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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隨著雅各布的一語既出, 白塔氣溫驟降,變得十分寒冷。

    這座原本以圣光之力為運行基礎的白塔簡直變成了一座冰窖,完全無法感應到圣光應有的溫度, 就像是突然之間,從以生機為主的圣塔, 轉化到了另一個極端。

    那是肅殺的寒意,寒冰的鋒芒,足以將人的血液凍結。

    剛才還在“手術臺”上掙扎的年輕男子,瞬間無法動彈,渾身像是被冰封一般, 只能絕望地睜大眼睛,看著在雅各布手中緩緩凝結出的一把光刃。

    希雅認得那把光刃。

    甚至還能在腦海中的記憶碎片里, 看到那把光刃切開原主腹腔, 從里面拿出一個……胎兒的畫面!

    這把帶有魔法元素之力的光刃, 不僅是鋒利, 更關鍵的是能夠止血, 切割過的傷口創面整齊的被凍住,不會流血, 甚至還能清晰地看到血管和皮肉被切開的截面。

    若是再有個施展治愈術的神官在旁邊輔助,就可以在做完“手術”后以最快的速度治愈傷口,避免給實驗材料造成過度損傷,導致恢復期延長后, 耽誤了下次取“材料”的時間。

    不得不說, 這個世界醫學沒能發展起來,甚至還被打上巫醫的標記受到裁判所的獵殺, 就是因為原來這些神官們的圣光治愈術著實強大,簡單方便易操作, 見效迅速療效好,當然就沒人冒險去找巫醫治病。

    但現在的神官們失去了圣光之力,沒法再幫忙治療傷口,就連雅各布自己,都只能用雷電硬生生地烙傷封口來止血,那他現在要操作的這個換腿手術,風險就變得格外高了。

    當然,看雅各布拿出來備用的治療藥水和其他魔法道具,顯然風險并不在他身上。

    希雅的腳步無聲,沿著長廊向那間“手術室”走去。

    顯然雅各布并不打算讓其他人看到他這位紅衣大主教竟然連自己的斷腿都無法醫治,居然要換上別人的腿腳,所以這會兒的白塔里,除了他和那位圣騎士中的最出色的“天才”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神官。

    他太過相信圣塔的防御力,主要是因為除了圣光令牌之外,一般人根本無法進入圣塔。

    哪怕最近收到的消息里,有好幾次傳說女巫領出了個十來歲的小女巫覺醒了圣光之力,他都認為一定是女巫們的詭計,用以反抗和打擊教廷,他們這么多忠誠的狂信徒都失去了圣光眷顧,只能靠著以前留下的一些魔法道具和圣器上積蓄的圣光來施法,一個小女巫,又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圣光之力。

    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無法接觸到的領域中,發生了新的神戰,導致光明神無暇顧及凡間,才讓他們失去了神眷。

    對于他來說,實在不行,看哪位神明更強大,轉信勝利者也不是不行。

    可惜黑夜女士沒給他這個機會,還讓他一分神丟了條腿,不得不犧牲阿爾弗·克里斯蒂安的腿來給自己換上。

    是的,手術臺上這個待宰的羔羊,圣騎士的新一代天才,其實也是他的血脈后代,若非如此,他也不敢隨便做這種換肢移植的手術。

    以前那些實驗中,移植魔獸器官和肢體的人,若是魔力元素相和的情況下,還有兩成生機,可同為人類,除了血親之外,移植的成功率低得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所以他們才不斷地用那些身懷魔法種子卻無法覺醒,或是覺醒成功后被“污染”的,墮落了的圣子圣女們,來做各種血脈移植實驗,的確能夠提升成功率,甚至有很大幾率可以提高魔法師的覺醒幾率。

    尤其是具有血脈傳承力量的女巫,比一般的圣子的再生能力和魔法血脈延續能力更強。

    那些被捕獵的女巫,真正具有魔法血脈能覺醒的,都被送到了教廷,被燒死的,不是無法覺醒血脈有問題的,就是被屈打成招的普通人。

    “阿爾弗,好孩子,你放心,我會好好照料你的腿的。”

    “把我扔過到那張床上!”崔斯蒂眼看著雅各布就要動手,她們距離“手術室”還有至少二十米遠,就有些急了,憑著先前與希雅的精神鏈接,朝她發出了消息,“求你了!”

    希雅的法杖一揮,就如同拋擲鉛球一樣,將那個包裹著崔斯蒂骨頭架子的包袱朝著雅各布扔了過去。

    她對準的并不是手術床上,而是雅各布。

    她猜到了崔斯蒂的用心,是打算感染了那個備用體再對付雅各布,可希雅卻并不認為她這樣能成功,為了束縛住那個備用題,“手術床”上的機關不少,萬一崔斯蒂突破不了,倒不如直接對付雅各布。

    雅各布正準備切下阿爾弗的右腿,光刃已經觸及到他的皮膚,就聽到一陣風聲傳來,驚愕地一轉頭,迎面就看到個薄毯子打成的大包袱朝著自己當頭飛了過來。

    那包袱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蠕動,撐得包袱面此起彼伏,似乎還凸起快圓鼓鼓的東西。

    不管這里面是什么,雅各布都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和邪惡氣息,毫不猶豫地回手用光刃朝著那包袱斬了過去。

    光刃原本的長度也就不過十多厘米,可在他的魔力灌注下,忽地暴漲了十幾倍,變成了一把接近兩米長的光刀,狠狠地劈在了飛來的包袱上。

    嘩啦!包袱被一劈兩半,可外面的毯子落地,里面的骨架哪怕被劈散了,仍然朝著雅各布飛了過去。

    甚至還趁機分頭行動,落在下面的直接朝著雅各布僅剩的一條獨腿撲去,上面的頭顱和骨爪則朝著雅各布的頭臉耳朵和脖子飛過去。

    希雅看得都驚呆了。

    原本還以為崔斯蒂被砍得骨頭架子都散了,恐怕又得沉眠恢復或是吸食血肉恢復,可沒想到她的恨意如此之深,連碎裂散開的每一塊骨頭,都想要扒了這位紅衣大主教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雅各布也沒想到,從這個包裹里居然會飛出個骷髏來,雖然這骷髏一般的骨架都變得焦黑開裂,還斷了一直爪子,可那朝著他臉面抓過來的骨爪,卻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在洛山達大教堂深淵遇到的那個邪靈。

    “崔斯蒂?!”

    他是從她說話時的口氣和略有些熟悉的氣息猜出她的身份,畢竟,當初就是他親自操刀,結束了她的生命,用她的血肉煉制成的魔法藥劑,為克里斯蒂安家族至少催生出四個初級魔法師。

    作為已經被感染的前任圣女,能夠讓自己的身體發揮最后的效用,這本是對教廷最大的貢獻,為此,他還特地讓人將她的尸骨埋在了光明神殿后園的英靈墓場,能夠享受信徒們的膜拜和祭奠。

    可誰能想到,她居然徹底墮落成了不死者,污染了整個圣騎士軍團,導致教廷對女巫領的征伐半途而廢。

    犯下這么大的錯誤,她居然還敢回到王都,趁著洛山達教堂出事之際來偷襲他!

    本以為她就算不死也會被封印在了洛山達大教堂下的深淵中,雅各布這才趕回來給自己換腿,以免強敵再來時他無法保持最佳的戰斗狀態。

    結果崔斯蒂居然還追來了!被光刀砍成了幾段的骷髏架子散了,可還是不依不饒地進攻,就搞得雅各布有些狼狽起來。

    他斷腿之后,為了保持狀態,避免手下的神官們害怕,幾乎一直都開啟著魔法護盾,直到獨自進入圣塔后才取消,本身就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全靠嗑藥,哦,喝魔法藥劑維持著,只要等他移植右腿成功,再用治療藥劑恢復傷勢,很快就能恢復狀態。

    偏偏崔斯蒂來得這么快,他的雷鳴法杖現在還在圣塔頂部充能,根本沒有合手的足以克制這個不死邪靈的武器。

    若是圣光不曾消失,他只需要一記神圣之火就能將她燒得干干凈凈,又何必像現在這樣狼狽地左支右絀,避開這些帶有血咒污染之力的碎骨襲擊。

    崔斯蒂的骨架散落一地,這會兒只有腦袋還飛在半空中,避開光刀的劈砍,一次次朝著雅各布張口咬下去。

    她的骨爪被光刀劈落子地上,橈骨斷裂,只剩下一只手骨,趁著光刀去劈砍骷髏頭骨的時候,猛地一撲,抓著法袍下擺就朝他的大腿上爬去。

    “該死!”雅各布狠狠地跳了兩下,可單腿蹦跶就算跳得再高,也無法甩開那只骨爪,想要開啟魔法護盾,卻駭然發現從他關閉圣塔內的圣光準備做移植手術后,圣塔里的魔力似乎都已經消失,或者說,與他隔絕?

    他驟然意識到,這個裝著崔斯蒂骨架的包袱不是自己飛進來的,而是另外有個人帶進來的!

    這里,還有第四個人!

    他一咬牙,噴出一口血來,直接染紅了崔斯蒂的骷髏頭,接觸到鮮血的骷髏頭驟然一頓,下意識地將這些血液吸收進去。

    緊接著一道紅光從骷髏頭上冒出來,落在了雅各布的眉心處。

    崔斯蒂的骷髏頭在半空中猛然一震,懸在空中,竟是再無法動彈一下。

    就連她那只已經抵達雅各布要害部位的骨爪,也驟然失去了控制,掛在雅各布的法袍上,搖搖欲墜。

    雅各布冷笑一聲,“崔斯蒂,你真的以為,變成死靈之后,就能夠不怕死了嗎?”

    崔斯蒂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偏偏動彈不得,“你……你對我做了什么?!”

    她感覺到自己竟然像是變成了一個傀儡,明明意識很清醒,卻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將她與雅各布聯系在一起,甚至還是那種最嚴苛的主仆奴契,只要雅各布一個念頭,她所有的骨頭都會化為飛灰。

    至于她的靈魂會不會也跟著湮滅,她不知道,卻寧可真的死得干干凈凈,也不想再被雅各布控制。

    雅各布目光陰冷地看著她,緩緩抬起手來,“去,把那個帶你進入圣塔的人找出來,帶到我的面前。”

    “不——”崔斯蒂悲憤地怒吼著,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骨架和頭顱,甚至連那只骨爪,居然都乖乖地聽話,從雅各布的法袍上爬下來,蹭蹭地朝著后面爬去。

    后面空無一人。

    “她有隱形術——”崔斯蒂無法控制地說了出來,跟著就后悔地狠狠咬了下自己的牙齒,上下牙猛烈地撞擊在一起,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然后從半空中一頭朝地上撞了下去,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地板的大理石都被撞裂開一大片,她的頭骨卻依然完好,甚至自動飛了起來,落在了雅各布的手掌上方。

    雅各布看著她完好無損的骷髏頭,嘖嘖稱奇,“真是想不到,原本不過是個廢物的崔斯蒂,變成邪靈之后,竟然能達到中階水平,你這是吃了多少活人的血肉,才將自己的頭骨煉化成這樣?”

    崔斯蒂眼窩中的魂火搖搖欲滅,咬著牙說:“你的三千圣騎士團,還有那些隨從,都被我吃了。我告訴他們,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他們就算死了要報仇,也該找你來報仇!”

    雅各布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會怕?所有曾經在神殿接受洗禮,向吾主立下誓言的信徒,尤其是圣子圣女和圣騎士們,每個人的靈魂里,都有我留下的一枚種子!

    他那張曾經被稱為大陸最慈悲的面容上,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哪怕并不鋒利,也干凈的沒有染上一點血絲,卻仍然讓人看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只要我愿意,隨時都能夠將你們變成我的傀儡。”

    “你說——為什么你們就不能做個聽話的乖孩子呢?”

    他霍然轉頭,目光對上了剛剛從手術床上爬起來,手中握著一柄長劍的阿爾弗,沖著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阿爾弗,其實我并不想殺了你的!

    阿爾弗握劍的手有些發抖,視線卻越過了他,望著被他托在掌中的骷髏頭,聲音也跟著有些顫抖。

    “她……她是圣女崔斯蒂?她不是為了驅逐邪靈而犧牲了嗎?怎么會?怎么會變成……”

    邪靈?

    腦海中一片混亂,感覺信念與三觀在崩塌,比起以往尊崇的長輩忽然翻臉要他的腿,看到昔日的圣女崔斯蒂竟然變成不死邪靈更讓他崩潰。

    那個曾經不染塵埃,善良美麗的圣女,人人都說她是為了驅逐邪靈不幸受傷感染,久治不愈后終于早逝。

    可誰能想到,她竟然會變成了一個邪靈,甚至還是一個毀滅了整個圣騎士團的不死邪靈!

    他說不下去,可雅各布卻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戲謔與嘲弄的口氣說:“我還差點忘了,圣女崔斯蒂曾經在你們圣騎士團中的人氣很高,如果不是她曾經立誓終身侍奉光明神,不嫁人、不生子、不爭榮寵,生于光明,死于光明……恐怕你們當中,會有不少人會想要娶她為妻吧?”

    “圣女……呵呵,傻孩子,如果你覺醒了魔法,就會知道,圣女也不過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猛然一抬手,崔斯蒂的頭骨擋在了他的胸前,一道從虛空中出現的冰箭正中她的頭骨上,啪的一聲化成了一汪清水。

    “果然是你——希雅·奧蕾莉亞·威斯特小姐!”

    希雅的身形從手術床另一端緩緩出現,臉上有些遺憾的神色。

    這教廷里搞陰謀詭計連神明都敢算計的紅衣大主教,果然比悶頭在法師塔里研究魔法的高級魔法師們要狡猾得多,不光是在圣子圣女和圣騎士們的血誓中做手腳,還一直裝作沒發現自己,在關鍵時刻兩次擋住了阿爾弗和她的偷襲。

    真·老奸巨猾啊!

    她微微點了點頭,平靜地看著這位教廷之中,可以說是教皇之下再無對手的紅衣大主教。

    “雅各布主教閣下,不知道你剛才說這么多,是打算拖延時間呢,還是在害怕什么?”

    雅各布呵呵一笑,“我是怕你再不出來,我派崔斯蒂找你的話,萬一不小心,污染了你的血脈,那就太可惜了!

    “聽說,你覺醒了威斯特家族的水火雙系血脈,竟然能夠在水火不容的兩種血脈覺醒之時活下來,這樣寶貴的身體,若是就這樣毀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他打量著希雅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像是在看一個物件,一個珍惜材料,一個能夠讓他和其他神官們得到更多機會的寶貴材料。

    那眼神太過赤裸和貪婪,像是要將人的衣衫剝去,從頭到腳,從皮膚頭發到血肉筋骨內臟四肢,都一一區分價值,當成一件件物品,而不是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希雅感覺有些惡心,反手就扔出了三枚火焰晶石彈,自己跟著向后一退,那張手術床的玉石床面就豎了起來,飛歸來擋在了她的身前。

    正好擋住了雅各布指揮下阿爾弗向她刺來的一劍。

    該死,那把劍還是她剛才解開阿爾弗的束縛后交給他的,原本想要他來刺殺雅各布,卻沒想到那老鬼居然早就埋有暗手,直接以血脈感應控制了阿爾弗。

    阿爾弗額角青筋迸現,咬牙切齒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手,卻驚駭地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控制,追著連續幾劍朝希雅刺去,劍招的速度甚至比他平時練劍還要迅捷狠辣。

    他不禁替希雅捏起一把冷汗。

    就算是再厲害的女巫,若是在無法施展魔法時,身體的孱弱也是她們最大的弱點。

    所有的魔法師,高攻低防,一旦被近身戰,都會十分危險。

    阿爾弗趁著自己一劍斬空時,順勢向前一撞,硬生生地撞在石板上,肩膀處傳來一陣劇痛,整條手臂軟軟地垂了下去,可身體依然被控制著朝希雅撲去,他干脆狠下心又是一頭撞在地上,這幾劍下來,沒擦著希雅的半邊裙角,他自己卻頭破血流,骨折了好幾處。

    雅各布都被他氣得笑了起來,“阿爾弗,你可真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你以為,你弄傷自己,我就抓不住她了嗎?”

    要不是他現在只剩下一條腿,手里能用的兩個,一個是邪靈一個就是這不聽話的混小子,他真是想一刀就劈了這個不肖子孫。

    那幾個火焰晶石彈還沒炸開,就被一團團冰寒之氣包裹著,緩緩落在了他的手中,這是圣塔的防御法陣,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雖然沒法開啟最強力的圣光防御陣,可是圣塔內的寒冰結界和防御陣的威力之大,在圣塔落成后幾百年里,都不曾有人能夠從中逃脫過。

    阿爾弗又摔了一腳,這次是膝蓋直接撞在石板上,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

    寒冰之氣在地板上蔓延,希雅雙眸亮晶晶地看著雅各布,“主教閣下,難道你忘了,威斯特家族的女巫血脈是來源于誰嗎?”

    用寒冰結界來對付她,是不是在搞笑呢?

    她身上的冰雪之氣同樣迸發出來,與寒冰結界撞擊在一起。

    整個空間中無數冰雪炸裂,寒氣逼人,雅各布和阿爾弗身上都布滿了冰霜,甚至連雅各布的眉毛上都掛了串細碎的冰棱,被他一搖頭晃了下去。

    阿爾弗則徹底凍結在原地,如同一尊冰雕般動憚不得。

    誰說女巫怕近戰來著?敢靠近冰雪女巫的,分分鐘被凍成冰雕。

    冰系是水系的進階變異魔法技能,可以說每個冰系魔法師都會水系魔法,卻并非每個水系魔法師都能夠釋放冰系魔法。

    雅各布回想到先前射來的那支冰箭,因為射中崔斯蒂的頭顱立刻化水,他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這個年輕的女巫,提升的速度竟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先前哪怕知道女巫領覺醒了幾個女巫,他也并沒有太當回事,在中階以前的女巫,對他來說根本不足為懼,他當時更著急的是要處理因為失去圣光之力后教廷中產生的各種問題,從教皇遭受反噬重傷休養,到無數神官無法使用圣光之力后開始害怕,當圣杯中的圣水也無法流出,光明神殿中的圣光庇護消失,整個教廷人心惶惶,讓他根本無法離開。

    本想著處理好教廷事務后,哪怕沒法恢復圣光之力,作為高階魔法師,雅各布也能使用其他元素魔法,只是沒有神圣之火和圣光之力那么強勢霸氣而已。

    可還沒等他騰出手來去收拾這些小女巫,女巫領主竟然自己就送上門來了。

    不怕冰系魔法是吧,也沒關系。

    他不再搭理那個愚蠢的阿爾弗,而是放開了崔斯蒂的頭顱,獨腿單手,一劍揮出。

    那把光刀發出耀眼的白光,朝著希雅劈去。

    這不是一劍,而是一片光幕,甚至可以說是一面光網,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幾乎籠罩了半個大廳。

    在這光網之下,任何人和影子都無法逃避或遁形。

    希雅不退反進,直接朝著光網當中的雅各布沖了過來,光網觸碰到她時,本該收卷起來將她困住,可不知為何,當她的身形與光網相觸,那張光網竟然與她身上的光芒融為一體,毫無阻礙地讓她穿網而過!

    雅各布驚呼了一聲,揮手招來了崔斯蒂的頭顱,擋住了希雅的又一次攻擊,而自己則狼狽地后退了兩步,完全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怎么可能?”就算有水火雙系血脈魔力,還能擁有進階的冰系魔法技能,但這是光系魔法,雖然不是圣光,但也是從圣光脫胎而出的另一種特殊魔法技能,他就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女巫能夠擋住得住光網的束縛。

    崔斯蒂整個骷髏頭都被怒火快要燒炸了,卻偏偏無法控制地用自己的腦袋去替雅各布擋箭,哪怕每次希雅的冰箭落在她的頭骨上都會化作清水,將她的骷髏頭澆得水淋淋的,可她的痛苦和怒火,完全無法減輕分毫。

    她只能狠狠地閉著嘴,咬著牙,生怕自己被該死的雅各布擋球砸的時候,一旦真的砸中了希雅,她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血咒污染,若是真的傷到希雅,她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賠償的。

    那些從她的骷髏頭上流下的水,就像是她無窮無盡悔恨的淚水。

    為什么當初要接受雅各布的洗禮,為什么當初要愚蠢地在神前立下誓言,結果不光是活著被榨干最后一點血肉價值,死后還要被控制著成為一具傀儡。

    她的眼窩處,流出的水漸漸地變成了紅色,如同殷紅的血淚。

    雅各布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無論是控制崔斯蒂和阿爾弗,還是掌握光刃,對他來說魔力的消耗都是一筆不小的負擔,若是在平時巔峰時期不算什么,可他先前在封印洛山達大教堂的深淵時就耗去了大半魔力,還受傷斷了一條腿,現在還沒來得及移植新的腿腳,就被希雅逼得用盡全力,幾乎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渾身筋脈酸痛,魔力池隱隱見底,若是不能盡快拿下希雅,恐怕他今日就真的要栽在這個小女巫的手中了。

    他一咬牙,心一橫,又吐出一口血來,化作一道血箭,朝著希雅飛去。

    希雅可是親眼看著他如何以血為咒,控制了崔斯蒂,雖說自己不曾受過洗禮,更沒有對光明神宣誓效忠過,可這死老頭的污血她還是一點兒也不想沾到。

    引動寒冰結界,一朵巨大的六棱冰花結成盾牌,擋住了那支血箭,血箭無聲炸開,化作一團血霧,迅速擴散。

    此時此刻,雅各布原本有些因為受傷失血而發白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紅色的血光,將他整個人都變得十分詭異,邪氣四溢,已經從原本那個圣潔光輝榮耀下看著無比慈祥威嚴的紅衣大主教,變成個滿身血腥和邪氣的反派boss。

    就算光明神現在降臨,恐怕不但不會給祂的這位“忠誠”信徒賜福,反而會一道圣光劈死這廝。

    血霧擴散,籠罩在希雅的周身,卻在距離她約莫有一尺處停下,無法再向前一分一毫。

    “這下,該輪到我了吧!”

    希雅微微一笑,手中連續兩支冰箭發出。

    雅各布已經熟練地操控著崔斯蒂的骷髏頭去擋箭,卻沒想到這次的冰箭在射中她時并沒有化水,而是直接將她凍結成了一個冰疙瘩。

    崔斯蒂的頭上原本就滿是水和血淚,冰箭一炸開,所有的液體都被凍結,她的骷髏頭也就結結實實地被凍住,咣的一下摔落在了地上。

    厚厚的冰層,將她的頭顱與外界完全隔絕,就仿佛一個天然的保護罩,讓她再也無法接收到雅各布的血咒控制,哪怕被凍結后狠狠摔落,崔斯蒂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而另一支冰箭,在雅各布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的時候,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一團光。

    方才他看到了不知多少次希雅的冰箭在射中崔斯蒂時都化作了水,雅各布看到那冰箭消失的時候,也以為是化成了水,可是手上卻一片干燥,反而是有一道白光,從他的掌心正在向他的全身飛快地流去。

    “光?這是什么光?”

    不是熟悉的圣光之力,他才會大意地握在掌中,卻沒想到這道光進入身體后,從一開始的冰冷逐漸開始發熱,而且流轉的速度越快,就變得越來越熱。

    熱得仿佛要將他渾身的血液都燒得沸騰起來,讓他的五臟六腑以及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那種灼熱的光照下開始融化。

    “啊——”

    發出慘叫聲的,并非雅各布一個人,就連崔斯蒂和阿爾弗也跟著痛呼出聲。

    崔斯特骷髏眼窩中流出滾燙的血淚,甚至將外面包裹著的冰層融化,盡管痛得深入靈魂,可她看到雅各布倒在地上,身上冒出濃重的血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蒸發,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這又痛苦又痛快的笑聲,簡直比哭聲還要難聽。

    阿爾弗本來都被凍成了冰雕,這會兒也渾身血液沸騰,將身上的冰塊融化后,就痛得在地上打滾,不光是七竅流血,甚至連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有血在往外流淌著,將他整個人都變成了個一個血人。

    他只能哀求地望向希雅,咬著牙說:“殺了我!快殺了我!”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神智開始模糊,有種嗜血的欲望充斥著大腦,想要狠狠地撲上去咬住她的脖子,吸食她的鮮血來平息體內沸騰的血氣。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崔斯蒂人都已經死了,變成了邪靈都會被雅各布控制。

    這種根植于靈魂的血契,根本不是正常的奴仆契約,而是一種源自惡魔的血咒。只要在洗禮時接受過雅各布“賜予”的圣水洗禮,被他在血肉靈魂中種下了血咒種子,那就無論生死,都會成為他的奴仆和傀儡。

    崔斯蒂被他利用殆盡,敲骨吸髓,死后意外復生為不死者,就連這樣的邪靈,都無法逃脫控制,可見這門秘法,簡直比邪靈還要邪惡。

    再這樣下去,他也會徹底失去理智,淪為那種只知道吞食血肉的吸血魔。

    “殺了我!快殺了我!求你了!”阿爾弗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從小到大被稱為天才,才剛剛十六歲就已經成為大騎士,進階的速度之快,在圣騎士團中首屈一指。甚至有人猜測,如果他能夠覺醒魔力,突破成為天空騎士,或許將來有希望成為奧蘭王國最年輕的天空騎士。

    可他并不知道,他的所有進步,都與家族特殊的血脈有關,更不知道,素來被族人們所敬仰崇拜的雅各布紅衣大主教,竟然將他們這些族人后輩當成了他的身體預備材料。

    甚至當他躺在手術床上,眼看著那把鋒利的光刃要切斷他的腿時,腦海中忽然想起,曾經在他小時候,有一次聽說雅各布大主教生病,得到了教皇的治療后方才死里逃生。

    據說,那次他是因為心臟出了問題,活了一百多歲的紅衣大主教,哪怕是高階魔法師,也無法完全避免身體機能的衰老。

    就在雅各布大主教康復之前,族中有個年輕的堂兄在外出任務時,遭遇魔獸突襲,那只魔獸撕開了他的胸膛,挖走了他的心臟,阿爾弗見過他慘不忍睹的尸體,當時還十分痛恨魔獸,立志長大后一定要練好劍術,去消滅這些害人的魔獸。

    可現在,他看著曾經無比崇拜的紅衣大主教的胸口,甚至在想,這胸膛里跳動著的,是不是那位年輕的堂兄的心臟。就像是以后若是完好無損走出去的紅衣大主教,那條屬于他的右腿一樣。

    無論他多么不想死,可現在若是他不死,就會變成像吸血魔一樣的邪靈,若是離開圣塔,他就會撲咬曾經的伙伴和親人們,讓更多的人變成和他一樣的吸血魔。

    所以他寧可讓希雅殺了自己,也不想變成一個只知道吞食血肉的吸血魔。

    “殺了我!殺了我啊啊啊——”

    “蠢貨!”雅各布忍著渾身被光焰灼燒、血液沸騰的痛苦,罵了一句,“還不趕快轉化,轉化之后,你還有像崔斯蒂一樣重生的機會,否則就會徹底被燒死!”

    作為紅衣大主教,雅各布也是從一個普通神官,一步步晉級到這個位置上的,晉級之路上,少不了要剿滅邪惡的女巫,用過無數次神圣之火的圣刑,他對圣光之力的焚燒邪靈屬性再清楚不過。

    現在他才明白,為什么希雅一直在用冰箭誘導他使用血咒,這種需要動用體內血咒的魔力,并非光明系,的確是出自黑夜女士的贈予。

    那是他們在洛山達大教堂的地牢下發現的神跡,那個被封印的黑暗神,同樣能夠賜予他們青春和不老,甚至還有掌控人心的魔法。

    他們以拷問審判女巫為名,在這里設下的地牢,卻是在血祭這個黑暗神,從祂那里得到了更多種操控人心的魔法后,便可以讓更多的人“誠心”繳納光明稅,獻上更多的信仰之力。

    這種收割信仰的方法更簡單更方便,不再用他們辛辛苦苦地四處傳教,施展圣光救助貧苦的人們,而是只需要一點點話術中帶上魔法,就能夠讓人們“信服”,哪怕傾家蕩產也要交足供奉教廷和光明神的稅金。

    當他以為,可以用這種魔力來鎖定希雅,用血咒綁住她以后,就能像對付崔斯蒂一樣,將她的血脈魔力榨干,讓她為克里斯蒂安家族留下水火兩系魔法血脈的子嗣,甚至還可以用她的血肉來煉制更多的魔法藥劑,不僅能夠提升家族后輩們的魔力池,甚至還有可能讓自己變得更年輕。

    就是這一念之差,貪婪戰勝了謹慎,他才會中了這個女巫的詭計,抓住了那支藏著圣光的冰箭。

    雅各布親眼看到過教皇被圣光之力反噬的情形,哪怕教皇在神器的庇護下最終保住了一條命,如今也不得不閉關休養,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

    而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讓這股陌生的圣光入體,正好是在他渾身上下激蕩著血咒魔力的時候,那種黑暗與光明的沖擊,來自靈魂信仰的反噬,正在將他渾身的血肉靈魂一起焚燒融化。

    如同神罰。

    神明的懲罰,絕不會是一擊必死,而是從身體到靈魂的拷問,一點點從血肉骨骼,五臟六腑,到大腦靈魂,都會被這道光焚燒、凈化……

    一如他曾經對那些“女巫”們做過的一樣。

    雅各布試圖將自己身上的那道光通過血咒轉移到崔斯蒂和阿爾弗身上,來分擔自己的痛苦,只有他們兩人變得更強大,才能替他分擔更多,可阿爾弗卻哭喊著要希雅殺了他,簡直讓他惱恨不已。

    “哈哈哈哈,想不到堂堂的紅衣大主教,也有讓自己子嗣變成邪靈的時候——你既然這么想變成邪靈,那我來幫你好了!”

    崔斯蒂的骷髏頭再次飛了起來,自身難保的雅各布已經無力操控她和阿爾弗,只是她此刻也接近崩潰,甚至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都快要被焚燒消散。

    可這個時候,如果阿爾弗和雅各布真的徹底轉化成邪靈,到底是會被徹底燒死,還是像她一樣成為不死的邪靈?希雅帶著的那個小女孩,到底能不能用圣光將他們統統凈化掉?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賭,更愿意用自己的辦法,來徹底堵死雅各布的生路。

    “崔斯蒂!你會死的——”希雅喊了一聲,想要攔住她,卻見她搖搖晃晃著,撲到了雅各布的身上,骷髏頭張開了口,一口一口地咬著他的血肉。

    帶著晨曦之力的血從雅各布的身上流入崔斯蒂的骷髏中,將她的骷髏頭骨也點燃,一層薄薄的金色光芒包裹著她的頭顱,讓這顆堅實無比的頭骨開始消融。

    雅各布的身體也隨著血液的流出,開始被金色的火焰包圍焚燒著,他痛得在地上打滾,一支骨爪不知什么時候又鉆進了他的法袍里,從他的大腿根部狠狠地撕下了一坨血肉,瞬間被金色的火焰燒成灰。

    阿爾弗終于能夠擺脫雅各布的控制,在剛剛恢復動手能力的那一刻,就用自己還能動彈的手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長劍,用自己的胸膛撲向劍尖,當長劍透體而過時,他滿是淚水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哪怕希雅不肯幫他,他也終于自己做到了。

    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金色火焰一點點焚燒融化的雅各布,神情恍惚地望著希雅。

    “這不是吾主的圣光,這是什么?”

    希雅很樂意為他在死前解惑,甚至很希望他在死后將這個消息帶回給他的主人——

    “請轉告光明神,這是洛山達女神的晨曦之光,從不寬恕和原諒黑暗與邪惡的正義之光!”

    第62章

    “晨曦之光?洛山達女神?”

    雅各布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洛山達……原來……那個深淵……不是黑夜……”他越想越不明白,身體已經隨著晨曦之力燃起的金色火焰一點點化為飛灰,最終, 也沒能夠想明白,為什么他向黑夜血祭, 付出了那么多,最終黑夜女士和洛山達的賜福,卻給了面前這位女巫。

    無論他有多少不甘不愿,多少悲憤遺憾,最終都隨著那點點金色的火光, 徹底消散。

    希雅接住了崔斯蒂的骷髏,原本堅硬的頭骨已經被燒得酥脆, 幾乎一碰就碎裂開來, 只有那雙幽深的眼窩里, 兩簇魂火還在掙扎著跳動著, 卻也距離熄滅不遠了。

    她試圖收回上面的金色火光, 卻被崔斯蒂阻止。

    “不必了,能親眼看到雅各布灰飛煙滅, 已經足夠。再讓我活下去,只會繼續墮落成一個邪靈。”

    她頓了一下,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苦澀與釋然。

    “邪靈的樣子,真的很丑。”

    “我不想再當一個丑得嚇人的邪靈, 更不想以后都帶著一身的血毒, 走到哪里,就像瘟疫一樣……希雅, 你相信嗎?我從前一直以為,當圣女, 可以救人,拯救那些像我媽媽一樣的人……”

    她的聲音開始慢慢變得空靈悠遠,希雅默默地看著她的頭骨徹底化為灰燼,從自己的指縫間簌簌落下,那兩團小小的魂火,最終還是搖曳著,沒能說完自己的故事,便悄然熄滅。

    其實就算她沒能說完的過去,希雅也能夠猜到個七八成。

    在原主的記憶里,雖然沒有和崔斯蒂深入接觸過,或者說,在原主抵達教廷成為圣女的時候,崔斯蒂這位前任圣女已經死了,不知那一世崔斯蒂有沒有成為不死者,但像她這樣經歷的“圣女”,絕不止是一個兩個。

    這些所謂的“圣子”、“圣女”都是教廷的神官從全國各地挑選出來的資質較高,大多數都是經過秘密測試,擁有一定魔力感知的孩子,從懵懵懂懂的五六歲開始,就被教廷安排進入教會學院學習,長大以后,魔法親和力高的培養成為神官和圣女,無法覺醒的,有些當了圣騎士,而其他的一些人,則在無聲無息中消失。

    人人都關注的是高高在上取得教皇親自教養的正式圣女和圣子,誰也不會留意失敗者們的去處。

    直到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的時候,才知道昔日的伙伴,淪落到何等悲慘的境地,而這樣的境遇,正式她們未來都要面臨的。

    崔斯蒂曾經跟著裁判所的圣騎士一起抓捕過那些被舉報為“女巫”的女人,當時的她不曾站出來質疑,為她們說話,等到自己也淪為囚籠里的“女巫”后,昔日將她高高捧在上的人們,也是糟踐她最狠的人。

    在阿爾弗震驚她變成這樣時,她也同樣難過,昔日的自己,一去不復返。

    曾經的純潔無暇,善良美麗,最后都變成了諷刺的標記一樣,打在她焦黑丑陋恐怖邪惡的骨架上。

    大仇已報,心愿已了,她就再也不愿以這樣的形象“活”下去。

    對于她來說,繼續“活”著,就是無窮無盡的折磨,真不如死了干凈利落。

    希雅成全了她的心愿,親手送走了,在心底暗暗希望,若是這個世界也有靈魂轉世的話,這個命運多厄的崔斯蒂來生能生在一個平等安寧的國家。

    雖然,那只是個美好的夢想,就連她自己走過兩個世界,也沒有真正見到過一個能實現平等的國度。

    但,希望總是要有的,說不定,她們努力一下,也能夠讓自己生存的世界進步一點點,不說是完全的平等安寧,至少也要讓大多數人能享受到公平的機會。

    至少,從女巫領開始吧!這工作任重道遠,光是想想,希雅已經開始覺得有點頭疼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離開這座圣塔。當然,好不容易來一趟,寶貴的戰利品是絕對不能不拿的。

    尤其是圣塔頂上正在充電的那支雷鳴法杖,正如崔斯蒂所說,要不是雅各布今日為了殺她和封印深淵耗光了雷鳴法杖的魔力儲備,方才那一戰的勝負恐怕很難說。

    就算失去雷鳴法杖和圣光之力,要不是希雅提前得到崔斯蒂的提醒,在跟雅各布這一戰過程中還得分心應對崔斯蒂和阿爾弗的攻擊,看似輕松,實際上卻幾乎耗盡了她的魔力,榨干了她的大腦算力,才終于示弱引得雅各布用出血咒,暴露黑暗力量,中計被她身上那一點點晨曦之力侵入體內。

    若是重來一遍,她都未必能再打出這么完美的結局。

    畢竟,晨曦之力就那么一點了,用完就沒了。

    方才隨著崔斯蒂的靈魂消散,希雅也能感覺到,從洛山達女神像上得到的晨曦之力,已經徹底消失。

    畢竟,連洛山達女神都已經隕落,這點神力附著在雕像上經歷了數千年之久,能堅持到現在才散去,已經算是一個奇跡了。

    可惜,雅各布身上的魔法腰包,跟他的身體一起,被蘊含晨曦之力的金色火焰燒得干干凈凈,一點渣都沒剩下

    洛山達女神的正義之光,果然是一點兒邪惡都容不下,甚至包括被邪惡之人用過的東西,只要沾上一點,都被燒干凈了,真是讓這圣塔里徹底變得干干凈凈。

    別的也就算了,那把光刃,希雅還真有點眼饞。

    但凡在20-21世紀的地球上待過人,有幾個沒看過星球大戰,對那把唰一下就能飚出激光劍的武器能不向往?

