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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事后, 希雅并沒有找到崔斯蒂的下落,卻隱隱覺得,她并沒有和那些吸血魔一起灰飛煙滅。

    甚至, 她有一種感覺,這場看似殘酷的攻城戰, 只是她對吸血魔的一場演習。

    當然,面對劫后余生的羅恩伯爵和他的手下們,希雅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甚至都沒有接受他的邀請進入雷姆洛斯城,而是接受了他一番感謝后, 收了不少“厚禮”,就直接告辭離開了。

    羅恩伯爵有些不解, 但還是松了口氣。

    如果她真的接受入城的建議, 他反而不好處理, 畢竟以往在所有人面前, 他都是個堅定的狂信徒, 在他的領地上,從不允許女巫的存在。可現在卻是在危急關頭, 神官們棄他而去,女巫從天而降救了他和他的士兵們。這讓他感覺十分荒謬,卻又有種說不出的空虛和茫然。

    若是希雅知道,肯定會大笑三聲, 失去了信仰和人生目標的人, 可不就是個空心菜嗎?

    只不過她現在更重要事,是去追上那個落跑了的樞機主教艾薩克。

    當她知道, 弗雷河大橋的防御魔法陣無人主持的原因,居然是雷姆洛斯城的樞機主教艾薩克帶著教堂的神官們, 以為教皇閉關祈福為名,明面上臨時關閉了教堂,實際上卻是在兩天前偷偷離開了雷姆洛斯城。她就明白,這家伙十有八九是在看到圣騎士軍團之后,就發現了什么蹊蹺之處,才會搶先逃命,避過這一劫。

    可是就連亞瑟夫都不知道崔斯蒂藏在他的后勤隊伍里,艾薩克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后,為什么不加以阻攔,反而悄悄溜走?

    這事兒別人不可能知道答案,要問就只能問艾薩克本人了。

    所以希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羅恩伯爵的答謝宴,這次雷姆洛斯城的巡城軍傷亡也不輕,就希雅掃了眼城頭上當時膠著的情況,就知道至少有兩三千城防軍死于此役。

    畢竟,吸血魔這種喪尸病毒式的咬一口見血就感染的詛咒太過霸道,這樣再打一陣子下去,恐怕巡城軍就全都要變成吸血魔預備役了。

    這些吸血魔不怕死不怕刀箭,最大弱點就是怕火,怕圣光,她在投射火焰晶石彈的時候,還特地讓安娜用她的圣光包裹著投下去,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大作用,但最后的效果十分好,甚至超出了她的預判,就讓她更加有信心去追查教廷豢養的那只邪靈的事。

    艾薩克他們只提前了兩天離開,這里距離王都就算快馬加鞭,也有三天的路程。

    可放在小雪身上,那就是大鷹展翅,使勁加速一下,最多一天就能趕上。

    理論上,她完全可以在他們抵達王都之前追上。可問題是,她并沒有見過艾薩克主教,甚至翻遍了原主的記憶,也不記得這位雷姆洛斯城最有名的樞機主教。

    人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她現在也體會到,魔法知識和技能儲備的重要性了。

    無論是占卜術,還是預測術,都有找人的功能,雖然比不上追蹤術那么準確,但在她沒有任何艾薩克主教的頭發血液甚至隨身常用的衣物和其他物品時,這兩種魔法技能已經算是尋人魔法中準確率最高的了。

    只要知曉對方的真名,就可以通過占卜術占卜對方的一些情況,也可以用預測術來預測對方未來的動作。這兩種魔法的要求并不高,初級魔法師就能使用,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器具和魔法儀式作為輔助才能進行。

    比起東方那些“掐指一算”、“龜甲占卜”等等,這種魔法操縱起來不止麻煩,還要人付出一定代價,所以盡管這些預知類魔法的等級并不高,但并沒有多少人愿意在這上面下功夫,因為往往得不償失不說,預知的命運必將成為現實,會給人帶來更重的心理負擔。

    希雅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些神官不值得她付出什么代價去施展這種魔法,就果斷讓小雪加油趕路,只要她們趕在那些神官前面抵達王都,那就能守株待兔,等在那位艾薩克主教前往光明神殿的路上,提前來個截胡。

    想必,教廷的神官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她居然會膽大包天到在光明神殿前擄人吧!

    小雪飛起來那是十分快意,先前因為要照顧希雅和安娜的承受力,畢竟在高空中如果加速飛行,要承受的風力和溫度都和低空慢慢飛是兩碼事。

    現在希雅既然決定要加快速度前進,就給自己和安娜套上了一層有一層的魔法護盾,防風隔音保溫,再加上和小雪身體幾乎綁在了一起,才能夠保證在它高速飛行時不會被高空的氣流掀下雪鷹的后背,也不至于被高空寒流給凍成冰塊。

    只是她沒想到,才飛出去不到五百里,距離雷姆洛斯城頂多也就三百里不到的地方,她就看到了一支疑似教廷神官的隊伍。

    之所以說是疑似,是因為他們身上并沒有穿著教廷神官們的制式神官袍,而且一個個形容狼狽,其中還有好幾個人身上血漬斑斑,顯然是曾經受到過攻擊的模樣。

    可他們手里的長劍上,明顯帶著教廷圣光武器的氣息。

    自從圣杯出了問題后,整個光明神教從上到下,大部分神官都無法再使用圣光之力,別說給武器和各種魔法器物附魔,就連他們自己受傷都變得十分難以治療。可以前制造出來的各種圣光武器和魔法藥劑,依然可以使用,只是,用一次少一次,從原來的長效武器,變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這才是教廷先前一直不敢派兵出征的重要原因。

    只要他們一日不出兵,保持威懾力,就能讓所有人忌憚。可若是一旦真正出兵,卻沒能達到預想的效果,被人發現了圣光之力消失,他們就會陷入信仰破滅信徒崩潰的可怕局面。

    這一行十五人,其中有十個圣騎士,五個神官,趕著三輛馬車倉惶前行,一路上劍不敢入鞘,馬不敢駐足,一邊趕路一邊還警惕地朝著兩側張望,隨時準備應對從道路兩側的密林中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若是沒有小雪慷慨地共享鷹眼,希雅也沒法如此清晰地看到下面這些人的表情,盡管如此,在這片綿延三百多里、縱深近百里的萊拉森林中,并不適合雪鷹下去突襲,所能看到的景象,也被茂密的叢林遮擋了不少,給她的追蹤和判斷都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越往南,這些樹木就長得越發高大,萊拉森林并不算大,在奧蘭王國的最南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林海,那里盛產魔法藥草,也盛產各種毒蟲和魔獸,還有一些兇惡的土著人生活在里面,是奧蘭王國擴張的最大威脅。

    老威斯特伯爵就是在王國南征之路上,中了那些土著的埋伏,和他的士兵們,葬身于那片危機重重的密林之中。

    逢林莫入這句話,適用于各個世界。

    尤其是這片森林,能夠以萊拉為名,本身就說明問題。

    萊拉在魔法師的筆記記載中,是以詭術著稱的幻象女神,雖然沒聽說過哪個魔法師信奉這位女神,但中高階魔法技能中,都有幾個魔法師屬于萊拉掌控的領域。

    若不是希雅乘著雪鷹飛翔在這片叢林上空,還帶著擁有圣光之力的安娜,可以穩定心神,破除幻象,恐怕在這上面飛行的時候,也會受到這片森林的影響。

    身處其中的艾薩克一行人,此時此刻已經是焦頭爛額,后悔不迭,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停下腳步,只會死的更快更凄慘。

    原本這條通往王都的官道,穿過萊拉森林這一片是由教廷派人協助修筑,并提供的魔法防護陣,避免受到萊拉森林里的各種魔獸和幻象攻擊。

    如果沒有奧蘭王國官方和教廷給予的通行令牌,想要穿過這片森林是十分危險的行動,可只要有通行令牌,走官道完全是暢通無阻,區區百里之地,以他們附魔后的馬車速度,最多也就是半天的路程。

    可這段路,他們已經走了一天一夜還沒有走出去。

    這就是真的見了鬼了!

    艾薩克也有些焦急,看著手中魔法燈里的魔晶石快要耗盡,又心疼地往里面加了約莫蠶豆大小的一塊魔晶石,那盞原本燈火搖曳快要熄滅的魔法燈,再次光明大作,照亮了馬車周圍百米內的范圍。

    那些濃稠而黏膩的淡綠色霧氣,像是被這白色的燈光灼痛,迅速地后退進森林之中,讓這條路重新恢復了清晰的視線。

    “我們又回來了!”一個圣騎士發出了一聲驚呼,指著路旁的一株大樹,說:“這棵樹上的劍痕是我先前砍的,我砍了兩劍,一橫一豎,應該就是它!”

    眾人朝著那棵大樹望去,果然見到那株足一人合抱粗細的大樹樹干上,在約莫一人高的位置,有著一橫一豎歪歪扭扭丑陋的X形劍痕,對這個圣騎士“一橫一豎”的說法雖然有點鄙夷,但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劍痕很新,裂口處甚至連流出的樹汁都未曾凝固干結。

    他們的的確確走過這條路,可問題是這筆直的官道,如同一把劈開叢林的利劍,一往直前,根本沒有轉彎之處,他們也不敢離開官道,一直都是向前行進,怎么會走進先前走過的路?

    就好像,有人將他們身后的路,又截下來放在了他們前面,讓他們哪怕一直向前,也永遠走不出這片森林。

    這簡直比迷宮還要可怕。

    至少迷宮你走不通這條路還可以換一條路走,選擇錯誤的岔道大不了退回去重選。

    可這條無窮無盡的直道,卻走得幾乎讓他們崩潰。

    更何況,這兩側的森林中,還潛藏著各種危機。

    先前他們沒注意時,就被那淡綠色的濃霧遮蔽了去路,還是艾薩克主教發現空氣中有股甜膩膩的味道,連忙讓大家屏住呼吸,用這盞魔法燈驅散了濃霧,才發現所有人身上的鎧甲被濃霧腐蝕得銹跡斑斑,衣物也變得黏膩濕冷,稍微一碰就破損朽壞,像是被放置了至少十幾年沒有保養過一樣。

    這盞魔法燈還是當初艾薩克主教從光明神殿帶出來傳教時的圣物之一,屬于高階魔法道具,能夠驅逐迷霧,抵御幻象侵蝕。若沒有這盞燈,當初修這條官道時,不知要有多少人迷失在這片萊拉森林之中。

    盡管這盞燈的功效強大,卻也十分燒錢,燒的還不是一般的金幣銀幣,而是有價無市的魔晶石。一塊蠶豆大小的魔晶石,在王都可以賣出至少兩百金幣,卻只能維持短短半小時的光明。

    而且艾薩克能過感覺到,上一塊魔晶石堅持了至少三十分鐘,可這一塊消耗的速度顯然比之前更快,或許最多二十五分鐘,就會徹底耗盡。而他這次離開雷姆洛斯城時,身上一共帶了不超過一百塊這種魔晶石,就已經是他全部的家當了。

    可他們在這片森林中已經走了足足一天一夜,消耗掉了他超過一半的魔晶石,若是再這樣無窮無盡地走下去,只怕魔晶石全都用光,他們也走不出去。

    “嘶嘶!”路旁傳來古怪的嘶鳴聲,數十道白色的蛛絲從林中激射而出,朝著那些護衛在馬車周圍的圣騎士射去。

    圣騎士們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襲,很快結陣揮劍,揮舞著火把,斬斷蛛絲,順手一把火燒掉。

    然而有更多的蛛絲從他們的頭頂上方飛過,交錯縱橫,飛快地在他們上方織成了一張巨大的蛛網。然后就有一群臉盆大小的蜘蛛,順著蛛網從兩側的樹林中爬出來,抵達他們頭頂上方時,猛然垂下蛛絲,從半空中朝著他們跳了下去。

    圣騎士們揮劍砍去,一劍就能將這些蜘蛛劈成兩半,可那墨綠色的汁液四濺,若是濺到人的身上,瞬間就會將衣物和鎧甲腐蝕,輕則發紅,重則起泡,都是令人又癢又痛的,恨不得抓撓一下才能緩解。

    可他們都很清楚,如果他們這時候收回手來,那密密麻麻的蜘蛛們撲下來很快就會將他們淹沒,根本不會給他們治療傷口的機會。

    他們只能拼命地揮劍斬殺的同時,用那還帶有一點點微弱圣光之力的圣光火炬區燒死這些毒蟲,不讓它們靠近馬車。

    五個神官在拼命地念動咒語,維系著馬車上方的魔法防御護罩,臉色已經變得煞白,卻又不敢停歇半分。他們都能看到,頭頂上的防護罩上,密密麻麻地落著一層黑色的蜘蛛,那毛茸茸的腹部和鋒利的口器都在護罩上爬來爬去,尾部吐出的蛛絲黏糊糊地拖在護罩上,將本是無形的透明的魔法護罩,都侵蝕得靈光閃爍不已。

    “主教大人,我們快撐不住了!魔力……魔力不夠了!”

    類似這樣的攻擊,這一天一夜里,他們已經遇到了不下十次,一開始是突然躥出來的兔子,居然有小山羊那般大小,卻并非溫順的食草動物,那雙大腳一踹都能將馬車的車廂踹出個凹洞來。

    盡管圣騎士們很快斬殺了那二十多只兔子,可都沒來得及收拾這些戰利品做成加餐的烤肉,就又沖出來了一群風狼。

    這些風狼不光速度快,還有著低階風系魔法,屬于1階魔獸,可以發出風刃,正好圣騎士們的鎧甲被先前那古怪的濃霧侵蝕,變得銹跡斑斑不說,還又脆又輕了幾分,被這些風狼的風刃刺破,終于見了血。

    第三批出現的,就是野豬。

    這里的野豬體型龐大,光是獠牙就有近三尺長,足足有近千斤份量,沖出來的時候發出可怕的嘶吼聲,踩得地面都跟著顫抖不已。

    有兩個圣騎士在對付野豬時受了傷,也發現這些野豬的眼睛里都布滿的紅血絲,不像是普通的野豬,哪怕被他們亂劍砍得肚破腸流,還在一個勁沖著艾薩克主教所乘坐的馬車撞去。

    最后當圣騎士們斬下那十頭巨型野豬的頭顱后,總算安靜了兩三個小時,可以讓他們包扎一下傷口,稍稍緩口氣休息一下。

    可很快,他們就迎來了下一次攻擊。

    他們原本以為,這野豬就算是十分可怕的魔獸了,畢竟在萊拉森林這一帶,就算是以前沒修路的時候,最多也就出現過3、4級的魔獸,中階4魔獸已經是這了的上限了。

    以這隊圣騎士清一色大騎士的水平,加上艾薩克一個樞機主教和五個神官的力量,對付這些中低階魔獸,本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事實上,最最讓他們破防受傷的,還不是那些毒蛇和巨熊,而是大群的魔鼠和麻雀。

    體型巨大的魔獸,往往都是力量型的,并沒有多少特殊的魔法技能,就算是毒蛇,也是以毒為主,對于攜帶著圣物的神官們來說,完全克制。

    圣騎士修行到大騎士階段,在力量上已經不亞于一頭3階巨熊,除非是能冒出個六階以上的大地之熊,否則這些普通的叢林黑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那些魔鼠和麻雀則不同。

    它們完全是靠數量取勝,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地襲來,根本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只要你露出一點點破綻,它們就會立刻抓住鉆進去,將人撕咬啃食殆盡。

    就這樣,先前只是受點傷的圣騎士經歷了魔鼠和麻雀的偷襲后,損失了六個人,最后還是靠艾薩克主教拿出來的圣火炬才驅散燒跑了這些可怕的小魔獸。

    艾薩克其實并不是心疼圣火炬,只是這東西每個也得消耗魔晶石,而他的魔晶石已經不多了,卻依然看不到前路,就只能讓圣騎士們盡可能省著點用圣火炬,以免到了關鍵時刻反而沒有魔晶石,那大家就真的是走不出這條死路了。

    可現在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危險襲來,這些毛絨絨的黑蜘蛛一看就是那種毒性很強的黑暗魔獸,如果不用圣火炬,被那些蛛絲纏上,很快就會變成它們的食物。

    艾薩克手里舉著那盞魔法燈,站在馬車車廂前面的車轅上,咬破了指尖,將鮮血滴入了燈盞之中。

    那原本白色的燈光里,忽然帶上了幾分血色,趴在魔法護罩上面的蜘蛛像是被火燙著了一下,毛絨絨的體毛卷曲,連八只爪子也跟著蜷縮起來,抱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個個肉球一般,咕嚕咕嚕地從魔法護罩上滾落下去。

    圣騎士們趁機揮舞利劍,將這些蜷縮成球的蜘蛛砍成了兩半,那些墨綠色的汁液流淌了一地都是,有些濺在了他們身下的戰馬馬腿上,刺痛的戰馬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嘶啼聲,其中有一匹馬前蹄一屈,當場跪倒在地上,馬背上的圣騎士猝不及防地被掀落下馬,掉在地上的墨綠色蜘蛛毒液里,頓時發出一陣慘叫聲。

    眾人看到那位圣騎士只是在落地的一瞬間,沾染上毒液就翻身而起,可就算那么短短的一瞬間,他的頭、手、后背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像是被滾燙的水潑濺上去一般,先是發紅,然后冒出了大片大片的水泡,水泡破裂后,里面流出的竟然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和那蜘蛛毒液一樣墨綠色的膿水。

    他后背的鎧甲之前是被巨熊撕裂,還沒有來得及更換,這會兒卻成了那些毒液的突破口,迅速地侵入他的身體,將他渾身上下流過之處都腫起了大片的水泡,甚至撐破了他的衣服和鎧甲,讓他如同吹了氣一般,整個人都腫脹了接近一倍。

    可隨著那些水泡的炸開,墨綠色的膿液流出,他的體型又迅速縮小,身上的頭發、鎧甲、頭盔、全部都已經被侵蝕干凈,已經看不出五官來,只能看到一個個不斷冒出,又不斷炸裂的水泡。

    整個人,就像是一只被剝了皮以后,染上了墨綠色膿液的怪物。

    “殺了他。”艾薩克的聲音冰冷而僵硬,“給他一個解脫。”

    一名圣騎士點了點頭,咬著牙,揮劍將他的頭顱斬下,他剩下的半截身體倒在了地上,還在那些綠色的汁液中打了個滾,抽搐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沒了動靜。

    這讓其他的圣騎士更加小心,既要防備那些從天而降的毒蜘蛛,還要小心身下的戰馬避開地上的毒液,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毒蜘蛛被砍死,他們用圣火炬燒都來不及燒,戰馬們也一個個嘶鳴著到地,渾身沾滿了毒液,掙扎著死去。

    好在這次圣騎士們都已經有了準備,在戰馬倒下之前就跳到了馬車的車蓬上,或是車轅上,三輛馬車上,各站了四五個圣騎士,和里面的神官一起,苦苦支撐著。

    艾薩克主教狠了狠心,干脆拿出了一把銀色的小刀來,這次是從手腕上劃了一刀,一股鮮血直接噴到了魔法燈上,直到魔法燈發出的光全部變成了紅色,他才趕緊用布條包扎起自己手腕上如同嬰兒小口的血紅色傷口。若是放在從前,這種不到兩寸的傷口,就算再深一點,他也能夠在三個呼吸之內愈合。

    他原本已經達到了相當于高階初段魔法師的神力,卻在一夜之間消失,不光是無法發出圣光之力,就連自己身體原本接受光明神賜福后具有的自愈力,也一并跟著消失。

    這就等于說,從那天以后,他也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病、受傷、衰老……死去。

    他如今已經有八十七歲,原本在普通人看來,他頭發烏黑濃密,面龐紅潤飽滿,不見一絲皺紋,頂多也就是三四十歲的年紀。這都是因為他曾經得到過光明神賜福,才能夠晉升樞機主教之位,成為教廷在奧蘭王國中部地區最重要的神官。

    可從圣光消失之后,他就以比平常人更快的速度在衰老著,短短三個月時間,他就像是走過了三十年的歲月,從一個外表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

    更可怕的是,這還不是終點。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衰敗下去,甚至連大腦也開始變得遲鈍,記憶開始模糊,再這樣下去,不等熬到老死,他就先要變成一個老年癡呆患者,徹底失去魔力。

    對他而言,那簡直比死更可怕。

    只要還有魔力,他就還有重新恢復青春的機會,可若是失去了魔力,失去了理智和記憶,他就只能等死。

    所以他才避開了羅恩伯爵,哪怕是上次圣騎士們路過,他都是在做好重重偽裝后勉強支撐著見了一面。

    等他看清楚包括亞瑟夫在內的三千名圣騎士,全都無法使用圣光之力,原本成為圣騎士宣誓將生命奉獻給光明神后擁有的圣光之力和自愈之力,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而且,派他們出征的光明神殿,并沒有派任何一個神官隨軍。

    這種史無前例的做法,讓艾薩克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要知道,有沒有神官隨行的圣騎士團,完全是兩個隊伍。

    他們要面臨的,是邪惡而強大的女巫,那并不是從前那些尚未覺醒或者剛剛覺醒力量微弱的女巫,可以任由他們追捕和獵殺,而是一個在覺醒之初就反殺燒死了澤菲魯斯紅衣主教的女巫領主。

    面對這樣的超凡者,有神官的輔助,才能讓圣騎士們避免各種女巫的詛咒和魔法影響帶來的負面效應,發揮出最大的戰斗力。

    可若是沒有神官隨軍輔助,那這些圣騎士,對普通騎士可以說是所向披靡,對上女巫……艾薩克完全不敢想象這會是怎樣一場慘烈的屠殺局面。

    他不明白光明神殿怎么會做出這樣近乎愚蠢的自殺行為,可他不敢再留下。如果圣騎士軍團失敗,那雷姆洛斯城也一樣保不住。

    更何況,只有回到光明神殿,去求教皇,請光明神再次賜福,他才有可能擺脫現在這種無力和不斷衰老的狀況,搶救回自己的這條老命。

    哪怕因此拋棄了整個雷姆洛斯城。

    對他而言,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得不豁出自己的血,來激活魔法燈的第二重魔力,當光明的神圣之火無法驅逐黑暗,庇護他們時,那就只有用鮮血來召喚更為爆裂的血腥之火,來燒盡周圍一切黑暗與污穢的魔物。

    “吱吱!吱!——”從魔法燈發出的紅光,穿透了魔法護罩,照在了四周的毒蜘蛛身上,這次毒蜘蛛們身上不光是刺毛蜷曲,長腿收縮,而是直接冒出了火光,將它們燒烤得滋滋作響。

    一股濃冽的蛋白質被烤熟的味道混雜著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讓每個人的喉頭發緊,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下去。

    這一天一夜,他們也沒有時間吃東西,最多是啃了幾口干面包,那粗糙的面包又冷又硬,幾乎將他們的牙都硌出血來,這會兒忽然聞到了這股誘人的香氣,不光是嘴里冒出了口水,就連肚子也跟著發出了咕咕的叫聲,似乎在催促著他們趕緊不要錯過面前的美食。

    “不要動!”艾薩克的聲音虛弱而沙啞,“那些毒物,不能吃!”

    他很清楚這些毒蜘蛛的厲害,就算死了留下的毒液,都能將他們的戰馬毒死,現在就算被真的烤熟了那也不是他們能夠吃進肚子里去的。

    “守好馬車,等著這些蜘蛛都燒成了灰,應該……就能熬過這一關了!”

    圣騎士們默然不語,有個神官卻忍不住問,“那還會有多少關?我們……我們到底還能不能走出這片森林了?”

    一波又一波的魔獸來襲,花樣越來越多,從一開的地面攻擊,到后來的空襲麻雀,而現在的這些蜘蛛,簡直靠著蛛網是從四面八方襲來,讓他們完全是防不勝防。

    現在連馬匹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就算熬過了這一波攻擊,燒死了所有的毒蜘蛛,可他們失去了馬,還能走多遠?

    艾薩克看了他一眼,鑒定地點了點頭,“我們一定能走出去的,這些,都是幻象,是我主對我們的考驗。只有通過了主的考驗,我們才能重新回歸圣光的懷抱,找回我們的力量。”

    “讓熊熊血火,燃盡這些邪惡的魔獸,將它們燒成灰,撒進這片森林,作為對萊拉女神的供奉。身為光明神的信徒,我們絕不屈服于黑暗,絕不在邪惡面前退縮……”

    他在高聲地念著,似乎說的聲音越大,就能夠讓自己恢復更多的信心,去面對這無窮無盡的幻象森林大道和越來越兇猛的魔獸襲擊。

    可從頭頂之上,遙遙地傳來了一個清脆的笑聲。

    “絕不在邪惡面前退縮嗎?那你們為何要離開雷姆洛斯城?難道不是知道了圣騎士軍團即將覆滅的消息,害怕那些邪惡襲來,才落荒而逃的嗎?”

    “只可惜,你們逃過了那一劫,卻逃不過這片森林的懲罰啊!”

    艾薩克主教猛然抬頭,有些混濁的雙眼影影綽綽地看到在森林上空盤旋的巨大雪鷹,以及那坐在鷹背上的少女。

    灰白色的巨大羽翼在森林上空掠過時,帶起的風浪讓整片森林的樹木都發出唰唰的響聲,從上面俯瞰下去,就好像是一片原本平靜的碧綠樹海,忽然被它掀起的狂風卷起了波浪,層層疊疊地起起伏伏,發出嗚嗚的呼嘯聲。

    下面幸存的毒蜘蛛聽到這聲音迅速地爬走,鉆進森林后,就很快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地被砍得稀爛的蜘蛛和燒成了焦炭般的蜘蛛球。

    圣騎士和神官們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也跟著望向那只雪鷹。

    這是什么?下一波攻擊嗎?看著……卻有些不像呢!

    艾薩克的臉色,卻比看到那些毒蜘蛛更加難看,“是女巫領主,她居然敢追到這里來了?”

    希雅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冷笑一聲,“怎么?艾薩克主教,難道我說錯了嗎?哦,對了,你知不知道,將整個圣騎士軍團變成吸血魔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們的前任圣女崔斯蒂。”

    “崔斯蒂說,她會變成現在的吸血魔之主,正是拜你們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所賜。你這么急著趕回王都,是打算去求救呢,還是打算送份厚禮回去?”

    艾薩克聽到“厚禮”二字時,忽然面色一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圣女崔斯蒂今年春天就已經因為驅逐邪靈時不慎感染,回歸我主的懷抱,又怎么可能成為什么吸血魔之主,你這種一戳就破的假話,根本別想欺騙我們。”

    “要是你真敢下來進入萊拉森林,我就在這里等著你——”

    他已經覺察到,希雅來的時間絕不是這一會兒,恐怕已經從半空中觀察了他們許久,才會在他們清理完這些毒蜘蛛后出聲。

    看來她也一樣再忌憚著這片幻象森林的影響,她在空中可以脫離幻象,可若是下來了呢?

    只要踏足這條無盡之路,她就會跟他一樣陷入這無窮無盡的長路和無休止的魔獸攻擊中。

    他嘴角的笑容剛剛綻放,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白色的身影,從半空中翩然落下。

    第52章

    一圈白色的光暈籠罩在希雅和安娜的周身, 像是從她們身體里發出的光,自然柔和,純凈無邪。

    就差點晃瞎了來自雷姆洛斯城薩米爾大教堂的一行人。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兩個女巫。

    是圣光。

    熟悉而又陌生的圣光。

    是他們在過去這些年里, 天天使用著的,陪伴著的, 無比熟悉的圣光。卻也是最近這三四個月來,從削弱到消失的圣光。

    教廷的神官進階都是通過禱告得到光明神的賜福得到的,能夠招收更多的信徒,得到更多的信仰之力,就能讓他們得到更多的賜福。

    他們已經習慣了一邊免費發放圣水, 一邊收稅收割信仰,反正作為神明在人世的代行者, 解釋神諭是他們, 祈福禱告是他們, 沒有人會懷疑他們, 也就讓他們漸漸養成了獨占解釋權, 一切以教廷為尊的形式風格。

    就連國王的繼承權,都需要教廷的認可和教皇親自加冕, 便可以想象神官們在這個王國的地位,已然超越了普通貴族。

    可這一切權力和地位,都是源自神明的賜福,源自他們所擁有的圣光之力, 失去這種力量, 他們就和普通人無異,甚至還有可能更糟糕。因為從未曾擁有過的人, 絕不會知道曾經擁有過這種力量而又失去后,會是怎樣的惶恐和迷茫。

    看到素來以忠誠和公正榮耀聞名的圣騎士軍團也同樣失去了圣光之力, 艾薩克其實是松了口氣的。

    如果別人還有,就他沒了,那他就得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過去這幾年割韭菜割得太狠,從那些普通人身上收取的和最后供奉給神靈的差距太大,最后惹怒了神靈,才會收回賜福。

    現在大家都一樣,那就說明絕不是他自己的問題。

    艾薩克曾經看過教廷里那些古老的密卷,其中就有過神明大戰的記載,更有諸神黃昏的說法,就連現在他們信奉的這位光明神,都曾經死而復生了好幾次。

    或許只是神戰中光明神收回了賜福而已,最糟糕的,也就是光明神隕落,教皇肯定會再替他們選擇一位新的“神”,只要大家繼續奉上信仰之力,相信祂就是新的光明神,那么時間一久,光明神也就“復活”了,他們的圣光之力肯定就能恢復了。

    而目前,大家都沒有圣光之力的時候,當然是要選擇最安全的地方待著,而不是冒險留在外面。回去為教皇祈禱祝福,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個小女巫身上看到如此純粹的圣光之力。

    難道她小小年紀,還能比自己對神的信仰更深厚,奉上的供奉和祭品更多?

