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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111章

    褚暄停沒在刑部待太久,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任務后就要離開?。

    傅錦時卻沒有隨他一同走。

    褚暄停察覺到傅錦時沒跟上來,他停住腳步回頭,“要去看看?”

    他不用?問?都知道傅錦時想做什么。

    傅錦時點頭。

    褚暄停沒有阻止她,而是扯下腰間的?玉佩丟給她,“牢獄的?最盡頭。拿著?它進,無人攔你。”

    傅錦時接過玉佩道謝,褚暄停說:“孤只等你一炷香。”

    說完便?徑直離開?。

    還?未走的?葉空略一挑眉,那?塊玉佩他知道,褚暄停從不離身。

    他目光落在褚暄停的?身上,而且他可?是記得進那?最后一間牢房需要的?不是玉佩而是太子手諭,畢竟牢房的?獄卒根本不認識太子殿下這塊玉佩。

    不過雖然不知為何這般,但葉空知道褚暄停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他也沒多話,轉身進了審訊室繼續去做事。

    而褚暄停這邊,沉驛早早地等在了馬車旁。

    “辦妥了?”

    “嗯。”

    “先走吧。”褚暄停點頭隨后對沉驛道。

    他猜到傅錦時來了刑部后一定會見?白九,于是來刑部之前就提早寫好了手諭給沉驛,讓他送去,并囑咐了牢里的?獄卒看到有姑娘拿著?云紋玉佩便?放行。

    “是。”

    傅錦時拿著?玉佩果然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最盡頭。

    獄卒將她帶到關押白九的?牢獄前,拿出鑰匙打開?了鎖。

    “多謝。”

    “姑娘客氣了。”獄卒道。

    待到獄卒離開?,傅錦時隨手將玉佩系在了腰間,正要推門進入牢房,卻不想迎面襲來一掌,

    白九早在聽?到傅錦時的?聲音時便?已經從草席上起身走了過來。

    看到傅錦時系玉佩的?動作時微微一頓,他記得這塊玉佩,前些日子分明是掛在大瞿太子腰上的?。

    白九眼?底染上暴戾,他伸手穿過牢獄的?木欄便?要去拽。

    前些日子在貢院前看到傅錦時與褚暄停站在一起時,他便?已經非常生氣。如今看到褚暄停的?東西出現?在傅錦時身上,還?被傅錦時那?樣小心的?系好,當即殺人的?心都有了。

    褚暄停憑什么。

    肅帝冤枉傅家叛國,一個過河拆橋的?小人,生出的?兒子能是什么好東西。

    他也配站在傅錦時的?身邊?

    傅錦時眼?疾手快地收回手,隨即側身躲開?,白九手上抓了個空,頓時更暴躁了。

    “你若是不能正常點,我現?在就走。”傅錦時雙手環胸,隔著?門欄冷冷地注視著?白九,“我來不是看你發瘋的?。”

    白九不為所動,死死地盯著?那?塊玉佩。

    “我數到三。”傅錦時說:“一……”

    后面的?還?沒數,白九便?收回手,但是表情還?掛在臉上,眼?睛也沒動。

    傅錦時繼續數,“二……”

    白九抿唇,不情不愿地收斂了暴戾,同時目光移到了傅錦時的?臉上。

    傅錦時這才推開?門欄,進了牢房。

    一進去,她先是掃了一圈兒周遭的?環境。

    這間牢房通常關的?都是重?要犯人,因此并未留窗,所以整間牢房比其他的?要暗上一些。再往里看,她注意到牢房的?最里頭鋪了干草,上頭只放了一張草席,其余的?一概沒有。

    “放著?好好的?襄王府不住,跑來這里受罪。”傅錦時說:“你又發哪門子瘋?”

    白九的?武功雖說有一部分是她所教,可?并非不能從他手底下逃脫,但那?日他沒有半絲反抗。

    “你是我姐姐,我不跟你動手。”白九道。

    傅錦時冷笑,隨即猛地出手。

    白九下意識閃躲,傅錦時招招狠辣。

    兩人就在這狹小的?牢獄之中?打了起來。

    說是打也不準確,因為此時完全是傅錦時的?單方面毆打。

    她對白九心中?存怒,所以即便?白九只是閃躲不回手她也沒有因此而有半絲留情,甚至待到抓到機會一拳打在白九的?腹部后,在白九沒有反手之力時,下手力道更狠。

    最后掐著?脖子將人掄到了墻上。

    “我早就說過,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白九卻陡然笑了起來,他唇邊帶血,渾然不在意身上密實的?疼,“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他從背叛傅家那?一天就盼望著?傅錦時揍他一頓,甚至殺他也沒關系。

    那?日在襄王府,看見?她怒氣沖沖的?來,他心中?升起隱秘的?歡喜,傅錦時來找他算賬,說明還?對他有情誼,可?很快,他的?歡喜消失地無影無蹤。

    傅錦時神?色冰冷地割斷了袖子,與他恩斷義絕,不要他再喊姐姐。

    白九在那?一刻只有慌亂,心中的瘋狂順著慌亂肆意而出,他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一同爆發的還有他一直藏在心底的?近乎瘋狂的?占有欲和那?些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

    而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只增不減。

    傅錦時自動忽略他這句話。

    “我問你答。”傅錦時直接道:“答好了,我留你一命。”

    白九癡癡笑道:“姐姐,你果然還?是舍不得殺我。”

    傅錦時依舊不為所動,“你為何做了玄色樓的?殺手?”

    白九:“你始終還?是把?我當做你的?弟弟。”

    傅錦時繼續問?:“你來大瞿做什么?”

    白九:“我是你唯一的?弟弟。”

    傅錦時看著?白九那?副瘋癲樣子,她的?耐心徹底耗沒了,一直壓制的?怒火瞬間噴發而出,她陡然抽出腰后的?短刀,直接刺穿白九的?肩膀,鮮血順著?刀刃落在地上,很快便?是一小灘。

    傅錦時漠然道:“我不愛聽?這話。”

    “姐姐,你的?刀偏了,該再往下些。”白九看也不看自己的?肩,盯著?傅錦時肆意說道:“倘若你心軟,我替你來。”

    他說著?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傅錦時的?手,而后用?力拔出,重?新沖著?自己的?心口刺去。

    傅錦時沒抵抗,順著?白九的?力道直接刺入。

    白九疼的?嘴唇泛白,額頭都是冷汗,傅錦時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半晌,她松了掐在他頸間的?手,又抽回了自己的?刀。

    沒了傅錦時的?支撐,白九脫力地靠著?墻滑落。

    傅錦時蹲下身,將短刀在白九另一側的?肩膀處輕輕蹭干凈血跡,而后刀尖緩緩下移,“你若真想死,該刺這邊。”

    白九的?心天生畸形,長在右側,她在第一次號脈的?時候便?發現?了。

    但她沒告訴過任何人。

    白九低低笑了起來,再抬眼?時,里頭滿是瘋狂,“你舍不得,我是你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傅錦時望著?這樣的?白九,深深地嘆了口氣,片刻后,她用?刀挑起白九的?下巴,“若非當年?你還?有點良心,刻意制造動靜讓阿爹及時發現?,當年?在襄王府時,那?把?刀割的?就不是衣袍而是你的?脖子。”

    “你……知道。”白九陡然怔住。

    “白九。”傅錦時的?聲音清冷通透,“別消耗掉我對你最后的?容忍。”

    白九聞言,心中?沒來由的?一慌,比上一次在襄王府時還?要慌,他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下意識想要通過發瘋來確認些什么。然而還?沒有所行動,便?又聽?見?傅錦時道:“即便?你當年?有苦衷,也刻意提醒阿爹,可?數千鷹衛為之受傷是事實,我不可?能毫無芥蒂。”

    “你做什么都沒用?,因此不必時時強調你對我重?要,那?只是你認為。”傅錦時直接拆穿了白九的?心思,她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會殺你,可?我也不會再是你的?姐姐。”

    “不可?以!”白九這下是真的?控制不住情緒,他不顧下巴抵住的?刀,猛地前傾身體,“你是我的?姐姐!”

    傅錦時望著?他被刀刃劃出來的?血痕說:“你是薛游柏,是西延柏,唯獨不再是白九。”

    “不是!”白九眼?眶通紅,眼?尾滲出了淚,“我是白九!”

    傅錦時懶得再同白九廢話下去,直接起身走人。

    “別走——”

    就在她轉身之時,白九徹底慌了,他陡然上前抱住了傅錦時的?雙腿,額頭抵在了傅錦時的?腰間。

    褚暄停本在馬車上等著?,可?一想到白九看傅錦時的?眼?神?和傅錦時的?心軟就頗有些坐不住,后來他拿出話本來看,企圖靜下心,卻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最后干脆下了馬車直接找過來。

    卻不想,一拐進甬道,就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站在暗處,沒有出聲,沒有上前。

    白九因為側著?頭先看到了暗處的?褚暄停,他抱著?傅錦時手越發收緊。也在這一刻,他的?眼?中?褪去所有瘋狂之色和委屈,他望著?褚暄停,眼?尾帶著?淚,嘴角卻勾起笑,含著?哭腔對傅錦時說:“我要找你。”

    “我做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來找你。”

    傅錦時扯開?白九的?手,她轉過身去,居高臨下地望著?白九,“我要聽?實話。”

    白九從來不是被感情支配的?人,所以他會為了她做出超出理?智的?事情,卻絕不會只是為了她,而是一定因為這其中?有利可?圖。

    白九在傅錦時轉身的?瞬間收回望著?褚暄停的?眼?神?,轉而死死瞪著?傅錦時腰間的?玉佩沒出聲。

    他不要在褚暄停面前落下風,可?他也知道傅錦時不會慣著?他,于是糾結片刻,還?是說了實話。

    “為了篡權奪位。”白九說:“玄色樓是把?利刃,大瞿有我的?盟友。”

    這話便?是告訴了傅錦時,大瞿有人同他合作。

    這一點,傅錦時倒是猜到了。

    她垂眸注視著?白九,片刻后道:“過些日子,我會放了你。”頓了一下,又道:“往后小心些。”

    說完,便?不再有絲毫猶豫,徑直轉身離開?,白九抬手,只來得及觸碰到傅錦時揚起的?衣擺,他望著?抓空的?手怔怔愣住。

    傅錦時出了牢房,一抬頭看見?了褚暄停,略有詫異地挑眉,調侃道:“太子殿下還?怕我同白九密謀些什么?”

    褚暄停看了一眼?傅錦時掛在腰間的?玉佩,眼?底漫上笑意,他看了一眼?聽?到聲音朝這邊看過來的?白九,揚眉道:“來等你一同回府。”

    他刻意將“一同回府”四個字咬重?。

    傅錦時對此倒沒什么異議,他們的?確是要一起回太子府。于是她點頭,而后想起來腰間的?玉佩,正要抬手扯下來還?給褚暄停,卻不想褚暄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傅錦時不解地看向褚暄停。

    褚暄停上前一步,視線越過傅錦時遙遙落在白九臉上,勾著?唇角刻意低聲道:“以后用?得著?,留著?吧。”

    傅錦時笑著?道謝。

    “走吧。”

    說完,也沒松手,直接拉著?傅錦時離開?,傅錦時下意識甩開?褚暄停的?手,卻不想一下竟沒能甩開?。

    褚暄停低聲道:“我害怕黑暗狹小的?地方。”

    沉西聞言撇嘴。那?么害怕,幾次三番也沒見?自家太子要他牽著?。

    傅錦時聞言倒是沒再甩第二下。

    這個距離白九只能聽?見?那?句“一同回府”,而后便?看見?褚暄停拉住傅錦時的?手,傅錦時沒有抗拒,隨后兩人笑著?說了句什么,最后攜手離開?。

    白九死死握拳,肩傷流下的?血順著?拳頭落在地上。

    第112章 第112章

    有了蘇英等人的口供,刑部直接派人去了晉州抓劉斐,可人到的時候卻發現劉斐早已不見蹤跡,但劉家其他人一個沒少。

    “跑了?”

    褚暄停眉梢微動,聲音像是初春早晨的風,帶著絲淡淡的涼意。

    “不像。”葉空說。

    褚暄停對照著棋譜落下一子后?抬首,慢悠悠問道:“發現了什么?”

    在一旁擦刀的傅錦時也看向葉空。

    她?如?今雖不是褚暄停的侍藥奴了,但因為時常要跟褚暄停商議事情,也為了多掌握一些關鍵信息,同時了解傅家一案的進?度,便也常常跟在了他旁邊。

    他們的相處方式同之前相差無幾。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傅錦時覺得褚暄停好像脾氣?好了許多。

    她?稍微有些不太習慣這樣“溫順”的褚暄停。

    不過疑惑歸疑惑,她?還是很開?心褚暄停能夠情緒穩定的。

    畢竟不出意外的話,她?之后?還得待在褚暄停身邊許久。

    “劉夫人說劉斐是前些日子接到什么消息匆忙離開?的。”葉空道:“所以我猜測他當時應當只是暫時離開?。”

    劉斐這樣的人倘若計劃好真的要跑不可能只是人走,多少也會帶走些值錢的東西,可他在劉府查過,他什么都?沒帶走。

    所以他起初想的應當是很快回來,至于后?面會不會中途改變主意,他無法預料。

    說到這里?,葉空又補充道:“算算劉夫人說的日子,應當就是唐世子等人回京那日。”

    “那便是接到了蘇英等人被帶來京城的消息。”傅錦時說:“知道證人被帶走了,定然是要找幕后?之人求助的。”

    褚暄停放下棋譜,手指輕敲棋盤,思索片刻后?道:“去查查這兩日有什么人去過趙國公?府。”

    “你是懷疑……”葉空望著褚暄停,到了嘴邊的“劉斐去了云家”改成了,“劉斐被云家扣下了?”

