

    這對大瞿來說是好事。

    褚暄停自然明白應寒川的意思,他的確也這樣?想過?,但后?來還是決定直接殺了?那迦,不為別的,只為死?去的無辜百姓。

    “那迦無論死?在邇章之手還是往后?的戰場之上,那都不算替村子中的無辜百姓報仇,只有死?在大瞿,而且由大瞿百姓殺死?才算有所交代。”

    應寒川愿意幫褚暄停的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褚暄停會把百姓放在眼中,他從不輕視百姓性命。

    “邇章必定借口此事挑起戰爭。”應寒川提醒道。

    邇章一直有侵略大瞿的野心,他當日同意與陸曄合作,怕就?是抱了?兩個心思,一是借陸曄之手除了?那迦,二則是借口那迦之死?名?正言順發動戰爭。

    “所以此事要先下手為強,避免邇章倒打一耙。”褚暄停說。

    應寒川知道褚暄停有所安排便不再多問,他是錦衣衛,若是同太?子交集過?深,引得肅帝猜忌忌憚,便得不償失了?。

    傅錦時與江舟近乎不眠不休的研究藥方?。

    起先江舟還能起身自己煎幾副藥,到再一個晌午的時候,他站起身時忽覺眩暈,眼前一陣陣發黑,最后?竟一下子往后?倒去。

    傅錦時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才沒?讓他倒在地上,但這一下用力,傅錦時肩上的傷陡然掙開了?,衣裳瞬間?洇出血跡來。

    她掃了?一眼,沒?去管,扶著江舟坐下來,又拿銀針替他扎了?幾個穴位,緩和了?片刻給他把脈。

    江舟也注意到了?傅錦時肩膀滲出血來,有些歉疚道:“對不住。”

    “江大夫,口頭道歉可不行。”傅錦時眨眨眼笑著打趣。

    江舟隨著她笑起來,只不過?聲音明顯比先前虛弱了?不少,他順著傅錦時的話也開起了?玩笑,“江某只擅口頭道歉。”

    傅錦時失笑,然而在給江舟把完脈后?,她臉上的笑容陡然散去。

    江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見傅錦時的神情,也沒?多意外。

    “今日先不試了?。”傅錦時收了?手,對江舟說:“你?體內已經堆積了?太?多藥毒,緩和兩日。”

    她說完起身要去將煎好的藥倒了?。

    江舟卻阻止了?她,“傅姑娘,你?是做大夫的,你?該知道此時是試藥的最好時機。”

    他如今正是虛弱的時候,疫病的所有癥狀也都已顯現,完全?符合重癥的要求,此時試出來的藥將方?會是藥效最好的。

    傅錦時站在空地前,沒?有出聲。

    她自然知道這一點,可這相當于是拿江舟的命做賭,要試出有藥效的藥方?需要下重劑量,用的也是藥效極烈的藥,而江舟的情況比她預料的要差許多,幾幅這樣?的藥下去,若是扛不住,江舟保不齊就?死?了?,此番連她也沒?有把握。

    “傅姑娘,我已然遭了?這么多罪。”江舟說:“若是半途而廢,我就?白白遭了?這些。”

    傅錦時心中很亂,她何嘗不知江舟說的是事實,可她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動搖。

    她可以對自己下狠手,對敵人下死?手,可對江舟這樣?的人,她心狠不了?。

    她來這個院子,最初抱著的目的只是救江舟的命。

    “傅姑娘,已經五日了。”江舟坐在那里,見傅錦時不為所動,他又道:“繼續拖下去,我還是會因疫病而死?。”

    那幾個被?治好的人,皆是三日之內癥狀極輕且短時間內控制住病情的人,可絕大多數人沒有這個幸運,他也不是,所以繼續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話不必江舟說,傅錦時也知道,她看著眼前的藥罐,閉了?閉眼,終是上前在其中一幅藥里臨時加了?一點別的藥材。

    江舟見狀知道傅錦時妥協了?,他搭在石桌上的手稍稍松開了?些許。

    之后?兩人誰都沒?再出聲,整間?院子里一時間?只有木柴燃燒發出的細微爆裂之聲。

    良久后?,傅錦時一邊看著藥罐子底下的火,一邊問道:“江大夫,值得嗎?”