    等回去倒是可以跟艾爾維拉和安娜一起研究一下,能不能開發出自己的光系武器來,至少讓安娜也能有個防身武器,免得做個脆皮魔法師,一旦被戰士和刺客們近身就麻煩了。

    她今日能用來對付那些高階魔法師的手段,以后未必就沒人會用來對付她們。

    順著那走廊離開手術室,開始爬樓。

    一樓是手術室,二樓……竟然是個陳列室。

    只是這里陳列著的,并不是什么珍貴的書籍或魔法道具,精美的古玩或名畫,而是一個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瓶子,里面注滿了液體藥劑,泡著各種生物器官和胚胎。

    可以看得出來,這并不僅僅是人類的,而有些奇奇怪怪的品種,應該是屬于魔獸的。

    想到他們曾經用人和魔獸做融合實驗,希雅就有些不寒而栗。

    這些器官……她想了想,還是送進了空間里。先前救下的“女巫”們,有不少身受重傷,還缺少了身體器官的,說不定就有被存放在這里的,有安娜的圣光治愈術在,說不定還能找出來幫她們重新安上。

    有罪的是害人的教廷主教和神官們,而不是這些器官。更何況,已經被他們存放在這里的備用器官,若是留下來他們還會繼續研究下去,燒了又有些可惜,就只能打包帶走了。

    繼續向上走,三樓四樓五樓居然都是陳列室,只是下面幾層以器官為主,越往上,就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完整體。

    或者說,也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完整體。

    有一些是下面那些胚胎的成年進階版,而另一些則是被人粗暴地用縫合術拼接起來的怪物。

    有人身魚尾的偽人魚,也有人面鳥身或人面獅身的半人半魔獸,尤其是看到那幾個粗劣的人面獅身獸,希雅甚至都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某個國家專用的陵墓守護獸?

    至于那些雙頭地獄犬、地獄魔蛛、眼魔、人馬、梟熊之類的傳奇生物都被分門別類地裝在各種容器中,顯然都已經被封印或者做成了標本,保持著臨死前最憤怒驚恐的表情,不知在這里保存了多久,一個個依然栩栩如生。

    剛踏上六樓,希雅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形,那只巨大的雪鷹做出俯沖的姿勢,紅色的鳥喙似乎隨時能刺穿進門人的胸膛,一雙巨大的翅膀幾乎占滿了整層空間,上面猶如銀色鋼鐵般的鳥翎依然完整無缺。

    可它的雙眼已經變得渾濁,隱約可以看到里面保留著最后的畫面,是一道手舉著閃電的身影。

    希雅的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一種無法抑制的,濃重的悲傷之情從心底涌出,讓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了摸這只大雪鷹冰涼的鳥喙,順著鳥喙向上,又摸了摸它圓滾滾的腦袋。

    “對不起,菲利普,我不知道你在這里,不知道你變成了這樣……對不起!”

    這是上一只與威斯特家族結為伙伴的雪鷹,原主從很小的時候,就看著它載著老威斯特伯爵在天空翱翔,一直想上去坐一下,都被老威斯特伯爵拒絕。

    “等你長大,如果有機會,會擁有屬于你自己的雪鷹。菲利普是十分驕傲的,它不會愿意讓一個小女孩騎在它背上的。想要雪鷹坐騎,就要看你將來有沒有本事馴服一只雪鷹,讓它心甘情愿地成為你的坐騎。”

    其實老威斯特伯爵并不知道,當天外出公干的時候,原主就曾經偷偷地溜出去給菲利普加餐,不止一次被它帶著飛進帕瓦爾山脈抓魔獸做燒肉。

    只是原主不知道,她的那個機會,是成為女巫。

    因為威斯特家族這三百年來,死于覺醒的子嗣太多,導致整個家族人丁衰落,到她這一代,其他的兄弟姐妹全都掛了之后,就剩下了她這千畝地里一獨苗,老威斯特伯爵自然舍不得讓她去冒險突破,就根本沒有告訴她家族女巫血脈的事。

    這就導致原主的信息不足,一直以為自己也可以走騎士之路,成為威斯特家族第一個女大騎士甚至天空騎士,那時她對菲利普的感情,不亞于對父親的感情,甚至都以為自己將來會繼承老威斯特伯爵的雪鷹。

    可隨著老威斯特伯爵意外戰死,雪鷹失蹤,原主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面臨各種天災人禍,獨立支撐,根本不曾想過自己真的是女巫后代,甚至曾經被人洗腦認為女巫是邪惡的象征,從心底的排斥成為女巫的她,哪怕重生幾次,都卡在這里無法覺醒。

    直到,她用最后的雪鷹徽章之力,召喚來了現在的希雅,請她代替自己活下去,并將自己所有的記憶封存在這具身體里,交給了希雅。

    以前每次看到熟悉的人或東西,希雅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對應的記憶,只是那些記憶大多是悲慘的、痛苦的,令原主飽受折磨和試圖忘記的。

    唯有這一次,在看到雪鷹菲利普的……標本時,涌上來的記憶,除了悲痛之外,還有兒時的快樂,曾經早就被她忘卻了的快樂。

    只是那時候越快樂越美好的記憶,在此時此刻回想起來,就越發地讓人傷心難過。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人前腳剛舉報原主是女巫,教廷的紅衣主教和王室使者那么快就來了,除了領地上的那些王室密探之外,顯然教廷也在威斯特城堡里安插了不少人手。不僅盯著她,甚至對威斯特領地獨有的雪鷹們也覬覦良久。

    有心算無心之下,加上老威斯特伯爵出征在外,原主根本無法與這些人抗衡,才會一次次被欺瞞被算計,哪怕重生也無法拯救自己。

    或許,也是威斯特家族的老祖宗在考驗家族的最后一位后代,若是不能接受自己女巫血脈的人,就不如直接讓這個家族徹底覆滅。

    對于原主來說很殘酷,卻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真實人性的,就連身為神明的洛山達女神都隕落消失了,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女巫家族。

    希雅忍著悲痛,給空間里的安娜傳入消息:“你們先擠一擠,騰出大一點的空間來,我有個很大的朋友要放進來!

    頭一次,她覺得自己的傳承空間還有些小了,小雪和亞歷山大族長都在里面待過,但都是收起了羽翼的,可那些人為了研究或展示雪鷹的形態,在將菲利普做成標本的過程中用上了特殊的魔法,才讓它在死后都一直保持著猛鷹撲擊的姿態,這樣一來它占據的空間就會大很多,遠遠超過小雪和亞歷山大。

    然而,無論是為了雪鷹一族,還是為了原主,她都要將菲利普的遺體帶回去。

    伸手抱住了菲利普的脖子,希雅留戀地在它毛絨絨的大腦袋上蹭了蹭,終于還是一閉眼,將它收入了空間中。

    幾乎同一時間,她就聽到了安娜傳入她意識里的驚呼聲。

    “老師!怎么會有這么大一只雪鷹?為什么……為什么它會變成這樣?”

    “回去再告訴你吧,幫我……照看好它,安娜!毕Q泡p輕地嘆息一聲,看著空曠的圣塔六層,努力抑制著心底涌上來的殺意。

    她還記得,菲利普眼眸中最后定格的畫面,那個手持雷鳴法杖的人,除了雅各布,還能有誰?

    若不是被雷鳴法杖暗算,遠在天空翱翔的雪鷹和老威斯特伯爵,又怎么會“意外”戰死?

    原來一切一切的禍根,就在這里。

    她的面若寒霜,一步步朝著樓上走去,身上已經不自覺地帶上了濃重的殺氣,若是雅各布現在再出現在她面前,恐怕她就算拼上命去,也要將他千刀萬剮,細細地剁成肉醬再燒成灰給揚了。

    再往上,原來七八九三層是被打通的一個三棱錐形空間,放在希雅原來的那個世界里,曾經有一種被用作陵墓的建筑物,就是這種造型,稱為金字塔。

    從在下面看到獅身人面獸時,希雅就覺得有些古怪,等到了這個塔尖部分的空間里,就越發感覺到這里的詭異之處。圣塔的整個塔身,都是用白玉石砌成,因為使用魔法的緣故,巨大的石塊嚴絲合縫地堆砌在一起后,被石化術加持下顯得渾然一體,唯有這塔尖部分,足足近三層樓的空間,完全是用透明的大塊水晶板拼接而成。

    水晶和寶石,都是天然的魔導材料,很多煉金術師都用水晶作為魔導體,在上面雕琢符文,能夠最大效果地發揮魔法技能效果,避免魔力流轉不暢造成的損失。

    而一些珍貴的寶石則具有儲能作用,可以吸收和存儲魔力元素,在使用時釋放出來。一般會被用在制作法杖上面。

    希雅以前沒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還是引進了多米尼克這個煉金術方面的專家才有所了解。

    現在看著這巨大的水晶板構成的金字塔空間,以及高懸在上方的雷鳴法杖,她算是明白,為什么雷鳴法杖每次用完都會飛回這里來充能了。

    這些巨大的水晶板,就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太陽能板,在陣法符文的加持下,具有強大的吸收魔力元素功能,并能夠通過這個法陣,將吸收到的魔力元素注入中間的寶石之中。

    而現在上面懸掛在陣心的雷鳴法杖上,那枚足足有雞蛋大小的藍寶石上,就有無數細小的電光元素閃爍不定,正是通過這個水晶金字塔為它充能中。

    若是換在其他魔力元素充足的世界,或許根本不用這么麻煩,可偏偏在這個魔力元素日漸減少的大陸上,限制死了魔法師的等級,就導致這把超出等級限制的傳奇法杖,變成了一個用一次就得充能一次的雞肋貨。

    希雅就站在這水晶金字塔當中,都能感覺到里面無數魔力元素正在從四面八方涌來,非;钴S地想要進入她的身體,可這座陣法原本的設計就是為了維護雷鳴法杖,給它充能,故而特地在吸收魔力元素時,不知是用的過濾法陣還是轉化法陣,進入這里最多的魔力元素,都是雷系和光系元素。

    她忍不住隱隱有些后怕,多虧雅各布斷了腿,忙著換腿沒來及上來充能,否則若是給他喘息的機會,換上了阿爾弗的腿后,再上來吸收光系元素,拿起滿電的雷鳴法杖。她恐怕用盡渾身解數也無法抵擋他的攻擊。

    原本以為自己無法吸收這里的光系魔力元素,想叫安娜出來,卻又擔心她先前就吸收了不少光系魔力,直接晉升到了中級魔法師,若是再吸收大量光系魔力元素,超出她的承受范圍,就真的成拔苗助長了。

    有些可惜地看著這座神奇的水晶金字塔,希雅甚至有點想把它們拆下來帶走,若是帶回去給多米尼克和艾爾維拉研究研究,做些低配仿版出來,不就能解決女巫領那些魔法工廠的供能問題了嗎?

    目前哪怕有魔法道具可以協助生產,一般他們還是不舍得啟用,仍然以人力為主,就是因為魔晶石礦脈的稀少導致魔晶石價格不但高昂還有價無市,就算女巫領自己有,但用魔晶石做能源開動工廠的機器生產冰箱或魔法燈這類民用魔法道具,按照多米尼克的說法是,浪費的魔晶石價格都遠遠超過產品的售價了,簡直是造得越多賠的越多。

    加上目前領地內的勞動力還不算緊缺,有足夠的人手來生產這些流程簡單的魔法道具,只要關鍵部位的魔法符文板技術掌握在女巫們手中,那就不用擔心會被外面的人仿制抄襲。

    若是能夠將這座水晶充能金字塔帶回去,破解出里面的充能魔法符文,以后就徹底不用擔心能源問題了。

    希雅正在研究者水晶充能板怎樣才能拆走,忽然感覺到體內的魔力池又開始轉動起來。一般情況下,只要她不刻意冥想修煉,她體內的水火太極式魔力池都會保持一個平衡的狀態,只有當吸收的水系或火系魔力元素過多導致有失衡危險時,她才會通過冥想和施法來調整水火魔力平衡,避免發生魔力失控。

    可現在它居然自動運轉起來,吸收著水晶金字塔內的光系魔力元素,朝著她體內魔力池中的那兩條水火小魚涌去。

    希雅先是吃了一驚,繼而發現,那兩條小魚身上,竟然多了個“眼”。

    她平時就經常指導安娜修煉光系魔法,也借用過她的圣光之力與自己的魔法技能融合施展,效果非常好。今天甚至還得到了洛山達女神像上殘留的一絲晨曦之力神念,哪怕是一次性使用完就沒了的,可她的身體和魔力池,對光系魔力元素熟悉得不能再熟,當它們大量充斥在周身,不得其門而入時,魔力池竟然自動運轉,模仿著先前的晨光之力,為她體內魔力池中的水火雙魚,點出了兩只光眼。

    洛山達女神本就是代表著生機與復蘇之力的神明,祂的晨曦之力,亦是充滿生機與希望之光,若是換了其他的光明系神力,恐怕都不會這般容易地與她體內的水火兩系魔力和平共處。

    就像是安娜體內的圣光,是最正統最霸道的光系魔力元素,正常情況下是來自光明神的賜福,擁有賜福之力后,就再也無法修煉其他魔法,哪怕本身原本擁有其他血脈魔力也不行。

    圣光排斥其他所有魔力,因為它足夠強大,能夠以一己之力,戰勝任何邪惡與黑暗。

    結果就是當光明神收回圣光賜福后,這幾個月教廷的神官們都惶恐不安,懂事的已經開始撿起原本被排斥和放棄的魔法繼續修煉,而不明所以的人,還在盲目地等待光明神的原諒。

    希雅感覺到周圍的光系魔力源源不斷地涌入自己的體內,那兩個光眼也幫助水火兩系魔力在體內不停地流轉,不斷開拓著魔力池的范圍,足足擴大了原來的三分之一后,才開始漸漸慢了下來,變成更為靈動的水火雙魚魔力池再緩緩地運轉著。

    感謝洛山達女神,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希雅都承了祂一個不小的人情,普通人能夠開拓出一種魔力元素池就已經千難萬難,她因為老祖宗的血脈傳承,意外覺醒了兩種魔力元素不說,還憑借自己原有的記憶創出了這個專門平衡魔力的太極式魔力池,雙系魔法師已經很厲害了,結果這次又得到女神的賜福,多出來一個具有晨曦之力的光系魔法眼。

    哪怕這兩個光眼能釋放出的光系魔法十分有限,但對于希雅來說,多一份晨曦之力,就能多一分生機,這還不是用信仰換來的,而是自己繼承和領悟到的,十分純粹。

    她甚至能感覺到,這種力量在緩緩改變著她的身體,讓她變得更加矯健有力,從原本有些瘦弱的少女形象,開始向運動型轉變,身上更多了種陽光般的溫暖,不但與她體內的水火兩系魔力沒有發生任何沖突,反而幫助它們的成長,甚至滋養著她的身體,避免她在修煉過程中因為魔力沖擊而造成暗傷。

    總之,是好處多多,毫無隱患。

    跟天降橫財差不多。

    收伏了這些奔涌的魔力后,希雅深吸了口氣,望著高懸在金字塔塔尖上的雷鳴法杖,施展出法師之手,打算將它從上面取下來帶走,再想辦法拆走這座水晶金字塔。

    “老師,快放我出來!”

    她還沒動手,腦海中就傳來了安娜急促的叫聲,“先不要碰那根法杖!”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法師之手已經抓住了雷鳴法杖,還沒用力,上面的雷電之光驟然爆發,魔力元素形成的法師之手頓時被擊得粉碎,就連下面的希雅也跟著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電了一下,又酸又麻的感覺真是不好受。

    還好她及時放出了安娜,安娜幾乎是一出來就先釋放出一道圣光治愈術落在了希雅身上,才幫她緩解了被雷電麻痹的感覺。

    希雅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這根法杖還沒那么容易得手。 

    安娜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老師,我剛才感覺到外面有很多光系魔法元素,所以請您把我放出來,F在……我覺得我可以幫到您。”

    “哦?”希雅有些意外,“你可小心一點,這雷鳴法杖是傳奇寶物,說不定還被那個老家伙做過什么手腳,他現在人雖然死了,可法杖上的禁制若是不能解除,拿它就會有危險的。”

    安娜卻笑了笑,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老師,你放心,我就試一試,或許能夠成功呢?”

    好吧,試試就試試,反正有她在這里看著,安娜又是曾經得到光明神垂青的女巫,想必不會出什么大問題——吧!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差點讓她震驚得下巴都掉下來。

    安娜走到了水晶金字塔的正中間,正好就站在雷鳴法杖的下方,然后小小的雙手上下翻飛,劃出了幾個十分古怪的魔法符文,就連希雅都沒見過這樣的魔法符文。

    或者說……神文?

    魔法符文的原理,是通過符文溝通天地間的魔力元素,驅使魔力元素按照符文回路流轉運行,從而實現對應的魔法技能或魔法陣效果。

    這種魔法符文的本質,其實就是對神文的模仿。

    在冰雪女巫的魔法筆記記載中,在上古魔法繁榮的時代,還有神之使者在人間行走,他們使用的神文和神力,不光威力巨大,而且符文十分特殊,只有得到神明承認的神之使者才能使用出來。

    因為這種神文不光簡單還使用十分方便,不似普通魔法施展時還要念動冗長的咒語或者繪制復雜的魔法陣,沒法使用神文魔法師們干脆就仿照神文的模式,創造出了魔法符文,從而簡化施法過程,也使一些復雜的魔法陣能夠真正運用到作戰環境中。

    否則在兩個魔法師對戰之際,怎么可能給你一個時間和空間去慢慢地繪制魔法陣,大部分魔法陣甚至少有差池連自己的主人都能給炸飛了,這種臨戰繪制魔法陣的行為,跟送死差不多。

    可有了魔法符文之后,就能提前在魔法卷軸或符文板上繪制好魔法陣法,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直接就能用,如此才真正提高了魔法陣的使用范圍,當然也提升了魔法符文的價值。

    自從上古神戰導致大陸破裂,被無盡之海分割后,這邊的大陸上魔力元素越來越少,神之使者和神文更是再無人接觸,成為真正傳說中的“神跡”。

    可希雅沒想到,此時此刻,看到安娜繪制出的那幾個簡單而深邃的符文后,她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神文!

    難道一個沒留意,安娜被神之使者附體了?

    她原本不是拒絕了信仰光明神馬?難道光明神還能硬把她抓差干活?

    希雅心中有無數疑問,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斷她施展法術,萬一不小心反噬一下,豈不是要害了她?

    安娜也沒讓她等太久,只是繪制出七個神文就停了手,靜靜地看著那七個閃著白色圣光的神文朝著水晶金字塔飛去。

    神文飛快地沒入了金字塔之中,三面水晶板上各有兩個,就連她作站的地面也有一個,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后,整個圣塔都開始跟著晃動起來。

    “怎么回事?”希雅不禁目瞪口呆。

    因為她感覺到,這不光是在動水晶金字塔,甚至連整座圣塔,都跟著為之震動,甚至……好像在向上漂浮起來!

    她連忙朝外面望去,果然發現整座圣塔在緩緩地向上升起。

    “安娜……你……你不會是要把整座圣塔都搬走吧?”

    她咽了口口水下去,緩解一下口干舌燥的感覺。忽然覺得,自己先前只看上這個水晶金字塔的想法,真是太小家子氣了。

    看人家安娜,不動手則已,一動手,連整座圣塔都給人拆了搬走。

    至于光明神殿里剩下的神官們看到這幅畫面有多么震驚,希雅完全不在意。

    “是光明神教你的?祂難道又要你做祂的信徒?”

    安娜卻搖了搖頭同樣有些疑惑的表情,“我只是剛剛有種十分強烈的感覺,感覺到這外面有東西在召喚我,我想幫老師拿到雷鳴法杖,所以才讓老師放我出來。”

    “光明神,這次并沒有給我提任何要求和指引。”

    希雅奇怪地問:“那你怎么會神文的?”這可是神之使者才能用的神力,像光明神這種霸道的強力神,不提出各種要求就白給神力的事,怎么聽著那么夢幻呢?

    安娜有些茫然地看著她,舉起自己的小手來,“我也不知道,只是站在那兒,就感覺我應該畫這樣的符文,我就畫了。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好吧,關系到血脈傳承之力,一旦覺醒,就跟生而知之一樣,在這個異世大陸的魔法體系里根本不講道理的存在,就連希雅在覺醒后都能繼承老祖宗的傳承空間,附帶一堆魔法筆記和成箱成箱的魔晶石,那么安娜的天生圣光之力在升級到中階之后,又出現新的技能,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嗎?

    好吧,她們覺得很正常的事,很快就接受良好,并愉快地乘坐著這座圣塔飛行棋朝著天空飛去,可在地面上眼睜睜看著整座圣塔拔地而起朝天空飛去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有不少人都驚惶地跪在了地上,朝著遠去的圣塔膜拜行禮,甚至有人喃喃自語:“難道是神明降罪,不光降下深淵,還要帶走圣塔,來作為對我們的懲罰?”

    原本在圣塔地下的密室中閉關修煉的教皇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上方的地板和圣塔一起緩緩地飛上了半空中,將他幾近赤裸的枯瘦身軀完全暴露在了灼灼陽光之下。

    甚至還有不少的神官和圣騎士們趕來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教皇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絕望地朝著飛走的圣塔大叫了一聲:“雅各布!”

    第63章

    就連希雅本人也沒想到, 她只是想拆走這個具有充能魔法陣的水晶金字塔,結果在放出安娜后,居然連人家的圣塔都給一起帶走了。

    就感覺……很爽啊哈哈哈哈!

    只是忽然聽到下方傳來的那聲厲喝, 讓希雅和安娜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安娜,嚇得手一抖, 那七枚神文幾乎同時飛回她體內,水晶金字塔上的光芒一閃,整座圣塔跟著又重新落了下去。

    “轟!——”

    這降落時的動靜,可比升空時要大得多。

    加上先前因為圣塔升空,引起了眾多神官的驚惶, 都從各自房中跑了出來,也有從光明神殿和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 都站在了原本圣塔所在的位置, 或膜拜祈求, 或震驚惶恐, 忽然聽到教皇那聲憤怒而凄厲的怒吼時, 也都嚇了一跳。

    然后就覺得頭頂一片陰影籠罩下,圣塔居然又從天而降, 落了回來。

    就是落點稍微偏了一點點。

    反應過來的人連滾帶爬地躲開,還在發呆的就比較慘了,直接被圣塔重重地壓在了下面,連慘叫聲都沒傳出來, 就沒了聲息。

    更慘的是剛剛被揭開了地下密室屋頂的教皇, 他本就因為被圣光反噬重傷才在地下密室中養傷,原本也是靠著吸收圣塔提供的魔力緩慢地修復體內因為反噬而被重創的經絡和魔力池, 結果突然被揭開“蓋子”,陽光灑落在他毫無遮掩的身體上, 差點就讓他暴走了。

    這才剛一口老血吐出來,怒喝了一聲,還沒爬起身來,就看到頭頂的圣塔又落了下來,居然還有點偏……將他的地下密室一半壓住,一半還露在了外面。

    于是,躺在近似棺材似的充能箱里,剛剛坐起來半個身體的教皇又被壓了回去不說,露在外面的,還是下半身……兩條因為久不見陽光而白生生光溜溜的腿,就像是被剝了皮的青蛙腿一樣朝上又踢又蹬,卻根本無法從圣塔的壓制下鉆出來。

    或許這個時候,教皇甚至寧可自己被完全壓住,哪怕直接壓死了,也好過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軀體,做出這等難堪之極的動作。

    希雅和安娜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在圣塔降落的一瞬,希雅感應到高速墜落的失重感時,就沖上前抱住了安娜,施展漂浮術和她一起漂浮在空中三秒。

    這個技能她尚不熟練,抱著安娜后頂多也就能維持三秒的漂浮狀態,卻也足以抵消圣塔降落時帶來的巨大沖擊震蕩會給身體帶來的傷害。

    畢竟,無論她還是安娜,從身體素質上來說,別說跟卡爾相比,就連茱莉婭這個擁有石膚術的小石猴都比不上。

    若是被這樣震一下,搞不好得弄出點內傷來。

    安娜被她抱在懷里,十分乖巧,直到圣塔落地后,方才有些慚愧地說:“對不起,老師,是我沒控制好。”

    希雅笑了笑,將她放下,“沒什么,也不知是誰在外面鬼叫的,雅各布已經死了,這座圣塔既然受你控制,咱們就把它直接開回女巫領去!”

    “好!”安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我這就繼續——”

    希雅笑瞇瞇地看著她繼續開始畫神文,這次的速度更快,纖細的手指甚至不需要魔法墨水,就能在虛空中用圣光繪制出七個神文來,然后同上一次一樣,分別飛向三面水晶充能板和地板。

    果然,在她的專心操控下,圣塔再次緩緩升空。

    “落!——”希雅忽然開口,安娜一驚,手一抖,圣塔又落了下去。

    依稀仿佛好像,聽到外面有慘叫聲和痛哭聲傳來,還有些憤怒的叫罵聲,讓安娜感覺似乎哪里有點不對。

    希雅卻平靜地對她說:“很好,這次降落的很穩,沒有搖晃,速度也不快,再來一次試試!”

    安娜立刻明白了,這是老師為了鍛煉她對圣塔的掌控能力,趁著還沒正式升空多試幾次,避免真的飛起來后,萬一控制不穩,再掉下去就麻煩了,尤其是到了女巫領之后,那邊的人多,若是掌握不好降落的位置和速度,恐怕是要出大事的呢!

    至于外面的那些慘叫聲和怒罵聲,她根本沒放在心里。

    就算她覺醒的是圣光之力,可她并不信奉光明神,希雅更不曾教她做個圣母,就算是對自家的親兄弟姐妹,她要斷絕關系,絕不原諒,希雅也沒責備過她,甚至還說她做得對。

    雖然她并不理解老師說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礙她在老師的指導下可以順著自己的本心行事,無需考慮別人的意見,就格外得快活。

    在老師身邊的這半年,是她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所以在感應到圣塔中的圣光之力與自己似乎生出一種奇異的感應,安娜就毫不猶豫地聯系老師,讓她放自己出空間,果然從水晶金字塔上“看”到了七個神文印記。

    只要她用自己的圣光之力,繪制出這七個神文符號,與水晶金字塔對應嵌入后,就能夠掌控整座圣塔。

    她甚至都不需要耗費自己的魔力,水晶金字塔就會源源不斷地將光系魔力元素充入她體內的魔力池中,那些光系元素熱情得像是回自己家一樣,根本不需要她引導,就自動自發地在她的體內運轉,與水晶金字塔鏈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奇異的魔法回路。

    一個永遠不會缺少魔力元素的魔法回路。

    哪怕她現在只是個剛剛踏入中階魔法師門檻的小魔法師,可有著源源不斷的魔力供應的話,如果能夠學會高等級的魔法技能,她甚至可以擋得住高階魔法師的攻擊。

    沒辦法,誰讓魔法技能的強大與否,關鍵在于魔力元素的多少,這本來是取決于魔力池的大小,因魔法師的等級而被限制死來的上限,卻因為有了這個強大水晶金字塔隨時補充魔力元素,讓她可以施展出遠超過她等級的魔法技能來。

    可惜,這種充能放大招的機會,只有她自己能用,都沒法共享給老師。

    她再次操控著圣塔升起,這次升空的速度更快,因為似乎聽到下面有人開始攻擊圣塔,各種火球風刃水球冰柱甚至是刀箭都朝著圣塔飛來,然后在她急速提升的時候,統統落空不說,有些用力過度的,還傷到了對面的人。

    “很好!”希雅微微一笑,感覺到這孩子的飛速進步,她從聽到叫聲會分神,到現在已經能夠感應到外面的動靜變化后,做出相應的對策,這次起飛就很及時,而且提速很快,看來這座圣塔的潛力還有很多可以挖掘的。

    “試試稍微偏移一點方向再降落!

    “好!”

    安娜似乎也找到了操控圣塔的樂趣,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再次操控著圣塔降落,果然又引起了一片怒罵聲和慘叫聲。

    只是這兩三次下來,下面的神官和圣騎士們已經發現了重點,只要看到頭頂的陰影落下,那就趕快跑圈,跑出陰影籠罩的圈子,就能夠安全躲過這圣塔壓頂的災難。

    甚至還有人發現,光明神殿那邊是最安全的,圣塔降落了幾次,都快把教廷所占的區域給碾壓了一圈,所有的建筑物都被壓成了平面,唯獨光明神殿那邊巍然屹立,絲毫無損。

    于是他們就紛紛跑進光明神殿,站在門廊柱下沖著圣塔高聲怒罵。

    這會兒他們已經明白過來,圣塔落入了敵人的手中,故意再壓著他們玩呢。

    至于先前最早被壓在圣塔下面那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已經不知去向,大家都心有默契地當做沒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以免最后被滅口。

    “光明神殿那邊,似乎有魔法防御護罩,我降不過去!卑材扔行殡y地操控著在圣塔在光明神殿上方轉了幾圈,都沒法降落,只好告訴希雅,“現在怎么辦?”

    “那就回去吧!先離開王都,我再召喚小雪跟我們一起回去!

    希雅也感應到光明神殿處隱隱傳來的排斥之力,加上教廷里還有個沒露面的教皇,穩妥起見,還是先回家再說。

    安娜毫不猶豫地操控著圣塔轉向,朝著王都北方飛去。

    剛剛還在下面提心吊膽地看著上方的圣塔,擔心它這次降落的位置,可真的看到它徹底飛走,一去不回的時候,下面的神官和圣騎士們,卻有種十分失落的感覺。

    哪怕圣塔砸他們個千百次,那也是光明圣塔,是教廷的象征之一,是神明的恩賜,怎么能就這樣飛走了……飛走了呢?!

    這到底是被惡魔操控,還是神明降下的懲罰?

    剛剛才死里逃生的信徒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心靈反省和自我拷問。

    到底是我們做錯了什么,才會被光明神降罪,收回圣光不說,現在連圣塔都收走了,難道光明神教,真的要徹底毀于一旦了嗎?

    “都讓開!”教皇在兩個神侍的陪伴下,從光明神殿里走出來。

    他身上穿著雪白的圣光法袍,斗篷和豎起的衣領遮擋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只能讓人看到一雙深沉黝黑的眼眸,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參見教皇冕下!”神官和圣騎士們紛紛拜倒在他腳下,虔誠地向他行禮。

    從幾個月前傳出教皇突然病重的消息,光明神殿就一直是紅衣大主教掌管著,可今天出了這么大的事,雅各布·克里斯蒂安都一直沒出現,就讓人不得不猜想,他是逃走了呢,還是已經……死了呢?

    不論如何,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候,沒有雅各布,教皇突然出現,哪怕現場還有幸存者一開始依稀仿佛曾經看到過圣塔第一次起飛后的畫面,這會兒也不敢想更不敢說,老老實實跟著大家一起下拜行禮。

    有教皇冕下出面,他們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再惶恐不安,無處躲藏。

    “都起來吧!苯袒誓抗馍畛,語氣更是十分沉痛地說道:“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被邪靈污染,再進入圣塔后急劇惡化,導致污染了整座圣塔!

    “如今的圣塔,已經不再是光明圣潔之塔,而是被邪靈污染的黑暗邪惡之塔,已經被吾主驅逐出光明神殿之地,所有在此犧牲的神官和圣騎士,都將葬入英靈園中,成為我們永遠懷念和敬仰的英靈!

    “英靈不滅,光明永在!”

    隨著教皇低聲詠頌的聲音,所有人的臉上露出了狂熱崇拜之色,不再驚惶不安,而是發自內心地開始跟著他一起歌頌光明祈求神明的庇護。

    “光明神啊,你是我們的信仰,你是我們的希望,

    在你的庇佑下,我們勇往直前,無畏無懼。

    讓我們歌唱你的贊歌,讓你的名字傳遍四方,

    讓光明的力量,永遠照耀我們的道路。

    在這漫長的旅途中,你是我們的指引,

    你的光芒,照亮我們前行的方向。

    讓我們銘記你的恩賜,感激你的庇護,

    在光明的道路上,我們將永遠與你同行!”

    輝煌燦爛的光明神殿中,回蕩著這首傳頌了千年之久的《光明贊歌》,然而并不像曾經在教皇帶領下衷心祈福時能夠聆聽到神明的聲音,得到光明神的賜福,除了歌聲在神殿空曠的大堂中回響之外,他們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也看不到那曾經圣潔無暇的光明圣光降臨。

    這一場盛大的祈福,毫無反應。

    就連教皇也沉默了許久,方才幽幽地長嘆一聲,“深淵不除,惡魔不平,吾主是不會原諒我等的,F在,就請諸位與吾一同驅逐黑暗,斬滅邪靈,才能重獲吾主的賜福,令光明重現人間!”

    聽到教皇這番話,方才心都涼了的眾神官和圣騎士們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幾乎熄滅的火苗驟然又燃燒了起來,跟著轟然響應。

    “驅逐黑暗!斬滅邪靈!不死不休!”

    “誓死保衛光明,驅逐黑暗,令光明重現人間!”

