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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

    “你?便是?因為誤會如此,所以才殺害我兒,陷害云家?!”云慵眼神中恨意翻涌。

    不知?情的人見他這幅模樣?,當真以為云家受了莫大的冤屈。

    比起?云慵那樣?明?顯的恨,云慵要隱忍許多。

    他沒有理?會云慵,而是?壓低身子對?肅帝道:“陛下明?察。”

    肅帝于階上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望著宗宴,沉默片刻,問云慵,“你?既早知?道宗宴非是?你?親子,甚至殺了你?的兒子,又?為何留他到現在?”

    “臣此前一直未能確定他頂替燚兒身份目的為何,所以便留著他,想要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云慵早就想好了借口,此時被問,也對?答如流,“有了今日之?事,臣明?白?了。”

    云慵看向宗宴,“如今云家諸多事情,可皆是?你?所為?!”

    褚晝津聞言折扇一開一合間笑出了聲。

    他這一聲在此時尤為突兀。

    眾人目光霎時被他吸引。

    褚晝津陰陽怪氣道:“趙國公不愧是?趙國公,反應如此之?迅速。”

    云慵這番話可以說是?將整個?云家都摘了出去,所有不妥之?事皆推到宗宴身上,想讓眾人以為宗宴是?為了“報仇”故意做下諸多事情陷害云家。

    此番倒是?也說得過去,倘若宗宴沒有證據證明?自己,這個?鍋就真的背下了。

    畢竟身份是?宗宴親口承認的,云慵話中說的動機又?恰到好處。

    不過褚晝津并不擔心,既然褚暄停與傅錦時搞這么一出,定然是?想好萬全之?法了,他只安心看戲即可。

    這樣?想著,他下意識去看褚暄停,卻見褚暄停神色凝重。

    褚晝津心中“咯噔”一下。

    壞了,不會他們?也玩脫了吧。

    褚晝津瞬間笑不出來了,為了故作風流拿的折扇陡然合了起?來。

    褚暄停此刻的確沒了先前的從容,宗宴的身份暴露在他的意料之?中,雖說上來便自己承認同從云慵之?口說出無甚區別,可時間上不行。

    他本來指望宗宴與云慵對?峙能夠多拖延些時間的,為此還特意讓沉七去囑咐宗宴,想來是?中間出了岔子,沒能說得上。

    褚暄停手指輕敲桌面,傅錦時此次回京絕非易事,十日時間本就不富裕,如今不僅有人從中阻攔,審訊時日也提前,變數太多,她?能不能趕回來都是?問題。

    而如果繼續任由云慵與宗宴這般對?峙下去,很大可能是?宗宴被繞進去,屆時一旦宗宴背下所有事情,傅家要洗清污名便也難了。

    此番怕是?真的要用上傅別云了。

    想到這里,褚暄停借著飲茶的時機,偏頭?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沉西,沉西接到眼神,幾?不可見地點頭?,而后從后頭?悄悄退了出去。

    待到出去后,立刻朝著公主府而去。

    太子殿下早就交代過,一旦讓他從此間出來便是?意味著要他去尋云將軍。

    “你?有何要說?”

    肅帝的話拉回了褚暄停的思緒,他放下杯子,繼續聽?這場審訊。

    “陛下,這些年草民在云家查到不少事情。所有事情皆是?云慵所為。”宗宴俯下身去,行了大禮,“草民句句屬實。”

    “你?且說來聽?聽?。”

    宗宴起?身的同時側眸看了一眼云慵,他一字一句道:“云慵在整個?大瞿賣官鬻爵許久!”

    云慵不做反應,宗宴繼續說:“傅大將軍早先便已經查到這些,便是?因此,云慵在天楚屠戮永州之?時冷眼旁觀,甚至傅家被污叛國時,推波助瀾。”

    “而陳家家主之?所以臨死之?前拖傅家下水,也是?云慵背后指使,其實傅家從未貪污。”宗宴說:“傅家賬本也不是?傅家自己藏起?來的,而是?云慵派人從傅家拿走的。”

    卞驚鵲陡然起?身,“那賬本如今可在你?處?”

    傅家之?所以背上叛國名頭?,一個?是?因為十萬大軍當中無一人是?傅家人,也不知?怎么的后來傳成了傅家叛出大瞿去了天楚,在他看來純屬亂扯。而另一個?原因則是?陳家口供當中提到傅家貪污,偏偏傅家賬本離奇失蹤,這就讓人不得不猜測是?不是?傅家怕事情敗露,所以帶著自己的賬本叛出了天楚,甚至為了對?天楚表忠心,這才與天楚合作坑殺永州十萬大軍。

    倘若如今能夠尋到傅家的賬本,污名便洗去了一半。

    然而令卞驚鵲失望的是?,宗宴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放在書房,書房有一間密室,想來在那一處。”

    宗宴刻意沒有說真話,賬本如今在傅錦時手中,可傅錦時到現在都沒出現,定然是?有什么謀劃,所以現在他不能提傅錦時,免得惹眼。

    “你?還知?道什么?”

    “春闈替考一事。”宗宴說:“先前十五上元節爆炸。云慵因為與謝家有了齟齬,所以損失了許多人,因此他利用劉斐設計春闈替考一事,企圖再次將自己的人安插到朝廷中。”

    宗宴從頭到尾將一切緩緩道來,“事情敗露后,他便將劉斐推了出去。至于劉斐的死,云慵沒做,他本意是要劉斐頂罪,所以沒想殺他。”

    “除此之?外,陛下祭天時香斷一事也是?他所為。”宗宴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說出來,“因為云謝兩家鬧了齟齬,云淼本來只是?設計四皇子香斷,想要讓四殿下因此失了圣心,云慵知?道陛下與四殿下不會輕易上當,于是?干脆將陛下與太子殿下的香也做了手腳,借此推到太常寺身上,說是?他們?辦事不力。”

    他每說一件事,肅帝臉上的神色便沉一分。

    至于云慵,他此刻依舊是沉著穩定。

    “你說諸多,證據呢?”

    無論最后是?失了圣心也好,還是?遭受懷疑也罷,只要沒有證據,動不了云家,云家便永遠不會倒。

    而他篤定宗宴拿不出任何證據。

    他不像秦粱那般蠢,用書信傳消息,從而給自己留下禍患,甚至無論是?當年將宗家滅門還是?后來的諸多事情,凡是?過手之?人,這些年要么被他借著各種由頭?除了,要么喂了毒藥控制。

    無人能背叛他,也無人敢背叛他。

    口說無憑,肅帝便不敢動他。

    即便有那私兵的信物又?如何,如今有宗宴在前,所有事情皆可說是?他誤以為云家滅他滿門,他要報仇,從而設計。

    縱然眾人心中有數,只要拿不出證據,他就可以逃脫掉。

    肅帝神色冷冽,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握拳。

    連站在一旁的褚千堯都忍不住皺眉。

    云慵比他想象中還要難纏。

    到如今這個?地步,還能扛得住。

    “咚、咚、咚——”

    就在此時,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激烈的鼓聲。

    “是?鳴鼓。”不知?誰說了一聲,“有人敲了大理?寺的鳴鼓!”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奇不演也有些驚詫。

    鳴鼓乃是?大理?寺外設置的一張立在大門口的大鼓。

    此鼓的作用便是?擊鼓鳴冤,甚至敲響以后案子需要三司會審。

    然而擊鼓容易,鳴冤難。

    一旦敲響鳴鼓,敲鼓之?人便要先承受三道酷刑,此舉也是?為了防止百姓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來敲鼓,從而浪費人力。

    “將人帶進來。”肅帝對?應寒川說。

    應寒川迅速出了審訊廳,到了大理?寺門口,見到人時,微微一怔。

    “小?川川,好久不見。”

    許久沒聽?這個?稱呼,乍一再度聽?聞,應寒川臉上冰冷的神情有瞬間的崩裂,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好久不見,云姐姐。”

    說完,應寒川看向不遠處的馬車,他躬身行禮,“臣見過公主殿下。”

    褚扶清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應司印不必多禮。”

    “是?父皇讓你?出來帶人的吧。”

    應寒川點頭?。

    “那便走吧。”

    應寒川于前方帶路,褚扶清隨著他走,傅別云在褚扶清身旁。

    三人很快入了審訊廳。

    而在他們?三人之?前,先回來的是?沉西,他從偏門進來,走到了褚暄停身旁。

    褚暄停抬眼,雖沒說話,但沉西明?白?他想問什么,于是?小?聲交代道:“屬下是?在半道遇見的公主與二姑娘。”

    褚暄停點頭?。

    褚扶清與傅別云進來后同肅帝行禮。

    傅別云今日沒有戴面具,臉上的那道長疤也早已被傅錦時治好,因此肅帝一眼便認出了她?。

    “別云。”

    這句稱呼一出,從未見過傅別云的眾人霎時呆住。

    雖說到如今,眾人都心知?肚明?傅家沒有叛國,可也默認傅家除了傅錦時都死了,然而如今傅別云也活著,那傅家的其他人……

    “你?可知?擊了鳴鼓要受三道酷刑?”肅帝問。

    “臣女知?曉。”傅別云道:“比起?三道酷刑,臣女更在意傅家蒙受污名。”

    “既然如此……”肅帝道:“奇不演。”

    “罪臣在。”

    “按照流程來辦。”

    “是?。”

    奇不演起?身,親自去后面帶人準備要用到的東西。

    三道酷刑,一為“釘刑”,擊鼓之?人于釘床之?上滾過五次;二為“棍刑”,用木棍打?在受刑人的后背上,直至三十下結束;三為“拶刑”,用刑具夾住雙手,直至十指盡斷。

    此等?酷刑,非常人能夠承受,倘若沒有天大的冤屈,無人擊鼓。

    然而也正是?因為傅別云的此番作為,讓眾人再次確認,傅家的確沒有叛國,此前一直遭受冤屈。

    傅別云此舉一是?為了給阿時拖延時間,二便是?做給朝廷和天下人看。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傅家沒有貪污,更沒有叛國。

    雖說鳴鼓已經許久未曾有人擊過,但是?三套刑具一直好好放著,因此奇不演很快帶著人搬了出來。

    他沒有放進審訊廳,而是?放在了審訊廳前的空地中。

    眾人一道從審訊廳內走了出來。

    傅別云則是?毫不猶豫地朝著釘床走去,褚扶清在她?經過身旁時,拉住了她?的衣袖。

    傅別云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褚扶清松開了手。

    很快,傅別云渾身被血染透,然而她?一聲沒吭,連悶哼都不曾有。

    倘若說第一道酷刑,眾人還未曾有太大反應,最多面露不忍,在棍刑之?時,見傅別云腰背挺直,即便后背血肉模糊卻仍舊含著衣擺只有幾?句悶哼,眾人無不欽佩,等?到第三道酷刑時,不少人都別開了眼,十指盡斷只是?想想都疼的難以忍受,可傅別云從始至終沒有大的動靜。

    傅錦時便是?在傅別云承受最后一道酷刑時進來的,門口的禁軍甚至攔不住她?。

    她?背著父親的頭?顱,站在眾人之?間,望著渾身是?血,十指盡斷的阿姐,一瞬間竟笑了出來。

    第122章 第122章

    傅別云因為疼痛已然倒在地上,又因著十指盡斷,雙手用不上力氣,一時間竟沒能起?來。

    傅錦時一步步走到傅別云身旁,她跪下身,想去將?阿姐扶起?來。

    可伸出手后她又陡然停住,阿姐滿身的傷,她找不到該碰哪里才不會疼。

    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地上。

    “阿姐……”

    她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喚道。

    她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留云灘的戰場上,望著父兄的尸首時那般的不知所措,那般的無助。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傅家。

    她的阿娘因常年各處奔波行醫積勞成疾,最終不治而亡,她的父兄戰死沙場,死后尸首遭如此對待,再到如今阿姐死里逃生卻還要遭受諸多折磨……

    傅家分明從?頭至尾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更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卻偏偏遭遇如此對待。

    為何這樣不公!

    傅錦時死死咬著唇才沒有?崩潰出聲,手上攥著的繃帶再次滲出血跡,眼中的恨與悲近乎要沖破束縛。

    她心?中生出陣陣戾氣。

    眼尾帶上了猩紅,不若就——

    “阿時。”

    就在傅錦時心?中重?建的高墻寸寸化為廢墟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手背上多了道溫熱觸感。

    傅錦時目光落在發紅腫脹帶著鮮血的指尖上,一動未動。

    阿姐最擅用槍,平日?里最注重?雙手的保護,可如今這雙手即便是治好了恐怕也再用不了長槍了。

    她是知道阿姐當初從?軍廢了多大的力氣,也知道走到一軍領將?有?多么的不容易。

    當初榮封將?軍時阿姐滿眼笑意的樣子好像還近在眼前,如今卻是這般收場。

    傅錦時怎能不恨。

    傅別云臉色蒼白,另一只手靠著手腕撐著一點點起?身,她顧不上自己滿身的傷,眼里全然是看到阿時那一身傷和她如此崩潰的心?疼,她再次輕聲喚道:“阿時。”

    “對不起?。”傅錦時終于?抬眼,望著傅別云的眼睛哽咽著出聲,“是我回來晚了。”

    她若是少休息哪怕一次,阿姐都不必受這樣的痛,父兄的尸首也不會如此。

    她為什么不能再快一些……

    傅別云看出來傅錦時的愧疚,她搖了搖頭。

    她是知道阿時此番去永州帶來傅家人尸身一事的,阿時目的為何一目了然,所以她一早就打算好了,她不能讓阿時經受十八道酷刑后再經歷一遭傷痛。

    “我早有?此意。”

    她知道阿時路上定然少不了危險,一但暴露行蹤定會有?人千方百計地阻止,所以即便沉月不去公主府告知她需要她來拖延時間,她也是要來的,半道碰上沉西時,她甚至慶幸自己當初活下來了。

    如今有?她,阿時尚且受苦,倘若只剩阿時一人,她又該多艱難。

    傅錦時輕輕將?阿姐鬢邊汗濕的碎發拂開,她的雙眼含淚,想說?什么,喉間卻被?堵住。

    不少人見這一幕皆心?中五味雜陳,連肅帝都有?些動容。

    褚暄停在傅錦時出現時并沒有?松一口氣,如今看著傅別云與傅錦時這般反而更加緊繃。

    褚晝津此刻就站在褚暄停身旁,見狀用折扇一擋,小聲問道:“傅姑娘都趕回來了,你怎的半點不見輕松?”

    褚暄停沒說?話,只是看著傅錦時的背影,衣袖下的手卻攥緊了。

    他沒記錯的話,傅錦時背了一個,另外跟著進來的兩名沉鐵衛也各背了東西。

    什么東西會是圓的,還是三個。

    褚暄停無法想像傅錦時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覺得此刻怕是悲慟都不足以涵蓋,然而如今她卻還要壓抑著。

    他心?中唯有?心?疼。

    “陛下。”傅別云安撫好傅錦時,便再次挺直了腰背拜下去,“民女今已受三刑,可述冤情否?”

    “講。”

    傅別云忍著渾身的疼,沉聲道:“傅家從?未貪污,更未叛國,一切皆為污蔑。永州大敗,實?乃奸人所害!”

    她說?著將?自己早就寫好的狀紙從?袖中拿出,上面沾染了大半她的鮮血。

    “還請陛下明察。”傅別云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說?:“還傅家公道,替四城百姓安魂,告慰永州大軍英靈。”

    她雖受重?傷,身體虛弱,可出口的話卻半分不弱,帶著氣勢也帶著說?不出的悲痛,不少人都有?所動容。

    應寒川從傅別云手中接過,交給肅帝,肅帝抻開,只見上頭寥寥幾行,無半句廢話。

    “去將趙國公帶出來。”

    應寒川應聲。

    趙國公等人先前并未一通跟著出來,而是依舊跪在審訊廳內。

    他一出來,見到傅錦時時頗有?些不敢置信。

    “你——”

    傅錦時見他如此反應,聲音如同淬了冰,“趙國公是否以為我回不來了?”