    可神恩從來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不論年齡,這個才十來歲的小女巫,的的確確周身都籠罩在圣光之力凝結的護盾之中,就連落在地上的時候,那滿地污穢毒血都像是受到了無形之力的排斥,迅速地向四面八方退去,給她的腳下留出了一片干干凈凈的黑土地。

    就連那些沾染了毒血的雜草和石子都迅速地滾到了一旁去,空出了方圓兩米左右,足夠希雅和安娜落腳的一片“凈土”。

    相對于她們的腳下,周圍依然是遍地的血腥污穢,毒蜘蛛被燒死后留下焦黑的尸體,散發著焦糊的氣味,混著毒血和人血的腥甜氣味,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腥氣。

    希雅微微皺了下眉,沒想到下面的空氣如此難聞,她揮手又給自己和安娜加了層隔絕空氣的護盾,安娜再施展了凈化術之后,小臉上的表情終于緩和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么難受惡心。

    艾薩克看著她們,卻笑了起來,“真是沒想到,你們居然會有人覺醒圣光之力。那正好,等下的要來的魔獸,就由你們對付吧!”

    他一副吃定了希雅的表情,看得希雅不住上火,“你以為我是來救你們的?”

    艾薩克搖搖頭,笑得意味深長,“您當然是來追捕我的,只不過,在得到您想要的東西之前,總不會看著我們死在這些魔獸的口中吧!”

    “這里,可是萊拉幻象森林,只要進來了,就別想那么容易地離開。”

    空中俯瞰下面的時候,希雅只看到這些人停在原地,然后跟兩側森林中沖出來的魔獸和毒蜘蛛們搏殺,眼看他們死傷半數,剩下的人也快耗盡魔力,就連艾薩克都開始用自己的鮮血來激發魔法道具,就知道她若是再不下去抓人,恐怕就只有給他們收尸的份了。

    等到落下來之后,雙腳及地,希雅忽然覺得周圍有種無形的壓迫力涌來,再聽艾薩克這么一說,微微瞇了瞇眼。

    “是啊,幻象森林,最應該害怕的人,不應該是你們嗎?”

    盡管她對這位傳說中早已經消失了的幻象女神萊拉并不了解,卻知道一個記載在冰雪女巫魔法筆記里的真理,但凡一個女人(女巫/女神)在死后被冠以□□、放浪、Y邪之名,引得所有人只關注那些緋聞八卦和風月艷聞的,那么大概率都是在為兇手/神的掩飾和開脫。

    因為但所有人的關注點都落在那些更吸引眼球和注意力的勁爆話題上,去討論死者生前是否純潔,到底與多少人有過關系,犯下了多少不可饒恕的錯誤時,真正的兇手已經悄然隱退。甚至會因為受害者有罪論,而讓真正的兇手變成了伸張正義、凈化邪惡的英雄。

    在希雅從原主的記憶得知,民間傳說里,這位幻象女神是出了名的生性放縱、喜歡構建幻象來迷惑人心,曾經誘惑過不少的英雄進入幻象結界,被她將靈魂與血肉一并吞噬。

    大多數人都對她又恨又怕,可當那最能抓住人心弱點的幻象出現時,很少有人能夠抵擋得住那本就是出自內心的誘惑。自己擋不住的,便會歸罪于對方的誘惑力太強,似乎就能替自己開脫:不是我不行,而是對手太強大。

    幻象女神萊拉并不需要信仰之力,她甚至還能吸收恐懼的情緒,被困在她的幻象中永遠無法離開的人越多,她的能力就會越大。因為里面每個人內心伸出的誘惑,都會在她的環境中具現化,哪怕偶爾出現一個兩個能抵擋誘惑信念堅定的英雄,可是當人多了之后,這幻象融合,變得更加復雜。

    人心欲求永無止境,那萊拉的幻象結界就會變得越來越龐大,越來越無邊無際,若是到最后,或許能夠將所有的人都拉入她的幻象結界之中,成為被她擺布的玩偶。

    結果一次意外中,萊拉吞噬進了一位神眷者,正好是光明神的神眷者,他在萊拉的幻象結界中,引來了光明神的神降,后果可想而知。

    作為諸神之中最為好戰的強大神力,光明神的圣光具有驅逐一切邪惡和黑暗的能量,對于在黑暗中幻化無邊誘惑的幻象女神來說,簡直就是天生的克星。

    當光明普照大地,驅逐所有迷霧和黑暗的時候,幻象結界不復存在,那些死于幻象結界中的人,他們的親友看到他們丑態百出慘不忍睹的尸體,便認定了幻象女神已經勾結惡魔,是她誘惑并殘害了這些人,還將他們的靈魂交易給了惡魔。

    最終幻象女神徹底失敗隕落,所有曾經信奉過她,學習過幻象魔法的魔法師,都成為教廷獵殺的對象,而她最后的神力殘留之地,便是這片幻象森林。

    進入幻象森林的人若是心存惡念,就會生出千奇百怪的幻獸,當他們死于幻象之中,這些本來只存在于他們恐懼中的幻獸,就會吞食他們的靈魂后成為幻象森林中真實存在的魔獸。

    幸好有光明神降下的神力庇佑這這片大陸,才讓那些幻象魔獸只能生存在幻象森林中,無法離開,否則對于普通人來說,肯定又是一場可怕的夢魘浩劫。而對于超凡者來說,這些幻獸卻成了最好的魔法材料來源。

    教廷靠著圣物在幻象森林中開出了一條通往王都的大道,還開辟了幾個試煉之地,讓那些初級神官和圣騎士們定期進來試煉,既能夠提升等級,還能收獲魔法材料。可以說是將幻象女神的最后剩余價值也利用無遺了。

    在希雅第一次看到這個傳說時,就深深地懷疑,幻象女神怕是被釣魚執法了。

    人家本來的神職就是以幻象測試人心,那么幻象中出現的事物,本身就是人心陰暗面的具象,你自己內心邪惡,最后吞噬了自己,反過來到怪是女神的誘惑導致人死于幻象,卻不怪那放出幻獸的本身就是他自己。

    可惜幻象女神沒法替自己辯解,或許她本就是一個虛無的存在,也未必有真實的確定的性別,只是因為這種神職的特性,才被人定義為女神。

    幻象,本身可以是極美好的,亦可以是極可怕的,可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幻象女神能夠決定的。

    她只是一道法則,卻被人利用,最終成了這片打材料的無限副本所在。

    如果這是一個游戲,希雅還能說這完全是狗策劃的設計,可若這是一個真實的異世界,她就只能說,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屠神陰謀。

    弱肉強食,神明之間,也未必和諧安寧,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的神戰傳說,會讓這片曾經孕育神靈的大陸變成教廷一家獨大的低魔世界,對女巫和其他魔法師極盡獵殺和打壓之能。

    希雅甚至可以大膽猜測,或許受害者,還不止幻象女神一個。只是她被潑的臟水最多,還留下了這片森林,就像是在這里反復鞭尸,讓人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豐富這位女神的“經歷”。

    畢竟,一個充滿讓各色人等都能在幻象中遭遇“艷遇殺”的女神,本就是吟游詩人在酒館里最吸引人題材。

    既然都是幻象了,怎么還不允許他們添加各種想象力進去,來讓這些奇詭的經歷變得更刺激更吸引人呢?

    這可比什么正正經經的大地女神哺育萬物的故事,更容易傳播出去啊!

    這些故事傳得越廣,就會有越多的人來萊拉森林尋找機遇,運氣好的說不定還能捕獲一些小型魔獸,光是魔獸身上的材料也能小賺一筆,運氣不好的,也可以為自己編出一個離譜的“艷遇”來,成為在酒館中的談資,說不定還能白賺幾杯酒喝。

    可無論哪一種傳說里,都無法回避一點:萊拉森林里受到的攻擊,是取決于進入森林的隊伍成員的綜合實力。

    艾薩克知道自己這些人已經擋不住下一次攻擊了,那些毒蜘蛛徹底殺光了他們的坐騎,如果再留下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而希雅和安娜,就是他們唯一破局的希望。

    希雅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呵呵一笑,想算計她們,這為樞機主教還真是想得挺美的。

    說話間,兩側森林中那淡綠色的霧氣開始再次涌出,只是這一次比先前幾次更為濃重,還帶著濃濃的水氣,遮天蔽日,讓人幾乎無法在看清被這濃霧吞沒的樹木和道路。

    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身前頂多四五尺內的東西,就連艾薩克手中那泛著紅光的魔法燈,也堪堪只照亮了他那一架馬車周圍,另外兩架馬車和前面的兩個女巫都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艾薩克有些意外,那個小女巫身上有圣光之力,本該是驅逐濃霧最好的力量,這樣他就不用再耗費自己的血液來維系魔法燈的光。

    可沒想到,人家說不干就不干,居然在濃霧方起時,就消失不見。

    他氣得咬牙,卻又不得不扯開手腕上的傷口,再次放血給魔法燈,當那血紅的燈光再次變亮時,竟然映照出那些濃霧中一張張可怕的鬼臉,正在隨著霧氣涌動,朝他張大了嘴咆哮著、怒吼著,若不是被紅光阻隔,恐怕就要撲上來將他撕成碎片。

    明明都是一些已經虛化成霧氣的鬼影,甚至已經失去了血肉,可艾薩克還是恩能從那一張張猙獰的骷髏般的面孔中,分辨出那些熟悉的人影來。

    這個,是他成為神官后,凈化的第一個女巫嫌疑人。

    之所以說是嫌疑人,是因為他們用盡了所有驗證女巫的手段,最終只能證明她可能將靈魂出賣給了惡魔。因為她作為一個底層出身的女仆,容貌太過美麗,不僅吸引了一個貴族家的家主老爺,還勾搭上了他的兒子,結果造成了父子相殘的人倫慘案,被人舉告有女巫的嫌疑。

    那是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艾薩克在老師的指引下,對那個女巫嫌疑人用了十二種刑罰,最后將她釘在了十字木樁上,用神圣之火焚為灰燼,終于讓這個小鎮恢復了平靜和安寧。

    他還記得,老師說過,過分的美貌就是女巫們的武器,她們用這種手段來誘惑男人,偷取他們身上的精血,甚至有的還會誘惑他們簽下惡魔契約,連死后的靈魂,都會被惡魔收走。

    所以,越美麗的女人,就越是危險,越容易墮落成女巫,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起初他還有些不忍,看著那美麗的面容和軀體在自己手下變成血跡斑斑,殘破不堪,最終消失在熊熊火焰之中,看著周圍人狂熱的眼神和崇敬的膜拜,他突然有種難言的快意,就像是終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從那時開始,他不僅獵殺女巫,還會捕獵那些具有魔法種子的魔法師預備役,因為他發現,“凈化”人的這些魔力之后,那些從他們尸體上逸散的魔力元素,也能夠促進他體內的“神力”增長。

    在他看來,這或許就是神明對于他盡職盡責鏟除邪惡的獎賞。

    在后來的幾十年里,艾薩克已經記不清自己殺過多少疑似的女巫和魔法師,一步步地,從一個最低等的神官,晉升到了整個王國中部地區的樞機主教,再向上一步,就可以成為教皇身邊的紅衣主教。

    可并非貴族出身,在教廷內毫無靠山,全靠自己一己之力升職的艾薩克,最后這步就走得十分艱難。他在雷姆洛斯城足足經營了三十年,甚至連羅恩伯爵能夠繼承雷姆洛斯侯爵的爵位,其中也有他的推動。

    當然,他也沒少收錢。

    眼看著羅恩伯爵瘋狂搜刮著領地財富來供奉教廷,艾薩克的“業績”也蒸蒸日上,遠超其他樞機主教,將成為接任澤菲魯斯的不二人選。

    可現在,他不但被嚇得狼狽逃離了雷姆洛斯城,還被困在了這該死的幻象森林里。

    原本這條路,他幾乎每年都要走一次,里面的幻獸試煉之地他也去過無數次,所以對于森林中可能出現的各種魔獸幻獸,他都有應對之策,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在失去了圣光之力后,這條路,本身就變成了一個最令人絕望的無盡之路。

    濃霧中的鬼影尖聲呼嘯,卻始終無法靠近魔法燈發出的紅光籠罩區域,剛才那個女鬼的鬼影憤怒地想要撲上來時,被紅光灼燒著化為青煙消散,就更加讓其他的鬼影忌憚,只能擠擠挨挨地圍繞在他周身,朝著他各種鬼哭哀嚎,試圖動搖他的心境,等著那盞燈油盡燈枯時,就會集體撲上來將他吞噬。

    “怎么?不敢過來了嗎?”艾薩克故意冷笑,“你們這些老鬼,活著的時候我尚且不怕你們,現在都已經變成了鬼,而我已經是光明神座下的樞機主教,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們嗎?”

    “有本事就上來啊!看看會不會被我再殺死一次哈哈哈哈!”

    他在瘋狂地大笑著,惡狠狠地刺激那些鬼影們,卻不知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中,卻是他提著魔法燈,正站在馬車前方對著霧氣手舞足蹈的怪笑,簡直跟瘋子一般。

    安娜都忍不住對希雅說:“這個人好兇啊!他連鬼都能殺的嗎?”

    希雅搖搖頭,“那不是鬼,是他心里藏著的幻象。應該都是以前被他殺死的人,他其實還是害怕這些人的復仇,才會念念不忘,使他們在這片森林中出現。只不過,除了他自己以外,我們現在都看不到那些鬼影,除非他們能夠殺死艾薩克,吞噬了他的魔力池后,才能擁有真正具現實體的機會。”

    艾薩克顯然很清楚這一點,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去想這些人,哦,這些鬼的存在。

    就像那個一開始的女人,明明已經撲進紅光中被燒成了一縷青煙,可沒過多一會兒,她的面孔再次出現在濃霧中,只是這次變得有些破碎而飄忽,整個面骨都像是用無數碎片拼合而成,在霧氣中飄飄蕩蕩,似乎隨時都會再次碎裂消失。

    只是她這次沒有冒進,而是圍著那圈魔法燈發出的紅光轉了一圈又一圈,耐心地等著光圈縮小。

    可是另外一個鬼影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干脆地撲進了她的鬼影之中,與她融合在了一起,讓她除了原本僅剩下的一個腦袋之外,居然有多了個脖子,下面居然直接接了一雙長長的手臂,如同章魚的觸手一般,顯得柔韌纖長,兩只手臂伸展開來,讓她不用再挪動,就幾乎能夠環抱住一半的紅光結界。

    其他的鬼影發覺這辦法不錯,也開始投入她的影子里,成為她的一部分,隨后三個鬼影融入后就讓她的手臂可以完全將紅光抱在里面,可其他的鬼影也不甘落后,繼續和她融合處第二雙手臂、第三雙手臂……

    那毫無用處的身體和腿腳對鬼影來說毫無用處,它們就干脆再融入之后,都變成了一只只纖長的手臂,一雙雙合攏之后,抱住了結界,然后用那尖尖的手指甲在紅光邊緣來回試探,不斷有手指被紅光消融,卻又很快又新的鬼影融入后將手指補起。

    對于它們來說,已經沒有實體的鬼影,只要消耗自己的靈魂之力,在這片森林中,就可以變出任何他們能想象出來的東西。

    于是希雅和安娜就看到了這個長著一個美人腦袋,可脖子下面卻長出了幾十只手臂,將艾薩克主教和他的魔法燈一起,層層疊疊地懷抱在了懷中。

    乍一看,簡直像是什么恐怖奇譚里走出來的惡魔。

    可看到她對艾薩克主教仇恨的眼神幾乎化為實質一般,希雅就知道,這完全是從艾薩克主教內心深處走出來的冤魂厲鬼,哪怕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幻獸,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安娜,過來一點,別讓碰著她了。”希雅干脆拉著安娜又后退了幾步,避免她身上的圣光之力影響到鬼影的發揮。盡管她用結界遮蔽住安娜身上的圣光,但還是能看出,周圍出現的幻獸們,對她倆都是“敬而遠之”的回避態度。

    只是除了這些惡鬼一般的幻獸外,居然還有一只雪白的毛絨絨的兔子,簡直都快跟安娜一樣高,一蹦一跳地從濃霧中跑出來,靠在安娜的腿邊,蹭著她的圣光,似乎一點兒也不怕圣光之力的凈化。

    事實上,它蹭蹭蹭的,不但沒被凈化掉,反而還白得發光,看著就像是用最純凈的白云捏成的棉花團子。

    安娜也稀罕得不行,伸手揉了把這只巨大的白兔,好奇地問希雅:“老師,這是真的兔子嗎?好軟好好摸啊!我能把它帶回去養嗎?這里實在太危險了!”

    她可是親眼看到,這里不光有風狼魔鼠,還有巨熊野豬、毒蛇毒蜘蛛等等,別的不說,眼前這個多臂人頭,就足夠嚇人的,像這只除了賣萌撒嬌什么都不會的大白兔,留在森林里恐怕只會成為其他魔獸的食物。

    希雅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它是受萊拉女神遺留神力幻化出來的幻獸,只能生存在這片森林里。帶不走的!”

    安娜有些擔心:“那它會不會被其他人或者魔獸吃掉啊?”

    在她看來,那個美女人頭融合了其他的鬼影,也相當于吃掉了它們,哪怕是為了復仇,長成這種奇奇怪怪的模樣,也夠嚇人的。而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兔子一看就沒什么戰斗力,簡直分分鐘都會被其他幻獸撕碎吃掉……

    她的話音剛落,旁邊有條風狼躥了出來,朝著安娜撲了過去。這并非那些幻獸,而是最常見的低階魔獸,最為嗜血好殺,狡猾奸詐,喜歡偷襲目標中最弱小的個體。

    安娜因為擔心傷害到那只大兔子,收起了身上的圣光護盾,在這最令幻獸和魔獸們恐懼的氣息剛一消失之際,這條風狼就毫不猶豫地朝著她撲上來。因為它們在恐懼的同時,也能感覺到,如果吃了這個小女孩的血肉,能讓它們得到莫大的好處。

    希雅手中的火球正要砸向那只風狼的腦袋時,卻看到白影一閃,竟是那只看似弱小無害的大白兔,忽然彈跳而起,一雙有力的后腿狠狠地蹬在了風狼的腦袋上。

    風狼慘叫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而那大白兔則毫不猶豫地跳到了它的身上,一雙大腳板在它的身上蹦跶來蹦跶去,踩踩踩地跳得格外歡快。

    地上,很快就多了張狼皮……

    希雅和安娜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果然這幻獸不可貌相,就算是只大白兔,也能踩死一條風狼,甚至還用它那雙無辜的紅眼睛威懾著其他的風狼,嚇得這些風狼都不敢上前半步。

    希雅給自己和安娜套上了魔法護盾,避免再出現魔獸偷襲的事,可那只大白兔踩死了風狼后,居然又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安娜的身邊,再它的裙角挨挨蹭蹭的,不愿意離開。

    一股水流憑空出現,將它腳上的狼血沖掉,希雅真是感謝自己覺醒的水火兩系魔法,方便實用,走哪里都能用得上,簡直就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必備魔法技能。

    看看這大白兔,她已經能夠隱約感覺到安娜和它的聯系,再看到它對自己施法弄出來的水流不閃不避的樣子,更加確定了這是安娜小女巫在這片幻象森林中幻想出來的幻獸,不禁有些好奇。

    為什么,到現在還沒看到自己內心欲望帶來的幻獸呢?

    不是說每個進入幻象森林的人,都會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那些恐懼之物會變成幻獸,打敗第一只幻獸后,就能有機會進入一個新的幻境,那才是真正的幻象森林,里面有萊拉女神留下的神力和那時留下的已經具現化的真實幻獸,如果能殺死它們,就能獲得一些十分罕見的魔法材料,無論是煉藥還是煉金都能夠用得上。

    所以希雅其實很期待看到屬于自己的幻獸。

    至少,應該不會是像艾薩克主教這種鬼影,真是能讓人做噩夢的存在。

    那個美人頭下面的十幾雙手臂,為了觀察紅光結界的情況,手掌上還長出了眼睛和嘴巴,不多不少,每只手里都長出了一個眼睛和一張嘴,沖著那紅光結界不光吐口水,還不停地眨著眼,血紅的眼珠被紅光刺得流淚,流出的血紅色淚水和著綠色的口水,幾乎要將那紅光結界都徹底淹沒。

    艾薩克也沒想到,那些鬼影不再一個個上,而是融合成了這樣一個怪物,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他一次又一次地割開手上的傷口,流出鮮血來維持魔法燈的光罩,可就算這樣,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和魔力隨著血液不斷流逝,等到他體內的血液流光,就是到了他的死期。

    “救命!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愿意用魔法燈跟你交換,換你救我離開這里——”

    他終于忍無可忍,崩潰地朝著希雅所在的方向跪下,扯著嗓子大叫起來。

    周圍的圣騎士和神官們都被濃霧吞沒,起初還能聽到一些廝殺聲,后來就漸漸地弱了下去,甚至到最后,只能聽到一些撕咬和吞食的聲音,讓他無法控制地在腦海中出現他們正在被那些幻獸撕咬著身體,一點點吞食他們血肉的畫面。

    他不想死,更不想變成這樣的死法。

    而在這里,唯一能救他的,就只有那兩個女巫了。

    希雅笑了一聲:“艾薩克主教,你真的是在求我嗎?”

    “是的!求您了!求你帶我離開這里吧!”艾薩克聽到她聲音平靜從容,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攻擊,再看那些鬼影揮舞著十幾雙手臂,將他和紅光結界一起包裹得如同蠶繭一般,更是驚恐得快要發瘋。

    “只要你救我出去,讓我干什么都行!”

    希雅:“好吧,那你告訴我,在光明神殿里,曾經被光明神封印鎮壓,后來又被紅衣大主教豢養的邪靈是什么?封印它的神器,是什么?”

    艾薩克的求救聲戛然而止,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苦澀地說:“那本該是我在晉升紅衣主教后才能知道的消息。”

    希雅笑了:“看來你已經提前知道了,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呢?難道你還怕我去放出邪靈,與祂合作滅了教廷嗎?”

    艾薩克對上結界外幾十雙猩紅的眼睛,被里面的恨意威懾弄得渾身汗毛直豎,卻又不得不回答希雅的問題。

    “我知道你不會,但我也只是私下里打聽,并不知道祂真正的身份。只知道,祂是一個墮落了的神靈。”

    希雅一怔,莫名地回頭看著隱沒在濃霧中的森林,喃喃地說:“難道是另一個萊拉女神?”

    “我不知道!”艾薩克看到一只手臂忽然突破了紅光結界,朝著他抓了過來,只是還沒碰到他的頭發,就被紅光燒得斷裂開來,掉落在地上還彈了兩下,正好落在他的腳背上,嚇得他趕緊抬腳想要將它甩開,卻忘了他原本就站在車轅上靠著車廂門而立,這樣一抬腳,剩下的一只腳根本無法保持平衡,身形晃了一晃,眼看要摔下來之際,他居然“靈機一動”地分開雙腿,干脆地“騎”在了車轅橫梁上。

    然后就發出了一聲古怪的慘叫聲,痛得他不得不收回魔法燈,一手將燈抱在胸前,一手朝著下身摸去。這種姿勢以他接近兩百斤的體型做出來,著實對接觸橫梁的部位壓力過大,差點就雞飛蛋打。

    魔法燈跟著晃動了一下,結界護罩出現了空當,立刻那十幾雙手臂,帶著掌心張大的嘴,都朝他撲了上來。

    而他根本來不及再割肉放血,幾乎一瞬間就被那十幾雙手臂“抱”住,那些鬼影們大笑著,完全不顧被紅光灼燒的痛苦,都用掌心的嘴,狠狠地朝他的身上咬下去。

    連那個美人頭鬼影也跟著撲了上來,就掛在艾薩克主教的脖子上,狠狠地咬開他的喉嚨,咕嚕咕嚕喝著他的血,血從她的嘴里喝進去,就從脖子流到了那十八雙手臂上,將手臂染得血紅一片。

    十八雙手臂三十六張嘴,同時開咬,沒多久就將艾薩克主教身上的血肉都撕扯著要下來,吞下去,也不見它們將這些血肉吃到了哪里去,就只能看到它們愉快的揮舞著,將他一點點啃噬成了一具白骨。

    至此,艾薩克依然還活著,哪怕說不出話來,還舉著那盞魔法燈。

    在他靈魂之火熄滅時,濃霧終于散去,露出了周圍的森林本來面目。

    希雅看著那片濃綠的森林,輕輕握住安娜的手,“聽,萊拉女神在召喚我們!”

    第53章

    山林寂靜, 微風吹拂,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剛才那片濃霧帶走。

    無論是地上那些魔獸的殘骸,還是艾薩克一行人的馬車, 包括他們自己在內,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在這里出現過。

    只剩下希雅牽著安娜的手,站在這條空曠的大道上。

    霧氣散去后,方能看到,此時已接近黃昏,夕陽的余暉給這片危險的森林鍍上了一層金邊, 讓靜謐的森林看起來有種油畫般濃墨重彩的美感。可希雅不會忘記,就是這片看似安靜的森林, 剛剛才吞噬了二十多個圣騎士和神官, 就連艾薩克手里的魔法燈, 最終也沒能護得住他。

    不愧是神靈留下的遺跡, 平時看著人畜無害, 還能給教廷出產大量魔法材料,到動真格的時候, 還是把人消滅得一點都不留啊!

    “快進來……過來啊……過來啊……”

    那森林里樹葉晃動的沙沙聲,匯聚成一個幽遠而空洞的聲音,像是一個女人如泣如訴的嘆息,吹進希雅的耳中, 絲絲縷縷的, 不肯散去。

    安娜微微感覺有些冷,抓緊了她的手, “老師,我沒聽到。”

    她隱約覺得周圍有些不對勁, 卻并沒有聽到希雅所說的聲音,只是難免感覺有些害怕,緊緊地貼在希雅的身邊,抓著她的手不敢松開。

    希雅感覺到她的不安和害怕,微微皺了下眉,沖著森林那邊的女聲說:“這孩子是我的學生,我不可能放她一個人在外面,如果你只讓我一個人進去,恐怕今天不行。”

    她的確很好奇萊拉女神現在的情況,但更不放心留下安娜,尤其是看到那些艾薩克和神官們臨死前的恐懼和掙扎,就能想象得到,這位女神對光明神的信徒恐怕都沒什么好感。

    安娜雖然并不算光明神的信徒,可她覺醒了圣光之力,甚至差點招惹來光明神的降臨,現在還成了為數不多還能使用圣光之力的人,顯然不會受幻象女神的待見。

    雖然不知道幻象女神召喚自己是好事還是壞事,可希雅都不敢放安娜單獨留下,這孩子是她帶出來的,她就有責任保護她完完整整地回到女巫領,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哪怕是跟神明作對。

    當然,希雅很清楚,在這個世界的規則里,神明無法直接降臨人間,參與世俗的權力爭斗與信仰之爭,只能通過祂們的神眷者和代行者,來傳播祂們的神跡,吸引更多的信徒。

    別說這位幻象女神已經“死”了,就算祂還“活”著,也不可能直接對她這樣的凡人出手。只是祂的遺體幻化成的這座森林有點嚇人,希雅不得不謹慎行事,以免自己被騙進去后,白白丟了安娜。

    她是徹徹底底的不信神,包括神的召喚。她可不會像那些本地土著一樣,聽到神的召喚,就巴巴的上去跪舔,完全不動腦子想想,如果神真的像傳說中那樣無所不能,那還需要信徒們為祂做事嗎?

    她是同情幻象女神的遭遇,但并不代表毫無警惕。

    這可是一位可以將你內心所有恐懼和陰暗面具現化的神靈,你想祂想得越多,越害怕,就會遇到越可怕的幻獸。

    想都不能想得神靈,隨時隨刻都能看到你內心深處最真實欲望的神靈,想想就很可怕啊。

    希雅甚至不敢想,這位是不是已經發現她并非這個世界的土著,所以才沒法具現化她心底最恐懼的事物,作為一個外來者,對這些神靈的能力,她起初并不相信,就像光明神看不到祂座下神官們犯的錯一樣,神明并非萬能,只要遵循這個世界的法則,那又何必懼怕這些被凡人“寵壞”了的神靈呢?

    “希雅希雅希雅……跟我來……跟我來……”

    原本已經退入森林的濃霧,再森林邊飛速聚攏,最后凝結成了一個有些虛幻的女人身影,整沖著希雅招手,希雅甚至還能看到那些濃霧正在組成一張面孔,一張古怪到極點的面孔。

    那張臉上,從正常的雙眼往下,還成雙成對地長著三雙眼睛。

    加上原本正常的雙眼,那就是足足八只眼啊!