    從數十人到上百人的聲音,逐漸傳開,甚至連光明神殿之外的王都居民,都感受到了這股從光明神殿中傳出的磅礴力量,剛才就被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圣塔嚇得半死的人們,都忍不住探出頭來,紛紛開始打聽起光明神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尤其是王宮中,國王奧格瑪五世和菲利克斯王子,先前都一直拉著蘭斯大魔法師不肯松手,哪怕被圣塔砸了又砸的地方是教廷的地盤,可那相當于普通民宅十層樓高的圣塔啊,全都是由白玉石堆砌而成,那分量可想而知。

    以前誰都不知道,圣塔居然還能飛到天上去。

    今天整個王都得人都親眼目睹了這個奇跡不說,還見證了教廷中一座座建筑物被砸塌的過程,這一天,倒塌的不止是教廷的殿臺樓宇,而是光明神教在人們心目中巍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地位。

    尤其是那沉重的塔身一次次落下時,砸得整個王都的地面都跟著抖上幾抖,讓王都中的人一開始紛紛跑出房屋,以為是發生了地震,等看半空中那座高大宏偉的圣塔時,幾乎所有人都傻了眼。

    起初圣塔降落砸塌教廷一排房屋時,王都里的人還跟著四處逃跑,后來卻發現,除了地面抖了幾抖外,外面的人絲毫無損,甚至連最破爛的木屋和棚戶區都沒有一間房子倒塌。

    大家終于意識到,這座圣塔的目標很明確,就只針對教廷,對其他地方是秋毫無犯。

    從一開始的恐懼擔憂,到后來事不關己的時候,大家就開始看起熱鬧了。

    甚至還有離得近的人,跑去現場觀看這次圣塔砸的事哪一片地區,然后跑回去給外面那些看熱鬧的人現場描述,教廷里這次被砸塌的是什么地方,死了多少人……要不是教廷的積威猶在,掌握著王都地下賭場的□□都想現場開盤口招呼大家下注開賭了。

    誰讓他們一個個都是教廷黑名單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作為□□連國王陛下的稅都不肯交的,怎么肯給教廷交稅,被掛上黑名單成為裁判所追殺的對象之一,只能在地下如同耗子一般生存的□□們,當然對教廷不會有什么好感,這個時候不幸災樂禍才怪了。

    甚至都有人趁火打劫,趁著神官們躲進光明神殿之后,就去外圍的廢墟里偷摸著挖寶,哪怕只能挖出個被壓扁的魔法燈具或其他用具,那都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要知道,做為這片大陸上唯一的正神教派,光明神殿和周圍的大小教堂建的十分恢弘壯麗,別說是里面的神像,就連墻上的壁畫和地磚,都用上了昂貴的黃金和秘銀繪制成的花紋和特殊符文。

    唯有如此,才能夠保證整個教廷和光明神殿中,始終充滿圣光之力,讓所有進入此地的人,都能夠感受到圣光的照耀,自然而然地心生對光明的向往和憧憬,以及對神明的膜拜和信仰。

    然而,自從圣光之力消失,這些符文就真的徹底成了裝飾品。

    現在除了光明神殿之外其他的教堂都被砸塌,雖然成了廢墟,可那些秘銀和黃金不會消失,隨便撿一點回來,都足夠一個下城區的貧民吃上兩三年的黑面包。

    神官和圣騎士們這會兒自身難保,自然不會再去注意到底是哪些貧民敢從老虎嘴下拔毛,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那些貧民已經一哄而散,猶如無數塵;貧w大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神官們也顧不得追查,對于他們來說,現在更重要的事,是去消滅深淵,驅逐黑暗,斬滅邪靈之后,才能重新迎來光明神的再次降臨。

    不管別人信不信,教皇冕下既然這么說了,大家不信也得信,根本沒得選擇。

    當這些消息傳到了奧格瑪五世那里,他忍不住望向了蘭斯大魔法師。

    “蘭斯閣下,不知你怎么看!

    蘭斯的臉色十分難看,先前雅各布就讓他帶著魔法師們去封印深淵,他故意找借口拖著沒去,正好圣塔出事,他就在這里“保護”國王父子,當然是更加名正言順。

    可現在,教皇居然宣布,是雅各布被邪靈污染,才造成了這次圣塔暴走的惡性事件,然后號召所有信徒去封印深淵,驅逐黑暗,那他現在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陛下,無論教廷那邊發生什么事,依我之見,我們還是不要參與為好!

    蘭斯想了又想,十分委婉地說道:“洛山達大教堂變成了深淵,光明圣塔砸毀教廷后飛走……教廷里尚有邪靈存在,等于說整個王都,都有可能受到邪靈的威脅。”

    “那怎么辦?”奧格瑪五世一聽就急了,“蘭斯閣下,你還是隨我一起去南方狩獵,若是能將南方叢林奪回,那里的魔法草藥,都歸布雷福德家族所有!

    蘭斯的心動了動,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陛下,我之前就說過,如果離開王都,沒有了奧蘭王都的魔法防御陣,就算是我,也無法保護陛下和王子周全。陛下不要忘了,德里克和阿爾文大魔法師是怎么死的!

    奧格瑪五世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那兩位宮廷御用魔法師是怎么死的?還不是他和菲利克斯讓人放出消息,說女巫領有冰雪女巫的傳承,強化藥劑能夠提升人的身體基本屬性不說,甚至有機會促進魔力覺醒。

    這才讓兩個久居王都,負責守護王都魔法陣的高級魔法師動了心,帶著弟子們前去女巫領“交流”制藥術和煉金術。

    當然,他們去的時候,就打著靠武力交流的主意,否則也不會一去就動手。

    可是誰能想到,堂堂兩位高級魔法師,奧蘭王國的御用宮廷大法師,竟然會栽在女巫領的幾個小女巫手里。

    要知道,那些女巫,覺醒時間最長的,也不過才半年,對上兩個加起來都已經快五百歲的高級魔法師,竟然能夠無傷將他們殺死。

    這里面就算有再多的主場優勢,有再多的陰謀詭計,對于魔法師來,本來可以以力壓服一切的,結果失敗了,就只能說明,對方一定有著足以與他們抗衡的力量。

    事實驗證了蘭斯的預感,讓蘭斯慶幸自己當初沒去之余,也更加下定決心要死守王都,目前雖然沒有三個高級魔法師可以開啟護城大陣,保護整座王都,可一個他再帶上三個魔法師家族的中級魔法師們,開啟和維持一個低配版的王宮守護法陣還是綽綽有余。

    現在三大魔法師家族的人都已經進入了法師塔里,共同守護著王國,將這里守得如同鐵桶一般,又哪里敢出去找什么邪靈和黑暗使者拼命。

    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就連一開始下令的紅衣大主教雅各布自己都已經被邪靈污染,那可是曾經教皇之下的第一人,若是論魔法等級和各種手段,蘭斯都自愧不如,只是他多了個時靈時不靈的命運預言術,才能夠屢次在危機到來之前明哲保身,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災難。

    想讓他破例出去,別說是眼前的奧格瑪五世,就算是他的老子活過來,也甭想。

    菲利克斯聽得明白,略有些尷尬拉了父親一把:“蘭斯閣下說得不錯,現在王都人心惶惶,父王理當留守宮中坐鎮,以安臣民之心。”

    “不過,為了響應教廷的號召,父王也可以傳詔各地貴族,讓他們都派遣精兵前來護衛王都,順便將今年和明年的糧食稅和商業稅都帶來,這樣才能讓王都人心穩定,眾志成城,共同對抗黑暗邪神!”

    這種事情他十分熟練,從一開始還有些惶恐不安,說到后來,自己也說服了自己,理所當然地認為,如今的教廷圣騎士軍團覆滅,神官死傷無數,連紅衣大主教都沒了,正式加強王室實力的時候,若是有朝一日,或許等到他繼承王位的時候,就不用再看教皇的臉色,在他面前屈膝等候加冕了。

    他這點小心思,奧格瑪五世和蘭斯都看得清楚,卻都沒有反對。

    王都遭了這么大的劫難,加稅是肯定要加,現在都沒明說加稅的事,只是讓各地貴族預交糧食和稅金,已經十分寬厚仁慈,至于趁機充實王室實力的事,對他們而言都是當務之急,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

    對于蘭斯而言,只要不讓他和他的人離開法師塔去冒險,那奧格瑪五世父子想怎么做都與他無關,反正他的職責和能力,也就是保護這座奧蘭王宮,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隨著奧格瑪五世的征兵令和征稅征糧令發出,整個奧蘭王國都開始緊張起來。

    畢竟在經過了一年的災荒之后,大家都沒多少存糧,這剛剛秋收收了點糧食,國王又下令征糧征稅還征兵,大貴族們還好說,一些小貴族和平民們都開始叫苦不迭,甚至有些平民干脆拋家舍業,帶著積蓄偷偷地朝著女巫領逃去。

    目前整個奧蘭王國,也只有女巫領,是拒不接受國王的征召令,更不會給國王納糧交稅的。

    雖然女巫領也收稅,但那是正經十抽一的交易稅,只有那些商人才交稅,普通平民還夠不上交稅的資格。

    先前那些聽到教廷派出圣騎士軍團就開始觀望的商人們,這會兒都開始后悔了。

    普通的商人在奧蘭王國是寸步難行,因為整個王國的土地都是被大大小小的貴族瓜分,若是沒有背景的商人,在途徑這些貴族封地時,光是交稅和強賣強買就能把任何一個商人搞破產,所以能夠進行長途商業活動的大商行,背后都有一家或幾家大貴族的支持。

    對于貴族而言,沒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

    以往他們礙于教廷的強勢,都要捏著鼻子向教廷交稅,就連根女巫領的交易,也只能通過手下的小商隊拐彎抹角地去做,只有布里斯奇家的人才會那么大膽,敢直接當女巫領的代理商,包銷了大部分民用魔法道具和魔法藥劑,這幾個月簡直賺得盆滿缽滿,讓人各種羨慕嫉妒不已。

    國王的征召令一下,各家貴族們,都開始紛紛考慮到底該派多少“精兵”前去保護國王,該交多少糧食和稅金,才能讓國王暫時滿意。

    所有人都很清楚,以王都現在的形式,像這樣的征稅征糧,絕對不是最后一次,甚至連他們派去的精兵,都有可能一去不回。

    于是,各家貴族多的派出五百“精兵”,少的則是一百“精兵”,由繼承權排名幾近末尾的家族子弟率領,慢慢悠悠底一邊從奴隸和平民手中征糧征稅,一邊做著前往王都的準備。

    而這個時候,希雅和安娜已經乘坐著雪鷹,飛回了威斯特城堡。

    在離開王都之后,希雅就聯系上了小雪,當小雪接上了她們兩個后,然后就發生了更加神奇的事——圣塔竟然真的消失了。

    后來安娜才說,圣塔不是消失了,而是進入了她的魔力池之中,如果不需要使用圣塔之力的時候,它就會一直在她的魔力池中,幫她吸收光系魔力,擴展魔力池。

    然后她還把雷鳴法杖交給了希雅,向希雅演示了一下圣塔的用法。

    希雅忍不住大為驚嘆,這簡直堪比某個托塔天王的玲瓏寶塔啊,想大就大,想小就小不說,還不用拿在手上礙事,直接就能收入魔力池里,從外掛電池變成了內充電池,還是無限能源版的。

    真是讓她不得不羨慕小安娜的運氣,就看她這歐皇般的氣運,怕不是光明神的親閨女轉世吧?妥妥的主角模板,這個世界真正的氣運之子,是小安娜而不是她吧?

    不過她能夠得到雷鳴法杖這種傳奇級別的神器,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回到威斯特城堡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放出了那些被她收入空間的“女巫”們。

    這一路上她也曾經放她們出來休息過兩次,還讓安娜給她們再次治療,就算這樣,還是有三個女巫因為重傷沒能救活,最終活著抵達威斯特城堡的,只有二十九個飽受摧殘的女人。

    這二十九人里,真正覺醒了魔力池的只有三個,還被神官們用黑鐵鎖鏈穿透的肩胛骨抽去體內的魔力元素和精血,導致她們的魔力池嚴重萎縮,處于隨時都要崩潰的邊緣。

    這種傷勢比普通的皮肉傷更加難以治療,還是希雅和安娜一邊教一邊幫她們梳理體內的魔力元素,治療之雨河圣光術都是不要錢一樣的用上,才堪堪保住了她們的性命,讓情況暫時不至于惡化,還需要長時間的調理和休養,才有機會復原。

    將這些人都交給了安娜和艾爾維拉后,希雅就去鷹愁谷的雪鷹巢找亞歷山大族長。

    這段時間,在威斯特領所有人的熱情投喂下,小雪鷹的成長速度很快,甚至還有些超重,導致在初次試飛的時候連飛都飛不起來,亞歷山大族長深深感覺教孩子不能這么教,以前的雪鷹們住在高原雪峰之上,環境十分惡劣,每個小雪鷹都要在冰雪漫天的雪峰山學會生存和練習飛翔,就導致小雪鷹們的夭折率居高不下。

    可現在小雪鷹們倒是平安成長,卻因為吃的太好太多,導致一個個超重超肥,連飛都飛不起來,簡直丟光了雪鷹一族的臉面,不好好地給它們特訓一番是不行的。

    于是亞歷山大族長就將小雪鷹們強制帶出了希雅在威斯特城堡附近為它們建造的大型雪鷹巢,而是讓小家伙們自己學習在鷹愁谷筑巢捕獵,飛行訓練,免得失去了在野外生存的本領,以后成為雪鷹一族之恥。

    看到正在興致勃勃地訓練小雪鷹們的亞歷山大族長,希雅的心情卻是十分沉痛。

    亞歷山大族長看到她這副沉痛哀悼的表情,也嚇了一跳,連忙朝她身后看了看,“小雪呢?它沒事吧?”

    希雅愣了一下,搖搖頭,“小雪沒事,我讓它自己去玩了。亞歷山大族長,我找你,是有一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

    亞歷山大族長用翅膀拍拍自己的胸口,長出了口氣,“小雪沒事就好,說吧,壞消息我聽得多了……”

    它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旁邊的地面上,驟然多了一只巨大的成年雪鷹。

    那只雪鷹張開翅膀,高高揚起猩紅的鳥喙,做出一副要撲殺的架勢,就連亞歷山大族長都被唬得撲棱棱呼扇著翅膀一口氣飛出去好遠,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走了回來。

    它終于發現,這只雪鷹,一直保持著這個兇猛的姿勢,是因為它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甚至除了體表的羽毛之外,它身體里的五臟六腑都已經被掏空,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

    這是一個標本,一個用雪鷹做成的標本。

    “呼”的一聲,狂風大作,兩股旋風從亞歷山大族長的翅尖飛出,朝著外面席卷而去,連著刮倒了一整排的巨木才呼嘯著又轉了回來。

    “菲利普,是菲利普!”亞歷山大族長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個久違了的名字,“你是在那里找到它的?”

    “在光明神教的圣塔里!毕Q藕敛浑[瞞,甚至拿出了雷鳴法杖,“我在菲利普的眼中看到這這根法杖發出的雷電之光,應該是它原本的主人,教廷的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做的!

    “我要撕碎他們!——”

    亞歷山大族長怒吼一聲,雙翅一振,便帶著滾滾奉狂風,呼嘯著朝王都方向飛去,甚至都沒來得及聽希雅說完剩下的話:

    “我已經殺了雅各布,替父親和菲利普報仇了!”

    第64章

    奧蘭王國中, 王都的教廷所在地,除了光明神殿之外,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原本教廷在王都有四處分教堂, 一處神殿圣地,在這里除了光明神殿之外, 還有光明神的十二從神殿,圣水池,以及每年從全國各地甚至其他國家來朝拜光明神的神官臨時居住的圣堂,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加起來有三十六座,現在除了光明神殿之外, 全都被圣塔砸成了廢墟。

    教皇不得不讓神官們分散到其他三個分教堂暫住,畢竟光明神殿里裝不下那么多的人。

    這還是有不少神官和圣騎士“犧牲”后的結果, 只是因為三千圣騎士一去不復返, 導致如今在王都的教廷實力大減, 甚至連眼看著那些下城區的貧民和老鼠們偷走了廢墟中里的那種擺件和秘銀符文之類的, 都沒有時間和人手去追繳。

    雅各布是徹底無了, 自然也沒法反駁教皇給他定下的“罪名”。

    畢竟他在深淵處被邪靈骨爪抓傷后,雖然當機立斷地斬斷了一條腿, 可那么多神官只是被抓一下咬一口,一點點傷口就會轉化成吸血魔,他雖然是當時等級最高的魔法師,但誰也不敢保證, 他在斷腿后真的就能壓制住邪靈侵蝕。

    尤其是他回來之后, 沒在神殿待,就直接一個人進了圣塔, 甚至嚴令其他人不得打擾,連原本在里面做實驗的神官也被趕了出去。

    之后發生的事, 在塔里的大家不知道,可外面的結果都看到了。

    所以教皇下這個的結論,完全合情合理合乎大家的想象。

    這總比說兩個中低階女巫竟然能在教廷圣地中行動自如,甚至還混入圣塔里,不但沒被高階魔法師雅各布消滅,反而還能殺了雅各布的說法更合理吧。

    就在教廷眾人修整了兩天,從廢墟中清理出一片地方,正準備召集王都的工匠和信徒們來重建圣地時,雪鷹族長亞歷山大來了。

    亞歷山大族長可不管他們對雅各布是什么態度,它只知道,是教廷的人謀殺了菲利普,就算是雅各布死了,那他就找教廷報仇。

    剛剛緩了口氣的王都平民,還在面對王室和教廷幾乎同時下達的征召令發愁時,就驚恐地看到王都的天空驟然變暗,十幾只體型巨大的雪鷹結陣飛來,雙翅展開最小的也有十幾米長,最大的一只竟有數十米的翼展,如同一片灰白色的云,遮蔽住了整個王都上方的天空。

    亞歷山大族長活了四百多年,可不是那種怒火上頭就什么都不管不顧的沖動派,它離開鷹愁谷的同時,就開始發出訊號,召集族中最能打最能飛的成年雪鷹組隊,甚至還傳出了訊息,讓那些在外游歷的成年雪鷹們,也要留意教廷和王室的動靜,避免再有雪鷹意外落入他們手中。

    雖然目前只看到菲利普一只雪鷹的標本,但并不代表,就完全沒有其他雪鷹遇害。

    這么多年來,雪鷹在外游歷的時候,也有不少一去不回的,但因為挑戰困難本身就是雪鷹成長的一部分,越是危險越能夠磨礪和提升它們的魔力和等級,在這個過程中夭折的也不在少數,大家就不曾想過會有人專門針對它們設下圈套獵殺的事。

    畢竟,雪鷹屬于高等魔獸,族群關系密切,惹上一只就等于惹上一群,它們的記仇心十分強,一旦被記上,那絕對是不死不休的那種報仇方式,絕不會輕易放棄或和解的。

    尤其是這些家伙都是飛行魔獸,來去如風,就算是高階魔法師,能保持飛行魔法的也不算多,加上它們一身鋼翎鐵羽,普通箭矢根本無法傷到它們分毫,可以說是目前大陸上龍族以下,最強橫的空中霸主,沒有之一。

    畢竟,龍族已經消失了數千年,就連有龍族血脈的魔獸都越來越罕見,真正能成為雪鷹一族對手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一看到這么一大群雪鷹氣勢洶洶的飛來,王都的守城軍也頓時慌,大多數人當初還是見過老威斯特伯爵的坐騎雪鷹,知道這種高等魔獸的厲害,可就算那時候老威斯特伯爵的坐騎,也沒有這么大這么兇厲!

    就有人連忙動用了大型弩箭,連著數十箭射出去,連一根雪鷹毛都沒射掉,反而激怒了雪鷹們。

    它們雙翅一振,就能射出無數道風刃,還有一些雪鷹是冰系和雷系的變異類魔法,都毫不客氣的劈頭蓋臉朝著守城軍砸下去。

    就算亞歷山大族長要針對的是教廷圣地,可對于這些敢對它們動手的守城軍來說,雪鷹們也絕不會光挨打不還手的。

    什么?就算挨打它們也沒傷著?那只能說它們夠強而已。若是它們稍微弱一點,豈不是就要被這些守城□□們當場射殺了?

    至于侵犯王都領空這種事,人類是沒法跟雪鷹去講理的。

    對于雪鷹來說,整個天空都是屬于它們的,自由飛翔,誰會跟人類去劃分領域界限?除非這些人類中能有強者足夠設下讓魔獸感到威脅的領域標記,才會讓它們稍稍回避,但那也只是為了減少麻煩,真的要戰的時候,雪鷹們也是從不畏戰的。

    后來有人發現不對,趕緊阻止了那些弩箭手,只要他們不放箭,也不會招來那些雪鷹的攻擊。

    可就算這樣,北門城墻兩側的守城軍,短短一會兒時間,就傷亡高達數百人,其中還有一些竟然是為了躲避雪鷹攻擊自己主動跳下城墻,結果摔死或摔傷的。

    奧蘭王國的王都,已經有數百年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

    王國的精銳和皇家騎士團,大部分目前都被困在南方叢林作戰,長達數年的戰爭消耗了大量的人口的物資,導致原本最堅固的奧蘭王國的王都,曾經被稱為永不陷落的□□阿爾卡羅城,現在卻在面對一群雪鷹的攻擊時,暴露出了當前士兵和素質和城防的空虛之處。

    好在守城軍及時停手后,雪鷹們也沒有再撲下來對他們趕盡殺絕,而是繼續朝前飛去。

    它們的目標,是光明神教教廷圣地,是那些以光明名義,殘殺了它們伙伴的神官。而不是這些弱小的普通人。

    站在法師塔上的蘭斯·布雷福德大魔法師,看到雪鷹們并沒有朝著位于王都中央的奧蘭王宮飛來,而是朝著位于東方北向的光明神殿方向飛去,竟是悄悄地松了口氣。

    他完全、徹底、一點兒也不想用這些雪鷹的戰斗力,來考驗他現在所能支撐的王宮魔法防御護罩的強度。

    王宮的魔法防御護罩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撐,若是遇到攻擊,魔力消耗的速度跟燒金幣沒什么區別。尤其是在這個魔力匱乏的時代,魔晶石有價無市,想買都沒有地方去買,那燒錢的速度,簡直無法想象。

    就算掏空了整個王宮的魔晶石儲備,能在雪鷹們這種攻擊下,支撐多長時間,蘭斯都根本無法想象。畢竟像雪鷹這種高等魔獸輕易不會進攻人類城市,尤其是奧蘭王國的王都,以前從無先例,因此根本沒有一個魔法師能計算出它們的攻擊強度和時間。

    尤其是看到它們現在是朝著光明神殿方向去的,蘭斯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些神官們惹出來的事。

    蘭斯剛這么說完,就看到國王奧格瑪五世的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

    那是驚懼、后悔與忌憚交織在一起的神色,卻絕對沒有無辜。

    蘭斯的心不禁往下一沉:“陛下,你不會也參與了吧?”

    奧格瑪五世后悔不迭地點了點頭,這會兒隱瞞也毫無意義,若是不說,甚至會連面前這位碩果僅存的宮廷御用大魔法師都得罪了。

    “當初……當初都是雅各布主教慫恿我,說是只要捕獲一只雪鷹,他們就能研究出更多馴服和契約雪鷹的辦法,為王國和教廷增加更多的天空騎士……甚至還有可能改善魔法師的體質,獲得魔獸的血脈……”

    說來說去,都是貪婪惹的禍。

    在奧蘭王國里,誰能不眼紅威斯特家族能夠世世代代與雪鷹結盟,代代家主都能成為天空騎士呢?

    其他貴族家族若是沒有高階騎士接班,幾代下來就會不斷衰敗,甚至被降爵降等,最終失去領地控制權。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族人后代里,代代都能有杰出的人才,一旦勢弱,就勢必要面對周圍貴族的侵吞和王室的削權,弱肉強食的世界,唯有實力才是保證財富與權力的唯一力量。

    在其他家族浮浮沉沉之中,一直屹立不倒的威斯特家族就格外引人嫉妒,尤其是因為家族人丁不旺,財富十分集中,三百年來,周圍的貴族世家有起有落,不知多少變遷,只有威斯特家族占據北方雄關,成為無法撼動的“鐵門關”。

    可到了老威斯特伯爵手中,幾個兒女都不幸夭折,只剩下了希雅一根獨苗不說,冰雪女巫已經成為傳說中不可說的人物,幾百年沒出現,昔日的威懾力也逐漸淡去,她就成了三百年來最危險的一代。

    事實上,在希雅穿越過來接手這個身體之前,威斯特家族的確在原主手中徹底斷絕,甚至連幾次重生都沒能救回來。

    蘭斯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他也一樣看重家族傳承,可以說是三大魔法師家族和王室之間互相通婚聯姻,幾乎壟斷了奧蘭王國的官方魔法師,只有在他們的庇護下,魔法師們才能正常學習魔法和晉級,而不必擔心被教廷裁判所定罪和追殺。

    對他們來說,大陸的魔力資源有限,唯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他們的利益和家族傳承。

    至于其他的人死活,只能說與他們毫不相干。

    人都是自私的,能夠犧牲自我成全他人的,那的確是真正的英雄,可英雄,都是命不長的。

    蘭斯不想死,也不想自己的家族在自己死后就一蹶不振甚至被人取代,自然要維護家族的利益,對奧格瑪五世的做法,也沒有指責的立場。

    只是不得不說,國王和紅衣大主教的想法很好,可惜現實很殘酷,并沒有按照他們寫好的劇本來執行,反而是走向了另一條完全無法預測的道路。

    就連蘭斯自己,也無法從命運的線團里,找到未來的方向。

    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女巫覺醒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將所有的命運之線攪成了一團亂麻,讓研究命運和占卜術上百年的大魔法師也無法掌握其中的變化。

    所以他寧可不動,也不敢輕易改變。

    過去如此,現在亦如此。

    奧格瑪五世聽了他的解釋,終于長嘆一聲,沉痛地點了點頭,“當初,如果請大魔法師占卜一下,或許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蘭斯卻搖搖頭,“與自身命運相關的占卜,往往很難準確,甚至會偏向一個不可測的最糟糕的未來,所以陛下以后還是謹慎行事,不要輕易聽信人言,貪心的代價,并不是誰都能付得起的。”

    奧格瑪五世無語凝噎,曾經以為身為國王,只是鏟除一個幾近斷絕家族傳承和血脈的貴族,跟碾死一只螞蟻差不了多少,誰能想到,螞蟻也會變成大象,甚至反過來要踩死他們了。

    此時此刻,教皇的心里也有一萬頭龍鱗馬在狂奔,若是能把雅各布的尸體找出來,他讓人鞭尸一萬回都不能泄恨。

    從雪鷹攻擊北門守衛軍,到飛臨光明神殿上空,也不過是半個小時都不到的時間,神官們從看到雪鷹出現在王都上空,起初還以為是女巫領的人跟國王發生了什么沖突直接殺上門來,想著看熱鬧還是趁機收點稅去幫忙呢,結果雪鷹們就飛到了他們的頭頂上方。

    守城軍只不過因為射了雪鷹們幾箭,就被風雷冰雪砸了一臉,光明神教圣地的神官們,還沒反應過來,在看到雪鷹鋪天蓋地襲來時,下意識先撐起了魔法護盾,可在失去圣光之力后重新修煉的魔法師們,眼下的魔法護盾都十分薄弱,面臨高等魔獸的攻擊,也就最多能撐個三五下就崩潰了。

    甚至當大多數神官都防備著風雷冰三系魔法攻擊時,忽然之間,就有十幾顆火焰晶石彈從天而降,直接炸成了十幾團巨大的火焰,將整個光明圣地炸得到處一片狼藉。

    唯一在這場混亂的襲擊中,屹立不倒的,只有教皇坐鎮著的光明神殿。

    還活著的人,拼命往神殿里擠,那些沒來得及進入神殿就受傷的神官和圣騎士,就只能在外面絕望地接受雪鷹們的復仇怒火。

    一只在外游歷多年的成年雪鷹看著亞歷山大族長指揮著幾個雪鷹投擲火焰晶石彈,好奇地問:“族長,這些火焰晶石還能這么玩嗎?是你們最近研究出來的新武器?”

    要知道,對于魔獸來說,最犀利的武器莫過于自己的身體,從尖銳的鳥喙、鳥爪,到鋒利的羽刃,甚至是龐大的身體和翅膀,都可以作為武器。

    所以使用武器和工具,是人類,哦不,是人形生物的專長。

    動物和魔獸,就算偶爾會使用一些東西做武器,但那也只是偶然,絕不會成為戰斗時的主要形態,就比如有些鳥會叼著石頭投擲作為攻擊,但真正對戰的時候,沒有那個魔獸會用什么特制的武器進行攻擊,對它們而言,最犀利最方便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體和自帶的魔法技能。

    可現在一看,亞歷山大族長讓投擲火焰晶石彈的效果非常好啊,既不用浪費自己的魔力,又能造成極大的殺傷力,比雪鷹們的風雷冰系魔法技能震懾力更強。

    難道幾年沒回族地,族長居然跟人類學會了使用武器?這種空投烈火炸彈洗地遠程攻擊的感覺著實太爽了,對于雪鷹一族來說,簡直就像是量身打造的武器一般。

    亞歷山大族長回答:“喬爾,不是我研制的武器,是女巫領的領主送給我們的。等回頭你練習好投彈技術,我會分一些給你的!

    希雅帶著小雪曾經單人只鷹偷襲紅楓鎮,將五百皇家騎士團炸得毫無還手之力,直接收獲了上千匹戰馬,從那一役之后,她就深刻體會到“空軍”在這個大部分還屬于冷兵器戰爭時代具有何等霸道的碾壓實力。

    后來又憑借這支雪鷹空軍戰勝了北方部落聯盟軍之后,希雅就開始大量制造火焰晶石彈,基本上造好的火焰晶石彈,除了留存在她空間里的以外,都交給了亞歷山大族長,由它來安排分配給雪鷹們使用。

    現在就連那些剛剛學會飛行的小雛鷹們,都開始學習叼著小石頭練習投彈技術,對于這些小家伙來說,不練好投彈技術,對上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時,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有了這些火焰晶石彈護身,小家伙們就算偶然遇到一些強大的魔獸,也能夠出其不意地靠著火焰晶石彈的威力擊退敵人,甚至還能用一些特殊的信號彈通知同族前來救援,可以大大降低小雛鷹們在幼生期遭遇危險夭折的概率。

    喬爾在外游歷多年,一直混跡在人類世界,也見過不少的冒險團使用各種武器或魔法道具,對于這種火焰晶石彈還是第一次見。

    畢竟,就連德里克和阿爾文這樣的宮廷御用魔法師,都舍不得用火焰晶石來做成炸彈,而是會做成法杖或其他魔法武器,能夠反復使用,最大限度地利用火焰晶石中的火系魔力元素。

    像它們這樣奢侈地全部當成一次性攻擊炸彈使用,若是德里克和阿爾文還活著的話,恐怕心疼都得疼死了。

    原本多米尼克也曾經就這個問題,小小地向希雅提出過抗議,在他看來,火焰晶石彈可以做成更多的武器,而不是這樣一次性地浪費掉。

    可等希雅給他看了目前的火焰晶石庫存量之后,多米尼克就什么話都不想說了。

    亞歷山大族長更是不會在乎什么浪費不浪費,好用就行,反正也不用自己花錢,更不用自己去挖礦,希雅愿意給,它當然毫不客氣地收下,這可是關系到族群安危和小雛鷹們安全的寶貝,自然是多多益善,來者不拒。

    它相信,哪怕這次攻擊教廷圣地把火焰晶石彈用完了,回去以后,希雅也會給它補足的。

    與女巫們的契約,有付出,也同樣有收獲,總體來說,對它們雪鷹一族,絕對不算是虧本買賣。

    教廷里的神官們顯然沒想到雪鷹居然會投彈,還是這種威力極大的火焰晶石彈,直接被炸得狼狽逃竄,原本就已經被圣塔砸成一片廢墟后,剛剛整理出來的空地,現在更是變成了一片布滿巨大彈坑的火場。

    教皇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要操控光明圣冠來守護整個神殿,自身的魔力池原本就因為圣光反噬被嚴重破壞,幾乎無法使用高階魔法技能,要不然也不會將教廷的事務交給雅各布處理,自己去閉關休養了大半年。

    可現在看來,若是不能進行反擊,一直這樣被雪鷹們狂轟濫炸下去,除了有光明神像坐鎮,神器護持的神殿之外,教廷圣地,就真的徹徹底底要毀了。

    不僅是實質上的毀滅,就連整個教廷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也要徹底毀于一旦。

    近千年以來,用無數異教徒的血,在人們心目中樹立起的威嚴和不可戰勝的形象,一旦崩塌,那么隨之而來的,必然是信徒們的失望和離開。

    沒有信徒們的支持,光是靠著教皇自己和手下神官們的力量,根本無法重新得到神明的垂青,到那時,將是整個光明教會的末日。

    可無論是神官們的哀求禱告,還是教皇拼命地催動神器,都無法讓光明神的神像重新發出圣光,得不到光明神的賜福,那么光明神教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

    “神。∏竽憔染饶愕男磐桨桑∪绻覀冇绣e,求吾主降下懲罰,而不是讓這些魔獸來毀滅吾主的神殿,燒死光明的信徒啊!”

    “萬能的光明神啊,求你原諒我們吧!我們愿將靈魂與軀體風險于您,求您消滅這些邪惡的魔獸,拯救您的信徒吧!”

    “神啊——”

    聽著周圍神官們的不停哀求,教皇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原本接受過最多圣光賜福的他,在圣光消失的時候,也遭受到了最嚴重的反噬,對于普通神官來說,只是無法使用圣光,可對他來說,被收回的賜福,幾乎摧毀了他身體的大部分生機。

    因為沒有光明神的賜福和圣光之力的話,他根本無法活到兩百多歲,全靠著這些圣光之力支撐著身體,一旦失去,他甚至衰老虛弱得連站都快站不穩。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接受了雅各布的血脈提升計劃,汲取了年輕的圣子圣女們的生命力,通過對黑夜女士的祭祀,來獲取生命力,維持住現在的身體不至于崩潰。

    可現在雅各布都已經死了,洛山達大教堂變成了深淵,他想要獲得力量,就只有一個選擇。

    “諸位,如今黑暗蒙蔽了神明之目,讓吾主無法聽到我們的祈禱,想要守護圣地,重獲力量,擊敗這些該死的魔獸,就只有靠我們自己——”

    “請用我們的鮮血,來喚醒戰士們的熱血,召喚最強的力量,向吾主展示我們最虔誠的信念——”

    說著,教皇第一個伸出左手手臂,右手并指如刀,鋒利的指甲在手腕處劃開一道傷口,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地面上。

    神官們震驚地看著他,也下意識地學著他的動作,跪倒在地上,跟著用指甲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滴灑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跟著他念誦:“用我們的鮮血,來喚醒戰士們的熱血,召喚最強的力量,向吾主展示我們最虔誠的信念——”

    “愿神明庇佑,戰勝魔獸,護衛圣地!”