    劉斐只是求云慵救他的話斷然拖不了這么久,所以只可能是被云慵留在了國公?府。

    褚暄停點頭,手指繞著白子打轉,“蘇英等人被帶回來的動靜鬧得不小,劉斐接到消息后?定然慌了神?,只能去找云慵。云慵這只老狐貍敢讓劉家做這事,自然是早就想好了一旦事發就由劉斐頂鍋。”

    “可云慵留劉斐于劉府不是暴露了自己嗎?”葉空皺眉,一旦是在趙國公?府抓到劉斐,趙國公?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褚暄停聽葉空這樣說,他手指一頓,隨后?拾起那枚棋子輕輕扔進?了棋盒,“到了該放人的時候自然會放。”

    趙國公?府。

    “父親,二皇子來了消息。”宗宴拿著紙條敲了書房的門。

    “進?。”云慵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守在門口的護衛朝兩側讓開?,宗宴推門而?入。

    一進?門,便見云慵在寫字,他上?前走到桌案前行禮,“父親。”

    云慵應了一聲,收了最后?一筆,直起身對宗宴說:“過來看看。”

    宗宴沒推辭,走到云慵旁邊去看。

    云慵寫的是一副碑文,宗宴雖對書法研究不深,卻也能看出來云慵的這幅字很有水平。

    落筆遒勁有力,揮寫時如?行云流水,似是有千斤重又似是飄逸,剛勁與灑脫并?存。

    宗宴分神?的想,有時候觀字也不全然能觀人。

    “兒子可能向父親討要來臨摹?”宗宴問道。

    云慵爽朗一笑,“你要為父自是要給的。”

    “謝父親。”

    云慵擺擺手,將這幅字放在一旁晾干,而?后?才問宗宴,“二皇子送了什么消息?”

    宗宴聽他說起正事,連忙道:“晉州那邊的私兵已經安排妥當。”

    “倒是夠迅速。”云慵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給二皇子去信,就說一切按計劃進?行。”

    說完,他望著宗宴道:“此事既然全權交予你來辦,你便也去準備準備。”

    “是。”宗宴應聲。

    “去吧。”

    宗宴行禮后?離開?,云慵喊了守在外頭的其中一個護衛進?來。

    “大人。”

    外頭這兩人皆是云慵的心腹。

    云慵此刻已然斂了笑意,他負手而?立,對進?來之人道:“護送劉大人離開?京城,隱蔽些,只要離京便可。”

    “是。”

    “父親可是要行動了?”云淼進?云慵的書房向來是不用稟報的,外頭的人會直接放行,因此他從外頭進?來,就聽到這樣一句。

    那護衛同云淼恭敬行禮才出書房。

    “是時候了。”云慵將桌上?說是要給宗宴臨摹的字帖隨手拂開?。

    云淼覷了一眼問道:“倘若劉斐察覺到我們的目的,來個魚死網破該怎么辦?”

    他也是在那日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父親對劉斐當時表面是在安撫,怕他壞事,實則是在做出劉斐逃跑的假象,為的便是坐實劉斐于春闈中買賣身份的罪名。

    云慵淡淡道:“他有妻兒。他不敢。”

    云淼懂了。

    “還是父親英明。”

    第二日清早,褚暄停換朝服的時候,傅錦時來了。

    聽到沉西的稟報時,褚暄停一邊整理衣領一邊道:“讓她?進?來。”

    自從解了毒之后?,他的身體大好,肅帝允他修養一月,之后?便是隨著早朝上?朝。

    沉西得令,領著傅錦時進?了里?屋。

    傅錦時一身的風塵仆仆,身上?的衣裳有些皺巴,頭發也已有些凌亂。

    顯然是一副一夜未睡的樣子。

    隔著屏風,傅錦時俯身行禮,“劉斐我帶回來了,已經送去了刑部大牢。葉空接的手。”

    葉空的行動很迅速,再加上?有沉月的幫助,不到半日便查清了最近與趙國公?府有過來往的人。他當日下午來同褚暄停稟報的時候,傅錦時恰好也在,聽完后?,便主動領了這個抓捕的任務。

    傅錦時很清楚,云家與傅家叛國一案脫不了干系,但是找線索、找證據還有報仇都?不是件簡單的事,她?需要靠褚暄停的身份與地位來套取有用的消息。

    然而?很多事情,褚暄停更順手的是安排給沉鐵衛與刑部去做,所以她?需要主動。

    而?通常,她?提出來的,褚暄停多半不會拒絕。

    傅錦時很滿意她?現在與褚暄停的關系。

    互相利用,共同合作?,彼此的目的不沖突的同時也都?心知肚明,并?且在順手的時候愿意幫對方一把。

    “殿下今日朝堂之上?可按計劃行事。”

    她?的聲音有絲暗啞,褚暄停側頭望著屏風上?影影綽綽的模糊影子先是應了一聲,而?后?皺眉問道:“可是不舒服?”

    傅錦時倒是沒想到褚暄停僅憑她?說話時聲音有異便注意到她?身體不舒服,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有些發熱,應當是染了風寒。”

    她?起先沒發覺自己身體有恙,是要上?馬回太子府時趔趄一下才后?知后?覺不太舒服,隨后?便察覺自己發熱了。但她?那會兒顧不上?這些,她?要先回來同褚暄停稟報,也好讓他在早朝提及春闈替考一事時用上?。

    傅錦時話落,恰好褚暄停衣裳也穿戴好了,他從屏風后?繞過來,走到傅錦時跟前,以手背輕觸傅錦時的額頭,傅錦時下意識后?撤躲開?。

    “別躲。”褚暄停說著,另一只手順勢拉住了傅錦時胳膊,大紅的衣袖瞬間罩住了黑色窄袖。

    傅錦時沒能躲開?,任由褚暄停的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她?望著褚暄停的眼睛,不知是不是褚暄停的手太涼的緣故,傅錦時感覺心跳慢了一拍,她?陡然抓緊了褚暄停的衣袖,但緊接著笑著調侃道:“殿下,你該摸脈而?非摸頭。”

    褚暄停感受到傅錦時抓住他袖子的動作?,他垂眸掃了一眼,心中升起一絲愉悅,然而?緊接著在下一秒,他的愉悅陡然消失。

    褚暄停感受到了傅錦時在向下用力,他此時反應過來,傅錦時根本不是要抓住他的袖子,而?是因為發熱動作?有些遲緩,她?分明是要扯開?他的手。

    他望著眼含笑意聲帶戲謔地傅錦時,頓了一下,才順著她?的力道松了手同時也收回了另一只手。

    “孤不用摸脈就知道你病的不輕。”褚暄停道。

    “還好,不是很嚴重,一副藥就能好。”傅錦時說。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其實傅錦時能夠感覺到自己此番應當病得厲害,她?此刻連呼吸都?有些發燙,但她?看著褚暄停的樣子,不知怎的,不想同他說真話。

    褚暄停說:“今日你便在府中休息。”

    “嗯。”傅錦時沒逞能,那日褚暄停同意她?去抓捕劉斐之后?,她?便從前日夜里?一直守在趙國公?府附近。

    此番作?為,不僅是為等劉斐出來,還是為了能夠及時將他直接于京城之中扣下。

    為此,她?兩夜沒合眼,昨夜才終于等到人。

    風寒應該就是前一夜天?氣?忽的轉涼染上?的,她?當時感受到冷意,但又怕錯過了抓不到人,那樣她?與沉鐵衛的幾人就白等兩日了,所以她?愣是硬抗了一夜。

    而?如?今精神?高度緊繃兩日再加上?兩夜沒睡,若再不休息,風寒怕是會加重,屆時反而?耽誤事,得不償失。

    她?拎得清。

    “沉星。”

    “殿下。”沉星從另一旁進?來,今日是她?輪值吟松風,所以一直守在外面,此事聽見褚暄停喊她?,立即推門而?入。

    “送送她?。”

    “是。”

    傅錦時同褚暄停行了禮,同沉星一塊回去。

    待她?走得遠了,褚暄停對沉月道:“你親自去公?主府上?尋云將軍來。”

    “是。”周管家最近身體不太好,沉月便暫代了管家一職,如?今太子府上?下由她?打理,這種事本可以遣府上?之人去,但因為傅別云目前的身份還不方便,所以只能沉月親自去。

    “同廣陵公?主說,云將軍在太子府暫待幾日。”褚暄停生過病所以知道,人不舒服的時候會想要最親近的人在身邊。

    “是。”

    第113章 第113章

    傅錦時養了兩日,才終于不再反復發熱。

    今早喝了藥,傅別云同她說了一個?消息。

    “劉斐死了。”

    傅錦時皺眉,“死了?”

    如今四皇子勉強算是一條船上的人?,她本以為她抓住了劉斐,褚暄停于朝堂之上占盡了優勢,對付一個?云家綽綽有余。

    卻不想人?死了。

    “什么時候?”

    “那日太子殿下在早朝提起此事后,陛下下旨三?司會審。由大理寺主?審,刑部?協助,都察院監督,結果在送去大理寺后,人?還?沒過夜就死了。”傅別云將藥碗放到一旁說:“如今大理寺卿與大理寺少卿皆入了刑部?大牢候審。”

    傅錦時記得那位大理寺卿奇不演。當日鄢陵公主?一事,奇不演還?出言肯定過血緞之毒,后來秦家之事,他罵了秦粱與趙荀。

    因著這兩件事她對奇不演印象倒是不錯。

    “應當不是奇不演。”傅錦時說。

    她這么說倒不是全然因為先前那兩件事,而是因為她曾在沉月那里看過京城諸多官員的資料,其中便有這位大理寺卿的。

    奇不演是京中少數的純臣,不懼權勢,只忠于大瞿,實打實的靠自己能力一步步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而且——

    “為何這樣說?”

    “他沒有理由去殺劉斐。”傅錦時抿唇,快速將得到的幾條消息抽絲剝繭,而后說:“不過他手底下的兩位少卿就不一定了。尤其是范陽西。”

    傅別云跟在褚扶清身邊也知?道不少消息,如今這兩位少卿,一位是靖澤范氏的范陽西,一位是泠城江氏的江伯咎。

    她沒記錯的話,謝丞相的妻子乃是靖澤范氏出身的嫡女。

    稍微一想便能想到中間的彎彎繞繞,傅別云道:“你懷疑此事乃是四皇子所做?”

    可是——

    “為什么?”傅別云皺眉,“劉斐是關?鍵證人?,褚晝津不也是想借此機會除掉云家嗎?他這樣做豈非在幫云家了?”

    說到這里,她忽然頓住,傅錦時見阿姐如此反應便知?是轉過彎來了。

    傅別云猛然道:“劉斐活著,反而是保住了云家。”

    傅錦時點頭?。

    替考一事先前已然交給了太子來查,四皇子協助,尋到劉斐這個?關?鍵證人?后,分明?可以直接乘勝追擊,褚暄停的手段一定能從?劉斐那里撬出點東西來。

    此番褚暄停有絕對的把握與優勢,可偏偏在這樣的時候,肅帝忽然將此事交給大理寺主?審,這就奇怪了。

    奇不演雖然查案能力強,可更多的是靠蛛絲馬跡來尋真正?的犯人?,多是靠自己查線索,在審訊方面要遜色許多。

    劉斐此事則是更需要審訊能力強的人?來。

    所以肅帝此舉倒像是在保劉斐,然而肅帝又不可能這樣做,唯一的解釋只有肅帝是要利用劉斐達成什么目的。

    可四皇子是一定要讓云家再無翻身之地的,而劉斐入了大理寺,大理寺的手段又逼不出劉家身后的云家,所以如今劉斐活著反而保住了云家。

    其實猜也能猜到是誰動得手,可凡事不能只靠猜,要看證據。

    傅錦時說:“如今太子殿下說不定會找到云家殺害劉斐的證據。”

    不過傅錦時更好奇的是,褚暄停手底下從?沒有冤假錯案,倘若褚千堯真的栽贓到云家頭?上,他會不會順水推舟。

    說到這里,她又問起另一件事,“太子來查劉斐之死,那替考一事呢?”

    大理寺卿與大理寺少卿既然是入了刑部?,想來肅帝是將此事交給了褚暄停,而替考一事本交給了大理寺審理,如今出了這樁岔子,大理寺沒了主?心骨,如何擔此大任?

    “四皇子。”傅別云說。

    “原來不僅僅是栽贓陷害啊。”傅錦時陡然笑了,“褚千堯看來是鐵了心要除云家。”

    褚千堯的手段比褚暄停還?要狠戾,而且頗有些不擇手段,由他接手替考一事,云家怕是會敗的慘烈。

    不過比起這個?,如今傅錦時更好奇肅帝的打算。

    他們?的這位陛下,永遠在所有人?的背后攪弄風云。

    秦家一事他將褚晝津與褚暄停做刀,云家一事看樣子是要將褚千堯做刀。

    比起褚暄停與褚千堯,肅帝才是掌控一切的那個?。

    傅錦時的猜測沒錯,褚暄停很快便找到了云家殺害劉斐的“證據”,是一塊掉落在大獄的信物?,那是云家護衛的令牌。

    褚暄停拿著令牌隨意看了幾眼,便扔在了一旁。

    傅錦時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

    她上前,瞥了一眼那塊令牌,輕輕咳嗽兩聲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她雖不發熱了,但?還?咳嗽得厲害,連嗓子都有些啞了。

    褚暄停聽到她的咳嗽聲問道:“怎的還咳嗽?”