    倘若說?先前傅錦時只以為此番攔截皆是謝家與褚千堯所為,那么此刻便知云家也有?參與。

    “屬下無能,未能攔截。”帶了一身傷的風象死里逃生,回到了別院。

    陸玨正?在煮茶,聞言輕笑,“倒是小瞧了咱們這位太子殿下。”

    此番也算是他與褚暄停的短暫交手,倒是他輕敵了,褚暄停竟能從?流言與宮中傳召察覺了他的下一步計劃,從?而派了人支援傅錦時。

    風象垂首。

    恰在此時,陸玨帶來的另一暗衛也出現了。

    風汛向前行禮。

    陸玨問道:“云家的人可出現過??”

    風汛說?:“云慵很謹慎,把人埋伏在了青云門外五里處。”

    陸玨挑眉,“果然是只老狐貍。”

    謝思齊甫一失敗,他便讓風汛聯系了云慵,讓他務必阻攔傅錦時回京,誰知這老狐貍一直無甚動靜,怕是知道他一定會派人攔截,所以將?人埋伏在京城正?東城門外的五里處。一旦他截殺成功,他云家便也無需出手,屆時太子探查也不怕留下痕跡。

    只可惜傅錦時還是逃掉了,云慵這一手反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讓人去那處留些云家的痕跡。”

    “是。”風汛應聲離開。

    陸玨又對風象道:“下去處理傷吧。”

    “謝公子。”

    坐在陸玨對面的謝思齊便沒有?這么輕松了,等風象與風汛一走,他便皺著眉頭說?:“如今傅家姐妹如此自信,還有?太子撐腰,怕是已然查到留云灘之?事。”

    謝思齊越說?神情越糟,“此番傅家定然能夠洗脫罪名,我們不僅要搭上一個云家。恐還會牽連我謝家與你陸家。”

    “不會。”陸玨絲毫不慌,雖然沒能攔住傅錦時這一點令他意外,但于?陸家來說?影響并不大,而且他篤定無論是太子還是傅錦時都不可能查到所有?真相?。

    只要查不到宮中那人,他陸家便不會有?事,至于?謝家與四皇子……

    陸玨垂眼抿了口茶。

    越亂越好。

    “即便現在不會,將?來呢?”謝思齊有?些急,“陛下多疑,今日?事了,定然會派錦衣衛暗中探查,以應寒川的能力,難保不會查清留云灘一事。”

    陸玨抬眼,“這就要看你謝家與四殿下有?沒有?決心?了。”

    謝思齊從?陸玨的話里聽出了寒意,“你是想……”

    “如今還不急。”陸玨的話便是肯定了謝思齊的想法。

    謝思齊陡然起?身,慌亂間手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灑到了他的身上,“如此大逆不道!”

    陸玨哂笑,“你謝家同云家合作于?晉州度云山豢養私兵,難不成是養著玩的?”

    謝思齊臉色難看至極,“那只是為了自保。”

    “于?陛下來說?,那便是生了不臣之?心?。”陸玨慢悠悠道:“即便今日?全然推到了云家身上,你以為陛下會全信?”

    謝思齊回答不上來。

    陸玨給茶水重?添了小塊碳,“無論是四殿下還是謝家,最后必然是謀逆這一條路。”

    謝思齊頓時面頰陰沉無比。

    良久,他問:“那你陸家呢?”

    小塊碳火噼啪作響,陸玨垂眼瞧著點點火星,笑著道:“陸家自然是站在四皇子這邊的。”

    大理寺。

    肅帝聽聞傅錦時的話看向趙國公,趙國公垂下眼道:“傅姑娘是何意,老臣不懂。”

    傅錦時沒有?跟他多費口舌,而是抬手解開胸前背著的披風,輕輕拿到面前,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打開。

    傅錚的頭顱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不少人驚悸之?下后退幾步。

    傅錦時又起?身,走到跟隨而來的兩位沉鐵衛前,解下他們二人背著的披風,打開后,赫然是傅形辭與傅別遙的頭顱。

    傅家父子的三個頭顱就這樣擺在了大理寺正?中央,這一刻,整個大理寺鴉雀無聲。

    傅錦時站在父兄的身后,指尖顫抖著滴血。

    傅別云顧不上指尖刺痛,雙手撐在地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越行簡眼眶通紅的注視著地上的三個頭顱,手腕被?褚千堯緊緊鎖住。

    褚晝津手中的折扇已然掉在地上,望著傅別遙的頭顱,滿眼的戾氣翻涌

    褚暄停則是在看傅錦時,她先前背對著他,所以在她解下包袱后,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身后那道從?右側肩胛骨蔓延至左側腰的傷。

    再看傅家父子的頭顱,褚暄停一雙腳,好似陡然生出千斤重?。

    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倘若他不阻止傅錦時,讓傅錦時以自己的計劃復仇,如今傅家父子的尸身是否便不會遭如此對待,傅別云也無需遭受這般酷刑,傅錦時更無需這樣死里逃生……

    褚暄停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過?自以為是。

    也太過?——

    高高在上。

    第123章 第123章

    肅帝從階上走下?,一步步走到傅家父子的?頭顱面前,眼中帶著他自己都沒?發覺的?不忍與痛意。

    他與傅錚,一個?是不受寵的?皇子,一個?是落魄世家的?公子,兩個?人于一次宮宴中不打不相識,后來因為聊得投機,便成了好友。

    他們一起玩了很久,有一天,傅錚忽然說想要從軍。

    他本以為傅錚只是一時興起,卻不想他竟一路拼殺,立下?赫赫戰功,可那時國?家動蕩,奸臣當道,傅錚只是個?落魄世家的?公子,無身份背景可言,他的?戰功竟被他人頂替。

    而他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半點?幫不上。

    眼看著那時大瞿越發動蕩,君不君、臣不臣,傅錚對他說:“阿懷,你做皇帝吧。”

    肅帝還記得那日在城樓之上,傅錚望著他,眼神認真而赤誠,“我來做你的?腰下?之刃,手中之刀,替你掃平障礙。”

    望著那樣的?眼神,他心?中本被他壓下?去的?野心?蠢蠢欲動,最終他說:“好。”

    從那往后,他們倆開始了長達四年的?謀劃,最終他登基,可緊接著邊境三?國?再次來襲,傅錚一人帶著臨時組起來的?鷹衛,奔赴戰場。

    傅錚此人是天生的?將才,僅僅半年,他便將三?國?打了出?去,奪回?了失去的?城池,而后便自請駐守永州,將妻子與傅形辭也接了過?去。

    他們二人就?此一人成了帝王,一人成了駐邊大將。

    有傅錚在他很安心?,他從未擔心?過?傅錚會叛國?,傅錚是什么樣的?人他最有數。

    但他看著傅家一步步起來,三?個?孩子都那樣優秀,不可避免的?還是產生了一絲擔憂。

    他與傅錚的?關系他從不懷疑,可他的?孩子未必會同?傅錚一樣。

    所以他一早就?在鋪路,他給傅別云一軍領將之位,命她暗中訓練一支鷹衛,讓傅錚去查秦云陸三?家之事。

    他何嘗不知秦云陸三?家的?危險,傅錚一人對抗三?家,結局必定是敗,可他需要他們兩敗俱傷。

    皇權之下?,容不得世家勢大。

    傅錚大約是看出?了這些?,于是借由應寒川之手同?他說了一個?計劃。

    他的?那封信上,并未以君臣相稱,而是故友舊稱。

    “阿懷,今大瞿內憂外患,世家林立,皇子相爭。國?恐有傷筋動骨之危,我愿以身為餌,助國?清除禍患,還大瞿一片清明未來。唯愿你替我保全四子。無需大富大貴,只愿平安無虞。”

    肅帝看著下?方附上的?計劃,于乾正殿枯坐一宿,最終提筆寫了一個?字。

    “允。”

    他讓應寒川將那封一字書信送出?,而后便靜靜地等著。

    留云灘大敗的?消息傳來時,他一個?人去了宮外的?傅將軍府,于那顆桑樹下?挖出?了傅錚最后一次離開時埋下?的?酒,而后飲了一夜。

    可惜他的?酒量太好,一夜也未醉,清醒地望著天上,數了不知多少顆星星。

    肅帝望著眼前雙眼緊閉的?頭顱,他還能認出?來傅錚左眼眉鋒下?的?那道疤,是他們二人第一次打斗時,被他用樹枝劃的?。

    他單膝跪地,抬手覆在那道疤上。

    大理?寺眾人見狀,紛紛跪下?。

    肅帝啞著嗓音問?傅錦時,“誰做的??”

    “人在唐世子手上。”傅錦時說。

    “應寒川。”

    “臣在。”

    “將人帶去詔獄,不論手段,朕要真話。”

    “是。”

    肅帝深深地看了傅錚的?頭顱許久才起身,他望著云慵道:“此事有沒?有你?”

    云慵伏在地上,“老臣不知。”

    肅帝陡然一笑,隨即抬腳踹在云慵的?心?口。

    云慵不敢躲,肅帝那一腳又力氣極大,他整個?倒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抬頭時卻見肅帝神色可怖。

    “將證據給朕。”

    肅帝這話是看著云慵說的?,可話中的?意思卻是對著傅別云與傅錦時。

    傅別云看向褚扶清,褚扶清抬手,戰音將沉月來時一同?帶給他們的?傅家賬本拿了出?來,傅別云說:“這是民女于謝家書房的?密室中搜出?來的?。正是傅家丟失的?賬本。一共五本,皆在此。”

    “傅家自始至終從未貪污。”傅別云跪在地上,眼中含淚,“甚至府上因為貼補軍用,時常入不敷出?,阿娘去世時,連打造棺材的?錢都是去借的?。整座將軍府,唯有非鳴陪著阿時……”

    傅別云的?話近乎字字泣血,沒?有人知曉,艱難時,傅家人要給最小的?女兒?送個?生辰禮物都要去旁人的?鋪子上上工些?時日。

    傅別云望著肅帝說:“倘若傅家當真貪污,為何府上留下?的?值錢物件皆有皇家印記?”

    她的?話未明說,可在座的誰都知道。

    陛下?賞賜,皆帶皇家印記,無人敢擅自買賣。

    傅家留下?的?皆是這種,只能是因為不帶印記的?都變賣了。

    肅帝越聽,心?中越不是滋味,他當真沒?有想到,傅錚日子這樣艱難。

    他看向云慵,云慵捂著心?口鎮定否認,“老臣不知為何傅姑娘會從老臣家中搜出?賬本。”

    “陛下?,草民親耳聽到,云慵吩咐心?腹前去傅家搜的?賬本。”宗宴說:“甚至賬本入了書房后,那心?腹第二日便被拋尸亂葬崗。”

    “口說無憑。”云慵臉色凝重,聲音含怒,“你莫不是因為誤會我云家殺害你宗家,所以一切皆是你蓄意陷害!”

    他再次借著宗宴的?身份說事。

    “他即便是陷害你,也絕不會拿傅家清譽做局。”傅錦時的?聲音幽冷,“因為他是傅家鷹衛。”

    跟隨而來的?沉鐵衛方瑩適時地將沉驛交給她的?鷹衛名冊拿出?來,傅錦時接過?,翻到了帶著宗宴姓名的?那一頁。

    “宗宴被阿爹救下?來后,便登名在了鷹衛之中。”傅錦時望著云慵說完,又看向肅帝,說:“阿爹查到的?諸多事情皆是宗宴暗中幫助。”

    她沒?有明說是什么,但她相信肅帝都知道。

    肅帝看向云慵,“你還有何可說?”

    云慵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底牌竟成了這般,宗宴竟是鷹衛。可他也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當即壓下?心?中那片刻的?慌亂,指著傅家父子的?頭顱道:“傅家父子既然早就?戰死,至今也有段時日,可頭顱竟不見半分腐爛,甚至還能流血。陛下?焉知今日之事不是傅家人得罪天楚從而被殺,傅家姐妹為了活命,臨時借此做局陷害?”

    褚千堯聞言,嗤笑一聲,“負隅頑抗。”

    不過?他也理?解,畢竟云慵不知,傅家叛國?一事從一開始便是肅帝與傅家設計的?大戲。

    褚千堯想,就?連秦云陸三?家的?推波助瀾也皆在父皇掌控之中,這其中唯一的?變數大概就?是傅錚與父皇皆未想到傅家兒?子也會死在那場戰爭中。

    想到這里,他略微有些?可惜,當初他是想將傅家所有人一起除掉的?,倘若今日沒?有傅別云與傅錦時,褚暄停今日怕是也已病入膏肓,而秦家與云家他也能多留些?時日。

    可惜了。

    棋差一著,亂了整盤棋,現如今怕還是要將他也牽連進去。

    真是麻煩。

    另一邊,傅錦時并未同?云慵解釋,是應寒川離開后,進來輪值的?秦頌錫解釋的?。

    眾人聽聞此話,也都反應過?來了,陛下?從一開始就?知道傅家沒?有叛國?,否則怎會那樣及時地命錦衣衛將傅家父子的?尸首藏起來護好,所以一切皆是做的?局。

    不過?不少人也有所疑慮,即便是做局,陛下?又怎會殘忍到搭上十萬大軍的?命,虎毒不食子,傅將軍也定然不會搭上兩個?兒?子的?命。

    所以這其中定然還有什么,而且看樣子與云家無關,因此這場仗恐怕還未完。

    云慵此刻也知道自己敗局已定,他的?每一步都在肅帝的?算計之下?。

    他陡然笑了起來,“陛下?好謀略。”

    肅帝厭惡地看著他。

    云慵道:“那想來陛下?也早就?知曉傅家私養了鷹衛一事了。”

    他不甘心?,所以臨了他也要再拖上傅家。

    “傅錦時帶兵守鄴城七日,那七日,留云城的?鷹衛可是絲毫未動。那鄴城的?鷹衛又是從何而來?”云慵站起身,一字一句道:“甚至于我當日可是派人去留云城送了信的?,可留云城的?鷹衛為何不動,從而致使永州四城被屠?”

    “留下?來的?鷹衛是要做什么?”云慵的?語氣與眼中皆帶著不懷好意的?攻擊性,“永州失了九萬守備軍,如今鷹衛便是主?力,傅錚真的?就?甘愿受死,毫無謀逆的?心?思嗎?甚至于,四城百姓,為何獨獨活了傅別云與傅錦時?”

    “活著一個?具有統帥之能的?云將軍和一個?備受百姓與鷹衛愛戴的?與藥老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傅錦時?”