    “傅姑娘,你?覺得呢?”江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傅錦時。

    他敢打賭,此番若非他早了?一步,此刻以身試藥的便是傅錦時了?。

    他雖不是那么了?解傅錦時,但有一些他是能夠確定的,傅錦時心善和心狠,她決不會放任遂州城的百姓這般受疫病折磨而死?,也決不會讓自己就?這般困在遂州城。

    她定然會想法子破局,而以身試藥是最快的法子。

    傅錦時聽?懂了?江舟的意思。

    他們?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以身試藥之下,既是看不下去遂州城的慘烈,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就?如同她的私心是為了?早些回到永州,早些替傅家報仇。

    想到這里,她乍然一笑,答道:“值得。”

    這才是她最終妥協的原因,大義中夾雜著私心,說不清楚哪個更多些,但驅使她甘愿赴死?的一定是私欲。

    她沒?有那么無私,她只是個普通人,做不到阿爹那般,也不想做到阿爹那般。

    江舟微微一笑。

    其實那日在六殿下面?前只說了?一半。

    他想要以身試藥還出于自己的愧疚和師父的囑托。

    他的師父害了?褚暄停,使他受了?多年折磨,甚至險些喪命,此事不僅是師父一生難以釋懷,他心中也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愧意。再加上當初師父給的那張紙上不僅有柯藍之毒的真相,還有師父托他彌補的叮囑。

    他思來想去,沒?有別的能還的,唯有這個以身破局的法子——

    不讓遂州城困住褚暄停,也不讓褚暄停喜歡的傅姑娘為此喪命。

    他是個普通百姓,他的作為也夠不上大公?無私,但這是他拼盡全?力做的。

    遂州城內又下了?一場大雨,天氣驟然冷了?不少。

    傅錦時肩膀的傷也終于結痂,她在順安別院施完針后?,照常囑咐了?這一塊區域中病人需要的湯藥劑量,便收拾了?銀針要走。

    如今疫病的藥方?已經研究了?出來,空宅那處已經清空,只還剩下順安別院中有十幾人,再有兩三日,順安別院也能清空。

    “殿下。”守在此處的沉鐵衛見到褚暄停來,恭敬行禮。

    褚暄停眼睛依舊蒙著,傅錦時也演習慣了?,她聽?見聲音轉過?身,幾步上前抓住了?褚暄停的手腕。

    “怎么過?來了??”傅錦時一邊拉著褚暄停往外走一邊問道。

    褚暄停因為要裝瞎,眼睛上蒙著東西不方?便出來做太?多事,便大多待在州府。

    “我來告訴你?,江舟醒了?。”

    褚暄停話音落下,傅錦時猛地轉身,眼眶陡然紅了?。

    江舟那日一直到傍晚終于試出了?藥,可他卻因藥物相克加之藥毒積累,驟然吐血,昏厥倒地。

    傅錦時想盡了?法子終于保住了?他的命,可一時間?卻無法讓他醒來。

    最后?她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她將江舟身體內所有的藥毒利用針灸的方?式將其逼至雙腿。

    這樣?的壞處就?是江舟即便醒來也再不能行走。

    但傅錦時沒?有別的法子了?。

    傅錦時隨著褚暄停坐馬車回了?州府,而后?直接去了?江舟的院子,她推開門,看到江舟靠在榻上。

    “傅姑娘。”江舟聽?到聲音朝著傅錦時看來,笑著打了?聲招呼,調侃道:“沒?想到還能再見。”

    傅錦時紅著眼睛,學著他的調調回道:“江大夫險些砸了?我的招牌。”

    “那真是江某的罪過?了?。”

    傅錦時笑了?一聲,抬手擦掉眼角滲出的淚。

    “不過?,傅姑娘,我這以后?可不想就?這么躺在榻上。”江舟笑著說:“還得勞煩你?去跟殿下說一聲,幫我做個四輪車來。”

    “遂州城的百姓給你?做了?兩輛。”

    江舟聞言高興道:“等回了?京城,正好給阿季玩。”

    傅錦時看得出來江舟是不想讓她自責,故意表現的這般不在乎雙腿的事,她便也順著戲謔道:“你?帶著阿季胡鬧,當心嫂子揍你?。”

    她可還記得江舟曾經有一次臉上帶著青紫來太?子府投靠沉西,原因就?是在別處嫂子都能找到他并且揍他一頓,只有太?子府不會。

    “說起你?嫂子,倒是提醒了?我。”江舟抬起自己的胳膊,上面?包了?一層紗布,他晃了?晃道:“有沒?有祛疤的藥膏,給我來點。”