    傅錦時毫不拘束地坐到褚暄停的對面說:“總得有個?好的過程,哪可能一蹴而就。”

    褚暄停順手給她倒了杯茶,又想起來她還?在喝藥,便朝著外頭?守著的沉西道:“送些白水過來。”

    外頭?的沉西應聲。

    傅錦時覺得褚暄停最近真是有些奇怪,總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不過疑惑歸疑惑,她該道謝還?是要道謝,于是道:“謝殿下。”

    褚暄停聞言,覺得傅錦時注意到了他的用心,他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但?又很矜持的繃住了臉上的笑,“孤從?來都是體諒人?的。”

    傅錦時笑著沒接這句話,褚暄停這人?跟“體諒”二字可是半分不沾邊。

    她拿起桌上被褚暄停隨手拋開的令牌,抬眼問道:“你打算順水推舟還?是重新查證?”

    此番栽贓陷害地明?顯,可“證據”擺在那里,云家要自證,就得做些什么,說些什么,可凡事說多錯多。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摩挲令牌的手,問道:“你覺得呢?”

    “自然是順水推舟。”傅錦時毫不猶豫道:“云家與傅家一事有關?,我不可能放過云家,順水推舟按照褚千堯的路子走,云家此次死無葬身之地。”

    傅錦時抬眼同褚暄停對視,一字一句道:“于我來說,求之不得。”

    “你既然能猜到褚千堯的計劃,那應當也猜得到云家不會束手就擒。”褚暄停在傅錦時比劃的云家上面一圈,而后又與四皇子間一連,末了淡淡道:“云家經營這些年,根深蒂固,他們?二人?鹿死誰手并不一定。”

    “一定是云家。”傅錦時食指輕敲云家的位置,又快速移到四皇子的位置,堅定道:“只是四皇子也不會落著好。”

    “如此篤定?”

    “是。”

    褚暄停收回手,輕笑一聲,“看來你有打算。”

    傅錦時今日來此便是要告訴褚暄停的,因為這些事還?需要他的幫忙。

    “我要去留云城。”傅錦時望著褚暄停的眼睛說:“要去找父兄的尸首。”

    褚暄停聞言斂了神?情,“你要借機澄清傅家叛國的案子?”

    傅錦時點頭?。

    “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

    褚暄停瞇起眼睛,“你應當知?道,如今證據并不十分充足。”

    “七分在證據,三?分在人?心。”傅錦時說:“這是最好的機會。”

    如今四皇子和謝家與云家斗起來,必然能夠牽扯出許多隱秘之事,再加上現在白九被扣在刑部?大牢,只要再找到父兄的尸體,屆時聯合傅家的賬本以及阿姐等諸多人?與證據,傅家一定能夠洗刷冤屈。

    “你想如何做?”褚暄停自然與傅錦時想到了一處去,因此也沒反對傅錦時,而是直接問她的計劃。

    “宗宴的身份已然暴露,云慵一定會在他的假身份上做文章,四皇子那邊查出來的事情,說不好都會成了宗宴的鍋。”傅錦時手指在桌上比劃了幾下如今各方的牽扯,“私兵一事,四皇子與云慵皆不會認,而如今你又讓褚晝津摻和其中,這樣好的頂鍋之人?,我猜他們?二人?不會放過,想來你也不會猜不到這一點。所以你肯定留了后手,我猜此舉在陛下。”

    褚暄停挑眉。

    傅錦時接著道:“你會救褚晝津,我自然要救宗宴,而他的身份在留云城的鷹衛名冊上。”

    “他竟是鷹衛。”褚暄停頗有些意外。此人?是宗家人?他查到了,但?鷹衛的身份沒有半點痕跡。

    傅錦時長話短說地同褚暄停解釋了一番。

    “傅家一事呢?”褚暄停問她的打算。

    對于這個?,傅錦時只說:“找到尸體。”

    褚暄停見她不欲多說,知?道她還?有旁的打算,但?如今他已經不再擔心傅錦時會做出格的事情,于是便也沒在傅家一事上再多問,而是問道:“你想要孤做什么?”

    “拖延時間。”傅錦時道:“我需要時間去找父兄的尸首,也需要去留云城取名冊,在此期間,還?望殿下拖住四皇子與云家暫時莫要當堂對峙。”

    她說得把握十足,可握著令牌的手卻在不自覺的用力。

    褚暄停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僅僅是掃了一眼便又移開了目光,恰好此時沉西也將白水送來了,他垂眼望著那杯清澈見底的水,問她:“你的身體撐得住長途跋涉嗎?”

    傅錦時還?未徹底好利索,一旦勞累過度,定然是要不好的。

    “太子殿下別忘了,藥老是我的師公。”傅錦時眉眼舒展,這一點是她最不擔心的。

    褚暄停見她意已決,便也沒有推脫,他說:“我會給你拖住十日。”

    “多謝。”傅錦時道。

    褚暄停應了一聲。

    此番談完,傅錦時正?要走,卻見沉月走了進來。

    “殿下,傅姑娘。”沉月道:“春闈替考一事鬧到了坊間。”

    第114章 第114章

    傅錦時聞言,與褚暄停對?視一眼?。

    春闈一事因為事關重?大,肅帝明令禁止任何人私自?外傳,因此這么長時間,此事也只在官員之間傳布,百姓那里一點風聲都?沒漏出去。

    此番做法?便瑟吉歐為了防止百姓質疑朝廷,引發恐慌。畢竟春闈選拔出來的官員最終都?是參與國家建設的,切實關系到百姓,倘若有庸才落入其中,難免于國于民不利,所以此事必須秘密解決。

    可如今被人傳出去了,那么今年中舉的那些人怕是都?會遭受質疑。

    這里面褚暄停不敢十分把握全然是沒問題的,但許多人的確是無辜的。

    苦讀多年,一朝中舉,倘若因著旁人的錯誤而遭受如此質疑,亦或是丟了本該是自?己的榮耀,于許多人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傅錦時忽然說:“太子殿下?,這是個機會。”

    褚暄停自?然知道?傅錦時話中的意思,這是個給女子恩科造勢的好機會,然而一旦如此,便是要將此事徹底宣揚出去。

    于大瞿女子有利,可是于中舉之人……

    褚暄停望著傅錦時,傅錦時眸色深沉,沉月站在原地等候命令。

    到底是救少數人還是多數人。

    “你當真覺得此事該散播出去嗎?”褚暄停輕聲問道?。

    傅錦時被褚暄停反問地一怔,她注視著褚暄停的眼?睛,那雙眼?里分明是沒有任何情緒,可傅錦時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漠然與冷意。

    她沉默下?來。

    時間一點點拉長,氣氛逐漸凝滯,忽然,外頭的風刮開?了一旁的窗子,桌上的棋譜被吹開?,“嘩啦啦”的聲響落入眾人耳中。

    傅錦時側眸瞧去,看到從?前大哥教她下?棋時,指給她看的那一頁。

    他還記得大哥當時坐在他的對?面,對?著棋譜指著其中一枚棋子說:“阿時,有些時候取舍是必須要做出的。但要記住,不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那是什么意思。”傅錦時聽?不懂,“取舍不就該趨利避害嗎?我救了該救之人,何妨錯誤?”

    “是該趨利避害。”傅形辭沒有拿走那枚棋子,而是另下?一枚,“但你得到的利益不能?建立在他人的苦難之上。”

    “不能?害人。”傅錦時看著棋盤之上的局勢,她能?看出來,她們還是處于劣勢,可卻保住了前頭的棋子。

    “對?。”傅形辭溫和笑道?,隨后放下?棋譜,自?行對?弈。

    傅錦時在旁邊默默地看著,而后發現這局棋的白子在他大哥的手中逐漸盤活,甚至隱隱占了上風。

    她不解問道?:“為何會這般?”

    傅形辭溫聲道?:“萬事莫要貪急圖利,何妨徐行。”

    恍然間,傅錦時好似又看到了大哥坐在一旁,他的面容溫柔清雋,聲音朗潤,“阿時,不妨試試。”

    傅錦時指尖下?意識一顫,隨后她微微閉上眼?睛。

    她何嘗不知道?春闈替考一事散布出去后果如何,可下?意識地覺得已經散播出去了,那么就該利用起?來。

    她想的是舍棄,而非挽救。

    是她錯了。

    從?頭到尾,她都?有負大哥教誨,有負傅家家訓。

    她的不擇手段,說到底不過?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自?始至終,她才是那個狹隘之人。

    想到這里,傅錦時堵在心中的云霧倏然散開?。

    她睜開?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被風吹開?的棋譜,而后望著褚暄停說:“是我錯了。”

    上一次她只是認輸,這一次她認錯。

    倘若是認輸時,她只是會在權衡利弊時去做那個正確的選擇,那么這一次她是真心實意徹底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褚暄停聞言,眼?中的冷意退去,眉梢唇角皆緩緩帶了笑意,他對?沉月說:“去查是誰將消息透漏出去的。同時派人攔截消息,阻止其繼續擴散。”

    “是。”

    沉月走后,褚暄停回過?頭來,對?上了傅錦時的目光。

    她的眸光依舊黑沉,然而里頭卻無半分戾氣,與從?前大不相同。

    褚暄停道?:“想通了便好。”

    “是我當初沒能?記住大哥的話。”傅錦時說:“否則也不會多次險些釀下?大禍。”

    褚暄停雖不知傅形辭對?傅錦時說過?什么話,但結合此刻他也大概猜得到是什么意思的話。

    “你如今記起?來,便是記住了。”

    傅錦時輕笑一聲,“多謝。”

    若非褚暄停對?她耐心,多次寬容,諸多引到導,她如今只怕早已走偏了路。

    褚暄停微微一笑,“孤收下?了。”

    說完這些,傅錦時也沒什么要說的了,便要告辭。

    褚暄停在她轉身離去時,陡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傅錦時不解地看向他。

    褚暄停其實并沒想好要說什么,只是見她要走,想到他們要分開?許久,下?意識便拉住了。

    “殿下?還有何事?”

    褚暄停抿唇,視線忽然瞥到傅錦時腰間的玉佩,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而后道?:“玉佩莫要丟了。”

    傅錦時抬起?另一只手握住玉佩,點頭。

    褚暄停說:“孤的意思是,你要平安。”

    又補充道?:“莫要丟了。”

    傅錦時握著玉佩的手倏而一頓,隨即笑道?:“我多大的人了啊。”

    褚暄停失笑,眉眼?溫潤,“萬事沉著。”

    “好。”

    褚暄停松了手,“去吧。”

    傅錦時從?太子府離開?后,直接去了北鎮撫司。

    剛下?馬,便碰到了從?里面出來的秦頌錫。

    “傅姑娘可算是來了。”秦頌錫雙手環胸,笑著道?。

    傅錦時卷起?馬鞭,同樣笑道?:“看來秦左使等了許久。”

    “我只是個跑腿的。”秦頌錫做了個請的手勢,“司印才是等候多時。”

    傅錦時隨著秦頌錫往北鎮撫司里面走去。

    兩人誰都?沒注意,拐角處有一人匆匆離去,去的方向正是謝府。

    傅錦時去往應寒川辦公之處的一路上,不少錦衣衛對?她投來目光。

    當日傅錦時帶著滿身傷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出北鎮撫司時,不少人都?在暗中看到了。甚至沒看到的也都?聽?說了,傅錦時是繼他們的司印大人后第二個扛過?了十八道?酷刑的人,還是個姑娘,無人不震驚。

    傅錦時不是沒有感受到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不過?并無惡意,她也沒在意,跟著秦頌錫去了應寒川那里。

    到了門口,秦頌錫在門上敲了三下?,“司印,傅姑娘來了。”

    緊接著傅錦時聽?到里頭傳來一道?沒什么起?伏的聲音,“進。”

    “我就不進去了。”秦頌錫推開?門,對?傅錦時說:“傅姑娘請。”

    傅錦時對?秦頌錫略微點頭,“有勞。”

    秦頌錫彎了彎眉眼?,在傅錦時進屋后關了門,而后朝前走了兩步,隨意地靠在了連廊的柱子上,守在外頭,不允許旁人靠近。

    傅錦時進去時,只見應寒川正在擦拭劍身。

    他沒穿錦衣衛的官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腰間用裝點著銀色的細皮帶綁著,頭發用銀冠束起?,垂眼?時能?看到鋒利的劍眉,下?頜緊繃,整個人顯得冷漠凌厲。

    “應司印。”傅錦時躬身行禮。

    應寒川放下?手中的長劍,抬眼?時若是細看,還能?看到他神色軟和了一些,“坐。”

    傅錦時搖頭,“今日前來,是有一事要問,還請應司印如實相告。”

    應寒川自?然猜得出傅錦時要問什么。計劃當中,他本身也是要說的,因此沒等傅錦時問,他直接道?:“在留云城往北三公里外的林中,有一處洞穴,洞穴口處長著巨菌草,你父兄皆在里面。”

    傅錦時聞言,手中馬鞭陡然握緊,即便已經接受了父兄死亡的事實,可再?聽?還是心中鈍鈍的疼。

    “當初為何?”她問道?。

    “此舉乃是陛下?與傅大將軍的計劃。”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了,當初錦衣衛留下?線索便是在等太子殿下?,如今等來傅家人也沒區別,甚至這是應寒川最希望的,他長話短說,“此舉意在鏟除邊境世家。”

    “那些線索確實是錦衣衛刻意留下?的。”傅錦時想到了先前唐明珂與葉云探查到的線索。

    應寒川點頭,“太子殿下?乃是陛下?與傅大將軍選中的利刃。”

    倒是與她和褚暄停的猜測無二,不過?——

    “倘若褚暄停死于柯藍之毒呢?”傅錦時敢保證,沒有她,褚暄停活不了多久。而一旦他死了,阿爹與肅帝的計劃便再?不能?成。她并不覺得,兩個人會把希望全然寄托在一個隨時會死之人身上,所以一定還有后手。

    “太子之死會算在謝家頭上。”應寒川淡淡說道?:“太子無論?生死,皆是刀刃。”

    傅錦時聞言,心中忽然不是滋味,褚暄停的生與死竟都?被利用的徹底。

    “褚暄停知道?嗎?”