    他的?話可謂是惡意滿滿。

    每個?字都帶著挑撥離間之意。

    “因為你派去送信的?人死了。鷹衛中無人收到消息,只有先前那條原地修整的?軍令。”褚暄停冷聲說:“甚至于鄴城留守的?一萬鷹衛,乃是父皇密旨,特允云將軍訓練。大瞿律法,帝王所下?圣旨皆留拓本放入藏閣,密令也不意外。想來趙國?公知道這一點?,不過?若是不信,可請都察院諸位御史?請旨查看。”

    褚暄停說著,看了一眼至今為止只有卞驚鵲說過?話的?都察院眾人,而后又接著道:“至于傅錦時與傅別云,他們二人皆是陸家所救,趙國?公若是不信,依舊可以請旨,要陛下?宣陸家眾人入京詢問?。”

    “再者,倘若孤沒?記錯,當日唐世子帶蘇英等人回?來時路遇刺客,里頭還有天楚的?襄王西延柏,如今人還在刑部大牢,想來他是清楚我大瞿中與玄色樓聯系想要滅口的?買家是誰,他想要自由,定然是愿意坦白的?。”

    褚暄停神色冰冷,目光帶著刺人的?寒意,“所有一切,務必拿出?證據,不會要國?公大人覺得口說無憑。”

    最后四個?字,褚暄停咬得格外突出?。

    褚千堯看著褚暄停的?樣子,知道他是真的?動氣了。

    他不是沒?看出?來,褚暄停一直在拖延時間,為了什么,為了誰并不難猜。他沒?想到有一天,褚暄停竟也會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動氣。

    褚千堯握緊在他手中掙扎的?越行簡,淡淡的?想,褚暄停的?軟肋這不就?有了嗎。

    第124章 第124章

    云慵恨恨地望著褚暄停,可卻一句狠話也再?說不出來,因為褚暄停此刻的神情與曾經?廣瑛公主死在大瞿與酈幽交界處之時的神情一般無二。

    望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猶記得當年他就是這般望著酈幽的守將,而后那三名?守將無一人留了?全?尸,聽說后來酈幽皇帝的死也與褚暄停有關。

    他毫不懷疑,倘若他再?繼續說下去?,褚暄停會當場找個?由頭殺了?他。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云淼,他還有兒子,晉州也有妻女,他還要想法?子翻身。

    肅帝這里不行,他就找陸家,找天楚。

    想到這里,他垂下頭去?。

    褚暄停也就此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傅錦時。

    越是耽誤下去?,傅錦時的傷會越重,他能看到傅錦時背后的傷口只是草草上了?藥包扎起來,如今怕是已然要化膿。

    還有傅別云,她的傷耽擱下去?那雙手就真的廢了?,風齡不在,他自然要護著些,更何況,那是傅錦時最在意的家人。

    因此褚暄停不欲再?揪著諸多事情繼續扯下去?,而是對肅帝躬身行禮,“父皇,如今傅家賬本與尸首皆在,傅家清白?已然證明,也該讓傅家父子的尸首入土為安,傅家兩位姑娘如今也都深受重傷,是要及時醫治的,否則傅將軍在天之靈怕是要不安。”

    如今諸多事情已然明了?,接下來就是整理?證據,該判罪判罪了?,肅帝便道:“太子辦事朕向來放心,此番便由太子負責后續事宜,務必證據確鑿。”

    褚暄停應聲?,“是。”

    “來人。”說完,肅帝又道。

    張公公知道是叫他,于是立即上前,“陛下。”

    肅帝說:“傳朕旨意,傅家遭奸人所害,污蔑清名?,實乃大瞿之不幸,今真相大白?,朕深感?慚愧,特賜傅家父子葬于……”

    “陛下。”肅帝話還未結束,傅錦時徑直打斷了?他,她深深伏下身去?,行了?大禮,“阿爹早就在阿娘的墓旁留好了?位置,錦時懇請陛下允父兄回永州安葬。”

    肅帝垂眼,望著傅錦時,他欲將人安葬于大國寺的后山,那里依山傍水,還有大國寺的高僧日日誦經?,是個?極好的安葬之所。

    然傅錦時的話也提醒了?他,傅錚最想的怕是埋在妻子身旁。

    于是良久,他道:“倒是朕思慮不周。”

    此話便是應了?傅錦時之言。

    傅錦時與傅別云雙雙行禮謝恩。

    肅帝擺擺手,望著地上傅錚的頭顱,眼底還充斥著沉甸甸的哀意,他道:“這些年你們雖未在將軍府居住,但朕一直命人灑掃著,這些時日你們二人受苦了?,往后便可居于將軍府。”

    說著,他目光掃向褚暄停,“一應事宜便由太子安排妥當。”

    “兒臣遵旨。”

    “謝陛下。”

    肅帝應了?一聲?,便帶著人走了?。

    褚暄停命刑部的人將趙國公等人帶走。

    此番便也算事了?,眾人皆可散去?,然不少?人卻立于原地未動,待到傅錦時與傅別云分別上前收斂傅家父子的頭顱時,卞驚鵲率先跪了?下去?,而后朝著傅錚的頭顱一拜,緊接著不少?人跟著他拜了?下去?。

    這一刻天上太陽正好,幾朵云悠悠飄在一旁,一群鴿子于半空飛過落在屋頂之上“咕咕”叫了?幾聲?。

    傅錦時余光瞥到這一幕,心中的戾氣忽然散了?些許,她的鼻腔間酸澀涌上,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傅別云見狀輕輕覆在傅錦時的手背上,傅錦時不想阿姐看到她的眼淚,她眨眨眼逼回淚意才?轉頭與阿姐對視。

    褚暄停此時也上前,他單膝跪地,將傅別遙的頭顱用披風收斂好。

    傅錦時轉眼看他,低聲?道:“多謝。”

    越行簡本想上前,可卻被褚千堯緊緊拽住,她眼眶通紅,奮力掙扎,卻被死死困住,她不管不顧地抬起另一只手,眼見著就要扇在褚千堯臉上,被褚千堯抬手擋住,拉著出了?大理?寺。

    到了?馬車上,越行簡沒再?掙扎,而是平靜道:“松手。”

    褚千堯松了?手,越行簡猛地抬手扇在他臉上。

    “是你做的。”她冷聲?質問,細看能看到眼中的淚光與恨意。

    她這一巴掌毫不留情,褚千堯嘴角出了?血,但他渾不在意,“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樣的人?”

    越行簡冷凝著臉,聲?音冷厲,厭惡道:“惡事做盡。”

    褚千堯神情陡然變得可怖,他望著越行簡的眼睛,在里面,他看不到半點愛意,有的依舊是厭惡,他心中今日壓抑的怒火與戾氣陡然迸發,他猛地掐住越行簡的脖子吻了?上去?。

    越行簡被他一下抵在車壁上,后背撞在上頭,猝不及防下的痛意讓她悶哼一聲,她陡然想到了?阿時背后那一道長而深的傷口。

    她這般撞一下都如此疼,阿時的那一道又該多疼,她卻還要帶著一身的傷一路騎馬躲避追殺。

    這樣想著,越行簡心越發心疼,心中對褚千堯的恨意與厭惡越發濃重,她望著褚千堯,摸向了自己腰間的匕首。

    然而褚千堯的武功與她不相上下,她一動,便被察覺,褚千堯想也不想徒手抓住了?她襲來的匕首。

    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兩人的衣衫上。

    越行簡眼都沒眨一下,手中匕首翻轉,褚千堯吃痛不得不松手,越行簡借著機會手中匕首直朝褚千堯的頸間而去?,是她慣用的殺人手法?。

    褚千堯偏頭躲開,抬手抵住越行簡的手腕而后向上抓住她的手臂,隨即手肘向下一斷,越行簡當即失力松了?手,然而就在匕首要落地時,她另一只手迅速反應于下方?接住,而后反手朝著褚千堯的心臟刺去?。

    褚千堯松了?手,微微偏身,卻沒能全?部躲開,匕首刺在他的肩膀上,越行簡想也不想抽出匕首,再?次朝著心臟而去?。

    這一次褚千堯重重劈在她的手腕上,匕首直直插在馬車下方?的木板上,而后將越行簡的手反轉向后,越行簡卻不顧手腕骨折,硬要擺脫鉗制,褚千堯怕她真的折了?手,只能卸了?力道,而后被越行簡抵在了?車壁上。

    他說:“真該將你鎖起來。”

    越行簡說:“我早晚殺了?你。”

    傅錦時與傅別云一同被送去?了?將軍府,在路上時,傅錦時對褚暄停說:“我想再?向你借幾個?人。”

    “要做什么??”

    “送父兄回永州。”

    “我會命沉西?、沉驛和沉月親自前去?,此事你不必操心。”褚暄停溫聲?道:“你且安心養傷。”

    “我不放心,我要親自去?。”傅錦時此刻其實身上忽冷忽熱,無數情緒壓抑在心中,她強撐著壓平自己的聲?音與情緒說。

    “傅錦時!”從看到傅錦時滿身的傷時,褚暄停便后怕不已,他先前只是一直沒在人前表現出來而已,如今見傅錦時臉色蒼白?卻還要逞強,心中霎時涌上一股怒氣,“你就這么?想死嗎!”

    傅錦時不明白?褚暄停為何會發這么?大的火,但她此刻沒有心情去?揣摩他的心思,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于是重復道:“我要送父兄回永州。”

    褚暄停抿唇,望著傅錦時沒有松口。

    傅錦時抬手抓住褚暄停的手,眼中帶著淚光,艱難道:“我求你。”

    褚暄停說不動容是假的,換做是他,他也一定?是要親自去?送的,可若是同意了?,傅錦時會死。

    或許傅錦時自己都沒注意,她的手冰涼至極,肩背上的傷已然流出膿水,甚至在所有人眼中的冷靜鎮靜在他看來是情緒遲鈍的反應。

    她只是還沒有爆發。

    這樣下去?,遲早出現更大的問題。

    于是他再?次拒絕道:“不可以。”

    傅錦時陡然打掉褚暄停的手,二話不說拿過包袱掀開簾子就要下車。

    褚暄停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傅錦時想也沒想就要甩開,褚暄停牢牢攥住,拉扯間,傅錦時的傷口崩裂,有鮮血順著手臂流下,褚暄停神色一滯。

    傅錦時眼尾猩紅,怒吼出聲?:“放開我!”

    褚暄停卻依舊沒有松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傅錦時去?送死。

    “你聽我說。”

    傅錦時此刻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她掙脫不開,心中無數紛雜的情緒陡然上涌,口中猛然溢出鮮血,她卻渾不在意,再?次怒吼出聲?:“褚暄停!”

    她起先是憤怒,可褚暄停像是鐵了?心不放,慢慢的,她終是敗下陣來。

    傅錦時抱著懷中的包袱,顫抖著聲?音,哽咽中帶著壓抑的哭腔,“那是我父兄……褚暄停,那是我父兄啊!”

    傅錦時憋了?許久的眼淚在此刻全?然爆發出來,“他們被砍了?頭,我不能手刃仇人,如今連送他們回家都不行嗎?!”

    她望著褚暄停,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悲傷,她何嘗不知這般去?永州與送死無異,可如今她再?無理?智。

    褚暄停望著這樣的眼神,手上力道陡然松了?。

    他抬手,輕輕將傅錦時鬢邊的碎發拂到耳后,就要說什么?。

    可下一瞬,一道利箭破空而來,穿過馬車窗子,陡然刺入傅錦時的后背,力道之大,甚至貫穿到了?前方?。

    傅錦時陡然噴出一口血來,緩緩倒在了?褚暄停身上。

    褚暄停接住傅錦時,身上的衣衫霎時被傅錦時的鮮血染透。

    他顫抖著聲?音,輕輕喚道:“傅錦時……”

    可無人應他。

    褚暄停再?次體會到了?慌亂無措。

    第125章 第125章

    “去找江舟!”褚暄停滿身是血地抱著傅錦時下?了?馬車,神色肅殺冷冽,半點看不出馬車上剎那的失態。

    沉西神色凝重地應聲,先是吩咐了?從府內出來的管家帶著府上幾名輪值的沉鐵衛將馬車中?的包袱拿出來妥善安置,而后拔劍砍斷了?拉著馬車的繩子,飛身上馬,片刻都不耽誤。

    江舟離開太醫院后,便在京城之中?開了?一間?醫館,褚暄停一直沒有真正的放他離開,為的就是倘若將來傅錦時受傷,能有一個信任之人前來醫治。

    褚暄停抱著傅錦時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他們本來是要去將軍府的,但是刺殺之地離著太子府更近,褚暄停當即吩咐沉西換了?方向。

    “褚暄停……”

    當褚暄停將傅錦時放在榻上時,傅錦時迷蒙中?恢復了?一絲意識。

    “阿時……”褚暄停見?傅錦時醒來,啞著嗓音喊她的名字。

    傅錦時睫毛輕顫卻再?無聲音。

    褚暄停緊緊握著她的手,將她額頭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撥攏開,輕聲哄道:“不要睡過去。”

    然而傅錦時也只有這?片刻的動?靜。

    褚暄停摩挲著傅錦時的眉尾繼續道:“你不是還要將父兄送回永州嗎?睡過去怎么來得?及?”

    這?一聲落下?,傅錦時喉嚨微動?,眼睫顫地更加厲害,褚暄停輕輕靠上前去,“父兄還在等著你。不要睡。”

    傅錦時嘴巴微動?,褚暄停見?狀沙啞著聲音又道:“傅錦時,你放心將阿姐的手交予旁人嗎?”

    “不……”一聲呢喃從傅錦時的嘴里發出。

    見?傅錦時還有這?樣的反應,褚暄停近乎喜極而泣,他眼眶通紅,臉上還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和?冷汗,周身狼狽至極,半點看不出從前光風霽月的姿態。

    “你不放心,就要醒著,自己去醫治。”褚暄停或許自己都沒發覺他的手腳都是冰涼的,聲音帶著急不可查的顫意,小心又溫柔。

    “阿姐……”

    傅錦時近乎無意識地呢喃著,褚暄停知道傅錦時全靠傅家支撐著,于是他絮絮叨叨地圍繞著傅家眾人不斷地說?。

    江舟被沉西匆匆扛在肩上送進屋內時便見?從前最是冷靜自持、清冷雅致的太子殿下?狼狽地跪在床榻旁,顫著聲音不斷輕聲說?話。

    他本要嘮叨兩句的話陡然咽回了?肚子里。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太子殿下?,即便是當初他告知殿下?自己無法解毒,只能替他續上幾年壽命時,太子殿下?也是從容不迫的,如今竟這?般失了?分寸。

    沉西將江舟從肩上放下?來,又將掛在自己脖子前的藥箱拿了?下?來,江舟連忙上前去看榻上之人的傷勢。

    看見?躺在那里的是傅錦時,他沒有半絲驚訝,可待到看清傅錦時身上的傷時,他卻頓住了?。

    行醫這?么些年,傅錦時當真是他醫治過的最慘最有韌勁的病人。

    他自幼學醫,知曉人身體的極限在哪里,卻也不覺得?有人真的能夠扛過去。

    畢竟身體的疼易扛,可精神上的呢?

    疼痛折磨得?可不只是身體,不然詔獄十?八道酷刑為何有藥性與?問刑?

    江舟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傅錦時的傷,而后又接過沉西遞過來的醫箱,從里頭找出剪刀,順著肩膀處將衣裳剪開,查看一番羽箭的位置,又拿出脈枕替她把脈。

    待他收回手后,讓開位置的褚暄停問道:“如何?”

    “羽箭穿透了?右側鎖骨下?方,肺腑之上,未傷及要害,且箭頭雖帶著倒鉤但好在是穿透傷,從后拔劍倒也可試,情況還算樂觀。”

    “既如此為何會失去意識?”沉西站在一旁皺眉問道,他觀傅姑娘的樣子可一點都不覺得?樂觀。

    江舟解釋道:“傅姑娘暈過去一是因為情緒陡然起伏太大,二?是因為失血過多。也幸好你們將羽箭折斷些許,避免了?移動?過程中?二?次傷害,否則流血只會更加嚴重,大約是等不到我來。”

    說?完這?些,江舟斟酌一下?又對褚暄停道:“不過拔箭過程中?必然會大量失血,屆時倘若止不住,傅姑娘情況怕是會不好。而且……”

    “傅姑娘其他傷口已然化膿,尤其是后背這?一道長傷,須得?立刻處理。”江舟說?:“腐肉必定是要剔除的,這?過程中?流血不可避免,同樣是個險境。”

    他后頭的話沒說?完,但褚暄停明白江舟的意思。

    拔箭后傅錦時可能會抗不過去。

    他望著傅錦時,看著她即便意識不清也緊鎖的眉頭,輕聲道:“拔。”

    “我這就去準備用到的工具。”

    沉西帶著江舟去準備,褚暄停則是坐到了傅錦時身旁。

    “傅錦時,你一定會扛過去的。你可是傅錦時啊……”他輕輕撫平傅錦時的眉心,隨后緩緩俯身,于她眉心落下?一吻,微微閉眼時眼尾終是落了?淚。

    他只是對江舟說?的堅定,但其實根本不敢賭,如今不過是不得不賭一把。

    他此刻心中?早已沒了?半點從容鎮定,先前在大理寺的運籌帷幄早在見?到臨近崩潰的傅錦時之時便已搖搖欲墜。

    江舟不敢耽擱,很快將要用到的東西囑咐好,沉西帶著幾名辦事細心的沉鐵衛立刻尋了?來,又安排了?人按照江舟開的方子煮了?用于內服的止血湯藥。

    “殿下?,待到我將羽箭拔出,須得?你與?沉西立刻將灑著止血散的紗布覆于傷口之上。”江舟將傅錦時扶起,神色凝重的囑咐道:“切記,務必要快。”

    因為傅錦時是貫穿傷,所以江舟直接將兩瓶止血散倒在了?厚厚的紗布之上,以期能盡快止住血。

    一切準備就緒后,江舟深深呼吸,而后攥住了?箭鏃與?箭桿交界的位置,他五指漸漸用力,隨即毫不猶豫狠狠拔出,沉西與?褚暄停立即跟上,緊接著江舟放下?拔出來的羽箭,從一旁拿過早就準備好的紗布避開后背的劍傷,緊緊纏繞。