    鮮血滴落在地面上,先是一滴一滴,然后暈染成一片一片的血紅色,原本純白色的神殿地面上,血色如同綻放的花朵,很快便覆蓋了整個光明神殿的地面。

    虔誠祈禱的神官們并沒有發現,隨著那些鮮血的滴落,他們的生命力,也悄然無聲地流入神殿的地板之中,點亮了地板下的魔力符文回路。

    當整座神殿都被鮮血染紅時,原本白色大理石鋪就的地板,竟然變成了一汪血色的池塘,里面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螺旋漩渦,瘋狂地吞噬著神殿中所有神官的生命力。

    而教皇面無表情地站在神殿的最高處,他手中的光明神冠被倒轉過來,原本燦然的純白圣冠,此時已經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血色,從紅色變成了黑色,最終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倒三角椎體,仿佛一座倒立的金字塔,塔尖朝下,閃動著幽暗的光芒,源源不斷地吸收著來自所有神官們的生命力。

    他那千瘡百孔的身體,幾近干涸的魔力池,正在被這些紅的發黑的生命力迅速填充著,就連原本雪白的長發,也開始變成了黑色。

    黑眸黑發,并非年輕人的象征,而是永恒黑暗之神的賜福。

    從黑夜女士那里得到的,不僅僅是汲取生命力的辦法,還有打開永恒黑暗之門,召喚薩瑞茲頓的儀式。

    從此之后,光明化為黑暗,他將在死亡中獲得新生,那是屬于永恒黑暗之神薩瑞茲頓的賜福,足以與光明之神對抗的力量。

    或許是早就已經猜到光明神拋棄他們的原因,教皇在徹底選擇墮落的時候,內心甚至十分平靜,看著神殿中的神官們一個接一個地垂下頭,在祈禱中無聲無息地耗盡生命力,跪在那里悄然死去,就仿佛在看一幕話劇,當大幕落下的時候,他將重新成為世界的主角。

    亞歷山大族長敏銳地發現光明神殿中傳出一種不祥的氣息,立刻招呼著雪鷹們停止攻擊,迅速升空,從高處觀察敵情。

    希雅再三向它說過,以命搏命是最最不可取的戰斗形式,不到萬不得已,都要先保住性命才行。

    以前雪鷹們的戰斗模式,就是絕對的死戰不退,從出生開始,無論對上什么樣的敵人,都是絕不后退決不妥協的態度,強大的時候固然厲害,可對于雛鳥期的雪鷹來說,這種一根筋的做法就太容易夭折。

    原本亞歷山大族長還覺得這是對雪鷹們的鍛煉,優勝劣汰,才能讓雪鷹們最強大的基因得以傳承下去?杀幌Q乓煌ㄅ校踔僚e出各種行之有效的訓練方式,告訴它,并不是只有死亡訓練才能鍛煉出強大的雪鷹,而是通過訓練就可以讓雛鷹們提升本領,避免夭折。

    只有活著,才有未來,無論多么厲害的天才,夭折的天才永遠無法成為真正的強者。

    所以一旦聞到危險的氣息,亞歷山大族長就果斷讓雪鷹們撤往高空,觀察情況。

    然后它們就看到原本純白色的光明神殿,忽然出現了一圈圈的血色漣漪,包括一直籠罩在神殿上方的魔法結界,也開始出現詭異的螺旋狀血色紋路,甚至還在不斷地擴張著,將周圍那些被炸傷或炸死的人都籠罩了進去。

    可雪鷹們的鷹眼視力十分厲害,能夠清晰地看到,這血色螺紋漩渦魔法結界,并不是在保護這些人,而是在不斷地吸收著他們身上流出的鮮血,以及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那是什么鬼東西?”喬爾震驚地叫了起來,“光明神殿,怎么會出現這么詭異的黑暗力量?”

    亞歷山大族長呵地冷笑了一聲,“那有什么奇怪,他們都敢偷偷捕獵我們雪鷹做成標本,不光用我們,還用他們自己同類的血肉來煉制魔法藥劑,這種行為,跟黑暗力量和惡魔有什么區別?”

    不是沒有制藥師和煉金術師用魔獸的血肉以及身上的各種材料來煉制魔法藥劑和各種魔法道具,可大多數善良陣營的人類不會用活物來煉藥制器,更不會用自己的同類煉藥。

    同類相殘甚至相食,就算在魔獸界,也是墮落成黑暗的前奏,更何況對光明和黑暗屬性更為敏感要求更為嚴苛的人類。

    當他們踏出用人類煉制魔法藥劑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注定踏上了黑暗之路,再也無法回頭。

    喬爾深吸了口氣,有些緊張起來,“現在怎么辦?族長,我們是要同黑暗之神作戰了嗎?”

    亞歷山大族長沖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就你?還跟黑暗之神作戰?你出去游歷了十幾年,難道連腦子都被吃掉了嗎?”

    下面的血色漩渦不斷擴散,吞噬著圣地中的所有生靈,就連火焰晶石彈的魔力也被它們無聲無息地吞噬殆盡,地面上的血色螺旋開始形成了一個個黑色的倒三角金字塔,漂浮在半空中,將周圍所有的光線都吸入其中,形成了一個個黑洞。

    “走!立刻撤離!回帕瓦爾山脈去!”亞歷山大族長果斷下令。

    “啊?”喬爾還有些遺憾,方才躍躍欲試的爪子,才剛剛好不容易求族長給了它一枚火焰晶石彈,就遇上了這一幕詭異的場景,讓它忍不住想要投下去看看這黑暗之力,到底能不能被火焰晶石彈炸掉。

    爪子一松,它一臉無辜地朝著亞歷山大族長說:“真不好意思,沒抓穩……”

    亞歷山大族長瞪了它一眼,“趕緊走——”

    話還沒說完,就見落下的火焰晶石彈,正好被一個黑洞吞噬,竟然在下一刻,半空中出現了一個新的黑色倒三角金字塔,正好就在喬爾的爪子下面,原本火焰晶石彈存在的位置,里面涌出無盡的黑紅色霧氣,朝著喬爾席卷而來。

    “走!”亞歷山大族長雙翅一揮放出兩股龍卷風,化作風墻擋在了霧氣前面,喬爾趁機拼命揮動翅膀,嗖地飛出了老遠去。

    這下誰也不敢再輕易去招惹那些黑色倒金字塔形成的黑洞,迅速地跟著亞歷山大族長離開了這片已經被黑暗之力吞噬的光明圣地。

    或許從今天開始,這里就不能再被稱為光明圣地,而是稱為黑暗之地。

    教皇站在如今的黑暗神殿之中,看到面前的神像已經改變了模樣,從原來的光明之神,變成了黑暗之神薩瑞茲頓。

    他低下頭,跪在了神像的面前,一如既往地虔誠。

    “偉大的黑暗之神啊,感謝你賜予力量,拯救了我們!”

    “我們將血肉與生命獻祭于你,令黑暗之花盛開在這片土地上!

    “當永夜降臨之時,吾主的力量,將統治這個世界,所有卑微的凡人啊,都將成為你腳下虔誠的信徒……”

    “愿黑暗永恒,長夜不眠!”

    這一天,整個王都所有人,都親眼看到,從昔日圣光照耀的光明神殿中,噴涌而出的黑云遮蔽了整個天空,將王都的天空都染成了黑色。

    原本高懸在天空的紅日,同樣被黑云遮蔽,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光芒,都無法穿透這濃重的黑暗。

    從此,光明熄滅,長夜降臨,所有人都將成為黑暗的奴仆。

    奧蘭王國的黑暗紀元,自此開始。

    黑暗是從人心開始,從一開始的貪婪,到最終的墮落,其實早已注定。

    當他們看到那些獵殺女巫的行動無動于衷,甚至歡呼鼓掌,甚至狂歡般追隨其中,就已經注定了墮落。

    那時候,他們看著身邊的女人被誣陷,被審判,被謀殺,無動于衷。

    如今,當他們身陷黑暗之中,想祈求,想吶喊,想逃離,同樣,也無人響應。

    第65章

    雪鷹們撤離得十分迅速, 甚至飛快地離開王都后,連一秒都沒停留,就趕回了威斯特城堡。

    亞歷山大族長深深感覺到這次復仇行動好像戰果有點大, 一家伙居然將整個光明神殿給徹底掀翻了。

    活了四百多年,它對生命力的感知超過了很多人類, 完全能夠感知到當時那些黑暗力量的來源,是出自整個光明神殿中所有神官的生命血祭。

    也就是說,這場祭祀之后,他們用生命召喚出黑暗之神薩瑞茲頓,成為這里新的主神, 而他們的生命力,化做黑暗之神的神力, 籠罩著奧蘭王國的王都。

    這種血祭, 注定了無人生還。

    就算是主持血祭儀式的那個人, 現在應該也不能稱之為人了。

    永恒黑暗之神薩瑞茲頓, 可是比黑夜女神更為強大的黑暗神力, 祂所掌控的詭異與死亡之力,能夠將生靈直接轉化為亡靈, 通過不斷擴張和血祭,來打造一個黑暗神國。

    一直以擁有光明神殿和教廷圣地為驕傲的奧蘭王都,曾經和教廷一起掌控著整個奧蘭王國的大人物們,也同那些被他們稱為垃圾和老鼠的下城區貧民們一樣, 都會成為黑暗神國中的亡靈。

    或許在那些一直追求永生的人類眼里, 轉化成不死不滅的亡靈,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永生吧。

    希雅聽到亞歷山大族長帶回來的消息, 原本還沒想到雪鷹們復仇會有什么問題的她,也忍不住有些動容。

    “你是說, 教廷里有人獻祭了所有的神官,召喚出黑暗之神,要將這里變成黑暗神國?”

    亞歷山大族長點點頭,“應該是他們的教皇,只有他有這個力量和機會,能夠讓所有人心甘情愿地進行獻祭。只不過,那些人恐怕一開始,根本沒想到,會將自己的生命徹底獻祭出去!

    希雅沉默地點點頭,這些神官,說他們死的冤吧,可當初他們如果不曾迫害女巫,埋下惡果,又怎么會有今日的黑暗之神降臨?

    純白的光明靈魂,是無法獻祭給黑暗之神的。

    就像安娜這樣的,教皇要是敢獻祭她,她就能化作一道光,燒了黑暗祭壇。

    所以才會有無數惡魔千方百計地欺詐引誘,只有讓人的靈魂有了污點,開始墮落,才能成為祭品。

    就像有些傳奇里說的,邪惡與黑暗之神,最喜歡看的,就是那些純白無暇的靈魂,一點點被染上祂的顏色,最終墮落成為祂的祭品。

    可問題是,光明神教現在變成了黑暗教廷,王都淪陷在即,接下來,那位要建立黑暗神國的話,肯定不會只局限于王都一個地方。

    希雅不禁嘆了口氣,這個世界,真是一點兒也不給她慢慢發展的空間啊。

    “族長,看來我們也得想想,要怎樣才能抵御黑暗勢力的入侵啊!”

    亞歷山大族長卻滿不在乎地揮揮翅膀,“急什么,這片大陸上的魔力元素,根本無法支撐神降,就算黑暗之神借助教皇的力量,取代了光明神,想要建立黑暗神國,那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事。”

    老雪鷹眨眨眼,圓溜溜的大眼珠子里滿是促狹的笑意,“要知道,無論光明還是黑暗神,像他們這樣的信仰神,都是要靠信仰吃飯的。一家伙吃干了整個教廷神官的血祭,也就能讓教皇一個人順利轉職罷了。至于王都那些人,改信仰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事!

    希雅松口氣,還是有些發愁,“就算如此,我們也得提前想辦法,準備一些針對黑暗勢力的武器和魔法技能才行啊!現在只有安娜一個圣光系魔法師,她還是個孩子呢!”

    亞歷山大族長豪爽地說道:“你們的人手不夠,我們可以幫忙。≈灰阍俣嗯┠莻啥……火焰晶石彈,保證能把那些黑暗生物都給炸成灰了!

    希雅懷疑地看了它一眼:“我上次不是給了你上百顆火焰晶石彈嗎?難道這一次都用完了?”她簡直不敢想,上百顆火焰晶石彈都投放在王都的話,那得將王都炸成什么樣?

    難怪教皇孤注一擲地投靠了黑暗之神,要不然整個教廷都要被亞歷山大族長給炸沒了吧?

    “那倒沒有!眮啔v山大族長嘿嘿一笑,“不過這次出去,又有兩只回來的成年雪鷹,都想要點火焰晶石彈玩玩,這些孩子以前沒什么見識,現在有好東西,當然也不能少了它們的!”

    “行吧。”希雅也就是隨口一問,本就只是打算問問戰況,并沒有限制雪鷹們的意思。畢竟就算魔能炮也會有損耗,而且對人員的要求還十分高,雪鷹們高空投彈,就算消耗大一點,但安全高效節能,堪比無人機,就是多費點火焰晶石彈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就連阿烏尤尼峰整座火山里的火焰晶石和魔晶石礦脈,都是小雪帶著她找到的呢,本就該分給雪鷹們一半才對,亞歷山大族長沒跟她計較這些,并不代表她不曉得感恩。

    “我會盡快趕制一批火焰晶石彈,多米尼克那邊的煉金工坊下個月建成后,還能夠提高彈殼的產量,到時候會更安全,也不至于傷著小雛鷹們了。”

    當初知道亞歷山大族長居然這么早就讓那些連飛行都跌跌撞撞摔摔打打的小雛鷹開始裝配火焰晶石彈時,希雅還嚇了一跳,生怕它們操作不當,還沒炸著敵人就先把自己給點著了。

    事實也的確如她所料,小雛鷹們第一次練習投彈就亂七八糟,不是沒扔出去就點著了,就是扔錯了方向,或早或晚……總之沒一個準的。

    結果就有好幾只受傷的,把希雅和安娜都心疼的不行,親自療傷安慰了好幾天,之后就堅決先讓它們投石頭,不肯再讓它們用實彈練習,免得再出意外。

    雪鷹們自己是從不畏懼受傷甚至死亡,在它們看來,成長過程中的優勝劣汰,死亡也是必經之路。

    可希雅哪里舍得,就光看亞歷山大族長帶來的這些未成年雪鷹數量和今年剛孵化的六只小雛鷹,就知道它們原本的成活率和夭折率有多么虐心。

    別的鷹怎么訓練她不管,自家的孩子能少吃苦少受罪的,那是必須要嚴格保護,這絕不是溺愛,而是必要的安全措施。

    她這么想,亞歷山大族長自然不會反對,它又不是那種冷酷鐵血到非要自家幼崽去拼命的族長,只要能夠提高它們的生存率,嚴苛一點還是安全一點,問題都不大。

    尤其是這個火焰晶石彈的改良設計,非常符合雪鷹們的使用,平時只用在爪子上綁個小小的魔法空間袋,既可以裝獵物和食物,還可以裝火焰晶石彈,投擲的時候,只需要先扔出去,再用一記風刃激活魔力,就可以從普通的火焰晶石變成顆完美的炸彈。

    不像那些普通人類,還得用個彈簧拉環做保險扣,打開以后幾秒之內扔不出去就會炸著自己。

    雪鷹一族作為高階魔獸,全員天生自帶魔法,空投炸彈的威力可比那些人類用手投擲或者什么床弩機關魔能炮發射更加大得多。

    所以女巫領主制造的火焰晶石彈,真是完全就是為它們雪鷹家族定制的武器啊!

    亞歷山大族長熱情建議:“火焰本身就有克制黑暗的屬性,而且那些黑暗生物很多都帶有疫病,就算尸體也有可能被重復利用,只有徹底燒成灰了才算消滅干凈。所以這種火焰晶石彈,領主你可得多多準備!”

    “這樣啊……我知道了。”希雅靈機一動,又問道:“是所有的火焰屬性都能克制黑暗,還是必須魔法火焰才行?”

    亞歷山大族長一怔:“還有不帶魔法屬性的火焰嗎?”

    在它看來,火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一種魔法。雪鷹一族的傳承記憶中,這個世界在創世之初,本是一片混沌黑暗,無光無火,后來是有勇者從神明那里盜取了火種,才讓世間的人類掌握了火焰的力量,以弱小的身軀可以對抗那些強大的野獸,一步步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除了人和本身自帶火焰屬性的魔獸以外,幾乎所有的野獸和魔獸都怕火,就是因為火元素天生就有著毀滅的力量,哪怕最弱小的一點火星,都有可能在條件成熟的時候化作燎原之火。

    希雅只好跟它解釋了一下,普通人類,就算沒有魔力的,也能夠通過原始的鉆木取火,現在的打火石和火柴來點火。這種需要借助工具和材料點燃的火,就是普通火焰。而由魔法師或者魔法符文卷軸釋放出來,則屬于魔法火焰。

    因為從火山下挖回來的大量硫磺,原本希雅是打算做火藥實驗,結果因為這個異世大陸的魔法法則與她原來的世界不同,實驗了很多次,除了把自己的實驗室炸了七八回以外,一直沒能調配出穩定的火藥。好在有火焰晶石彈可以取代火藥,希雅也就沒在意這些失敗。

    只是硫磺都挖回來了,總不能浪費吧?希雅就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火柴。

    火柴的成本很低,主要就是細木柴和硫磺,但又是家家戶戶都能用得上的,在外行走的商人們更是必不可缺的東西。所以一經生產出來,就受到了領地居民和外來商人們的熱烈歡迎。

    這可比聚火符文卷軸便宜得多得多了。

    當然,聚火符文卷軸可以當爐子使,能夠燃燒接近一個小時,燒水取暖做飯十分方便,連撿柴火的功夫都省了。

    可這世上還是窮人多,能用一個銅板一盒五十支火柴的,自然不吝惜撿柴火花費的時間和體力,畢竟現在的女巫領主十分大方,只要不亂砍亂伐樹木,撿去山林里的枯枝落葉當柴燒,根本不會另外向他們收取費用。

    以前威斯特領因為占據帕瓦爾山脈關隘入口,領地里的士兵其實都應該算是半農半兵,還是全員兼職獵人,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發揮到極致,才能夠以十來萬人口養出一支近三萬人的軍隊。

    當然,這世界的軍隊人數也是虛數甚多,真正的常備全脫產士兵和騎士加起來都不超過五千人,其他都是在出征或有戰事時臨時從農民中征召一批,再從奴隸里挑出身體強壯的充作輔兵,看起來兵員數目龐大,實際上真正打起來全靠那五千正規軍和騎士們發揮作用,如果等到連輔兵都要上場的時候,基本上這場仗也就輸定了。

    就算原本的威斯特家族可以稱得上是貴族中的清流,對平民和奴隸的剝削壓迫還算輕的,可希雅在接手領地管理后,曾經讓貝爾曼夫人做過一次人口普查,統計自己領地里的中小貴族和騎士家族,普通城鎮居民,有土地的農民和無地的佃農,以及完全沒有人身自由權的奴隸人口以及家庭財產狀況。

    當然,這些資料也不一定完全準確,尤其是那些中小貴族和騎士家族,家里有錢有糧的,一聽到領主普查,就擔心要收稅或者從他們口袋里面掏錢,自然不會如實稟報。

    而那些農民,則是擔心自家的人口報的多了,會不會又加征什么人頭稅或者強制征兵,就少不了有人瞞報人口,結果還是貝爾曼夫人告訴他們,只有登記在冊的孩子,才能夠享受領地的免費教育和兒童成長補貼,他們這才將孩子的名字報上來。

    有些孩子,甚至都沒有正式的名字,大多數都是根據家長們當時看到什么叫什么,或者從事的職業等等。

    就比如貝爾曼小鎮以葡萄園著稱,那邊不少平民都種植了葡萄,某年葡萄豐收的時候,就有一大批當年出生的孩子,都叫各種葡萄,大葡萄小葡萄白葡萄紫葡萄……

    至于叫石頭、斧頭、黑羊、黃狗等等的,隨便哪個村子里,站村口喊一聲,都能冒出來好幾個答應的。

    原本大多數都是等到孩子十五六歲開始步入成年期,能夠自己種地打工養活自己的時候,才會請鎮上的老人或以前傳教的神官起個正正經經的名字,登記在鎮務處的名冊上,才算有了獨立身份,可以交稅或參軍了。

    像這樣的人家,根本用不起聚火符文卷軸,只能用各種壓火的方式保存火種,稍有不慎,就得去農莊管事或是鎮里的面包房借火。也只有管事家里和面包房里,才會有人一直輪班盯著爐火,確保一年到頭都不會熄火。

    現在有了火柴,點火就變得十分方便,一個銅板五十支火柴的價格,就連最貧窮的人家也能買得起用得起。

    希雅原本以為這些普通人也能用的火根本不含魔力元素,可聽亞歷山大族長這么一說,她才霍然醒悟,原來,火,本身就是黑暗的克星啊!

    有火就有光,有光的地方就能驅逐黑暗,這不是最正常不過的道理嗎?

    那這事兒就好辦了,想讓全民都擁有魔法很難,可是全民都有火并不難啊!一個銅板一盒的火柴,她甚至可以免費送給大家一人一盒。

    希雅越想越是興奮,“其實不光是火柴,我還可以讓小人魚想辦法弄點巖漿出來,搞個大的……”

    亞歷山大族長一聽就更來精神了,興致勃勃地說:“是不是像你們上次放的煙火一樣?還有那個艾爾維拉,你教她弄得那個什么鐵水炸鐵花,也非常好看呢!”

    別看亞歷山大族長活了四百多歲,依然童心未泯,但凡有點好玩的事,它的積極性比那些未成年雪鷹們還高。

    嗆起來它還格外有理,振振有詞地說:“我都已經四百多歲了,沒一百年好活了,你們這些幼崽還能活個幾百年,想玩什么時候不能玩?”

    尊老愛幼,在它這里,理所當然要先尊老。

    要不是雪鷹一雙翅膀和一對爪子,始終沒有人類的雙手那么靈巧方便,亞歷山大族長說不定連煉金術都要去嘗試一下,真是典型的活到老學到老,絕不認老服輸的類型。

    希雅笑著點點頭,這么一說,其實能點火引火,發光發亮的技術還不少呢,并不一定具現于光系魔法師才能使用,這下范圍就廣了,只要人人手里都有火,就能讓黑暗生物畏懼光芒,無法靠近。

    眼下,就需要發動整個領地的人力,開始進行大生產運動,擴大各種照明用具的產量,準備迎接未來黑暗勢力的挑戰。

    她這里為想到了克制黑暗的辦法而充滿斗志,王都卻已經開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這一次也和前兩天洛山達大教堂出事的時候一樣,就算有黑云蔽日,也不過是一陣子的事,等到過去了就沒事了。

    可是一天一夜之后,黑暗不但沒有散去,反而開始逐漸擴散。

    有人甚至聽到,黑暗中會時不時傳來有人慘叫的聲音,接著就是一些類似猛獸咀嚼食物的聲音,聽得人毛骨悚然,根本不敢離開自己的家。

    市面一片蕭條,所有的商鋪和房屋都關緊了門窗,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在客廳里點燃一點燭火,一家人圍在一起,瑟瑟發抖地等待著光明的重新降臨。

    也有一些膽子大的流浪漢或是黑幫分子,想要趁火打劫,借著外面一片漆黑,偷摸著想去一些金銀首飾鋪子零元購,可這些人一旦走入市區的長街里,就如同走入濃稠的黑色迷霧中,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哪怕是幾個人手拉手地進去,沒多久也會消失得無聲無息,就好像那片黑暗中潛伏著一只巨大的怪獸,正張著大嘴等待他們自己送進去。

    幾個黑幫老大開始還有些不信邪,以為是這些手下利欲熏心,看到好東西多就只顧著自己拿,甚至可能直接拿了東西跑路了,才會一去不回。

    可是連續派出去好幾撥人都是這般有去無回之后,幾個老大也開始坐不住了,干脆準備好了各種武器,拎著馬燈氣勢洶洶地過去,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些不聽話的伙計們。

    這條商業街,他們再熟悉不過,以往都是只有上城區的貴族們才能在這里享受各種服務,買到從全國各地乃至海外運來的珍品寶物,訂制豪華精美的服裝和首飾,品嘗整套魔獸大餐……

    可以說這里的每一個店鋪,沒有貴族身份,就算有錢,像他們這樣的人也進不去。

    只有在這個一片黑暗的時候,就連巡城軍都無影無蹤,才是他們可以橫行整條街的機會。

    錯過今天,他們就錯過了多少財富。

    哈里是血斧幫的老大,就是以一把足有半個門板大小的斧頭砍出了一片天地,成為王都的最強的三大地下黑幫勢力之一,手下差不多有五六百個兄弟,今天都被他帶來了這條香榭爾大道,就是準備狠狠發一筆橫財。

    可是連著五次,前后二十多個人派出去都沒回來,哈里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干脆地將他那把巨斧扛在肩膀上,讓小伙計亨利給他提著馬燈照路,大搖大擺地朝著這條街上最有錢的布里斯奇商行走去。

    聽說這家布里斯奇商行,不光有來著整個大陸的各種奇貨,還有一些魔法道具和魔法藥劑出售,那都是連貴族老爺們都會爭著搶著購買的寶貝,若是這次他們也能去“進”點貨,說不定就能讓血斧幫一躍成為王都最大的黑幫勢力,徹底把那個之一去掉。

    哈里的斧頭足有八十九斤重,加上他本人接近兩米的身高,三百磅的體重,走在路上,就如同一座移動的肉山,每一次腳步落下時,都能發出隆隆的聲音,讓周圍的人望而生畏。

    哈里本人也十分享受這種被人用畏懼的眼神看著的感覺。

    在他看來,只有讓人人都害怕他,才能擁有更大的權力。

    可惜,他不是出身貴族,就算有一身蠻力,上戰場也混不出什么戰功,甚至打下來的戰功還會被那些根本沒出力甚至連戰場都沒去的貴族子弟們霸占,結果就導致他一氣之下退伍,回到王都,靠著自己的力氣和從軍中學到的武藝,殺出了一條血路,成為血斧幫的老大。

    而他這把斧頭,還是找了個煉金術師訂制的,可以說是血斧幫最最貴重的武器,不光沉重,還具有吸血功能,被砍傷一下,那才真的是擦著就傷,砍中就死。

    對付這種華而不實的商行大門,一般只需要他一斧頭就能解決。

    先前派人來,也算是先禮后兵,如果他們肯老老實實交出東西,哈里還可以留他們一命,若是等他破門而入了,那是肯定不會留下任何活口,要將這里徹底搶光燒光才行。

    否則一旦等到天亮了,萬一這些商行的人去巡城軍報案,那些貴族老爺們施加壓力下來,就算是收過他們保護費的巡城軍,也少不得要拿他們幾個人頭去交差。

    這種事,他經歷得多了,只有殺人滅口,才能不留后患。

    所以當那些伙計們都沒回來,看著前方依舊隱沒在黑暗中的布里斯奇商行,哈里就吐了口吐沫再手心里,握緊了了自己的巨斧,朝著商行大門狠狠地一斧頭劈砍了過去。

    然而,想象中,應該有的巨響聲,無論是砍中商行大門,還是商行的守衛,都應該有的動靜,完全沒有。

    哈里甚至踉蹌了一下,被巨斧揮出的力量帶得向前一撲,險些一頭摔倒在地上,多虧他身邊的小弟們反應靈敏,趕緊伸手拉住了自家老大。

    然后,他們就看到,老大的手中,拿著根空空的斧頭長柄,上面那足足有八十多斤沉的血斧竟然不翼而飛了!

    所有人都覺得頭皮一炸,再望向前方的黑暗時,心里就開始七上八下地打起鼓來。

    “老大……這里……這里好像有些不對勁!”

    “是啊,皮特他們是我親眼看著過去的,可就算是跑了人,也該有點動靜吧?”

    “真的是什么聲音都沒聽到呢!”

    “難道里面真的有什么怪物?會不會……會不會就等著我們一起來?”

    “沒卵蛋的膽小鬼!凸(艸皿艸 )”哈里怒氣沖沖地用手中的木棍一棍子抽倒了幾個身邊戰戰兢兢的小弟,沒好氣地說:“怕個球!都給我點起火把來,看看是什么人在這里裝神弄鬼的嚇唬老子!”

    “都打起精神來,給老子把血斧找回來!”

    他的一身本事,十成里有八成在這把血斧上,這會兒就算明知道前面的黑霧有問題,他也退不得了。

    小弟們一個個渾身抖如篩糠,點燃了用油布加木棍臨時扎成的火把,擠擠挨挨地超前走著,看到前面的黑霧在他們手中的火把面前,居然猶如活物般開始退去,也不由有些欣喜地叫了起來。

    “老大,老大,這黑霧怕火呢!”

    “就是就是!看我用火一燒,這里的黑霧就不見了呢!”

    有膽大的還舉著火把朝著黑霧里燒,看到那些黑霧變成一條條黑蛇一般,飛快地躲避著他們手中的火把,讓他們不由都忘記了害怕,樂得哈哈大笑,高舉著火把揮舞著。

    忽然之間,有人感覺腳下被什么東西給絆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上,還好因為害怕抓火把抓得很緊,摔倒了哪怕臉著地都不敢松開火把,就趕緊拿著火把朝絆倒自己的東西照過去,嘴里還罵罵咧咧地說:“哪個王八蛋在大街上亂放這么大的東西,害得我摔了一跤……啊!”

    他忽然慘叫了一聲,這次是真的將手里的火把都給扔了出去,扔在了地上那個絆倒他的東西上面。

    “鬼!——”

    落地的火把,點燃了那東西身上的衣物,火焰燃燒起來,其他人也借著火光看清楚了地上的“東西。”

    “是皮特!!!”有人驚呼了一聲,哪怕地上那人的面容扭曲,七竅流血,長大的嘴里,竟然有兩枚犬齒凸出,已經長得伸出口腔外面,可相熟的人還是能夠認出來,這是第一批被派進來零元購的兄弟。

    他們更加驚慌起來,用火把驅散黑霧的同時,也去照亮地面,果然看到,前方的地面上,東一個西一個,躺著十幾個人。

    幾乎都是同樣猙獰可怖的面容,凸出的犬齒,流血的七竅,甚至還有人瞪大了眼看著他們,看得他們后背冷汗直冒,哪里還敢往前半步。

    “老大——老大,皮特他們都死了……怎么辦?”

    哈里這會兒也倒吸了一口冷氣,亡魂大冒,哪里還惦記他的血斧,握著木棍的手都開始發抖,“這些該死的家伙……我們走,先撤!”

    可等到他一回頭,心更是往下一沉!

    原本他們來的方向,那條街道里已經彌漫著濃稠的黑霧,看不到任何光亮。

    “點火!快點火!把兩邊的鋪子都點著了,我就不信這些東西沒有弱點!”

    哈里咬著牙,瘋狂地大喊著,“所有人都點火,只有點著火,才能驅散這些黑暗!”

    小弟們反應過來,也伸手去點火,可這次拿著火把,想要點燃的商鋪,卻找不到方向了。

    明明先前看著那些商鋪就在自己面前,最多不超過十步的距離,火把扔上去就能點著他們華麗的裝飾門面,讓這些黑暗的可怕的霧氣被驅逐。

    可現在他們別說是十步,連一百步都有了,卻連什么都沒碰到,別說是街邊的門面商鋪,就連剛才地面上的那些尸體都不見了。

    就好像,無論他們怎么跑怎么走,都一直在原地踏步。

    手里的火把火光開始漸漸變得微弱,不知跑了多久,每個人才赫然發現,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老大!老大!”有人在驚恐的大叫,也有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可無論他們朝著哪個方向跑,都已經無法跑出這片黑暗。

    哈里看到手下們拿著火把四散開來,明明有數百支火把,可是在散開之后,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就看不到多少亮光了。

    那些本該熊熊燃燒的火把,本該驅散黑暗的火光,分散之后,竟然就那樣沒入黑暗的霧氣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這里不對勁,十分不對勁,哈里感覺到危險的氣息,那是比他當初在戰場上面臨死亡之時還要寒冷入骨的死亡氣息,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下去,握緊了手里的木棍,扯了把身邊的小弟。

    “把馬燈給我,我們先回去,不等他們了……”

    “老大……你不等我了嗎?”一個聲音幽幽地在他的耳邊響起。

    “誰?”哈里一驚,猛然一回頭,正好對上了皮特那張扭曲的流血的面龐,整個心跳都為之一滯,就在他渾身僵硬的瞬間,皮特抱住了他的手臂,因為身高的緣故,頭頂才到他胸口高度的皮特也只有抱住他的胳膊最方便,然后就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尖銳的犬齒直接刺穿了他的布甲,在他的手臂上扎出了兩個血洞,鮮血流出的瞬間就被吸入了皮特的口中。

    “啊啊。》砰_我!”哈里瘋狂地大叫著,揮舞著木棍狠狠地砸在皮特的頭上,硬生生地將他的腦袋都砸得跟個爛西瓜似的,紅紅白白的血液腦漿迸濺了他一身都是,這才把他從自己的胳膊上扯下去,扔到了一旁。

    可他的胳膊上,已經有兩個血洞,里面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帶著種奇異的香味。

    哈里目光一呆,眼中亦有黑氣升起,張開的大嘴里,口水開始無法控制地流出,兩對犬齒迅速地變長,伸出了口腔,暴露在外面,他甚至低頭對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舔了一下,吸干了流出的血,傷口恢復如初,只有衣服上還留著兩個破洞。

    “好餓……”

    他轉過身去,身體有些僵硬,卻比先前那些癱倒在地上需要半天才能站起來尋找食物的伙計們強的多,直接抓住一個朝他跑來的伙計,一把拍飛他手里的火把,掐著他的脖子拎到自己面前,直接咬在他的脖子上,犬齒刺破喉嚨,鮮血汩汩入口,竟是從未品嘗過的甘甜鮮美。

    “好吃!”

    他可沒有皮特那樣浪費食物的習慣,也不會給其他人變強來跟自己搶奪食物的機會,而是本能地直接咬斷了這個手下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食著脖子斷口處奔涌而出熱血,一巴掌將腦袋捏碎,獨享這道美味。

    火把掉落在地上,還在燃燒著。

    站在布里斯奇商行二樓床前的奧古斯特·布里斯奇面色慘白地看著這一幕,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牢牢地抓著手中的一塊魔法符文板。

    這是他這次押運貨物來王都時,從多米尼克那里重金購入的一塊圣光符文板。

    沒辦法,布里斯奇家族的族長曾經是個虔誠的圣騎士,對圣光的崇拜和信仰從無間斷,在如今圣光消失之后,聽說女巫領居然出現了一個能使用圣光的小女巫,死都不肯相信。

    如果奧古斯特能讓他重見圣光,他甚至愿意將奧古斯特的繼承權,從排行二十七位,提高到第七位。

    于是奧古斯特就求安娜和多米尼克合作,才給他定制了這么一塊圣光符文版。

    這塊符文版的作用其實十分雞肋,根本無法儲存圣光治愈術和神圣之火,只能儲存圣光照明術——簡單來說,其實就是一塊大號的照明光板,打開開關激發魔晶石之后,就能變成一塊散發著圣光的……

    燈板!

    其他什么治愈效果什么凈化效果,統統都無,只是能讓人感受到上面十分純粹正宗的圣光之力,和圣光的純白色光明。

    這就夠了!