    然后?不等傅錦時有所反應自顧自的解釋說:“你?嫂子喜歡好看的皮囊,有疤不好看,她會嫌棄。”

    傅錦時的情緒戛然而止。

    第170章 第170章

    遂州疫病漸除,最后一人痊愈時,遂州城的城門終于大開?,此時已然?深秋,城內外一片蕭索,但困了許久的百姓卻恍然?未覺。

    傅錦時站在城墻之上?,眺望著遠處的湛藍天空。

    從前在永州時,她經常會站在這樣一個位置遠眺,無?論從哪座城的高處看去,都能看到?高大連綿的祁燕山——春日草木蔓發,夏日郁郁蔥蔥,秋季燕雀飛過,冬季銀裝素裹。

    很是平常的景色,甚至年年周而復始,可她總是看不夠。

    “青川河果然?浩蕩。”越行簡上?來便見傅錦時一人站在此處,背影中帶著落寞,她走上?前站到?旁邊,望著遠處的青川河說。

    傅錦時隨著越行簡的目光看去,只見青川河浩浩湯湯,蜿蜒而去。

    “往后此地是一片沃土。”傅錦時說。

    遂州從前水土肥沃,糧食盛產,卻因突如其來的水災而變作了貧瘠之地。

    而如今,人禍已除,水災不復,遂州的生機昂揚而出。

    “傅姑娘。”城門不遠處,有人向上?看來,見到?傅錦時,他雙手擴在臉側吆喝出聲?。

    那?聲?音嘹亮,滿含喜悅。

    傅錦時朝他揮了揮手。

    那?人笑著轉身,同身側的人說著笑著走遠了。

    除了他們,還有幸存下來的一家?四口,小姑娘扎著朝天揪,騎在阿爹的肩膀上?,身旁的女子則是領著一個小男孩,他們說說笑笑,幸福極了……

    越行簡雙手搭在早被?風雨磨損的墻垣上?,掌心傳來粗糙觸感,她道:“這大約就是父親說的守一城的意義。”

    傅錦時眉目溫柔,這一刻忽而懂了父親的選擇。

    大瞿有無?數這樣的一家?和無?數的相熟友人,這樣的幸福和滿足就該長長久久的留下來。

    遂州事情告一段落,律蘭旭與江舟還有太醫院的人便要離開?了,應寒川隨行。

    原本?褚暄停也想讓褚祈年回去,畢竟當初送褚祈年去祁州便是為了陸家?,如今陸家?父子被?抓,祈年于此事也有功勞,回京城也是名正言順。

    然?而褚祈年卻拒絕了。

    “哥,我?想留在祁州。”

    “為何?”

    “邇章在戎國大權在握,若要徹底贏得民心,必定要借著搶掠邊境立威。”褚祈年說:“沒了陸家?駐守,一時半刻也調不到?人,如此一來,祁州便不再是堅固之地。那?里雖然?風不好,草不好,樹也不好,但是酒好,我?想再喝兩年。”

    他前幾句還在譜上?,后面就開?始不正經了。

    但褚暄停畢竟是看著褚祈年長大的,所以了解褚祈年的真正心思。

    他嘴上?說著是為了酒,實?則是為了大瞿,為了祁州百姓。

    出來這一趟,到?底是長大了。

    褚暄停望著他道:“你若是回京城,便還是同先前一樣的六殿下,若是留下,就再也不能肆意玩樂了。”

    他知道從前褚祈年裝作不學無?術的樣子一是為了保護母妃與自己,二便是他喜歡自由自在,不喜宮中那?些爾虞我?詐與兄弟之間的爭權奪利。

    倘若今日不走,那?么往后再不會自由。

    “我?受百姓供養,若真是只做個閑散紈绔,倒是愧對他們了。”褚祈年說:“而且祁州只是防著戎國便好,京城卻不只是敵人。”

    他不想同褚暄停爭搶,但是母妃一旦見他能夠回京,甚至遂州一事有他那?點算不上?功勞的功勞,那?么此事便會成為母妃手中的利器。

    他不想爭搶本?就屬于褚暄停的東西?,也不想同自小護著他的哥哥做敵人。

    褚暄停聽懂了褚祈年的意思,他道:“既如此,我?會給父皇遞一張折子。”