    待到結束后,江舟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此刻還不能放松,他要觀察傅錦時傷口的止血狀態,倘若可以,接下?來便是全身傷口剔除腐肉,都是危及性命的難關。

    在等待止血散發揮藥效之時,內服的止血湯藥也煎好了?,因為江舟特意囑咐過急用,要煮好后立即過涼水降溫,待到溫熱了?立即送來,所以湯藥送來后剛好是入口的溫度。

    江舟扶著傅錦時,不敢輕易給她換動?位置,沉西去接了?過來。

    褚暄停是坐在榻上與?傅錦時正面相對的,因此沉西將湯藥遞給了?他。

    褚暄停接過后,下?意識先試了?試溫度,而后舀起湯藥喂到傅錦時嘴中?,然而傅錦時因為失去意識,根本喂不進去多少。

    江舟看著流出的大半湯藥,有些著急地皺眉,“必須全部喂進去,否則起不到作用。”

    褚暄停望著雙眼緊閉,唇色蒼白的傅錦時,猶豫過后,直接將著碗沿喝了?一口藥,隨后微微傾身,吻上傅錦時的唇,將藥渡了?進去。

    江舟雖然急,可他也沒急到想不出辦法,他正想說?直接掰開嘴喂進去再?將下?巴一合一抬喂進去,然而話還未出口便見?到了?太子殿下?這?般行云流水的操作,他嘴巴動?了?動?,選擇講話再?度咽回去。

    其實現下?比起喂藥這?件事,江舟更想轉過身去,甚至是出去,奈何褚暄停一只手端藥,另一只手根本撐不住讓傅錦時保持不動?,于是只能他扶著傅錦時,思來想去,他選擇偏過頭去,而后便見?沉西早已背過身去。

    他心中?罵罵咧咧,沉西這?個狗東西一定是早就想到了?喂藥會這?般,所以纏完繃帶就避開了?手。

    一直到江舟在心中?快要給沉西扎成了?刺猬,褚暄停才?將一整碗藥喂完。

    “失禮了?。”褚暄停對轉過頭的江舟說?。

    江舟見?褚暄停如此坦蕩,瞬間?覺得?自己大驚小怪,當即狠狠在心中?唾棄了?自己一把,“殿下?應對甚是及時。”

    因為傅錦時傷的太重,但身體底子還行,即便是上一次的十?八道酷刑,經歷這?幾個月的調理也已經恢復地差不多,所以江舟此番下?得?都是猛藥,藥效起的很快。

    待到時間?差不多了?,江舟檢查了?一番止血情況,便開始剔除其余傷口的腐肉。

    整個過程中?,傅錦時因為太過疼痛,有片刻恢復意識,然而很快又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傅別云匆匆處理好了?傷便趕來了?太子府。她本該臥床修養,然而她實在放心不下?,便央求著褚扶清送她前來。

    褚扶清知道即便是硬拘著也無用,便命人準備了?軟墊套在馬車里面,陪著褚扶清來了?太子府,而后兩人一齊守在外間?。

    不多時褚晝津與?越行簡也來了?,只是他們二?人來的時候,身上都沾染著血跡,有他們自己的,也有不是他們自己的。

    褚扶清與?傅別云都知道越行簡的情況,如今見?越行簡與?褚晝津的樣子誰都沒有多問,褚扶清喊了?戰音來替他們二?人處理傷口。

    “多謝。”越行簡與?褚晝津同時道。

    “不必。”

    整個外間?只這?簡短的兩句對話,便再?無人出聲。

    這?般沉寂的氛圍下?,里屋內江舟時不時要各種?工具的聲音更為清晰,他們誰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和?里頭沾滿鮮血的布巾。

    傅別云連手上再?次洇出血跡都未知,還是褚扶清發現,讓戰音替她拆了?重新包扎。

    “阿時最是擔心你。”褚扶清對傅別云說?:“倘若她醒來后發現你的手廢了?,她只怕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傅別云垂眸,望著一雙手低低應聲。

    此番一直到月亮高掛半空,才?終于結束,江舟替傅錦時包好傷口后,調整好姿勢,輕輕將她放下?讓她盡量少的碰到傷口,才?有些脫力的后退兩步。

    “如今,便看今夜了?。”他對褚暄停說?:“定是要發高熱的,只要熬過去,一切好說?。”

    第126章 第126章

    “你先去外間休息。”褚暄停一錯不錯的望著傅錦時,對江舟說:“今夜還得勞煩你。”

    江舟沒有?推辭,他今日精力和體力都消耗過度,過會兒傅錦時發?起高?熱,還需要他全?力以赴,以便安然度過,此刻確實?需要休息以養足精力。

    待到江舟出去外間后,一直守在?外頭的幾人?連忙起身,江舟將同褚暄停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傅別云朝江舟行了一禮,“多謝江大夫,有?勞你費心。”

    江舟側身避開傅別云的禮,“是我該做的。”

    待江舟走后,褚扶清對傅別云道?:“你不放心,一定要守著,也該在?意自己的身體,既不回將軍府,便去偏房休息片刻,離得近,你總能聽到動?靜的。”

    傅別云點頭,褚扶清稍稍安下了心,又對越行簡與褚晝津道?:“阿簡出來不易,便同阿云一同去偏房吧,二哥……”

    “此處也沒什么?我能幫得上的,我去刑部?。”褚晝津說。

    褚扶清點頭,隨后傅別云與越行簡進去看?了一眼傅錦時,確認她此刻確實?無事?,才去了偏房休息。

    待到她們都離去,褚扶清走到褚暄停身旁,只?見他拿著帕子在?一點點清理傅錦時臉上的血跡,神色認真,動?作輕柔。

    她從前就懷疑過哥哥喜歡傅姑娘,現下這般情境也沒什么?可再懷疑的了。

    她沉默地看?了片刻,一直到褚暄停將傅錦時收拾好了,才道?:“哥,你去換身衣裳吧,我守著傅姑娘。唐世子也等了許久了。”

    她固然可以去處理這些事?情,可畢竟并非從頭到尾參與了這次的計劃,有?許多事?情還是需要褚暄停親自處理才更妥帖。

    褚暄停自是知道?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他,即便是再放心不下傅錦時也得先去處理諸多事?情,他深深地望了傅錦時一眼,而后執起她的手,于她手邊輕輕落下一吻。

    褚暄停很快洗凈了身上的血污,換了身干凈衣裳,去見唐明珂等人?。

    他們就等在?吟松風的書房里,見到褚暄停幾人?紛紛行禮。

    褚暄停神色清冷,目光寒涼,他先是問了唐明珂關于傅錦時這一路的事?情,又問了沉驛關于傅家父子的事?情,唐明珂與沉驛將自己知曉的事?無巨細的復述給褚暄停。

    褚暄停越聽神色越冷,“看?來此事?還有?第三人?插手。”

    唐明珂道?:“我也是這么?想的,而且此人?必定是陛下或者應寒川的身邊之人?。”

    褚暄停頗為認同唐明珂的話。

    父皇與傅大將軍的計劃他已然知曉,而先前知曉此計劃的人?可以說只?有?父皇、傅大將軍與應寒川,連傅別云幾人?起先都是不知道?的,甚至是睢陵將軍恐怕也是臨時知曉的,可見當時多么?謹慎。

    然而即便是這樣都能走漏消息,這第三個人?要么?當真是手眼通天,要么?就是他們身邊的人?。

    褚暄停手指輕敲桌面,當初褚晝津攔截了從京城傳出去的消息,可留云灘之戰還是出了岔子,說明老四那里并非是唯一知曉了計劃的。

    傅別云曾經說有?人?易容成了一名鷹衛的模樣,換了甲胄假傳消息,從而將傅形辭與傅別遙還有?睢陵將軍全?部?騙去了留云灘戰場。

    可這三人?都不是魯莽之人?,睢陵將軍更是跟隨傅大將軍的已久,作戰經驗豐富,即便是來傳信的鷹衛是熟悉之人?,甚至字里行間透露出鮮有?人?知的計劃,也不會輕易放松警惕,甚至當時傅別云那樣迅速的帶人?趕去留云灘時都晚了,可見當時大瞿敗得多快。

    所以只?能說明天楚當日設定了萬全?之策,大瞿的每一步都被算計好了,近乎算是按部?就班的邁入了陷阱之中,甚至于天楚當日與幕后之人?合作怕是都沒有?想過會是陰謀,完全?放心大膽地投入了兵力。

    可他們為何會如此篤定?

    他曾經帶兵打過仗,知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天楚的篤定太過不同尋常。

    給他們傳消息的人?到底是誰,能有?這樣大的本事??

    老四與這人?是合作還是這人?本就是老四的人??

    褚暄停越想臉色越不好看?,這人?既然有?如此發?的能耐定然是藏得極深,要找他恐怕還得費上一番周折。

    如今他只?清晰了一點,此人?定然是皇宮里的人?,當初父皇與傅大將軍的計劃怕也是從宮中泄露的。因?為這一切實?在?太巧了,傅錦時于京城這邊才知曉位置,才離開,后腳便同樣有?人?去了永州破壞尸首,所以那人?定然也是先前不知,但是一直監視著傅錦時,而后要么?是根據她的行動?推斷出來的要么?是于北鎮撫司聽到了什么?。

    但是褚暄停可以篤定一點,北鎮撫司如今固若金湯,不會泄露消息,想到這里,褚暄停對沉驛道?:“去尋應寒川來。”

    “是。”

    沉驛走后,褚暄停又問沉七,“清石路上刺殺之人抓到了沒有??”

    清石路就是他們從大理寺回來的那條路,當時傅錦時情況緊急,沉七便帶著三名沉鐵衛前去抓人?。

    沉七抱著劍點頭,“在?地牢,沉星在?。”

    他話音才落,沉星便進來了,她的手上還沾著血。

    “殿下。”

    褚暄停聲音冷沉,“問出什么?了?”

    “是謝家。”沉星道?:“謝思齊。”

    褚暄停目光寒徹,對沉驛說:“去謝家帶人?。”

    唐明珂張嘴想阻止,謝瑯是當朝丞相,謝思齊乃是他的嫡長子,沒有?證據輕易不能將人?帶走,甚至明日謝瑯便是于朝堂之上當堂彈劾太子殿下也是無可指摘的。

    此番定然引起諸位朝臣不滿,屆時都察院怕也是不會輕易放過褚暄停。

    但是他又看?褚暄停的神情,再想想傅錦時如今的情況,又覺得自己不該張這個口。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傅錦時中箭是不是你派人?做的?”謝瑯從得知傅錦時中了箭一事?便急忙派了人?去外頭將謝思齊喊回來,此刻早已等得著急上火,一見謝思齊回來,也顧不上旁的,徑直問道?。

    “爹,你作甚如此著急?”謝思齊倒是半點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為父親是擔心事?情沒成,于是笑著寬慰道?:“爹你放心,我派去的人?箭術了得,傅錦時絕對活不成。”

    “愚蠢!”

    謝瑯見謝思齊如此不開竅,當即憤怒吼出聲。

    然而此刻再急,也得先處理事?情,“你派去的人?回來沒有??”

    謝思齊道?:“我怕他被太子府的人?跟蹤,讓他事?成之后去城外躲幾日,待京城中事?情平息后再回來。”

    謝瑯當即甩了謝思齊一巴掌,“愚蠢至極!”

    “爹!”謝思齊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謝瑯。

    謝瑯顫抖著手指著他,“我怎么?會生?了你這么?個愚蠢的兒子!”

    “我哪里做的不對?!”謝思齊同樣怒火中燒,“派去永州的人?什么?都沒做成,傅錦時只?要活著就一定能查到謝家,我當然要盡快除掉她!派去刺殺的人?我只?是不想讓他暴露謝家,何錯之有??!”

    謝瑯一聽,臉色勃然大變,顫抖著聲音問:“傅家父子的尸首是你派人?毀的?”

    謝思齊一看?謝瑯的神色,氣焰當即有?些消了下去。

    “你當真是——”謝瑯陡然后退兩步,險些跌倒,幸好扶住了后頭的桌案,謝思齊嚇得連忙上前扶住。

    “爹,你別生?氣,我錯了。”

    謝瑯簡直怒不可遏,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決麻煩,他拂開謝思齊的手,壓著怒意問:“是誰給你的消息?”

    謝思齊答:“陸玨。”

    “果然是他!”謝瑯臉色黑沉。

    陸玨此番不想暴露自己,于是將得來的消息給他,想要他做出頭之鳥,他安能不知,沒想到他拒絕后,竟轉而找上了他的兒子。

    也怪他,沒有?提防好,他該提醒謝思齊的。

    “他還同你說過什么??”謝瑯問。

    “他知道?我們同云家養了私兵,提過……”謝思齊抿唇,小心地覷了謝瑯一眼,才道?:“謀反。”

    “放肆!”

    “爹,這不是我說的。”謝思齊連忙道?:“我拒絕他了。”

    “來人?!”謝瑯朝著外頭喚道?。

    外頭很快進來一人?,“相爺。”

    “把大公?子看?好,不準他出房門半步!”

    “是。”

    “爹!”謝思齊陡然急了,下意識去拽謝瑯的衣袖。

    謝瑯袖子一甩,震怒道?:“滾回去好好反省!”

    “爹——”

    謝瑯毫不理會謝思齊的喊叫。

    他現在?在?想,陸玨亦或者是陸家想做什么?。

    陸家與云家分明是在?合作,可毀掉傅家是說這事?為何不讓云家去做,反而一定要找上謝家?

    畢竟當初炸藥一事?就是兩家合作,當日他觀兩家還挺和諧順遂,甚至當時若非太子與傅錦時反應及時,如今大瞿的儲君都該換人?了,傅家今日也不會這樣快的洗清污名。

    想到這里,謝瑯腦子里忽然抓住一絲什么?,可很快又散掉了。

    就在?此時,謝忱池端著一碗綠豆湯進來了書房,“父親,別氣了,喝碗綠豆湯消消火氣。”

    如今京城已然入夏,即便是到了夜間,也并不見涼爽。

    謝瑯見到女兒,神色有?所好轉,接過綠豆湯坐到桌案后喝了兩口。

    謝忱池走到他身后替他揉太陽穴放松,溫聲道?:“大哥今日做了何事?惹得父親如此生?氣?不妨說一說,女兒替您分憂。”

    謝瑯向來知道?女兒聰慧,自己的這三個孩子中,唯有?女兒是最省心的,甚至才華能力皆高?于兩個兒子,有?時候他也會和女兒商議些事?情,他其實?有?許多次都在?可惜謝忱池的女兒身。

    他閉上眼睛,將今日之事?悉數說予了謝忱池。

    末了將自己的疑慮也說了出來。

    謝忱池聽完,沒問謝瑯關于謝思齊做的事?,而是問了一個離著現在?挺久的事?情,“父親是如何知曉的當日清遠街爆炸有?陸家手筆?”

    謝瑯說:“一猜便是,秦家之事?足夠給云慵敲響警鐘,傅錦時活著遲早是要查清真相報仇的,那時云家又因?天楚那個夏津的絕筆信被困京城,只?有?云慵會迫不及待想要傅錦時的命。”

    “既然父親都能猜到,趙國公?那樣的人?又如何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

    謝瑯陡然睜開眼。

    謝忱池繼續說:“父親別忘了,當日牽連的可還有?太子殿下,甚至太子殿下才是眾人?矚目的。”

    謝瑯心中再次出現了先前那一閃而過的思緒,這一次,他一把抓住了。

    “云陸兩家合伙陷害。”

    “女兒認為是這樣。”謝忱池點頭,“父親沒做,自然不會往自己身上想,可旁人?不一樣,旁人?只?看?到了太子遇刺,這京城之中誰最想太子消失?自然是謝家,是四殿下。”

    謝瑯背后涌上一陣冷汗。

    謝忱池繼續說:“父親不是疑惑陸家此番為何要找我謝家嗎?女兒以為恐怕便是為了讓太子殿下與四殿下徹底爭斗起來。”

    謝忱池甚至看?到了更深的一層,“父親,如此大瞿內亂必生?。”

    若說從前還只?是小打小鬧,可如今怕是要不死不休。

    兩位皇子動?真格的爭斗,大瞿定要傷筋動?骨。

    謝瑯自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再聯想到陸玨對謝思齊說的謀反一事?,謝瑯驚覺,陸家怕是有?旁的野心!