    “太子殿下?最是通透。”

    傅錦時其實問完就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褚暄停那樣智多近妖的人,怎會不知。

    她想起?來曾經自?己還對?他說過?“殿下?不沾風雪,說話也輕巧”。現在想想,他哪里是輕巧,分明是已然沾了滿身風雪,拍都?拍不掉了。

    甚至,他怕是從?未想過?拍掉。

    傅錦時能?夠看得出來,褚暄停心中的大義。

    將來倘若他做帝王,必是大瞿之幸,百姓之福。

    但他志不在此。

    到此,傅錦時也沒有再?要問的了,她對?應寒川道?:“多謝。”

    她謝的不是旁的,正是他保住了父兄的尸首,無論?他目的為何。

    “秦頌錫在棺材里放了驅蟲的草,還有可保尸體不腐的藥。”應寒川說:“走的時候,同他道?謝吧。”

    傅錦時壓制住鼻腔間驟然涌上來酸澀,眼?眶瞬間紅了。

    雖說猜到肅帝要用她父親的尸首翻案,定然是會好好保存,以便將來驗明正身。但這畢竟只是猜測,她怕自?己失望,所以不敢十分確定。如今聽?到應寒川肯定的話,心中的石頭當即落地。

    應寒川說:“早些去吧。”

    傅錦時沒再?停留,當即出了門,見到懶洋洋靠在連廊上的秦頌錫,躬身行禮道?謝。

    “將來秦左使有任何難處,我若能?幫,必然報之。”

    秦頌錫吊兒?郎當地地戲謔道?:“傅姑娘不如祝我早日升官,取得司印一位。”

    他的調侃與松弛讓傅錦時緊繃的情緒略有放松,剛要說話,便聽?見身后屋內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滾去審訊。”

    秦頌錫笑著撇撇嘴,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裳,笑嘻嘻道?:“傅姑娘不必將此事記在心上,我這還要感謝傅姑娘沒有記恨當日詔獄那十八道?酷刑呢。”

    他正經了神色作揖,“當日明知傅家未做下?叛國之事,還要那般,當真是對?不住。”

    傅錦時側身避開?他的禮,道?:“阿姐告訴我,應司印從?小最喜歡吃甜點,但因為時刻謹記身份,所以即便是人后,也從?不主動。”

    秦頌錫聞言,明白了傅錦時的意思,他對?著傅錦時眨眨眼?,“懂了,多謝。”

    他都?能?想象到應寒川冷著臉吃甜點的樣子了,秦頌錫忍不住勾起?嘴角,想不到冷如寒冰的司印大人背地里卻喜歡甜膩膩的糕點。

    秦頌錫望著傅錦時離去的背影,摸著下?巴輕嘖一聲。

    吃人最短,他以后多買點送來,常常“賄賂”著,就不信應寒川還能?對?他硬氣。

    第115章 第115章

    傅錦時本?是打算一個人去永州的,她要先?去留云城的鷹衛大營中拿到鷹衛名冊,屆時再帶著鷹衛前去找父兄的尸體。之?后她先?疾馳回京,再拖上幾日,鷹衛后行,扶棺入京。

    結果到了京城外的十里亭時,沉驛帶著一支沉鐵衛騎著馬踱步而出。

    看得出來已?經等了許久。

    想來是從她出了太子府,褚暄停便點了人來。

    “奉太子之?命,一路隨護。”沉驛道。

    傅錦時沒有?拂了褚暄停的好意,略一點頭,便又朝前趕路。

    她只有?十日時間?,不能耽誤一點。

    沉驛等人緊隨其后。

    一路上他們極少休息,只有?在天黑之?時恰好到了一處鎮子或者城池,傅錦時才會尋一個客棧住宿一晚,算作休息,其余時間?除了喂馬皆在趕路。

    從京城到永州快馬加鞭也要六日的路程硬是讓她四日到了,中間?跑死?了兩匹馬。

    在留云城的鷹衛大營,傅錦時的臉就是最好的通行令。

    鷹衛當中無人不識傅家人。

    甚至守衛見到她時,又驚訝又激動。

    如今已?然傳遍了,傅家四姑娘不僅扛過了詔獄十八道酷刑,入了太子府,還治好了太子,擺脫了奴籍。

    鷹衛中人本?就忠心于傅家,佩服于傅家的幾位將軍。而傅錦時更是憑借一手好醫術,將許多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鷹衛中無人不對她恭敬,如今又聽聞她如此經歷,更是敬佩不已?。

    畢竟鷹衛營中本?就以實力說話。

    除此之?外,還有?他們本?身并肩作戰的情誼,傅錦時雖然來鷹衛大營的時候少,可他們的情誼并不少。

    “四姑娘,這?些人是……”守衛壓抑著激動,按例詢問。

    “太子的沉鐵衛,可信之?人。”

    得了此話,守衛不再多言,記錄在冊后,直接放行。

    “曲陵將軍可在?”

    “在主帳。”守衛說完喊了一人前來帶路。

    “多謝。”

    “四姑娘客氣了。”守衛恭敬行禮。

    傅錦時略一側身。

    雖說鷹衛許多人因著父兄阿姐的身份對她也都?恭敬,但傅錦時打心底里覺得自己不應該受,因此起先?她明確說了不要對她行禮,然而幾乎無人聽,傅錦時也不過多強求,只是每當有?鷹衛對她行禮,她都?會輕輕側身,算是避開。

    那守衛對此習以為常。

    傅錦時牽著馬跟在領路的鷹衛身后去主營。

    鷹衛大營有?兩處,一處在留云城,另一處在鄴城,兩處差別不大。

    不過自從留云灘一戰后,因為沒有?調令,所以鷹衛便一直留在了留云城的鷹衛大營。

    這?一處傅錦時曾經來過幾次,她望著路兩側的搭起來的營帳,再往遠處高一些的地方是開墾出來的田地。

    如今已?然是夏初,傅錦時遙遙地看到不少將士在田里耕作。這?些種出來的糧食也算是軍營中一部分糧草的來源。因為永州這?里的情況,單單只靠朝廷從旁出撥來的糧草是遠遠不夠的。

    傅錦時望著大營中的一切,這?里好似與從前并無太大區別。

    但她知道,再也不會有?阿爹一臉嚴肅的領著她邊走邊介紹大營的每一處,也不會有?大哥出來接著她帶她去看看特意為她留出來的藥田,更不會有?三哥忽然從哪里冒出來嚇唬她。

    想到這?里,傅錦時收回了目光,壓下?心中涌上來的一絲難過。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讓情緒影響了自己。

    一行人一路沉默的到了主帳,領路的鷹衛進去稟報。

    曲陵聽到守衛來報傅錦時來了營中時,先?是意外,再是激動。

    他先?前在京城時多少了解了傅錦時的處境,知道太子不會隨意放她離京,如今來此定然是有?事要做。

    但不論是為何,至少說明太子信任傅錦時了,這?對傅錦時來說是好事。

    “阿時。”曲陵快步從帳中出來,看見傅錦時的瞬間?竟不爭氣的紅了眼睛。

    見到曲陵時,傅錦時已?經徹底調整好了情緒,她牽著馬朝著曲陵微微一笑。

    曲陵卻注意到傅錦時手上纏著白色繃帶,紅著眼睛就問:“手怎么了?”

    傅錦時渾不在意地握了握拳,“趕路太急,磨的,上了藥無妨。”

    曲陵終是沒忍住,上前輕輕抱住了她,

    如今這?般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小時候小霸王的樣?子,倒是如同一只孤零零的落水小狗終于爬上岸尋到了同伴。

    傅錦時并未推開曲陵,她松開了牽繩子的手,同樣?抱住了曲陵,而后欠揍的喊了一句,“小陵子。”

    傅錦時本?以為這?稱呼一出,曲陵會氣的跳腳,卻不想這人竟悶聲道:“你愿意喊就喊吧,我大度些,讓讓你。”

    聽他這?樣?說,傅錦時倒一時有些意外,她本?想調侃兩句,卻忽然感受到了頸間?落下?了濕意。傅錦時抱著曲陵的手微微一頓。

    良久,她輕輕拍了拍曲陵的后背。

    “別拍,我更忍不住了。”曲陵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還帶著一點破罐子破摔的哭腔。

    傅錦時沒忍住,陡然笑了起來,隨著這?一聲笑,眼睛卻紅得徹底。

    “讓你擔心了。”傅錦時說。

    曲陵緩了片刻,盡快壓制住了情緒,而后領著傅錦時入了主帳,沉驛等人則是等在外頭。

    “你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曲陵能做到鷹將的位置,便不是個沒腦子的,傅錦時一身的風塵仆仆,一看便是一路馬不停蹄得趕過來的,而且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可能隨便回鷹衛。

    所以今日前來,定然是有?事的,而且還是急事。

    傅錦時因為趕時間?,所以也就長話短說,“我需要鷹衛的名冊,去救個人。”

    她這?話一出,曲陵便知道了,“宗宴?”

    傅錦時不意外曲陵知道宗宴的情況,但她意外曲陵竟能一下?子猜到是他。

    曲陵與傅錦時是青梅竹馬長大,雖說小時候不合打架居多,但一看傅錦時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宗宴的身份,傅大將軍曾經特意交代過我。”曲陵先?是喚了人來去取名冊,而后繼續解釋道:“他說若是有?朝一日錦衣衛的應司印亦或是太子殿下?的沉鐵衛前來查證,不必隱瞞,讓我務必據實相告。”

    “如今你應當是代表太子來的。”曲陵說。

    傅錦時聞言卻是一怔,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阿爹恐怕是算準了宗宴的身份將來一定會暴露,甚至或許不是算準了,而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

    畢竟從很早之?前,肅帝已?然著手準備清理世家了。

    所以當初的以防萬一根本?不是未雨綢繆,而是處心積慮。

    宗宴也在阿爹與陛下?的計劃之?中。

    傅錦時后背陡然有?些發冷。

    既然是如此之?早便已?在布局,想來該是萬全的,又如何會發生十萬大軍埋骨留云灘的慘事,從中破壞的人到底有?何手眼通天的本?事。

    褚千堯一人,即便是有?謝家從旁相助,也斷然不可能有?如此本?事。

    因為從一開始,肅帝便是防備他們的。

    傅錦時忽然有?些不敢想。

    倘若真的有?另一人如此厲害,那她離京前來永州一事會不會也早就被察覺。

    父兄的尸首……

    想到這?里,傅錦時陡然起身,因為動作太急,沒注意手邊的茶水,一下?子掃落到了地上。

    看著那四分五裂的杯子,傅錦時心口?一窒。

    “怎么了?”曲陵被傅錦時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

    “那人一定是肅帝身邊的人。”傅錦時壓制住聲音里的顫抖,疾步朝著營帳外走去。

    阿爹已?然戰死?,身邊曾經的親衛和心腹也一同死?在了留云灘大戰中,所以是阿爹身邊之?人泄密的可能性極小。甚至再往下?推測,倘若真是阿爹身邊的人,不可能半絲馬腳不露,畢竟要從阿爹身邊同京城之?間?頻繁來往通信,還要不被察覺幾乎不可能。

    所以此人定然是肅帝身邊的人,只有?這?樣?,才說得通。因為四皇子與謝家本?身就在京城,那人若是在肅帝身邊,無論是給?四皇子傳遞消息還是給?謝家傳遞消息,都?要比從永州傳到四皇子與謝家身上來的容易也隱蔽許多。

    曲陵腦子轉的快,轉瞬間?懂了傅錦時的意思。

    想通的瞬間?,他后背之?上驟然出了身冷汗。

    守在外頭的沉驛等人見傅錦時神色凝重,腳步匆忙,沒有?多問,連忙跟上。

    恰好此時去取名冊的人也回來了,曲陵拿過來,二話不說塞給?了沉驛,沉驛也沒推脫,接過來塞進了懷里。

    傅錦時則是幾步上了馬,飛快地朝著應寒川說的山洞而去。

    曲陵點了一隊鷹衛同沉驛等人緊隨其后。

    永州的初夏少雨,連云都?很少,太陽高懸于天空,沒有?任何遮擋,陽光刺眼而烤人,因此永州熱得極快。

    傅錦時額頭帶著細密的汗,手心里血混著汗洇出了繃帶,滲進了韁繩里。

    她先?前因為趕路太急,手心被韁繩磨破,如今無意識用力扯著韁繩,手心的傷口?再次崩開。

    但她此刻卻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因為她看到了洞穴前已?然被踩倒一片的巨菌草。

    傅錦時只覺得心快要跳出來了,她跳下?馬,顧不上扎人的草,胡亂地撥開殘留的沒倒下?的草,疾步朝著洞穴里面而去。

    慌亂之?間?,她甚至沒發現,倒下?的草上面有?點點血跡。

    進入洞穴的小道不是很長,傅錦時很快來到了中央。

    幾處棺材就在中間?,然而此刻更顯眼的卻是落在地上的棺蓋和星星點點的血。

    傅錦時死?死?握著拳,腳下?的步子陡然變得千斤重,甚至踉蹌了幾下?,曲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傅錦時拂開曲陵的手,忍著腿軟,走到了棺材前。