    希雅忍不住想起那個將艾薩克主教分而食之的“人頭多手怪”,就忍不住有點犯密集恐懼癥。

    她舉了下握住安娜小手的那只手,高聲說:“能不能帶著學生一進進去?”

    這是可是看守副本的boss,希雅還是覺得有打個招呼的必要,免得她卡著安娜不讓進去就麻煩了。

    八目女看了安娜一眼,表情帶著十分明顯的嫌棄,但看在希雅牢牢握著安娜的手時,最終還是勉強地點了點頭。

    “不許用圣光……否則會死……”

    “好。”希雅替安娜答應下來,雖然不知道用了圣光,是它們死還是安娜死,但這會兒對方沒露出敵意的時候,她還是先應下為好。

    安娜忽然開口說:“可不可以帶上兔兔?兔兔也會害怕的。”

    希雅這才發現,她居然還捏著那只大白兔的耳朵,那兔子也是奇怪,垂下一只耳朵來由著她揉捏,還乖巧得完全沒有躲避的意思,哪里像是剛才那只瘋狂在狼尸上蹦跶的狂野兔子。

    “帶吧,反正它也是這里的產物,應該不會受限制。”以這只大白兔的戰斗力,那顯然是比無法使用圣光的安娜要強得多。

    兩人一兔終于調轉方向,朝著那片森林走去,明明還沒入夜,可林中卻顯得十分陰暗,似乎以那條大道為分界線,在路上和在林間,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幾乎在她們踏入森林的那一刻,身后的官道消失不見,而她們完全置身于這片密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木,就連天空都被濃密的枝葉遮蔽,看不到一絲陽光,潮濕而陰冷的氣流在林中穿梭著,帶著一股腐爛發臭的氣味,吹得人渾身發毛。

    希雅第一時間給自己和安娜又套上了一重魔法護盾,她現在已經掌握了七種魔法護盾疊加的技能,除了拉著安娜的那只手,另一只手里甚至一直握著魔晶石,隨時給自己補充魔力值。

    就像她當初在另一個世界里,有一種充電不滿“100%”就不舒服的強迫癥,總是喜歡讓自己的電子設備保持在滿電狀態,哪怕明知道這樣溢出其實對電池并不好。就像在游戲里,她當奶媽時,也是習慣給自己上個持續,時刻保持著滿血滿藍的狀態,才好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戰斗。

    這個習慣,也帶到了這里來。

    不光是護盾要疊滿buff,紅條藍條都得保持滿狀態,這不光是火力缺乏恐懼癥,還有點被迫害妄想癥,總是擔心有人要害朕。

    八目女看到她的動作,顯然看出她在做什么,八只眼睛齊齊翻了八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放心,你是近千年來唯一一個具現出令吾主看不懂的事物的人,吾主必不會傷害你的。”

    呃,希雅這下更驚奇了。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是什么,原本還以為自己是因為靈魂特殊,沒像其他人一樣具現出內心最恐懼或最向往的事物來,沒想到不是沒出現,而是被人,哦不,被幻想女神給扣住了。

    是的,剛才啊一瞬間,她在聽八目女的解釋時,莫名地就明白了這座幻象森林運行的原理。就好像有人將這些知識一下子灌輸進她的腦中,令她瞬間明了的同時,再看前面這些郁郁蔥蔥的樹木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原來,幻象森林并不僅僅能具現出人們最恐懼的事物,還能具象出一個人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它是基于幻象女神原本的權能誕生。

    心有惡念的人,只能看到自己最恐懼的東西,而心懷善意的人,則會看到自己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希雅得知這一點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眼安娜,真是沒想到,安娜想得到的,居然是只大白兔嗎?

    “不,她想要的,是溫暖柔軟的懷抱,是記憶中母親的懷抱,只是我無法復制出一個還活著的人,就只能用她想象中的溫暖柔軟,最后具現出了這樣一個幻獸。”

    希雅有些意外,沒想到女神會回答她心里的疑問。

    “因為我也想讓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你從哪里來,為什么,你會害怕這些東西?”

    好吧,靈魂三問雖然最后一問換了,可依然直戳人心。

    希雅也回答的很干脆,“我是希雅·威斯特,從北方的威斯特女巫領而來,打算去王都調查那個被光明神封印的邪靈。聽說教廷的人豢養著祂,還用一些具有魔力的孩子做實驗,結果搞出了個不死的圣女,將整個圣騎士軍團都感染成了吸血魔。”

    她十分簡潔地說了下自己的來意和目前的問題,這些信息并不算隱秘,幻象女神已經囚禁了艾薩克一行人的靈魂,從他們那里同樣可以得到這些答案。

    “不,你不是希雅·威斯特,至少……你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希雅。”女神的聲音雖然是直接在她的腦中響起,但仍然聽得出她語氣里的迷惑。

    好吧,這種事,果然瞞不過神靈,哪怕這位已經是個隕落的神靈,一樣能看出她靈魂的不同之處。

    “是的,我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受到希雅的召喚,替她繼續在這個世上活下去。我想,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神你給我具象出了什么東西?”

    她可不敢保證自己會像安娜一樣心底無私,毫無惡念,甚至從穿越至今,其實她一直都在壓制自己的惡念,對于這個異世界的疏離感,對于這個世界里其他人而言,她像個復雜的矛盾體,看似無私地幫助他們,其實更多的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擁有更多的實力才能對抗王室和教廷。

    甚至為此,她還要包容一些愚昧無知人云亦云的人繼續生活在她的周圍,就比如那些曾經想看戲一樣湊熱鬧看著教廷獵殺女巫的平民們,還要讓他們也享受到女巫們辛苦勞動的成果。

    就因為答應原主要替她守住威斯特領,這片土地和這份家業,也包括了這些曾經背叛過她的人。

    原主是善良的圣母,死了又死,她就算答應了,卻一直都無法全情投入,除了幾個女巫之外,對于其他人,她完全就是用對待打工人的態度公事公辦的處理,就這樣,在這個世界,居然都已經成為最為仁慈得領主。

    她會無視崔斯蒂報仇造成的惡果,卻也會因為安娜的一句話去救人助人,實際上都是因為她至今尚未真正融入這個世界,就像幻象女神戳破了她內心中的幻象一樣,她的確不是這個世界的希雅。

    所以幻象森林具現出的,應該是她所恐懼的東西,那又會是什么呢?

    她有點想不出來。幻象女神總不能在這里給她變出個克蘇魯邪神吧?不可名狀不可直視的,恐怕一出現這個森林結界都得被搞崩壞了。

    不過想想艾薩克主教的恐懼具現物還會融合組裝,最后形成的多臂多目多嘴的人頭怪物也十分掉san值,希雅就無法想象,自己的恐懼具現物,到底會有多可怕,連隕落的神靈殘響都會被驚動。

    一串曲線和字符從虛空中飛了出來,圍繞盤旋在希雅的周圍,忽而排成一條直線,忽而又變成了個旋轉的雙螺旋曲線,忽而又是一個復雜的公式,這些符號在上下波動,又無限循環,衍生變化出無數種可能……

    希雅只看了一眼,就徹底麻了,徹底無語了,甚至想捂著自己的臉,痛哭一場。

    “這些是什么?為什么我總感覺里面有種很強大的力量,卻從來沒有見過。”女神顯然十分好奇,為此連本是殘響得神魂都凝實了幾分。

    希雅無可奈何地回答:“是數學。是我原來那個世界里,每個學生必修的數學。”

    也是她的噩夢。

    沒想到,連穿越到了這個異世大陸里,這些家伙居然還能如影隨形地跟來,成為她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事物。

    這是什么地獄笑話,讓她完全笑不出來啊啊啊!

    “數學?”萊拉十分好奇,“你們那個世界的數學,好像與我們這里的不一樣。”

    這個世界也有數學,只不過是少數貴族才能學習的知識。當然在教廷和魔法師的圈子里也有人學習,完全是出于愛好,而并非一門必修課。

    所以在數學方面的研究和應用目前還處于初級階段,頂多也就到了能夠計算面積體積的地步,對于一些規律定律之類的研究尚未深入,就更不用說那些屬于高中數學和大學高數的內容了。

    只是這里面居然會有讓幻象女神都感到強大威脅的力量,希雅奇怪之余,甚至還有點小小的自豪感。

    哪怕我們是個沒有魔法的麻瓜世界,可我們有數學,有能夠讓我做噩夢,做題做到哭的數學。

    希雅只能將自己還記得的一些數學公式和定律講給萊拉聽,這位幻象女神居然還聽得津津有味,絲毫沒覺得把人困在她的森林里教數學有什么問題。

    直到希雅“講”得口干舌燥,甚至覺得自己腦子都要被掏空了,剛剛停下,就發現面前多了個晶瑩剔透的無色水晶杯子,里面裝著的是一杯清澈的水,作為水系血脈女巫,她能感覺到任何一種水的純凈度和蘊含的各種雜質,可這杯水里,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最純凈的生命力。

    她接過去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幻象女神要是想殺她,根本用不著浪費一杯如此有生命力的泉水。

    再看看身邊的安娜,已經躺在大白兔的懷抱里睡著了,雖然還伸著一只手扯著希雅的裙角,可在那只大白兔溫暖而柔軟的懷抱里,她顯然睡得十分香甜,十分安心。

    這會兒希雅再看那只大白兔,果然有幾分像是勞拉的模樣,此刻它仰著身體躺在地上,讓安娜躺在它的肚皮上,用一雙前爪笨拙地環抱著她,兔臉上居然都能讓人看出幾分溫柔和親昵來。

    好吧,人家的想象力具現出來的是媽媽的懷抱,她的想象力,居然具現出來的是數學……還是密密麻麻的,好像她高三時期的錯題本!

    遙遠的記憶突然冒出來殺死了她。

    難怪就連幻象女神都被她驚動,扣下了她的數學題,還大度地讓她帶著安娜進入了她的世界。

    “呵,我若是當初就能學到這些數學知識,或許,就不會輸給佩爾洛那家伙了。”

    希雅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光明神的名字,幻想女神可以說,她卻不能說,因為神名中蘊含著的力量,讓人一旦提起,就會引來神靈的注視。

    這會兒,要是被那位關注上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聽說那是一位極其護短的神靈,哪怕是他的神眷者和代行者犯錯,可以由他降下懲罰,卻不容許其他人代勞,因為殺死他的神眷者和代行者,也等于是冒犯他的威嚴和權力。

    這種權力欲極強的霸道大神,希雅一點兒也不想引起祂的關注。

    被太陽盯上的人,基本上很難有什么好結果。

    不過幻象女神居然能從數學中找到力量,這數學方面的天分和悟性看來也不低啊,當初怎么就會被那些人給算計了,導致隕落在此?

    她的心思這會兒在萊拉的面前,就跟放在太陽底下曬著的葡萄一樣,毫無遮掩,一覽無遺。

    “正如你所說,我通過幻象獲取力量,本不需要信徒和信仰之力。可這世上總有人想要那些超出他們能力的東西,現實里得不到的,就從夢境和幻象中獲取。”

    “我為他們提供幻象,他們在里面可以將自己最渴望的東西具現化,來滿足自己的心愿。同時也會反饋給我他們滿足后的情緒,成為支撐我神力的來源。”

    “一開始,這一切都很好。可人心總是不滿足的。得到一樣就想要下一樣,他們漸漸不滿足于只能在短暫的幻象中得到,而是希望更長久的擁有,甚至有人沉迷幻象之中,不愿回到現實世界……”

    這話說的,希雅聽起來感覺很熟悉。

    就像是那些現實里的loser,會在虛擬世界中追求各種刺激和快感,有的人是通過游戲,有的人是通過各種社交軟件,在虛擬的世界里,他們會忘記現實里的種種不如意,享受游戲中操縱生殺大權的快意。

    有的人甚至在回到現實后還無法擺脫那種在游戲里快意恩仇的爽感,因此而走上了犯罪道路,結果就被一些專家將這些游戲稱之為電子鴉片,說它們毒害青少年,引誘成年人上癮導致各種問題。

    可這到底是游戲和虛擬世界的錯,還是那些人自己的錯?

    那個世界里吵了幾十年也沒吵出個高低上下是非對錯,在這個世界里,希雅也只能對幻象女神說:“就為了這,那位神靈大人就和他的代行者們,設計了你?還給你扣了那么多黑鍋潑了那么多臟水,真是有夠惡心的啊!”

    “其實并不僅僅因為這些,”萊拉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笑意,從先前有些疲憊困惑的聲音,變得有些活力和俏皮,顯然,這位掌控幻象的女神,并不是那種高冷型的御姐,而是一位很有意思的神靈。

    “神明之間,其實也分很多等級。有的神明是靠信仰之力變強,有些則是靠權柄獲取的力量。更直接的,其實是神力。”

    “神也可以殺死神,獲得對方的神力,變得更加強大。”

    “只是大多數時候,就算再弱小的神靈,也有自己的神國和特殊神力,哪怕打不過也能逃走,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會被抓住剝奪神力。”

    希雅點點頭,“明白,神其實也和人一樣,要爭奪神力和權柄,只不過神戰比我們普通人的更可怕更殘酷一些。所以祂的神眷者才故意進入了你的幻象中,等于帶著一個定位儀給那位大神,讓祂可以直接神降到你的領域內對你展開攻擊,那時你真是想跑都跑不了。”

    幻象女神苦笑了一下,“是啊,我的神國因此而崩潰消散,神格隕落,就連我的幻象結界里具現出的各種幻獸,也被困在了這片森林中,成為他們的狩獵場。”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有了重生的機會。”

    “只要有一個幻象存在,就能吸引來心懷欲求的人類,抓住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欲望,變出新的幻獸。而這些幻獸的出現,就會替我補充神力,出現的幻獸越多,我就能更快地回復神力,重新復活。”

    “真正的神靈,其實是殺不死的。就算一時被殺死,很快也會重新復活。”

    “因為神靈本就是基于人類和其他種族的欲念而生,只要還有這些人類和種族的存在,神靈就永遠不會消失。”

    “那如果信仰消失了呢?”希雅忽然問道:“如果信仰消失,那些靠著信仰之力變得強大起來的神靈,會不會隕落呢?”

    幻象女生沉默了許久,終于緩緩地說:“會,基于信仰之力而誕生的神靈,會因為信仰消失而神國崩潰,直至神格消失,神靈就會隕落。所以神靈哪怕高高在上,也并非無欲無求,我們需要信仰,需要認同,需要的,其實一點兒也不比人類少。”

    聽到她一口一個人類人類的,希雅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又忍不住看了眼抱著熟睡的安娜,用下巴蹭蹭她發心的那只大白兔。

    難道這位幻象女神的本體,并不是人類?

    這個想法只是在腦中稍縱即逝,希雅剛覺得這么想對女神似乎大不敬,可沒想到萊拉的聲音在腦海中又變得輕松起來,還帶著笑。

    “是啊,我的確不是人類。我是人類幻想出來的神靈,我的本體就是第一個幻獸,所以他們就算殺死了我的本體,只要這世上的人和其他生物還有幻想,我就會重新活過來。”

    希雅不由吃了一驚,幻獸?幻象?難怪這位女神被困在這里,這根本不是什么困住她的地方,而是她所建立的狩獵場!

    當那些人以為自己已經勝利,甚至將她的幻獸們豢養起來,將她遺落在人家的神魂殘響變成了試煉場,來不停地收割魔法材料,榨取她的最后一分價值。

    卻不知道,他們自己也成為了女神的獵物。在這片神靈的狩獵場里,他們獵殺幻獸的同時,也貢獻出自己的欲望化為新的幻獸,他們來得越多,殺得越多,就提供更多的幻象之力給幻象女神。

    所以才有了女神今日的復蘇。

    當然,也有光明神忽然不再眷顧教廷的神官們,圣光和神圣之火的消失,是去掉了束縛女神的最后一道枷鎖。

    只是真的很奇怪,光明神……為什么突然轉性了呢?是發現了教廷陰奉陽違的行為,還是遇上了更強大的敵人?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個好說話的神靈,希雅當然不吝于求教。

    在這片森林中,沒有人的心聲可以躲過幻象女神的搜索,更何況希雅并未遮掩,除了沒說出那位的名字,她的想法都是正大光明地擺在女神的面前,隨便她翻看的。

    幻象女神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直接得毫無掩飾的人,偏偏又很喜歡她這種性情,只是沉默了一小會兒,就告訴她,“我剛剛蘇醒,還未能重建神國,所以對神界的事也并不十分了解,不知道祂那里現在是什么情況,只是從剛才那幾個神官的身上發現,他們圣光的消失,是從你的女巫領獨立之后。”

    “所以,與其問別人,不如問問你自己,你做了什么?”

    “我?我做了什么?”希雅一頭霧水,有種回旋鏢飛出去一圈,又扎回自己身上的感覺。這提問問到最后,問題居然出在自己身上,自己還不知道?就讓人十分抓狂了。

    想想我做了什么?

    先是被那些神官們污蔑,差點被淹死,然后好不容易覺醒了水火兩種魔法元素,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巫,用老祖宗冰雪女巫傳下來的防御法寶一個大火球加反彈傷害燒死了一個紅衣主教澤菲魯斯加王室使者盧修斯伯爵等人,宣布女巫領獨立。

    那時貌似教廷的人已經挺黑暗的了吧?塞西爾主教用流浪兒和孤兒做黑魔法實驗,煉制能夠提升魔力的魔法藥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更何況那藥劑配方還是出自教廷。

    所以這時候,光明神出事應該與她無關啊!

    再后來,她的領地上開始覺醒一個又一個女巫,其中安娜還覺醒了圣光之力……圣光之力?

    希雅感覺到一道視線幾乎與她同時落在了安娜身上,只是那道視線似乎是從這片森林中而來,來自四面八方,根本沒有一個確定的位置。

    只是她能感覺到,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正在緩緩地從安娜身上拂過。

    希雅握緊了手,她原本在自己和安娜身上布下了七重防御結界,各種屬性的都上不說,還加上了加固和融合,就是擔心防御不足,會在幻象森林里中招。

    看來自己的擔心真是一點兒也不多余,幻象女神哪怕再好奇再好心,她的力量之強大,依然可以突破所有的防御,直抵人的心靈深處。

    這是屬于神的領域,已經超出了魔法范疇,讓她根本無從抵擋,無從防御,她和安娜,就如同兩個赤裸裸毫無抵抗力的嬰兒一般,完全暴露在幻象女神的面前。

    “真的是圣光之力,還是最純粹最本源的圣光之力……這怎么可能?”

    果然,不光是教廷的人看到安娜會覺得稀奇,覺得無法理解,三世界觀崩潰,就連見多識廣的幻象女神看到安娜,都會如此意外和驚奇。

    不得不說,希雅覺得安娜有成為自己驕傲的潛力。

    看吧,一個從小就聽不見的啞巴,幾次被家人拋棄,差點被奶奶溺斃,曾經被哥哥丟進下水道,還被兄弟推進河里……結果都能夠一次次死里逃生地活下來,最終藏在媽媽的裙角下,艱難地長大成人,最終覺醒的,居然是這個世上最純粹的圣光之力。

    這恐怕是誰都沒法想象到的。

    “還不止,這個小女孩的的自愈恢復力,也是祂的另一項神職,是他最擅長的神力。怎么會……出現在她的身上?還是天生的!”

    好吧,令神靈驚奇的事,希雅覺得自己還是比不上小安娜,數學算什么,小安娜這簡直就快成了人間版光明神,真不知道光明神在她覺醒時的靈光一閃,投下的眷顧,明明被她拒絕了,居然還給予她這么多的圣光之力。簡直就是讓教皇和一眾紅衣主教們羨慕哭了的好事啊!

    她的心思,同樣沒有逃過幻象女神的探查。萊拉發出意外的笑聲。

    “這個女孩居然拒絕了光明神?不是說這片大陸上,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到太陽,能看到太陽的人,就會信仰光明的嗎?祂居然也有被拒絕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女神笑得十分快意,顯然根本不在乎自己曾經隕落的千年時光,而是為對手被拒絕的小事就如此開心,這樣的女神,又怎么可能是那些吟游詩人口中陰暗狡詐,善于謀算人心的邪惡女神呢?

    只是念頭一轉,希雅忽然想起她能夠“看”到自己所有的想法,頓時覺得這個念頭著實有些褻瀆神靈,連忙向她道歉。

    幻象女神卻毫不在意,“這沒什么好抱歉的。你說的都是美化過的。真正那些人說的話比你想的要難聽十倍都不止,我要是都說出來的話,恐怕十天十夜也說不完,反而會臟了自己的嘴。”

    “只是那些人不知道,我所構建的幻象世界,本質上都是他們內心世界的具現化,里面所有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內心世界映照出來的真實幻象。”

    “也就是說,那些罵我罵得越狠越臟的人,其實他罵得本就是他自己。因為他們在幻象結界里所看到的我,就是他們自己想象出來的。那可不是真的我,而是他們自己。”

    “瞧,這樣想一下,他們罵得再難聽,實際上都是在罵自己,我又有什么損失呢?他們還給我提供了幻獸和幻象之力,讓我的神力得以恢復,說起來,我還得謝謝教廷的人對不對?”

    “對對對!女神你說得都對!”希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為女神的豁達,也為她所說的真實。

    誰說不是呢?那些成天滿嘴噴糞的人,嘴里罵的,到底是別人,還是他們自己虛構出的人,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對著自己最恐懼的事物發泄情緒,也一樣是提供情緒價值。

    幻象女神并不在意他們的謾罵,反正他們罵到最后,用那些污言穢語染黑了自己的靈魂,最終就將自己的靈魂變成了幻象森林的養分,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虧啊。

    “倒是你這個學生,你得小心點看著她。”幻象女神收回了投放在安娜身上的神力,“她身上有來自光明神的本源之力,并不是簡單的神明賜福。或許就因為如此,這個世界里的其他人,都無法再使用圣光之力。”

    “這對于你們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

    希雅一驚,光明神的本源之力?!那位大神居然這么大方的嗎?給教皇都沒給過的本源之力,居然會給了一個拒絕信仰他的小女巫?

    要知道,不光那時候,到現在,女巫仍然在教廷的黑名單上,教廷仍然沒有停止對女巫的迫害和獵殺,甚至連他們自己培養的圣女,都是被他們用來所豢養邪靈的實驗品。

    邪靈?!希雅腦中靈光一閃。

    “女神,那你知不知道被光明神封印在光明神殿的邪靈到底是什么啊?”她還記得這個問題先前被幻象女神略過了,現在不得不提出來再問一遍。

    “不知道。”幻象女神聲音變得有些疲憊虛弱,“好了,這次能夠見到你的數學,我很高興,那只兔子你們可以帶走,這些數學符號就留給我吧!我需要再沉睡一段時間,來消化一下這次接收到的東西。”

    她今天簡直是大豐收,除了艾薩克主教一行二十多人帶來的幻象之力外,還有希雅的數學,和安娜身上的光明神本源之力……好吧,最后一樣差點傷到了她。她雖然開始復蘇,但并沒有恢復到原本神力的萬分之一,還需要時間和吸收神力,對于這些光明類的人和圣物,還是能避則避。

    一盞魔法燈飄飄搖搖地,被一根藤蔓帶著放在了希雅的面前。

    “這是那個神官帶來的魔法燈,送給你了。或許你能夠從者盞燈里,找到你所說的那個邪靈的線索。”

    “很高興見到你,孩子,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還能給我帶來一些新的數學……”

    “也很高興見到您,女神。”雖然最后一句話可以不說。希雅還是很感激地朝著森林深處行了一禮,哪怕根本沒有看到幻象女神的真容,她也能想象得到,這是怎樣一個強大而自信的女神。

    只要她不提數學,希雅覺得,自己還是很愿意為這位女神服務的。

    從藤蔓上取下了魔法燈,看到上面的血漬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露出了黃銅的本色,希雅摸了摸,上面毫無溫度,甚至有些冰涼涼的扎手。

    艾薩克曾經用它來制造魔法護罩,能夠灼燒惡靈和毒蜘蛛,還是一種攻守兼備的魔法造物,只是從一開始用魔晶石作為能量源,最后卻變成了吸收主人的鮮血,就從一個正常的魔法造物,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而用鮮血作為能量源……希雅想起了那些被崔斯蒂控制的吸血魔們。

    它們已經死了,卻仍然可以吸食人類的血液,可不可以認為,它們是以人類的血液為食,也就是以這些鮮血為動力源,甚至還可以通過傳染,讓被吸食鮮血的人,也變成了它們的同類……

    果然!幻象女神說得沒錯,這東西肯定與那個邪靈有關!這簡直和崔斯蒂的力量來源一模一樣。

    難怪崔斯蒂非要去攻打雷姆洛斯城,明知道那里有魔能炮,有數萬民眾,卻依然堅持強攻,看來目標還不僅僅是報仇,還有艾薩克和他的這盞燈!

    第54章

    安娜醒來的時候, 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萊拉森林。

    大白兔也不見了。

    她有些失落地望向那片森林,臉上的表情毫無掩飾,自然也落在了希雅的眼中。

    “睡得好嗎?”希雅揉揉她的發頂, 有點心疼小家伙,“這幾天趕路是不是太辛苦了?累壞了吧?要不……我們再休息一會兒?”

    就算有魔法護盾, 騎在雪鷹背上高空長途飛行,仍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對于安娜這樣的小女孩來說,繃直身體這樣一坐半天,著實非常消耗精力。

    不過在幻象森林中大白兔的懷抱里睡了一覺醒來, 安娜的臉色就明顯好看了許多,這讓希雅也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高估了小家伙的身體, 哪怕她覺醒了圣光之力, 可她依然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先前那些年身體的虧空這才剛剛補上, 根本經不起這樣長途飛行的勞累。

    安娜卻搖搖頭, “老師,我沒事的。只是剛才那只兔兔給我的感覺, 就好像小時候媽媽抱著我的時候一樣,所以才有點貪睡了。”她微微低下頭,臉色泛紅,有點害羞, “我現在已經長大, 不應該再這樣的。”

    幾個小女巫里,她的天分最高, 也最勤勞,經常被茱莉婭吐槽, 她已經這么聰明了,還那么努力,簡直就是不讓其他人活了的節奏啊!

    摩根娜就更不用說了,這條火山巖漿里孵化出來的小人魚,比咸魚還咸魚,到了鹽湖那邊,就跟回了自己老家一樣,每天除了泡水就是曬太陽,哦,還有一邊泡一邊曬的時候,就連吃飯都得別人給喂到嘴邊,要不是她長得太過可愛討喜,就連茱莉婭每天都要跟著艾爾維拉搶著投喂,否則這小人魚懶成這樣,真不知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安娜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陰影,非常缺乏安全感,跟著希雅學習之后,十分努力,她的天賦讓她能夠過目不忘,她就如饑似渴地讀完了威斯特城堡里幾乎所有的藏書,在給領地的士兵和平民甚至是外來商人和護衛治病時,也會很有耐心地聽他們講自己的故事,一一記在心里。

    所以她雖然年紀小,可這份心智和毅力,卻是許多成年人都難以企及的。

    “萊拉女神說了,那只兔兔會替你留著的。等我們回來的時候,你還可以去看它。”希雅著實不忍看她這努力扮演大人的模樣,“等回去以后,你想的話——也可以去看看你媽媽。”

    安娜卻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媽媽現在有了新工作,還是受到老師照顧得到的。如果我去看她,只會讓其他人有更多想法。老師你先前教過我,人心的貪欲是無限的,我不想他們因為我的緣故,被養得更加貪婪,那樣只會有更糟糕的結果。”

    所以她寧可將對媽媽的渴望壓在心底變成最深的執念,也不愿在平日里去探望她一次。

    知道她過得不錯就行。如果去了,才是助長那些人的欲望,會逼著媽媽做出更多事來,到那時,她就算再想幫助媽媽,也會為了領主大人而不得不舍棄這份親情。

    哪怕,那些人曾經是她的爸爸,她骨血相連的兄弟姐妹們。

    到現在,他們還經常在外面罵她忘恩負義,罵她枉顧親情,對養大她的爸爸媽媽不聞不問,根本不配做領主大人的學生。

    只是根本沒有人會應和他們,相信他們。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沒有領主大人,他們這些人早就不是死在饑荒中,就是成為魔獸的口糧,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的事,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

    更何況,認識他們的人也都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安娜成了領主大人的學生,勞拉一家人怎么可能有現在這樣衣食不愁還有閑工夫罵人的生活?