    然而還未等他再想下去,外頭陡然傳來一道?驚慌之聲,“相爺,太子殿下派人?將大公?子帶走了!”

    第127章 第127章

    謝瑯聽到聲音出?來時,已然晚了,謝思齊被沉鐵衛打暈帶了出?去?。

    “這是何意!”他剛要追上去?,沉驛于他身前抬手?攔住,他抬起的手?臂和手?掌上皆有?幾處包扎的痕跡。

    此番路上來攔截之人都是沖著殺了傅錦時去?的,因此他與其?余人受的多是輕傷。

    “丞相還請留步。”沉驛漠然出?聲。

    謝瑯神?色難看至極,“太子殿下為何無故帶走我兒?”

    沉驛從容應對,“是不是無辜,太子殿下自?有?定?奪。”

    “即便陛下如此拿人也?得證據確鑿,太子殿下這是枉顧律法!”謝瑯鐵青著臉道:“難不成?太子殿下還能?越過律法,越過陛下去?!”

    他這話可謂是嚴重至極,然而今日褚暄停既然能?讓沉驛這樣直接拿人,便說明沉驛不是會被隨意拿捏之人。

    沉驛眼里閃著冷光,“事急從權。”

    謝瑯怒吼:“這是大不敬!”

    沉驛說:“丞相倘若覺得大公子無辜,大可以上奏彈劾。”

    沉驛的這句話讓謝瑯再?次沉下了臉,他的聲音陰寒至極,“太子殿下是覺得老夫不敢嗎?!”

    沉驛無所謂道:“丞相請便。”

    說完,他打了個手?勢,直接帶著其?余沉鐵衛撤走。

    謝瑯面色陰沉。

    一個小小的沉鐵衛也?敢這般無禮!褚暄停也?當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竟這般直接夜闖丞相府拿人!

    他遲早討回?這一筆賬。

    謝忱池見這一幕,上前道:“父親,當務之急是將痕跡清理?干凈。”

    謝瑯轉頭?看向謝忱池,暖黃色的燈火下,謝忱池臉上帶著幾分溫婉,她?道:“沒有?證據,大哥便不會有?事。”

    謝瑯自?是知道這其?中的道理?,他是當朝丞相,即便是陛下要殺丞相府的人也?得證據確鑿才堵的住天下悠悠眾口,更何況如今還只是太子的褚暄停,倘若引起眾怒,儲君之位也?得震上些許。

    想到這里,他壓下怒氣?,深吸一口氣?,喚道:“來人!”

    “相爺。”此人正是丞相府的死士首領春暉。

    謝瑯的臉在周遭燈火的映照帶著些影影綽綽,半明半暗間顯得有?些陰鷙,他朝著春暉下了命令。

    “不計代價,殺了大公子身邊接觸過此事的所有?人!近身伺候之人以府上旁人替之。”

    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

    “是。”春暉應聲離去?。

    謝忱池垂眼,微顫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劃過的一絲情緒。

    “忱池,你也?去?休息吧。”謝瑯此刻已然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半點看不出?先前的失態。

    “是。”謝忱池并未多留,只是臨走之前她?囑咐謝瑯道:“父親莫要多思,早些休息。”

    謝瑯神?色一暖,“好孩子。”

    “女兒告退。”謝忱池行禮退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回?到自?己院子中時,于廊下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謝合溪。

    她?腳步一頓,卻沒停。

    “二哥。”她?走上前,喊道。

    “你故意挑動父親將謝思齊身邊的人換了,是想換上自?己的人。”謝合溪臉上沒有?先前半點紈绔子弟的樣子,“忱池,你還是沒有?放棄。”

    謝忱池反問道:“我為什么要放棄?”

    謝合溪上前,“我不想你涉險。”

    “二哥。”謝忱池的聲音清脆通透,“與其?就這樣被嫁出?去?,從此終日困于后院,我寧愿死。”

    謝合溪神?色微動,“我可以幫你離開。”

    “不!我不要往后只能?悄無聲息地活。”謝忱池眸光中閃動著毫不掩飾的野心,“二哥,我不比大哥差,可憑什么就因我是女子,便只能?被這樣束縛住?父親終會為他的選擇后悔。”

    “忱池!”

    “二哥!”謝忱池望著謝合溪道:“你不爭不搶,甘愿讓位給大哥,我卻不愿。你不必再?多費口舌!”

    “那是大哥!”

    “那又如何?!”謝忱池神?色冷厲,“我不要被任何人困住。”

    謝合溪問:“若是我呢?”

    “你會阻我嗎?”謝忱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二哥,你應當是最懂我的。”

    謝合溪望著謝忱池,他是自?小看著這個妹妹讀書?識字的,旁人都還在玩的年紀,她?卻會板板正正地坐在書?桌前溫書?,琴棋書?畫更是樣樣出?挑,為了不被困于后院,她?付出?的比旁人多數十倍。

    他注視謝忱池許久,而后緩聲道:“不會。”

    謝忱池陡然笑了。

    “戰音!去喊江大夫!”褚扶清一直注意著傅錦時的情況,發覺她?情不況不對時,朝著守在屏風外的戰音喊道。

    戰音片刻不耽誤的去?喊江舟。

    正在吩咐沉星對謝思齊用刑的褚暄停聽到動靜后,匆匆囑咐了幾句接下來眾人要做的事便趕了過來。

    “壓住她的手腳。”江舟滿頭?是汗地吩咐沉月與戰音,“別讓她?動,會掙裂傷口!”

    褚暄停進來時,傅錦時身上新換的中衣已然被血染濕了大半,然而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不斷地掙扎,嘴里喃喃說著什么,一副陷在夢魘中的模樣。

    江舟拿出?銀針,想要扎在傅錦時幾處大穴上,可她?周身都在用力,肌肉僵硬,強行下針只會適得其?反。

    江舟急得滿頭?是汗。傅錦時此刻渾身高熱,又陷入夢魘,身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地滲血,這樣下去?,只怕撐不過今晚。

    褚暄停正要上前,才趕來的傅別云卻比他還要快。

    “阿時。”

    傅別云顧不上自?己因為奔跑而掙裂的傷口,忍著渾身的疼壓住了傅錦時的肩膀,可她?本就身受重傷,這樣用力,身上瞬間滲出?血跡。

    越行簡見狀下意識想上前,可也?知道此刻怕是只有?傅別云能?夠將傅錦時從夢魘中喚回?來。

    傅錦時雙眼緊閉,額頭?都是冷汗,眼尾不斷地滲淚,像是溺水之人在拼命的大口喘氣?,發出?的聲音帶著哽咽之聲。

    傅別云心疼極了,這樣悲慟的樣子,她?甚至能?想到阿時是陷入了怎樣的夢魘,她?壓下喉間的哽塞,含著淚道:“阿時,我是姐姐。”

    傅錦時聞聲掙扎幅度有?剎那地減小,可很快再?次強烈掙扎開來,這一次倒像是想要拼命醒過來,她?的嘴里喃喃喊著“阿姐……手?”這樣的字眼。

    傅別云一聽,當即忍不住落了淚。

    一旁聽清這話的褚扶清與沉月跟著紅了眼眶。

    “阿姐的手?沒事。”傅別云的淚落在了傅錦時的眼尾,她?哽咽著重復道:“阿姐沒事。”

    “阿姐……”

    一片狼藉滿地的灘涂之上,傅錦時抱著一顆頭?顱跪坐其?間。

    她?的周邊躺著無數穿著甲胄的無頭?尸首,背后的旌旗還在滴落血跡。

    天邊的殘陽好似都染上了猩紅。

    周遭寂靜殘破。

    忽然一道聲音于這塊天地間響起,“阿時。”

    聽到身后有?熟悉的聲音,傅錦時惶然回?首,而后她?緩緩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阿姐……”

    傅別云頭?發半挽,一身紅衣朝她?伸出?鮮血淋漓的手?,她?的眼中噙著淚。

    “阿時,過來。”

    “阿姐,我想帶父兄一起。”傅錦時抱緊了懷里的頭?顱。

    “依你。”

    得了想要的答案,傅錦時緩緩站起身,朝著傅別云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腳下就多了一道血跡,到了還有?一步之遙時,她?仰頭?望著傅別云問道:“阿姐,你的手?怎么了,身上怎么這么多血?”

    她?還以為阿姐穿的是紅衣,原來是被血染紅的。

    想到這里,她?的心口陡然疼了起來,甚至越來越疼,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阿時!醒醒!”

    “傅錦時!”

    無數紛雜的聲音響徹在耳邊,傅錦時猛然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阿姐,看到了褚暄停。

    她?奮力睜大眼睛,想再?看看,可眼皮越來越重,最后她?只來得及喚一聲“阿姐……”便再?次昏睡過去?,這一次她?沒再?掙扎。

    好像她?醒來,只是為了確認阿姐是否平安一樣。

    江舟見傅錦時安靜下來,連忙上前診脈,眾人近乎屏住呼吸等他說話。

    “只是體力耗盡。”江舟微微呼出?一口氣?,而后拿過自?己的銀針于傅錦時周身幾處大穴施針,“銀針可保她?心脈。”

    江舟走到桌案前寫了一張方子,沉月接了過來便出?了房門去?熬藥,江舟轉過身對傅別云道:“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同你說清楚。”

    “您說。”

    江舟望了一眼守在屋內的幾人道:“傅姑娘今夜此番心氣?近乎耗盡,即便熬過今夜的高熱,恐怕也?難以醒來。”

    話音落下,褚暄停陡然捏碎了床榻邊緣的木頭?,越行簡后背抵在了屏風邊角上,一陣鈍痛。

    傅別云惶然看向躺在榻上的傅錦時,手?撐在桌上才沒倒下,她?甚至沒感受到指尖傳來的錐心之痛。

    良久,她?問道:“沒有?什么辦法嗎?”

    江舟看了一眼自?始至終沒發一言的褚暄停,而后緩緩搖頭?。

    傅別云一直硬抗的疼痛在這一刻陡然放大數倍,壓的她?甚至后退了兩步,還是一旁的越行簡扶住了她?,才沒跌倒。

    然而下一瞬,她?陡然噴出?一口血來。

    “二姐!”越行簡接住了倒下來的傅別云,神?色急切又慌張。

    始終壓抑諸多的情緒猛然襲來,傅別云感受到心口與肺腑間一陣陣的疼,耳朵里傳來一道極為刺耳的聲音,而后便是像糊上了一層什么。

    她?看見阿簡還有?扶清在說話,可她?什么也?聽不清。

    她?張嘴想說“沒事”,可嘴里卻泛起一陣陣的鐵銹氣?息,而后她?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128章 第128章

    “阿遙,阿時,過來吃飯了。”

    清和溫婉的嗓音伴隨著一陣樹葉沙沙的聲音響起,傅錦時笑著回首,“來啦。”

    永州的夏日格外熱,但是到了傍晚卻會涼爽下來,傅家晚飯便在府中的涼亭里用。

    傅錦時應完聲正?要收了招式,卻不想?傅別遙耍賴想?要趁機偷襲。

    不過傅錦時反應很快,當即轉身抬刀,擋住了傅別遙的長刀。

    “又失敗了。”傅別遙笑嘻嘻地收了長刀,朝著傅錦時眨眼,拍了聲馬屁,“阿時反應好快。”

    “你說什么都不管用!”傅錦時皮笑肉不笑道?:“我今天非揍你!”

    “別吧。”傅別遙討好一笑,“我一個當哥哥的,打不過妹妹,實在是臉上沒光,你讓我一次嘛~”

    他試圖通過服軟喚起傅錦時的兄妹之情。

    傅錦時短刀起勢,微微一笑,“阿爹說了,你若是用旁門?左道?,我不必顧忌兄妹之情。”

    “這算哪門?子旁門?左道?啊!”

    “偷襲非君子所為。”

    “我們不是說好了做紈绔子弟嗎!你什么時候變成要做正?人君子了!”傅別遙一看傅錦時要動真格的,當即把長刀往腰后一別,狼嚎著朝涼亭里眾人哪里躲去。

    傅錦時說:“就在剛才。”

    傅別遙聞言,知道?傅錦時鐵了心要揍他,連忙大吼大叫著躲避,“阿娘,大哥救我!”

    他知道?自己平時得罪阿爹與阿姐最狠,他倆不僅不會救他,反而逮著他送給妹妹還差不多,于是朝著阿娘與大哥那邊躲去。

    阿娘和大哥手中還端著要吃的飯,見他過來當即躲開,傅形辭笑著道?:“這可救不了你。阿時的武功最厲害。”

    “阿娘~”

    “喊我也沒用。”阿娘將飯菜到石桌上道?:“誰讓你先?欺負妹妹。”

    “你們也太偏心了!”傅別遙叉腰望著幾個人,悲憤道?:“我要離家出走!”

    傅別云道?:“既然你要走,那我可就不給你留這道?芙蓉蝦了。來,阿時,咱倆把阿遙的那份分了。”

    “好呀。”傅錦時收了短刀,笑瞇瞇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傅別遙見狀連忙護住自己眼前的哪一只蝦,“我吃完再走!”

    傅錚哈哈笑了起來,將筷子分給幾人,“出息呢。”

    “沒有?!”傅別遙霸住自己的碗碟,他們家要一年半載才能吃上一次蝦,還是帝王賞賜,八百里加急送來的,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菜。

    “好了,別逗阿遙了,快吃飯吧。”阿娘笑著招呼幾人。

    飯后,阿爹與大哥帶著鷹衛去巡視邊境。

    阿姐與三?哥去祁燕山賽馬,她便隨著阿娘去祁燕山下的藥田里打理藥材。

    傅錦時不知為何?,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與開心。

    她摘了遮陽的草帽,閉上眼睛任由?陽光照射在臉上,是許久沒感受過的溫暖。

    “阿娘。”她忽然轉過身,望著阿娘,笑意清淺道?:“我好開心。”

    阿娘直起身,走上前,將手中剛才摘來的一朵藍色小花別到傅錦時的耳邊,“要一直開心。”

    “有?你們在,我當然一直開心。”

    傅錦時的眼睛在陽光的映照下帶著閃閃波光。

    褚暄停坐在榻旁,替傅錦時拂去眼尾流出的淚。

    “夢到什么了?”褚暄停輕聲道?:“怎么又哭了?”

    這三?日他只要無?事便過來陪著傅錦時說話,只不過傅錦時從來沒有?回應過。

    他拿著帕子沾著水輕輕給傅錦時擦臉。

    “云淼都交代了。”褚暄停說:“云家所有?一切證據確鑿,云慵再狡辯也無?用。”

    “宗宴去了留云城,回了鷹衛。”褚暄停絮絮叨叨地說:“江舟說阿姐恢復得很快,手上的傷好好將養,將來未必不能再用槍。”

    褚暄停小心地將傅錦時手上的紗布剪開,拿著帕子輕輕將傷口周圍清理干凈,而后在傷口上撒藥,復又拿著新的紗布包裹上,“老?四?關了禁閉,阿簡從老?四?那里出來了。”

    “謝思齊我還關在地牢里。”褚暄停將最后一點系好,“你一定想?親手報仇,我給你留著。”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阿時,你要快些醒來。”

    做好這一切,他就虛虛地握著傅錦時的手,安安靜靜地坐在榻邊陪著她。

    一直到沉月進來,“殿下。”

    沉月站在屏風后行禮。

    褚暄停將傅錦時的手輕輕放好,又將水盆端走,而后才走到屏風旁。

    “何?事?”