    而后看見了三座棺材里失去頭顱的三具尸體。

    霎那間?,傅錦時甚至發不出絲毫聲音。

    第116章 第116章

    曲陵不知?道過去多久,只覺得整個山洞是那樣的寂靜與窒息。

    他轉頭去看身旁的傅錦時,她還保持著手扶在棺材邊緣的姿勢,但十個指甲上已然都是血。

    曲陵難以想象她此刻的心?情。

    他看到傅別?遙的尸體時,尚且壓制不住憤怒與悲痛,更何況是傅錦時。

    他一句話都沒說,沉默地陪在身旁。

    良久,傅錦時似是終于回過神來,她伸手想要輕輕去觸碰棺材中的人,可抬手才發現自己滿手的血。

    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而后緩緩握緊。

    曲陵聽見她說:“帶我父兄回鄴城。”

    她的聲?音平靜尋常,聽不出?半絲情緒的起伏。

    甚至曲陵看見她說完,僅僅是又看了一眼眼前的棺材,便要帶著沉鐵衛朝山洞外走?去。

    她的神色同她的聲?音一樣平靜,像是絲毫沒受影響。

    曲陵在傅錦時經過身旁時,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與傅錦時自小一起長大,他太了解傅錦時了。傅錦時表現得越是平靜無事,越是說明她情緒繃到了極致。這種?情況下,她會清醒地瘋狂,毫無顧忌地放縱自己做下任何瘋魔之事。

    傅錦時沒有轉頭,只是抬手落在曲陵的手上,而后狠狠拂落,與曲陵錯身而過。

    曲陵望著空了的手,望著上面沾染的血跡,想到了傅錦時那一閃而過的猩紅眼尾,他轉過身,看著她被微風吹揚起的馬尾,她的身影沒有半分先前的踉蹌。

    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傅錦時,所?以拉住她也不過是想囑咐一句“萬事小心?”,可話到了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因為不合時宜。

    他該說的是“此去順利”。

    他知?道傅錦時要去做什么,傅家人的事情上,她從來不會徹底喪失理智。

    曲陵垂下手,喊來了跟隨前來的其中一個鷹衛。

    “將軍。”

    “去大營中點兩支隊伍,跟隨四姑娘走?。”曲陵注視著眼前的三副棺材,輕聲?說:“無論她做什么,只要保她平安。”

    “是。”

    曲陵其實更想自己跟上傅錦時,此時的傅錦時狀態并不好,很容易極端之下傷了自己。可他也知?道傅家人于傅錦時的重要性,倘若再出?了事,傅錦時怕是會徹底崩潰。

    所?以他必須親自安頓。

    他站在三副棺材前,微微閉上眼,輕聲?說:“傅別?遙,你要保護她。”

    傅錦時出?了山洞,沒有停歇,騎上馬順著血跡去追了上去。

    她腦海中一會兒是父兄失去頭顱的尸體,一會兒是他們笑著喊她名?字的場景,一會兒又是自己如今想到的線索。

    她不斷地在腦海中無意識地重復告訴自己,石縈草保尸體不腐,血液不凝……那些人要毀掉頭顱……火燒……循著血找、不遠……

    她的情緒已然在崩潰的邊緣,連想到的線索重復起來都有些語無倫次,她死死地攥著韁繩,全靠疼痛拉住最后一絲理智。

    如今的她甚至可以說全憑本能?去追去趕。

    沉驛沒出?聲?,騎馬緊隨傅錦時身旁。

    他雖與傅錦時相處的不如沉西他們多,但對她的欣賞并不比沉西他們少,也早已把她當作了自己人。

    如今他能?感覺到傅錦時極度壓抑的恨與狠,她此刻只怕是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所?以他自覺承擔了尋路的任務。

    他是沉鐵衛中最擅追查之人,一路上都在留意線索。

    頭是最能?證明一個人身份的部?分,所?以砍下傅家父子?頭顱的人,定然是為了阻止他們帶著傅家人的尸首回京證明傅家沒有去往天楚,當初傳開來的傅家叛國去了天楚的話皆是謠言,傅家人早已同十萬大軍一起戰死在了留云灘。

    而如今那些人當務之急是要毀掉頭顱,離得太近他們會擔心?很快被追上,離得太遠又要跑很久,中途易遭變故,所?以他們一定會尋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去毀。

    不過就一路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來看,那些人只比他們早一點,甚至因為匆忙圖快,痕跡半點沒遮掩。他根據血跡與馬蹄印不難判斷那些人離開的方?向,因此現在他們只要速度夠快完全有機會追上。

    這樣想著,沉驛加快了速度。

    傅錦時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追到了哪里。

    甚至在追上那一伙人的時候,她心?中也沒有感受到半分起伏。

    她看到那些人生?火,父兄的頭顱被隨意地扔在一旁。

    那伙人同樣看到了傅錦時一行人,他們都是從京城來的,自然認得傅錦時。

    為首之人見到傅錦時,下意識想要去拿扔在地上的頭顱。

    沉驛反應極快,在傅錦時動手之前抽出?掛在馬側的長劍反手橫貫擲出?。

    長劍打著旋,劍刃掃過為首之人的手被徑直/插/入地上,隔開了頭顱與那人。

    傅錦時便在此刻直沖他而去。

    為首之人忙著躲開沉驛的劍,甚至沒注意傅錦時何時下的馬又是何時近的身,只能?狼狽地躲開攻擊。旁邊的其他人見狀紛紛抽出?武器與傅錦時對戰到一處。

    傅錦時此刻的打法是全然的泄憤,她甚至沒有拔出?后腰的短刀,全靠身法與力量搏斗。

    沉驛緊隨而上,剩下的沉鐵衛也皆加入。

    那伙人完全不是傅錦時與沉鐵衛的對手,幾?個回合便已落了下風,皆被沉鐵衛俘于劍下。

    然而就在此時,被傅錦時踩在腳下的人忽然高聲?呼和:“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指使我們前來嗎?”

    他是這伙人的領頭,穿著黑色衣裳,頭戴斗笠,臉上蒙著三角巾。

    傅錦時聞言摸向后腰的手微微一頓,那人繼續說:“傅家滿門忠烈,我也敬佩。可我也是聽命行事。”

    傅錦時沒理會他的廢話,徑直問道:“是誰?”

    她的聲?音與眼中皆帶著壓制不住的戾氣,問出?口?的話卻平靜異常。

    為首之人見狀道:“你要先答應我,我說了,你便放了我。”

    傅錦時抽出?短刀俯身毫不猶豫的扎在那人的手背上,在那人因疼痛吼叫出?聲?前將他的頭重重地摁在地上,平靜地再次問道:“是誰。”

    那人的手與臉上全是血,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傅錦時將短刀比劃在那人的脖頸,她注視著眼前之人,眼睛沉黑如墨,最后一次發問:“是誰?”

    聲?音里殘忍與寒意交雜在一起,是陽光也照不穿的刺骨冰冷。

    那人痛苦吼道:“是云慵。”

    傅錦時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手上力氣漸松,就在那人想要借機掙脫時,下一瞬,陡然瞪大了眼睛,脖子?底下緩緩流出?一片鮮血。

    原來是傅錦時在松手的霎那間,握刀的手手起刀落,直直地刺入那人的脖頸。

    溫熱的鮮血濺在了她的臉上,她眼睛都沒眨一下。

    傅錦時這一動作,連沉驛都沒想到。

    他印象中,傅錦時雖然看著清冷,但實際上心?中柔軟,手段凌厲卻不殘忍,這是第一次,他看見傅錦時這般。

    但他想到打開的棺材中那三具無頭尸首,又覺得即便如此也怕是不解恨。

    他甚至不敢去想眼前這幾?人打開棺材,拿著刀劍割掉傅家父子?頭顱的細節,更不敢想倘若他們來晚一步,傅家父子?的頭顱會如何,更何況是傅錦時。

    他注視著傅錦時,看著她起身緩緩走?到另一人身前,“他說的是真的嗎?”

    那人驚恐地搖頭,傅錦時戾氣橫現的眼中竟浮現了一絲笑意,然而那絲笑意卻令人通體生?寒,她沒有給那人再說話的機會,短刀橫貫,鮮血灑在了地上。

    下一人見狀,知?道不說只會是死,于是在傅錦時走?過來之前便道:“是四皇子?!”

    傅錦時拿著短刀輕拍他的臉,輕聲?說:“你很聽話,可是你的手有沒有碰過他們?”

    那人知?道傅錦時的意思,忙不迭的就要搖頭,傅錦時卻不給他機會,那人頸間瞬間多了絲血線,他捂著脖子?再也說不出?話來,鮮血從指縫間汨汨流出?。

    還剩的幾?個人已然不想先前那本鎮定,他們從沒見過這樣不走?尋常路的審訊,只有一次機會,說完話便是死。

    有人覺得說與不說都是死,竟想暴起反抗,這樣的人都不用傅錦時動手,沉鐵衛手起劍落,那人便失去了聲?息。

    傅錦時望著剩下的幾?人,她此刻眼中的狠厲還未散去,“放心?,你們是我的證人,我不殺你們。”

    有人忍著懼意道:“先前死的也是證人。”

    傅錦時沒說話,抬手掐住了那人的脖子?,隨后緩緩收緊用力,最后只聽一聲?悶響,那人斷了氣,至此無人敢再問一句。

    沉驛能?猜到傅錦時用意,于是他道:“他們碰了傅將軍的尸首。”

    他詫異于傅錦時忍得住恨意,更詫異于傅錦時此刻殘存的理智。

    被憤怒與悲痛充斥下的情況,不僅能?注意到誰的手上和袖子?上沾了血,是碰了尸首的人,甚至還能?想到“證人”這一茬。

    而且……

    他望著已然被嚇破膽的幾?人,傅錦時這一手殺雞儆猴當真厲害。

    剩下幾?人到了京城后,無人敢隱瞞,更無人敢說假話。

    他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傅錦時理智的可怕。

    什么樣的人在這樣極度崩潰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權衡利弊。

    他的視線忍不住緊緊跟隨傅錦時,他曾經最敬佩的是太子?殿下,如今要再加一個傅四姑娘。

    傅錦時此刻注意力全在父兄身上,并未注意沉驛的視線,她收了刀,朝著地上的三個頭顱走?去,剛才的狠厲與冰寒皆被難過取代。她每一步都很沉重,走?過去的幾?步像是走?了很遠的路,捧起來阿爹的頭顱時,她竟有些不堪重負。

    也在此時,鷹衛終于趕來了。

    為首的是才從巡邏隊歸來的另一位鷹將如季,他下了馬,解下自己的披風,走?到傅錦時身旁,交給了她,“四姑娘。”

    身后還有兩人也照著將軍這般解下披風。

    傅錦時眼尾通紅,望著如季的眼睛含著淚水,此時她眼中的戾氣皆已散盡。

    她接過披風,小心?翼翼地將三個頭顱包好,輕聲?對著如季和另外兩位鷹衛道謝。

    如季替傅錦時拂去眼尾沾染的血跡,溫聲?道:“四姑娘,此去一切順遂。”

    第117章 第117章

    “公?子。”京城外的一處別院內,風象從外頭回來?,就見陸玨在院中的亭子里煮茶。

    “事情辦的如何了??”陸玨頭也未抬地問?道?。

    “謝思齊派去永州的人?失去了?聯系。”風象說。

    陸玨聞言,落子的手一頓,臉色冷了?下?來?,“廢物,這都辦不好?。”

    他一直讓人?監視著傅錦時,那日?見她?去了?北鎮撫司,便知道?她?是想要借著機會給傅家翻案。

    他早就設計好?了?,一旦探查到傅錦時去北鎮撫司的消息便讓人?去謝家通知謝瑯,挑動他去除掉傅錦時,卻不想謝瑯太過謹慎,竟拒絕了?。

    他不得已,退而求其次選中了?謝思齊。

    當日?留云灘大敗后,他本身是要去處理掉傅家父子的尸體的,但因為他去晚一步,沒能先一步帶走三具尸體。后來?又因為和宮內那人?斷了?聯系,永州接連被陸琪和五皇子先后掌控,更加難以探查,所以便一直沒有處理掉。

    他來?京城這些日?子,費勁心思重新安排了?人?進宮與那人?聯系上,好?不容易在傅錦時離京前一刻知曉了?傅家父子尸首的位置,緊接著便給謝思齊傳了?消息,好?趕在傅錦時之前去永州毀尸,卻不想這個蠢貨這都能失敗。

    陸玨扔了?手中的棋子,臉色冷峻,“去,你親自帶人?去攔截傅錦時。”