    相對這幾個游手好閑不學無術的家伙,每日不是在跟著領主大人學習就是在為領地士兵和居民療傷看病的安娜,會選擇相信誰,只要有腦子的人都明白。

    除了那幾個家人,整個威斯特領地里,沒有人不喜歡安娜。

    安娜喜歡現在的生活,也愿意為此而努力,乘坐雪鷹長途飛行雖然辛苦,可她更希望能夠幫到老師,為領地的安全貢獻出自己的一點點微薄之力。

    小家伙都這么明事理,希雅就干脆地將小雪召喚下來,讓它帶著自己和安娜直接趕赴王都。

    雪鷹載著她們兩人再次飛上天空后,一處小山坡上,一個渾身泥污的身影從亂石堆里探出頭來,仰望著天空中那巨大的雪鷹漸漸遠去,最終變成個小小的白點消失在天際,這才松了口氣,又咬牙切齒地看了眼萊拉森林,不得不繼續繞路。

    幻象女神開始復蘇,哪怕繼承了邪靈不死之力的崔斯蒂,也不敢靠近這片森林,否則她早就進去殺了艾薩克搶走魔法燈了。只是沒想到,那個女巫領主進了幻象森林,居然還能活著出來。

    她的運氣總是那么好,哪怕對于旁人來說十死無生的險地,她也能如此輕松地度過。

    崔斯蒂也曾經是人人稱羨的圣女,無論是在教廷還是在家族中,都是受盡寵愛、被無數人追捧著長大的。那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一天,淪落成為鉆墳地下水道,以腐肉血食為生的怪物。

    曾經只愛白衣純凈無暇的教廷圣女,變成了半人半鬼滿手血污的怪物,讓她怎能不恨,怎會不恨?甚至想要整個世界與她一同沉淪,讓所有人都陪著她一起墮落才好。

    可當亞瑟夫變成了吸血魔,成了她的奴仆,完全受她控制后,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興。

    甚至當三千圣騎士軍團都在雷姆洛斯城下灰飛煙滅,她也不曾心疼。

    原本常人的悲傷憤怒、歡心難過,似乎都已經從她身上消失,可在看到希雅帶著安娜平安離開幻象森林時,她還是忍不住嫉妒起來。

    為什么她會那么好運,成為女巫不但沒有被教廷的裁決所獵殺,反而殺了紅衣主教,都能活得安安穩穩不說,還占據了女巫領,庇護著其他女巫,公然與王室和教廷作對。

    若在從前,崔斯蒂一定會覺得希雅是在作死,早晚會被掛上火刑架。當初她看到裁判所裁決那些女巫時,會認為她們是自甘墮落,與魔鬼交易的人絕對該死。

    只有當自己要被掛上火刑架時,她才知道,原來那些旁觀者的冷漠,同樣也是一種傷害。

    可她知道,希雅就算庇護其他女巫,也不會庇護她,從吃下第一□□人的血肉開始,她已經無法回頭。

    望著希雅消失的方向,崔斯蒂默默地撕扯下自己的一條手臂,啃食著上面的血肉讓自己恢復魔力,在有別的活物時她可以通過吞食鮮活的血肉來讓自己的身體恢復,若是找不到食物時,她也可以吃自己的血肉維持最基礎的活動能力,只要走到下一個農場,下一個村子,她就又可以重新活過來。

    若是魔法燈在她的手里,肯定會比艾薩克更能發揮這件寶物的用處。可惜,現在艾薩克落在了幻象女神的手里,那這盞燈,恐怕也被女神沒收了吧。

    原本以為自己在掌握了三千圣騎士轉化成的吸血魔后就可以一路平推到王都,再無人能擋住她的腳步,可沒想到

    在一個雷姆洛斯城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無論是守城的魔能炮還是希雅帶著的那個覺醒了圣光之力的小女孩,都出乎她意料的強大,事到如今,她別無選擇,只能再回王都,哪怕成為邪靈的奴仆,也好過這樣孤魂野鬼般地在外流浪,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被什么隱藏的神靈或大魔法師隨手干掉,那她就再也沒有向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復仇的機會了。

    ****

    蘭斯·布雷福特這兩天十分不安。

    他的兩個同事,御用宮廷大法術德里克·布尼斯和阿爾文·科拉姆在離開王都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音信。

    作為當世為王室效力的高級魔法師,他們手里都有一些魔法道具,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就是為了守護和開啟王都魔法防御陣的專用令牌。

    只要他們三人同時拿著令牌開啟和維持魔法防御陣,就算是來個大魔導師也無法破壞王都的建筑。

    因為這魔法防御陣令牌可以將他們三人的力量融合疊加放大,可以說是在這片受到世界法則限制的大陸上,只要在王都魔法陣的防御下,他們三人聯手,可以說是絕無敵手。

    執掌這三枚令牌近百年的時間,他們幾乎都將令牌熔煉成與自己心靈相通的靈器,同時也因為一起聯手煉制這些魔法令牌,使他們三人哪怕相隔再遠,也能夠通過令牌傳遞一些簡單的消息。

    他甚至還收到了德里克確認那道由教廷塞西爾主教變成的血肉荊棘城墻的消息,德里克說要毀掉那道城墻,讓塞西爾得以解脫。

    然后,就再沒有了德里克的消息。甚至連阿爾文的也沒了動靜。

    蘭斯每天都給他們發十多條消息出去,都如同泥牛入海,無聲無息,毫無回應。

    可今天,他忽然感覺到心中一陣悸動,那是來自魔法令牌的共鳴,那兩塊被德里克和阿爾文帶走的魔法令牌,重新回到了王都。

    然而,他知道,那已經絕對不是他的那兩個同事,而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殺了他們的女巫。

    王都魔法陣不僅有防御作用,還有對城內魔力監控的作用,所以蘭斯無法離開法師塔,只能通過魔鏡來觀察今日進入王都得人員,尋找那兩枚魔法令牌的下落。

    如果不能盡快找回魔法令牌,找到合適的人接手,只靠他一個人的話,一旦真的遇到有人突襲,他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就會崩潰。

    三角,是最穩定的形狀,而他這唯一的錨點,只有找到另外兩個頂點,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希雅并不知道自己剛到王都就被人發現了,她還特地換上了男裝,打扮成一個少年,安娜也同樣換上了男裝,兩人扮成一對前來投親的兄弟,憑借多米尼克幫忙開具的文件,順利地混入了王都。

    多米尼克雖然在科拉姆家族算不上實權人物,可他的天份放在那兒,就連阿爾文也需要他做助手,加上他時常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制作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煉金物品,在王都的貴族中,還是小有名氣,經常有貴族重金請他做一些普通人也能用的魔法道具,這些在其他煉金師看來十分不入流的東西,也就他肯接。

    所以他有一處獨立的居所,雖然位于王都外城區,但也是一幢擁有近百平米花園的三層獨棟小樓,就是為了做實驗方便,煉金師搞點爆炸是難免的事,為了避免影響外人,他選的地方也十分偏僻,正好符合希雅的要求。

    只是由于他平時并沒有雇傭仆人或是購買奴隸打理住處,還經常會有爆炸聲,丟出一些血淋淋的尸體,還會有貴族乘坐豪華馬車來訪,這就讓周圍的人將他當成一個可怕的大人物,輕易不敢靠近這棟小樓。

    還有人擔心這對可憐的兄弟是被人騙了,要去這可怕的地方送死,結果看到希雅拿出鑰匙打開了這處宅院的大門,才讓這些“好心人”不得不退避三尺。

    等到大門關上,將那些人探究的視線隔絕在外后,希雅領著安娜進了多米尼克的別墅,一打開門就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忍不住皺起眉來。

    這地方并不小,一樓足足有近兩百平米的空間,本來應該十分敞亮才對,可四面窗戶都被厚實的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除了從敞開的房門透入的光,其他地方真是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而房中亂七八糟地擺放著一些木制的架子,架子上有些放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一些直接放著原礦石和鐵錠銅塊錫塊等等,還有一些是各種魔獸身上的材料,被裝在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里,用透明的液體浸泡著,顯然都是多米尼克用來做實驗的材料。

    若是在外人看來,這里的確十分可怕,誰也不想一回頭看到個罐子里裝著十多個漂浮在不知名液體中的眼球盯著自己,尤其是這些眼珠子看起來還跟活的一樣,會轉動還會翻白眼,看得人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抗議了。

    可是一轉頭,另一個罐子里裝著的是不知什么魔獸的大腦,乳白色的腦花飄在奇怪的淡綠色液體里,完全沒有夜市上烤腦花的誘人香氣,反而有種奇異的電流在上面滋滋閃動,時不時還會冒出點小火花來。

    至于其他什么心肝脾肺腎的,都屬于常見貨色,反而沒有這眼珠罐子和腦花罐子看著這么嚇人。

    畢竟其他器官都不會動,可這兩個會動,甚至還會“盯”著她們兩人,就讓人不能不提高警惕。

    就連安娜都有些害怕地握緊了希雅的手,生怕這些罐子里的東西會突然跳出來襲擊自己。

    希雅也感覺渾身發毛,可在安娜面前仍然要保持冷靜沉著的情緒,甚至還安慰她,“不用怕,這些都只是煉金術師用來煉制魔法道具的材料。都已經是處理過的,不會有危險的。”

    安娜點點頭,她也跟著希雅學過制藥術,雖然現在只能制作最基礎的魔力藥水和治療藥水,但也幫她處理過一些魔獸身上的材料,那些都是用來做各級強化藥劑的,只是自己處理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現在突然看到這些被摘除保存的器官時,還是會忍不住害怕。

    “煉制魔法道具,也需要這些東西嗎?我以為,只有魔法藥劑才需要。”

    希雅看了下多米尼克的“珍藏”,這位在她出發前,很是痛快地把鑰匙給了她,甚至告訴她地下試驗室的開啟咒語和暗藏的保險箱位置,里面放著他這些年來攢下的全部家當,包括這棟房子的房契。

    她也很清楚,多米尼克這么痛快地交給她的原因,等到德里克和阿爾文兩位大魔法師的死訊傳回王都,他作文阿爾文的助手,顯然也沒法活著回到王都,尤其是他還幫著女巫們鑄造了新的魔能炮,改造魔能炮艦,見過他的商人將這事穿出去的話,科拉姆家族肯定會派人來收回他的一切財產。

    與其被那個一直不待見他還利用他的家族收走,倒不如交給女巫領主處理,說不定還能幫他帶回留在這里的諸多珍藏。畢竟這里大多數都是他這些年收集積攢下來的各種魔法材料,在外面很多都是有價無市的,若是都被科拉姆家族收走,可是會讓他心疼很久的。

    希雅將這些材料連同貨架一起收進了空間里,至于那些胡亂堆放在地上已經有些發臭腐爛的皮毛,她是一個也沒要,都直接丟到外面的院子里,然后放出兩道水柱,將整個大廳沖洗了一遍,這才看著舒服了一點兒。

    單身漢多米尼克家里根本沒有準備客房,就連他自己的臥室也跟狗窩差不多,甚至在地下實驗室里還放著張床,顯然他在那的時間比在臥室還多。

    希雅就在清理出來的一樓大廳里給自己和安娜鋪了兩個睡袋,臨時住兩天的事,也不用很講究。

    老祖宗留給她最有用的魔法傳承,莫過于這個融入了身體的雪鷹令牌自帶的傳承空間,簡直就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神器。

    按照多米尼克留下的咒語,希雅打開了他的地下實驗室,從里面找到了一個保險箱,看到他“全副身家”也就不過是三塊魔晶石五百金幣加一份房契后,不得不再次感謝老祖宗給她留下的寶藏,讓她不至于像其他魔法師一樣,起步時被一塊魔晶石就卡死了所有升級的道路。

    先前她從德里克和阿爾文的魔法腰包里,一共翻出來不到三百塊魔晶石,還在吐槽這宮廷大魔法師時不時將財物都留在法師塔里了,現在看來,他們估計大部分還是帶著了。只是這個時代魔晶石礦脈十分罕見,就算有也大多會被高階魔獸占據,想要從它們口中奪食,不知要花費多少人命去堆。

    所以就連大魔法師手頭都沒多少余糧,可冰雪女巫留給希雅的,放在傳承空間里的魔晶石足足有五大箱,每箱都有兩千塊,這就是整整一萬塊魔晶石。還不算其他的寶物和魔法筆記等等。難怪威斯特家族傳說中的寶藏,會成為王室和教廷一直覬覦的對象。

    除了這個保險箱之外,多米尼克的實驗室里還有全套的煉金器具和煉金臺,都被希雅毫不客氣地收入空間帶走,只是看到煉金臺上的幾張圖紙時,她意外地發現其中一張竟然是魔法冰箱的結構圖。

    魔法冰箱在王都風靡一時,讓布里斯奇商行發了筆橫財,自然有不少貴族和商人都想拿下這門生意,有門路的人找到煉金師仿制也屬于這個時代的基操,只是他們很快就發現,哪怕他們能仿制出來,這魔法冰箱的成本竟然比布里斯奇商行的售價還要高出近一倍去。

    這也是女巫領的商品很快受到各地貴族喜愛和瘋狂購買的原因之一,越是這些高層貴族,越是了解魔法道具的好處,尤其是這些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魔法道具,更讓他們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物美價廉,還帶有魔力,能夠讓人享受到魔法的神奇之處,就算是王室和教廷真的阻止,恐怕也只會讓他們從明面上的搶購變成地下交易。到那時的價格恐怕會炒的更高,讓女巫領賺得更多。

    所以王室和教廷并沒有正式出面阻止,甚至還有人看到菲利克斯王子的管家也從布里斯奇商行買了幾個冰箱回去。就讓大家更加放心地購買這些來自女巫領的魔法冰箱和魔法藥劑。

    現在,希雅就看到了被拆開的冰箱和仿制品,還有被改了無數遍的圖紙。很顯然,多米尼克就是那些貴族曾經委托仿造魔法冰箱的煉金術師,難怪他到了女巫領之后,除了和艾爾維拉研究魔能炮制造外,還去關心魔法冰箱的生產流水線,對這種工業化批量制造魔法符文的工藝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看好女巫領對魔法造物對普通人生活的改變,希雅則希望這些中低階魔法師能夠填補女巫領現在的知識空缺,為女巫領培養出更多的人才來。

    畢竟,論起魔法的基礎知識,就連她都不如多米尼克他們掌握得全面實用,畢竟她所學的,是三百年前冰雪女巫留下的筆記,那時候的整個大環境和現在都不一樣,而女巫獨有的血脈魔法技能和普通覺醒魔法師的魔法技能從構成原理到施法手段都截然不同,根本沒法普及教授。

    所以要在女巫領建造起一座魔法學院,還得從王都這里挖墻腳,才能找到更多合適的老師。

    原本這些中低階魔法師們還有些抵觸,不愿意向那些普通人傳授知識,可希雅卻讓他們見識了一下迪麗絲母女倆現在的情況,立刻讓這些一度高高在上的魔法師們改變了想法。

    迪麗絲一開始只是最低階的覺醒魔法師,只是在覺醒之初,剛好喚醒了一株本來就已經擁有魔力的魔藤,成為她的幫手,絞殺了貝爾曼子爵。

    可她在幫助女兒艾拉脫離塞西爾主教的血咒控制時,不斷地將自己的血液傳輸給小艾拉,才讓她有足夠的血肉分離出去,重新塑造一個肉身,脫離血咒控制,那時希雅召喚了樹神降臨,幫助艾拉完成了這個魔法儀式。

    艾拉也因此成為女巫領年齡最小的血脈覺醒女巫,擁有了十分可怕的伴生毒花。

    可誰也沒想到,樹神同時也給了迪麗絲賜福,讓那株被她掌控的魔藤與她的血脈融合,直接提升了一個等級,也成為了一個帶有血脈魔力的木系魔藤女巫。

    為此,亞歷山大族長還告訴她,在帕瓦爾山脈深處有一株高等階的魔藤,等到迪麗絲的魔法等級到了上限時,就可以去想辦法收伏那株魔藤,來煉制血脈提升藥劑,提升她的血脈力量,從而達到更高等級。

    這就等于給魔法師們開辟了一條快速提升力量的方便之門。

    要知道目前這片大陸上的魔力元素遠不如三百年前充沛,甚至無法支撐高級魔法師以上的魔導師們在此生存,逼得他們抵達上限后要么壓制等級,要么就冒險穿越無盡之海前往海那邊的魔法大陸。

    這同時也也造成了中低階魔法師們升級十分困難,許多中低階魔法師終其一生都無法升入高階,像多米尼克這樣八十多歲升入中階魔法師的都算是天才人物。

    可血脈女巫不一樣,她們可以通過融合更高等級的魔獸或魔植血脈,來直接提升自己的等級上限,雖然同樣也有風險,但總好過完全卡死上限無法晉升,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囊老去腐化,至死不得晉升的好。

    希雅告訴大家,她正在研制血脈提升藥劑,因為這種藥劑需要根據每個人的魔力池屬性來選擇合適的血脈進行融合提升,所以步驟很復雜,煉制也很困難,服用后升級的概率也只有三到五成,可她初步在龍鱗馬身上做的實驗,如今已獲得了成功。

    第一批一百匹龍鱗馬里,服用過那只火焰龍龜獸的血液煉制成的血脈提升藥劑后,進階成為魔獸的遠遠超過五成,差不多有七成左右順利成為魔獸,另外三成……被燒成了焦炭。

    這可比希雅家族三百年來就她一個成功覺醒的獨苗苗成功率高得多了。

    換到人身上,或許幾率會低一些,但能夠從一個普通人覺醒成為魔法師,本就是萬中無一的幾率,這種血脈提升藥劑就算有再多弊端,對于這些魔法師來說,都是一劑神藥。

    不僅是他們自己需要,還有他們背后的家族。在這個以家族為榮的時代,連王國更迭,都比不上家族榮耀更重要。他們成為魔法師本就是靠家族培養,在升級過程中也消耗了家族的大量物資,若是能夠以此回饋家族,那他們這次被俘的經歷,就不再是家族的恥辱,或許還會搖身一變,成為家族的功臣。

    多米尼克相信,這種血脈提升藥劑,其實也可以稱為血脈覺醒藥劑,如果放在王都出售,一定會賣出個天價來。

    可希雅目前卻并不打算出售,而是告訴這些魔法師俘虜們,這種藥劑,只有在女巫領用功勛換取,想要得到功勛,除了為女巫領作戰立下戰功之外,就是為女巫領做出其他卓越貢獻的人。

    對于魔法師們來說,他們獲取功勛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當預備女巫們的魔法老師。

    這些魔法師們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畢竟,就算他們不答應,女巫領主自己也能教授女巫們魔法知識,只是她多花點時間而已,可對他們來說,卻是一次改變自己和家族命運的機會。

    不僅是多米尼克看到了,其他魔法師在這些天里,也終于意識到,這位女巫領主并不像以前他們認知里的女巫,只知道修行魔法,單純地反抗和報復教廷的迫害,而是在踏踏實實地經營領地,擴大女巫的影響,按照她的話來說,就是用魔法改變生活,進而改變這個世界。

    他們都是這個時代最有知識的一批人,自然能夠從在女巫領看到的一切,驗證她所說的話。

    所以大家最終還是選擇冒這一次險,如果成功了,就能給家族留一條后路,如果失敗了,大不了也就是自己一個人的性命賠進去,反正在德里克和阿爾文大魔法師死去的時候,他們這些人,在王都大人物的記錄本上,恐怕就已經被劃掉了名字。

    其中有個低階魔法師,還悄悄地求見了希雅,報告給她一個很重要的情報。

    教廷從半年前,就從全國各地召集了一批天資聰慧的少男少女,據說是要培養新的圣騎士和神官,如果能覺醒神力的,得到神靈的賜福,甚至還有機會晉升為新一代的圣子和圣女。

    那時的他們,包括希雅在內,都不知道前任圣女崔斯蒂發生的事,只是很好奇教廷召集的這些人,在教廷的紅衣主教和神官乃至圣騎士們都失去了圣光之力時,還能不能覺醒神力,得到神靈賜福呢?

    如果不能,那些男孩子還有機會轉職騎士,可那些少女呢?

    低階魔法師隱晦地提了一下,在王都外城區的一個教堂地下,設有裁判所的地牢,里面常年關押和審判瀆神的異教徒和女巫。

    希雅給他記了一功,并承諾如果有合適他的血脈提升藥劑,一定會第一個給他兌換。

    不為別的,就為那些被關押在地牢里不知死活的女巫們。

    當時他們都不知道教廷為什么還要長時間關押這些女巫,是真的在審判,還是在利用她們做什么不道德的交易?畢竟那些施加在女巫身上的刑罰,在希雅看來,簡直就是毫無人道的性酷刑。

    想出這些刑罰和施刑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心理上的變態。

    等到見了崔斯蒂之后,希雅更加確定,教廷關押的女巫,不止是為了滿足他們變態的虐待欲望,還為了飼喂那個被光明神封印的邪靈,從祂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特殊魔力。

    現在,她混入了王都之中,第一個打算去的地方,就是那座建立在地牢之上的洛山達教堂。

    洛山達,原本是新生與復蘇之神的名字,祂的神諭本是日出之路,然而在光明神“誕生”后,屬于洛山達的光明和復蘇神職,被人為地分給了光明神。因為光明普照大地,令萬物生長。

    人們當贊美光明,歌頌光明,因為唯有光明,才是吾等新生之路的恩主。

    神力來源于信仰,當失去信仰,甚至失去神職的主宰權,就到了神格破滅,神靈隕落之時。

    這也是信仰神的悲哀之處。

    雖然洛山達已經隕落,可這座教堂依然叫洛山達教堂,在這座教堂的地下牢獄中,被關押著諸多異教徒和女巫們,就是為了讓他們在這里懺悔自己的罪惡,若是能夠得到神靈的原諒,就有重生的機會。

    只是從洛山達教堂下的地牢修建后的幾百年里,還沒有幾個人看到有活著的異教徒和女巫從里面獲得新生走出來。

    或者說,就算有獲得新生的,那也是皈依了新的光明神,成為教廷麾下的一員,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根本不會再讓外人知曉。

    賈斯伯·科爾就是洛山達教堂里,為數不多知道這個秘密的神官。

    他只是一個低階神官,覺醒圣光之力不到兩年的時間,也只能釋放一點點圣光治愈術,甚至連神圣之火都無法凝聚,所以在洛山達教堂里,也只是個負責發放圣水,傾聽信徒禱告的低階神官。

    可這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實際上,他還是洛山達教堂紅衣主教歐內斯特·洛克哈爾的私生子。

    所以他擁有進入地牢的權力,也擁有審判女巫的權力。

    每天除了發放圣水之外,賈斯伯最喜歡的還是去“審判”女巫。

    這些被裁判所抓進地牢的女巫,大多數還沒有定罪,需要在神官們的見證下,讓她們暴露出與惡魔勾結的一面。除了那些公諸于眾的判斷女巫的方法之外,神官們還十分擅長從她們的身體上尋找惡魔留下的印記。

    無論這些女巫原來是什么身份,只要進入地牢,她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坦白與屈服,否則就會遭受到神官們輪番“審問”,以各種手段來拷問出她們身體力潛藏的惡魔。

    當然,第一步就是剝去她們身上所有的衣物,然后……(為了避免和諧,以下省略若干字)

    這種正大光明的釋放天性,對于賈斯伯這樣的人來說,這地牢就是他們的天堂。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被送入地牢的,居然是前一段時間從全國各地召集來侍奉神明的少女。這些少女原本應該是圣女的候選人,可她們一直都未能覺醒神力,得到神明賜福,反而連累得光明神動怒,不光是圣杯里再也無法流淌出可以治愈百病的圣水,就連教皇都“生病”了。

    紅衣大主教下令所有的教堂封閉,光明神殿也封閉,高階神官們都在閉關為教皇祈福,祈求光明神的降臨和諒解,而低階神官原本就沒多少神力,圣光之力連點個火都困難,自然也沒有他們那樣失去圣光之力后的惶恐,就成了維持教堂正常運作的主力。

    賈斯伯現在不用發放圣水了,就恨不得每天都泡在地牢里,好好地審判這些少女們,免得她們墮入惡魔的誘惑深淵,再也無法獲得“新生”。

    可今天是信徒們前來做禱告的日子,就算沒有圣水,這些虔誠信徒的信仰之力還是不能錯過的,他照舊打開了教堂大門,卻意外地發現今天來得的格外少得可憐,除了幾個常見的平民信徒之外,就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帶著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等在門外。

    賈斯伯一眼就看出,這個面生的少年,是個少女假扮的,頓時就眼睛一亮,將她們迎接進了教堂里。

    等到正常的禱告做完后,賈斯伯攔住了這個少女。

    “光明神在上,你的身上有被邪惡侵襲的痕跡,希望你能夠留下來,我會請主教來為你洗禮,驅逐邪惡的附身,避免災難降臨到你和你身邊的人身上。”

    “哦?這么說,真是謝謝你了。”

    希雅臉上露出單純的笑容,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感謝。她還在想要用什么借口才能進入教堂內部,找到地牢的入口呢,這位兩眼冒著邪光的神官,就主動找上來給她提供了一條快捷之路。

    很好。

    賈斯伯還十分善意地提醒她,“帶著你的兄弟一起進去吧,免得他也受到邪惡的影響,遭受不可測的災難。”

    希雅點點頭,牽著安娜,跟著他走進教堂內部庭院。

    路過光明神的神像時,她還忍不住笑了一下。

    光明?呵呵!

    第55章

    這座教堂建成于數百年前, 或許曾經一度是洛山達的神殿,可如今因為年久失修,被歲月磨損了的高大石柱上, 帶著一種腐敗的、類似墳墓般的氣味。

    那些被青苔覆蓋的石墻,幽暗陰冷, 高大的樹木幾乎遮蔽住整個后院,讓透過枝葉縫隙散落下來的陽光都變得破碎斑駁,毫無溫度,反而為這片空間增添了幾分神秘與幽深,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

    一座古老的噴泉靜靜地佇立在庭院當中, 與前庭里那座曾經為信徒們提供圣水的噴泉不同,這處噴泉里的雕像上已經長滿了青苔, 根本無人清理, 變成青黑色帶著粘稠的液體, 無法看清楚原本雕像的面目, 只能依稀看出是個女性的形體。

    雕像下方的水池里, 本該干涸的池底卻滿是黑色的泥沼,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個泡泡來, 咕嘟一聲消失不見,就好像在這些黑泥下面,還藏著什么活物,在悄悄地窺伺著這片空間, 隨時都會從下面沖出來, 將人拖入黑泥中。

    而通往內院的道路兩側的花壇中,種植的不是那些常見的玫瑰或菊花, 而是綻放著一種紫黑色漏斗狀花朵的植物,漏斗狀的花朵散發著一種詭異的氣息, 花瓣邊緣尖銳而扭曲,仿佛惡魔的爪牙,哪怕在稀碎的陽光下,依然閃爍著幽暗的光澤,仿佛來自地獄的使者。

    希雅認得這種花,這是被稱為地獄之花的曼陀羅,含有多種有毒生物堿,一旦誤食或解除,都會導致嚴重的中毒癥狀,甚至會危及生命,無論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都是一種致命的毒藥。

    這哪里像是充滿光明和生機的教堂,就連普通人家的庭院,都不會搞得這般破落腐敗,處處隱藏殺機。

    希雅和安娜靜靜地跟著走在賈斯伯身后,仿佛根本沒發現這里有什么不對勁。

    這條小路的盡頭是一座高大的黑塔,足足有五層樓高,黑色的石壁厚重沉穩,雕刻在上面的畫面卻像是被人故意磨掉,只剩下一些殘缺的紋路和粗暴的磨損痕跡。

    就連上面的長方形的窗戶,也被人用木條簡單粗暴地封死,將這幢原本充滿藝術美感的建筑物,破壞無遺。就像是原本的美人被人粗暴地毀去容貌后,僅憑殘存的風姿便可讓人一窺昔日的風采,不得不心生遺憾之情。

    賈斯伯停下腳步,站在門前,回頭看向正在打量這座黑塔的希雅,露出帶著幾分惡意的笑容。

    “放心,所有邪惡之物,到了這里,都無所遁形,跟我進來吧!”

    “好的。”希雅微微回應了他一個微笑,握了握安娜的小手,帶著她走進了黑塔之門。

    一進門,就能感覺到里面的光線明顯暗了許多,全靠著兩側墻壁上的燭臺照明,尤其是賈斯伯立刻關上了塔門之后,一陣冷風吹過,燭火搖曳,拉扯著投下的影子也跟著飄拂不定,猶如活了的鬼影一般。

    塔內的空間出奇的小,從外面看來那么大的一幢黑塔,里面單層的面積頂多也就五六十平米,其中一部分還被一道螺旋式的樓梯占據,透過樓梯間隙,幾乎一直能向上看到頂層的塔尖。

    塔尖居然是一種奇異的黑色晶體,像是玻璃,可從外面看著完全是黑色,里面卻能看到一輪圓日,純白色的,一點兒也不刺眼,就那樣高高地掛在塔尖上,俯瞰著下面的一切。

    希雅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這座黑塔最大的作用,就是隔絕光明。

    就連無所不在的陽光,都被擋在了外面,無法穿透這厚重的石壁,進入這座黑塔的內部。

    安娜一開始走進這座教堂,就感覺渾身都不舒服,尤其是在進入這座黑塔后,那種壓抑的感覺幾乎到達了頂點,讓她不敢松開老師的手,甚至不知不覺中更加用力握緊,生怕一松開,就會被這里的黑暗將她拽走。

    “說吧孩子,你只要說出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誠心祈求我主的原諒,在這座擁有神力的黑塔之中,就能獲得無吾主恩賜的祝福,來洗清你身上的罪孽,讓你回歸初生嬰兒般的純潔。”

    賈斯伯一本正經地對希雅說話時,一雙眼卻貪婪地盯著她的脖子,眼神猶如生出了鉤子一般,想要扯開那緊緊的衣領,撕掉包裹著纖細身軀的外衣,再狠狠地在她那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審判”的印記,就像他曾經對其他女巫嫌疑人做過的一樣。

    “是嗎?”希雅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眼神,不懼反笑,“為什么我卻覺得,神官你比我更應該懺悔呢?”