    “陛下派人傳了話來,說,你的病該好了。”

    褚暄停淡淡的應了聲,“去回話,就說明日孤會去早朝。”

    從抓了謝思齊后,他便直接稱病,充耳不聞謝瑯和都察院對他的彈劾。

    有?不少人前來太子府探望,褚暄停直接閉府謝客。

    然而稱病歸稱病,該做的事情他一點沒耽誤。

    這幾日他帶著刑部和沉鐵衛將云家的諸多事情順著云淼的交代快速查了個底朝天,度云山的私兵與這些年來云慵賣官鬻爵拉上來的官員,一個沒落的整理成冊交給了肅帝。

    他此番舉動并不避人,甚至刻意至極,擺明了就是裝病,但陛下縱容,旁人便也說不了什么。

    然而一次兩日,三?日四?日都還說得過去,再久了,傳到坊間去便不好了。

    “是。”

    沉月離開后,褚暄停站在屋內,望著窗戶外頭艷陽高照的天,忽有?蟬鳴入耳。

    不期然的,褚暄停想?到了初到永州那日。

    那天也是烈陽當空,蟬聲陣陣。

    他站在永州將軍外的那顆高大榕樹下,看到了站在樹枝上拿著撲蝶網撲蟬的傅錦時。

    小姑娘穿著一身藍色衣衫,衣擺用繩子綁在了腿上,同另一個比她大一些的小男孩吆喝,“你小點聲,都被你嚇跑了!”

    “分明是你的聲音更?大!”

    兩道?聲音入耳,耳邊卻響起一道?比他倆還大的聲音,“你們兩個都給我下來!”

    傅大將軍的聲音含著怒氣,他看見樹上的兩個人起先?是僵住,而后便無?比靈巧的下了樹,一左一右上來抱住傅大將軍的左右兩只胳膊。

    “阿爹,你渴嗎?”

    “阿爹,你餓嗎?”

    “別來這一套,站過去!”

    傅錦時與傅別遙蔫頭巴腦地松手立正?站好。

    褚暄停分明看見兩人悄悄對?視。

    “說了多少次,不準爬樹!”

    “阿爹,你一定渴了,我去給你倒茶!”

    “阿爹,你一定餓了,我找大哥去做飯!”

    說完,兩人爭先?恐后地朝著將軍府里面跑去。

    傅大將軍無?奈笑道?:“讓殿下見笑了。”

    褚暄停從未見過如此鮮活的世家子弟,更?未見過如此輕快的親子關系,許是那時的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目光中的羨慕。

    “無?妨。”他聽見自己對?傅大將軍說。

    “傅錦時。”褚暄停收回目光,望著傅錦時低聲道?:“你還沒報仇呢。”

    “公子。”

    風象來時陸玨恰在擦琴,“如何??”

    “太子府戒備森嚴,看守的全是沉鐵衛的精銳。”風象道?:“不易下手。”

    陸玨擦琴的手一頓,黯淡的燭火襯得他神色不明,“看來傅錦時對?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很是重要。”

    他的計劃,是挑動謝家與褚千堯同褚暄停斗起來,且不是小打小鬧的搏弈,而是要大動干戈。

    起初他要謝思齊去攔截傅錦時,一是為阻止傅家洗清叛國之罪,二便是讓褚暄停查到謝家頭上,借此朝著謝家發難。褚千堯想?要皇位,就必須保謝家,所以兩人必定爭斗一場,他再從中挑撥,謝家未必不會為了救謝思齊而劍走偏鋒。

    屆時大瞿內亂必生,而在此時邊境再生事端,拖住守在永州的五皇子和駐守嘉州的三?皇子,至于祁州這位六皇子有?父親在根本成不了氣候,所以京城之中兩個勢均力敵的皇子只能兩敗俱傷。

    至此,大瞿國力消耗,肅帝有?生之年恐怕都無?力再對?付世家,陸家便不會有?事,甚至能夠趁機繼續壯大,直至能夠取皇室而代之的那一日。

    他與父親的打算很好,可惜謝思齊這個蠢貨辦事不利。

    于是他只能臨時調整計劃,將謝思齊變作引子。

    所以從傅錦時回京之時,他的新計劃中謝思齊就是要死的,而且是要死在太子手里。

    他在京城這些時日也看出來了,從一開始肅帝就沒想?殺傅錦時,而是將她當作一把刀,利用她想?報仇去對?付世家。

    所有?一切,肅帝看似十分被動,實則他才是始終操控一切的人。

    所以他暗示謝思齊去殺傅錦時,那時傅家罪名洗清,傅錦時一死,肅帝必定震怒,即便不是顧念與傅錚的情誼,也會顧忌百姓之口,因此定然會派最信任的太子查明此事。

    屆時他只要派人將此事乃是謝思齊所做的證據一點點放出來,褚暄停必定要拿謝思齊,他本打算等證據放的差不多了,再派人去給謝思齊下毒的,確保他到了太子手中再死。

    卻不想?褚暄停竟在當夜就查出了謝思齊,甚至直接闖入丞相府捉人,打了他一手猝不及防,他只能臨時派風象去殺人,沒想?到,褚暄停卻防得這么緊。

    “收拾收拾吧,今夜走。”陸玨放下手中的琴道?。

    他才不信褚暄停當真能做無?故抓人的蠢事,抓的還是丞相府公子。

    “是。”

    而就在陸玨等人離去不久,沉西帶著沉鐵衛也趕到了此處。

    他帶著幾人將別院的幾間屋子都找了一遍,卻無?半點有?用的痕跡。

    “殿下,跑了。”沉西神色凝重的說。

    褚暄停從馬車上下來,站在院中,神情倒是沒什么變化,“倒是敏覺。”

    “留下幾人繼續探查。”

    “是。”

    第129章 第129章

    褚暄停上了馬車,里?面赫然還坐著兩人。

    正是沉星和謝思齊。

    而沉星的匕首就抵在謝思齊的頸間。

    謝思齊見褚暄停上來,笑得放肆又陰狠,“太?子殿下,都說了,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說著他看了一眼沉星手上的匕首,“這下可以?放了我了吧。”

    來的路上,他心中一直忐忑,他沒想到褚暄停竟真?的找到了這個地方,一路上,他的手心和后背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毛汗。

    聽到外頭?沉西那句“跑了”,他才放下心。

    “放了你?”褚暄停望著謝思齊額頭?還未擦凈的冷汗,笑了一聲,眼中帶著凌厲之色,“倘若此番找到了人,大公子還能免受皮肉之苦,既然找不到,就只能委屈大公子了。”

    謝瑯不是云慵那般陰狠的聰明,他能做到丞相之位,手底下無數門生,就能看出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多?到位,所以?褚暄停很?少同謝瑯正面沖突。

    此番兵行險著,便是為了抓這個幕后之人,抓到此人,一來能定謝思齊的罪,二來也能再得一點宮中之人的信息。

    但如今的話,只有?當日刺客的口供怕是不好交代。

    他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考慮要不要真?的對謝思齊動刑。

    他剛才的話可不單單是嚇唬謝思齊的。

    他先前懷疑攔截一事有?謝家插手完全是賭一把的心態,但如今有?八成把握確認謝思齊參與其中。

    這件事里?,云家定然是脫不了干系的,但云家還沒那個能力靠自己從父皇與錦衣衛手中獲取消息,所以?只能是另有?旁人告知。

    而除了云家,會想要阻止傅錦時的還有?謝家與陸家。

    這兩家里?面,陸家目前藏的最深,并無什么?沾染,若換做是他,穩妥起見,他只會挑動云謝兩家動手,自己坐收漁利,因此褚暄停懷疑利用?謝思齊的就是陸家人。

    再說謝家,謝瑯不簡單,但他的兒子謝思齊是個簡單的,沖動易怒,易受挑撥,沒什么?能力卻偏偏總想做出一番大事。

    所以?想要借謝家的手,謝思齊是最好的突破口。

    只要謝思齊受不住挑動,插手了傅錦時回京一事,后面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傅錦時順利回了京,在大理寺替傅家洗清了污名,對謝思齊來說最是不利,以?傅錦時睚眥必報的性子,一旦查到謝思齊身上,他不會有?好下場,因此謝思齊鋌而走?險,派了人于清石路上刺殺。

    這些事情做下來很?符合謝思齊的沖動莽撞的性格,可幕后之人忘了一點。

    以?謝思齊的能力,根本沒本事查到傅家父子尸首的位置。

    所以?從一開始那人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也因此,褚暄停派人去拿謝思齊并不單單是因為他傷了傅錦時從而震怒為之,還有?一點便是為了順藤摸瓜找到他背后之人,確認到底是不是陸家人。

    畢竟他何嘗不知夜闖丞相府拿人的做法極為不妥,一旦計劃失敗,輕則遭受百官彈劾,重則引父皇震怒,禁足都是輕的,但這是現下最快的法子。

    謝思齊不是個硬骨頭?,即便扛得住一天?兩天?的酷刑,第?三天?第?四天?呢,只要他扛得住朝廷的彈劾,謝家救不走?謝思齊,早晚有?一日他什么?都兜不住,所以?那人一定會派人前來除掉謝思齊。

    因此后來他讓沉驛將謝思齊帶回來后,便派了人守在了太?子府各處,一旦有?人靠近,便隨之探查。

    今夜終于找到了這個地方,卻終究來晚一步。

    那人比他想象中還要敏銳。

    不過此番倒也并沒有?多?意外,此人既然能繞這么?大一個圈子來算計,還重傷了傅錦時,就不是個簡單人物。

    “你什么?意思?!”謝思齊當即變了臉,“你想屈打?成招!”

    褚暄停此人雖然表面光風霽月,說話時總是含笑,但其實性情難測,陰晴不定,而且手段狠辣,睚眥必報。

    現在的情形,褚暄停認定了是他派人對傅錦時動手,這種情況下他并不覺得褚暄停會同他開玩笑。

    褚暄停沒說話,但是神色冷而沉,落在謝思齊的眼中更是像寒冰深淵。

    謝思齊冷汗流了下來,但還在強自鎮定,“你是太?子,掌管刑部,最該遵循大瞿律法。”

    “你怎么?那么?天?真?啊,謝大公子。”一旁的沉星嗤笑出聲,“你做事想過律法嗎?還是律法管過你?”

    “你怎么敢!”謝思齊聲音陡然尖利,已然近乎失去理智,連這種大不敬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望著褚暄停道:“你就不怕我死在太?子府?!我若死在你的府上,你還做得成太?子嗎?大瞿百官!不!大瞿百姓會要一個濫殺無辜的儲君嗎?!”

    沉星繼續笑瞇瞇道:“那就要看謝大公子扛不扛得住了。”

    “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這樣藐視律法!”謝思齊昨天?看到過,沉星就是這么?笑著把另一個人的指甲拔了,他猛地不顧頸間的匕首,掙扎起來,“我爹是丞相,你怎么?敢如此對我!”

    “太子殿下的父親可是陛下,為何不敢?”沉星覺得好笑,謝思齊怎么?會跟太?子殿下比父親,不過還是稍稍將匕首移開了些許,怕謝思齊一個不注意真把自己殺了。

    謝思齊感受到頸間匕首的一動,他腦子陡然清明過來,褚暄停既然到如今都只是嘴上說說,而沒敢動他一根手指,甚至是帶著他來抓人,便能說明褚暄停怕他出事。

    這樣看來,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怕百官彈劾,所以?他篤定沉星也不敢真?的傷他,因此更加放心大膽的掙扎起來。

    馬上就要進城了,他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守城門的禁軍一定能聽到。

    謝思齊的頭?腦從沒像這一刻這般清晰,他知道他爹這幾日肯定上奏彈劾太?子了,霍屹川定然知曉,而霍屹川此人極為正直,一旦知曉他被如此扣押在馬車上,定然會攔下,只要攔下,城門口的事情就一定能傳到他爹的耳中,他爹一定會帶人保下他。

    謝思齊猜對了一些事,但也沒全對,沉星受制于褚暄停的命令,的確不敢真?的傷他,但褚暄停卻不會任由他鬧騰。

    只見褚暄停冷冷地瞥了謝思齊一眼,拿過沉星手中的匕首,擦著謝思齊的脖頸插/在了他后頭?的車壁上,謝思齊感受到頸間刺痛,冷汗刷的下來了,喉間的聲音也陡然卡了殼。

    “你……”

    褚暄停的神情是同先前完全不一樣的冷冽肅殺,“你再鬧騰,孤不介意讓你先去見先祖。”

    “殺了我,你如何交代?”謝思齊強忍著恐懼道。

    褚暄停拔出匕首,陡然朝著謝思齊的腦袋上刺去。

    謝思齊的反應從沒像此刻這般快,他猛地抱著頭?縮下身去。

    匕首割傷了謝思齊的手背,割下了一縷頭?發。

    沉星勾著唇角道:“謝公子,殺了你,隨便扔去亂葬崗,再找個人假扮你也是很?容易的。”

    雖然沉星在笑,但謝思齊一點都沒有?放輕松,反而心中恐懼更甚。他只要看到沉星的笑容就能想到那人被拔下指甲的一幕,那人的慘叫好似還縈繞在耳邊。

    想到這里?,謝思齊徹底安生了下來。

    褚暄停閉上眼沒再理會謝思齊。

    很?快,馬車入了京城,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中間摻雜著幾聲小攤販的叫賣聲。

    一直到了太?子府附近才安靜了下來。

    褚晝津遠遠地看見馬車回來,丟了嘴里?含著的草葉,站直了身子。

    褚暄停下馬車時,臉上還帶著冷意,褚晝津一看便知道這一趟沒抓著人。

    他那晚才到刑部沒多?久,就收到了褚暄停派沉驛去丞相府抓謝思齊的消息。

    他當時第?一反應是褚暄停怕是失去理智了,但很?快就覺得褚暄停不至于。

    今日收到消息褚暄停的消息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果然如此。

    “如何?”褚暄停問?。

    “抓到了。”褚晝津說:“你是怎么?知道,那人還會殺個回馬槍的?”

    收到褚暄停的消息時他正在刑部給葉行他們提供證據。

    他這一趟去晉州,找到的可不僅僅只是那一塊調兵的信物。云慵盤算著把私兵扣在他的頭?上,為了逼真?也為了讓他相信是誠心合作,放了不少權給他,他自然趁此機會能查多?少查多?少。

    “猜的。”褚暄停隨口道。

    “那你去賭坊猜大小,豈不是把把贏?”褚晝津冷哼。

    嘴上這么?說著,心中卻在慶幸自己當初臨時押寶押對了人,沒跟著褚千堯一條道干到黑,不然此刻指不定真?成背黑鍋的了。

    “把人送去地牢。”褚暄停對沉西吩咐道。

    他帶著謝思齊為的就是防止那人調虎離山,倘若謝思齊死在太?子府,那么?局勢瞬間就變了。

    所以?謝思齊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絕對不能是太?子府。

    “是。”沉西直接趕著車去了另一道門。

    “抓到的人呢?”褚暄停邊走?邊問?褚晝津,“審了沒有??”

    “已經審出來了。”褚晝津說:“云慵。”

    褚暄停腳步一頓,顯然不信。

    褚晝津道:“我也不信,但再如何審,只一口咬定是云慵。我怕人死了,不敢再下狠手。”

    褚暄停是知道褚晝津的手段的,讓他都撬不出東西的人旁人就更撬不出了。

    “既然如此,那便換個法子。”褚暄停道。

    刺客嘴巴撬不開,那便讓謝思齊給刺客做個證。

    褚晝津看向褚暄停,只覺得這人腦子轉的真?快,一個主?意接一個。

    不過……

    “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褚暄停側眸。

    “扶清帶來一個人。”褚晝津賣了個關子,“定然幫得上你。”

    兩人說著話,也到了吟松風,一進院子,便見到一人身著黑色披風背對著他們站在不遠處。

    聽到聲音,那人轉過身來,兜帽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太?子殿下。”

    那人抬手向后拿下了兜帽,露出一張溫婉親和的面容。

    褚暄停停下腳步,道:“謝姑娘。”

    “太?子殿下好像并不意外。”

    褚暄停道:“孤以?為謝姑娘還會蟄伏下去。”

    第130章 第130章三合一

    京城的夏日天?變得極快,下午還是艷陽高照的晴天?,傍晚便開始刮風打雷,很?快下起了大?雨。

    風汛靠坐在地牢角落里聽著外面的雨聲恢復體力。

    在回祁州的路上,他?臨時接到公子的命令,要他?折返,等太子府眾人出府時,便潛進地牢殺了謝思齊,但?同樣的,公子也囑咐過倘若守備松散就直接撤。

    他?明白這個意思,若是守備松散說明是陷阱,故意引他?進去?。

    他?起先也是小心謹慎的,但?幾次試探發現戒備森嚴,于是便決定潛進地牢。卻不想進入地牢后撲了個空,當即便意識到中計了,他?轉身?就想逃,卻被后面進來的人堵了個正著。

    如今雖然受了刑,但?風汛還是沒有放棄,剛才?被送回來之時,他?看到了同樣被關回來的謝思齊,只要找機會殺了謝思齊,公子的計劃依舊會成功。

    他?在等待機會。

    “方瑩。”

    “嗯?”