    第66章

    出身卑賤的多米尼克, 哪怕成為貴族的一員之后,也是煉金術師中最奇葩的一個。

    從小生活在饑餓和各種白眼中的多米尼克,貧窮已經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 甚至比他那所謂的貴族血脈還要強大,就像對同樣毫無記憶的母親和父親, 他寧可無限懷念那個死去的母親,也不愿對那個一邊厭惡著他體內另一半血脈,一邊還惦記著讓他傳承血脈的父親,抱有任何孺慕之情。

    所以當他成為女巫領的煉金工廠技術主管時,完全無視同為俘虜的其他中級魔法師對他“卑躬屈膝”的嘲諷, 欣然接受女巫領主任命不說,還真心實意地為女巫領的利益考慮, 改進了不少煉金工藝。

    希雅空有另一個世界的一些管理知識和工業化理念, 但對于煉金術實際操作流程并不熟悉, 再多米尼克的幫助下, 總算是將煉金工廠正式建立起來, 提高了魔法物品的生產效率和產量。

    魔法燈,本就是希雅交給煉金工廠的第一款民用普及型魔法物品。

    在原本煉金師體系中, 其實魔法燈已經擁有十分成熟的工藝流程,并不算一個復雜的魔法造物,成本也不算太高。

    但礙于魔法燈帶著魔法這個概念,就勢必只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普通人用不起也不敢用。

    否則你家用個魔法燈, 隔壁明天就能向教廷舉報你家有女巫施展魔法,不論真的假的, 總會有教廷裁判所的人走一趟,被舉報的人家要是不肯出點血, 說不定就會弄假成真。

    要不然,裁判所每年的贖罪錄上,長長的業績表,向神明展示自己一年驅逐多少黑暗勢力,剿滅多少邪惡女巫,這些數據從哪來?真要有那么多女巫,他們這些低階神官能打得過?

    疑似就足夠,加上審判女巫的手段,最終是與不是,還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所以哪怕魔法燈的制作工藝再簡單,在原來的奧蘭王國,也只有擁有特權的貴族和教廷能夠使用,根本不可能普及到平民。

    可希雅讓多米尼克做的,就是普及型魔法燈。

    不光讓平民能夠買得起用得起,甚至連女巫領的公共道路上,也要安裝魔法燈作為路燈,確保所有通行主道在夜間都有足夠的照明。

    家里有礦的希雅,原本只是打算用魔晶石礦脈挖礦中鏟除的魔晶石碎片來做這些魔法燈的能源,大塊的魔晶石成品可以用在魔能炮和其他高階魔法道具上,那些碎片就有些雞肋,正好用在魔法燈上,物美價廉還不浪費,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作為0階術法的照明術,隨便一個只要覺醒了魔力的魔法師都能夠施展,甚至都消耗不了多少魔力,制造成為路燈的魔法燈,一丁點大的魔晶石碎片就能充能一個月的夜間照明,真正成本耗費大頭其實還在定時器和保護護罩上。

    按照希雅的說法,其實如果不做定時器,白天亮著也消耗不了多少魔晶石,但這是多米尼克作為煉金術師的堅持,她也只好尊重。

    至于保護護罩,實在是因為這種魔法燈哪怕用的只是魔晶石碎片,對于外來商人來說,價值也非同一般,若是隨便雇傭上幾個流浪漢,裝作喝醉了去拆走路燈拿回去,他們只要帶出女巫領,無論賣去哪個貴族領地或是大城鎮都能賺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利潤。

    三倍利益都能讓商人們冒著上絞刑架的風險鋌而走險,更何況十幾倍。

    所以就只能加裝魔法防御護罩作為防盜措施,這東西的成本,就比魔法燈高兩倍了。

    為此,多米尼克只能想盡辦法從各個流程中降低制造成本。

    本來,魔法燈的原理是在玻璃燈罩中安裝照明術符文板,通過定時器激活照明術后,燈罩里的照明術會被玻璃燈罩的球形放大擴散,實現區域范圍內的照明作用。

    這種0階照明術符文十分簡單,可以用希雅先前發明的符文刻印機直接批量刻印,比人工繪制方便快捷,這也是女巫領能夠批量高速生產魔法造物的關鍵原因。

    多米尼克卻還覺得不夠,他讓所有的女巫和魔法師們都施展了一遍照明術,都刻印了一遍照明術符文后,發現了其中的差別。

    比如火系魔法師刻印出的照明術符文,明顯帶著火系的溫度,屬于暖光照明,對魔晶石的消耗過大,可以用在高檔魔法燈上,希雅甚至還建議可以用作治療用的熱療燈,對于一些腰酸背痛風濕扭傷甚至是女性生理痛之類的毛病,用這種熱能燈照射著,會有相當不錯的療效。

    堪比“神燈”。那價格自然低不了,耗能高一點就高一點吧。

    水系魔法師刻印出的照明術符文,消耗少,燈光柔和不刺眼,很適合閱讀時使用,這也是個耗能大戶,加上如今的奧蘭王國識字率低下,大多也只能賣給貴族。

    希雅倒是讓他額外制作了一批,準備作為女巫領新建學校第一批學生們專用的護眼燈。

    艾爾維拉和茱莉婭就更不用說了,她們繪制的照明術符文,竟然有種奇異的透射功能,能照出寶石內部的紋路,就是耗能十分恐怖,魔晶石碎片根本不夠用的,基本上照一下就沒,也只能當做鑒定寶石和礦物時的特種專用燈具,暫不對外銷售。

    最后,讓多米尼克驚喜的還是安娜繪制的照明術符文。

    圣光一系的魔法技能本就和其他魔力元素有所區別,尤其是覺醒圣光的魔法師一般第一個能主動發出甚至都不用學習的,就是微光照明術。

    這種源自圣光本身特性的魔法技能,任何一個神官都會,只是他們大部分會用在自己身上,讓自己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白色微光,在信徒們眼中,那一圈圣光光環,就如同天使降臨人間一般,自然就讓人生出信賴和膜拜之情。

    原本這種純裝飾性的微光照明術,亮度低、范圍小、限制使用條件多,根本不在多米尼克的考慮范圍內。

    可是安娜劃出的照明術符文卻不同。

    這種照明術符文,基于微光照明術,使用的是圣光之力,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的神官們都不能使用圣光之力了,原本源自太陽,彌散在空氣中的光系魔力元素,變得十分活躍起來,甚至會受到微光照明術符文板的吸引,自動向里面充能。

    有太陽的時候,微光照明術符文板吸收光系魔力元素,等到太陽落下后,就會自動亮起來,哪怕散發出的光亮度不高,但對于路燈來說,卻是綽綽有余。

    大不了,原本要相隔五十米一盞路燈,用微光照明術符文板的時候,二三十米一個就可以了。

    反正,這種新型路燈既不用定時器,也不用魔法保護護罩,成本簡直比原來的路燈砍掉了五分之四!

    多米尼克狂喜!立刻就把這種由安娜親手設計定制的微光照明術符文板作為路燈的標配,甚至還起了個非常特別的名字:安娜的微笑。

    按照他的說法,是安娜一笑,圣光普照。

    安娜當時就抗議,卻被希雅攔住,定下了這個名字,她也只好羞澀地答應下來,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曾經一直躲在媽媽的裙底,藏在陰影中,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小啞巴,現在露出的微笑,就是這世上最讓人感到溫暖的笑容。

    奧古斯特這次帶來王都的燈具和燈板,就是用安娜的微笑作為燈芯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安然站在自家商行二樓的窗口,心驚肉跳地看著外面發生的這一切。

    他看到的可比哈里他們更多,從黑暗籠罩了這個街區之后,奧古斯特感覺不對,就讓店里的伙計們都收拾了東西關門進屋,打開了魔法燈,靜靜地等待著黑暗過去。

    在他們的預想中,這黑天能黑多久?日食月食又不是沒見過,就算是上次黑云壓城,據說連洛山達大教堂都變成了個深坑無底洞,也不過是黑了半天而已。

    作為這個有神明和惡魔存在的世界,能活下來的人類,神經十分強大,不至于看到突然變天就驚慌失措地變成沒頭蒼蠅。

    沒見還有人膽大包天地跑出來趁著黑暗想零元購嗎?

    對于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家伙,奧古斯特毫無同情心,甚至在看到有些奇形怪狀的爪子從黑霧中伸出來,撕開這些人的胸膛鉆進去的時候,心里居然有種:“哦,果然來了”的奇怪想法。

    明明一開始,還以為這次的黑暗只是一時小問題,說不定又是什么邪靈作祟,很快會被教廷的主教們處理掉,再不濟,王都還是有高級魔法師坐鎮,擁有魔法防御結界的唯一城市,根本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可等他透過窗戶看到街區中發生的一幕幕慘況,他就開始懷疑,王都那些傳說中的高級魔法師和教廷的神官們,到底在干什么?

    這些黑暗生物顯然不是一般的魔獸,居然都已經公然進入街區,在王都的大街上開始殺人進食,卻不見任何一個神官和魔法師出現。

    情況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奧古斯特愈發擔心起來,讓伙計們將貨架上的商品都收進箱子里,然后把貨架推到了大門口,將大門和窗戶從里面用木板釘死,無論是那些趁黑打劫的混混們,還是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邪靈,無論哪一個進來,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看著外面的黑霧越來越濃,一個個進來的人,幾乎沒走多遠,就被黑霧吞噬,起初還能看到那些黑霧中伸出的爪子,到后來甚至連那些邪靈的模樣都看不到,就只能看到那些人進來之后,在原地團團打轉,然后就在火把或馬燈熄滅后,無聲無息地倒在黑霧中。

    然后就是哈里帶著大批手下出現。

    奧古斯特認得他,尤其是他扛在肩膀上那把標志性的血斧,象征著他作為血斧幫老大的身份和力量。

    當他們發現火把能驅散黑霧時,奧古斯特還高興了一瞬,哪怕這些人的目標是他的商行,可是如果能找到驅散黑霧的辦法,或許他也能夠帶人離開這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困守在商行里等死。

    可他的喜悅和希望,很快被掐滅了。

    先前那些倒地不起的混混們,早已被黑霧中的邪靈附體,黑霧懼怕火焰,可他們卻并不,如同飛蛾撲火般朝著昔日的同伴撲去,很快就讓他們也變成了跟自己一樣的怪物。

    奧古斯特的手心冰涼,完全想不出,自己還能怎樣逃離這個見鬼的地方。

    這些邪靈不光以人血為食,竟然還能夠感染其他人,這樣感染下去,邪靈只會越來越多,尤其是像哈里那樣的,一看就跟那些普通邪靈不一樣。

    他正想著,忽然看到哈里轉過頭來,朝著商行這邊望過來。

    隔著玻璃,外面除了掉落在地上的火把尚有幾分殘火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經沒入黑霧之中,按道理說,無論是奧古斯特還是哈里,都應該看不到對方。

    可偏偏奧古斯特就感覺到,現在的“哈里”,那雙已經變成猩紅色的眼眸,似乎能夠穿透窗戶和遮光窗簾,看到躲在窗簾后偷窺著他們的自己。

    那雙血紅的眼睛中已經看不到瞳孔,充溢著的是滿滿的暴戾殺意和嗜血之氣,只是一個眼神,都能讓奧古斯特感覺自己后脖頸發冷。

    他下意識地握住了手中的燈板,安娜的微笑,普通的魔法燈里只有一枚燈芯,而這塊本來要給家主展示圣光魔力的燈板上足足有十枚,發出的燈光不僅比普通魔法燈亮了許多,還能有好幾檔亮度可以進行手動調節。

    之前擔心被外面的人和邪靈發現商行里有人,他們躲在屋子里時,就只敢將燈板的亮度開到最低一檔,只要有點光,不至于陷入黑暗中就行。因為黑暗中的無力,比外面那些怪物還要可怕。

    可當他手上用力按下去的時候,燈板可調的亮度忽然被調到了最大,整個燈板驟然變得非常明亮,潔白的圣光從燈板上散發出來,照亮了整個商行二樓的空間。

    所有伙計們都目瞪口呆地望著老板,莫名地覺得老板好像手上捧了個太陽……很溫暖,很舒服,讓人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都跟著沉淀下來,不再擔心外面的黑暗。

    就好像,只要跟著老板走,有光,就不用怕這些黑暗中藏著的家伙。

    “嗷——”窗外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嚎,奧古斯特一個激靈,抬頭朝下望去,正好看到剛剛還在兇巴巴瞪他的“哈里”竟然手捂著雙眼,倒在了地上不停地翻滾著,一邊滾一邊發出凄厲的嚎叫聲,像是受到了重創的野獸一般。

    奧古斯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跟小太陽似的燈板,莫名地,就有一種感覺。

    那家伙,不會是看到了這個吧?

    黑暗中,忽然有幾只觸手伸了出來,卷住了“哈里”的手和腿,試圖將他拉入黑霧之中。可它們的方向不一,有的拉手有的扯腿,撕扯之下,竟然將他整個“人”撕成了幾塊,卷住手腳的觸手迅速地帶著抓到的肢體縮回黑霧之中,剩下的則瘋狂地撲向那些灑落在地上的內臟和殘肢。

    奧古斯特差點吐了出來,這些家伙,不光吃人,甚至連已經墮落的“同類”都吃,這下可怎么辦?神官們再不出現,這條街都要被它們吃空了!

    他先前就看到對面的幾個商鋪里,已經有這些邪靈觸手的出沒,甚至還看到有一家商行原本緊閉著的門窗忽然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打破,一根手臂從窗口掉下來,帶著一條長長的血痕掛在墻壁上,就再沒聽到里面有活人的動靜。

    就連布里斯奇商行周圍,一開始也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外墻壁上爬過,從屋頂上爬過,甚至試圖掀開屋頂鉆進來,可當他讓人打開了魔法燈之后,就聽到那些聲音迅速遠離,像是這屋里藏著什么可怖的東西一般,讓它們根本不敢靠近。

    除了手中帶有安娜的微笑的燈板,奧古斯特想不出還有其他什么的東西,能克制外面的黑暗和邪靈。

    沒多久,布里斯奇商行外的街道上,哈里的尸體除了一灘血跡之外,再沒有剩下一星半點兒,至于那些四散開后陸續消失在黑霧中的其他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結局不會比哈里更好。

    或是變成了邪靈附身的傀儡,或是已經成為邪靈的食物。

    黑暗之下,無人能逃過這種結局。

    看到一切都平靜下來,重歸于黑暗之中,再無一點兒動靜,奧古斯特方才緩緩轉過身來,望向身后的伙計們,神色鄭重地說道:“我準備離開王都,你們是跟我走,還在繼續留在這里?”

    伙計們不禁面面相覷,都有些難以決定。

    有個膽子大的,忍不住問道:“主人,外面現在一片黑暗,還有怪物出沒,實在是太危險了。不如就留在屋里,等著教廷的神官們清理了外面的邪靈,一切安全之后再走也不遲!

    “就是就是!绷硪粋伙計跟著點頭:“上次不也鬧得很厲害,后來聽說是紅衣大主教去封印了洛山達大教堂,不讓人靠近,那些黑氣也就沒了。這次肯定也會有人來處理的!

    奧古斯特卻搖了搖頭,“我覺得沒這么簡單。已經大半天過去了,我們這條街是距離王宮最近的地方,可你們現在,能看到王宮嗎?”

    “如果連王宮的防御陣都擋不住這些邪靈,那整個王都的防御魔法陣肯定出了問題,就算有教廷的人出來,面臨這些黑暗邪靈,失去圣光庇護的神官,還能凈化它們嗎?”

    “神明在上,主人,你說什么?神官失去了圣光庇護?”

    這個消息,上層貴族中已經傳開,消息靈通的大商人們也都知道,可都下意識地封口,并沒有傳播出去,尤其是這些底層的伙計和雇工,本身也不是光明神教的狂信徒,沒有時間和金錢每周去教堂禱告祈福,自然也不知道這個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難以置信的消息。

    可他們都知道,奧古斯特沒必要撒謊,尤其是這樣一個隨時一戳就破的謊言。

    甚至回憶一下最近半年來他們的經歷,就會發現,其實這種情況早有行跡暴露在外,只是他們平時沒注意,或者根本不敢想會有這種可能罷了。

    “是啊,好像好幾個月都沒看到神官們出來展示圣光治療術了。 

    “我家隔壁有個信徒,聽說已經有半年沒有領到圣水了!”

    “原本聽說教堂關門是為了替教皇祈福,原來實際上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圣光啊!”

    “天!為什么圣光會拋棄我們?外面這些黑暗……難道是神明降下的懲罰?”

    大家更加驚惶不安,甚至有人害怕地哭了起來。

    “沒有圣光怎么可能殺死那些黑暗邪靈,難道我們都要死在這里?”

    “神啊,求你救救我們吧!我們從未對神明有過不敬啊……”

    “夠了!”奧古斯特皺起眉來,有些不滿地瞪了那個跪地求神的伙計一眼,“平時不見你信奉神明,現在求神有什么用?連教廷的神官都求不來圣光,你哭死在這也沒用。”

    “愿意跟我走的,就收拾一下,不愿意的,就留在這里等神官或者你的神明來救你吧!”

    他沒耐心和時間在這里跟人解釋,更何況這猜測里十之八九都完全靠他的直覺,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只能這樣簡單粗暴地下令。

    “那……主人,你打算去哪里?”

    伙計們滿心不安,在他們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奧蘭王國的王都更繁華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連這里都保不住了的話,那么就算離開,外面哪里還有安全的地方?

    他們大多是布里斯奇家族的世仆,祖祖輩輩都是為布里奇斯家族做事,跟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從生到死,可能都在一個地方度過。

    能夠爭取到在王都商行做事的伙計,都是從所有奴仆和雇工中挑選出來最優秀的一批人,要能夠記得住王都所有貴族世家的家譜名錄,各種族徽紋印的含義,還要能夠分辨貴族身上衣飾代表的等階,甚至要記住一些王都名人的相貌,務求在這些貴客登門時,他們都能夠認出來并提供最上乘的服務。

    這些基本功達不到的,根本無法在商行中立足。

    像那些傳奇小說中寫的,陌生貴族到王都的商行中被伙計輕蔑地歧視甚至驅逐,后來靠砸錢打臉的故事,在這里是絕對不容許出現的。

    他們拿著比同行高一倍的薪水,每日接觸到的都是王國的貴族和上流社會中的名人,早已和這座城市的繁華綁定,哪怕只是一個商行的伙計,都覺得自己比外面那些小領地的平民甚至小貴族更見多識廣。

    他們想象不到,要如何才能在沒有神官庇護的情況下,穿過這片噬人的黑霧,離開王都。

    甚至更加擔心的是,就算離開了王都,外面難道就會比王都的情況更好嗎?

    說不定,外面的黑霧更多,這些可怕的邪靈,竟然連王都都能無聲無息地入侵,那外面毫無庇護的鄉野之地,肯定早就淪陷了。

    他們試圖說服奧古斯特,可奧古斯特十分堅定:“你們不必勸我了,反正我是肯定要走的。我打算去先去家族領地,然后帶家人一起去女巫領。愿意跟我走的,現在就走!

    伙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只有三個人愿意跟著奧古斯特離開,其他人都想要繼續留下來守著商行再看看,說不定再等一會兒,神官就出來了呢。

    雖然他們也知道,自家主人最近這半年跟女巫領做了不少買賣,上次大賣的魔法冰箱就是從女巫領進的貨,還有這次帶來的魔法燈和一些魔法藥劑,也都是從女巫領進貨的。

    可在他們看來,這些魔法物品更加證實了教廷的宣傳,女巫們果然是用靈魂與惡魔交換了魔法,才會擁有這么多魔法物品。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些女巫的出現,才會引起現在這些黑暗邪靈。

    只是他們不敢當著奧古斯特的面說,自家的主人,只要有錢賺,別說跟女巫做生意,恐怕惡魔要是愿意,主人連惡魔的交易都敢做。

    王都的商行本就是布里斯奇家族的產業,里面的伙計也都是家族安排的人手,奧古斯特也是因為魔法冰箱大賣后賺了一大筆,然后又拿到了魔法藥劑的獨家代理權,這才得到家主的獎賞,將這座位于王都最繁華商業中心的商行交給了他打理,實際上無論是商行還是伙計們的所有權并不歸他,而是歸家族所有。

    所以只有三個人肯跟著他走,奧古斯特并不意外。

    只是這些魔法燈,他必須要帶走。

    沒有陽光,安娜的微笑就無法充能,不像是燈板因為耗能高還裝有魔晶石能源接口,可以用魔晶石碎片驅動,這也是他堅持要離開的原因之一。

    否則等到魔法燈的魔力元素耗盡,燈光熄滅之時,這座商行也根本守不住。

    這些伙計愿意相信神官們回來拯救他們,那就由得他們,可安娜的微笑不能浪費在這里。

    給伙計們留下了幾盞魔法燈之后,奧古斯特就帶著三個愿意跟他走的伙計,打開了商行的后門,駕馭著一輛馬車,準備離開商行。

    大部分貨物都被裝進儲物箱中放在馬車上,四盞安娜的微笑懸掛在車廂四角,微光照拂之下,就連那兩匹原本有些不安的駑馬都安靜下來,溫順地讓他們戴上轡頭,聽話地走出了商行大門,朝著黑暗的街道走去。

    留守的伙計們飛快地關上了商行的大門,看到外面并沒有突然冒出怪物和邪靈去追殺主人的馬車,他們也都松了口氣,回到商行里,提著燈開始清點商行里剩下的東西。

    奧古斯特還給他們留下了不少的食物和一些日常商品,還十分寬厚地容許他們在儲存的面包和干糧吃完后,如果還沒等到神官解救,他們就可以吃商行里那些珍貴的高檔食材。

    比如那些從藍達港運來的海鮮,比如從威斯特領地來的魔獸肉,都是用魔法冰箱保存著的,平時只有貴族們才能買回去吃的,像他們這些小伙計,哪怕天天賣著這些以金幣算價格的魔獸肉和海鮮,可自己手里的錢卻連點肉渣丸子都買不起。

    奧古斯特走得急,并沒有帶走這些食材,只是帶走了貴重白便攜的魔晶石和金幣,以及一些魔法材料和魔法藥劑,所以商行里留下的好東西還不少。

    伙計們會意地看了看,都沒有去動那些又干又硬的面包,反而搬出了幾個魔法冰箱,開始挑選今天晚上這頓飯要用的食材。

    反正現在既然出不去,主人又慷慨大方地同意他們吃,那他們當然要先從好的開始吃。

    “先吃魚吧,這條足有三米長的金槍魚,一磅肉能買到十五個銀幣呢!”

    “那算什么,這種魔獸肉,都是一磅三個金幣呢!聽說吃了以后還能提高身體素質,力氣變大,很多貴族騎士老爺都專門買來吃的。”

    他們爭執不下,誰也沒注意到,當他們打開了封存魔獸肉的冰箱時,那些原本已經遠離這幢有著強大威懾力和充滿危機感的黑暗生物,忽然聞到了更加誘人的氣息,都情不自禁地朝著這里圍了過來。

    黑霧如海潮般涌來,撲打在商行外側的墻壁上,意外地發現里面并沒有原本那么強大的威懾力,甚至連先前感覺到的危機,也淡了許多。

    于是就有更多的黑霧涌來,密密麻麻地將整個布里斯奇商行包圍,一點點地侵蝕著商行的墻壁與屋頂,試圖尋找到一點點可以進入的縫隙。

    奧古斯特并不知道,自己一時的慷慨,竟然會給這些留守的伙計們帶來更大的危機。

    他的馬車行走在香榭爾大道上,淺淡的白色燈光從馬車四角發出,雖然只能照亮馬車周圍不到兩米的范圍,但仍然如同一座黑暗中的燈塔,所過之處,原本濃稠的黑霧迅速退散,給他們留出了一條無比通暢的大道。

    甚至就像是在迫不及待地要送他們離開,根本不想他們留下。

    香榭爾大道原本就直通北城門,一路經過中心廣場,光明大道,就可以從王都北門離開。

    昔日繁華的商業區如今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黑霧之中偶爾會傳出些磨牙的聲音,爬行時帶起的粘稠的水聲,讓人聽著更加毛骨悚然。

    奧古斯特也顧不得去打聽其他人的情況,家族的領地在王都北面三十里外的一處莊園。那是初代布里斯奇伯爵受當時國王恩賜得到的莊園,經過兩百年的經營,已經擴張的幾乎想當于一座小鎮,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布里斯奇家族成員,或是為布里奇斯家族服務的仆從和奴隸。

    就連他自己,原本也只是個旁支子弟,替家族爭取到女巫領這個貿易伙伴后,也不過在家主眼里能夠排到二十七位繼承權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說服家主放棄族地,跟自己去女巫領?伤饝^家主,要將這塊帶著安娜的微笑的燈板送到家主手中。

    他已經打定主意,若是家主不肯走,他就帶著自己的家人單獨離開。無論如何,這王都,是絕對沒法待了!

    走到北門口時,果不其然,看到城門口一片混亂,一個騎士看到他這輛掛著四盞燈的馬車后,立刻湊了過來。

    “我是弗迪南德大騎士,馬車上是布里斯奇商行的人嗎?”

    奧古斯特眼睛一亮,離開舉起手來,“弗迪南德大騎士,我是奧古斯特·布里斯奇!”

    他原本還在擔心,就憑他和三個伙計,就算有魔法燈能夠驅散黑暗,可若是碰上人呢?若是有人出來搶他的魔法燈甚至馬車怎么辦?

    血斧幫都出來零元購了,其他的黑幫肯定也不會閑著,再他們被那些黑霧吞噬之前,若是自己遇到了,那可就麻煩了。

    現在遇到的這位大騎士,也曾經是商行的?,只是聽說之前跟盧修斯伯爵出去辦差時,盧修斯伯爵身死,而他成為俘虜,雖然后來被放回來,卻也徹底失去了王室和貴族們的信任,失去了原本待遇優渥的工作,成為一個獨立冒險團的團長。

    “尊敬的弗迪南德騎士,您和您的冒險團愿意接受我的雇傭,護送我離開王都嗎?”

    弗迪南德大喜,他原本是看上了這輛居然掛著四盞燈招搖無比地從王都市中心出來的馬車,還沒動手就認出了上面的族徽,這才打了個招呼,沒想到還能接到任務。

    “當然可以!不過現在城門處的守軍要收取出城費,很多人正在跟他們交涉。”

    能夠到這里的人,大部分都帶有各種馬燈或火把,顯然也都發現了燈火仍然能夠驅散黑暗的緣故,可若是不小心黑霧碰到,仍然有可能發生意外,所以都擠在城門口,等著出城。

    守城的士兵卻不肯讓路,眼下的情況未明,上面也沒下令可以放人出城,就干脆收錢偷偷放人,可沒想到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就開始擔心起來。

    奧古斯特看著黑霧從城頭上蔓延下來,那些人還在爭吵,有個人甚至士兵推推搡搡地動起手來,一下子被士兵推出了幾步,正好摔倒在沒有火光籠罩的地方,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

    “啊。 

    眾目睽睽之下,他身邊的伙伴及時抓住他的腿,卻也只拉回來兩條鮮血淋漓的斷腿。

    他的上半身,已經不見了。

    第67章

    從第一個人倒下, 到整個城門口一片混亂,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恐懼的人群已經顧不得士兵的阻攔,發瘋般朝城門口涌去, 其中有人被驚惶的士兵刺傷,也有人推倒了士兵, 還有人被身后的人推倒、踩踏……

    慘叫聲、怒罵聲、痛哭聲響成一片,誰都沒想到,轉眼之間,人頭擁擠的城門口就會變成了人間地獄。

    就連奧古斯特和弗迪南德都沒想到情況會變化得如此之快。

    原本以弗迪南德的身份和奧古斯特的手段,兩人的隊伍順利通過城門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可現在城門口一片混亂,就連守城的士兵都被推搡到一邊去, 只要有人不慎落入黑暗之中, 就會有些奇怪的生物從里面伸出爪牙, 迅速地將沒入黑暗的人撕扯成碎片, 造成更大的混亂。

    弗迪南德皺起眉來, “這下麻煩了!”

    奧古斯特不禁有些緊張起來,“怎么辦?弗迪南德大騎士, 你有辦法帶我們出城嗎?”

    “當然!”弗迪南德咬咬牙,心一橫:“大不了殺出去——”

    他本意也是出城,反正王都里原本就已經沒有他的位置,若不是他花錢打點, 恐怕早就被派遣到南方叢林“將功贖罪”, 雖然現在徹底脫離了皇家騎士團,但自己組建冒險團, 出去闖一闖也未必不能打下塊地盤來。

    只是沒想到王都的局面會突然惡化至此,原本就不打算留在王都的弗迪南德就帶著自己的冒險團一行六人準備離開。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大騎士和游俠和吟游詩人, 雖然沒有魔法師同行,但也裝備了不少低階魔法道具,其中就有從布里斯奇商行采購的魔法燈。

    所以他才能一眼就認出奧古斯特的馬車。

    以前作為皇家騎士團的大騎士,盧修斯伯爵的守護騎士,弗迪南德跟這些商人其實來往并不多,直到自己組建冒險團,無論是裝備還是武器及各種消耗品都得自己采購,收獲的物品也要賣給商行,就少不了要打聽一下王都這些商行的情況,自然會關注到這家因為出售女巫領“特產”而讓眾多王都商人都紅了眼的商行。

    如果只是他們自己人的話,看城門處的亂子,或許弗迪南德還會打退堂鼓,暫避一時。

    現在既然奧古斯特成為他們冒險團的雇主,那這城門口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帶人闖過去。否則這么條金光燦燦的大腿一旦失去,他想要再找個出手大方的雇主可沒那么容易。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組建冒險團的過程幾乎花光了他這些年的積蓄,不趕緊賺點錢,就王都現在這亂象,恐怕他的冒險團就得變成那些混跡在山林里的野人流浪者冒險團了。

    就城門口這些普通人和普通士兵,就算再多人,也根本不可能擋住他們冒險團的腳步。

    “讓開!——”弗迪南德猛然一聲大喝,一股勁氣隨著聲音傳向前方,他手下的兩個騎士跟著向前沖去,硬生生從人群中撞開一條路來,沖到城門處,一刀就劈開了門栓,聚集在城門口的人們立刻推開了城門,發狂般朝著城門外跑去。

    “外面還有光,快跑!快跑。 

    有人看到城門外不遠處的地方,似乎有幾盞燈懸掛在半空中,雖然搖搖欲墜的模樣,但在這城中一片黑暗的時刻,到處潛藏著可怕的噬人邪靈,能夠看到任何一點光,都會讓人如同飛蛾撲火般沖過去。

    “回來!那光不對勁!”弗迪南德跟著沖出城門,只看了一眼,就亡魂大冒,沖著跑在前面的人大吼一聲,可是除了他自己冒險團的幾個人之外,根本沒有人聽他的話。

    城內更加亂成一片,往外跑的人根本不管那些摔倒的,甚至直接從他們身上踩著就過去了。

    那些摔倒的人,一旦手中的馬燈熄滅,周圍的黑霧聚攏過來,就會將他們拖進黑暗中,一番掙多撕咬之后,很快消失無蹤。

    大家已經發現了那些黑霧中的怪物懼怕燈火,絕不會出現在燈火明亮的地方,所以出城的人幾乎都帶著馬燈,可是在混亂之中,有不少人摔倒之后,燈火熄滅,就給了這些怪物可趁之機。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那些被怪物抓走的人死狀之慘烈,看得的人無不心驚膽戰,越是想要逃離,就越是混亂,誰都沒注意到,那些踩著別人逃走的人,腳下已經生出黑色的霧氣,仿佛一條長長的繩索,與那濃稠的黑霧連接在一起,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被扯得一跤跌倒,然后迅速地被黑霧吞噬。

    奧古斯特讓人趕著馬車緩緩向城門口前行,弗迪南德說到做到,就算還沒收他的定金,就讓四個冒險團成員跟在馬車周圍護送,避免其他人看到這輛馬車的特別之處后上來搶奪。

    的確有不少人看到這輛掛著四盞魔法燈的馬車都有些心動,可是看到周圍守護著的騎士和游俠個個都裝備齊整,手持武器,身上殺氣騰騰的,根本不像是好說話的架勢,也就不敢上前招惹,頂多是悄悄地湊近一點,跟在馬車周圍,能蹭一點光就蹭一點光。

    只要能蹭到點光,就不會被那些黑霧中的怪物抓走,是個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惜地方就那么大點,馬車還在前行,尤其是在城門被打開后,前面的人沖了出去,道路打開,馬車的速度加快,想跟上的人借光就變得十分吃力,只能踉踉蹌蹌地跟著,甚至有人不顧一切想要撲上去扒在馬車上,卻被馬車上的防御法陣直接震飛了出去,那些人才意識到,這輛馬車并不是一般的馬車。

    不光是四角掛著的事魔法燈,甚至連馬車上都刻有魔法防御陣,在這個時候,簡直就是可以救命的寶物啊!

    于是有人沖著馬車大喊:“我是尼爾曼子爵,快讓我上馬車,我給你錢!”

    奧古斯特猶豫了一下,剛想打開馬車門,卻被伙計死死拉住,沖他拼命搖頭。

    “主人,如果讓那些貴族上來,我們就保不住這輛馬車了!”

    他們現在都很清楚,這輛馬車上所謂的防御陣法是不存在的,完全就是那幾盞魔法燈自帶的防盜防護罩,并不能抵御真正厲害的襲擊。女巫領的微光照明術路燈甚至都已經取消了防盜防護罩,可奧古斯特覺得王都這邊保不準會有手欠的,就加錢讓多米尼克給他的這批魔法燈上都安裝了防護罩,想不到在這個時候竟然派上了用場。

    布里斯奇家族固然有伯爵身份,可奧古斯特自己現在還只是個排名二十七位的繼承人候選者,在一個子爵面前根本毫無地位,若是放了一個子爵上車,那外面再有其他男爵子爵甚至伯爵家人要上車,他讓還是不讓?

    若是馬車上坐不下了,那該讓誰先下車呢?

    兩個伙計都緊張地看著他,奧古斯特如果堅持要放人上來,他們也攔不住,可如果遇到情況,顯然他們將會是第一批被放棄的。

    甚至,就算是馬車上的空位足夠,一位子爵,也不會像主人這樣,同意他們這幾個卑賤的奴仆與他共乘一輛馬車。

    這種時候被趕下馬車的話,簡直跟送他們去死沒什么區別。

    他們阻攔奧古斯特,的確有私心,但也并非完全不是替奧古斯特考慮。

    鵲巢鳩占的事,貴族們完全做得出來的。

    他們能想到的,奧古斯特也能想到,最終也只能長嘆一聲,沒有打開門,甚至將馬車的車窗都合上,不去看外面的情況,或許心里還能好受一點。這三個伙計,在關鍵時刻跟他離開商行,本就是冒了極大的風險,他也不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子爵,讓這些忠心跟著他的人去送死。

    他只能當做什么都沒聽見,沒看到。

    馬車揚長而去,根本沒有人回應什么子爵男爵。

    那個自稱尼爾曼子爵的男人勃然大怒,罵了句臟話,狠狠地一甩鞭子,策馬追過去,一鞭子朝著駕車的伙計抽了過去!罢宜!”

    他也是個初階騎士,自己有馬,但馬燈能亮的時間有限不說,遠遠比不上這輛擁有魔法燈和魔法防御護罩的馬車安全舒適,他沒去看上面的布里斯奇家族族徽,只是想憑借自己身份先上車,再把上面的人趕下馬車,就可以接著自己的家人一起離開。

    可沒想到馬車的主人如此狡猾無禮,連搭理都不搭理他,徑直加速離開,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氣,當然沖上去就想先抽飛了那個車夫,干脆就把馬車奪過來自己用。

    誰讓他們不識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才找死!”馬車旁的一個身材嬌小的影子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抽過來的鞭子,狠狠一扯,竟然將那位尼爾曼子爵從馬背上拽了下來,然后一松手就甩了出去。

    “就這點辦事,還敢來搶車!”她輕嗤一聲,靈巧地翻身跳上馬車,坐在車轅上,沖著嚇得魂不附體的車夫說:“不用管其他人,趕好你的車就行!