    “說吧,賈斯伯神官,說出你曾經犯下的罪孽,誠心祈求你的主原諒,我會送你去見祂,讓你當面去接受祂給予你的判決。”

    她說話時語氣平淡,完全仿照賈斯伯的口氣,卻帶著一種唯有上位者才有的高高在上的氣勢,讓賈斯伯恍惚之間,竟然覺得面前這個少女身上竟有著一種十分圣潔高曠的氣質,讓他竟然生不出一絲半點的反抗之意,甚至,連自己的嘴巴都有些管不住。

    “我殺死過七十二個女巫,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有魔力的。曾經有一次在審判過程中,因為用刑過度,導致女巫嫌疑人死亡,那是因為她太小了,我要用這種辦法把魔鬼從她的身體里驅逐出去……”

    “她多大年齡?”

    “十歲?可能沒有,或者是九歲?八歲?”

    “好的,女干Y幼女致死罪名成立,下一個。”

    賈斯伯的嚴重露出了驚惶之色,忽然發現,自己不光是嘴巴不受控制,就連身體也失去了控制,完全無法動彈。這不光是真言術的魔法效果,甚至還有石化魔法。

    面前這個假扮成男孩子的少女,才是真正的女巫!他的一顆心狂跳起來,渾身的血液加速流動著,全無法使身體變暖,反而變得如墜冰窟一般,冷得發抖。

    他曾經審判和殺死過那么多的“女巫”,甚至可以說,是以審判和玩弄女巫為每日樂事,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被他以女巫的名義帶進這座黑塔里審判的,竟然會是真正的女巫。

    而這個女巫進了黑塔,竟然還能夠施展魔法!

    有個十分恐怖的念頭浮上心頭,這個真正的女巫,一定會殺了他的!賈斯伯想要瘋狂地大叫救命,卻無法管住自己的嘴。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繼續往下說:“我當著一個母親的面,將她還在吃奶的嬰兒撕成了兩半,因為那孩子身上有魔力波動,是她與惡魔結合的證據。”

    “那個母親呢?最后怎樣了?”

    “她咬了我一口,被打死以后喂給了……”

    他的聲音忽然卡殼了一下,無法說出那個名字來,不得不卡住自己的喉嚨,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充斥進他的大腦中,然后就在希雅和安娜的面前,從白變紅,從紅變黑,最后整個頭顱仿佛西瓜般炸開來,紅紅白白的血液和腦筋飛濺得到處都是。

    顯然,那個名字是個禁忌,或者是在這個教堂里,但凡提起那個名字的,都會變成他這樣的下場。

    黑塔內外都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然而希雅從走進黑塔開始,就已經在布置魔法防御結界,她看得出來,這黑塔本身的石材就是一種帶有天然禁魔效果的材料,被關押在這座塔里的人,就算是真正的女巫,都無法施展出魔法來,只能任憑這些神官們酷刑折辱。

    在這座黑塔里,唯一的例外,是帶有圣光之力的魔法道具和法術。

    希雅雖然沒有圣光之力,可安娜有啊!她一直牽著安娜的手,就是從她那里借調了圣光之力加持,才讓自己的魔法技能在施放的過程中,也帶上了那么一絲絲圣光氣息。

    雖然不算多,但足以突破這座黑塔的壓制。

    只要有安娜在身邊,就算那些神官趕來,她也無所畏懼。

    因為打開的是老祖宗給她的護身法器,當初在她覺醒的時候用過一次,最多還能用兩次,足以抵擋高階魔法師的攻擊,在這里用出來,除非是教皇親自出手,或者動用神器,否則沒人能夠在她的魔晶石用完之前打破她的防御陣法。

    至于魔晶石嘛,老祖宗給留下的還沒用完,又從雪鷹族地和阿烏尤尼峰下的魔晶石礦里挖出來不少,幾乎占據了她一大半的傳承空間,比起王都這些摳摳索索只能拿出幾百魔晶石的高級魔法師來說,就是真正的家里有礦、隨便花的降維打擊。

    果然,很快就聽到外面有人暴躁地大喊了起來:“賈斯伯,你在里面干什么?快開門!”

    “冰鏡”結界幾乎充斥在整個黑塔內部,將門窗都堵得死死的,他們就算是把門拆下來,也無法進入結界之中。至于打破這個結界……就看他們能不能調來神器吧。

    希雅無視外面的動靜,只是抬頭看了眼黑塔上面幾層,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她卻環顧四周,這黑塔的一層之中,除了那個螺旋樓梯之外,就只有西邊擺放著一尊光明神的神像,一手執盾,一手持劍而立,正是傳說中光明神斬滅邪神時的經典造型。

    神官們將祂擺放在這里,是真的為了鎮壓邪祟,還是覺得他們所做的事,光明神就算看到了,也會無視?

    按照他們的說法,對付邪惡,無論采用什么樣的手段,都是正義的。

    甚至以惡制惡,用那種令人不齒的手段,也是探查惡魔行跡的方法之一。

    這種理直氣壯的行徑,也是這位以光明為教義,作為正義化身的神明默許的嗎?

    或許,這位神明平時并沒有那么多空閑搭理下面這些螻蟻的行為,只要這些螻蟻為他奉上信仰之力就足夠。所以當他發現這些人以他的名義收割信仰,卻做了那么多破壞他名聲的事,于是才會一怒之下收回了賜福,讓這些神官和圣騎士們都無法再使用圣光之力?

    希雅覺得沒那么簡單。

    雖然神明未必像教廷宣揚的那般全知全能,但作為教廷的主神,這幾百年來,難道都無視這些神官的作為,突然到了這會兒就發現了?

    安娜拉了拉她的手,“老師,這里就是他們囚禁女巫的地方嗎?”

    希雅搖搖頭,“據說是在一個地牢里,賈斯伯帶我們進來,應該就在這座塔里——”她的視線落在光明神像手中那把長劍上,順著長劍所指的方向,靠近墻角位置的地面上,有幾個淺淺的凹痕。

    那是被鎖鏈摩擦留下的痕跡,看那深度和范圍,應該還不是一次兩次就留下的。

    似乎,曾經在這幾百年間,不知有多少人,被鐵鏈捆綁著,從這里拖拽著,進入那個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淪為那些神官施虐的對象,甚至連死后,從尸體到靈魂都被利用殆盡。

    “賈斯伯?發生什么事了?”從黑塔上面跑下來的兩個神官,俱是衣冠不整,其中一個只披著件神官袍,半敞著衣襟,連鞋子都沒穿。另一個雖然穿了鞋子,可連神官袍都沒穿,只穿著條褲子,邊跑邊扯著褲帶沖了下來。

    看到希雅和安娜,卻沒看到賈斯伯時,他們還愣了一下,直到看到地上那具無頭尸體身上熟悉的神官袍,他們才驚呼了一聲,“你殺了賈斯伯?你是什么人?!”

    希雅皺了皺眉,“閉眼!”安娜乖巧地閉上眼睛,依然牢牢地握著老師的一只手。

    作為擁有刷技能熟練度強迫癥的魔法師,希雅早就練就了一手無咒語施法、無法杖施法、單手施法的絕技,不等那兩個反應過來,她的冰霜速凍術已經在他們的腳下鋪開。

    冰凍術雖然沒有火球術那么炫目炸裂,但在冰雪女巫留下的魔法防御結界中,施展冰系魔法的成功率和強度都會有近30%的加成,反而是火系魔法會被削弱30%以上,希雅當然不會選擇火球術,而是直接用了冰霜速凍術。

    這個4階魔法,其實是從1階的冰霜術進階而來,在1階時期的冰霜術,也就能做個冰箱保鮮,想要凍結活動的人,那需要大量的魔力注入,若是對方稍微有點魔法抗性,都能抵擋過去。

    但到了4階之后,冰霜術后面加了個速凍兩字,和1階魔法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效果。

    1階冰霜魔法卷軸做成的冰箱想要凍結里面的魚蝦,至少都得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可到了4階速凍術之后,只需要一個呼吸之間,就能夠將低于4階以下的人和魔獸凍住。

    那兩個神官剛喊了一聲,就覺得身上一冷,一股寒氣從腳下迅速傳遍整個身體,他們還保持著正在下樓的姿勢,就被徹底凍結在樓梯上,只有瞪大的兩雙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之色。

    希雅厭惡地看了他們一眼,真是多看一眼都會長針眼的感覺,一揮手:“爆!”

    這是4階冰系魔法的“冰爆術”,只有對已經冰凍的物體有加成的效果,隨著她的一聲清喝,那兩個冰雕人像,就瞬間炸成了無數碎冰碴子,紅紅白白黑黑的冰碴子叮叮咚咚地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等安娜再睜開眼時,樓梯上已經空無一人,連地面上,也只有賈斯伯那一具無頭尸體。

    她也不問,只是抬頭看了希雅一眼,希雅沖她點點頭,“我們到樓上看一看。”那兩個人穿成那樣從樓上跑下來,顯然上面也不是什么干凈的地方。

    原本想讓安娜留下,可是聽到門外丁零當啷砸門的聲音,不知有多少人在外面想要破門而入,雖然對老祖宗的防護罩有信心,但還是覺得把安娜帶在身邊比較安全。更何況,若是上面還有敵人,需要用到魔法的時候,沒有安娜的圣光之力加持,她恐怕還要被這座黑塔限制魔力施展。

    只能說,她走在前面,牽著安娜跟在自己身后,盡量擋住她的視線,別讓小孩子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畫面。

    剛走上二樓,就聽到里面傳來一個人驚恐的聲音。

    “別……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

    希雅皺了皺眉,看到一個穿著神官袍的年輕男人,手里正掐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的脖子,渾身發抖地望著她。

    那女人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長發披散下來,擋住了臉,如果不是被那男人抓在懷中掐著脖子,看她那渾身無力的樣子,恐怕臉站都站不住。

    “別過來!我真的會殺了她的!你們……你們不就是來救她的嗎?”男人色厲內荏地叫著,用力地用手肘頂了那個女人一下,惡狠狠地說:“快說,讓她們放我走……”

    女人被他掐住脖子,哪里說得出話來,只是身體抽搐了一下,張了張嘴,嘴角除了流出一縷鮮血外,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放我走,我就放了她……”男人見希雅沒說話也沒動彈,鼓足勇氣用那女人擋在自己身前,向前走了兩步,他先前并沒有看到那兩個跑下樓去的神官是怎么死的,只是他落后一步,剛穿好衣服準備下去時,就看到那兩人身形一頓,瞬間炸成了無數碎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退回去抓了個女人來做擋箭牌。

    在他看來,能用魔法的女巫,敢到黑塔里來鬧事的,無非就是為了這塔里的女巫嫌疑人們。

    最近被關進黑塔的女巫嫌疑人里,只有他手上的這位,以前的身份最尊貴,家族中也曾經出過高階魔法師,只是在被家族放棄后,不也一樣從天之驕女淪為黑塔里的女巫嫌疑人。

    只要有她做擋箭牌,這個年輕的出奇的魔法師,應該就不敢對他動手……

    他這么猜測著,還有幾分慶幸自己的聰明機智,反應迅速,沒有像賈斯伯他們三個那樣死的不明不白。

    “你放我走,我就把伊莎貝妮小姐還給你們……”

    他慢慢地向樓梯處挪動腳步,看到希雅牽著那個小孩子讓開了樓梯口,心下還有幾分得意,既然知道了她們和伊莎貝妮的關系,就算她們逃出了黑塔,也無法逃出教廷的追捕。

    他不無惡意地在伊莎貝妮的身上又狠狠地掐了一把,目光陰冷地望著希雅,“你們如果肯懺悔改過,我或許還會向主教求情留你們一命……”

    “命”字還沒說完,他的瞳孔忽然放大,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去,看到一截透明的冰刃從他的心口穿出來,他所有的力氣,都隨著被兵刃帶出的鮮血而流失,就連手中掐著的伊莎貝妮什么時候不見了,他都不知道。

    那冰刃是個三角形的冰棱,上面帶著自然的血槽,刺穿他的心臟口,飚出一道血柱不說,鮮血還源源不斷地隨著冰棱流出體外。

    “你……你……”他的喉嚨咯咯作響,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而那個剛才還被他掐著喉嚨的伊莎貝妮,卻從他身后一把拔出了冰棱,也不管一股鮮血噴了自己一身都是,就狠狠地又一刀刺下去。

    那男人已經撲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伊莎貝妮卻不管不顧地在他身上扎了一刀又一刀,幾乎將他的整個后背都快扎成了篩子都不肯停手,搞得自己渾身上學都沾滿了鮮血。

    “他已經死了,你先換上衣服,告訴我其他人在哪里。”希雅拿出空間里存放的衣物,不得不慶幸自己有在空間放隨身行李的習慣,不至于還得讓這個女人穿那些神官的衣服。

    隨著她說話時放出的一股清水,從頭到腳地澆下,伊莎貝妮終于清醒了幾分,有些迷惑地看著她們兩人。

    “你們是誰?”

    “女巫。”希雅簡單干脆地說:“我是女巫領的領主希雅,你要是愿意跟我走,就趕緊穿上衣服,找到其他人后,我帶你們一起離開。”

    她敢來救人的最大依仗,還是老祖宗留下的傳承空間里,其實是可以進活物的,雖然在里面待的時間不能超過十二個小時,否則就會感覺窒息難受,但對于這種緊急救援行動來說,十二個小時已經足夠她救人后離開現場。

    只要離開這里之后,十二個小時內再另找個地方把人放出來休息就可以。

    這是她先前用各種活物實驗過的極限時間,當初也正是用這種辦法,才用小雪換了亞歷山大族長,陰了那兩個高階魔法師一把。

    伊莎貝妮雖然不知道她有這么神奇的魔法空間,但能夠得到一線生機,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抓住,迅速地換上了希雅給她的長裙,隨手用冰棱將自己的長發直接割斷,然后指著樓下說:“樓上只有我一個人還活著了,其他人都在地牢里……”

    “這里還有一個……”

    安娜卻小小聲地發出聲音,指了指里面的刑椅上,一個渾身血污,一動不動的女人。

    “她還活著……”

    伊莎貝妮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搖了搖頭,“她被人挖掉了眼睛,割掉了舌頭,還被抽掉了手筋和腳筋,就剩下一口氣,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根本逃不出去的。”

    安娜卻固執地搖搖頭,“她還活著,我能治!”

    希雅摸摸她的頭,牽著她朝那邊走過去,“那就給她治好傷,帶她一起走。”

    安娜點了點頭,走到了那個刑椅上幾乎看不出容貌的女人身邊,小手輕輕地拂過她的手腕處,那正在流血的猙獰傷口居然緩慢地蠕動起來,鮮血止住流淌,傷口里泛起白光,有無數肉芽在里面飛快地生長著,不一會兒,那原本猶如嬰兒小嘴般裂開的血口子,就變成了一道淺淺的粉色細線,若是不仔細看,恐怕都看不出曾經受過傷。

    伊莎貝妮看得目瞪口呆:“圣光……這是圣光治愈術?怎么可能?”

    她親耳聽到那些人說她們是女巫,而那個男孩子打扮的少女也承認了自己是真正的女巫,可她怎么會帶著一個能夠施展圣光治愈術的孩子呢?

    伊莎貝妮原本是藍達港切爾斯子爵的女兒,因為不愿意接受家族聯姻,更不愿意被選送為圣女,就逃離了家族,結果被家人抓住后,直接送去教廷接受圣光洗禮。

    她原本以為,自己最悲慘的結果,無非也就是成為教廷的圣女,為光明神奉獻終身。

    可她沒想到,到了這里才知道,這里要的并不是給光明神奉獻終身的圣女,而是被神官們強占身體的女奴,甚至連女奴都不如的女巫嫌疑人。

    只要不肯屈從他們,就會被關押在這座黑塔之中,除了被這里的神官們輪番施虐般的“審判”之外,她還看到有不少人被送去地下更深處,就再也不曾見過那些人回來。

    這里的每一天,她都生不如死,可神官們有種種手段,能夠讓她們想死都輕易死不了。

    除非是到了徹底沒法再用的身體,才會被他們送入地下深處。

    她無數次在心底詛咒這些神官,無數次唾罵看不到黑暗的光明神,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真正的女巫來解救她,更想不到這個女巫的身邊,還有會圣光治愈術的孩子。

    作為被這些神官們“審判”次數最多的女人,伊莎貝妮也曾經聽他們在無意中提起過最近幾個月無法使用圣光治愈術的事,只是作為主刑神官,他們平時也用不到這類法術,以前還曾經用圣光治愈術來維系這些被審判的女巫嫌疑人的生命,現在不能用了,頂多是“女巫”們的損耗率高了一些,對他們而言并無太大差別。

    可現在,當教廷的神官都無法使用圣光治愈術的時候,這個孩子居然能夠釋放出如此純粹濃郁的圣光,甚至治療的速度和效果不亞于紅衣主教,就讓伊莎貝妮無比震驚。

    “她是覺醒了圣光的女巫。”希雅解釋了一下,因為看到伊莎貝妮復雜的眼神,感覺到她對神官們的憎惡痛恨,

    甚至會擴散到會圣光的人身上,“魔法并無善惡之分,只有用魔法的人才有。”

    伊莎貝妮默默地點了點頭,原來這孩子也是個女巫,這么小的女巫……她不禁有些羨慕,自己平白背了個女巫的罪名,遭受了這么多的折磨,原本以為這世上根本不存在女巫,只是教廷故意折磨人的名義,卻沒想到,真的有女巫的存在,只是自己沒有那份幸運。

    “嗚嗚——”刑椅上的女人醒了過來,張開滿是血污的嘴,轉動著腦袋,循聲朝她們這邊“望”來,她的眼睛處只有兩個血肉模糊的洞,兩行血淚順著面頰流下,嘴里的牙齒都已經拔掉,露出光禿禿的牙床和半截斷舌,發出急促的嗚咽聲。

    安娜已經治好了她的手腳,還給她身上的幾處傷口釋放了治療術,但眼睛和舌頭的再生還需要魔法藥劑配合,她沒法這么快治愈,只能抬頭望向希雅,有些懊惱和歉疚地說:“老師,器官再生術需要的魔法藥劑我還沒有做出來。”

    “你已經很好了。是老師之前沒想到,沒能準備好這些藥劑,就先帶她們回去以后再慢慢治療吧。”

    希雅安慰了她一下,器官再生術需要的魔法藥劑,和血脈提升藥劑是一個等級的,要到中級制藥師才能夠配制,希雅自己也不過是才剛剛學會沒幾天,根本沒來得及準備。安娜跟著她學制藥術才幾個月,就已經達到了初級制藥師的巔峰階段,進度之快,悟性之高,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她安撫了那女人兩句,將她和安娜直接收進了自己的傳承空間里,讓安娜在里面先照顧病人,自己跟著伊莎貝妮去救人。

    伊莎貝妮看到白光一閃,那個小女孩連帶刑椅和上面的女人一起消失不見,頓時瞪大了眼睛,到處張望了一番,露出了一臉驚疑之色。

    希雅:“不用找了,我把她們送進我的空間里,你帶我去找人,找到以后,我會送你和她們一起進入空間,然后帶你們離開這里。”

    伊莎貝妮恍然大悟,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巫的空間有多大,但是能夠進人的空間,簡直聞所未聞,這也足以證明她是真的打算來救她們的,否則這么多受傷和病弱的女人,就算來一個團的皇家騎士也未必能帶得出去。

    “你跟我來。”

    她轉身朝樓下走去,剛走了一步,希雅扶住她的手,一股清涼的水流從她的手臂流入她的裙子里,飛快地流遍她的全身,竟然都沒有打濕她的裙子,而是讓她被折磨的到處是傷的身體像是被溫柔的手拂過,那些蝕骨鉆心的痛楚瞬間減輕了許多,讓她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謝謝。”她低聲道謝,也知道剛才那個小女孩的圣光治愈術主要是治療那些重傷者,而這位女巫的水療術雖然沒有圣光治愈術那么強效,卻也足以讓她支撐下去。

    原來女巫的魔法,真的如此神奇。

    曾經痛恨被當成女巫的伊莎貝妮,頭一次從心底里希望,自己如果真的能夠成為一個女巫就好了。

    “在這里!”伊莎貝妮果然走到了先前希雅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墻角,掰了兩下旁邊墻壁上的壁燈架子,只聽一陣刺耳的咯吱咯吱聲響起,地面的石板緩緩后退沒入墻體之中,露出來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后。

    一道長長的石階通往幽暗的地下深處,希雅依稀可以看到地下深處閃爍著的燭光,只是那一瞬間從地道理傳出來的血腥腐臭味,熏得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你先進我的空間吧,下面的人,就交給我吧。”希雅握住伊莎貝妮的手,并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就將她直接收入了空間中。

    地道深處十分安靜,整個黑塔里,除了那些還在門外敲敲打打的聲音,再沒有其他人的聲音。

    希雅緩緩地順著臺階往下走,掌心之中,冒出來一個又個拳頭大小的火球,圍繞在她的周身,漂浮著,替她照亮了下面的路。

    她聽說這個女巫地牢的時間并不久,那個魔法師告訴她的情況十分含糊,只是說在洛山達教堂里,還是因為他曾經和這里的一個神官一起喝酒才知道的。只要有錢,不光是神官,一些貴族也可以享受到“女巫”們的滋味。

    具體內容他沒有敢多說,可希雅也能夠猜得到。

    這些神官留著女巫嫌疑人在這里,除了作為實驗品之外,還有他們的泄欲工具,甚至還成了他們賺錢的工具,到最后還要被用來飼喂邪靈……

    簡直是她能想到的最黑暗最可怕的情況,都不足以描述她步入地牢后看到的一切!

    那些血跡斑斑的刑具,還有掛在上墻的人皮,以及一些被做成標本似的人類軀體部分,就那樣毫無掩飾地展現在她面前,而那些仍然被掛在刑具上的,被困在狹小的囚籠里的,被吊在繩索上的女人們,似乎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只是在這里忍受著無邊無際的痛苦折磨……

    這是什么人間地獄,怎么還配稱得上是光明神座之下?

    第56章

    粗糲的石板上, 仿佛有一層清洗不掉的污垢,希雅第一腳踏上去,就感覺有些不對。

    腳下的地面, 竟像是一種柔韌的帶有些許彈性的觸感,不像是單純的污垢, 而更像是一種活物的皮膚。希雅甚至能夠透過這層“皮膚”,感應到下面緩緩流動的血脈,怦然跳動的心臟,悠長而沉穩的呼吸。

    那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 猶如重錘擊鼓,鏗然有力, 甚至都能帶得她的心跳也跟著變慢下來。

    這不對勁!

    她先前想著隨時能夠將安娜帶出空間, 現在身上的圣光之力也足夠自己使用魔法, 就把安娜留在空間里, 現在看來一點兒也沒錯, 這個黑塔地牢里,看來并不止是女巫的囚牢。

    因著她的到來, 這原本黑暗腐臭的地牢里,多了一絲流動的活力,她隨身的小火球,點亮了這方空間, 讓那些原本已經陷入死寂和麻木中的人被驚醒過來。

    一眾咿咿吖吖嗚嗚的叫聲中, 有個蒼老沙啞的女人聲音格外清晰。

    “誰?你是什么人?熄滅這些火!快滅掉這些火——”

    她的聲音急促而倉惶,像是帶著某種懼意, 緊張的情緒帶動其他人跟著她一起叫了起來。

    “滅火!滅火!啊——”

    希雅并沒有收回身邊的火球,而是循著聲音, 里面的囚籠走去,順手,就將外面刑架上的人直接收進了空間里,相信安娜和伊莎貝妮在里面,看到這些被送進去的人,應該知道會怎么做。

    囚籠里的人被關得久的,已經習慣了這陰森暗黑的地牢,忽然看到這樣一個渾身被火球包裹著的人走進來,都不禁嚇了一跳,有人尖叫著流淚哭泣,有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也有人驚惶地哀求她熄滅這些火球。

    希雅在走進地牢之前,已經換上了冰雪女巫留下的法袍,那是一條純白色的長裙,上面密密麻麻地用頭發絲般拉絲的秘銀繡上了無數魔法符文,領口和袖口墜著的稀碎寶石也并非普通的碎鉆,而是貨真價實的魔晶石,能夠為這件法袍的防御陣法提供足夠的魔力元素。

    能夠看得出來,她的這位老祖宗,是一位審美在線,還十分愛美的女巫。

    她并不吝于展現自己的美麗,因為她有著足以保護自己的能力和手段,希雅從她的筆記里,就能看得出,她是一位擁有著強大內心世界的女巫。

    她既不在乎教廷的壓迫,也不在乎女巫隱修會的規則束縛,隨心所欲,有仇當場就報了,活得相當自我。或許有人會覺得她自私冷漠,根本不管其他女巫的死活,可在她的那個時代,以她的出身和經歷,顯然不會有什么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高尚情操,甚至在她看來,就連騎士的榮耀和美德,都不過是一些放狗屁的空話(摘自女巫筆記原文)。

    所以當希雅穿著法袍走進地牢時,那身潔白的法袍在火球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得出,她絕對不是這座教堂,這座黑塔里的人。

    “圣女?不……”囚籠最里面的女人,瞇著眼看著她的動作,看到那一個個刑架和上面的人在她走過去后就消失無蹤,不禁后背發毛,喃喃地說:“你……你是女巫?真的女巫?”

    “你是來帶我們去地獄的嗎?”

    “救救我,女巫大人!救救我!”她身邊的一個女人一聽,忽然激動起來,抓著囚籠的欄桿拼命地搖晃起來,只是她的眼皮被人用針線粗暴地縫合在一起,只能摸索著抓著欄桿,卻完全找錯了方向。

    “就算真的有惡魔,我也愿意,只要你帶我離開這里——”

    火球一碰到那些囚籠,就如同滾燙的銀刀切入黃油一般,無聲無息地將那些被血污染成了黑色的欄桿燒毀,希雅只要伸手握住那些女人的手,就能將她們送入自己的空間。

    只是,外面的五個刑架上,只有兩個還活著,而這幾個囚籠中,則關押著三十多個女人,其中還有兩個最多不超過十歲的小女孩,幾乎都已經奄奄一息,被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就算能感覺到已經失去生命力的尸體,希雅也收進了空間,她相信若是她們還活著,肯定不愿意將自己的尸體留在這個地獄中,成為那些披著人皮的惡魔的實驗材料。

    等她走到那個說話的女人面前時,看到了一個已經掉光了頭發,從頭皮到臉上都疙疙瘩瘩地長滿膿瘡的的女人,就連她的一雙眼,也只能瞇成一條縫,被光刺得瞳孔縮小,幾乎快成了一道豎線,而露出的皮膚松弛發皺,就像是曾經飽滿的肌肉和脂肪被抽空后,失去了彈性和水分的積分,粗糙干皺,仿佛輕輕一扯,都能將這張人皮從骨架上撕下去。

    只是恐怕沒有人愿意去碰,因為不光是膿血從她頭上流下,還有些肥膩發白的小蟲子在她的皺皮里爬來爬去的,令人看著就十分驚悚倒胃。

    “帶我走……帶我走……”她身邊的無目女仍然在苦苦哀求,被縫合的雙眼處一片平滑,只是粗糙的針腳依然擋不住血淚流出。

    希雅嘆了口氣,放出了一個水球,幾乎瞬間被火球加熱成溫水,灑落在她們兩人身上。

    其他人都已經被她收入空間,可是這兩個,她們身上都有兩根拇指粗細的黑鐵鎖鏈,穿過了她們雙肩上的肩胛骨骨,被固定在后面的黑色石壁上。

    希雅甚至能夠看到,她們的血肉和精神力,都在被那兩條黑鐵鎖鏈源源不斷地吸收著,猶如一條血色的管道,沒入黑塔的石壁之中。

    “你們等一等,得先斬斷你們身上的鎖鏈……”

    “不要!沒用的!”禿頭皺皮的女人卻搖了搖頭,干笑了一聲,“你的火……已經驚動了它,它很快就會出來了,你趕快離開吧!若有可能,就燒死我們,燒干凈一點,不要留下一點骨灰的那種。”

    “不!我不想死,救救我啊!”無目女卻尖叫起來,聲音猶如一根鋒利的尖刺,從人的耳膜直刺大腦。

    只是她身邊的那個禿頭女,則干脆地抬起手來,將一把黑乎乎的不知什么東西直接塞進了無目女的嘴里,硬是堵住了她的叫聲。

    就連希雅也被那突如其來的叫刺得一個激靈,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池都跟著震蕩了一番。

    無目女眼中的血淚流出的更多,卻并沒有挖出嘴里塞著的東西,雙手依然抓著囚籠拼命搖晃,她的動作太大,扯得身上的黑鐵鎖鏈跟著搖晃拉鋸,將她的雙肩傷口處再次磨出斑斑血跡。

    哪怕治愈之雨落在她身上,那傷口剛剛要愈合又被拉扯開,反反復復,更顯得猙獰可怖。

    禿頭女苦笑著說:“我們都是被選定的食物,你帶不走我們的。快走吧!”