    肅帝與傅錚的計劃和目的他與父親一直都知道?,但他們并未阻止甚至是樂見其成的,因為此舉于他們陸家大計有好?處,他們陸家完全可以作壁上觀。

    首先傅家是他們的心腹大患,肅帝利用傅錚設計這一切本身就是為他們除去了?最頭疼之人?,他們只要稍加挑動,便一舉廢除了?永州十?萬大軍與傅家所有人?。

    唯一的變故是沒想到傅錦時真的能從詔獄爬出來?,還生出事端來?。

    風象應聲。

    “讓人?在京城散布消息,就說太子企圖包庇替考之人?。鬧得越大越好?。”陸玨繼續說:“另外,傳兩句話給宮中那人?。”

    風象看向陸玨,只聽他道?:“審訊一事拖得夠久了?,倘若真等傅錦時回來?,一切都晚了?。身為內監,他也有勸諫之責。”

    “是。”

    風象得了?命令,便去了?。

    陸玨也沒再有心思繼續下?棋,他起身眺望著遠處。本來?只要毀了?傅家父子的尸體,這一局就算贏了?,卻出了?如此變故,看來?謝家是時候舍棄了?。

    京城之中流言蜚語總是傳的最快的。

    僅一夜之間,滿京城都是太子包庇春闈替考之人?,甚至還傳出了?春闈之事就是太子一手策劃。

    褚暄停聽到沉月的稟報,神?色平靜,“看來?這背后還有第三人?。”

    “與先前將?替考一事散布出去的是同一批人?。”沉月有些懊惱,說道?:“不過他們行蹤詭譎,難以抓獲。”

    “不必懊惱。”褚暄停聽出了?沉月的懊惱之意,他道?:“莫要自亂陣腳。”

    沉月聞言,陡然意識到自己有些急躁,一瞬間腦子倒是清明不少,“屬下?再去探查。”

    “嗯。”褚暄停說:“不必緊緊局限在京城。”

    沉月聞言腳步頓住。

    “行蹤詭譎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京城。無落腳處,無生存痕跡,自然詭譎。”褚暄停繼續說:“而且,莫要跟著‘結果’去尋證據,不妨順著線索去尋結果。”

    沉月陡然被這一言點醒。

    的確如此。這樣?一想,確實是她?在尋找證明是四皇子與謝家所做的證據。

    是她?先前陷入了?誤區,她?打心底里傾向于此事乃是四皇子和謝家做的,所以一直拘泥于在京城尋找這些人?的蹤跡。那些痕跡若有似無,虛虛地浮在面上,總是在她?探查過后便戳破不在。經歷多次后,她?開始變得急躁。

    她?忘了?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是誰做的,她?應該做的是跟著線索去查真相。

    “多謝殿下?教誨。”沉月躬身行禮。

    褚暄停應了?一聲,“去吧。”

    “是。”

    就在沉月出書房門之時,外頭迎面來?了?宮里的人?。

    沉月福身行禮,“張公?公?。”

    張公?公?手里拿著拂塵,見到沉月問?道?:“太子殿下?可在里面?”

    “嗯。”

    褚暄停自然聽得到那邊的聲音,他筆下?不停,一直到張公?公?進來?,行禮問?安后,他才?擱下?筆道?:“張公?公?。”

    “太子殿下。陛下傳召。”

    “張公公可知是何事?”

    “殿下想來聽說坊間傳聞了。”

    “春闈替考一事?”

    張公?公?點頭,“陛下?一同宣的還有四皇子殿下?。”

    褚暄停心中有了?考量,他道?:“孤換身衣裳便去。”

    “奴才?先行。”

    褚暄停點頭。

    待到張公?公?離開,褚暄停的神?色陡然沉了?下?來?。

    “沉西。”

    “殿下?。”守在門口的沉西當即應聲。

    “讓沉星帶一隊沉鐵衛前去鎏城接應傅錦時。越快越好?。”褚暄停想了?想又說:“讓唐明珂一同前去。”

    傅錦時為了?節省時間,一定會從鎏城直接回京城,但是鎏城太大,沉星擅長的是易容之術,而非追蹤,讓唐明珂去,接上的速度會更快些。

    “是。”

    褚暄停望著外頭明媚的陽光,心卻沉在了?谷底。

    他本以為坊間傳聞是沖他而來?,如今看來?是沖著傅錦時,甚至是傅家去的。

    幕后之人?散布春闈替考一事,本意并非栽贓到他身上,而是為了?鬧大后,借百姓止口逼朝廷審訊。

    他因為要等傅錦時回來?,所以一直借助大理寺無人?主?事為借口壓著老四不能直接于堂上審理替考一事,一直拖延著。如今這般即便是為了?堵住天下?之口,父皇也不會允他繼續拖下?去了?。

    褚暄停想,幕后之人?應當是察覺了?傅錦時的目的,所以一定是會派人?去永州,去毀傅家父子的尸體,阻止傅錦時回京。

    這一路上,傅錦時的處境危險至極。

    這樣?想著,他眸光中不免帶上了?絲擔心和戾氣。

    還是他不夠謹慎,當日?應該派兩支沉鐵衛去的。

    傅錦時一行人?從奪回傅家父子的頭顱后,沒有走回頭路,直接從官道?轉了?另一個方向朝著京城而去。

    但是因為此地距離京城比鄴城距離京城還要遠上許多,所以他們一路上絲毫不敢耽擱,只偶爾停下?吃點東西,隔一日?休息兩個時辰便再次上路。

    即便如此,他們也是趕了?三日?終于到了?鎏城。

    鎏城乃是泠城旁邊的一個城池,后來?戶部重新規劃時將?從前泠城的一部分劃到了?鎏城里,因此鎏城有一塊直接與京城接壤。

    傅錦時為了?節省從鎏城進入泠城時在城門口被盤查的時間,直接帶著人?從另一條官道?走,避開泠城。

    然而就在他們傍晚到了?鎏城的一處郊外時,周遭忽然再次竄出數十?名刺客。

    這已經是第三波刺客了?,傅錦時先前濺在身上的血還沒干透。

    她?望著眼前近身之人?,眼中沒有半分溫度。

    從有人?帶走父兄的頭顱時,她?便知道?回京路上不會太平,有人?察覺了?她?的目的,要阻攔她?。

    但她?要為傅家正名,要替傅家討回公?道?,誰也不能阻她?。

    傅錦時下?手越發狠厲,甚至頗有些不計后果。

    只攻不守。

    如今這些人?來?此攔截她?,那么京城之中定然也會有動作,最簡單直接的便是現在開審春闈替考一事,讓云家落敗。

    云家一旦落敗,定然要將?所有事情推到宗宴身上,屆時一旦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她?便沒有機會了?。

    所以她?現在必須要盡快趕回京城去。

    “沉驛!”

    “傅姑娘。”沉驛抽出刺入刺客身體的長劍,轉身掠到傅錦時身旁。

    “助我與方瑩和春山突圍!”傅錦時沉聲說道?。

    她?身旁一直跟著兩名沉鐵衛,便她?剛才?說的方瑩與春山,這兩人?身上同樣?背著一個用披風簡易制作的包袱,里頭裝的正是傅家父子的頭顱。

    沉驛應聲。

    他不傻,如今這般怎會猜不到事情發展。

    他們既然遭遇截殺,便說明有人?知曉了?他們的目的,京城之中此刻想來?更為緊急。

    想到這里,他帶著其他幾名沉鐵衛快速變換隊形,與刺客纏斗到一處,隔開空間,讓傅錦時與另外兩名沉鐵衛騎馬迅速從空了?的位置離開。

    然而沉鐵衛一路上雖然有傷無亡,但長時間的勞累與受傷,不少人?已經體力不支,就在此時,有一名刺客抓準機會,踹開身前的沉鐵衛,徑直上馬追上了?傅錦時。

    傅錦時抽出短刀反手擋住那人?的攻擊,可很快那人?察覺到傅錦時的軟肋是背上的包袱,于是他抓住機會去刺那包袱。

    其他事情傅錦時都可以沉著應對,唯獨與傅家有關的,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有保護,因此她?下?意識將?包袱扯到身前,抱在懷中,弓起身子以后背抵擋。

    只在一剎那,傅錦時后背多了?一道?從右上肩胛骨到左下?后腰的傷。

    “傅姑娘!”沉驛向來?沉穩的人?幾乎吼破了?嗓子,可他被刺客纏斗住了?身形,無法立刻上前查看。

    傅錦時死死攥住韁繩才?沒讓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然而就在她?還未完全緩過勁來?的時候,那刺客再次攻了?上來?。

    一旁的方瑩見狀目眥欲裂,想要上前去抵擋,可她?在另一側,根本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刺客的長劍再次落下?,她?瞳孔霎時驟縮。

    “傅姑娘——”

    第118章 第118章

    唐明珂接了褚暄停傳來的消息便即刻啟程帶著沉鐵衛往鎏城趕。

    趕來便見這樣驚險的一幕。

    他抬起胳膊,寬袍大袖下?藏著的是袖箭。

    他來不及多?想,徑直朝著那?人的手腕射去。

    也?在此時傅錦時下?意識雙腿夾緊馬腹,反手抽出短刀背于身后去抵擋。

    她曾經接受過許多?次這種情況下?的訓練,此刻全憑本能反應。

    在袖箭射/入那?人的手腕的前一刻,長劍落在短刀之上,震得短刀發出“嗡鳴”之聲,傅錦時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落下?馬,更沒有放緩速度。

    她父親常說,主將是隊伍的主心骨,即便是戰死也?要挺到最后一刻才能倒下?,所以主將訓練的第一堂課便是忍耐。

    傅錦時咬緊牙關?,忍著劇痛將短刀插回后腰。

    她沒有時間讓她耽擱下?去。

    按如?今的情況,褚暄停絕對撐不到十日?。

    一旦云家將事?情都推到宗宴身上,那?么事?情就更棘手了。

    想到這里,傅錦時抱緊了懷中披風做的包袱,她不能讓一切都白費。

    唐明珂也?是此刻才注意到傅錦時懷中抱著東西,又見傅錦時身旁兩人肩上也?背著相似的東西,上面還有斑駁血跡,再聯想到傅錦時是從永州回來,三個……

    不會是……

    唐明珂陡然頓住,不敢再想下?去。

    傅錦時絕對不會自?己?去做這樣的事?情,唯一的解釋便是是幕后之人做的。

    他難以想象傅錦時此刻是什么樣的心情,倘若換了他,此刻怕是早已?失了智,恨不得生吞活剮了所有他懷疑的人。

    錯身而過時,他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喉間被什么堵住,艱難滯澀。

    傅家父子皆是為了大瞿而死,可死后不僅背負罵名,尸身還如?此被對待。

    當真是……

    當真是不公!

    那?日?肅帝將褚暄停宣進宮后,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兩人密談許久,誰也?不知道談了些什么,只見太子殿下?出來時臉色很難看。

    很快,沉西便知道了是何?事?。

    陛下?要走了云家令牌這一證物,交給?了四皇子褚千堯,兩起案子合并由四皇子一同主審,太子殿下?以“避嫌”為由,做旁聽?。

    沉西起先并未看明白此番安排是何?意,后來才懂,陛下?在清結黨。

    四皇子與云家合作的事?情陛下?門清,如?今這般,是在讓云家與謝家還有四皇子徹底對立,再無中途“冰釋前嫌”的可能。

    褚暄停上馬車之時,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皇宮。

    恍然見好似看到了一頭盤踞的龐然大物,看似未動,實則一切皆在掌握中。

    第八日?,四皇子褚千堯帶著禁軍圍了趙國公府。

    云慵臉色鐵青,望著褚千堯與一眾禁軍,“四皇子殿下?這是何?意?”

    “劉斐之死與你云家有關?,劉斐乃是春闈替考一事?的重要證人。”褚千堯神色冰冷,“趙國公請吧。”

    云慵站在原地沒動,“四殿下?有何?證據?”

    褚千堯身后的孤照上前,手中拿著的正是褚暄停前些日?子尋到的令牌。

    “趙國公不妨解釋解釋這塊云家護衛的令牌。”

    云慵在孤照將令牌拿出來的那?顆神色陡然沉到谷底。

    “四皇子可是要栽贓陷害?”

    他有沒有派人刺殺自?己?再清楚不過,這塊令牌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褚千堯嗤笑一聲,“如?今證據擺在這里,陛下?命我徹查此事?,今日?趙國公倘若咬死了認定?是栽贓陷害,鐵了心想要抗旨不尊,我也?不會硬來。”

    這一招以退為進幾乎算是將云慵架了起來。

    肅帝命他徹查,云慵倘若今日?不隨他走,便是抗旨,那?么屆時無論云慵是否與春闈一事?有關?就不重要了,他可以直接命禁軍強行將人帶走下?獄治罪。

    至于春闈一事?,如?今不是都傳與太子有關?嗎,他何?妨順水推舟,將假的變成真的。

    一個插手春闈之事?造就不公的儲君,沒有百姓會擁戴。

    先不說如?今插手種種事?情的第三者?是誰,又有何?目的,只如?今看來走向完全利于他。

    “四殿下?好手段。”云慵冷笑,“但殿下?當真覺得勝券在握嗎?”