    褚祈年便就此留了下來。

    待到?送走律蘭旭一行人后,傅錦時扶著褚暄停回了州府。

    兩人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慢慢往回走,沉西?與沉七等?幾名沉鐵衛皆隱在暗處。

    如今遂州城慢慢恢復生機,這樣走在路上?也沒了先前的死氣沉沉與昏暗垂敗之感。

    “可惜你不能看看。”傅錦時說。

    褚暄停此番裝做看不見是裝給褚千堯看的,遂州城的事情解決了,回到?京城,褚暄停與褚千堯便是要真正的對上?了。

    大瞿如今還沒有哪個皇帝是身有殘疾的,大臣與宗室更不會讓一個瞎子登上?皇位。

    他們放出褚暄停的眼睛還有治好的可能,那?么褚千堯一定會想盡辦法斷了這個可能,畢竟比起與褚暄停正面對抗,讓褚暄停徹底變成一個瞎子更為省事。褚暄停便是想借著此事將褚千堯的目光全然?吸引在他的身上?,以保褚扶清的安危。

    傅錦時總是會在他的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

    同樣的不會說太多,卻事事都在為你考慮。

    褚暄停聽到?傅錦時的話,笑著說:“那便托你替我多看幾眼。”

    “只要太子殿下錢給到?位,看幾眼都不是問題。”傅錦時眉眼間含著清淺笑意,她近幾日難得心中輕快。

    褚暄停也不掃傅錦時的興,順勢從懷里取出一小摞銀票遞給傅錦時。

    這是他前些日子讓沉驛去從另一座城中的錢莊取出來的。

    他的一半身家?。

    “給你。”他說。

    褚暄停沒追過姑娘,但是褚晝津說追姑娘要投其所好,尤其不能吝嗇。傅錦時既然?喜歡錢,那?他就給她。

    傅錦時見這樣一摞,不禁挑眉,她戲謔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又把?全副身家?給了我??”

    “你與江舟救治百姓有功,那?張治療疫病的方子更是無?價之寶,父皇賞了你萬兩黃金。”褚暄停放到?傅錦時手中,“金子不好攜帶,我?便自作主張讓沉驛去換成了銀票,屆時你回了永州取用也方便。”

    他的話半真半假,但現在沒有人能拆穿他。

    江舟已經離開?遂州城,而父皇當日的口諭他替她接的。

    “不過里面除了父皇的賞賜,還有你這些日子的工錢。”褚暄停說:“是沉西?算的,若是錯了你賴他,不要怪我?。”

    傅錦時沒聽過褚暄停說假話,所以下意識信了他,便只是大致翻著看了一眼就收好了。

    “沉西?若是算錯,定然?是受你指使。”傅錦時揚眉。

    褚暄停哼笑了兩聲?。

    “你打算何時回京?”傅錦時隨口又問道。

    說起這個褚暄停剛才?還含著笑意的唇角有些扯平,他回答:“等?事情徹底了了便啟程。”

    他先前給父皇的折子得了批準,父皇命他在青川河道竣工后,將陸曄與梁慈崇等?人就地處斬。

    他本?就想等?到?事情真正塵埃落地后,再著手回京。父皇的詔令正合他意。

    理智上?這般安排恰到?好處,可他卻無?半點高興,甚至心情沉重。

    他回京城,傅錦時回永州,他們就此便是分開?了。

    傅錦時不會再想回京城,而他無?帝王之命亦無?法隨她去往永州。

    褚暄停不想同傅錦時分開?,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時時有她,事事有她,可他也知道傅錦時不屬于他,強留不得。

    所以他們終是要分道揚鑣。

    傅錦時說:“我?聽孫源說再有兩日便能結束。”

    “嗯。”褚暄停低聲?應道。

    他的情緒不高,對比剛才?甚至悶了許多。

    兩人之間一時沒人再出聲?。

    天上?的太陽還是那?樣照著,可再照不出剛才?的溫暖。

    傅錦時抿唇側頭?看了一眼褚暄停,眼中帶著紛雜情緒。

    她曾以為自己此生都會被?裹挾在仇恨中,等?到?大仇得報后,她便也會隨之而去,卻不想被?人拉出泥沼,不僅洗去滿身泥污,還給了她一身漂亮衣裳。

    更沒想到?的是,她動了心。

    她不知自己何時對褚暄停生了愛意,但她卻清醒地看見那?愛意緩慢生長。

    可是……

    她要報仇,要回家?,褚暄停要助褚扶清登上?高位,護她平安。

    他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也都是清醒理智的人,不會有誰為了這點私情而放棄自己的堅守。