    淡淡的魔力元素從她的體內流出,尚未成形,就被黑鐵鎖鏈上的符文飛快地吸走,根本無法凝聚,反而給她帶來更多的痛苦。

    只是這一次,一股凜冽的寒氣忽然籠罩在那四根黑鐵鎖鏈上,強烈的冰寒之氣,竟然連著里面的魔力一起凍結,讓它們無法再通過這些鎖鏈來汲取兩個女人身上的魔力元素和血肉精氣。

    黑塔的墻壁里傳出了嗡的一聲悶響,緊接著地面也跟著震動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這種舉動觸怒,隨時要突破封鎖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與此同時,希雅已經徒手燒了這個囚籠,手中銀白色的短匕削鐵如泥,唰唰幾下就將那四根黑鐵鎖鏈從她們肩頭斬斷,另一只手在她們身上輕輕一拍一按,便將她們送進了自己的空間里。

    斷開的黑鐵鎖鏈上的冰霜瞬間消融,掙脫冰凍束縛后,像是長了眼一樣,朝著希雅激射而去。

    希雅能夠想象得到,這東西若是刺入她的身體,肯定也會像對那兩個女人一樣,拼命吸食她的血肉和精神力,或者說……魔力?

    她一邊躲避著黑鐵鎖鏈的攻擊,一邊看著它后面的那面黑塔石墻,難道說她找女巫地牢,就正好找到了崔斯蒂所說的那個鎮壓邪靈之地?

    可問題是,這是洛山達教堂,并不是光明神殿,難不成是洛山達鎮壓的邪靈,又被光明神搶去了功勞?

    腳下的地面震蕩得越來越厲害,已經將這里所有活著的和死去的女人都收入空間的希雅也不打算在這里久留,外面的防御護罩已經快到極限,教堂里的人若是叫了援兵,光明神殿那邊的紅衣主教們也隨時會趕到,再不離開的話,恐怕就要有點麻煩了。

    “炎爆術!”

    “冰爆術!”

    刷技能的過程中,希雅還不斷嘗試將自己的水火兩種魔力元素融合釋放技能,一開始都以失敗告終,直到她掌握了冰爆術后,發現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問題,而是魔法的原理與她前世的化學物理并不完全相同,炎爆術和冰爆術都是通過元素的劇烈反應,在極端溫度下形成爆炸效果,而水元素在水形態的時候,很難有這種極端劇烈反應,一旦變化,要么變成蒸汽,要么凝結成冰,改換形態后又是另外一種魔法,所以單純的水火元素融合魔法就很難釋放出來。

    反倒是她現在所有的冰爆術+炎爆術的效果,驟冷驟熱的極端溫度下,別說是黑鐵鎖鏈,就算是秘銀打造的魔法鎖鏈,也扛不住這短時間內的極溫反應,非得炸裂開來不可。

    四根黑鐵鎖鏈被炸得粉碎,腳下的地板也終于被頂開,一條足有水桶粗細的黑色觸手從地底伸了出來,狠狠地朝著希雅所在的位置抽了過去。

    這觸手上長著無數疙疙瘩瘩的肉瘤,仿佛是禿頭女身上肉瘤放大了上百倍,那令人惡心的凸起上,居然長著一顆顆圓溜溜的眼珠子,散發著無盡的惡意的眼神,有若實質般形成了無數精神射線,密密麻麻地朝著希雅射去。

    這種該死的地下生物,在地底沒有光的地方生長,不是應該像那些深海魚類一樣,退化了眼睛這種器官才對嘛?怎么會長出這么多的眼睛……

    希雅對上其中一只眼珠,看到里面布滿紅血絲的碧綠色瞳仁,而旁邊那顆眼珠的瞳仁則是黑褐色的,另外一個是海藍色的,還有紅色的黑色的……深深淺淺,偶爾能看到兩個一樣的顏色,卻很難找到三個完全一樣顏色的眼珠。

    她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在二樓看到的那個被剜掉了雙目的女人,還有剛才那個被縫合眼皮的無目女,忽地渾身一冷。

    難道,這支黑色觸手上長出來的眼球,根本不是它自己長出來了,而是在吞食了這些已經開始覺醒魔力的女巫的眼珠后才會融合生長成這么一副令人作嘔的怪樣子?

    眼球中射出的精神射線還沒碰到她的身體,就被法袍外帶著的一圈魔法護盾擋住,無聲無息地消散。

    感謝老祖宗,給她留下的護身寶物實在給力,那巨大的觸手希雅能夠躲過,可這些眼球中射出的精神力絲線,卻無形無色,若不是她的魔力感知開著,恐怕在毫無知覺下就會中招。

    從這種暗黑生物身上出來的東西,想也知道,是奔著污染她的精神力去的,對于魔法師來說,精神力決定魔力上限和操作精度,還會影響到魔法師本身的精神狀態,若是一旦被污染,跟這些邪惡生物同步,就很容易步上墮落之路,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成為它們的同類。

    一股暖流從胸口擴散出來,她心口處的雪鷹徽記散發出淺淡的白光,那是安娜感應到了外面的黑暗氣息,給予她的圣光之力。

    原本微弱的圣光,在法袍的加持下,瞬息之間變成了一圈薄薄的光暈,籠罩在她的身體外圍,讓她像是被一個透明的蛋殼包裹在其中,漂浮在半空里,輕而易舉地避過了那只觸手的連續抽打。

    數十個火紅色的晶石彈從她的手中飛出,都是照著那觸手的根部飛去,一旦碰到就瞬間炸開,一團團火焰將觸手上的眼球燒得吱吱作響,痛得那只觸手也不得不縮回去了半截,地面上被它頂翻的石板露出了一個幽深的洞口,下面影影綽綽地還有不少觸手在游動著,甚至另外有個尖尖的觸手擠擠挨挨地鉆了出來,想要爭奪面前散發著誘人氣息的“食物”。

    這根觸手的顏色是綠色的,比先前那根黑觸手的顏色更為詭異,屬于那種帶著熒光的綠色,綠幽幽的一看就像是帶有某種劇毒元素。

    盡管這支觸手光滑溜溜上面一點疙瘩眼珠子都沒,可光是那熒光綠的顏色就讓人看著瘆得慌,希雅躲避它耳朵時候,比躲第一支觸手更快更遠,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魔法護盾在這種毒素的侵蝕下能堅持多久。

    一連串的火焰晶石彈砸出去,那支黑觸手上面的眼珠子被炸開了不少,流出粘稠的液體,被它憤怒地到處亂拍亂甩得四下飛濺,好幾次啪嘰一下砸在了她的護盾上,讓她的護盾都跟著閃爍不定,若不是她帶的魔晶石足夠多,恐怕根本撐不了多久。

    綠觸手相對細一些,是從黑觸手頂開的地洞里鉆出來,細長扁平,如絲帶般繞著希雅的光盾轉了幾圈,被火焰晶石彈砸中時,上面的綠光就黯淡了幾分,發狠似的朝著希雅的魔法護盾沖過去時,剛剛觸及護盾外圍那圈白色的光暈,就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前半截的綠光消失不說,觸手頂部竟像是被什么東西熔化了一半,變成墨綠色粘稠的液體,疼得它迅速回收,鉆回地底不敢再出來。

    先前那支黑觸手已經縮回去了一大半,黑黝黝的地洞中終于有些了空隙,除了那支熒光綠觸手之外,還有好幾支觸手在糾纏爭斗,想要搶先擠出來爭奪食物,可沒想到先出去的黑觸手被炸得損傷不小,綠觸手直接斷了半截縮了回去,其他的觸手們從爭著出來,變成爭著回去,擠擠挨挨地打成了一團,徹底堵死了洞口,讓剩下的半截黑觸手想退都退不回去。

    希雅走到了洞口時,聽到地牢上方傳來一陣巨響,是那些神官們終于打破了防御護罩,進入了黑塔之中。

    估計很快,他們就會來到地牢之中。

    她笑了笑,朝著那支黑觸手鉆出來的地方走過去,腳下踏著兩朵水浪,讓她足不沾地,不至于被那滿地的眼球殘骸和汁液弄臟了鞋子,誰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有毒,崔斯蒂的血疫只要咬一口就能將一個活人感染成吸血魔,她可不敢觸碰這些怪物流下的任何汁液血肉。

    黑觸手被堵在洞口,蜷縮成一團,上面的眼球大多已經被燒毀,剩下兩三個還掛在上面,也被燒得干癟了許多,原本又粗又長的觸手,失去了外面那一圈膨脹的膿瘡和眼球后,竟然像是縮小了一半還多。

    如今看到希雅步步緊逼,它竟然不敢再上前抽打,反而退縮到黑洞中,恨不得自己能變得更小,讓她看不到才好。

    希雅能夠感覺到它傳遞出來的近乎害怕的情緒,卻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戴上了一雙蛛絲手套,然后……伸手一把抓住了黑觸手,將它狠狠地朝外拽了一把。

    這一拽,竟然拽出來的并不止是那根黑觸手,甚至連那支熒光綠的觸手,還有縮在下面打結了的紅色觸手和黃色觸手都一并拽了出來。

    原來這家伙并非先前看起來的那么強大,也不止是紅黃黑綠四支觸手,正確的說,這玩意兒有八支觸手,每種顏色兩支,可有一半都被打成了結堵在下面,能活動的只有這四支,以至于這四支觸手長得格外膨脹,另外那半卻顯然有些“營養不良”的糾結成球。

    居然沒有腦袋?

    希雅不知道它們是把腦袋藏進了那一半觸手纏成的肉球里,還是原本就沒長腦袋,這看似章魚的家伙騎士每根觸手都有獨立的思想和行動,只是它們的思緒中漆黑一團,充斥著大量黑暗而瘋狂混亂的情緒,其中最多的就是吃吃吃的念頭,讓她就連思維偵測術都不敢多用,生怕探索它們的思緒時,被這種完全不安常理生存的東西污染了自己的思維和精神力。

    “去——”她接著這些觸手們意圖反撲的力道,順勢一拉一甩,就將它們直接甩到了地牢入口處。

    正好有幾個神官從上面沖了下來,直接一頭就撞上了這些觸手們。

    觸手們被希雅連凍帶炸,損傷不小,還不敢再碰她身上帶有圣光氣息的魔法護盾,結果一下子就有這么幾個鮮活的大活人送到面前,毫不猶豫地一支觸手一個,直接卷住他們就開吃。

    希雅看到一個被黑觸手攔腰捆住的神官尖叫著,一雙眼從眼眶中脫出,帶著血絲飛到了黑觸手上,變成了黑觸手傷口上的新眼球,就連旁邊那個被綠觸手抓住,開始渾身潰爛的人,一雙眼也被黑觸手給挖了出來,而那被紅觸手纏住的人,身上則冒出一陣青煙,發出焦糊的烤肉味,最古怪的是那根黃色的觸手,被它纏上的人,竟然當場就溶解成一灘血肉模糊的濃漿,然后被它嘖嘖有聲地吸進吸盤中……

    觸手們爭食的動作十分快,幾乎一轉眼時間就將前面幾個沖進地牢的神官分食殆盡,等它們吃完之后,才發現剛才站在它們地穴老巢口上的白衣女人已經不見了。

    “唔?”觸手們結成的肉團里發出了一個沉悶的疑問聲,先前躲在最后面的黃色觸手小心翼翼地伸長,探到了地洞口,晃了幾下,又迅速地縮了回去。幾支觸手又如同群魔亂舞般扭曲糾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敢再回地下老巢,而是干脆朝著地牢入口處向上爬去。

    它們能聞到,上面還有許多新鮮的血肉氣息,雖然沒有下面那個白衣女人身上的魔力氣息香濃,可她實在太兇了,還有專門克制它們的圣光護體,倒不如先去填飽肚子,等恢復了力氣后再去找那個女人報仇。

    希雅才不管這八足魔獸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感覺到這地下另有空間,這魔獸占據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想到伊莎貝妮說有一部分女巫會被送到地下,一旦下去的,就再沒回來的機會,她就擔心下面還有女巫,哪怕只剩下尸體殘骸,她也想去收斂回來。

    只是剛剛一走進那地洞之中,她周身飛懸著的七個小火球就齊齊熄滅,腳下驟然一沉,就連頭頂上地牢中那點燭光也一并消失,身前身后,完全被一片濃稠的黑暗籠罩。

    真·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席卷全身,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周身一片冰冷,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魔法護盾還是否存在,只覺得頭皮發麻,心下暗暗叫苦。

    托大了,這一路走來,她真是借助老祖宗留下的護身寶物和魔法筆記一路靠砸錢順順當當的贏下了每一場戰斗,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種天命之子、氣運所歸的傲氣,完全忽略了這個世界諸多超凡力量可能帶來的隱患。

    就算這片大陸受限于魔力元素減少的緣故,沒有超過高階魔法師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其他高階超凡者也會像德里克和阿爾文那樣主動送上門給作死,所有的超凡者都是在自己的主場環境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超凡之力,那兩位就是因為過于自負忽略了這一點才丟了性命。

    而她仗著有老祖宗留下的護身寶物就敢闖進黑塔地牢,也等于是進入了別人的主場,現在終于碰到了鐵板吧!

    希雅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是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暫時沒打算放安娜出來。

    就算安娜的圣光克制所有黑暗和邪惡生物,但她本身還是個弱小的女孩,魔法師一旦被人近身,就連高階魔法師都是脆皮被一擊必殺,更何況安娜這樣的初級魔法師。

    越是危險的時候,她越不敢冒這個險。

    她沒有看到,在她沉入黑暗的地穴之中時,不光是她身后的地洞被黑暗吞噬,就連外面的地牢,甚至是地牢上的黑塔之中,也都迅速被黑暗淹沒,無聲無息。

    這濃稠如墨的黑暗甚至飛速地蔓延到整個黑塔之中,直到連頂部那半透明的黑窗也被黑暗淹沒時,原本從里面看去那輪慘白色的太陽,忽然變成了紅色,血紅的紅色。

    黑塔之外,整個王都上空,黑云翻滾,如潮水般朝著洛山達大教堂的黑塔涌去,從那座黑塔的塔尖上,形成一個漏斗狀的漩渦,瘋狂地吸收著天空中的黑色云氣。

    所有看到這一幕情形的人,都不禁目瞪口呆,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王宮后的一座法師塔里,蘭斯·布雷福德手中的水晶球啪的一下炸裂,飛濺的碎片甚至劃傷了他的面頰,留下了一道存許長的傷口,他卻顧不得正在流血的傷口,匆忙地走到窗口,望著窗外那駭人的畫面,對著那黯淡無光變成血紅色的太陽,一臉的絕望。

    如果在從前,他還能夠和德里克阿爾文一起開啟王都的魔法防御護罩,可現在就剩下他一個高級魔法師,一旦開啟整個王都的魔法防御護罩,哪里有那么多魔晶石來支撐防御護罩的消耗,撐不住的話,就會把他的魔力池吸干,讓他成為魔法防御護罩的能量源。

    他還不想死……這是教廷搞出來的事,本就該教廷去處理……

    王宮里,奧格瑪五世和菲利克斯王子亦是面面相覷,他們才剛剛收到教廷圣騎士團全軍覆滅的消息,就看到外面的天象變化,那黑云從四面八方涌來,甚至有一些像是從地底涌出,都一股腦地朝著外城的一處地方涌去,那天幕垂落般的巨大黑色漏斗,下放連接處,正是一座教堂。

    據說,那里還有教廷裁判所用來關押和審判女巫的一處地牢。

    聽到這個消息,奧格瑪五世也有些緊張,“教堂?教廷的人到底在那里搞了些什么?難道那里也有女巫覺醒了?”

    “哪有那么容易。”菲利克斯咬著牙,恨恨地說:“教廷的人肯定會用魔法道具限制死她們的魔力,上次路德維格不是說那個塞西爾主教就是用擁有魔法種子的孩子來煉制魔法藥劑的嗎?說不定,教堂的人關著那些女巫,也是為了煉制什么魔法藥劑吧?”

    “可現在怎么辦?那里如果出事,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奧格瑪五世焦躁地走來走去,“不行,還是先派人去光明神殿,請紅衣大主教或是教皇出手,他們有光明神賜予的神器,一定能夠鎮壓住這股黑暗力量。”

    “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先出城狩獵,或者到南方……你哥哥這么久都沒能擊退南方密林那些土著,或許就是等著我親自領兵助戰……”

    菲利克斯看著將棄城而逃說得如此正義凜然的國王陛下,忽然覺得,自己距離王位,似乎真的還差了不少。

    光明神殿中,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跪在光明神像之前,已經不知道禱告了多久,聽到身后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他連頭也沒抬地說:“我不是說過,無論外面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打擾我……”

    “閣下,洛山達大教堂的黑塔出事,里面有邪物沖出地牢,生吞了五個神官后,整個黑塔陷入一片黑暗,正在吞噬天地間所有的黑暗氣息……”

    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霍然起身,前來稟報的神官只覺得眼前一花,都沒看到他怎么動作的,就只看到他的背影,他已經沖出了神殿,站在了外面的中庭里。

    十二神柱支撐起華美的拱劵和穹頂,每一根神柱上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和圣徒的浮雕,在祂們的拱衛之下,這本是整片大陸最光明神圣的地方,此刻卻依然能夠看到漫天的黑云翻滾著,如同浪潮一般,朝著同一個方向奔涌而去。就連同在蒼穹之上的太陽,也變成了血紅色,黯淡無光,反而有種詭異的恐怖之感。

    所有的神官們看著這奇詭恢弘的一幕,都不敢動彈,試圖凝聚出一點圣光來驅散黑暗的壓力,可一如這幾個月圣光消失后的情況一樣,沒有一個人能夠召喚圣光,也沒有一個人能在禱告中感受到神靈的回應和賜福。

    他們的心中無限恐慌,忍不住流淚跪在地上,哀求祈禱,祈求光明神原諒人間的罪孽,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城外,剛剛生撕了一個皇家騎士團的騎士,喝著他咽喉處流出的鮮血的崔斯蒂,停下了動作,也沒有抹去嘴角殘留的血跡,而是定定地望著那漫天黑云滾滾而去的地方,狠狠地握起了只剩下干枯骨頭的手,喃喃地自語:“那個女巫……她真的找到了邪靈嗎?她……會不會也變成我這樣呢?”

    身處黑暗中的希雅,卻感覺到周圍有無數氣息在流動著,不知是人還是其他活物或鬼物,就算是那幾支貪吃的觸手,也好過方才那死一般的寂靜黑暗。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的空間在變化著,無聲無息間,那黑暗的地穴,似乎已經變了個模樣。

    而先前給予她莫大威脅感的壓力驟然一松,像是放開了的一個氣泡,發出輕微的“啵”的一聲,她就聽到了一個溫和的女人的聲音:

    “睜開眼,你想要光,就會有光……”

    希雅心道自己本來就睜著眼,一直都沒敢閉眼,還用得著再睜一次嗎?

    就算睜著,在這一片黑暗的空間中,伸手不見五指,那也是睜眼瞎,有用嗎?

    但她說想要光就有光,希雅還是先順著她說了一句:“我要光……啊不,我要火光,照亮這片黑暗之地!”

    她伸出了手,原本被封禁的魔力,竟然暢通無阻地釋放了出來,甚至一下子就放出了一個約莫有直徑一尺的中等火球,瞬間將周圍照亮,甚至晃得她情不自禁地瞇起了眼。

    不止是她的手中有了火光,周圍一圈,都有火光次第亮起,她這才看見,自己竟然身處在一處空曠的神殿正中心,那亮起的火光,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根高大神柱上的火炬,而在每根火炬下,都有一個純白色的小天使手舉著火炬,露出甜美的微笑。

    腳下的地面是用精美的大理石鋪就,上面用金色的紋路繪成了復雜的圖案,那是她在冰雪女巫的魔法筆記里從未見過的魔法陣符文,只看一眼,就會讓人頭暈目眩。

    而四周的墻壁上,也繪制著一幅幅壁畫,那精美的雕刻和畫功,都絕非是普通的工匠,看起來像是戰爭場面的壁畫浮雕,卻有種活著的感覺。

    希雅甚至能感覺得到,從畫面中奔涌而出的殺氣和魔力,甚至那上面咆哮的的魔龍,口中噴吐出的龍息,都能夠將她一并焚毀。

    她不禁愕然四顧,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57章

    直到, 視線落在中庭里的那座噴泉上。

    看著有點眼熟,潔白的女神像,手中拿著個小小的水瓶, 瓶口朝下,清澈的泉水從里面源源不斷地傾斜而下, 落入下面的水池中,濺起晶瑩細碎的水珠,折射著七彩的虹光……

    希雅忽然一驚,有陽光?!難道她已經不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穴里了?

    這……陽光燦爛下白璧無瑕的女神像,與她腦中的一個影子忽然重合在一起, 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洛山達?女神?”

    再回頭看, 前方的大殿之上, 高懸著一個由玫瑰小徑、紅黃雙色寶石構成的日出圣徽, 正是象征著新生與復蘇之神, 曾經擁有過生命和光明兩大領域的洛山達……女神?(注1)

    在她的記憶中, 包括冰雪女巫的筆記里,其實都對這位上古神的印象十分淺淡, 但無論如何,傳說中這位應該都是位男神的吧?好像還曾經追求過大地女神,從祂的圣徽到祂的神殿之中,處處都可見與大地女神相關的徽記和物品。

    其實說起來, 生命這一神職領域, 大地女神也有,主掌萬物生長, 尤其是自然和種植領域,是動植物的守護神, 祂的圣徽則是組成旭日形狀的金穗花花冠裳綻放的一朵玫瑰。(注2)

    瞧瞧,都有玫瑰和旭日,難怪在眾多吟游詩人口中的傳奇里,說的都是這兩位的風流韻事,絕口不提洛山達的神職領域和正面事跡。甚至更多的時候,只會說起這位神明的青春熱情,有著充滿天真的理想,結果經常卻好心做壞事,最終失去了信仰,在黎明之災后消失。

    取代祂的,是更為輝煌燦爛的光明神,擁有更強大的神力和更廣闊的神域,祂們就好像晨曦與正日,當后者如日當空,前者便消散無蹤。

    希雅看著面前的女神像,祂的確如傳說中所言,青春飛揚,笑容燦爛如初生朝陽,不禁有些心神恍惚。

    雖然說,神明的性別,許多都是世人在口口相傳中賦予的,作為概念神和信仰神最初其實并無明確的性別,直到被信眾們“塑造”了形象后,祂們才有了固定的性別,甚至還會像凡人一樣有各種愛恨情仇,伴侶與情人,婚生子和私生子……

    甚至沒人能說得清,這到底是神明真正的形象,還只是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但在最早的上古神明傳說中,除了無性別的創世神之外,最初的神明都是以女神的形象流傳于人世間,或許最初人們對神明的祈禱,都是生存與繁衍,在他們看來,女人天生的母姓中,就帶著這種近乎神性的光輝。

    然而在上古紀元結束于神戰之后,新崛起的神明,更為強勢和霸道,也對應著進入王國戰爭時代的人類更渴望得到神明庇佑下戰爭的勝利與征服更廣闊的土地,不知不覺中,哪怕是最初的戰爭女神,權柄也漸漸被其他神明分享,甚至出現了戰爭之父的男性神之后,人類的崇拜與信仰,也就逐漸向著這些男神們傾斜,直到后來,幾乎所有強大神力的神明,都成了男神的模樣。

    久而久之,人們甚至忘了,在上古時期,最初庇護人類的神明,都是后來被他們傳得越來越淫邪浪蕩的女神們。

    就連試圖爭取權力的女神,最終也被諸神打落神國,墮入黑暗地獄,成為邪惡的代表。

    希雅腦中思緒萬千,瞬息之間轉了多少念頭,想了多少陰謀詭計,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前世的印象,還是今生的記憶。

    正在恍惚之間,周圍的環境又發生了變化,神殿十二廊柱形成的拱門里,傳來一陣輕快悠揚的樂聲,有豎琴如流水般潺潺的樂聲,亦有清越入云的長笛聲,還有夜鶯鳴暢般的小提琴聲,還有低沉的管風琴聲回蕩在神殿的每個角落,各種樂器的聲音交織成神圣的樂章,時而如細語般溫柔,時而如頌歌般激昂,既如流水般細膩,又如風過林稍般輕靈,讓人身心舒暢,享受著晨曦輕柔的照拂,發自內心地涌出對神明的崇敬之情。

    就連素來并不信仰神明的希雅,都在這種氛圍中,難以克制地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獨特的陰陽魚狀水火雙元素魔力池,也在這種充滿美好情感的樂聲中跟著緩緩轉動,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隨著那令人心曠神怡的圣樂,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周圍的魔力元素。

    隨著幾聲明亮的圓號聲響起,一縷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中庭的女神像上,祂腳下的水池緩緩升起,變成了一座圓環狀的祭壇,上面雕刻著繁復的符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一圈紅色的玫瑰花在祭壇下悄然綻放,花瓣上還帶著晶瑩剔透的露珠,所有的花心都是朝著祭壇上的女神方向,隨著樂聲輕輕晃動,仿佛在為女神獻上自己的芬芳與美麗。

    從拱門中走出了十來個身著長袍的男男女女,有看似十幾歲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亦有飽經風霜每根皺紋里都寫滿睿智的老人,還有成熟明媚的女人和穩重英武的戰士,都穿著款式不同的白色長袍,只是在長袍外或披著金絲披帛,或穿著金色鎧甲,或拿著本金色封面的書籍,帶著金色的臂環……

    希雅看得有些目眩神迷,能夠感應到祂們身上傳來的強大威壓,無論男女老少,這里的每一個人,哦不,應該說每一個從神,都是以白色和金色為主色調,搭配出符合祂們身份的裝扮,讓人一眼就能認出祂們的神職身份。

    那年輕的少女是光耀女神,分享洛山達的晨曦之光。

    那手持神書的老者是智慧先知,他的眸光深沉如海,似乎能夠看到過去與未來。

    而那成熟明媚的女人是生命守護者,她守護著洛山達,掌管生命與繁衍。

    還有充滿陽光氣息的藝術家,充滿活力和希望的少年,以及代表力量和勇氣的戰士……

    祂們無視希雅的存在,隨著樂聲圍繞在祭壇四周,和著圣樂吟唱著贊美洛山達的圣歌。

    “在黎明的曙光中,我們迎來了你的光輝,

    晨曦之主啊,你是光明的使者,希望的源泉。

    你的光芒驅散了黑暗,喚醒了沉睡的大地,

    你的溫暖如春雨,滋潤著萬物的生長。

    你的話語如同晨風,輕撫著我們的心田,

    你的智慧如同星辰,指引著我們前行的方向。

    你是生命的守護者,你是靈魂的慰藉者,

    在你的庇護下,我們感受到了無盡的安寧。

    讓我們歌唱贊美你的圣歌,

    讓我們在晨曦的照耀下,感受你的力量。

    你是我們的信仰,你是我們的希望,

    在你的光輝中,我們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晨曦之主啊,我們向你獻上最深的敬意,

    感謝你賦予我們光明,感謝你給予我們生命。

    愿你的光芒永遠照耀我們的道路,愿我們的信仰永遠與你相伴……”

    在歌聲中,祭壇上的符文光彩流轉,從天穹投下的金色陽光注入祭壇,隨著符文流轉,漸漸地從祭壇上潔白無瑕的石板,蔓延到女神像的腳下,順著祂完美無暇的身軀,一點點爬滿祂的周身,為祂披上了一件金色的華袍后,又將她的長發染成了金色,隨著微風輕拂,飄蕩在空中。

    原本的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神像,在圣歌與金色的陽光下,竟然一點點地在祭壇上變得鮮活起來。

    直到希雅對上祂那雙金色的眼眸,才恍然驚覺,不是鮮活,是祂真真正正地“活”了過來。

    看到她意識到這一點,女神莞爾一笑,笑容溫暖明媚,純真無邪。

    “來自異界的客人啊,你可愿隨我一起看看此時的藍森德倫大陸?”