    褚千堯負手而立,“比不上趙國公,找了二皇子。”

    他這話便是相當于直接挑明了他一直都知道云慵想要借褚晝津之手將私兵一事?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云慵聞言,并未失態,而是道:“鹿死誰手尤為可知。”

    “狠話誰都會說。”褚千堯望著云慵緩緩說道,絲毫不將云慵的狠話放在心上。

    云慵甩袖冷哼,隨著禁軍朝外走去。

    宗宴與云淼皆在,見狀,云淼忍不住道:“父親。”

    云慵停住,轉身對云淼道:“不必驚慌,該做什么便做什么。”

    說完,他看了一眼宗宴,云淼與宗宴一齊應聲,“是。”

    雖然這么應著,但宗宴卻覺得不對勁。

    第九日?,春闈替考一案與劉斐大理寺被殺一案一同在大理寺審理。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太子、四皇子、云家皆入大理寺的公堂。

    褚暄停在來之前,先命沉七帶了人去云家尋宗宴,又派了沉月去傳消息給?褚扶清與傅別?云。

    傅錦時如?今還未歸來,可肅帝親自?下?旨,命他們今日?開審,圣旨一下?,不得不從,褚暄停現下?唯一能想到的拖延時間的法子只有一個。

    可那?個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

    一旦用了,好不容易與傅錦時建立起的還算和諧的關?系怕是頃刻間就會崩塌。

    畢竟在傅錦時心中,如?今恐怕沒有人比傅別?云更重要了,可偏偏他的法子一定?會傷到傅別?云。

    褚暄停垂下?眼,心中雜亂。

    他還記得傅錦時警告過他,不可以利用傅別?云。

    此番的確棘手。

    就在他垂眸思?考之時,犯人與證人也?都帶上來了。

    按照慣例,褚千堯作為春闈替考一案的主審官,應當坐在上首,然在場的褚暄停乃是太子。

    就在氣氛凝滯之時,褚暄停隨意地坐在了左側一個下?位,褚千堯緊隨其后,也?沒有做到主位上去,而是坐到了右側一個下?位。

    兩人對視一眼,而后很快移開目光。

    就在褚千堯要出聲詢問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跪地行禮,“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錦衣衛指揮使應寒川與張公公分別?跟隨于肅帝兩側。

    肅帝走到上首,看向底下?眾人,視線在云慵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后道:“平身。”

    “謝陛下?。”眾人起身去沒坐。

    肅帝見狀面上帶了絲笑意,“坐。”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便服,這樣面含笑意時,沖淡了嚴肅之意,頗顯儒雅與溫和。

    “謝陛下?。”

    “今日?朕不過是來聽?審。”肅帝道:“不必在意,該如?何?便如?何?。”

    肅帝說此話時,目光看向是褚千堯。

    褚千堯道:“是。”

    肅帝說:“繼續吧。”

    褚千堯點頭,望著下?面跪在公堂之上的人,問道:“替考一事?可是劉斐指使?”

    “是。”蘇英等人回道。

    “他是如?何?指使的?”

    蘇英等人長話短說,幾句話說清楚了劉斐威逼利誘。

    “劉斐于大理寺被殺,后在兇案現場撿到了云家的令牌。”褚千堯看了一眼趙國公,與蘇英等人不同,他并未跪在地上,而是站在一旁,“趙國公如?何?解釋?”

    “此乃栽贓陷害。我并未指使人前去殺害劉斐。”云慵淡淡道:“甚至倘若當真是我,又怎會指使云家護衛帶著令牌前去?一旦被抓,豈非是自?尋死路?”

    “而且,我為何?要殺他?”

    “自?然是因為劉斐背后之人是你。”褚千堯冷冷出聲:“你才是真正指使春闈替考一事?的幕后之人。殺他便是怕他供出你。”

    “這不過是四殿下?的猜測。”云慵道。

    “將人帶上來。”褚千堯說。

    云慵循著他的目光看出去,帶進來的赫然是大理寺卿奇不演和兩位少卿范陽西與江伯咎。

    褚千堯說:“范少卿,你來說。”

    “罪臣拜見陛下?。”范陽西跪下?身行了完整的大禮,而后帶著懊悔說道:“罪臣有罪。收受賄賂被趙國公抓住把柄,以致遭他威脅,不得不為。還望陛下?恕罪!”

    “一派胡言!”云慵聞言陡然暴怒,“我何?時抓了你收受賄賂的把柄?我不知此事?,又如?何?會去威脅你?”

    褚暄停望著云慵的反應,覺得不太對。

    云慵此人城府極深,心思?更是深沉,他既不可能就這樣毫無準備的被帶來大理寺,更不可能被范陽西幾句話就激怒。

    此番作為更像是在降低褚千堯的防備,甚至像是在一步步引著褚千堯拿出所謂的“證據”。

    這樣想著,褚暄停掃了一眼褚千堯。

    就他目前所知,褚千堯的證據皆是假的,說是栽贓陷害也?不為過,一旦被云慵抓住漏洞反擊,那?么局勢瞬間就會逆轉。

    如?今的褚千堯看似居于上風,但其實只懸在一條線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褚暄停垂下?眼,心中再次感嘆肅帝的手段。

    鷸蚌相爭,肅帝這個漁翁則做壁上觀,不沾分毫。

    另一邊范陽西聽?聞趙國公的話卻垂下?眼,不再出聲。

    “此乃從你趙國公府翻出的賬本。”褚千堯從一旁的證物桌案上拿起一本賬本,“趙國公可能解釋為何?范少卿的賬本會出現在你趙國公府?”

    云慵道:“范陽西乃是你母族那?邊的姻親,自?然聽?命于殿下?,殿下?想讓他說什么都可以,至于賬本,趙國公府被四殿下?帶著禁軍圍起來,想要搜出什么還不是全憑殿下?說了算。”

    “狡辯。”褚千堯冷聲道:“范少卿既然與我沾親帶故,他又在大理寺任職,怎值得我為了陷害你而搭上他?”

    云慵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肅帝,緩緩出聲,“自?然是順水推舟。”

    此話一出,滿場寂靜。

    眾人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肅帝,卻見肅帝竟不見半絲不悅。

    “云卿這么些年還是如?此細心。”肅帝面上含笑,“說說看。”

    云慵撩開袍子跪在地上道:“如?今京城結黨嚴重,大理寺與刑部皆是審訊之處,最該公正嚴明,更是不能沾染任何?黨爭,否則難免有失偏頗,所以陛下?其實早就想要清理大理寺的官吏了。四殿下?自?然是察覺了這一點,知道范陽西一定?是保不住的,便直接廢物利用,來栽贓陷害微臣。”

    第119章 第119章

    在座的誰不是個人精,從肅帝將本來由?刑部負責的春闈替考一案多此?一舉轉去大理寺,不少人就看出來了這其中?的苗頭。

    然而沒有誰會去明明白白的點出來。

    畢竟黨爭背后牽扯的是各世家。

    大瞿當年靠著各世家支持而建立,如今這么多代傳下來,世家已然成了新的威脅,尤其是邊境各州。

    傅家叛國一事時或許有人還未曾反應過來肅帝是要?對世家下手,但秦家出事后,不少人都?察覺到?了這背后隱藏的用意。

    云慵的話可謂是直白至極,將眾人心?照不宣的事情直接擺在了明面上。

    褚暄停聞言,倒是對云慵的膽量與魄力刮目相看。

    果然老狐貍就是老狐貍,穩穩揣摩圣意。

    在秦家一事上,那時時機還未徹底成熟,肅帝只在背后謀劃,隱晦地利用他、老二以及傅錦時的仇恨覆滅秦家。而現如今春闈替考一事,時機成熟,他光明正大地來此?,便是在告訴眾人他的意圖。

    云慵此?番點出來,正是陛下想要?的。

    “而且,即便如同四殿下說的那般,微臣既然能夠以賬本脅迫范少卿,為何不直接讓他于獄中?殺害劉斐,而要?多此?一舉,要?他行方?便將微臣的護衛送進去刺殺?”先前褚千堯未明說此?意,但在場的誰聽不出來,因此?云慵直接挑明了說,末了又沉聲補充了一句:“還望陛下明查,還老臣清白。”

    他說著跪下去,朝著肅帝行了大禮。

    肅帝望著云慵,面上笑?意不變,甚至拍起了手。

    “看來云卿早有準備。”肅帝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而后看向褚千堯,“千堯,你怎么說?”

    褚千堯聽了云慵的話,臉上沒有半分驚慌,不過他聽著肅帝那句“早有準備”,眉目微動,將本來要?說的話換了一句,他道:“趙國公既然如此?有先見?之明,想來也有證據自證清白。”甚至又提醒了一句,“大理寺可不是單憑一張嘴說就行的。”

    他刻意順著肅帝的話引下去。

    褚暄停坐在一旁,聽聞肅帝與褚千堯的話,眼底神色晦暗。

    肅帝與褚千堯的話本身就是陷阱。

    云慵若是真的拿出證據便就坐實了褚千堯所?言為真,即便這些皆是褚千堯栽贓陷害。

    畢竟若非做過,擔憂事后暴露從而提早想好脫身的法子,誰能提前準備好自證清白的證據。

    而恰恰春闈替考一事云慵是幕后主使,他一定?是早做打算以防萬一的,若是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一下便會著了道。

    云慵能夠從一個庶子身份承襲趙國公的爵位,再到?如今設計諸多事情,便不是個簡單的,他轉瞬間?便反應過來話中?的不妥。

    倘若真的沒做過,就該毫無防備,因為與自己無關,又如何能夠拿出證據證明清白?

    所?以拿不出證據才是恰當的反應。

    他深深地弓腰伏在地上,“老臣無能,并無證據能夠自證清白。”

    褚暄停見?狀,輕笑?一聲。

    知道自己該登場了,不過他沒著急說話,而是看向褚千堯。

    褚千堯自是感受到?了褚暄停的目光,他說:“劉斐當日從趙國公府出來,趙國公又如何解釋?”

    云慵伏在地上的身形未動。

    “趙國公想好再說。”褚千堯漠然說道:“劉斐當日可是太子殿下府上的傅姑娘親自帶人抓到?的,他從你趙國公府出來更是沉鐵衛親眼所?見?。”

    “劉斐自知犯下大錯,特來微臣府上威脅微臣救他。”云慵抬首望著肅帝說。

    肅帝負手而立,聞言詫異問道:“劉斐威脅你?”

    “微臣不敢欺瞞陛下。”云慵一字一句道:“晉州有一支私軍。”

    此?話一出,眾人震驚,滿場嘩然。

    都?察院眾人不禁小?聲議論開來。

    連褚千堯都?沒想到?,云慵竟然在此?時說出此?事。

    前一日去趙國公府拿人之時便算是直接與云家徹底撕破臉了,那時他不是沒想過云慵會將私兵一事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但他本以為會在最后云慵辯無可辯之時,借著此?事將他拖下水,畢竟那時他無法翻身,爆出此?事便是相當于要?與他同歸于盡,卻不想竟在此?時,他心?中?快速思考著對策。

    越行簡雙手環胸站在褚千堯身旁,見?狀嘴角微勾,輕嗤一聲,眼底譏諷之意明顯。

    她如今最是見不得褚千堯好。

    褚千堯聽到?了越行簡的嗤笑?,她的聲音很小?,但他們二人離得極近,只有他聽得到?。

    不過他并未生氣,越行簡的性?子他知道,如今還在氣頭上,來的路上還還朝著他發難,一路冷言冷語,如今沒拿劍當場刺他恐怕都是因為人多不好下手。

    在場的,唯有褚暄停不驚訝。

    到?如今一切還盡在掌握中?。

    連肅帝的臉色都?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云慵說:“劉斐以為那支私軍是微臣所?養,他以為微臣有不臣之心?。”

    肅帝神色冷峻,“他為何這般懷疑?”

    “還望陛下恕微臣欺瞞之罪。微臣早前察覺到?晉州有異,探查之下,發現晉州有一支私軍,后經秘密調查,發現這一支私軍乃是四殿下所?養。然而即便很是小?心?,還是被四殿下察覺。”

    云慵自是知道不能全然說假話,但是真話也是萬萬不能說的,唯有真假相摻的話才是最好的,于是他說:“四殿下看中?云家財力,派了二皇子前來,借機提出想要與微臣合作。微臣自知此舉不妥,所?以拒絕了二殿下與四殿下,但也不敢得罪兩位殿下,于是只能知而不報。卻不想此舉被劉斐得知,他誤以為這支私兵是云家所?養。”

    他這話便是將褚千堯要?奪嫡的心?思直接擺在了明面上,也將太子與四皇子的爭斗明晃晃的點了出來,甚至是在說褚千堯有不臣之心?。

    私自養兵,形同謀反。

    同時,他也是在說,今日四殿下如此?作為,完全是因為當初他拒絕合作,惹惱了四殿下。

    而劉斐則是因為私兵在晉州地界,養私兵又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撐,整個晉州唯有云家有這個實力,所?以自然誤會私兵乃是云家所?養。

    “千堯,你有何解釋?”

    “兒臣只有一問。”褚千堯問道:“兒臣于晉州人生地不熟,離得又遠,養私兵既是為了奪太子之位,為何不選京城附近,非要?選去那晉州?”

    他與云家合作時,為著云家的財力,所?以將人都?養在晉州,然而如今照云慵所?言,這一點便完全排除了,他倒要?看看云慵要?如何扣在他的身上。

    “這一點微臣倒是不知。自然是該問四殿下為何如此?。”云慵自然不是省油的燈,與其他來多言,不如將不明之處踢到?褚千堯身上,讓他自證。

    肅帝沉聲問云慵,“你有何證據證明這支私兵是四殿下所?養。”

    皇室四子私養私兵乃是關乎皇室顏面,畢竟同室操戈是莫大的丑聞,所?以無論如何,面上還是要?維護過去的,至于私下,該如何解決再說。

    云慵自是看出肅帝的想法,但比起云家被此?事拖累覆滅,拂了肅帝顏面已然算是小?事,于是他道:“微臣此?前收到?消息,二皇子殿下并未到?流放之地,而是早就偷偷來了晉州,一直在助四殿下訓練私兵。”

    “笑?話,二哥如何會聽命與我。”褚千堯冷聲笑?道:“即便是從前我與二哥關系尚可之時,來往也多是我助他調查衛家一案,二哥則是助我完成父皇交代的事情。若是硬要?說,我與二哥也算有過合作關系。但他助我豢養私兵一事根本是無稽之談。”

    說到?這里,褚千堯眼神微瞇,“更何況,趙國公難道不知,秦家一事后,我與二哥已沒了往來。二哥做事如何與我相關?”