    地牢中的燈火并不明亮,只能算是勉強照亮一方天?地。

    風汛聽到聲音睜開眼睛,他?看到拐角處有兩道身?影。

    “殿下尋你。”

    “可?知是何事?”

    “關于永州的。”那人放低了聲音。

    “好。”方瑩說:“你先替我守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你去?吧。”

    很?快,那邊其?中一道身?影離開了。

    風汛沒有著急。

    他?擔心是褚暄停設計的陷阱。

    過了許久,一直到巡邏的沉鐵衛交換后,他?拿出了先前從刑室里順走的一根長?針,先是輕輕在自己的手腕與腳腕上的鎖鏈上動了兩下,很?快手腳之上的鎖鏈松開來,而后他?又?起身?輕輕在鐵索里面動了幾下,鐵鎖應聲而開。

    風汛接住掉落的鐵鏈與鐵鎖,將他?們?輕聲放在地上。

    牢獄的門“吱呀”一聲緩緩敞開,風汛謹慎地觀察了下甬道兩側,見沒有人來,他?才?出了門朝著謝思齊的牢房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拐角的甬道里傳來一陣刀劍相撞的聲音,風汛沒有貿然上前去?查看,而是在靠近拐角的地方停住。

    很?快兵戈之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刀利器刺進人身?體的聲音,緊接著是朝著這邊快速靠近的腳步聲,風汛握緊了手中的長?針。

    待到人近了,風汛猛然出擊,然而來人反應也極快,手中的長?劍橫至身?前抵擋,緊接著腳下發力,往前攻去?。

    兩人瞬間過了數十招。

    “看閣下的樣子是要逃。”來人半邊臉遮在黑色面巾下,“我來救人,無意與閣下為?難。”

    風汛見來人渾身?濕透的樣子,心中的懷疑依舊沒有半分消減。

    因著先前那一次防備森嚴,他?現在對任何一點異動都心存警惕。

    “我也要救人。”風汛試探道:“不知閣下救誰?”

    那人眼中浮現警惕之色,“這好像不關閣下的事。”

    風汛繼續道:“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在下既然能夠闖進來,就不需要人合作。”那人握緊了手中的劍,打量了一番風汛,見他?滿身?的傷,出言道:“反而你卻像是會拖累我的樣子。”

    風汛說:“你闖進來時,想必太子府已?然察覺了動靜,很?快便會有大?批沉鐵衛圍堵過來,單憑你一人,你逃不掉。”

    “浪費時間。”那人道了一聲,而后抬劍攻擊,風汛閃身?躲開,那人趁此機會抽身?朝著里面極掠而去?。

    風汛疑慮被打消了些許。

    若是救人心切,必定如此急不可?待。

    他?將長?針置于袖箭跟著追了上去?,他?發現來人去?的方向也是謝思齊所在的位置,這人若真?不是褚暄停安排,那便是謝丞相派來救他?兒?子的,這是他?最后的機會,要趕在此人帶著謝思齊出地牢前殺了謝思齊。

    謝思齊是被吵醒的,迷蒙間睜開眼便看見一個黑衣人拿著鐵劍砍鎖,他?隨口就想罵一句蠢貨,卻陡然發現此人是來就自己的,因為?他?通過那人額頭上的長?疤認出了此人乃是父親養的死士首領春暉。

    “暉叔!”謝思齊驚喜地瞪大?了雙眼,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竄到了牢獄門邊,半點看不出從前那副陰狠陰毒的模樣。

    “大?公子。”春暉的聲音沉穩有力。

    聽到熟悉的聲音,謝思齊心里頓時踏實了。

    “是我爹讓你來救我的!”

    春暉沒回答他?這一句,而是道:“公子往后稍退,屬下用些力氣,免得傷到公子。”

    謝思齊連忙道:“好好好。”

    他一邊說著一遍后退避開些。

    “沒用的。”就在這時,風汛走了過來,“用蠻力是打不開鎖的。”

    他?在暗處見謝思齊當真?認識此人,還是一副熟稔的樣子,心中疑慮全?然打消。

    “風汛?”謝思齊皺眉,他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陸玨的手下,再看他?這一身?的傷,他?猛然道:“陸玨被抓了?!”

    “不可?能啊,他?不是跑了嗎?”謝思齊說到這里猛地反應過來,“你被他?棄了。”

    “公子認識他??”春暉問道。

    謝思齊道:“陸玨的手下。”

    “公子知道你派去?刺殺傅錦時的人被抓了,怕你暴露連累了陸家,派我來清理,不成想中了計。”風汛一邊回答謝思齊的話,一邊上手用長?針開鎖。

    謝思齊對這話倒沒起疑,陸玨此人心狠手辣,冷血無情,若是風汛說是為?了他?來清理人,他?反而會起疑,但?目的是為?了自己,他?便毫不懷疑,因為?陸玨在他?心中就是這樣的小人。

    春暉在一旁問道:“看你這樣是受了刑,沒把不該說的說出來吧。”

    謝思齊聽聞這話看向風汛,風汛道:“出賣謝公子等于出賣我家公子,我不會做這樣的事。”

    話音落下,鐵鎖也應聲而開。

    春暉敞開門,謝思齊從里面走了出來。

    然而就在他?走出來的剎那,風汛手中的長?針陡然朝著謝思齊的頸間而去?。

    “公子!”春暉反應極快,以身?擋之,他?比謝思齊還要高出許多,那道長?針恰好刺在了他?的后心處。

    “暉叔!”

    風汛反應很?快,立刻收回長?針想要再次刺向謝思齊。

    “抓住他?!”沉西帶著沉鐵衛趕來之時,就見風汛再次出擊,沉七見狀直接拔出后腰上那把極少出鞘的細劍,反手擲了出去?,長?針在離著謝思齊還有半寸之時,風汛的胳膊徑直被刺穿。

    因為?疼痛失力,風汛手中的長?針落在了地上,沉西幾步上前壓制住了風汛。

    謝思齊看著流淌而出的鮮血,手足無措地抱著倒下來的春暉,“暉叔……你別?嚇我……”

    春暉張嘴想說話,可?是口中卻不斷溢出鮮血,謝思齊哭著說:“暉叔,我不該不聽你的話的,暉叔,你別?死……”

    春暉眼中含淚,抬手想碰碰謝思齊的臉,然而還未觸到,便失力掉落。

    “暉叔——”

    謝思齊抱著春暉哭喊出聲。

    他?頭一次后悔了,春暉勸他?不要與陸玨合作時他?該聽的,是他?害死了從小保護他?的人,是他?害死的……

    拐角處,帶著兜帽的謝忱池聽著謝思齊的哭喊聲,面無表情地轉身?出了地牢。

    “春暉叔,最后一件事。”

    “三小姐請講。”

    “去?太子府的地牢中救大?哥。”

    “屬下領命。”

    春暉從來不是父親的死士,而是她母親的,母親死后,便是她的,母親救他?一條命,他?最終還了她的女兒?。

    大?瞿夏日里卯正便要上朝。

    褚暄停不到卯時便起身?。

    因為?傅錦時受傷不好挪動,褚暄停這幾日便一直宿在書房。

    來往伺候的下人知道書房的隔壁睡著傅姑娘,所以都放輕了動作。

    “謝思齊如何了?”

    “不吃不喝,靠著墻發呆。”沉西道。

    褚暄停應了一聲,謝家這番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

    謝瑯的死士首領春暉聽命于謝忱池,春暉與謝思齊感情深厚,但?卻又?能為?了謝忱池去?演戲,最后以命相抵,謝思齊更是牽動情緒至此。

    “隨孤去?看看。”褚暄停說著出了書房。

    不過在去?天?牢前,他?先是照常去?了主屋,看了看傅錦時。

    今日是沉月輪值,見到褚暄停前來,她行了一禮,褚暄停坐到榻邊,見傅錦時手上的紗布像是才?換過的樣子,知道這是已?經換了藥了,他?問道:“手上的傷恢復得如何了?”

    “手背上的已?經結痂了。”沉月道:“手心處慢一些。”

    褚暄停應了一聲。

    當日江舟處理傅錦時手上的傷時,特意小心注意到了經絡,避免將來影響她用銀針和刀。

    褚暄停囑咐道:“今日該換藥方了,煎藥時,你去?盯著些。別?讓廚房的人弄錯了。”

    “是。”

    “江舟來診脈時,你問問他?……”褚暄停說到這里抿唇頓住,“算了,好好照顧她。”

    沉月應聲。

    褚暄停虛虛的握著傅錦時指尖的位置又?坐了一會兒?才?走。

    這些天?每次說完了話,他?便這樣沉默地陪著傅錦時坐一會兒?。

    傅錦時正坐在祁燕山山腳處的一處小溪旁洗手,忽然感覺指尖處被小溪中的什么碰了一下,她有些疑惑的抓了一下,卻抓了個空,她有些疑惑的抬起手,又?去?看小溪。

    溪水清澈見底,有幾尾小魚在游,其?余什么都沒有。

    “阿時,發什么愣呢?”傅別?遙從后面湊過來,本?來呲著大?牙,結果見傅錦時一直舉著手看,他?的大?牙陡然收了起來,一把抓過傅錦時的手仔細查看,神色凝重的問道:“傷著了?!”

    傅錦時見三哥如此緊張,連忙道:“不是,沒有。”

    “不舒服?”

    傅錦時連忙搖頭,“剛才?洗手時感覺被什么握了一下,應該是小魚,沒事。”

    “嚇我一跳。”傅別?遙松了口氣,“你的手可?是用來治病救人和上陣殺敵的,可?不能有事。”

    說著他?手賤地捏了捏傅錦時的臉,笑瞇瞇道:“和你的臉一樣重要。”

    傅錦時沒有拍開傅別?遙的手,而是雙手一齊分開兩邊同樣捏住了傅別?遙的臉,“我記住啦。”

    傅別?遙見狀,另一只手也不閑著,直接捏向傅錦時的另半邊臉,“你、給、我、松、手!”

    “你!先!松!”

    兩個人誰也不讓誰,就這么僵持著。

    忽然,林子里一陣鳥兒?被驚起四散的聲音,兩人同時警惕側頭。

    “三哥,你記不記得,阿爹說過,祁燕山的山腳下經常會有黑熊來喝水。”

    傅別?遙點頭。

    “我們?不會是碰上了吧。”

    傅別?遙說:“我數一二三,咱倆一起松手,然后騎馬快跑。”

    傅錦時點頭。

    “一。”傅別?遙警惕的覷著剛才?鳥兒?起飛的樹林深處,“二……”

    “嘿!”

    猛然一道如驚雷般的聲音響起,傅別?遙一聲沒喊完的“二”直接被這一聲嚇得變了調,拐出去?了十里地。

    而同這一聲變了形的音一同想起的是傅錦時與傅別?遙驚呼的嗓音和落水的“噗通”聲。

    “傅別?遙,傅錦時,你們?倆干嘛呢?”曲陵一臉懵的看著落水的二人,“怎么還在這么淺的溪水里浮上水了?”

    傅別?遙知道不是黑熊后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抹了把臉,怒氣沖沖地沖著曲陵喊道:“你小子,給我等著!”

    說完,拉著落水的傅錦時上了岸,而后兩人二話不說的朝著曲陵一陣拳打腳踢。

    曲陵雖然有武功在身?,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最后只能罵罵咧咧的跑了。

    “有本?事別?走,等著我喊人!”

    “回家換衣服。”傅別?遙雙手叉腰,艱難做出一副盛氣凌人,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來,“誰等你!”

    說完,拉著傅錦時騎上一旁的馬跑了。

    然而到家后,兩人卻不敢從正門進,今天?父親和大?哥都在,阿姐雖在,可?是阿姐對著阿爹也慫,阿娘又?出診去?了,家里沒人護著,這樣狼狽的回去?,指定要挨揍。

    阿爹可?是千叮嚀萬囑咐過,不準他?倆私自去?河邊玩。

    于是兩人一合計,決定直接后門處翻墻。

    傅別?遙一馬當先,踩著馬背,跳上了墻,結果一低頭就見大?哥在,他?“嘿嘿”一笑,“大?哥……”

    “下來。”

    傅別?遙還算講義氣,在下去?前朝著傅錦時道:“阿時快跑!”

    然而傅錦時還沒來記得跑,便被從后門出來的阿姐堵住了。

    傅錦時瞬間擺出一副可?憐樣,“阿姐~”

    “阿時啊,不是阿姐不想通融你,實在是通融不了。”傅別?云說著,讓開了位置,傅錚緩緩從后門處走了出來。

    傅錦時當即苦了臉,“阿爹啊……”

    “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曲陵從傅錚的身?后走了出來,一臉的欠揍笑容。

    “我就知道是你!”傅別?遙從府里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想指著曲陵的鼻子罵,但?是礙于阿爹在場,愣是一句臟話都沒敢吐出來。

    “都給我進來。”傅大?將軍的語氣平平,神色平平,但?越是這樣,傅錦時與傅別?遙才?會越犯怵。

    這是典型的暴風雨前的平靜。

    兩人大?氣不敢出的跟在后邊,灰溜溜的往里走,只有在路過曲陵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曲陵哼哼一笑,對傅大?將軍說:“傅叔,我……”

    “你也一起進來。”曲陵話還沒說完,便被傅大?將軍打斷,“你不去?那小溪邊上,怎么會知道他?倆去?了。”

    曲陵瞬間蔫了,傅別?遙與傅錦時瞬間開心了。

    于是最后三個人一起挨了一通訓,而后被罰抄寫《防落水規訓》十遍。

    “就知道每次碰上你們?兩個沒有好事!”曲陵頭發都凌亂了不少,生無可?戀的趴在桌上。

    傅別?遙咬著筆,欣賞著自己看不出橫撇豎捺的字,“是我們?每次碰到你都沒好事。”

    傅錦時拿著毛筆將自己散亂的頭發挽起來固定住,掃了兩人一眼道:“你們?餓不餓,我們?先去?吃點飯吧。”

    “被發現會被罰的更重吧。”曲陵道。

    “阿娘快回來了,不怕!”

    曲陵一聽傅姨要回來了,當即扔了毛筆,“走!”

    “走去?哪?!”傅錚站在門口,看著三人道:“再加五遍,寫不完,晚飯也不用吃了。”

    “別?了吧,阿爹……”

    “喊誰都不管用。”傅大?將軍說完,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對了,你們?阿娘今日宿在軍營,不回來了,死心吧。”

    三人聞言愣是咧著嗓子嚎出了一陣鬼哭狼嚎。

    沉月注意到傅錦時眼尾滲出淚,連忙拿著帕子輕輕拭去?。

    她坐在榻邊,微微嘆了口氣。

    沉月一開始不明白殿下為?何總是陪著傅姑娘說一會兒?話,分明她還在昏迷,也不懂為?何沒話說了還要陪著坐一會兒?,后來云將軍醒了,過來陪著傅姑娘說話時她無意間聽到才?知道,傅姑娘很?怕孤獨。

    知曉后,她輪值時便也說上一會兒?,她猶記得傅姑娘總是跟她打聽京城官員消息,于是她便總是圍繞著這些人的關系來說,輪到星星時,星星便同她講一些變換容貌的技巧。

    無論何時,都不會讓傅錦時一個人待在小小的床榻之上。

    也是這些日子總是陪在左右,她才?發現,傅姑娘雖在昏迷,可?總會流淚。

    她想,傅姑娘大?約夢里也是難過的。

    褚暄停出了主屋后便去?了地牢。

    這處地牢在整座太子府的最后方,此處偏一些卻并不陰暗,相反陽光很?好。

    不過此時因著夜里下過雨,此刻太陽又?才?出,有些潮濕。

    褚暄停進了最里面,看到了坐在那里不言不語的謝思齊。

    以往謝思齊見到他?都會冷嘲熱諷上幾句,今日倒是頭一次這么安靜。

    “春暉埋在了京城外的熱下村里。”褚暄停道。

    聽到這一句,謝思齊眼睛動了動,而后第一次對著人道了謝。

    褚暄停說:“什么時候想通了,就喊沉驛,他?會帶你去?該去?的地方。”

    “我會死嗎?”謝思齊抬眼望著褚暄停問道。

    “會。但?不是現在。”褚暄停道:“你知道怎么說才?能保你的命。”

    “那我還得謝謝你沒讓我現在死。”

    “不客氣。”褚暄停說:“作為?交換,等你回了丞相府,風汛會給你送去?。”

    扔下這句話,褚暄停便走了。

    謝思齊望著褚暄停的背影滿眼恨意和狠毒。

    在他?看來,若不是褚暄停抓走了他?,春暉叔不至于為?了救他?而死。

    這一切都怪褚暄停。

    褚暄停不是想讓他?招供陸玨嗎,他?偏不。

    風汛他?會殺,但?他?不會讓褚暄停如愿以償。

    早朝的大?殿上,不少官員見到同樣來上朝的太子殿下時略有驚訝。

    但?驚訝歸驚訝,該行禮還是要行禮,“太子殿下安。”

    褚暄停頷首。

    待他?走遠了,關系近一些的官員便三三兩兩說起了話,“今日朝堂之上怕是要有大?動靜了。”

    “我們?夠不上管,聽著便是。”

    “陳兄說得有理。”有人似笑似嘆。

    褚暄停來的不算早,幾乎前腳進來,后腳肅帝便到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肅帝看向褚暄停,神色溫和地問道:“太子身?子可?好了?”