    希雅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雖然有種我是誰我在哪里我來干什么的疑問,可在女神的笑容下,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哪怕女神一眼就看穿了她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依然無比乖巧地順著女神的心意走到祂的身邊。

    而那些從神望向希雅的眼神,卻有的帶著高高在上俯瞰螻蟻的蔑視,有的帶著隱隱約約的敵意,還有的若有所思的來回打量,甚至還有些憎惡和嫉妒的眼神……總之,她是沒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善意。

    就是不知道洛山達女神有沒有發覺祂的從神們對她的敵意。希雅這么想著,但在看到女神朝她伸出的手時,還是毫不猶豫地握了上去。

    女神的手啊!可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握住的,沒見周圍的從神們,神色都跟著一變,似乎都恨不得沖上來拉開她的手,讓他們自己來握住女神的手,接受女神的賜福。

    希雅根本不去理會祂們的嫉妒,而是跟著女神飛上了半空中,踩著一朵鑲著金邊的白云,如履平地般站在了整座神殿的正上方。

    站在此處,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下方的神殿有多么恢弘壯麗,先前所見的洛山達大教堂,連它的萬分之一都不如。整座神殿并非建立在平地上,而是懸浮在半空中,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空中之城。

    它那宏偉壯觀的大殿和庭院,都是由潔白的大理石砌成,雕刻著金色的符文,在那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燦爛耀眼。

    女神好像很喜歡金色……希雅的心中莫名地浮起了這個念頭,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金價貴不貴,回去要不要帶走洛山達大教堂里的女神像,替祂清洗干凈后再重塑金身?還有,那些被破壞了浮雕上,應該是記錄女神驅逐黑暗與邪惡事跡的筆畫,要不要也從這里復制一份帶回去?

    只是這里的壁畫每一筆都充滿了金色的陽光神力,讓每個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神之威嚴和力量,每一道光影都栩栩如生,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繪制出來的。

    尤其是像她這樣的手殘,想復制這些壁畫,就算有魔法也做不到。

    “不必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就好。”

    她的這點小心思,在女神面前,宛如透明,洛山達微微一笑,指著前方,“看那邊——”

    希雅的視線順著祂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如棉花堆團般的云海驟然散去,將下方的世界展現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片遼闊的大地,有高山入云,長河奔涌,碧綠色的草原如一張巨大的毯子,上面停駐的羊群和奔馳的駿馬點綴其上,還有那金色的麥田,麥浪隨風起伏,象征著豐收與富裕。

    在河道兩岸都有大量的村落城鎮聚集,一眼望去,既有人類的駐地,還有一些明顯帶著非人類特征的半人生物的存在,這些城鎮井然有序,人們忙忙碌碌地耕作勞動,一派繁榮之像。

    在高原的之中,還有一片碧海,里面有矯健的人魚從水中浮出,仰望天空,好像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女神,紛紛驚呼著聚集在一起,朝著天空膜拜行禮。

    一時間,不論是山林間跳躍的精靈,城鎮中忙碌的居民,還是荒漠中廝殺的獸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朝著天空行禮,虔誠地向女神獻上自己的敬仰。

    希雅站在女神身邊,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之感。就連被女神握著的手,都熱熱的像是能汲取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希望,哪怕面前忽然冒出一頭魔龍來,她都敢沖上前為女神而戰。

    女神卻輕輕地笑了,一語如石破天驚:“你不是根本不在乎信仰之力,甚至拒絕接受其他人對你的信仰嗎?”

    呃……希雅尷尬地看著女神,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可是能夠得到這么多人這么多種族的崇拜,本身的魅力和威望也是一種強大的象征啊!

    洛山達卻笑著搖搖頭,看著下方膜拜著祂的人,笑容變得有些復雜。

    “若是我當初,就能像你一樣清醒地意識到,這些信仰和崇拜,來自他們對我的祈求,若是有另一個神靈能夠比我更符合他們的要求,滿足他們的愿望時,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對我的信仰和崇拜,轉移到別的神明身上。”

    “因為我要求的光明讓他們無法接受,我也拒絕接受那些心懷陰暗的人成為我的信徒,于是他們就去信仰更容易原諒他們,更能夠為他們帶來利益的神明,就連我的從神,你們也是這樣認為的,對嗎?”

    洛山達忽然轉頭,金色的眼眸中似有流光閃爍,形成一道無形的巨網,朝著圍繞在祭壇周圍的從神們落下。

    那幾位剛剛還在唱著《晨曦之歌》的從神,忽然之間就變了臉色,紛紛朝后面退卻,誰也不敢去用自己的身軀觸碰那張看似無形的金色光網。

    “吾主息怒!”

    “主上,我們追隨你數千年,怎么會不相信主上?”

    “主上不要聽信讒言,這個異界之人毫無信仰,說不定就是惡魔派來擾亂吾主神域之人……”

    “呵!”洛山達笑了,只是依然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容里,不再溫暖,而是冰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既然你們依然信奉于我,為什么還要躲開我的光網?難道忘了,你們作為我的從神,在我的神殿之中,一言一行,哪怕是藏在心底的想法,只要我想,我都能看得到,聽得到。”

    眾神慌亂地對視了一眼,都后退了一步,希雅這才發覺,他們先前站著的位置,看似隨意,實際上卻正對著那十二根神柱,此時當他們各自凝聚起神力之后,身后的神柱亦發出了沖天的白光,與他們幾乎融為一體,讓他們的身形跟著變大,幾近頂天立地,形成了一股宏大的力量,鋪天蓋地地朝著洛山達這邊涌來。

    就連下方的祭壇上,也從先前的金色光芒,變成了純白的圣光,整座原本以金色和白色為主色調的神殿,此時金色消散,變成了完全純白色的領域。

    希雅看著這場面,這情形,如何還能不知,自己竟然回到了當初洛山達女神遭遇從神背叛,信仰崩潰的時代。

    周圍的各式樂器,還在自動地演奏著那首《晨曦之歌》,而剛剛還在唱誦圣歌的從神們,卻已經轉換門庭,朝著祂們昔日的主人動手。

    洛山達卻轉過頭來,溫柔地笑著,望向希雅,“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不愿再信仰我?”

    希雅搖搖頭,作為新生和復蘇之神的洛山達,也曾被稱為晨曦之主,象征著希望與活力,執掌生命與光明神職,一度是強大神力的上古神,為什么會隕落,而后又漸漸無人知曉,祂的神職也被光明神和其他神靈分走,以至于到了幾千年后,洛山達大教堂,甚至成為禁錮女巫的黑牢。

    她不相信面前這位女神會墮落,因為她能夠看得出來,這位女神的驕傲與純凈,是那種眼中絕對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存在。

    在古老的傳說中,晨曦作為新的一天的開始,代表著希望、新生和變革。祂的力量源自于日出時分,那一刻,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黑暗,萬物復蘇,生機勃勃。

    而洛山達的心中,也如同初生之日般純凈無暇,祂要求信徒們恪守正義,信奉光明,當祂看到那些奴役平民和奴隸的貴族,看到人類從最初通過繁衍來維持種族生存,變成了對女人的壓榨和掠奪,對這些陰暗面的失望和痛恨,讓祂開始對自己的信徒越來越嚴格的要求。

    可這些已經擁有權力的人們,又怎么可能放棄這些已經到手的利益和地位?

    而另一個光明神,只要維持社會的穩定與秩序,就可以容許階級的存在,犯下過錯的人,也可以向神明懺悔贖罪,甚至有了贖罪券的出現,于是他們就紛紛轉投了光明神的門下,成為了光明信徒。

    哪怕,原本這光明的權柄,本身是洛山達和光明神都有的神職,雖然各有偏重,但并沒有絕對的劃分。

    信仰的變化,很快就反應到了洛山達的身上。

    祂試圖跳出這個信仰神的限制,升格成為太陽正神,可手下從神們的背叛,在原本屬于祂的晨曦之日發難,召喚了萬千民眾的信仰之力,卻不再是給予她力量,而是真正反戈一擊,徹底否定了祂的存在。

    希雅聽到圣樂依舊在演奏,只是那些從神的歌聲,從贊美洛山達,變成了了贊頌光明神,讓光明傳頌四方,讓光明庇佑大地眾生,從此之后,光明之力,不再屬于洛山達,而是完完整整地屬于光明神。

    隱約之間,她聽到不光是從神們在唱,就連下方的山川河流,荒漠草原,無數的人類和其他種族,都在同聲歌唱著,贊頌著的,是光明神。

    “在無盡的宇宙深處,有一束光,

    它穿透黑暗,照亮萬物,那是光明神的力量。

    他是秩序的守護者,是正義的化身,

    他的存在,讓我們相信,光明終將戰勝黑暗。

    他的光芒,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驅散迷霧,喚醒沉睡,給世界帶來新生。

    他的智慧,如同星辰大海,深邃而遼闊,

    指引我們前行,在黑暗中找到光明。

    他的力量,如同無盡的烈火,燃燒不息,

    對抗邪惡,保護弱者,讓世界充滿和平。

    他的勇氣,如同狂風驟雨,無畏無懼,

    面對困難,挑戰黑暗,讓光明永放光芒。

    光明神啊,你是我們的信仰,你是我們的希望,

    在你的庇佑下,我們勇往直前,無畏無懼。

    讓我們歌唱你的贊歌,讓你的名字傳遍四方,

    讓光明的力量,永遠照耀我們的道路。

    在這漫長的旅途中,你是我們的指引,

    你的光芒,照亮我們前行的方向。

    讓我們銘記你的恩賜,感激你的庇護,

    在光明的道路上,我們將永遠與你同行。”

    沒有想象中洛山達與光明神大戰三百年的精彩畫面,那些史詩里精彩絕倫的戰斗場面,都是人類根據自己的想象描繪出來的。

    而事實上,便是再驚天動地的戰斗場面,也比不上這一首頌歌的變化,比不上這信仰崩塌時的變化,更讓希雅感覺驚心動魄,震撼無比。

    洛山達低頭望著她,依然保持微笑,只是身上的金光在漸漸消散,就連她的身形也開始變得虛無,下方的神殿在眾從神的陣法之中,已經褪去了晨曦的金光,散發著刺眼的白光。

    當中的祭壇上,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取代了祂的神像,站在她原本佇立的位置上,平靜地望著祂。

    “洛山達,你若愿意做我的從神,我還可以保住你的神格不潰散,讓你繼續留在我的神國之中……”

    “然后替你數錢?數一數他們把我賣了多少錢嗎?”洛山達嘲諷地俯瞰著祂,哪怕身體在不斷地潰散當中,祂的雙腳,雙腿……由下而上,已經潰散成無數的光粒,飄飄灑灑地朝著下方的大地落去。

    希雅感覺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也開始變得虛無起來,心中發酸,雙目無法抑制地落下淚來,哪怕明知道這是不知幾千年以前的情景,卻依然伸手想要抱住祂,想要拉住祂,想要讓祂留下來。

    “女神,有沒有辦法能讓你活過來,你不是執掌生命的女神嗎?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告訴我啊!”

    洛山達轉頭望向她,朝著她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來,“異界來的客人啊,你不信神,又怎么可能留的住我?今天你看到了我的消亡,只需要記住我的教訓,在你未來的世界里,不要再重蹈我走過的路就好……”

    下方那被圣光包圍著,看不清面目的神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似有遺憾,“洛山達,其實,我并不想殺你……”

    洛山達冷笑一聲:“是啊,光明神又怎么會背負弒神的罪名?是我放棄了他們對光明的信仰,讓他們將信仰轉投向你,就連我的從神,也認為你是對的,一切的一切,從來都是我的錯。”

    “但你要記住,你所奪走的信仰,以后也會成為一劑毒藥,今天的我,就是明日的你……”

    “女神!”希雅看到祂的身體迅速消散,甚至已經到了胸口處,連那頭燦爛的金發也都變成了虛無的光影,淚水奪眶而出,大喊著想要抓住祂的最后一點影子,卻徒勞地看著她那美麗的面龐瞬間碎裂成無數光點,朝著天空已然升到正當中的太陽飛去。

    “不要走……”

    下面的人還在歌頌著光明,卻不知曾經庇護他們多年,給予他們光明,為他們驅逐黑暗的女神,在發現他們的信仰不再純粹后,如此決絕果斷地放棄了他們的信仰,寧可灰飛煙滅,寧可就此隕落消散,也不愿成為光明神座下那收取贖罪券的從神。

    就在那些稀碎的光點化作一道絢爛之極的光帶,朝著太陽飛去之后,吸收了那些光點的太陽,忽然之間,就從剛才的灼灼烈陽,光輝燦爛,變成了漆黑一片。

    在黑日當空之時,無數的黑氣從地下涌出,朝著天空瘋狂地奔涌而去,將整片大地都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一下子失去了光明的眾人都開始驚慌失措起來,無數人啼哭著,祈求神明的諒解,祈求光明重新降臨。

    可希雅明明白白地看到,那些黑云和黑氣,是從原本的洛山達神殿下方涌出。

    昔日鎮壓著黑暗和邪惡的女神,徹底隕落消散之后,這座神殿下方的黑暗之力便瘋狂地逃離出來,涌入凡間,讓那些被黑暗侵蝕的人們,開始瘋狂的自相殘殺。

    碧空海的人魚們在向外擴張,荒漠中的獸人們發現了水源,雙方開始在高原上展開了一場惡戰,鮮血從大地到碧空海,染紅了所有的土地與海水。

    大陸上的城鎮與國家,也開始發生各種紛爭,人們就像是被欲望蒙蔽了頭腦一般,開始無止境的征伐,廝殺之中,無數的戰士倒在了戰場上,而他們的身后,那些荒蕪的土地上,失去保護的老弱婦孺,則被饑餓與寒冷,酷暑與天災吞噬著生命。

    這場浩劫,在整片大地上的所有生靈,都無一幸免。

    直到光明神降臨人間,帶著祂的從神與信徒,為人們驅散黑暗,治愈疾病傷痛,帶來新的光明與安寧,才讓這片大地重新恢復了生機。

    只是誰也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哪怕得到了幾乎整座大陸信仰之力的光明神,也無法讓這座大陸上的魔力元素恢復昔日的強盛,似乎連那些魔力元素,也隨著洛山達的消逝,而漸漸減弱,不但能夠覺醒的人越來越少,一些天生擁有魔力元素的種族甚至無法在這片大陸上繼續生存,和那些辛辛苦苦修煉到魔導師的魔法師們一樣,不得不想辦法越過無盡之海,去尋找另外一片大陸。

    看著天空中的黑云滾滾而來,希雅心中是無盡的哀傷與失落,她還沒能好好地多看這位洛山達女神幾眼,祂就那樣消散在了她的面前。

    忽然之間,她的眼前一黑,方才那恢弘的神殿,遭遇浩劫的大陸,光明神和祂的從神們,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周圍那腐臭陰冷的氣味,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她又回來了。

    “光,我要我的光,火光!”

    她喃喃自語,耳畔似乎又響起了女神那溫柔的聲音,“你只要說,你要光,就會有光。”

    是嗎?沒有了女神,還會有光嗎?

    一團小小的火光,在她的掌心亮起來,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讓她重新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那只八足魔獸占據的地穴,比她想象的更大,甚至比地上的黑塔范圍更大,或許整個洛山達大教堂的地下,都無法填滿這樣一個地穴。

    一個又一個的小火球被她釋放出來,像是點亮的燈籠,排成了兩排,朝著前方飛去。

    希雅順著自己打開的這條光路,下意識地朝地穴深處走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朝著那個方向走起,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前面,還留著洛山達的溫度,不知是她留下的法器,還是自己幻想中的影子。

    隨著越來越多的小火球飛散出去,整個地穴都被照亮。

    體內的魔力池緩緩流轉,再也不似在黑塔中那般受到壓制,而是有種溫暖的力量在驅動著它,讓它能夠吞噬周圍的黑暗力量,變成屬于自己的魔力。

    希雅怔怔地望著前方,前方那座巨大的圓型祭壇,看上去不正是她剛才在那場奇異的上古夢境中所見到過的祭壇嗎?

    明明那座祭壇在被光明神占據后,就變成了祂的神域,怎么還會留在這里?

    難道崔斯蒂所說,被光明神鎮壓封印的邪靈,就在這座祭壇之下?!

    希雅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腳步也迅速加快,朝著那座祭壇飛奔而去。

    巨大的圓形祭壇,有著十二個光柱留下的白色圓圈,其他地方的大理石已經變成了黑色,當中那高高升起的部分,一直朝著地面延伸,那熟悉的黑色石料,熟悉的尖塔形狀,幾乎與洛山達大教堂后面的那座黑塔一模一樣。

    原本白色的祭壇變成了黑色,上面金色的符文早已消失不見,可希雅仍然能夠認出,這就是那座祭壇。

    她飛快地跑上祭壇,伸手想要推開當中的黑色尖塔,卻發現自己的力氣根本不夠,完全無法撼動分毫。

    “女神!女神!你是不是在這下面?”她又氣又急,干脆朝著祭壇當中的尖塔叫了起來,“你是不是被光明神封印在這里?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才能解開這座封印?”

    “封印——”

    “印——”

    她急切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穴中來回飄蕩,像是有人在回應著她,卻是冰冷得毫無一點兒感情。

    女神沒有任何回應,就像在夢境中從她手中消散的光影一樣,再也無法給予她任何回復。

    她的淚水滾滾而落,“你不是復蘇之神嗎?你不是應該有不死之身的神明嗎?為什么沒有信仰就會消散,如果你要信仰,我的信仰給你好不好?”

    “洛山達——女神啊——你能不能聽到我的祈禱,你回答我啊!”

    “你回答我啊!——”

    她的心口處,一道白光射出,籠罩著她的整個身體,讓她眼淚,她的手,都帶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

    那是最最純粹的圣光之力,從她的心底,她的空間里,傳來安娜那小小的,柔弱而堅定的聲音。

    “老師,我們都在一起幫你祈禱,我們都在呼喚洛山達女神,祂一定能聽到我們的聲音,會聽到我們的祈禱,看到現在的我們的!”

    當帶著圣光的淚珠再次滴落在那黑色的祭壇上時,落下的小小水珠,如同一枚石子落進湖水之中,迅速地蕩開了一圈圈白色的圣光漣漪,在這一圈圈的圣光擴散時,那祭壇上的黑色竟然迅速地在消散中。

    希雅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又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重新放在了當中那個黑色的尖塔上。

    剛才無論她怎么用力都無法推動的黑色尖塔,此時此刻,卻如同被泡進了漂白劑里一般,黑色在迅速消散,露出了原本純白色的大理石墻面。

    一把悠遠而空靈的女聲,從深深的地下傳來。

    “是誰?”

    第58章

    “是……誰……”

    “誰……”

    那聲音空靈縹緲, 在空曠的地穴中回響,仿佛從四面八方反反復復的,都在重復著這把聲音。

    聽清楚了這聲音后, 希雅卻一下子收回手來,后退了兩步, 還順手抹了一把眼淚,將臉上的淚水都擦得干干凈凈。

    祭壇上正在消散得黑色印記戛然而止,變成了一半黑,一半白,說不出的古怪。

    在她看不到的黑塔之外, 那被黑塔上的漩渦吸引來的漫天黑氣,也隨之一頓, 似乎有些暴躁地在黑塔上空盤旋翻滾, 引發陣陣轟隆隆的聲音, 似雷鳴又不像雷鳴, 倒像是某生物饑餓的聲音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動靜。

    紅衣大主教雅各布·克里斯蒂安正帶著人團團圍住了洛山達大教堂, 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到了這沉悶的“雷鳴聲”, 抬頭看了眼那翻滾的黑氣,愈發皺緊了眉心,這才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原本光滑緊繃的面龐上, 竟然開始浮現出不少皺紋, 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對于一個已經到了高階圣牧師的人來說,哪怕他已經活了近兩百歲, 可是原本看上去也頂多三四十歲的模樣,雖然原本金色的發色看不出有沒有白發, 可驟然增加的周圍和灰暗了許多的臉色,都讓人能夠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一種接近腐朽衰敗的氣息。

    他在飛速衰老,可自己毫無察覺,身邊的人就算看到,也飛快地低下頭或轉過眼去,沒有人敢提醒他。

    蘭斯·布雷福德走出法師塔,糾結萬分地看著王都上空翻滾著的黑氣,他已經開啟了魔法防御結界,卻是最節能最低耗的版本,僅限于王宮范圍,能護住的,也就是王宮中的王室成員,以及自己法師塔里的。

    他已經派學生去接自己的親友近法師塔來避難,還讓人去德里克·布尼斯和阿爾文·科拉姆的法師塔通知一聲,就算那兩位高級魔法師已經死了,留守塔中的中級魔法師還是有那么幾個,能夠幫著維護一下這個最低配的防御護罩,同時也能把自己的族人接進來避難。

    當初三個高階魔法師的家族都在法師塔不遠的地方有房子,雖然距離王宮近的地方房價昂貴,可對于高階魔法師來說,缺的不是金幣,而是魔晶石。更何況當他們晉升高階,被聘為宮廷御用法師后,這幾處房子都是國王送給他們的,方便他們出塔后的休息之用。

    從德里克和阿爾文不再回復消息之后,蘭斯的心里就一直十分不安,隱隱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尤其是今日,一感覺到防御陣的另外兩枚令牌進入了王都,他就在早早讓族人都從城外的莊園趕回城內,在法師塔附近的住處等他的消息。

    結果真的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光是看著鋪天蓋地的黑氣,哪怕不是沖著王宮方向,其中蘊含的魔力和陰氣都讓蘭斯感覺心驚肉跳。

    他甚至都不敢去嘗試占卜吉兇,因為哪怕是得到命運女神垂青的占卜師,一旦占卜到關系重大的事件時,尤其是關系到自己的生死,看到命運,即是無法改變的結果。若是不知,說不定還有變數,可一旦看到,無法改變,只能眼睜睜等死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

    只是很快有國王身邊的近侍前來問他,現在開啟的魔法防御護罩,能守多長時間,如果要離開王都,他能否保護國王和三王子安然南下?

    蘭斯一聽,眼角就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這還沒弄清發生了什么事,國王父子就打算跑路不說,還要拉上他去護駕,那顯然是不打算帶著王宮里的其他人就走啊!至于城中的其他貴族和平民們,恐怕國王陛下更是不會考慮。若不是宮廷御用法師就剩下他一個,國王也未必會帶上他吧?

    他只能硬壓下心中的不滿,告訴那個近侍,“現在王宮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魔法防御護罩是王國最強的防御結界,陣法符文是固定銘刻在王宮的建筑上,靠著王宮地下的魔力源支撐,離開王宮,就根本無法撐起這么強大的防御護罩。”

    要不然,他能趕緊派人去接自己的族人進法師塔嗎?光是看外面的黑氣范圍,已經籠罩了整個王都,雖然尚未落入城中,但要是跑出去,誰知道會有什么變化。到那時,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

    近侍一聽,連忙回去稟告奧格瑪五世。

    奧格瑪五世這會兒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門里門外來回轉,想走又不敢自己走,只能召集了皇家騎士團,以臨時檢閱他們操練的名義,讓最精銳的一團皇家騎士們都進宮來演練一番。

    如今的皇家騎士團在王都的共有二十支,每支騎士團五百人,唯有一團的人馬最為精銳,相比之下,當初被路德維格王子帶走的,只是相當于十幾團這種中等水平的皇家騎士,其中重裝騎士只有一百人,而不像是一團這樣,五百騎士都是一人雙馬,隨時可以在輕甲和重甲之間切換。

    有這些武裝到牙齒的鐵罐頭似的重甲騎士們在身邊護衛,奧格瑪五世才能稍微有了點安全感。

    菲利克斯則是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不說,還派人出去送信,想要帶著他最近正打得火熱的情人一起離開。那只是個商人家的小女兒,住得離王宮并不遠,或許帶上她,也能讓自己的離開看起來不那么像逃亡。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宮廷御用魔法師蘭斯拒絕隨行,并告訴他們,只有王宮的魔法防御護罩最強,離開這里,就連他都很難自保,更不用說保護他們了。

    菲利克斯氣得罵了句粗口,被奧格瑪五世瞪了一眼才立刻改口,有些委屈地說:“這些高級魔法師平時高傲得不得了,連父王的命令都經常無視,總是自持是超凡者就高人一等。現在真到了要用上他們的時候,卻如此無能!簡直……簡直就是……”

    “閉嘴!”奧格瑪五世臉色陰沉地喝止了他,朝著蘭斯法師塔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說:“不要在魔法師的結界中對他們不敬。你活膩了的話,我可以讓杰森送你一程。”

    菲利克斯看了眼他身邊的大地騎士杰森·克雷加文,老老實實地咽下了口中的不滿,怒火瞬間蔫了,委屈地說:“是我錯了……可現在怎么辦?繼續留下嗎?”

    奧格瑪五世看轉頭望向杰森,“杰森,你覺得呢?”

    杰森·克雷加文伯爵掌管著整個皇家騎士團,家族歷代子弟都是奧蘭王室最忠心的騎士,自然也知道不少的王室秘辛,對于先前那兩位高階魔法師的離開原因也是心知肚明,此刻聽到國王發問,當機立斷地回答:“克雷加文世代守護王室,自然唯陛下之命是從。陛下要出城狩獵,我必為先鋒,陛下若留守王宮,我必誓死不離。”

    說了跟沒說一樣,奧格瑪五世有些失望,也覺得自己問了跟沒問一樣。

    他原本感覺不妙,的確是打算先走為妙,可那黑云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天象,若真是魔法師們搞出來的事,沒有蘭斯隨行,他還真不敢輕易離開。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十分清楚到了高階魔法師等級,就可以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座城池,什么翻山倒海,傾覆城池,流星火雨……隨便哪一個,若是用出來,別說一個團的皇家騎士,就算守衛王都的一萬皇家騎士和五萬守城軍加起來,也就是多點炮灰而已。

    普通人在超凡者的眼里,就跟螻蟻沒什么區別。

    只是他從未想到會有一日,他也如螻蟻一般,仰望著那些高階魔法師帶來的災難,除了祈求之外,竟絕望的毫無應對之法。

    哪怕是國王,也不過是螻蟻之中稍微大一點的,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蘭斯不走,他就沒法離開,既有些慶幸多問了一句,也有些抱怨蘭斯無能,不能帶著魔法防御結界跟自己一起走。

    可蘭斯說得也沒錯,如今整個王都方圓兩百里范圍內,已經找不到比王宮更安全的地方了。

    “那就留下,讓所有人一起向光明神祈禱,祈求神明庇護奧蘭,驅逐黑暗……”奧格瑪五世傳令下去,只是看著天空中越來越濃重的黑云,他的心底完全沒有底。

    教廷的神官失去圣光之力的消息,哪怕再怎么壓制防止外泄,對于互相滲透的王室來說,并沒有藏多久。

    這也是奧格瑪五世一開始就打算離開的主要原因。

    在他看來,這玩意兒十有八九是教廷自己搞出來的黑鍋,顯然是他們先前在做的什么魔法實驗玩脫的結果,現在教廷的神官們沒了圣光之力,自身難保,又怎么能保得住王都?

    更何況,若是教廷的人引來的神戰,王室恐怕就是被連累的結果,現在不跑,難道要等著教廷覆滅后跟著陪葬嗎?

    可惜,蘭斯大魔法師不肯走,要死守著魔法防御結界,這東西居然是與王宮綁定,而不是與王室的個人綁定,沒法帶走,就讓奧格瑪五世很是憤然不平,覺得自家的老祖宗真是遠不如威斯特家族的老祖宗想得周到貼心啊。

    若不是冰雪女巫給覺醒的后代直接配備了帶鏡反魔法的防御護罩,女巫領主希雅剛剛覺醒的時候,澤菲魯斯也不至于沒法破防反而被她和自己的圣光一起給秒殺了。

    看看人家的祖宗,再看看自家的祖宗,這顯然就是要把自己綁死在王都,守住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王族榮耀嗎?

    奧格瑪五世無限唏噓,只能慶幸,還好大王子和二王子如今都在南方叢林主持那邊的拉鋸戰,沒有跟著困守王都,就算萬一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后繼無人。

    希雅可不知道地上的人們在看到黑云的變化后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只是她知道,自己剛一停止解除祭壇封印,那把空靈縹緲的聲音就跟著斷了線。

    “想騙我解除封印嗎?就算剛才讓我看到的幻境是真的,這祭壇下封印的,也絕無可能是洛山達女神。”

    “你是誰?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

    就在她身上來自安娜的圣光氣息一碰到祭壇,就如同烈陽融雪般迅速地解除上面的封印時,她的心中忽然升起警兆,那種危險的感覺讓她毫不猶豫地收手,方才被悲傷感染得幾乎失去了理智的大腦開始重新清醒地運轉,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洛山達女神寧可隕落消散,將神力回歸天地之間,也不愿接受不純的信仰,原諒打著正義旗號的卑劣行徑,又怎么會接受教廷的血食,成為一個吃人的邪靈?”

    “你讓我看到的,或許是真的,可并不代表你就是女神,更不代表,你能帶來光明……”

    她越想越后怕不已,仔細地看著祭壇上的符文,終于明白了自己先前心頭猛跳生出警兆的原因了。

    在那個跨越時光的幻境之中,她見過洛山達的祭壇,是如何從晨曦之光變成了圣光祭壇的。

    那充滿活力和象征希望的金色陽光,與純白色的圣光截然不同。

    可她剛才驅逐祭壇上的黑色封印后,露出來的祭壇是純白無暇的色澤,就連上面的符文印記,也是用秘銀鐫刻而成,那氣息的確溫暖陽光,卻不是洛山達女神所擁有的最溫和最無害的晨曦之光。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徹底打開這個封印,放出來的,會是什么?

    說到這里,那沉默已經的女聲,忽然輕笑了一下。

    “洛山達那個傻子啊,不肯妥協不肯諒解,的確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下去了。可你又怎么知道,她重生之后,不會變成我呢?”