    而永州與京城,是大瞿最遠的距離。

    甚至出了遂州城,他們走的都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傅錦時一直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所以她曾多次提醒自己,也曾多次拉住險些沉溺的自己。對她來說,與其放任自己沉浸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中,不若懸崖勒馬,及時回頭?,免得將來徒生痛苦。

    非分之想,非分之想……

    既是非分,就不該想。

    褚暄停的眼睛還蒙著,所以沒有看到?此刻傅錦時眼中的紛亂,倘若看到?,他此刻便不會再糾結要不要把?握這最后的機會,給自己搏一個名分。

    他的耳邊此時出現了兩種聲?音,一個告訴他即便沒有結果至少說了出來,搏過一次,不留遺憾,一個告訴他,沒有結果便是徒增兩人煩惱,甚至可能無?法好聚好散。

    褚暄停從沒有這般糾結過一件事。

    他不想給傅錦時帶來煩惱,卻也自私的想要獲得她的青睞。

    他算著路程,眼見著離著州府越來越近,他下意識放慢了步子,傅錦時感受到?褚暄停的拖慢,雖不明所以卻也隨著他。

    然?而就在此時,斜刺里忽然?飛出一支羽箭,傅錦時反應迅速,拉著褚暄停旋身躲過的同時抬手攥住箭尾,而后朝著箭來之處猛然?甩出,那?處悶哼一聲?,顯然?是射箭之人被?傅錦時甩出的箭刺中。