    他借機將此?事全然推到?了褚晝津身上,隱晦地表達出這支私兵乃是褚晝津私自豢養,他毫不知情。

    “好一手禍水東引。”

    云慵的話音落下,緊接著便從外頭響起一道聲音,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二皇子施施然走進來。

    他的手中?拿著柄折扇,身著張揚的朱砂大袖衣衫,嘴角勾著笑?,眉眼昳麗,盡顯一派風流。

    “老二。”肅帝見?他如此?張揚做派,略有皺眉。

    “兒臣參見?父皇。”他沒個正形地行了半禮。

    “你是半分沒將朕放在眼里。”肅帝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語氣中?并未有責怪之意。

    “父皇息怒。”褚晝津嘴上請罪,神情卻無半分認錯之色,“兒臣自知已被流放,不該擅自回京。但兒臣想到?當年與四弟合作一事,心?有不安,想著折返回京同父皇說道說道,到?了皇宮后得知父皇來了大理寺,這不就趕來了。”

    他說著看向跪在地上的云慵,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褚千堯,眉眼揚起,“誰成想恰好聽到?了這番話,這不就是來對了嘛。當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他就知道云慵這個老狐貍當初那么輕易答應合作定?然是別有打算,不過褚暄停這只小?狐貍也不賴,玩的一手好算計。人家走一步算三步都?是不賴的了,他是直接算到?頭。

    “既如此?,你來說說這是怎么回事?”肅帝淡淡道。

    “很簡單。”褚晝津慢悠悠道:“私兵是四弟與云慵一塊養的,如今撕破臉了,都?想讓對方?背鍋,但顯然都?玩脫了,于是想要?甩給兒臣這個被流放出京無法辯駁的冤大頭。”

    本來嚴肅沉悶的氛圍,被他這段話直接破了徹底,連都?察院幾人都?忍俊不禁。

    肅帝難得再次緩和了神色。

    第120章 第120章

    “二弟這樣說,可是有證據?”褚暄停坐在一旁,神?色平靜地出聲問道?。

    “自然。”褚晝津一笑,“我與四弟合作時,曾察覺過他與云家往來,但?因為那時有求于四弟,便也沒過多查探,流放出京這些時日始終心?有不安,于是留了?個心?眼。”

    “父皇可還記得,兒臣身邊曾有兩個護衛?”褚晝津看?向肅帝。

    肅帝點頭,“是你小時候從外頭買回?來的。”

    “我派了?他們二人前去晉州探查。”褚晝津說著轉頭看?向云慵,嘴角勾著意味深長的笑,而后?緩緩從懷里?掏出一枚信物,那是一塊由鐵打造的類似于虎符一樣的物件,只不過這上面雕的是一條魚,“他們二人在晉州度云山中發現了?趙國公與四弟養的那支私兵。這便是調動那支私兵的物件。”

    應寒川上前從褚晝津手中拿走,交給了?肅帝,肅帝接過,褚晝津說:“豢養私兵目的統共就那么倆,定然是懷有禍心?的,兒臣心?中本?就不安,歸京途中又得知這個消息,更是不安極了?,這才如此著急要見父皇。”

    云慵從褚晝津拿出那枚調動私兵的信物之時,心?中稍有些慌亂,他倒是沒想到褚晝津這么有本?事,竟能?拿到這枚信物。

    褚晝津望著俯身在地的云慵,眼中帶著玩味,老狐貍想坑他,他直接抄底。

    這枚信物可是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云家密室當中尋出來。

    起?先他只是猜測云家會有調動私兵的信物,但?云府守備森嚴,不好混入,他尋了?幾日都沒找到機會。

    后?來唐明珂帶人來晉州幾城探查春闈替考一事的線索時暴露了?行蹤,云家當日沒有云慵坐鎮,得知此事時一度混亂了?些時候,派了?好些人出去尋唐明珂等人的蹤跡,守備有了?空子,他便趁此機會潛入了?云家,摸到了?這枚信物。

    肅帝仔細端詳片刻手中的物件,在尾巴根處看?到了?很小的“云”字。他握著物件的手陡然收緊,而后?忽然暴怒,將此物狠狠砸在了?云慵頭上。

    “放肆!”

    此間眾人見狀,連忙起?身下跪,“陛下息怒。”

    只有褚暄停靠坐在位置上沒動。

    “陛下,臣不知啊!”云慵顧不上額頭劇痛,連忙道?:“臣根本?不認識此物!”

    “上頭有你云家標識,你跟朕說不知?!”

    “臣的確不知為何此物會有云家標識。”云慵神?色倉惶,“臣自始至終根本?沒有沾染私兵一事。又如何會制造這樣一枚信物!”

    “你當真要朕派人拿著此物去度云山一探究竟嗎!”肅帝站在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云慵。

    褚晝津跪在一旁卻從肅帝的態度中咂摸除了?另外的味道?,肅帝要用云慵保褚千堯。

    他剛才說的是私兵乃是褚千堯同云慵一同所養,可肅帝重?點始終在云慵身上,不曾再多問褚千堯一句。分明有了?他的話,相當于直接反駁了?褚千堯的那一問。

    為何舍近求遠,去那人生地不熟的晉州豢養私兵。

    自然是因為京城太近,易被察覺,而去晉州有云家合作,出錢出力?,還山高皇帝遠,藏得住。

    這樣直白顯明的漏洞,肅帝一句沒提。

    只能?說明他要用云慵保褚千堯。

    也對,云慵只是臣子,還是肅帝想要除掉的世家威脅,趁此機會剛好,而褚千堯是皇室子弟,面上自然是要保住的,否則丟臉的是皇家,至于過后?如何,那是關起?門來的事情了?。

    褚暄停顯然也看?出來這一點,他靠在位置上,撇了?一眼外頭,而后?漫不經心?道?:“父皇,云家人多,許是旁人所做,趙國公真的一無所知也說不準。”

    他這話倒像是在替云慵說話,但?云慵知道?不是,褚暄停恐怕是為了?讓云燚來指認他。

    不過即便如此,云慵也并不慌,太子以為的殺手锏,反而會成為他云家的保命符。

    太子與傅錦時想要借住云燚拉下他,卻不知他早已知曉云燚的身份。

    不是只有太子會將計就計。

    他正擔心?云淼帶著說不出話的云燚前來會遭懷疑,太子的話,倒是給了?他一個讓云燚名正言順來此處的理由。

    他淡淡的想,褚晝津這里?是他失算,云燚這里?絕不會。

    “太子殿下明察,陛下英明。”云慵道?。

    肅帝看?向褚暄停,暴怒的神?色略有些緩和,“太子何意?”

    褚暄停起?身,對肅帝說:“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褚暄停雖掌管刑部,案子從來都是靠證據說話,但?他也知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牽涉到世家大族與皇室,證據反而是次要的,主要看的是陛下的態度。

    然而陛下明顯是要除了云慵的,但?云慵身為趙國公,必然是不能?隨意輕易處置的,如此便陷入了?僵局。

    他說:“云家如今只有云燚與云淼來了京城,倘若要去晉州帶人怕也是耽擱時間,不妨先問問這二人,可會有什么線索頭緒。”

    肅帝瞇起?眼睛,褚暄停低眉斂目,片刻后?,肅帝道?:“寒川,去趙國公府帶人。”

    “是。”

    “眾卿起?身吧。”肅帝望著還跪在地上的眾人道?:“賜座。”

    “謝陛下。”

    底下唯有趙國公與蘇英和范陽西幾人還跪著。

    應寒川帶著錦衣衛去趙國公府帶人的空檔,肅帝便沉默地坐在上首,眾人見肅帝不說話,也無人敢出聲。

    今日這番審訊,牽涉甚廣,細細想來,看?似是春闈一事與劉斐被殺一案,實則根本?是陛下與世家的正面交鋒,也是太子與四皇子的爭斗。

    傅錦時帶著人越接近京城,遭遇的刺殺越頻繁。

    這一次,她才到十里?亭,馬便被提早埋伏好的繩索絆倒在地,也幸好她反應迅速,否則一同摔在地上的還有她。

    如今的她渾身是傷,尤其后?背的傷只是簡單包扎,雖然灑了?金瘡藥,可因為始終沒有休息,傷口反復開裂滲血,加上連續多日的趕路,身體?早已撐到極限。

    若是從馬上摔下來,定然是遭受不住的。

    風象帶著人從周遭圍過來。

    傅錦時抽出后?腰上的短刀,掃視一眼,而后?率先沖了?上去。

    這一路上,她心?中的戾氣越來越盛,下手也越來越狠。

    風象這是第一次同傅錦時交手,先前跟在陸玨身邊時,只是聽說過這位傅姑娘醫術高明,但?因為她前頭有那樣優秀的哥哥和姐姐,倒顯得她沒有那么出彩,即便是守了?鄴城七日一事,他也更多的認為是鷹衛的功勞。

    今日這番交手,再加上近些日子從京城聽聞來的事情,倒是讓風象對傅錦時刮目相看?。

    醫術需要時間鉆研,武功同樣是,傅家這位四姑娘竟能?同時掌握到極致,甚至扛過十八道?酷刑……

    先前恐怕并非是她不出彩,而是傅家有意為之。

    傅錦時則是在交手過程中,發現這一批攔截的人同前面的那幾批不是一伙人。

    武功路數不一樣。

    她猜測這一批人恐怕便是另一幕后?之人派來的。

    傅錦時一邊打斗,一邊在心?中記下他的武功招式。

    沉星見傅錦時被人纏住,她手中的峨眉刺翻轉,轉瞬間結果一人,而后?朝著傅錦時這邊來。

    “傅姐姐,你先走。”

    她知道?時間緊迫,傅錦時與太子殿下都經不起?一點耽擱。

    唐明珂恰在此時趕來,他先前處理另一波人耽擱了?時間,終于趕上了?,他朝著傅錦時吼道?:“騎我的馬!”

    傅錦時轉頭看?去,只見唐明珂吼完便腳尖一點踩著馬背借力?下馬,身后?跟著一同追上來其中兩名的沉鐵衛同樣下了?馬。傅錦時與另外帶著包袱的兩人毫不猶豫地從側邊扯住狂奔而來馬,借助韁繩的力?道?飛身上馬。

    “駕——”

    “沒攔住。”大理寺內,有一名小太監與一帶兜帽之人站在一處,那人扔下這一句話便離開了?,小太監則是朝著垂下眼,低眉斂目地朝著審訊處而去。

    應寒川的速度很快,沒多久便將云燚和云淼帶來了?審訊處。

    宗宴踏進大門時,神?色平靜地看?了?一眼云慵,云慵見他完好無損,垂在袖下的手陡然攥緊,再看?云淼,臉色難看?至極,但?能?看?出來在極力?壓制。

    宗宴與云淼對著肅帝與太子行了?禮。

    “太子,你來問。”

    褚暄停領命,站起?身,走到宗宴遇云淼跟前,先是問了?離著他近的云淼,“你可曾見過此物。”

    他將那枚信物遞到云淼眼前,云淼只一眼便認出來是什么東西,他強忍住沒露出異樣,“不曾見過。”

    褚暄停也沒多說,而是緊接著遞到了?宗宴的眼前,宗宴出聲道?:“見過。”

    此言一出,都察院與刑部不少人皆屏住了?呼吸。

    “你可看?清楚了?。”褚暄停輕聲道?。

    宗宴點頭,“在父親書房的密室里?。”

    “二弟的護衛是在哪里?尋到的?”褚暄停抬眼問褚晝津。

    “云府書房密室。”

    肅帝陡然震怒,“你還有何可說?!”

    云慵卻挺直身子,一字一句道?:“陛下,此為污蔑!”

    “你兒子會污蔑你?!”

    “倘若他并非微臣親子呢?”云慵神?色冷冽。

    肅帝皺眉。

    云慵紅著眼眶厲聲說:“陛下,微臣也是前些日子才知,臣的親子云燚早已被此人殺害,此人代替了?臣親子的身份數年!”

    此話一出,氣氛比剛才還要安靜。

    不少人面面相覷,想不到此番竟還有這般事情。

    連褚千堯都忍不住挑眉。

    良久,肅帝問道?:“此人是誰?”

    “宗家,宗宴。”宗宴沒等云慵回?答,自己交代了?,他抬眼望著肅帝,問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的宗家?”

    肅帝聽聞“宗家”二字,陡然一怔。

    知曉當年宗家滅門一事的人也皆是一愣。

    “你如何活下來的?”

    “當年云家派人滅我宗家,是傅大將軍救了?我。”

    “傅錚啊……”肅帝輕聲道?了?一句,而后?輕輕笑了?一下,他的心?中卻又是酸澀又是遺憾,五味雜陳。

    傅錚啊傅錚……

    他如今總算知道?了?傅錚曾經提到的給他留下的隱刃是誰。

    竟是宗家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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