    車夫戰戰兢兢地點點頭,好在剛才主人雇傭了那位大騎士的冒險團,才留下了這幾位保護馬車,否則剛才他一定沒命了。

    只是沒想到,這個看著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這么厲害。

    他可是親眼看到,被甩飛出去的尼爾曼子爵,失去了馬燈的光照,正好落在一片陰影里,就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奧古斯特從車門處的透窗看到這一幕,也松了口氣。暗暗慶幸當時自己果斷雇傭弗迪南德大騎士冒險團的睿智之舉。

    可弗迪南德大騎士帶人在前面開路,怎么半天都沒回來?

    他卻不知道,弗迪南德看到那些人朝著城外不遠處那些“燈籠”沖去時,攔都攔不住,急得他后背冒汗,最終還是忍不住將馬燈在自己戰馬脖子兩邊一邊掛了一個,策馬朝著那些人追了過去。

    “那不是燈!那是魔獸的眼睛——快閃開。 

    弗迪南德是大騎士巔峰,其實已經就差一點點能夠突破,可這一點點,就關系到對魔力的感知力和對魔獸的控制力,如果不能感知魔力,無法控制和契約魔獸,就無法成為真正的大地騎士或天空騎士。

    從女巫領逃亡回王都之后,基本上貴族之路已經斷絕,而他卻不愿放棄自己的騎士之路。王室和大貴族們可以放棄一個大騎士,但絕對不會放棄一個擁有魔力感知能力的大地騎士。

    想想女巫領那個叫卡爾的農夫孩子,原本只是個騎士學徒,竟然都能夠在覺醒大地之熊血脈后,一躍成為正式魔武騎士,可以說如果他升級到大騎士,只要找到合適的坐騎,晉升之路毫無阻滯,而不會像其他大騎士一樣,可能一輩子都卡在這個關節上過不去。

    弗迪南德放棄重回皇家騎士團的念頭后,組建冒險團,其實就是為了尋找自己突破的契機,他能感覺到自己對魔力元素已經隱隱有些感知,只是無法真正接觸和吸收這些神奇的魔力元素。

    今天,在危急關頭,他看到那些“燈籠”時先是感覺不對,情急之下,竟然隱隱約約地,感知到那“燈籠”后面涌動著的黑色魔力,而根絕那黑色的魔力輪廓就可以看出,那絕對不是什么飛掛在半空中的“燈籠”,而是一頭巨大無匹的魔獸的眼睛!

    這魔獸竟然長著兩個巨大的腦袋,四只眼睛,只是全身黢黑一片,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才會讓人將它的眼睛當成了燈籠。

    它甚至只用趴在地上,張大了嘴,等著讓送到嘴邊后,美美地享用這頓大餐便可。

    弗迪南德策馬狂奔,眼看最前面的人就要沖進那魔獸的口中,情急之下,抓起掛在馬腹一側的長槍,朝著那只“燈籠”狠狠地投擲過去。

    身為一名守護騎士,除了擁有重裝騎士的技能之外,他的騎射劍術也從未落下,這一槍幾乎用盡他全身之力,帶著一股凌厲的風聲朝著那魔獸的眼睛扎了過去。

    在弗迪南德看來,這一槍,幾乎是他畢生以來最得意的一擊,投出這一槍后,他甚至都感覺渾身有種脫力之感,可若是能夠刺中這只魔獸,救下那些愚蠢的人,也算值了。

    他甚至都沒想過,這只龐大的魔獸,被刺中后會不會撲過來找他報仇。

    事實上,那只魔獸的強大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在長槍即將刺入它的眼睛時,它突然抬起頭來,一張嘴,就咬住了這桿長達兩米的騎士長槍,然后就跟嚼草桿一樣,嘎嘣一下咬成兩截,咔嚓咔嚓地竟然就那樣嚼著吃了下去。

    不過它這么一動,那些朝著它狂奔而去,險些就要沖進它嘴里送菜的人,終于發現了不對。

    這沖到最前面的人一抬頭,才發現頭頂高懸的四只燈籠,竟然是只足足有十來米高的黑色雙頭犬的眼睛,此時它的一個腦袋咬著弗迪南德大騎士的長槍吃著玩,另一個腦袋,則抬了起來,朝著已經站在它面前,雙腿瑟瑟發抖的人一口咬了下去。

    盡管那人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惡臭的味道,雙頭犬還是咬掉了他的上半身,只是將下半身吐出來甩到了一邊去,還有些嫌棄地從鼻孔里噴出一團黑色的火焰,將那半截臭烘烘的身體燒成了一團黑碳。

    看清楚這燈籠竟是雙頭犬眼睛后,那些跑向它的人紛紛調頭就跑,朝著四面八方跑去,甚至還有人慌不擇路地往城門方向跑,反而擋住了弗迪南德的路。

    就連弗迪南德看清楚那雙頭犬的體型后,也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這東西……怎么長這么大的?”

    他身邊的騎士阿瓦迪卡忍不住問:“這東西我們可打不過,要不要退回王都,守城軍那應該有魔能炮——”

    弗迪南德雖然和守城軍不是一個系統的軍職,但他也知道,王都的魔晶石,十有八九現在都被送去王宮維護王宮的魔法防御護罩,要不然出現這么大的亂子,神官們不出現,連宮廷魔法師也都跟死了一樣,顯然是魔晶石不夠,或者魔法師不夠,他們只肯守住嘴關鍵的核心區域,只要國王不死,外面王都平民和貴族死多少,都與他們無關。

    沒有魔晶石,根本無法啟動魔能炮。

    “魔晶石……”弗迪南德忽地眼睛一亮,轉頭望向剛剛駛出城門的那輛布里斯奇家族的馬車,“布里斯奇家都是跟女巫領做魔法道具生意,那么多的魔法燈和魔法冰箱,他們手里肯定有魔晶石!”

    也顧不得再看那只雙頭犬吃完了半個人之后,又開始一爪子按住一個跑得慢的人,抓起來丟進嘴里。弗迪南德知道,自己和其他人就算上去,對這種高階地獄魔獸,也只有送菜的份,頂多就是比那些普通人能多撐兩下而已,沒有附魔的武器,對于魔獸來說就是小零食,而他們這樣的,也就是一口肉罷了。

    只有魔能炮,才有可能擊退這只高階魔獸。

    如果沒記錯的話,北門應該足足有六門魔能炮,那都是科拉姆家族最近換上的,據說威力比原來大不少,對付這只雙頭犬,就算打不死,應該也能打退吧?

    可惜的是,科拉姆家族的人,都進王宮里的法師塔守護王宮了,如果有人在這里,肯定比其他人更容易操作這些魔能炮。

    他讓阿瓦迪卡回城去找北門的守城軍,自己則去攔下了奧古斯特的馬車。

    “尊敬的奧古斯特先生,前面有只地獄雙頭犬攔路,恐怕我們這樣沒法過去!

    “地獄雙頭犬?”奧古斯特嚇了一跳,打開馬車車窗,循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只雙頭犬將一人高高拋飛,然后一仰頭將人從半空中直接張大嘴吞了下去。

    那張大嘴里鋒利的白牙密密麻麻,齒間還掛著絲絲縷縷的血肉,鮮血從齒縫中流下,被馬車周圍的白光襯得更加陰森可怖。

    奧古斯特不禁有些恍惚,這種東西,不是神話傳說中才有的嗎?不是說早就被那些英雄和勇者斬殺了一百次,躲在地獄之中不敢出來了嗎?

    怎么會出現在奧蘭王國的王都門口?

    就算再沒魔法力,奧古斯特也知道,沒有魔法師的情況下,就算有弗迪南德這個大騎士,他們也不可能打得過這頭地獄雙頭犬。

    他不禁心死如灰,難道,好不容易跑出來,就要成為地獄雙頭犬的食物?是不是真不如留在商行里,等著教廷和王宮魔法師們的營救?

    弗迪南德見他都被嚇傻了的模樣,趕緊說:“我雖然打不過地獄雙頭犬,可守城軍有魔能炮,就怕他們沒有魔晶石無法發動,不知道奧古斯特先生你這里有沒有魔晶石?”

    “魔晶石?有啊……”奧古斯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忽地眼睛一亮,“你說有魔能炮?魔能炮在哪里?”

    別的東西他不知道,這魔能炮他可是太清楚了!

    上次他還賣了三艘船給女巫領,就親眼看著女巫領的人硬是將這三艘普通商船給改造成了擁有魔能炮和鋼骨鐵甲的鋼鐵戰艦,讓他大大地開了回眼,見識過女巫領的強大火力之后,他才更加確定,就算王都淪陷,他帶著家人能去的地方,唯一安全的,也只有女巫領。

    本來被地獄雙頭犬攔路搞得心灰意冷的奧古斯特,這會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差點爬出馬車去,急切地追問:“魔能炮在哪?快帶我去!”

    弗迪南德卻有些尷尬地指了指他們背后的城墻,“理論上來說,應該在上面——我已經派人回城找守城軍的統領,只要我們有魔能炮,他們應該不會阻止我們攻擊這頭地獄雙頭犬的。”

    “上面?”奧古斯特的臉色卻變了變,他比弗迪南德出來的晚,所以比他看到的更清楚,在城門口的混亂之中,就有不少守城軍都被拖入了黑影之中,所以才無法控制局面,任由里面的人一涌而出,逃出了北城門。

    顯然,那些守城軍,已經根本守不住北城門,下面的人都這樣了,還不見上面的人下來,顯然他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面……還有燈嗎?”

    弗迪南德幾乎是同時與他抬頭朝著城樓上望去,先前在他們還沒出城的時候,城墻上差不多每隔十米就點著一支火把,當中的城樓里更是懸掛著十多盞煤油燈,將上面照得十分明亮。

    這也是周圍的人聚集到城門口來的原因之一,就算逃不出去,這里也是北城區燈火最明亮的地方,當人們發現有燈火的地方那些黑霧就不敢靠近,黑霧里的怪物就無法將人拖走,他們就下意識地朝著有光的地方聚集。

    可是在人們沖出城門時,那些被踩踏而死的人,那些被撞掉的火把和馬燈,還有一些不知不覺被黑霧纏身的人,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熄滅了一盞又一盞燈和火把。

    弗迪南德的視力遠比奧古斯特好,他甚至都能看到,一個守城軍踉踉蹌蹌地撲在了另一個守城軍肩膀上,張開嘴就朝他的脖子上咬去,兩人撲打之間,撞掉了一個火把,那一片區域就迅速陷入黑暗之中,很快就沒了動靜。

    那些黑霧中的怪獸怕燈火,可那些被感染后變異的有些類似吸血魔的怪物卻更渴望鮮血,甚至能冒著被燈火灼傷的危險捕獵,它們的傳染力之強,恐怕在他看到這一個的時候,里面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感染了。

    他的心往下一沉,低頭對奧古斯特說:“魔晶石給我,我親自上去開炮!

    奧古斯特一怔,“你?”

    弗迪南德苦笑了一下,“現在除了我,恐怕沒人能殺進去,找到魔能炮開炮了!

    說著,他深吸了口氣,“其實就算我,也沒有十足把握。所以……”他眼神有些留戀地看了眼坐在車轅上的那個少女,湊到車窗前,低聲說道:“奧古斯特先生,如果我回不來,麻煩你把我的女兒薩麗爾送到女巫領。”

    奧古斯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從懷里去取出個拳頭大小的鹿皮囊,遞給了他,“我們會等你回來的,你自己的女兒,最好你自己送去!

    弗迪南德接過了路皮囊,掂量了一下,沖他笑了笑,“光著一帶魔晶石,就足夠買下我們整個冒險團成員,我會讓他們保護你們,無論我能不能活著回來——”

    說完,他沖著自己的幾個手下說了一聲,便調轉馬頭,準備朝著城門方向奔去。

    “等一下!”奧古斯特忽然喊了一聲,然后將一個圓形燈板朝他扔了過去,“背面有開關,打開就能發光!”

    弗迪南德接在手中,發現這東西竟然跟他的手臂上的小圓盾差不多大小,乍一看也就是個白色的玻璃圓盤,別說摔一下,他稍稍用力都怕給捏碎了。

    摸索了一下,在背面摸到了按鈕,或許就是奧古斯特說的“開關”,弗迪南德一按,面前一片白光亮起,晃得他差點眼睛都要瞎了。

    他一雙眼都流出淚來,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啊,想不到還有這種好東西!”干脆利落地將這面燈板綁在了自己的胸口處,然后,一拍馬,直奔城墻而去。

    他并沒有打算從城門處進城,那里依然有不少人源源不斷地從內城逃出來,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將要面臨的危險,他們只知道在內城中有無數隱藏在黑霧中的邪靈怪獸在等著吞噬他們,就只能朝著這唯一的“生路”逃離。

    走城門,他不光會被里面涌出的人群阻隔,進去之后還要面對那些已經變異的守城軍。

    他策馬飛奔到城墻下,距離城墻還有數米之遙時,他便大喝一聲,縱身而起,從馬背上直接朝著城墻撲了過去。

    剛剛落在城墻上,他手中冒出一雙匕首來,先將一把匕首狠狠地扎進了墻磚之中,借勢向上一躍,然后又換了一只手,兩支匕首用完,他整個人向上躥了足足有十幾米高,距離城墻墻頭也就剩下最多不超過三米的距離。

    眼看著他力道用盡,就要落下去的時候,他又甩出了一個繩圈,套在了城墻的墻垛上,一拉一拽,整個人便如一只大鳥般躍上了城墻。

    這一番動作十分流暢,輕盈利落,完全不像是一個身高足有一米八多,體重也接近兩百磅的大騎士能夠做出來的動作。

    奧古斯特不禁看得眼皮直跳,到最后才對著坐在車轅上的薩麗爾說:“你父親還真是厲害啊!身上居然帶著這么多東西!他還會用多少種武器?”

    薩麗爾卻有些冷淡地說:“他不是我父親!”

    “呃?”奧古斯特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起初他并沒有注意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直到她突然出手擋住了尼爾曼子爵的攻擊,還特地坐在車轅上守護馬車,他才多看了她幾眼。

    這個頂多也就十四五歲的瘦小女孩,皮膚有些暗黑,五官十分精致,但一看就不像是奧蘭王國本土人種,倒有些像是南方叢林的那些“野人”。

    弗迪南德可是個正宗的奧蘭王國騎士貴族,他的女兒,怎么會是個“野人”?

    奧古斯特雖然覺得這里面肯定有什么隱情,卻也不便在這個時候追問,只能滿含期待地看著城墻上的動靜,希望弗迪南德能夠成功。

    跑出城的人越來越多,那頭地獄雙頭犬顯然已經吃飽了肚子,這會兒正在拿人甩著玩,一會兒抓住一個人扔上半空中,兩個狗頭同時去搶,要是被其中一個頭搶到還能留個全尸進它肚子,要是不幸被兩個狗頭同時咬住,那就是當場一幕分尸慘劇,看得那些逃出城的難民又驚又怕,甚至有人當場嚇得腿軟癱倒在地上,連逃都逃不動了。

    可那些四散逃跑的人群,若是有人跑出了燈火照亮的范圍,又會隨時被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邪靈吞噬,就逼得大家不得不打起火把,擠擠挨挨地抱成團朝外走起。

    當然,也有人看上了奧古斯特的馬車,但此時除了薩麗爾身邊的四個騎士之外,整個弗迪南德冒險團的另外十名游俠和騎士也都聚集在了馬車的周圍,看到他們身上的斑斑血跡和锃亮的刀劍,就知道這些人絕不好惹,只好悄悄避開,干脆撕開自己的衣服,把根木棍纏成火把,找人借點火,總算也能保持一點火光。

    越來越多的人干脆脫下了衣服,引燃火把,使成為的火光越來越亮,那只地獄雙頭犬也開始后退了幾步,蹲坐在地上,虎視眈眈地看著面前這些食物,似乎在等他們的火把熄滅,就會開始新一輪的進餐。

    弗迪南德躍上城墻之后,就先拔出騎士長劍,雙手握劍來了個旋風斬,硬生生地將那些聽到聲音圍過來的變異守城軍們劈開,再定睛一看,這些人果然已經變異,臉上身上都有些血跡,一雙眼已經變得通紅,張大的嘴里朝外流著涎水不說,還有一對犬齒變得格外凸出和尖利,暴露在口腔之外。

    其中有一個,穿著小隊長的皮甲,模樣還有點眼熟。

    弗迪南德毫不猶豫地揮劍砍掉了他們的腦袋,這些吸血魔才轟然倒地。

    他之前就聽一些冒險者說起,這種吸血魔只有砍掉腦袋才行,否則就算你砍掉它的手腳,只要腦袋還在,就會想盡辦法咬你一口。

    只要被它咬上一口,或者抓上一下,出現傷口就會被感染。

    就連教廷的那位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都因為在洛山達大教堂被一只吸血魔抓傷,哪怕砍掉了一條腿,最后還是回到教廷后就變異了,甚至還躲進了圣塔之中,引發光明神大怒,降下神罰,將圣塔收回。

    這可都是從教廷里傳出來的消息,由教皇親口認證過的。

    所以哪怕看到自己的親人變成吸血魔,也決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就是自斷生路。

    猶豫就會敗北,手軟就會被咬,弗迪南德在心里告誡著自己,然后揮劍砍掉一個又一個人頭。

    城墻上的燈火大多已經熄滅,現在整片北城門城墻之上,唯一亮著的光源就在他的身上。

    他胸口的那塊圓形燈板,就如同一個小太陽,在城墻上方跳動著,成為奧古斯特眼里最耀眼的光。

    下面的人不知道城墻上為什么會出現一個小太陽,但在面臨地獄雙頭犬和黑霧邪靈的威脅之下,忽然看到這樣一團白色的光,心中也同樣升起了一點點希望。

    “光明神在上,求你保佑我們,殺死這頭地獄雙頭犬吧!”

    “光明神在上,求你救救我們吧!”

    弗迪南德沒想過求神,只是在他殺得手都有些酸軟了,長劍上都不知砍出多少豁口時,終于看到城樓中一尊被暗紅色毛氈蓋著的魔能炮。

    毛氈上還繡著科拉姆家族的族徽,弗迪南德一腳踢開一具無頭尸體,撲上去掀開了毛氈,看到了下面金燦燦的黃銅炮筒。

    不知是不是科拉姆家族這一代魔能炮研發者的惡趣味,新式魔能炮的顏色金光閃閃,比金子還耀眼,實際上用的卻是一種魔法合金材料,據說十分昂貴,特別配制成這種金色,就是為了向王室賣出更高的價格。

    這種新式魔能炮比原來的老款魔能炮射程更遠,炮彈也更加沉重,操作卻十分簡單,堪稱是傻瓜式操作,唯一的麻煩就是需要用魔晶石作為能源啟動,否則就算放在這里,也只能當一個擺設。

    在實驗階段,弗迪南德就曾作為守護騎士參與試炮,親眼見證過這門魔能炮的威力,自然也沒錯過操作學習,現在就熟練地打開了炮臺后面的能源倉口,從奧古斯特給他的鹿皮囊里倒出了兩枚魔晶石,填入能源倉中。

    然后校準瞄準器,對準那只地獄雙頭犬……弗迪南德忽然發現一個問題,當那只地獄雙頭犬閉上眼睛,在黑暗之中,他甚至無法看清楚那家伙的位置。

    他需要一個定位指引,需要一點光。

    從背后取出弓箭,弗迪南德撿起地上已經熄滅的火把,從上面擼下點油布裹在箭頭上,然后點燃箭頭,挽弓,射箭——

    著火的飛箭猶如一道流星,從城墻上朝著地獄雙頭犬射去。

    可惜差了一點,距離太遠,還隔著中間那么多人,弗迪南德就算有再大力氣,他手中的弓箭射程有限,根本無法射中那只地獄雙頭犬。

    奧古斯特看到這支箭,有些納悶:“弗迪南德為什么不開炮,反而射出一支帶火的箭?”

    薩麗爾看看城頭上方那個終于停止不動的小太陽,又看了看那頭吃飽喝足守著它的食物趴下閉著眼不知是真睡著還是假睡著的地獄雙頭犬。

    “他在城頭,恐怕看不到地獄雙頭犬的位置!

    奧古斯特一驚,再回頭看看地獄雙頭犬,果然發現那家伙閉上眼之后,那一片地方都沉浸入濃重的黑暗之中,像是跟那些邪靈一樣,都隱退在黑霧之中,根本看不清它的具體方位。

    “那怎么辦?”

    薩麗爾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生硬地問道:“你還有火嗎?”看到奧古斯特一臉迷惑,她只好指指地獄雙頭犬,又指指城頭上的弗迪南德。

    “要點燃,或者照亮那頭惡狗,讓他看到,才行!”

    奧古斯特恍然大悟,猶豫了一下,從馬車上的一個箱子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木桶。

    “你小心一點,里面是火油,粘上一點就會著火,水都澆不滅的!

    薩麗爾點點頭,抱過那個小木桶,就飛快地朝著地獄雙頭犬的方向跑去。

    奧古斯特一驚,他還以為她會讓其他的騎士去做,卻沒想到她竟然自己上了,不禁有些著急,“你父親讓我照看好你,你——小心點啊!”

    喊不住,攔不住,也只能讓她小心,只能看著這個瘦小的聲音朝著那只龐大的地獄雙頭犬飛奔而去。

    一點火光驟然在地獄雙頭犬身上亮起,它昂起頭來,怒吼者,兩個腦袋四只眼睛同時等著面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

    “嗷嗚!——”

    第68章

    地獄雙頭犬的一聲怒吼, 震得逃出城的難民們瑟瑟發抖,幾乎抓不住手中的火把。

    哪怕明知道,這火把就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倚靠, 可誰也不敢保證,面前的這頭龐然大物, 會像黑霧里的那些邪靈一樣懼怕火光。

    要知道先前那些沖到地獄雙頭犬面前,被它一口一個咬死的,手里可都提著燈的。

    這會兒看向薩麗爾的眼神,有的敬佩,有的慶幸, 有的卻帶著幾分嫌棄。

    敬佩她看著瘦瘦小小的,卻敢對地獄雙頭犬出手, 先前那么多人被它咬死吃掉, 大家都四散逃竄, 根本沒人敢還手, 更不用說主動出手了。

    慶幸的是有她主動送到地獄雙頭犬面前, 至少下一個會被吃掉的不是自己。

    而那些嫌棄她的,則是認為這個長得像是南方叢林野人的少女, 竟然驚醒了沉睡的地獄雙頭犬,顯然又要給大家招來下一波的殺戮。

    薩麗爾根本不在乎身后那些人眼光,只是警惕地盯著面前這頭惡犬。

    地獄雙頭犬的頭頂上燃起了一團火光,并不算大, 卻任它如何搖頭晃腦都甩不掉, 就讓它感覺十分暴躁。

    尤其是這團火給它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就讓它對面前這個渺小的食物愈發憎惡。

    兩個腦袋幾乎同時張開大嘴, 猩紅的舌頭伸出來,流出帶著血的涎水, 一但滴落在地上,就變成一簇黑紅色的地獄之火。

    薩麗爾不但沒有閃避,反而亮出了手中的劍,那是一把銀色的細劍,把手處雕刻著一從南方叢林特有的格里芬刺玫,所以這把劍也叫格里芬之刺。

    當地獄雙頭犬那兩條滴血的長舌朝她卷過來時,薩麗爾輕盈地躍起,格里芬之刺在舌頭上一點,根本無法刺穿地獄雙頭犬的防御,劍身幾乎彎成了一把弓。

    然后,就把她當成箭一樣彈射上半空中,朝著地獄雙頭犬那燈籠般的眼睛刺去。

    地獄雙頭犬顯然沒想到到嘴邊的食物居然還敢反抗,哪怕那一劍根本沒刺傷它,甚至格里芬之刺傷沾上了它的口水,還發出滋滋的聲音,劍身上的花紋都有些被腐蝕的跡象。

    可它的怒火仍然噴薄而出,張大嘴兩個腦袋同時噴出黑紅色的火焰來,交叉朝著飛上來的薩麗爾噴射而去。

    奧古斯特看到這幕情形,急得都想自己跳上去把薩麗爾拽回來。

    你放把火給弗迪南德指引個方位也就算了,怎么還自己跳上去,不會跑不知道躲嗎?

    但他很快就明白薩麗爾這樣做的原因——

    當薩麗爾跳到半空中,地獄雙頭犬朝她噴火的時候,先前因為地獄雙頭犬施加的威壓而被困在那一片的難民們,終于感覺到身上一輕,下意識地站起來轉身就跑。

    他們原本已經注定要成為地獄雙頭犬的食物,甚至在它吃飽之后還以威壓鎮服他們,讓他們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會兒薩麗爾不僅吸引走了地獄雙頭犬的注意力,甚至引它噴火后,那無形的威壓束縛頓時消失,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張屬于地獄雙頭犬的“餐桌”,一個個都恨不得能多長出兩條腿來,跑得越遠越好。

    如果要發射魔能炮,這些人被地獄雙頭犬震懾在原地不動的話,勢必會遭到波及。

    只有先引開地獄雙頭犬的注意力,讓它釋放攻擊,才能解開這些人身上無形的束縛。

    奧古斯特從一開始的不明白,到后來竟是唏噓不已。

    這個女孩,看似冷漠無情,可在關鍵時刻,卻表現出如此具有犧牲精神的善舉,真不愧是大騎士的女兒!

    至于她不承認是弗迪南德的女兒,在奧古斯特看來根本不是問題。

    他現在只擔心的是,弗迪南德若是開炮,會不會連薩麗爾一起炸傷。

    弗迪南德并不知道是誰去放的火,只是在看到那邊亮起一團火光后,迅速就“點亮”了地獄雙頭犬那四只巨大的眼睛,他便毫不猶豫地校準方向,對著其中兩只眼睛中間開炮。

    魔能炮發出巨大的聲響,后坐力帶起的氣浪幾乎將他震飛出去,一圈白光籠罩在他身上,胸口那個如同小太陽般的燈板,竟然還有一股溫暖的光流入他的體內,幫他化解了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

    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從前受傷后接受神官們的圣光治愈術一樣的感覺。

    現在的神官們失去了圣光庇護,而一直被他們追捕獵殺的女巫卻獲得了這種力量,甚至還能夠制造出這樣神奇的燈具,讓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也能夠使用。

    如果她們能夠再早一點制造出更多這種魔法燈,讓更多的普通人能夠用上,會不會今天的黑暗邪靈出現時,就不會造成那么多的死傷?

    弗迪南德的腦中在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假想,可如果終究是如果,他現在要面對的,是源源不斷涌來的黑霧,和城門外那頭堵住了所有人生路的地獄雙頭犬。

    魔能炮發射出去的炮彈,裹挾著炙熱的氣流,劃出一道虹光,朝著地獄雙頭犬轟去。

    感應到強大的氣流朝著自己呼嘯而來時,地獄雙頭犬立刻張大了嘴,朝著呼嘯聲襲來的方向噴出一道火柱。

    先前它噴火被薩麗爾靈巧地避過,正在暴跳如雷的時候,忽然感應到危險,就毫不猶豫地對噴回去。

    在它的記憶里,這個世界中,還沒有什么武器,是它咬不爛燒不破的。再加上它皮糙肉厚,就算是中高級魔法師的攻擊打在它身上,也頂多就是給它撓癢癢,一個呼吸間就能重新長好。

    雕刻著破魔符文的煉金炮彈直接砸穿了地獄雙頭犬噴出的黑色地獄火,正正好砸中它兩眼之間的顱骨,轟得一聲將這個腦袋整個炸得粉碎。

    黑色的地獄火從失去頭顱的脖腔里噴涌出來,很快又有個腦袋長了出來。

    “凸(艸皿艸 )”弗迪南德從校準鏡里看到了這一幕,氣得差點把魔能炮給掀翻了。

    這些魔法師設計的魔能炮的確很好用,可這一個不夠用的!他才想起,地獄雙頭犬作為最難消滅的惡魔系魔獸的主要原因只有,就是它的兩個腦袋只要有一個存在,另一個就會迅速重新長出來。

    除非同時將這兩個腦袋砍掉,否則根本無法擊敗這頭該死的魔獸。

    弗迪南德迅速地沖出城樓,他不但得找到第二臺魔能炮,還得找到第二個人來幫他開炮。

    剛一出門,弗迪南德就迎面撞上了他的副手阿瓦迪卡,還看到他身后跟著個熟人。

    弗迪南德驚喜地叫出那人的名字:“歐內斯特!你怎么在這里?”

    歐內斯特·馬克姆,皇家騎士團一級侍衛長,原本是弗迪南德的直屬上級,當初也是他派弗迪南德出任盧修斯伯爵的守護騎士,沒想到弗迪南德自己活著回來,連盧修斯伯爵的尸體都沒能帶回來。

    結果不光是弗迪南德被取消貴族待遇,開除皇家騎士團,就連歐內斯特也跟著被降級,成為守城軍副統領,正好負責鎮守王都北城門。

    阿瓦迪卡先前被他派來找守城軍,也是費了一番功夫菜找到了歐內斯特,幸好他帶著的是從奧古斯特馬車上拿的魔法燈,這會兒不得不慶幸團長當機立斷地接下了護送布里斯奇商行馬車的任務,才能讓他們得到每人一個隨身魔法燈的特別照顧。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奧古斯特當然不敢拿出魔法燈來,畢竟除了留給商行伙計們的,他也只帶了一箱安娜的微笑牌魔法燈在車上,一共就裝了二十盞魔法燈,要是被其他人看到,那真是分分鐘給他搶個精光,就算有防御護罩都擋不住瘋狂的人群。

    奧古斯特也就在弗迪南德接受護送任務,派人保護馬車時,給他的冒險團成員一人發了一盞這種小型的隨身魔法燈,自己也就剩下了七盞,還想著要帶回家給妻子和孩子們。

    阿瓦迪卡就是借著這魔法燈的光,才避開了那些黑霧中的邪靈襲擊,甚至在尋找守城軍的時候,那些已經變成吸血魔的守城軍,對他身上的魔法燈也是避之不及,以他的劍法,只要不是一群吸血魔同時圍攻,區區幾個還是擋不住他的。

    只是當時歐內斯特的情況比較危急,守城軍人數眾多,一旦開始傳染,那就是一傳十、十傳百,城墻上的那點火把根本不夠他們禍禍的。

    就連歐內斯特的兩個騎士侍從,也在替他擋了幾下后,受傷變異,反過來朝他進攻,搞得他十分狼狽,差一點受傷。多虧阿瓦迪卡及時趕到,他作為弗迪南德的騎士侍從,自然認得自家主人的前上司,毫不猶豫沖過來先幫他殺出了一條血路,然后靠著燈光驅散了黑霧,又收集火把一點點清理變異的吸血魔,好不容易才抵達城墻上,就看到城樓處的魔能炮啟動,一炮朝著城外的地獄雙頭犬轟去。

    兩人就趕緊朝著城樓處跑來,結果就一頭撞上了正好出來的弗迪南德。

    雙方稍作交流,歐內斯特得知弗迪南德一炮沒炸死那只地獄雙頭犬,當即說道:“我去看看西角樓的魔能炮,如果能用,以號聲為信,你左我右,號聲一停就同時開炮!”

    “等等!”弗迪南德將腰間的魔法燈遞給他,還遞給他六枚魔晶石,“大人,還是讓阿瓦迪卡跟你一起去吧!”

    歐內斯特點點頭,他也是未能突破魔力桎梏的巔峰大騎士,只要能狠下心來,外面那些變異后的吸血魔根本擋不住他的攻擊,只要不被黑霧中的邪靈侵蝕,他就能順利抵達另一臺魔能炮所在的位置。

    但傳訊還得靠阿瓦迪卡,以號聲為信,聲停開炮,考驗他們的配合程度,機會并不多。

    那頭地獄雙頭犬被炸掉一個腦袋時,差點就當場發狂,咆哮著本要朝城樓這邊沖過來,薩麗爾卻趁機一劍刺中了它的一只眼睛。

    眼睛的確是地獄雙頭犬的弱點,尤其是這把格里芬之刺上還沾著它的毒血,就算是自己的毒血,進入眼睛也讓它痛得大叫了一聲,開始原地撲擊這個帶刺的螻蟻。

    薩麗爾的攻擊并不算強,但她的身形十分靈巧,忽上忽下,如同翩然飛舞的蝴蝶,逗得那頭地獄雙頭犬幾乎抓狂,兩個腦袋加上兩只爪子都用上,瘋狂地朝她撕咬拍打。

    若是她稍有不慎,只要被打中一下,恐怕瞬間就會被撕碎或拍扁成肉泥。

    弗迪南德這會兒靜下心來調整魔能炮的角度,從校準器中看到這一幕時,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孩子,瘋了嗎?”

    就算知道她是在替他拖延時間,可是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幾乎是擦著地獄雙頭犬的尖牙利爪的邊飛過,就讓他一顆心都揪著放不下。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眼都沒從校準器上挪開,一顆心也跟著薩麗爾的動作忽上忽下,就差點連呼吸都跟著停滯了。

    “嗚嗚嗚——”熟悉的小號聲從西角樓方向傳來,弗迪南德頭皮一麻,立刻做好開炮準備。

    號聲驟停,他立刻拉動了開炮魔能操縱桿,魔法炮彈從魔能炮口轟然飛出,盡管這次做好更充分的準備,他還是被震得后退了兩步,又立刻撲上去看校準器。

    他既擔心薩麗爾出事,可不開炮繼續等下去薩麗爾力氣耗盡同樣會被那條地獄雙頭犬撕碎,開完炮之后他第一時間就想看到結果。

    結果是——打中了一發,另一發落空,地獄雙頭犬這次徹底發狂,在被打爛的腦袋長出來之后,就徹底不管薩麗爾,朝著炮彈襲來的方向狂奔而來。

    就它與城樓的距離,頂多再能發射一次跑彈,再打不動,恐怕它就要沖上城墻了。

    弗迪南德看了眼自己已經被震得虎口裂開,鮮血直流的手,苦笑了一下,“我可真沒用!”

    號聲再次響起,弗迪南德也不去管手上的傷口了,趕緊重新裝填炮彈,對準了越過城門外的難民群,朝著城樓上直撲過來的地獄犬。

    “去死吧!”

    他幾乎都能看到地獄雙頭犬張大的嘴里那森森白牙,血紅的舌頭和喉嚨,就在它沖上城頭的那一刻終于聽到號聲驟停,狠狠地拉響了魔能炮。

    “轟!——”

    這次的距離實在太近,不光是他這一炮幾乎就是在城樓上炸開,連帶西角樓發射出的魔能炮也是在他面前炸開,兩枚魔法炮彈幾乎同時射入了地獄雙頭犬的兩個腦袋,一左一右,轟然炸開。

    巨大的頭顱炸開時噴濺出的血如同暴雨般幾乎淹沒了整個城樓,龐大的身軀在失去了頭顱后,先是重重地砸落在城墻上,然后順著墻壁緩緩地滑落在城墻外的黑影中。

    城墻的陰影之中,那些黑霧迅速地籠罩了地獄雙頭犬的尸體,無數只利爪從黑霧中伸出來,撕扯和啃食著這頭地獄魔獸的身體。

    弗迪南德幾乎癱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卻還是緊緊握著手里的劍,看著已經炸膛報廢了的魔能炮,露出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主人!”阿瓦迪卡搶先沖了進來,看到他一身是血的樣子,也嚇了一跳,“主人你還好嗎?”