    與此同時,傅錦時袖中的玉簪因力道慣性而滑落出來,摔在地上?,碎做幾節。

    那?是先前她在城外馬車上?同褚暄停要來留作念想的。

    傅錦時望著碎裂的玉簪,甚至沒有去管周遭圍上?來的玄色樓殺手。

主站蜘蛛池模板: 色综合久久蜜芽国产精品|中国国产精品|国产黄色的视频|风间由美无打码在线观看|欧美日韩国产精品久久久久|最新中文字幕免费视频 | 欧美=a黄|黄色一级片毛片|无码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黄网免费视频|国产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性少妇tubevⅰdeos高清 | 国产精品爽爽=aV在线观看|国产蝌蚪视频在线观看|超碰伊人|国产二区不卡|亚洲高清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无码成人中文字幕不卡 | 日本免费中文字幕|狠狠操综合网|国产一区二区=av在线|国产91精清纯白嫩高中在线观看|少妇特黄V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荫蒂添的好舒服视频 | 极品少妇x88|国产免费看福利|亚洲欧美国产另类首页|69xx免费播放|亚洲=aV无码天堂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真实乱在线更新 | 成人久久18免费网站图片|一本久道久久综合婷婷五月|色窝窝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无遮挡在线观看免费=aV|freexxx性麻豆hd16|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网 | 免费观看亚洲|日韩精品色呦呦|综合色婷婷|国产69精品久久久久毛片|黑人操亚洲女人|在线无码视频观看草草视频 | 任你躁国产自任一区二区三区|日韩成人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少妇高潮呻吟=a片免费看软件|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av|成年免费视频黄网站在线观看|四虎WWW永久在线精品 | 午夜免费啪视频在线体验区|亚洲成本人片无码免费|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色优|自拍偷拍第1页|久久精品性一区区裸体艺术|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动图 | 大胆L少妇BBBBBB流水|欧美操日韩|麻豆视传媒精品=aV|大地资源色婷婷视频在线|亚洲影视一区二区三区|成年男女免费视频在线观看不卡 | 人人干狠狠操|欧美日韩xxxx|日本成人在线看|四虎影院免费在线|成人黄色亚洲|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 | 精品国产91一区二区三区|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日韩久久久久久|一=a一片一级一片按摩师|91麻豆一区二区|成=av人片在线观看www | 青青草免费在线视频播放|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综合站|国产=aV视频一区二区|国产精品色在线免费|大片免免费观看视频播放器在线观看 | 欧美人与动人物牲交|国产精品一区hongkongdoll|97国产爽爽爽久久久|久久69国产一区二区蜜臀|成人免费在线视频网址|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 美女人妻激情乱人伦|亚洲=aV激情无码专区在线播放|国产在线区|国产v=a免费精品高清在线|天天干天天射综合|九九九九精品 | 日韩高清黄色片|夜夜爽一区二区三区|老司机福利在线观看|狠狠色噜噜狼狼狼色综合久|精品免费观看视频|小早川怜子一区二区的演员表 | 国产777精品精品热热热一区二区|欧美国产日韩在线播放|成人黄色在线观看视频|久久成熟|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精品网址 | 欧美人与禽猛交乱配|黑人添美女bbb添高潮了|91久久精品日日躁夜夜躁国产|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亚洲|久久影院视频免费|成人在线视屏 | 全黄h全肉边做边吃奶流浪汉|#NAME?|日本高清二区视频久二区|国模少妇一区两区三区|2018中文字幕在线视频|亚洲=aV国产精品无码 | 亚洲=aV无码成人精品区在线播放|亚洲熟妇=av综合网五月|超粉嫩00无码福利视频|噜噜噜久久亚洲精品国产品麻豆|国产精品一区二区97|日本精品在线视频 | 中国=av在线免费观看|麻豆色播|一级毛片视频在线|一级免费片|毛片在线免费视频|中国一级女人毛片 | 中文字幕在线视频2019|欧美第一页草草影院|天天操天天射日本人|国产高清在线露脸一区|自拍性旺盛老熟女|九九视频大全 | 午夜爱爱网站|国产=a情人一区二区国产|#NAME?|国产精品91网站|少妇搡BBBB搡BBB搡造水多|羞羞答答国产xxdd亚洲精品 | 男人操女人免费视频网站|粉嫩大学生无套内射无码卡视频|国产片人综合亚洲区|成年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看老狼|99色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视频 | 国产成人精品高清在线观看99|亚州综合网|亚洲视频观看|新国产美女遭强高潮免费|奇米777在线观看|蜜臀=avwww国产天堂 | 日本成熟少妇喷浆视频|女性裸体啪啪无遮挡免费网站|99色热|日日夜夜草|99re在线视频播放|夜夜操=av | 欧美18一19sex性护士浴室|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HB亚瑟|亚洲成在人线免费|超碰五月|久久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男女拍拍拍拍免费视频 |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天天干天天插伊人网|久久久久久一级片|粉嫩久久久久久久极品|人人插人人搞|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清无码|国产精华=aV午夜在线 | 国产V精品无码好舒服欧美精品|一本之道亚洲|亚在线观看免费视频入口|成人学院中文字幕|国产精品成人观看视频网站|欧洲成在人线视频免费 | 国产最新网站|亚洲美女一区|亚洲V欧美V国产V在线观看|国产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1区2区|大地影视资源在线观看|国产精品扒开腿做爽爽爽日本无码 | 干亚洲美女|亚洲视频精选|91国自视频|亚洲一级影片|韩国三级在线中文字幕无码|xxx黄色片 |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亚洲一区黄色|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久久狠狠色综合|法国性xxxxx极品|久久无码=aV中文出轨人妻|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av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一区二区|啊灬啊灬啊灬快灬高潮了视频网站|国产妇女野外牲一级毛片|两个人的房间高清在线观看|国产chinese男男G=aYG=aY视频网站|日本=aⅴ毛片成人偷拍 | 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区一|高潮视频免费|欧美一级大胆视频|超碰在线97免费|国产福利合集|7777精品伊久久久大香线蕉语言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欧美|色一情一乱一乱一区99=av|国产一区二区小视频|稚嫩小奶娃h文|一级毛片免费观看视频|日本无遮挡边做边爱边摸 | 日日爱99|欧美成人黄激情免费视频|16—17女人毛片毛片同性|国产黄色免费片|久久久久国产精|欧美精品久久 | 粗壮挺进邻居人妻无码|久久天天拍|#NAME?|日本亚洲黄色|久久精品国产只有精品96|日本成年人免费网站 | 77777五月色婷婷丁香视频|亚洲精品国产偷五月丁香小说|国产一级黄色大片|亚洲成色777777在线观看影院|四虎成人网|四虎院影亚洲永久 | XXXX日本少妇做受|极品少妇videofreehd|日本无线免费视频|91免费视频|97久久精品人人做人人爽|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播放 | 亚洲欧美一区二区精品中文字幕|免费=av网站在线|国产=av日韩=a∨亚洲=av|成年=a级毛片免费观看|五月丁香六月综合缴情基地|日本又黄又粗暴的gif动态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