    褚暄停恭敬回答:“回稟父皇,江大?夫醫術高明,兒?臣已?無恙。”

    “那便好。”

    肅帝看向眾人,一旁的張公公眼觀鼻鼻觀心,朝著眾人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張公公話音剛落,站在都察院那邊的一人忽然上前,“陛下,臣有事啟奏。”

    “連卿。”肅帝:“何事?”

    “陛下,太子殿下無故扣押丞相府大?公子已?然三日,不知可?查出什么?”連易恒雖然是看著肅帝回的話,但?此話顯然是在彈劾太子。

    肅帝看向褚暄停,“太子。”

    褚暄停出列行禮,“父皇,此話可?是冤枉兒?臣了,兒?臣并非無故扣押謝大?公子,而是謝大?公子協助查案。”

    “殿下休要誑言,分明是你的沉鐵衛夜闖丞相府,將人打暈帶走的!”

    “連大?人是親眼所見嗎?”褚暄停反問。

    “臣雖不是親眼所見,但?……”

    “既非親眼所見,就莫要亂說。”褚暄停神色清冷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連大?人身?為?都察院魚食,大?瞿律法上的內容總不會不知吧。”

    連易恒看向謝瑯,希望丞相能出來說句話,謝瑯自然注意到了連易恒的眼神,他?心中想著昨日謝忱池的那番話。

    “父親,大?哥如今在太子手中,我們?惹怒太子沒有半分好處。而且春暉叔到如今都還沒傳回消息來,地牢里供出大?哥的人也不知死了沒有,我們?此刻不該與太子殿下起正面沖突,不若以靜制動。”

    想到這里,謝瑯道:“既然如此,敢問太子殿下,不知犬子可?協助完了?”

    褚暄停道:“協助完了,自會送謝公子回府。”

    謝瑯又?道:“既然還未,殿下可?否讓犬子上殿來。”謝瑯說著朝著肅帝拱手行禮,“陛下是整個大?瞿最為?公正之人,犬子見著陛下定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褚暄停笑了一聲,痛快道:“好啊。”

    他?本?還擔心謝思齊萬一實在想不開,他?該怎么名正言順的將人帶到大?殿上來,謝瑯此話倒是助他?一臂之力。

    謝瑯沒想到褚暄停竟會這么痛快的答應,他?倏然皺眉,然而令他?更加意外的是,褚暄停又?說:“想來謝丞相這位父親派親近之人去?接會更放心,孤便不插手此事了。”

    站在謝瑯一邊的人本?以為?會是場硬仗,結果都沒想到就這么輕易的成功了。

    他?們?這位太子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肅帝看了太子一眼道:“既如此,謝卿,你便先去?安排人接令郎。”

    謝瑯雖然有所疑惑,但?肅帝已?然發話了,他?便先應了下來,“恕臣失禮。”

    肅帝點頭,他?便先退出了大?殿。

    待到謝瑯走后,褚暄停又?道:“父皇,兒?臣也有一事。”

    “講。”

    “如今傅家已?然洗清叛國罪名。兒?臣先前替傅家四姑娘求的太子侍醫一職,是否可?行了?”褚暄停恭敬道:“還有傅別?云將軍,既并非叛國,甚至冒死去?祁州陸家搬來了援兵,是否也該官復原職?”

    褚暄停在傅家的告示貼出去?的第二日便書信一封給了陸琪,讓他?寫了封折子,上奏陛下陳述當日傅別?云冒死求援的事情,如今此事京城也已?傳遍。

    “眾卿有何看法?”

    “這……”

    諸位大?臣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做那個出頭之人。

    傅家一事他?們?都看了刑部貼出來的告示,自然知曉了傅家沒有叛國,甚至不少消息靈通的都知道了當日大?理寺發生了何事。

    傅家父子的尸首遭人如此對待,傅錦時與傅別?云兩人為?了洗清污名慘成那般模樣,誰敢保證傅錦時做了官將來不會報復他?們?這些曾經指責過傅家的人。

    甚至不僅是傅錦時,還有傅別?云,這位曾經可?是永州的守邊將軍,大?瞿第一位女將軍,她如今沒了傅家叛國的罪責,若是一旦養好了身?體官復原職,屆時回到永州掌三萬鷹衛,誰知道會不會因為?先前之事心生怨恨,從而做出對大?瞿不利的事情來。

    諸多隱患加在一起,沒人敢先發聲。

    “陛下。”一片沉寂中,沈懿先出了聲音。

    “沈卿,你有何看法?”

    “諸位大?人皆有考量,覺得有隱患,老臣也怕。”沈懿道:“故依老臣之見,不若設立考察。”

    “沈卿的意思是……”

    “像男子選官的科舉制度那般,女子也設立一個女子科舉。”

    此話一出,滿殿朝臣嘩然。

    而相比起朝臣的反應,肅帝相對平靜許多。

    有人當即出列,“陛下,女子科舉,聞所未聞。”

    另有一人附和,“陛下,有違祖制啊!萬萬不可?!”

    不少人一同應和,肅帝問沈懿,“沈卿,你怎么說?”

    “陛下。”沈懿說:“古往今來,制度永遠是在革新的,墨守成規無異于止步不前。”

    “陛下,臣不反對變革,可?即便是變也該遵循禮法。”都察院一名御史錢珂道:“從古至今,都是男耕女織,男女各有所為?,各有所不為?,治國一事本?是男子之責,若是女子科舉豈非是亂了套。”

    “陛下,臣認同錢大?人所言。”吏部侍郎吳相書道:“此舉倒反天?罡,必會為?我大?瞿招致禍亂!”

    不少人聽聞沈懿此話當下便義憤填膺,反駁出聲。

    “卞卿如何看?”肅帝又?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卞驚鵲。

    卞驚鵲道:“大?瞿有許多女子能力并不比男子差,老臣以為?沈首輔此言可?行。”

    “陛下,傅家傅別?云帶兵打仗幾乎從未敗績,守護一方國土,傅家傅錦時也曾帶兵死守鄴城七日,一手好的醫術更是替太子殿下解了毒。甚至就老臣所知,傅四姑娘還曾于宮門救活了中毒瀕死的歲愉公主。”秋揚霄也在此時出言,“這二人如此出色,倘若不能為?我朝廷所用,豈非可?惜?”

    韓啟生道:“陛下,廣陵公主也做下諸多事宜,公主于大?瞿各地設立救濟館與學堂,救治了無數百姓,教會許多無法上學堂的孩子讀書識字,甚至這里面救治百姓與教書的還有許多女子,由此可?見,女子當官并無不妥。”

    寧王殿下也站了出來,“陛下可?還記得傅大?將軍的夫人。傅夫人曾于邊境救治無數將士和流民。吳大?人又?怎可?說是禍患。”

    “諸位愛卿倒是各有各理。”肅帝站起身?道:“朕一時也不好評判。”

    眾人看向肅帝,只見肅帝站在上首,掃視眾人一眼,淡淡道:“不若這樣,這大?殿左右各有一處偏殿,諸位愛卿中同意女子科舉之事的便去?左側,反對之人便去?右側。一個時辰之內,兩邊各給朕一份墨卷。”

    肅帝說著,看向那些一直中立,一言不發的人,嘴角微微勾起,“中立之人,當即革職。”

    聽聞先前之言,眾人還算安靜,不少人甚至存了兩不得罪,渾水摸魚的想法,后面的話一出,任誰也不敢再生心思。

    肅帝滿意的看著下首眾人的反應。

    “如此,便開始吧。”肅帝說:“一個時辰后朕便在此殿中等候諸位。”

    說罷,他?便走了。

    肅帝一走,殿內陡然喧鬧了起來,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謝瑯回來之時,恰逢此時,站在他?旁邊之人告知了事情,謝瑯當即明白了褚暄停為?何輕易順了他?派人去?接謝思齊。

    他?倏然看向褚暄停,褚暄停挑眉,而后一言不發地出了大?殿的門,不少人都一直注意著褚暄停,見他?去?了左側,倒也沒多意外,畢竟最開始便是他?先提出要傅錦時為?官。

    陸陸續續的有人分別?進了左偏殿和右偏殿。

    另一殿中。

    “陛下。”應寒川行禮,“右偏殿的人居多。”

    肅帝毫不意外。

    女子科舉一事便是前朝也并未有先例,定然反對之人多過贊成之人。

    “待到謝瑯的人將謝思齊帶來后,把人帶來這里。”肅帝一邊看著太子呈上來的關于云家罪責的折子,一邊吩咐道。

    應寒川應聲退下。

    候在一旁的張公公跟著行禮退了出去?,緊接著一個同樣跟隨肅帝伺候的小太監從另一側離開。

    約莫半個時辰后,謝瑯正與其?他?幾位大?臣在商討,張公公走了進來,“丞相大?人。”

    “張公公。”

    “陛下傳召。”

    謝瑯起身?跟隨張公公入了殿內。

    一進去?便看到了跪在地上胳膊帶傷的謝思齊。

    “思齊!”他?也顧不上行禮,連忙快步走到謝思齊身?旁,“我兒?,怎會如此?”

    “太子殿下,可?是不顧律法,對我兒?用刑?!”

    褚暄停雙手環胸站在一旁,漠然望著謝瑯。

    “爹!”謝思齊聞言猛地抓住他?的袖子,“來的路上有人刺殺,是太子殿下救了兒?臣!”

    謝瑯一怔。

    褚暄停淡淡道:“若是孤用刑,自然是要用酷刑,令郎今日怕是走不到這殿中。”

    謝瑯自知沖動之下說錯了話,連忙謝罪,“殿下勿怪,是老臣心急錯言。幸好殿下趕得及時。”

    他?這話雖未明說,但?眾人也知是何意。

    不過是在懷疑是太子自導自演。

    褚暄停才?不慣著謝瑯的拐彎抹角,直言道:“丞相大?人是懷疑孤自導自演?”

    謝瑯本?以為?褚暄停依舊會體面應對,卻不想他?竟這屆這么挑明,連忙道:“老臣并無此意。”

    “有沒有都無所謂。”褚暄停道:“丞相只要知道,若非是孤,令郎昨日便已?經死了。”

    “謝卿。”

    謝瑯聞言,又?連忙向肅帝請罪,“老臣失禮。”

    肅帝擺擺手,“慈父心切,朕怎會怪罪。”

    謝瑯此刻穩下心神后,才?注意到殿內除了陛下和太子,還有沈懿、大?理寺的奇不演與刑部葉行、都察院的左右御史。

    這個架勢,與三司會審無異。

    只聽肅帝道:“太子已?然同朕說了,昨日便有人潛入太子府意圖謀害令郎,今日便也派了人暗中跟隨保護令郎。”

    “是老臣失言,太子殿下莫怪。”

    褚暄停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沒給謝瑯半點臉面,還是肅帝從中給了謝瑯臺階,“兩次刺殺,可?見此人殺心之重,謝卿可?知令郎得罪了什么人?”

    謝瑯聞言,第一反應便是陸玨,怕是陸玨擔憂思齊暴露他?,所以派人暗下殺手,但?此事是萬萬不能說的。

    “思齊頑劣,性子不好,怕是得罪了不少人。”謝瑯避重就輕道。

    肅帝聞言面上笑容不變,“可?惜了,沉鐵衛抓到之人皆已?自盡,也沒留下什么線索。”

    謝瑯聽到此話心中松了一口氣。

    陸玨若是暴露,謝家做的事怕也遮掩不住,即便是為?了謝家,他?如今也得保陸家。

    “勞陛下費心。”謝瑯道:“只是可?否請陛下下旨,將此事交由大?理寺查清楚,這般隱患留下,犬子怕是處境危險。”

    肅帝意味深長?地望著謝瑯,“允。”

    謝瑯與謝思齊一同謝恩,“謝陛下。”

    肅帝又?看向謝思齊,“太子說謝公子這兩日于太子府內協助查案,可?是真?的?”

    “回稟陛下,是真?的。”謝思齊道:“太子殿下抓住了刺殺傅四姑娘的刺客,那刺客誣陷是小臣指使,太子殿下便派人來府上請走小臣,父親不明真?相,以為?太子殿下把小臣當做犯人,盛怒之下上疏彈劾,還望陛下寬容父親救子心切。”

    他?說著拜了下去?。

    褚暄停聞言看向謝思齊,他?此刻倒是沒了先前那副張狂樣子,看著也聰明了不少,僅用幾句話便點名了他?與謝瑯是誤會。而且還刻意避重就輕,將他?的夜闖丞相府無證拿人說成是派人請走,將謝丞相說成是一個父親的心急。

    “可?查出是何人?”肅帝問。

    “不曾。”謝思齊道:“太子殿下查到了那人在京城外的一處別?院里,但?小臣與太子殿下趕到之時,人已?經跑了。”

    肅帝看向褚暄停,褚暄停道:“那一處痕跡也清理的很?是干凈,并未留下線索。”

    “既然這樣,此事便繼續交由太子來辦。”

    “是。”

    “陛下,那犬子……”

    “自是可?歸家了。”

    “謝陛下。”

    此事既了,眾人便也告退,繼續回到兩殿中,他?們?此番被傳召過去?,也都知道無非是要他?們?做個見證,因此眼觀鼻鼻觀心,沒有誰去?多嘴此事。

    “太子留下。”

    褚暄停應聲留下。

    “此事你太沖動。”肅帝說。

    褚暄停沒有說旁的,只問了一句,“父皇,您還不是天?子時,阿娘也曾受您拖累遭人刺殺,當她重傷倒在您懷中時,您能冷靜嗎?”

    “你……”

    褚暄停說:“兒?臣當時想活剮了那人。”

    肅帝望著眼中閃爍冷意的褚暄停,半晌,他?道:“你中意傅家姑娘。”

    “是。”褚暄停毫不猶豫的承認,直言說道:“兒?臣心悅傅錦時。”

    “如今傅家已?然洗清污名,你若真?喜歡,朕可?賜她做你的太子妃。”

    “不。”褚暄停說:“兒?臣雖喜歡她,可?她卻未必喜歡兒?臣,更何況,兒?臣看得出,她不會愿意困于小小的太子府,兒?臣不愿束縛她。”

    褚暄停意識到自己對傅錦時動心之時,便已?知道自己此生不會輕易得償所愿,即便他?是太子,他?有無數手段可?以將人禁錮在身?邊,可?他?不會,也不想。

    他?知道受困于不喜歡的位置又?多痛苦,所以自然不會去?困住另一個人。

    “所以還請父皇莫要插手。”褚暄停極少對肅帝說這樣的話,他?一直心甘情愿去?做肅帝的棋子,肅帝有些命令甚至無需言明,他?都能察覺并完成,是一把很?聽話的刀。

    肅帝注視他?良久,轉過身?去?,“罷了。你與老四倒是兩個極端。”

    “兒?臣謝過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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