    “死不了,先扶我起來。”弗迪南德朝他伸出手,“再給我來支治療藥水!

    阿瓦迪卡連忙扶著他站起身來,然后從腰包里掏出支治療藥水遞給他。當初弗迪南德買的魔法藥劑并不多,每人就分了兩支,他比較倒霉,剛才被魔能炮炸膛時正好炸毀了他的腰包,里面的兩支藥劑都跟著完蛋,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一口氣將治療藥劑灌進嘴里,弗迪南德感覺到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全身,果然比那個魔法燈的效果強多了,立竿見影,這才松了口氣,“走吧!”

    阿瓦迪卡卻有些為難地示意他看看外面,只見歐內斯特正在外面跟兩個看到他們發射魔能炮后趕上來的騎士說話,光是看身上的鎧甲裝備,就知道是皇家騎士團的人。

    弗迪南德讓他扶著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沖著歐內斯特笑了一下,“這大家伙干掉了,我還得去護送雇主,以后有機會,再回來找你喝酒!

    歐內斯特猶豫了一下,“弗迪南德,能留下來嗎?如果可以,我會幫你申請重回皇家騎士團!彼磉叺膬蓚騎士皺了皺眉,帶著幾分鄙夷神色看著弗迪南德,雖然沒開口說話,顯然并不贊同歐內斯特的這個做法。

    弗迪南德裂開嘴笑了笑:“不必了。好意我心領了,就算不再是皇家騎士團的成員,作為一名信守承諾的騎士,我既然接下了任務,就得先完成這次任務再說!

    歐內斯特身邊的一個皇家騎士就忍不住嘲諷道:“這次你知道要完成任務了?當初守護盧修斯伯爵的任務呢?成為女巫的俘虜,丟盡我們皇家騎士榮譽的人,還有臉說自己信守承諾?”

    “拉里!”另一個皇家騎士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現在是王都危急時刻,任何一個騎士只要愿意站出來,守護王都和國王陛下,我們就應該允許他將功贖罪。弗迪南德,你愿意回來嗎?”

    “不愿意!备サ夏系抡{息完畢,女巫領的治療藥水效果極好,他身上本就是皮外傷,這會兒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干脆地站直了身子,拉了阿瓦迪卡一把,“我已經被皇家騎士團開除了,就不勞你們再費心了。走了!”

    不等那兩個皇家騎士反應過來,他已經拉著阿瓦迪卡直接從被地獄雙頭犬砸得塌了一半的城墻上朝著城外跳了下去,那些原本隱藏在陰影中的邪靈張牙舞爪地朝他撲去,可還沒靠近,就被他身上那塊圓形光板發出的白光照得尖叫一聲,又縮回了陰影中去。

    歐內斯特站在城頭上,看著弗迪南德和他的侍從落地之后,飛快地朝著一輛正在發光的馬車狂奔而去。

    那兩個皇家騎士這才震驚地問他:“弗迪南德身上那是什么東西?怎么會發出那么亮的光?”

    “好像還是白色的……圣光?這怎么可能?”

    就連教廷的圣騎士和神官們都失去了圣光的庇護,這個因為瀆職和投降被開除皇家騎士團的敗類騎士,怎么可能會有圣光?

    剛才在城墻上,這一片已經被阿瓦迪卡點燃了所有的火把,加上城樓還在燃燒著,光線太亮反而看不出弗迪南德身上的光板有什么特別,只有當他到了城下的黑暗之中,他身上那如同小太陽一般的光板,才會變得格外引人矚目。

    歐內斯特的臉色格外難看,這個答案,他還真的知道。是阿瓦迪卡給他魔法燈時告訴他的,可他并不想告訴這兩個皇家騎士

    “走吧,去王宮,守衛國王陛下才是最重要的事!”

    拉里卻忍不住說:“可如果我們有那樣的燈,豈不是就不用怕那些黑霧里的邪靈了?”

    歐內斯特忍不住冷笑:“你以為他會給你?”

    拉里:“可我們是為了國王陛下……”

    歐內斯特轉身就走,“那你們自己去想辦法,我先去王宮!

    拉里還想說,被另一個皇家騎士攔住,沖他搖搖頭,又朝城外使了個眼神,他這才看清楚,在那輛馬車周圍,竟然還有十來個騎士守著,每個其實身上都有個小小的隨身魔法燈,能夠發出足夠籠罩一人一馬的光圈。

    盡管很眼饞,拉里也明白過來,那輛馬車絕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這么多的魔法燈,還能雇傭得起弗迪南德這樣的前皇家騎士團大騎士,說不定就是某個魔法師或大貴族,既然人家都已經出城了,他們想攔也攔不住,到不如跟著歐內斯特回王宮去守護國王。

    這個時候,誰也沒想過,奧蘭王國的王都會在黑暗中淪陷。

    他們依然認為,只要守護好國王,等待教廷的神官們收拾局面,黑暗就一定會過去,光明很快就會重臨大地,拯救所有信奉光明神的子民們。

    包括距離王都三十里外的布里斯奇莊園,現任的威廉·布里斯奇伯爵,哪怕收到了奧古斯特送來的“圣光”燈板,卻依然不同意跟他一起去女巫領避難。

    在他看來,跟女巫領做生意是出于利益考慮,但如果去女巫領避難,等于是自降身份。

    更何況女巫領屢次與王室和教廷為敵,布里斯奇家族都是本著撈一筆算一筆的想法做生意,威廉自覺以布里斯奇商行目前在奧蘭王國的規模,還是能扛得住王室和教廷的壓力,卻也沒想到真正站到女巫領那邊去。

    被家主拒絕后的奧古斯特并沒有耽擱,直接接上了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就在弗迪南德冒險團的護送下繼續前往女巫領。

    弗迪南德冒險團的人基本上都是沒有家室的單身漢,除了那個被他成為女兒還不肯認他的小野人薩麗爾,在布里斯奇莊園帶足了食物補給和武器裝備,一行人可以說是從頭到腳連馬都換了個新,連人帶馬都武裝到了牙齒。

    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女巫領,就算是沿途的貴族或強盜看見,也都當做沒看到一樣,任由他們經過。

    反倒是弗迪南德碰上了好幾撥各地中小貴族派往王都支援的人馬,大多數也就是幾個貴族子弟帶著幾百一看就是剛從地里拎出來的奴隸兵,推著幾車糧食,走半天歇一天的。

    他打聽了一下,得知這些是上個月就接到國王征召,只是因為收糧來晚了的貴族,也就沒有跟他們說現在王都的情況,打了個哈哈就趕緊催著奧古斯特的馬車趕路。

    上個月對全國貴族的征召令……弗迪南德用腳底板想也知道,肯定是為了對付女巫領的。只是國王發了一次又一次的征召令,現在人還沒到,王都先出了事,就是不知道這些人趕到王都時,那些黑暗邪靈有沒有被教廷清理干凈。

    隱隱約約的,弗迪南德總覺得,這次的黑暗邪靈事件,恐怕沒那么容易解決。

    只是不知道,如果王都淪陷,國王陛下是與王都共存亡呢,還是會提前逃離王都?

    從回到王都開始就一直被罵為懦夫、投降狗的弗迪南德,忽然很期待國王逃跑后,昔日同僚們的表情。

    事實上,奧格瑪五世想要逃走的心,從洛山達大教堂沉沒入深淵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只是因為沒有蘭斯大魔法師的協助無法達成而已。

    到如今整個王都陷入黑暗之中,全城一片混亂,無數邪靈潛伏在黑霧之中偷襲失去燈火籠罩的人,還有不少吸血魔擇人而噬,散播著可怕的血疫。

    這一切讓奧格瑪五世更加坐不住,哪怕有王宮的魔法護罩守護著王宮,讓那些黑暗邪靈無法進入,但看著護罩外面的黑霧彌漫,時不時傳來凄厲的慘叫聲和怪物的咆哮聲,都讓他根本無法安心等待。

    “教廷那邊到底什么時候能回話?這些怪物都是他們搞出來的吧?就算雅各布死了,教皇呢?教皇在干什么?”

    菲利克斯搖搖頭,“已經派了五撥人去教廷圣地那邊,都沒有一個回來的。父王,如果教廷那邊也出事,恐怕……王都真的要被黑暗入侵了!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菲利克斯是親自到王宮外城墻上去看過,除了整座王宮一直被魔法防御護罩籠罩著,王都其他的地方都已經陷入了黑霧之中,偶爾有幾個拿著馬燈或打著火把的人沖到王宮門口,朝他們求救時,都被守衛冷酷地拒絕。

    別說是守衛,就算是他們父子,現在想要打開宮門離開都沒那么容易。

    整個魔法防御護罩啟動后就如同一個透明的光罩,將王宮牢牢地圍護著,任何人都無法隨意進出。除非擁有蘭斯大魔法師的許可。

    可蘭斯早就說了,在黑暗褪去之前,他是絕不會為任何人開啟魔法防御陣的。

    奧格瑪五世領著菲利克斯進入書房,熟練地打開了書架上的一處機關,露出了藏在書架后的一間密室。

    密室并不算大,四面墻壁上鑲嵌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這間一個窗戶都沒有的密室照得亮如白晝。

    除了一面墻上擺放著的陳列架之外,這間密室并沒有其他任何家具擺設,只有白色的大理石石板上,用精金和秘銀銘刻著一座六芒星魔法陣圖。

    上面的魔紋繁復精致,菲利克斯只看了一眼就覺得有種眩暈的感覺,明明是一個靜態的平面圖,可看上去卻像是在不停地轉動著,讓人一看就有些眼暈。

    奧格瑪五世從陳列架上拿下一個黑色的方盒,打開后取出了六枚鴿子蛋大小的魔晶石,安放在六芒星陣圖的六個尖角處。

    陣圖上的魔紋開始發光,形成了一圈白色的光環,里面隱約有魔力在不停的流轉著。

    奧格瑪五世看了菲利克斯一眼,“這是魔法傳送陣,只能用一次,你是跟我走,還是留下來等教廷的回復,或者……蘭斯大魔法師?”

    菲利克斯連忙上前,“我當然跟父王走!”

    從洛山達大教堂淪陷,他這幾天都沒敢回自己的莊園,一直守在王宮里不敢離開國王半步,不就是怕他走的時候把自己丟下嗎?

    這種事,不用懷疑,奧格瑪五世絕對做得出來。

    甚至如果在逃亡的馬車上,遇到追兵的時候,菲利克斯相信,如果把他踹下馬車可以讓馬跑得更快點的話,奧格瑪五世絕對不吝于給他的屁股上狠狠一腳的。

    但他別無選擇,失去這個父王,他就是一條喪家之犬,比那些落魄的騎士都不如。

    “這是通往南斯德爾城的魔法傳送陣,你哥哥帶領著王國最精銳的兵馬駐扎在那里,只要找到他,暫停對南方叢林的戰爭,我們就能重回王都!

    奧格瑪五世咬著牙,神色陰鷙地說道:“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徹底清除教廷勢力。這些失去了圣光的神棍,招惹來黑暗地獄的邪靈,是王國的罪人,要為此次黑暗事件負起全責!

    “我們今天失去的一切,以后,都會徹底跟他們清算的!”

    魔法陣中的空間開始逐漸扭曲,刺眼的白色光芒中,出現了一個扭曲的黑洞,奧格瑪五世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菲利克斯趕緊跟在他身后,一進去,就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刺眼的光芒將他們兩人全部包裹住之后,猛然變得更亮,只是一剎那的時間,光芒消失,密室里已經不見了奧格瑪五世和菲利克斯王子的身影。

    可隨著那光芒大作的瞬間,整個王宮的魔力元素都迅速地被卷入這座魔法傳送陣,導致原本維持魔法防御護罩的魔晶石迅速被吸收得干干凈凈,化作了一灘灰燼。

    蘭斯不禁大驚失色:“怎么回事?有人在王宮里啟動魔法陣?”

    若是在平時,兩個魔法陣之間的波動,并不會引起這么大的沖突,可這會兒魔法防御陣正在全力抵御外界的黑霧侵蝕,突然內部出現強烈的魔法陣波動,而且還是耗能巨大的魔法傳送陣,幾乎一瞬間就吸干了王宮里原本的魔力元素。

    哪怕蘭斯和其他中級魔法師全力將自己的魔力灌注進魔法陣,努力維持魔法防御護罩,王宮的魔法防御,終究還是出現了那么兩三秒的短暫停頓。

    這對于一直鋪天蓋地包裹著魔法防御護罩,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試圖打開一條縫隙進入其中的黑霧來說,已經足夠。

    就算是王宮之中,依然會有燈火照不到的地方,里面的人身上,還有更多黑色的氣流在周身涌動,似乎在雀躍地歡迎著這些黑霧的到來。

    就在奧古斯特抵達女巫領的第三天,就聽說王都徹底淪陷。

    他們也是到了女巫領,才知道原來這次王都的黑暗入侵事件,竟然是教廷一手造成的。昔日光明神教的教皇,如今已經成了黑暗地獄的領路人,從一位光明神官,親手獻祭了教廷里所有神官的血肉,墮落成為黑暗使者。

    那些黑霧中的邪靈,原本就是生存在王都地下的黑暗生物,它們以吞噬人的欲望出生,靠著吸食人的血液成長,在初級階段,哪怕一個火把的光都能將它們燒死,可若是在它們吃過人類的血肉之后,就會吸收那些食物的特性,不斷成長,甚至還會同類互相吞噬,來進化成為更高階的魔物。

    說到底,這座原本奧蘭王國最繁華最富裕的城市,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掩藏著太多的黑暗,一旦黑暗爆發出來,勢必會吞噬掉那些原本就心有黑暗的人,將他們變成黑暗惡靈,吸血魔等等,再去捕獵其他的人,直至整座城市全部淪陷。

    光明教廷變成了黑暗教廷,王宮里的魔法陣似乎又出了問題,最終導致整個王都僅僅支撐了十天時間,就徹底淪陷。

    最早一批逃出王都的人,有些逃去了藍達港,也有些逃去了其他貴族領地,像奧古斯特和弗迪南德這樣前來投靠女巫領的人也不少。

    貝爾曼夫人這兩天帶著政務廳的人就忙于接收這些王都的難民們,已經忙了幾天沒有休息,若不是有魔法藥劑支撐著,恐怕她就真的要過勞死了。

    亞歷山大族長每天都派兩只雪鷹出去,輪番探查王都那邊的黑暗勢力擴張情況。

    普通人要走十天半個月才能抵達的路程,現在這些經過了強化藥劑提升速度后的雪鷹們,只需要一天就能飛個來回,為女巫領提供最新的前方情報。

    多米尼克和其他被“俘虜”的魔法師聽說王都淪陷的消息時,都沉默了許久。

    別的人或許是在為留在王都的親人擔心,多米尼克卻是在計算王都魔法防御陣的損耗情況。

    畢竟,他和希雅最近都在研究的,就是女巫領的魔法防御陣。

    哪怕再怎么提高工廠的魔法燈產量,也無法保證整個女巫領每一處都能有魔法燈,而將那些黑暗邪靈拒之門外的最好辦法,還是啟動魔法防御陣。

    只是他們所研究的這個魔法防御陣以光系為主,火系為輔,不僅要讓那些黑暗邪靈不敢靠近,還要盡可能地消滅那些敢靠近的黑暗生物。

    就像塞西爾主教做化成的血肉荊棘城墻一樣,只守不攻的城墻早晚會被攻破,只有本身就帶有攻擊性的堡壘,才能夠以攻為守,消滅對方的同時強化自身,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王宮的魔法防御陣會那么快就被攻破。

    “這沒道理。 倍嗝啄峥藥缀蹙镜袅俗詈髱赘^發,自從到了女巫領,他的頭發就掉得越來越厲害,這次連最后的幾根毛都保不住了。

    “我記得老師當初還跟我說過,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王都的魔法陣至少能夠維持一個月,足夠奧蘭王國各地的貴族領主們率兵來援!

    “就算失去了阿爾文和德里克大魔法師,只要蘭斯大魔法師肯放棄外城,只守住王宮的話,基礎的魔法防御陣也至少能撐住三個月以上,怎么可能短短十天就破了呢?”

    “你們不是說,那些初階的黑暗生物并不強的嗎?”

    希雅有些同情地看著他锃亮的腦袋,“你剛才不是也說了,那是在沒有特殊情況的前提下嗎?這次,顯然就是發生了什么特殊情況,導致王都魔法陣被破,才會這么快就淪陷了!

    “現在不是考慮他們為什么會淪陷的問題,而是考慮接收這些難民,加強我們領地防御的問題!

    “而且,昨天,還有一個魔法師家族的人抵達女巫領,其中還有一個剛剛覺醒的女巫,你是不是先去見一見?”

    多米尼克迷惑地看著她,“為什么我要去見?我認識的魔法師并不多!彼浅隽嗣恼校撩詿捊鹦g,連老婆都不肯娶,更不用說參加那些魔法師們的聚會了。

    在王都中,恐怕認識他的魔法師,要比他認識的魔法師多出去好幾倍。

    希雅倒也沒跟他拐彎抹角,直接說:“這個女巫雖然用了假名,但我們這里有人認出她來,她應該是布雷福德家族最年輕的魔力種子,傳說中要成為下一代圣女的那位。”

    多米尼克一個激靈:“?她怎么會來這里?”

    第69章

    安吉麗娜·布雷福德, 宮廷御用魔法師蘭斯·布雷福德的后裔。

    她的化名為麗娜,聲稱與幾個隨從是私人冒險團,因為她有魔力覺醒的征兆, 擔心被教廷當成女巫獵殺,所以來投奔女巫領, 尋求保護。

    這是她名義上的說法。

    實際上,她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甚至還在艾爾維拉找上她的時候,就主動交出了布雷福德家的族徽和一些魔法書籍作為投靠的“誠意”。

    這讓原本還想揪個奸細的艾爾維拉感覺十分沒有成就感。

    倒是希雅在了解了蘭斯大魔法師的領域后,終于明白這位大魔法師為什么會這樣做。

    蘭斯本身最強的感知力屬于水系, 但也有部分木系感知,主要是偏向生命方向, 屬于守護魔法師, 也涉及了部分預言和占卜魔法。

    因為這片大陸的魔力元素匱乏, 高階魔法師能夠占卜到的未來并不明確, 只能有個大概得感知, 甚至這種感知還容易將人引入誤區,所以蘭斯并不經常使用占卜術, 但并不妨礙他對未來會有各種強烈的預感,來指引他在關鍵時刻做出選擇。

    可因為種種原因,他以前的占卜術經常失敗,導致另外兩位宮廷大魔法師對他的占卜術根本看不上, 所以當那兩人被威斯特家族的“寶藏”遺產迷了眼時, 他還是堅持留在王都,成為宮廷魔法師唯一的幸存者。

    可這次他的感知很模糊, 只知道有黑暗將至,具體的危險源頭并不清楚, 甚至無法確定未來會怎樣,就只能分散投資,除了帶家人守在王宮法師塔之外,就將這個最有魔法師潛力的后輩送到了女巫領。

    這也算是雞蛋不能擱在一個筐子里的預感吧。

    這位蘭斯大魔法師顯然很懂人情世故,很清楚女巫領最薄弱的部分,送來的魔法書籍,可以說是歷代布雷福德家族培養魔法師的基礎“教材”。

    初級的教材能夠讓老師知道怎樣判斷孩子的魔力潛能,如何培養魔力感知力,通過冥想法吸收魔力元素,從而突破覺醒。

    中級教材則是各種0級和1-3級低階魔法技能的基礎知識和使用方法,包括一些初級的藥劑制作知識和煉金術入門知識。基本上初階魔法師需要掌握的常用知識,都包括在其中。

    并沒有高級教材,主要是因為目前大陸上的魔力元素,連突破中階的魔法師都不多,從中階開始,就進入魔法師的自我領悟階段,需要確定自己未來的方向,與魔力元素建立更好的溝通,使自己的魔力池與外界的魔力元素能夠聯系在一起,才有機會突破成為高階魔法師。

    按照希雅的看法,這就是初級教材相當于中學教育,魔法基礎知識和選拔階段,到了中級教材,其實已經是大學的專業知識學習,而高級部分,則是相當于研究生的學習,屬于要自己尋找研究課題和發展方向的階段。

    她先前就打算在女巫領開辦學校,解決溫飽問題之后,要發展領地,首先就要解決的是教育問題。這個世界貴族們對知識的壟斷造成文盲率十分可怕,可工業化過程,勢必需要更多有知識的工人和管理人員。

    原本她接收了那兩位宮廷大魔法師“送”來的十個中低階魔法師,就是為了解決本地的基礎魔法教育,尤其是這次她從洛山達大教堂下的女巫地牢里解救回來的三十一位“女巫”,其中有三個已經覺醒,卻被抽取了大量的血液和魔力導致十分虛弱,另外二十八人,有二十人都是擁有魔法種子的潛力者,只有八個是完全沒有魔力感知力的普通人。

    這些人都是教廷從全國各地抓捕來的“女巫”,被關在地牢里最短的五個月,最長的已經有六年。

    被關了六年的,就是當時被黑鐵鎖鏈穿透肩胛骨釘在黑塔墻壁上的那個禿頭女巫,她叫梅麗莎爾,其實到現在也只不過二十三歲,可看起來卻像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嫗一般,就是因為她在被抓捕后就覺醒了魔力,然后一直被關在這里。

    頭兩年她就懷孕生產了三次,等到她第四次懷孕時,已經知道那些孩子的“下落”,就再也不愿意讓一個無辜的生命繼續來到這個世界成為那些人的魔法藥劑材料,她趁著看守們放松警惕,用魔法剖開了自己的肚子,將子宮和里面的胚胎一起撕得粉碎,就算神官趕到用圣光治愈術救回了她的性命,她也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于是她就遭到了最慘無人道的拷打刑罰,最后甚至被鎖在地牢中,不斷被抽取血肉供應那些實驗合成的魔獸,短短兩三年就老了幾十歲,若是希雅再晚來幾日,或許她就真的徹底被榨干最后一滴血而死去。

    其他的女巫們,每個人都有一段血淚斑斑的故事,有的人愿意講出來,而有的人則一直沉默著,到現在還沒有從地牢的經歷中緩過神來。

    這些女巫被希雅交給了艾爾維拉,她當初是被追捕中逃走的漏網之魚,但家人們都已經死在了追捕中,跟這些女巫們有同病相憐之情,又有強大的魔法實力可以讓她們看到她現在的能力,讓她們能夠恢復對未來的期望。

    當然,她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恢復期,從身體到心理上的治療都必不可少,也將成為女巫領魔法學院的第一批學生。

    原本希雅還在發愁自家老祖宗留下的魔法筆記適用性太差,主要是水系和冰系魔法,對其他類別的魔法都只是一帶而過,并沒有詳細講述。

    現在好了,蘭斯大魔法師怕是為了讓她收下安吉麗娜,不惜將宮廷御用魔法師收集到的基礎魔法教材都交給了安吉麗娜,這份人情,讓希雅想拒絕都找不出理由來。

    安吉麗娜本身就已經經過系統的魔法基礎知識教育,處于魔力覺醒的邊緣處,所以才會被教廷看上,若不是蘭斯一直拖延阻撓,恐怕她也早就成為了教廷的實驗品之一。

    希雅特地安排她去見過這些傷殘的女巫們,安吉麗娜聽完她們的經歷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原本還一直覺得,蘭斯阻止她去教廷是因為魔法師與教廷之間的矛盾,卻沒想到,教廷那看似光輝圣潔的十字架下,竟然掩藏著無數女人的血淚與尸骨。

    雖然沒能見到前任圣女崔斯蒂,但安吉麗娜以前聽過她的無數傳奇故事,都是圣女拯救弱小的貧民,為久病的患者治愈頑疾,替某個村落驅逐黑暗邪靈等等。

    無數人贊美那位圣女,也有許多女孩希望自己能得到光明神的垂青,成為下一任圣女。

    安吉麗娜也不例外。所以她還曾經因為蘭斯的阻攔而心生抱怨,只是不敢反對家族這位活了兩百多歲的老祖宗罷了。畢竟,整個布雷福德家族,都是建立在蘭斯這位高級大魔法師的存在之上,才能在王都擁有那么多的特權。

    她原本以為蘭斯只是想讓她覺醒成為一個普通的魔法師,而不是進入教堂成為圣女。因為魔法師可以繼續結婚生孩子,為家族傳承血脈,而圣女將奉獻自己的一切,從靈魂到□□,都將成為神靈的禁臠。

    在王都長大的貴族子弟,從生下來就要接受神官的洗禮,從小接受到的教育里,就有對光明神的崇拜和信仰,對光明的向往,曾經讓安吉麗娜十分期待成為圣女。

    可到了現在,她才無限后怕,幸好當初她沒有那個反抗家族的勇氣,沒敢跑去教廷自投羅網,否則現在會是什么樣的情形,她也不敢想。

    哪怕教堂并不會直接得罪貴族和魔法師家族,卻也可以像對崔斯蒂一樣,先給她樹立一個光輝的形象,然后在某次意外中被污染或者受傷,最終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榮耀依然歸于家族,可人卻已經淪落為黑塔地牢里的實驗品。

    得知王都淪陷的消息時,安吉麗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領主大人,是不是傳信的人看錯了?蘭斯大人鎮守王宮魔法防御陣,里面有三大魔法家族二十多個魔法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淪陷入黑暗之中?”

    希雅有些同情地看著這個少女,輕聲說:“魔法的力量,從來不是以人數的多少來決定的!

    就算是十個二十個初級魔法師,也不是一個中階魔法師的對手。中階與高階的差別,更是天淵之別。

    那次如果不是有亞歷山大族長幫忙突襲,兩位宮廷御用大魔法師,的確可以橫掃整個女巫領。

    只是他們的傲慢,讓他們忽略了魔法師的致命弱點,才會那么輕易地丟失了性命,甚至連自己真正實力的一半都沒能夠發揮出來,恐怕到了地獄也會后悔得恨不得撞墻。

    “應該是魔法陣出了問題。”希雅雖然沒看到,但也能夠猜到,“王宮這種地方,本就無法存在絕對防御。更何況他們的敵人,還不是一般人,而是黑暗之神!

    “黑暗無孔不入,最擅長侵蝕人心,只要人心有惡念,就會吸引黑暗邪靈,最堅固的城堡,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蘭斯大魔法師就算擁有最堅固的魔法護盾,可如果問題出在護盾里面的人身上,那么就算魔法護盾再強大,也無法抵抗來自內部的攻擊!

    安吉麗娜回想起蘭斯送她離開時的眼神,忍不住捂住了臉,不想讓希雅看到她流淚的模樣。

    “原來……原來那時他就已經預料到王都會淪陷,可他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

    希雅輕輕嘆了口氣,她不想說,其實如果整個布雷福德家族都來的話,她還未必會全部接受。

    這些貴族世家,尤其是魔法貴族世家的秉性,她就算沒見過,也能從原主的記憶中看到一二。這些原本壟斷著奧蘭王國魔法師領域的貴族,平時和教廷是狼狽為奸,同樣在打壓不屬于他們勢力的野生魔法師,其中也包括那些女巫。

    魔法師家族之間世代通婚,也是為了保證魔法血脈的傳承,壟斷這股力量,同時也排斥其他的新生力量。

    就像多米尼克出身的科拉姆家族,如果不是因為發現他覺醒了魔法血脈,根本不會認回這個出生在妓院的私生子。

    不屬于魔法師家族的“野生”魔法師,一旦被發現,有的會接受他們的邀請,加入他們,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共享利益。也有的會在拒絕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成為教會追獵的邪惡巫師,死于圣光之下。

    “女巫”也一樣,有的嫁入魔法師家族,得到他們和教廷的默許之后,成為其中一員,而不愿意加入這些魔法師家族和教廷的女巫,就像艾爾維拉一樣,整個家族都會被消滅。

    對于這種長期獲利者,希雅并不打算完全接受他們的加入。

    因為這種強勢慣了的魔法師貴族世家,就算加入女巫領,也必然不會甘為人下,甚至會想方設法地奪去更多的權勢利益,與希雅來爭取女巫領的領導權。

    一個搞不好,就有可能引狼入室。

    尤其是那些曾經手上沾染過女巫鮮血的人,希雅更不想接受他們。

    蘭斯顯然也很明白這一點,人老成精,他對自己家族的人是什么德性也很清楚,所以他最終只選擇了安吉麗娜一人投靠女巫領,卻送上了整個布雷福德家族積累的魔法知識。

    不得不說,這位擁有預知之力的宮廷大魔法師,在揣測人心上,還是很有一手的。

    只有這樣,才能讓希雅接受安吉麗娜,因為此時的安吉麗娜,代表的是她個人,而不是布雷福德家族。

    但反過來說,哪怕整個布雷福德家族都覆滅了,只要安吉麗娜還活著,就代表布雷福德家族血脈仍然能夠傳承下去。

    安吉麗娜,就是布雷福德家族的火種。

    為此,蘭斯不惜用整個家族的知識作為交換。

    若是德里克和阿爾文大魔法師還活著,他這樣做,被那兩位知道,肯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甚至遭到那兩位的反對和排斥,成為魔法師家族的罪人。

    可現在整個王都都面臨不可預測的災難,蘭斯看到前方一片黑暗,不得不做出這樣大膽的選擇。

    安吉麗娜也是到此時此刻,才明白蘭斯的苦心。

    “蘭斯大人……我還能再看到他嗎?”她目露期盼地望向希雅,在她看來,蘭斯無所不能,就算整個王都陷落,他也能活下來的。

    希雅搖搖頭,輕嘆了一聲,“現在整個王都已經沒法進入,黑暗邪靈霸占了整個王都,就算蘭斯大魔法師能夠守住法師塔,也未必能夠逃出王都。”

    “如果他們提前離開王都的話,一定會來找你的!

    安吉麗娜的眼神暗淡下去,苦笑著點點頭,“是的,蘭斯大人再三要求我不能回去,必須留在女巫領。我明白了,我會聽話的!

    希雅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作為安慰,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有些事,必須她自己想通才行,沒有人可以幫她。

    多米尼克看到希雅出來,悄悄地湊上來問她:“怎么樣?她到底是不是蘭斯大魔法師派來的奸細啊?”

    希雅白了他一眼,這個胖子,一開始覺得他只是個死宅,可現在發現他的八卦心思并不少,或許是以前在王都被壓得喘不過氣,才會安靜如斯,到了女巫領之后,他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光是在煉金術上放飛自我,動不動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就連人際關系上,也從原來“孤僻”、“高冷”的死宅煉金術師,變成個八卦、嘮叨、貪財、嘴饞的胖子。

    “沒什么奸細不奸細的,蘭斯大魔法師只是希望安吉麗娜能夠不受家族束縛,過一個自由自在的人生。她帶來的魔法書,我讓安娜抄一份后交給你,回頭你看看盡快印刷成教材,我們的魔法學院就可以開始招生了。”

    多米尼克瞪大了眼,努力地想看到掩藏在女巫領主頭發里的惡魔之角。

    “領主大人,您是惡魔嗎?我手頭的工作,已經足夠讓我不眠不休干上十年了!還要給我加工作量啊啊啊!”

    “十年?”希雅呵呵一笑:“那是得算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腦洞吧,每次做一件產品,你就能附加出七八個產品來,這能算是我給你增加的工作量嗎?”

    就比如魔法燈,她只讓多米尼克做個最簡單的路燈,來解決領地照明問題。

    可多米尼克在發現了不同魔力元素屬性繪制出的照明術符文,會帶來不同特性的燈光后,就陸陸續續開發出了微光照明燈,強光燈板,金屬探測燈,水光燈,烤燈……足足十幾種燈具!

    你說,這工作量的增加,鍋該誰來背?

    還好意思說她是惡魔,她還想說他這腦洞開的堪比蜂巢了呢。

    “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們留下的時候,簽署的工作協議里,最主要的一條,就是成為我們魔法學院的老師,進行為期十年的教學工作,十年之后,完成教學任務就可以成為自由人,隨時可以離開女巫領!

    多米尼克蔫蔫地耷拉下腦袋,嘆了口氣,“可我現在不想走了呢……”

    希雅:“那就繼續當魔法學院的老師吧!”

    無視多米尼克臉上的痛苦之色,希雅轉身離開。

    領地里那么多事情,她可沒那么多時間去做安吉麗娜和多米尼克的心理導師。

    能想開的,自然可以想開,想不開的,誰說也沒用。

    就是不知道多米尼克,會不會跟安吉麗娜說什么。

    “老師!老師!”安娜一路小跑著朝她奔來,雪白的小臉上泛起了兩片紅暈,顯然有些激動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慢點,別著急!”希雅笑著接住她,“發生什么事了?”

    這孩子從王都回來之后,就一直在想辦法替那些女巫治療。

    其他人都還好說,皮外傷只需要用圣光治愈術都能夠治療,可問題是有兩個女巫被挖去了雙目,這眼睛和普通的肢體不同,圣光治愈術就算升到高階,能夠斷肢重生,但也無法讓眼睛重新長出來。

    那是因為眼球的構造與肢體不同,肢體重生屬于血肉細胞的復制與再生,可是當一個人的雙目都被挖去后,這種身體的復制術就無法達到眼球的復制和再生,就導致無論是圣光治愈術,還是其他的治療類魔法,最困難的,就莫過于讓眼球復生。

    看著那兩個無目女的慘狀,安娜格外難過。

    她小時候經歷過一段不能說話的啞巴生涯,深深地明白這種殘缺對于一個人的打擊有多么嚴重。尤其這兩個人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黑暗的地牢,動不動還會陷入痛苦的噩夢之中,導致她們兩個的情況一直無法好轉,甚至還有些惡化自殘的傾向。

    安娜沒法用治愈術替她們修復眼睛,就只能去圣塔里尋找辦法。

    現在的圣塔,已經成為安娜的隨身金手指。

    就連希雅也不得不懷疑,安娜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吧!

    看看,就連光明神的光明神教圣地唯一的一座圣塔,都被她給整個端了不說,連控制權都給了她,被她煉化了之后,就進入了她的冥想空間,與她的魔力池融為一體,成為她的隨身空間。

    只要她的意念一動,就可以放出這座圣塔來,里面的空間既可以儲存東西,也可以作為囚室,集防御與攻擊為一體,簡直就是個堪比托塔天王玲瓏寶塔的神器。

    這東西是她獨有的神器,希雅甚至都沒讓她在任何人面前放出來過,所以當她發現了突破口之后,也趕緊來找希雅,而不是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秘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希雅深刻明白這一點,安娜身上的“神跡”已經不少,若是再多一點,恐怕真的會被人當做是那位神明的代行者,到時候她想脫身都很難了。

    任何一個世界,越是在大災大難來臨的時代,人們越是信奉神明,因為那些不可抵御的天災人禍,在他們看來,除了祈求神明庇佑之外,他們根本無法抵抗,無從逃避。

    可希雅不信神,也不希望安娜被這種信仰束縛,她還是個孩子,是個純真善良的孩子,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足夠了,而不必背負這些本該大人們自己努力去承擔的責任。

    帶著安娜到了威斯特城堡后的山谷中,這里原本是希雅的實驗室,后來成了雪鷹們的游樂場,足夠空曠,正好可以讓安娜放出圣塔來。

    再次進入這座白色的圣塔,希雅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在王都時那種無時無刻不在的黑暗氣息已經消散得干干凈凈,甚至連原本留在塔里的血腥氣和保存魔獸器官的魔法藥劑氣味,也被一種初夏晨起時陽光的味道所取代。

    就是那種暖洋洋的,干凈而純粹的陽光味道。

    希雅有些意外,“安娜,你打掃過圣塔?”

    安娜搖搖頭,“我沒有,只是我發現回到女巫領以后,圣塔里的圣光就多了許多,可以將塔里那些不好的氣息都自動凈化掉呢!”

    “回到女巫領后才增加的圣光?”希雅沉思了一下,這圣塔的圣光能夠自動回復,還能夠自動增加……那為什么光明教廷還會失去圣光,甚至無法使用圣光?

    難不成是因為雅各布和教皇的墮落,讓圣塔早就不認他們了?

    所以這個被污染了圣塔,才會在發現擁有最純凈的圣光之力的安娜時,那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給交代出去,直接打包跟著安娜跑了,連教皇理都沒理。

    安娜十分確定地點了點頭,“是圣塔告訴我的呢!只有在女巫領這里,能感受到人心里的陽光,才能夠讓圣塔回復圣光之力。老師,圣塔很喜歡留在我們這里呢!”

    呃……希雅看她的眼神,真的是越發的古怪起來,“你還能跟圣塔交流?”

    安娜猶豫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腦袋,“我也不知道,是很模糊的感覺,圣塔說它失去了太多的圣光之力,還被污染了一段時間,所以需要很長的恢復期,只有在我們這里才能恢復,所以我需要什么,它都會給我的!”

    嗬,升級版金手指啊!

    希雅酸溜溜地想,我家老祖宗也留下了一個裝滿魔晶石和魔法筆記的傳承空間,我一點兒也不嫉妒,真的!

    “那它給了你什么?”

    安娜拉著她朝樓上走去,“它告訴了我給康妮阿姨和蘇珊阿姨換眼睛的辦法!

    希雅一驚,“真的?那從哪里找眼睛……”她還在想眼睛的來源,就忽然看到了三樓上陳列架擺著的一個個玻璃罐子。其中有一個罐子里,就漂浮著數十個眼球,還在那淡紅色的液體中上上下下起起落落,骨碌碌轉動著,朝她們兩人來的方向擁來。

    這么多眼球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讓人看了簡直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

    希雅頭皮發麻,后背上一溜冷汗滑下,“你說的事這里面的眼球?這尺寸大小和種類恐怕有些不符合吧?”

    她沒好意思說,這種不知道是什么魔獸的眼睛,如果移植到人類身上,會不會也帶上那些魔獸的屬性呢?萬一也像那些樓上的縫合怪一樣,變得人不人,魔不魔的,豈不是更加難受?

    不知道那兩個女巫,會不會接受這種魔獸的眼球移植呢?

    安娜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那個裝滿眼球的玻璃瓶,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那個!

    她指著前面一個足足有一人高的玻璃罐中,一個類似人魚的畸形生物。

    說是類似,因為正常的人魚是上半身是人類形象,下半身是魚尾,而這個玻璃罐子里的生物,則是上半身是魚頭魚身,下半身則多出了跟人一樣的一雙手和一雙腳,才會像“人”一樣直立行走。

    或者這種生物,不該叫它人魚,而叫“魚人”更加合適吧。

    只是它魚頭上的那雙大眼珠子,真是不折不扣的“死魚眼”,跟人類的眼球完全不同,希雅看不出任何的相似之處,甚至這還是沒法眨眼的扁平式眼珠,要怎樣才能移植給女巫呢?

    安娜似乎看出了她臉上表現出來的疑問,拉著她上前,給她指著罐子里的魚人說道:“這種魚人的繁殖力非常強,雖然沒有人魚的智慧,但它們三個月能產一次卵,只需要十天就可以孵化。”

    “然后呢?”跟女巫的眼睛有什么關系嗎?

    安娜伸手取出一支細細的針管來,這還是希雅特地給她定制的一套針管,從注射到抽血都有,配備給她這個女巫領第一醫師是一點問題都沒。

    “我從它們身上抽去了這種活性繁殖卵,用女巫的血液浸泡后,再使用血肉塑造術,可以塑造出一個與她們自己身體血脈完全一致的眼球……”

    希雅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怎么就忘了,這是一個奇幻大陸,所有科學并不是她原本那個世界的科學,魔法的世界里,是完全可以實現那些在原本世界無法實現的奇跡。

    就連當初的小艾拉被血咒束縛,都能夠請樹神降臨,為她重塑肉身,將她的靈魂分割,獻祭一半的血肉靈魂來解除血咒。

    那么,只要有合適的材料,通過正確的儀軌,用血肉塑造術,的確可以塑造出任何魔法師想要的身體以及身體上的各種部件。

    到時候,不光是能夠徒手搓眼珠子,還能夠徒手搓出個心肝脾肺腎來嗎?那要是人生病了,需要移植肝腎心臟的,是不是都不用去找什么配體,直接自體重塑,用魔法再造一個出來換上就行……

    這個腦洞一開,希雅甚至覺得自己都能看到許多眼珠子和心臟肝臟在周圍繞著圈圈飛舞,有種眩暈的感覺。

    “這種儀軌,是圣塔教你的嗎?”這種法子可不是她教的,她給安娜看的書里,也絕對絕對沒有這種血肉重塑術的魔法技能。

    安娜點點頭,滿眼期待地看著希雅,“老師,我可以用嗎?”在她看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為那兩位女巫換上合適的眼球,讓她們可以重見光明。

    希雅深吸了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你得先告訴我都需要用什么材料,我幫你配好之后,你在圣塔里做,然后出去的時候,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會血肉重塑術的事。”

    “好的老師!卑材入m然不理解老師為什么讓自己保密,但出于對希雅的信賴,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

    希雅抬頭看了眼這座圣塔,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器官,以前她還以為這些全部都是魔獸器官,可現在知道了安娜是從這里得到的血肉重塑術,她隱約有種感覺,這些器官,或許并不全部都是魔獸自身的器官,而有一部分,是血肉重塑術的成果。

    畢竟圣塔在教廷的時間已經有上千年,既然它現在能夠與安娜溝通,那么以前,說不定哪一代的神官之中,也有像她這樣一心救人,心思純凈的,或許就能得到圣塔的認可,給予一些傳承知識。

    教廷那些奇奇怪怪的手術和實驗,恐怕就是跟這些傳承脫不了關系。

    只是那些人,追求的是長生和更強大的力量,所以在接受了傳承之后,不但沒將教廷帶上光明之路,反而拖著他們走向了黑暗的深淵。

    安娜專心致志地提取了魚人的活性細胞,又去找康妮抽了一大管血液回來,然后帶著希雅幫她準備好的各種材料上了頂樓。

    只有在那座三角形的水晶金字塔里,才能獲取最大的魔力來源,實現這個逆天的血肉重塑術。

    看著在安娜的手中,從一團白色黏液和紅色血液融合在一起的液體,漸漸凝固成血肉,再一點點變成眼球的形狀,最后變成了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球,后面依然滿布紅色的筋肉血管,漂浮在半空中,緩緩轉動了兩下,定定地看著安娜,從一片澄凈無波,慢慢地開始有了焦距,倒映出安娜的身影。

    “成了!”安娜歡呼起來,捧著這對眼珠,就飛快地朝樓下跑去。

    希雅在她制作眼球的過程中,就已經把康妮帶到了圣塔之下,只有在這里,安娜的圣光之力能夠得到最大化,才能夠越級實施中級圣光治愈術,幫人接續斷肢,現在,當然人幫人移植新的眼球。

    康妮平靜地躺在“手術床”上,這張床,曾經是雅各布企圖切斷自己重孫子阿爾弗的腿時用過的,他那時也是想要讓自己斷肢重生,只是需要獻祭掉一個重孫子罷了。

    而現在,安娜卻可以憑借魔法,生造出一雙真正屬于康妮自己的眼睛,來植入她的眼中。

    她小心翼翼地在希雅用水療術清洗過的眼窩中,放入了剛剛重塑的一雙眼球,然后施展中級圣光治愈術,就看著那雙眼睛后面的血肉開始與眼窩融合,那些血管像是觸手般深入眼窩之中,與里面早已萎縮的血管連接在一起,重新生長,然后將眼球從外面拉了進去……

    第70章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無論是正在操作修復眼球的安娜, 還是看著這一幕的希雅。

    血肉重塑術的原理是基于對生命本質的深刻理解和操控,這種魔法的核心在于生命的可變性和物質的轉化原理。

    這是魔法筆記里記載的,對血肉重塑術的描述, 希雅當時沒看懂。

    因為當時一看這種法術,就覺得不像是什么正經法術, 更像是與什么邪神有關的特殊儀軌。

    可后來因為艾拉被塞西爾主教綁定了血咒,若是不破解,這孩子就要被塞西爾綁定坑死,希雅是寧可冒險一試,也不愿被塞西爾這種人渣要挾, 才會冒險請樹神降臨實施血肉重塑,用艾拉和迪麗絲的一半血肉重塑了一個替身, 替她承擔血咒反噬之力, 才讓她徹底擺脫束縛。

    可現在看到安娜用這種法術來重塑眼球移植給康妮時, 完全沒有那些血肉魔法施展時帶來的邪惡氣息, 反倒有一種強大的生命力波動, 連帶著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氣息增強了不少。

    要知道,正常的血肉重塑術施展過程中, 需要付出大量的生命力和精力,那次為艾拉施術時,就是迪麗絲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力和血肉,如果不是安娜和希雅的治愈術一直給她刷著, 恐怕就真的得一命換一命才行。

    這種血肉重塑術的力量, 來自于黑暗與生命禁忌之力,使用時不光對目標生物的靈魂會造成極大的沖擊, 有可能使其失去自我或陷入瘋狂,同時對施法者也有可能帶來詛咒和靈魂污染的負面效應, 所以哪怕這種法術在理論上擁有改變生物命運的神奇力量,但實際應用過程中卻充滿得了未知的危險和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在希雅老祖宗冰雪女巫的魔法筆記里,就再三警告,不要輕易使用這種禁忌魔法,以免帶來不可預知的后果。

    希雅自己試過一次,感受到在施法過程中,那種源于生命干預時不可測的危機,這是對生命奧秘的探索與窺視,是凡人對神明領域的一種侵犯,故而大多數時候,需要請神降來協助完成,比如上次希雅請樹神降臨,對應的就是木系魔力的迪麗絲母女。

    安娜這次雖然無需重塑整個□□,只需要重塑一雙眼睛?裳劬κ侨松砩戏浅L厥獾钠鞴,它不光結構復雜,從晶狀體、視網膜、脈絡膜等,都需要通過細胞的增殖、遷移和分化逐步形成,并且涉及到多個器官系統的協同工作。所以在完成重塑眼球之后,還要在移植入眼眶時,連接上對應的神經和血管,才能保證新的眼球在人體內的存活和功能正常運轉。

    所以,當看到那兩顆由血肉重塑術制造出來的眼球,后面的血管和神經猶如觸手般伸展著,插入康妮的眼眶中,再她的眼眶里尋找幾乎已經萎縮的血管和神經對接時的畫面,就讓希雅感覺十分刺激。

    小家伙此時的神色珍重,認真的眼神和態度,讓她原本稚嫩的面龐上,隱隱散發著一種圣潔的光環,讓這些天可以說與她朝夕相處的希雅,都有些陌生的感覺。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勾動著無形的絲線,切斷萎縮的神經線和血管,再與新生的眼球對接,星星點點的圣光迅速地撲上去貼在接合的斷口處,讓它們飛快地融合生長,血液重新開始流入眼球,神經牽動大腦,讓那兩顆眼球的瞳孔,開始一點點有了靈活的神采,而不似先前那般無神和呆滯。

    等到血管神經都一一接駁好,眼珠骨碌碌地一轉,自動收回了眼眶之中,在淡淡的白色圣光下,輕輕地眨了下眼,兩顆大大的淚珠,從里面滑落出來。

    “安娜,你是天使嗎?”康妮哽咽著問,從被關入地牢開始,經歷了那么多的酷刑后,還被剜去雙目,縫合眼皮,鎖在黑塔地牢中,如果不是身邊的禿頭女以微弱的生命力支持著她,她早就已經化為一堵枯骨,更是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到面前這個身上泛著淡淡圣光,金色卷發襯托的一張小臉雪白無暇,飽滿圓潤的臉頰上海帶著一對酒窩,那是看到她恢復視力后欣慰的笑容,明媚燦爛,就如同她無數次夢想過的陽光。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使,應該就是像她這樣的吧?

    安娜聽到她的贊美,卻有些臉紅起來,“康妮阿姨,我不是天使,我是安娜,女巫領的小女巫!

    康妮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她先前被縫合眼皮,臉上的肌肉萎縮,就算如今被圣光術治愈,許久未曾笑過的臉部肌肉,變得十分僵硬,扯動嘴角的表情,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哭。

    “女巫領啊,!您就是領主大人嗎?”

    她終于看到了安娜身后的希雅,有些激動,也有些不安,“感謝您救了我!我……能夠加入女巫領嗎?”

    以前,被稱作女巫,就是一個噩夢的開始,可現在她都能感覺到,小安娜在自稱女巫的時候,帶著多么驕傲的口氣和神色,讓她第一次覺得,她,也想做個真正的女巫。

    只是——

    “我在覺醒的時候被他們挖掉了眼睛,抽取了魔力和鮮血,后來就根本無法使出任何魔法……甚至不知道自己覺醒的是哪一種魔法……”

    康妮十分羞愧,她渾渾噩噩地被捕,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覺醒的,就被抽走了魔力和鮮血,困在地牢之中,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根本就沒有能夠真正使用過一次自己的魔法。

    她甚至覺得,跟小安娜比起來,她就是個不配稱為女巫的廢物。

    看到她剛剛才高興了一下,就羞愧地低下頭,希雅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不用擔心,我會教你冥想法,幫助你重新凝聚魔力池,在我們這里,不論能不能覺醒魔力,只要愿意,都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就算以前什么都不會,也可以從頭學起,我正在籌辦一所魔法學校,你們是第一批學生……”

    “真的?”康妮沒等她說完,就激動地抬起頭來,反拉住她的手,用力點頭,“我愿意,我愿意跟大人學習魔法,無論多苦多累我都不怕!”

    不止是康妮,其他的女巫們,聽說可以學習魔法后,都十分激動,恨不得立刻就能開始學習魔法,今天覺醒,明天就能移山填海、引動雷火……

    尤其是曾經變成禿頭的梅麗莎爾,她本來可以通過圣光治愈術重新讓頭發長出來,可她看到了迪麗絲之后,還沒等頭發長出來,腦袋上就冒出了無數菌絲,愣是長出了一頭五彩斑斕的小蘑菇“頭發”來。

    她原本就是地牢中活得最久的女巫,甚至自己撕碎了自己的子宮,毀掉了生育機能,可滿心的仇恨和強大的生命力,讓她在地牢中不斷地汲取各種生命力,哪怕是最陰暗潮濕污穢的地方,只要有一點點生機,她就會想盡辦法吸收過來,在維系自己生機的同時,也艱難地幫助其他的女巫們維持生命。

    可以說,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地牢里的這些女巫,恐怕根本沒有幾個能活著等到希雅的救援。

    只是她也沒想到,覺醒時偏向木系治愈的魔力池,在被不斷抽干又緩慢吸收魔力恢復的過程中,竟然會發生如此古怪的變異。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摸摸自己的“蘑菇頭”,期盼地望向希雅,“領主大人,能夠幫我去掉這些蘑菇嗎?”

    希雅也心情十分復雜地看著她頭上那些十分像小噴菇的五彩蘑菇,如果遮住光線,還能看到它們發出五色熒光,可根據她的經驗常識,顏色越鮮艷的蘑菇,毒性越重。

    “這些蘑菇,應該屬于你的魔力衍生物,如果失去它們,可能會損失相當大一部分魔力!

    “其實你可以嘗試與它們溝通,挖掘它們的能力,像迪麗絲一樣,等你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的魔力之后,就可以控制它們進行變化或者隱藏它們的屬性!

    “總之我是不建議你去掉這些小蘑菇的,不要小看了它們,這種變異魔力生物,都有著十分強大的魔法技能,就看你能不能用好它們了!

    就像艾拉頭頂的小花,不光變異過,還在她血肉重塑的時候,接受了樹神的祝福,強化了魔力,所以小花的毒性之強,單論攻擊力的話,就算是迪麗絲和茱莉婭也都不是她的對手。

    好在她雖然年紀小不懂事,可十分依賴迪麗絲,也非常乖巧聽話,從不亂釋放花粉,還會幫著媽媽一起種地,讓那些不知道她能力的普通人還覺得她頭頂的花格外漂亮,根本沒想過那朵色彩鮮艷的花朵會有多么可怕的毒性。

    雖然不知道梅麗莎爾的“蘑菇頭”毒性如何,但希雅總覺得,經歷了那么多磨難還能活下來,保持本心不變的人,強大是必然的。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凡是殺不死我的,必將使我更加強大。

    梅麗莎爾聽著她的話,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蘑菇頭”,掐了一根下來,看到那綠幽幽的熒光色,嫩嫩的小菌蓋,像一把小小的綠傘,她看著看著,忽然就落下淚來。

    “這……這是我的孩子!”

    希雅一下子也呆住了。

    梅麗莎爾放聲大哭起來,她雖然沒有被挖去眼睛,可她在地下的時間太久太久,已經幾乎看不到東西,就算用圣光治愈術,也只能讓她恢復一部分視力,還是希雅給她配制了一副眼鏡,才讓她能夠勉強看清楚一點。

    她手里的小綠傘蘑菇,被她又放回頭頂,說來也怪,她就那么隨意地一插,小綠傘就重新接了回去,還隨著她哭泣時的動作一下一下垂下菌蓋來,蹭蹭她的面頰,好像在替她擦拭淚水一般。

    她哭得泣不成聲,康妮只能替她解釋。

    原來梅麗莎爾曾經生過三個孩子,都是剛出生就被教廷的人抱走,她原本以為那些孩子會像教廷收養的孤兒一樣,被培養成圣騎士或圣女。

    如果是那樣,她也認了。哪怕這些并不是她期待著出生的孩子,可她天生的母性,讓她依然放不下這些孩子。

    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因為要抽取她的魔力血脈做個實驗時,她被帶去了一個白色的實驗室,看到了許多半成品的實驗器官和胚胎,其中一個正在被神官植入魔獸器官的嬰兒身上,有著她永遠忘不了的胎記,那是她唯一記得的孩子,只來得及看了那么一眼,連模樣都沒看清,就記住了那個小小的綠傘般的胎記,因為顏色和模樣太過古怪,她才能一直記著。

    看到那個嬰兒承受不住魔獸身上的魔力而爆成了一團血肉后,接受了新的魔力藥劑實驗,發現她再次懷孕后,梅麗莎爾就默默地等著機會,在自己的魔力稍稍恢復了一點點,可以動手的時候,就親手撕開了自己的腹腔,撕碎了自己的子宮和里面的胚胎。

    她那時是完全都不想活了,可命運往往就是那樣折磨人,她越不想活,就越是死不了,承受著各種非人的折磨,也積攢下無邊的仇恨。

    康妮見過她最悲慘的時候,也明白她此時的心情,對她伸出雙手,將她抱在懷中,任由她盡情地哭泣。

    “想哭就哭吧,好好哭一場,等我們學了本事,就去找那些害過我們的人報仇!

    呃,這個……好像有點難。

    希雅只能告訴她們,主持女巫實驗的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已經被她燒成灰給揚了,如今王都的光明教廷,除了教皇轉化成黑暗使徒后,其他的圣騎士和神官都被教皇在轉化儀式上獻祭了,從鮮血到靈魂,都已經成為黑暗之神的祭品。

    “教皇還活著嗎?”梅麗莎爾問。

    希雅想了想,不敢確定:“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存在的形式還能不能算是活著,但他應該依然在王都,他獻祭了那么多人,將光明教廷轉化為黑暗深淵,就是為了替黑暗之神打造一個地上的黑暗王國!

    “王都里那些被他轉化的亡靈,從黑暗深淵里爬出來的邪靈,以及王都的人變異成的吸血魔等等,都將成為黑暗王國的子民,為黑暗之神擴張神國領土!

    “所以我們現在在努力加大魔法工廠的產能,只有生產更多的魔法燈,才能讓更多的人不受黑暗侵蝕!

    “還有我們的女巫們,也都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在黑暗來襲的時候,保護我們的家園!

    梅麗莎爾抬起頭來,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露出堅毅的神色,“領主大人,謝謝您的指引,我會和我的孩子們一起,保護好我們的女巫領。只是在此之前,請容許我先去一趟藍達港!

    “藍達港?”希雅有些意外,“你去藍達港……你是藍達港人嗎?”

    梅麗莎爾因為受到多年摧殘,顯得十分蒼老,這是圣光治愈術無法回復的青春,只有靠她自己修復魔力池后,重新修復身體機能才有機會恢復她本來該有的青春。

    也正因為如此,希雅沒法從她的外表上,看出她的來歷。

    奧蘭王國是以白種人為主,但也有一些混血人種,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藍達港人,據說很久以前藍達港的領主曾經與人魚聯姻,獲得過人魚的基因,雖然后代并沒有長出魚尾巴來,還是正常的人類形象,但他們的膚色會更接近于人魚那種近乎透明的藍白色,甚至有些人的耳后還有未曾蛻化完全的腮孔。

    梅麗莎爾當初不光是頭發被拔光,從頭皮到脖子上,都是瘢痕累累的傷疤,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藍達港人的特點。

    藍達港作為奧蘭王國最繁華的貿易海港,是與外海和其他大陸往來的重要港口,有著十分特殊的地位,鎮守藍達港的領主蒙迪·霍齊森是奧蘭王國唯一的大海騎士,據說擁有一只藍鯨坐騎,是在海上無敵的霸主,就連奧蘭王國的國王奧格瑪五世,都對他是禮敬有加,哪怕明知道藍達港富庶不亞于威斯特領,卻從不敢對藍達港加稅。

    一來,是因為霍奇森家族的人丁興旺,光是蒙迪·霍奇森的子女,據說就多達上百個,有一些甚至從小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

    二來是因為藍鯨的特殊性,霍奇森家族的傳承血脈屬于水系,在海上無敵,可是藍鯨沒法上岸啊,就算再厲害,他也只能向著大海擴張,而不可能與奧格瑪五世爭奪陸地上的權力。

    更重要的是,在奧格瑪五世看來,老威斯特伯爵死了,他還能找到其他的將領取而代之,一樣能夠守住鷹愁谷要塞?墒侨绻麤]有了霍奇森家族,想要再找出一個能夠在大海上守護船隊的家族,實在是太難了。

    梅麗莎爾看出希雅的疑問,苦笑了一下,“是的,就因為我覺醒的不是霍奇森家的水系魔力血脈,所以他們懷疑我是個野種,連我的母親,也因為我的覺醒被當做通□□亂的女人,當眾以石刑處死,而我則被當做女巫交給了教廷!

    石刑……希雅一聽,都有些不寒而栗。

    她想不到,這種在她那個世界里早已被拋棄的古老刑罰,被認為是最殘酷和不人道的刑罰,居然在這個世界里也依然存在著。

    那位蒙迪·霍奇森領主,能夠有一百多個兒女,想也不可能只有一個妻子,可他自己能夠做個海王,卻因為一個女兒覺醒了特殊的血脈,就認定她母親的不貞,甚至以通女干為名,采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對她施加刑罰。

    石刑的殘忍,不僅在于處死的手段,因為這種刑罰在執行的時候,是將人捆綁在木樁上,然后由周圍圍觀的群中投擲石頭,將其活活打死。

    在這個過程中,會有行刑人員當眾宣布她的“罪狀”,讓所有的人來唾棄她,每個人都成為行刑者,從心理到□□,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存在。

    甚至有的時候,還會要求“罪犯”的親人,親自動手,以示自己與罪人的決裂,來表達自己的清白。

    可以想象,那個女人,在被冤死的時候,不僅要被千夫所指,還要被親人們親手砸石頭,親口斷絕關系,所受到的折磨,比被石頭一點點砸死更加殘酷。

    梅麗莎爾回想起往事,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我的哥哥們,親手用石頭砸了她,甚至還割破了我的臉和耳朵,說我不配做霍奇森家族的人!

    她人生的前十幾年里,本是藍達港領主的女兒,哪怕只是一百多個子女中的一個,也因為她母親曾經受寵生過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得到過不少財富,一直是無憂無慮的長大。

    可是誰也沒能想到,她覺醒的會是木系魔力,當那點綠光籠罩在她的身上時,就成為了她和母親的災難。

    她恨過蒙迪·霍奇森,恨過兩個哥哥,恨過教廷的神官們,只是原本以為自己根本無力報仇,只能日日夜夜在黑牢之中詛咒著藍達港,詛咒著教廷。

    可現在她既然活著回來,還重新擁有了自己的力量,哪怕不再是治愈的木系能力,而是變異了的毒蘑菇,她也想要重回藍達港,向那些霍奇森們討回屬于自己和母親的公道。

    希雅聽完她的想法,點了點頭,“你可以回藍達港,但不是現在。我們先前剛剛改造了三艘戰艦,還需要訓練水軍,既然你是霍奇森家族出身的,那就和多米尼克一起先將這三艘戰艦完善了,等萬事齊備,再帶著人去藍達港。”

    梅麗莎爾愣住了,“領主……你是說……要我帶著戰艦回藍達港?”

    她本想著憑借毒蘑菇的魔力,悄悄地潛回藍達港下毒,可不知道自己這些初級毒蘑菇,能不能夠毒死蒙迪這樣的大海騎士。

    卻沒想到,希雅竟然毫不猶豫地拿出女巫領唯三的戰艦交給她,作為對她的支持,真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可我并不懂得指揮戰艦,也沒有強大的水系魔力……”

    這是她一生之痛,她絕不相信善良溫柔的母親會與人通女干,也并不知道自己血脈的來源,但她知道,霍奇森家族除了蒙迪之外,還有五六個覺醒的子女,甚至還有早就不問世事的長老,那些人都是家族供奉著的水系魔法師,也是霍奇森家族能夠幾百年來一直占據藍達港的根基。

    而她連一點兒水系魔力都沒有,又怎么能夠與擁有大海騎士,藍鯨坐騎和許多水系魔法師的霍奇森家族正面進行水戰?

    希雅卻笑了笑,抬起手來,手心上緩緩浮起了一個水球,雖然只有拳頭大小,卻隨著她的手指輕輕轉動,從水球變成了水霧,忽然有凝結成了無數顆冰珠,朝著她飛拉過來。

    梅麗莎爾嚇了一跳,可那些冰珠飛得極快,根本不給她躲避的機會,就已經到了她的面前,當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時,卻沒有感覺到被冰珠砸到的痛楚,而是感覺到一片溫暖細密的水珠輕柔地灑落在她的頭頂。

    她頭頂上的那些五色毒蘑菇,被這溫暖的治療之雨澆灌著,歡快地扭動著,抬起菌蓋來,像是在大口大口地喝著雨水,隨著雨水的滋潤,竟然眼看著就又長高了一截。

    梅麗莎爾睜開眼,目瞪口呆地看著希雅。

    “這……領主你是水系魔法師?”

    她明明記得,領主大人當時在救他們的時候,身上圍著一圈的小火球,那些火球發出的光,照亮了整個地牢,讓在黑暗中幾乎失去了視力的她,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火焰。

    這水與火,是不相容的吧?怎么會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呢?

    希雅攤開另一只手,掌心浮出一個小火球來,讓她們看著自己兩只手中,一個火球一個水球,再碰撞之后,炸開了一朵漂亮的水花,瞬間化為一團霧氣消失。

    看得幾個女巫都屏住了呼吸,心馳神往。

    炫技結束,希雅說道:“其實我們能掌握的魔法,并不絕對由血脈決定,血脈魔力只能提供給你最容易覺醒的魔法之路,而實際上,只要擁有魔力感知能力,就算祖上沒有魔法血脈,也有可能通過冥想法吸收魔力元來覺醒魔力。”

    “梅麗莎爾,我想,你覺醒木系魔力,或許就是因為你對木系的親和力,超過了水系,并不代表你就無法吸收水系魔力,就像你現在擁有的蘑菇,菌類生長的環境,除了腐木之外,還需要潮濕的環境,也就是水系元素!

    “就像我的家族中,因為祖輩分別擁有水火兩系魔力血脈,魔力元素的沖突,反而導致覺醒十分困難,直到我找到讓它們達成平衡的方法,才能夠在覺醒的同時,發揮更大的威力!

    “魔法,是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不要被過去的概念輕易定義和束縛,要從自己的想象出發,想象魔力屬于自己的一部分,想象大自然中那些天然魔力元素存在的形式,才能夠讓魔力元素和我們真正融為一體。”

    看到女巫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希雅拍拍梅麗莎爾的肩膀,說道:“你們也不用太著急,我會盡快安排你們開始學習魔法,只有學好了魔法,才能夠更好的提升自己的能力。你自己的仇,總是要自己親手去報,才最解恨,對不對?”

    梅麗莎爾用力地點了點頭,握起了拳頭,“多謝領主大人,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我會學好魔法,學會指揮戰艦,親自去替我和母親報仇。”

    “說到水系魔法……”希雅忽然想起來,“還有個人要介紹給你認識呢!”

    梅麗莎爾完全沒想到,希雅說的人……會是個真正的人魚!

    摩根娜一開始跟著茱莉婭去鹽湖那邊待了大半個月,就開始想希雅,鬧著回威斯特城堡,結果希雅卻帶了安娜到王都去了,她賭氣了好幾天,為媽媽居然不帶自己的事,甚至連奶都少了了好幾瓶。

    可等到希雅一回來,小家伙的怒火就消失得干干凈凈,這兩天簡直恨不得化身成希雅的影子,走到哪都想跟著她,可她現在還太小,魚尾需要長時間留在水里才不至于干燥脫鱗,希雅就不得不在這邊修了個水池,讓她能夠隨時泡在水里休息。

    這會兒摩根娜就在廣場上的噴泉里,跟著茱莉婭一起玩噴泉游戲。

    當然,是茱莉婭負責捏各種小魚然后把它們石化擺在噴泉四周,摩根娜就施展魔法讓噴泉池里的水從小魚的嘴里噴出來,四面八方的小魚噴泉噴出的水霧,再噴泉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美麗的七色彩虹,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觀看。

    女巫領有小石猴茱莉婭,還有個小人魚的事,已經不是什么秘密,就連外來的商人也經?吹竭@兩個孩子到處玩耍,她們的心性更貪玩一些,經常會帶著領地里的小孩一起玩,屬于典型的孩子王。

    梅麗莎爾看著陽光下嬉戲著的小人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號稱曾經與人魚通婚,擁有人魚血脈的霍奇森家族,其實到如今已經血脈十分稀薄,甚至包括蒙迪·霍奇森在內,都沒有見過真正的人魚。

    而根據她的了解,當初那條被霍奇森家族“通婚”的人魚,也根本不是自愿,而是被他們捕獵來的人魚,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給霍奇森家族留下了人魚的血脈,讓他們能夠覺醒水系魔力。

    可現在,她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魚女孩,自由自在地在女巫領嬉戲玩耍,并沒有被當做禁臠和奴隸囚禁,更沒有被關入實驗室里,成為一個配種生育的工具和實驗材料。

    陽光灑在噴泉濺出的水珠上,猶如無數顆璀璨的鉆石在閃爍著,周圍濕潤的泥土氣息和淡淡的草木香氣,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與生機。

    有一粒種子,曾經深埋在心底的魔力種子,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從梅麗莎爾的身體里蘇醒,萌芽,生長……

    她輕輕地抬起手來,學著希雅剛才的姿勢,手心向上,一顆小小的,最多也就有黃豆大小的水珠,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晶瑩剔透,散發著屬于大海的氣息。

    原本正在和茱莉婭打水仗玩的摩根娜忽然抬起頭來,朝梅麗莎爾望過來,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再一看到希雅,她就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根本不顧自己身上的水,直接一個飛撲撲進了希雅的懷抱中。

    “媽媽!”

    希雅無奈地抱著她,沒辦法,自己孵出來的蛋,就算是喜當媽也得認了。

    梅麗莎爾愕然地看著她,差點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她……是你的孩子?”

    希雅搖搖頭,又點點頭,“是我幫她孵化的,所以……也算我的孩子吧!”雖然沒有血緣,可摩根娜認定了是她,她也無法拒絕這個跟自己一樣擁有水火魔力的小家伙,否則她肯定能哭出一片海來淹了整個威斯特城堡呢。

    梅麗莎爾明白過來,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水珠,苦笑了一下,“如果當初,我先覺醒的是這一滴水,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這世界上并沒有如果可以重來,霍奇森家族的女兒,覺醒了水系魔法血脈的,就會成為真正的繼承人之一,不能外嫁,回被安排跟同族的人結婚生育,就是為了生下血脈更純正的魔法繼承人。

    只是這么多年內部通婚下來,并沒有提升霍奇森家族的血脈純度,反而覺醒的人越來越少,到了她這一代的女兒里,甚至只有她一個覺醒了,結果還不是水系魔力,所以才會引起蒙迪·霍奇森那么大的反應,不惜以通女干之名處死了梅麗莎爾的母親。

    好吧,梅麗莎爾的母親,只能算蒙迪的一個情人,連正式的妻子名分都沒。

    如果她先覺醒的是水系魔法,或許就會成為正統繼承人,甚至有機會讓母親得到蒙迪更多的寵愛和尊重。

    這都是她以前曾經夢寐以求的事。

    可現實沒有如果,正因為一開始的意外,才真正暴露了蒙迪的本性和霍奇森們的冷酷,就連她的兩個哥哥也一樣,毫不猶豫地第一個向母親砸出了石頭,斷絕了二十年的母子之情。

    就因為這一滴水,來得太遲。

    梅麗莎爾看著手中的水珠,忍不住笑了,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又滴落下來。

    “媽媽,你看到嗎?我能證明,你是清白的了!

    摩根娜摟著希雅的脖子,好奇地看著她,小聲地附在希雅的耳邊說道:“媽媽,她為什么眼睛會流水?她不是人魚嗎?是因為沒有我這么漂亮的尾巴,所以才哭的嗎?”

    呃……希雅看了眼她華麗麗的金紅色大魚尾,還在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水,幾乎把她的衣服全部打濕了,卻也不得不承認,真是沒有什么衣裙,會比摩根娜的魚尾巴更漂亮更華麗。

    “是的,你,要不要去哄哄她呢?”

    摩根娜想了想,很勉強地答應了,“好吧,那我就讓她抱抱我把!”

    希雅沖著梅麗莎爾使了個眼色,走到她身邊,將摩根娜交給了她。

    梅麗莎爾意外地看著摩根娜朝自己張開手臂,趕緊從領主大人手中接過了她,有些笨手笨腳地抱著她的腰身,讓她的大魚尾巴坐在手臂上,沒想到摩根娜卻湊到了她的面前,響亮地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口。

    “我代表大海賜福給你!人魚的后代,你會擁有屬于你自己的尾巴的!不用羨慕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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