    “還有,不要叫我邪靈,真難聽,你可以叫我……黑夜女士。”

    “黑夜女士?”希雅的心中咯噔一下,晨曦與黑夜,在上古的神話傳說中是一對死對頭,基本上都是說洛山達各種吊打黑夜女神的事跡,甚至連黑夜女神為了提高神力不惜在凡間引誘一些超凡者墮落成為祂的信徒,結果也沒能打過洛山達。

    只是不知為什么,當洛山達隕落之后,黑夜女神也銷聲匿跡了很久很久,久到普通人幾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只是將她的形象刻畫成一個被光明神爆錘的反派炮灰,早早就被打出場,沒有多少戲份可言。

    只有在那些妓院里,偶爾還有些妓女在信奉著黑暗女神,試圖從祂那里祈求到更多的魅力和美貌,讓自己能夠賺到更多的錢。

    沒辦法,誰讓那些吟游詩人的傳說中,黑夜女神的美貌和魅力,是用來引誘男人,尤其是那些本該成為英雄的超凡者們,淪為欲望的奴隸,最終失去了一切。

    好吧,幾乎所有的女神,在神話傳說中,只要美貌就是魅惑,明明已經是擁有強大神力的神靈了,居然還不用神術,而是要用那些普通人都不屑于用的女色魅惑,親自下凡來引誘人墮落。更何況,女神沒有信徒嗎?沒有從神和使徒嗎?干這種臟活還得親身上陣?難道是那些英雄帥的驚天動地,鬼哭神泣,才讓女神不惜肉身布施,來成就這樣的風流韻事?

    就十分離譜!

    到底是因為女神的誘惑,還是那些“英雄”們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看是誰編造和傳播的這些故事了。

    盡管如此,希雅也不得不警惕,哪怕覺得黑夜女士的傳聞未必是真,可在人間口口相傳了那么多年,同樣也是接收信仰的神靈,很難不受到信徒們的影響,變成他們想象中的“黑夜女神”。

    這位黑夜女士若是真的心懷善意,剛才就不會故意混淆她的印象,試圖讓她以為被封印在祭壇之下的是洛山達女神。

    更何況……希雅忽然靈光一閃,“剛才的幻象,是真的還是假的?”

    黑夜女士悠悠地一嘆,“是真的,這本就是祂最后一點神力遺留在祭壇上形成的幻境,只有被祂認可的人才能進入。只是沒想到,祂殘留的那么一點點神念,居然都能讓你感應到祂真正的想法。”

    “祂的確不會回來了,這個世界已經不復祂當初所想的那般純凈,人類貪婪無止境的欲望,用信仰污染了祂的神域,祂的確寧可消散,也不愿接受這些不再單純的信仰。”

    “可我不一樣。我本就是欲望的化身,愈黑暗愈墮落,我的神力才會愈強大。”

    “既然祂已經無法復生,放棄了這個世界,那就該由我來掌管這個世界,就如同日與夜的交替輪轉,不對嗎?女孩,你只要打開這個封印,就能成為我在世間的代行者,擁有天下最強大的黑暗魔力,在這個世界里,再沒有人能夠是你的對手,你可以為所欲為,懲罰所有曾經陷害過你的人……”

    希雅聽得忍不住笑了,“黑夜女士,剛剛我還在想,為什么傳說中的你,誘人墮落都得親身上陣,而不是派出你的從神和使徒們。想不到你就給我許下這么多令人心動的獎勵……”

    黑夜女士沉默了一下,笑聲有些勉強,“既然心動,那就快點行動吧!”

    希雅上前了兩步,先用右手按在心口的印記上,默默地傳了一道心念進去,然后再伸出手來,朝著那座祭壇開始緩緩地劃出一個個繁復的符文印記。

    此刻的地穴中只有她那些小火球在熊熊燃燒著,映紅了她的面頰,也在祭壇上投下了閃爍的火光。

    沒人看到,她的指尖流動著的光,帶著金色的溶液,那是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掌心熔化金錠,混合魔晶石的魔力,形成了繪制這些符文的特制“墨水”。

    她的動作極快,快得以肉眼幾乎都看不清的速度復制著在幻境中看到的晨曦之光祭壇上的符文,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明明只是一個幻境,無論她在里面待了多久,出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可她竟然對里面的所有事物都記得一清二楚,大到洛山達女神在她面前消散時散落的光影,小到洛山達神殿里每一根神柱上的雕像與花紋,祭壇上每一個符文的形狀和走向,都如同一幅幅高清畫卷般,深深地鐫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當她想要復制晨曦之光祭壇上的金色符文時,幾乎是心念一轉之間,腦海中就無比清晰地浮現出那座祭壇的每一個細節,就仿佛那上面的符文,原本就是她親手繪制,動手之時,這些已經無比熟悉的紋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出現在她的手中。

    就算再笨的人,都已經有原版對照著,只需要像復寫紙蓋著一樣復刻,還能有多難?

    黑色的封印先前因為她的停手而恢復了一部分,如今又再次隨著她手中的符文鋪展開來而不斷地消退著,雖然沒有先前借用安娜的圣光之力解封的那么快,但本就剩下一半的封印,就像是被抽出了線頭的毛衣,只要這些符文一直持續下去,封印的消散,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黑塔上的黑氣又開始源源不斷地流入黑塔之中,這次的速度更快,就像是龍卷風一樣,席卷著整個王都周圍方圓數百里內的黑氣,盡數灌注進了黑塔之中。

    這些黑氣隨著封印的一點點消散,源源不斷地注入祭壇之中,希雅已經能夠感覺到,黑夜女士真正的力量,正在不斷回歸中。

    那些,或許就是整個王都的人,對黑暗的向往和藏在黑暗中的欲望,匯聚而成的力量。原本因為這座黑塔的隔絕和祭壇的封印,無法成為黑夜女神的力量,可現在,一旦祂恢復了神力,就會如祂所說,掌控這個世界,讓黑夜成為主宰。

    那些曾經信奉光明的人,會感到恐懼嗎?

    還是像某些高喊著騎士榮耀,可滑跪起來毫不猶豫的“跪”族們,沒了光明,就信奉黑夜唄。反正只要能讓他們擁有權力和高人一等的地位,神明,也不過是他們收割信仰和財富的工具罷了。

    在那些人的心中,最重要的只有自己。

    當最后一點黑色的印記褪去,整座祭壇和上面的尖塔都變成了白色,符文流轉間,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輝,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地穴中都照得纖毫畢現,沒有一絲一毫的陰暗之處。

    希雅甚至覺得,這玩意堪比無影燈,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照射,愣是連她腳下的影子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一陣沉悶的雷鳴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地面跟著開始震動,似乎還有黑夜女神的笑聲。

    “終于解開了……哈哈哈……不對?你……你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我無法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笑聲還沒囂張夠三秒,就徹底中斷,變成了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你竟然敢封印我?你這個渺小的螻蟻,卑賤的奴仆,為什么?為什么你竟然會晨曦之光的封印術?”

    希雅長長地出了口氣,有些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盡管雙手酸痛不已,掌心和指尖都因為短暫的急速高溫熔煉金錠被灼傷,這是她覺醒火系血脈以來從未有過的事,可見這些符文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畫出來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要感謝你啊,黑夜女士。”

    “如果不是你讓我接觸到洛山達女神的記憶碎片,進入祂最后的神念幻境,我也無法看到祂在隕落前所遭遇的一切。更不會知道,原來封印你的,并不是光明神,而是洛山達女神。”

    “你……你怎么知道的?”黑夜女士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死心地追問:“祂的幻境里不可能有我,更不可能告訴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希雅輕輕地嘆了口氣,看著那座輝煌燦爛,閃亮的刺眼的祭壇,悠悠地說道:“你忘了嗎?洛山達女神曾經說過,因為那些不純凈的信仰污染了祂的神域,祂曾經試圖隔離切割,消除這些惡念,可最終無法接受也無法原諒,才會如此決絕地選擇隕落之路。”

    “你也說了,晨曦與黑夜,本就是該互相輪轉的一對,只是到底是你成為祂,還是祂成為你呢?”

    “祂既然不愿成為你,那么勢必也不希望你來取代祂。”

    “而這里,洛山達大教堂,是你所說,她留下最后一絲神念的地方。那么,封印你的,只可能是祂,而不是那位在光明神殿里高高在上的神明。”

    “更何況,這些晨曦之光的祭壇封印符文,正是洛山達女神親手帶著我,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所以,你也不用罵我,因為這次戰勝你的人,依然是祂,而不是我。”

    希雅沒說,為此她幾乎耗空了自己所有的魔力,差點就當場趴下了,就是擔心封印失敗讓下面這位跑出來,才硬撐著跟祂說這么多話,一邊說一邊瘋狂地吸收著魔晶石里的魔力,還加持了安娜的圣光之力補血補籃。

    哪怕是一個衰弱已經被封印了幾千年的神靈,那也是神,隨便一點威壓都是她這個小身板難以支撐的,全靠著心底的那點執念和洛山達女神留下的記憶,才讓她能夠完成“封印黑夜女神”這種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聽到她最后一句話的黑夜女士,這次是真的徹底沉默了,不再怒火沖天,不再瘋狂咆哮,而是一直沉默著,沉默到希雅都以為祂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祂卻又開口了。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黑夜降臨,是人心所向,這次算我又輸給祂一回,可又能怎樣呢?你的魔力遠比不上祂的神力,能夠封印我的時間并不長,我等得起。”

    希雅無奈地嘆口氣,她由始至終不愿跟黑夜女士翻臉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如此。

    真正的晨曦之光祭壇,上面的符文都是用比秘銀更罕見赤金溶液繪制而成,那時一種產量極低的魔法金屬,只有金系魔法師才能夠熔煉成為用以繪制符文的溶液。

    希雅剛才情急之下用的都是低配平替,加上自己只是火系魔法師,哪怕用高溫熔煉,完全借用洛山達女神留下的記憶手把手地仿制符文,依然比不上原配的符文威力。

    可是,不管怎樣,她一個中級魔法師,能夠重新繪制出這座神之祭壇的符文,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奇跡,就算時間短一點又如何,大不了等找到材料后,她再回來加固一次就是了。

    這件事,就不必再告訴黑夜女士了,免得祂以為自己只是被洛山達的后手所坑臨時延長了刑期,結果變成能夠沒完沒了地繼續延長延長再延長,沒了盼頭徹底翻臉的話,就算被困在封印里,說不定也會給希雅帶來一些麻煩。

    “愚蠢的人類啊,你本可以成為我的使徒,哪怕死后也可以進入我的神域,成為我的從神,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你卻放棄了,選擇了這樣一條愚蠢而短視的路,失去洛山達的庇護后,你的生命短暫如流星,哪怕再輝煌燦爛,也不過是剎那之間。”

    “而我,最多也就是再睡一覺,醒來,我依然是獨一無二的黑夜女神,你,卻終將成為腐朽的枯骨……”

    黑夜的聲音漸漸低沉,細碎,哪怕再惡毒的詛咒,在封印之中也無法直達希雅的靈魂,只能在反反復復的低語聲中,歸于徹底的黑暗,靜謐。

    一切終于安靜下來,希雅忍不住長出了口氣,竟是兩腿一軟,干脆地坐在了地上,放出了小安娜來。

    “老師!你怎么樣了?”安娜在她的空間里,得到她的授權,不光可以接收她送進來的那些傷員,也能夠感知到外面的情況,才能及時地給她圣光支持,可是她也沒想到,居然在這地下封印的不是什么邪靈,而是黑夜女神。還差一點就騙著希雅將祂放了出來。

    這次能夠封印祂,可以說是洛山達的神念和希雅、安娜師徒合力的結果,所以安娜也很清楚外面的一切,尤其是感應到希雅的巨大消耗,此時一出來,就看到她虛弱如此,頓時嚇了一跳,各種恢復技能不要魔力般朝她釋放過去。

    希雅終于緩了口氣,苦笑著說道:“真是差一點點啊!差一點點就把黑夜放出來,那真是太對不起洛山達女神了!呼,難怪都說黑夜女士狡詐無比,真是差一點兒就騙了我呀!”

    她方才對著黑夜女神說得自己如何輕松,實際上她一開始真的沒有發覺,甚至因為先前在幻境里看到光明神帶著洛山達女神的從神們圍攻女神,一度真的以為這座祭壇就是光明神封印洛山達女神的地方。

    因為女神掌握的是新生于復蘇之力,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重生并不是難事。

    可是就在她聽到那一聲聲模仿著洛山達的問話時,忽然就覺得不對勁起來。

    莫名地,讓她想起了當初在阿烏尤尼峰的魔晶石礦脈中,幫助安娜覺醒時的畫面。

    當時那般弱小的安娜,半聾全啞,身上傷痕累累,忍受著覺醒時血肉重塑的痛苦,面對光明神降下的神恩,只要她點點頭,就能夠成為神選圣女,成為光明神新的使徒,甚至以后的地位會在教皇之上,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可她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拒絕了光明神,也是拒絕信仰,她要和希雅一樣,走自己的路。

    可她的圣光并沒有隨著她拒絕光明神的賜福而消失,甚至都沒有減弱,隨著她的修煉還在不斷地提升著,成為最純粹的圣光之力,在這片大地上那些曾經信奉光明神的神官們都失去圣光的時候,只有她依然能夠擁有圣光,使用時光之力。

    安娜拒絕了光明神,依然沒有改變圣光對她的眷顧。

    那么,是不是說明,光明,并不僅僅屬于光明神了?

    希雅的心頭狂跳,若是如此,那當初拒絕了不純粹信仰的洛山達女神,又怎么可能重生再被光明神封印?祂那樣純粹而決絕的神靈,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祂的隕落和消散,就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懲罰。

    因為祂的離去,是絕不會再回頭的。

    那么,這祭壇下面既然不是洛山達女神,又能是誰?

    這才有了她后面的一連串質問和反攻,幸好,幸好在最關鍵的時候她清醒過來,“懸崖勒馬”,才沒有鑄成大錯。

    安娜擔心地看著她煞白的面容,“老師,那個黑夜女神,真的是邪惡的神靈嗎?”

    希雅沉吟了一下,方才回答:“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過信仰與神靈的關系嗎?其實一開始的神靈,并無明確的善惡之分,上古時代的神靈,應該屬于混沌神。只有到了后來,祂們接受了各種族的信仰之力,開始變成信仰神之后,本身的立場也就有了變化。”

    “因為神靈并非不做事的,接收信仰之力,就得回饋信徒,實現信徒祈禱的愿望,這樣有來有往,才能成為真正的信仰神。”

    “可你想想,黑夜女士,信仰黑夜的人,他們的愿望會是什么呢?”

    第59章

    “什么樣的人, 才會信仰黑夜呢?”

    “是因為黑夜,或者說黑暗,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 才會讓他們信仰。這種有目的有要求的信仰,想要得到, 就要滿足他們的愿望,而這種愿望,勢必會污染神明的靈性。”

    希雅有些唏噓,摸摸安娜的腦袋,小女孩的金發柔順滑溜, 手感十分好。

    “看來,現在的光明神, 恐怕也不愿意再接受教廷為祂獻上的信仰之力了, 呵呵!安娜, 你當初拒絕祂, 真是一點兒也沒錯呢!”

    安娜顯然也很享受她的撫摸, 甚至依戀地在她掌心蹭了蹭,小臉上滿是認真, “老師不信神,我當然也不會信神啊!”

    “那么,現在就輪到我們要開始逃命了。安娜,你怕不怕?”

    希雅能夠感覺到外面傳來的強大威壓, 看來是教廷的高手們都已經到了, 既然已經完成了封印,那么她這次的任務也算完成, 以目前的實力來說,真跟教廷的紅衣大主教硬碰硬的話, 萬一人家拿出什么神器來,恐怕要糟糕的人就是她了。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不會因為剛剛借助洛山達女神遺留下的神力封印了黑夜女士,就膨脹得飄飄然,以為自己真能在這片大陸上橫行無忌了。

    “不怕!”安娜的小手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老師去哪兒,我就去哪。只要和老師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希雅笑笑,用另一只手從空間里取出了一個足有一尺多長,金紅色的尖角,那與其說是只角,其實更像是一個鉆頭,尖角上螺旋式的紋路,形成一個個奇異的符文,主要注入魔力,就有一圈黃色的魔力漩渦出現在前方。

    “看看這是什么?”

    “啊!是那只火焰龍龜獸的角!”安娜驚呼一聲,“老師你把它煉制成法器了嗎?”

    光是這漩渦中逸散而出的魔力威壓,就讓她感覺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這……至少也得是中階甚至接近高階的魔法技能才有的威力啊!

    希雅點點頭,拉著她,“跟緊了我,別松手。”這火焰龍龜獸的角才是那只差一線就突破到高階的火焰龍龜獸身上的精華所在,它能夠鉆地洞挖土跟切豆腐似的,完全是靠這只角上自帶的魔法技能——

    地動術!

    這種6階法術原本是用來改變施法范圍內的泥土,以任意形式對其進行重塑。一般的人類魔法師會用以操縱施法區域內的地面升高或降低。

    簡單的說,就是真·移山填海術!

    只是那需要大量的魔力元素支持,中階法師還做不到真正移山填海,弄出個溝渠或者搬動個小土坡還差不多,等到了成為高階魔法師甚至魔導師后,這個魔法技能的效果才能真正體現出來。那到時候就真的是揮手之間,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

    很顯然,魔獸并沒有那么大的野心,火焰龍龜獸當初也只是用這個技能來給自己造窩,能夠藏在阿烏尤尼峰底成百上千年,吸收火山巖漿中的火系魔力元素,甚至還偷到了人魚蛋當加餐,可以說都是這只變異的“龍龜角”的功勞。

    到了希雅的手里,她當然不會浪費這種上好的材料,又給上面加了些輔助的增強符文,添上了這個可以吞噬泥土的次元漩渦后,挖出來的泥土可以直接被吞噬掉,都不用另外再找堆放泥土的地方,超級方便,還省時省力。

    安娜是知道老師用這支“龍龜角”煉制法器,可沒想到老師不光制藥術厲害,就連煉金術也這么厲害,更是滿眼的佩服,覺得自己先前學的東西還是不夠,看來以后跟著老師繼續學習時,也不能只局限于制藥術,這煉金術的知識也得跟著學起來。

    要只是逃出這里,其實有很多種辦法。小雪還在城外等著她,出城之后,坐上雪鷹飛上高空,以被強化過的小雪目前速度來看,恐怕沒有什么空中魔獸坐騎能追得上它的。

    說來也怪,所有服用過強化藥劑的雪鷹里,只有小雪的強化方向全部加點在了速度上,盡管體型變大了許多,可速度比原來更快,就算是強化過后的赫爾曼現在比它的風系魔法運用得更純熟,也追不上小雪的速度。

    難怪當初發現威斯特家族有女巫覺醒后,這一代的幾只雪鷹里,第一個跑來的就是小雪,還一頭撞在了她的窗口上,與她結下了一段“緣分”,最終成為她的契約伙伴。

    可希雅卻覺得,就這樣走了,為免也太便宜了教廷的那些人。

    更何況,就算她現在啟動了晨曦之光祭壇,封印了黑夜女士,若是教廷的人發現不對,再下來胡搞八搞的,萬一又把那位給喚醒了怎么辦?

    以她這次對黑夜女士做的事來說,那位若是出來以后,恐怕第一個要生撕了的就是她。

    這種隱患可是萬萬不能留給教廷的人啊!

    魔力順著龍龜角源源不斷地注入前面的漩渦之中,按照希雅的等級,原本頂多也就能制造出一個方圓不超過三米深度不超過兩米的地洞來,可通過安娜的技能補藍,魔晶石源源不斷的輸出,就能夠讓這個技能效果維持更長的時間和力度。

    “去吧——”

    希雅將已經有足夠魔力的“吞噬漩渦”扔了出去,它就如同一個魔法版的盾構機,直接鉆入地下不說,還能夠將挖掘出來的泥土砂石直接吞入到異次元空間去。

    這種次元空間轉移術也是希雅剛學會沒多久的魔法技能。對于大多數煉金術師來說,是必須掌握的一項輔助魔法技能。

    這種技能不僅可以用來煉制空間道具,還可以用來做魔法實驗和廢料處理。

    這還是多米尼克在聽說希雅先前做實驗時炸掉了好幾個實驗室后,提議她優先學習的一項技能。很多煉金術師甚至一開始就要先學習這種技能,就是為了避免在煉金過程中造成的一些爆炸、毒氣、變異等高危產品對實驗室和自身帶來的傷害。

    當然,初學者使用次元空間轉移術時,并無法固定次元空間,很難煉制出擁有穩定空間的空間道具,必須通過不斷練習和提升魔力掌控力后,才能錨定一個穩定的次元空間,制造出可以長期存放物品的空間道具。

    至于像希雅家族傳承的那個空間,居然能還能進人在里面短時間生活的,都得是魔導師以上的水平才有可能煉制出來,因為綁定了血脈傳承,還無法交易和轉移,只有相同血脈的族人才能夠使其認主綁定。

    不過希雅在龍龜角上鐫刻的次元空間轉移術符文,根本沒有去錨定穩定次元空間,要的就是把挖出來的泥土砂石扔出去,當然是越不穩定的,扔進去被徹底銷毀的概率就越大,這樣一來反倒降低了難度,讓她在失敗了六七十次之后,終于成功地刻印在了龍龜角上。

    于是這異界魔法版的盾構機就如一頭鉆地巨獸版,轟隆隆地將所接觸到的地面粉碎成泥土砂石后,迅速地吞入次元空間里,一條足有三米寬的地洞開始圍著那座晨曦之光祭壇不斷延伸。

    只要轉夠一圈,再往下挖,就能將祭壇籠罩的范圍,連同里面的封印,一起沉入更深處的地下。

    至于地上的黑牢以及更上面的黑塔,自然也會隨著這座地穴的坍塌而跟著沉入地底。

    希雅憑借著腦海中洛山達女神留下的神念,已經能夠確認封印的范圍,完全可以操控著這臺“魔法盾構機”在封印之外打洞,而不會觸動和破壞封印的力量。

    她甚至能感覺到,已經完成了封印的晨曦之光祭壇,本身就已經開始重新封閉祭壇。

    原本那座祭壇上的黑色污跡,都是黑夜女士溢出的力量,正是用這些黑色印記來影響和誘導人解開下面的封印,如今黑暗退卻,上面金色的光芒已然遍布整座祭壇,就連從祭壇當中那座與黑塔相連的祭塔上吸收到的黑氣,也是來多少被凈化多少,反而轉化成了祭壇的力量,使整座祭壇上的金色光芒愈發耀眼奪目,要不是希雅曾得了洛山達女神的祝福,這會兒非得被晃瞎了眼不可。

    “咦?”安娜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老師,那金色的光……進入我的身體了!”

    希雅現在已經知道,祭壇上方尖塔吸收的是由黑塔所吸引來的黑暗之力,經過祭壇的轉化后,會形成祭壇自身的力量,若是先前她解開了封印,黑夜女士就能憑借這座祭壇,吸收外面所有的黑暗之力,一舉恢復神力,重新登臨神座,讓整個世界自此轉入黑暗之中。

    可惜,希雅臨陣反戈一擊,不但沒幫她解開封印,反而在洛山達女神殘留神念的幫助下,繪制出晨曦之光封印符文,將祂再次徹底封印在祭壇之下,至少在希雅的封印魔力消散之前,祂都會繼續在沉睡中享受祂的黑暗世界。

    現在,那些黑暗之力涌入祭壇后,這座原本該變成黑暗之神祭壇的,卻將它們吸收凈化,轉化成了晨曦之光的光明之力。

    現在看來,顯然是外面來的黑暗之力太多,祭壇一下子吃太多,干脆就分給了身邊唯一具有光系魔法親和力的小安娜。

    畢竟,無論是洛山達還是光明神,祂們的神職領域中都具有光明權柄,只是一個是晨曦之光,一個是宇宙之光,烈度不一,卻并非完全無法兼容。

    而安娜因為當初拒絕了光明神的賜福,體內的圣光種子覺醒后,反而擁有了最純粹的光明之力,無論是象征光明神的圣光,還是此時被祭壇所轉化的晨曦之光,她統統都能吸收。

    先前她還因為幫著希雅恢復魔力,操控“魔法盾構機”而消耗掉的光系魔力元素,瞬間被祭壇大方的饋贈補滿補說,還有點超了。

    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魔力池在不斷吸收這些光系魔力元素,迅速擴大,并流轉到全身,使得她整個似乎都開始發光,從體內發出的淺淡光芒,也從原本的白色圣光,變成了白色與金色交織的光芒。

    不得不說,還挺好看的。

    “別怕,安娜,這是你的機會,是好事,你讓這些魔力在你身體內運轉,它能夠幫助你提升身體素質和魔力容量,也別勉強,如果覺得太多,就將它釋放出來——”

    希雅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安娜的身上指出一個個節點,教她將體內的光系魔力元素順著這些關鍵節點流轉,這是冰雪女巫留下來的冥想法中最關鍵的魔力觀想圖。

    按照這個世界的魔法修煉方式,是要在冥想過程中,催動體內的魔力元素在周身流轉,形成特殊的魔法回路,就能夠不斷吸收外界的魔力元素,來擴大自己的魔力池,從而提升魔法等級。

    而普通人的身體內經絡不通,氣息阻滯,想要讓魔力元素順利在體內流轉,就必須通過冥想法,“看到”自己體內的各處關鍵節點,用魔力元素沖開這些節點后,就能夠形成魔法回路,讓魔力元素可以在體內流暢運轉,自動吸收魔力時,才是真正從普通人轉變成魔法師的關鍵之處。

    像希雅和安娜這樣的血脈女巫,則是因為天生血脈中蘊含魔力元素,本身就有極高的魔法親和力,只要有契機覺醒女巫血脈,便能夠擁有天生的血脈魔法。

    在希雅以前的世界里,很多異界魔法傳奇故事中,這種天生具有魔法血脈的,也被成為術士,算得上是魔法界的寵兒,一旦被發現都是當“團寵”保護起來,以確保其血脈可以順利傳承下去。

    在希雅看來,那種術士,說是被當做團寵,倒不如說是被當做種馬,因為人家看重的可不就是那些血脈種子嗎?畢竟普通人種要覺醒魔法的概率可以說是萬里挑一都難,可術士的后代,卻有一半以上的幾率能夠傳承血脈,當然,能不能最終覺醒還得看運氣。

    可在這個世界里,男性術士或許同樣被當做種馬保護起來,女性卻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成為生育和傳承的工具人,便有了獵巫這種殘忍而荒謬的大規模屠殺行為。

    其實,在得知了洛山達女神的隕落經過后,希雅甚至懷疑,教廷是不是因為害怕女神的復生,才會不擇手段地將一切有可能覺醒的女巫都絞殺在萌芽階段,加上瘋狂地普及光明教義,培養狂信徒,甚至還不惜用圣女和圣子們的血肉,來祭祀黑夜女士,妄圖以黑夜徹底取代晨曦,以此來斷絕女神能夠復蘇重生的機會。

    畢竟,最初的光明教廷,就是源于洛山達的背叛者們。沒有誰,會比他們更害怕洛山達的復生。

    只是他們并不知道,高傲純粹的洛山達女神,根本不稀罕那些不純粹的信仰之力,在對這片大陸絕望之后,祂已經徹底放棄了這片大陸,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絕不回頭。

    現在,這些原本屬于洛山達晨曦之光的光明力量,源源不斷地凈化著黑塔吸收來的黑暗之力,將其轉化后,絕大部分儲存在了祭壇之中,加固了封印,剩下的一小部分,流入安娜的體內,就足以將這個小家伙撐到爆。

    還好希雅教她吸收和轉化著這些光明之力,從一開始與她體內圣光之力涇渭分明地各自占據一部分魔力池,到后來慢慢變成交織的光線,最后則漸漸融合在了一起,形成淺淺的淡金色光芒,在她體內不停地流轉著,沖擊著那些原本堵塞的關節之處。

    希雅不得不感謝自己前世博覽群書得到的知識,雖然算不上精通,但至少知道人身體的主要穴位和經絡原理,就比這個世界里初級魔法師完全一片空白地摸索自己身體內的結構,用冥想書憑空觀想構建出魔法回路要強得多。

    像初階魔法師一開始只需要打通七個節點就能夠形成第一個魔法回路,發出第一個與自己魔法親和力相關的魔法技能,比如火系魔法師的小火球,水系的小水球,光系的微光照明術等等。

    希雅第一次在冰雪女巫留下的魔法筆記里看到這個初階魔法回路時,就覺得無比眼熟,七個節點,那不就是北斗七星嗎?

    北斗七星在天象中就是指路的,作為開啟體內魔法通路的第一個魔法回路,由此可以發出魔法技能,吸收外界魔力元素,真是再合理不過了。

    在東方的學術中,人身上的經脈穴位,上應星,下應潮。就是講究體內的氣息對應天上的斗轉星移,能夠天人感應,便可踏入修行之路。

    而北斗七星由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耀光組成,對應著人體內從頭部的泥丸宮入喉,下通心輪,再至檀中、開陽穴,至陽光入丹田,最終形成一條七星回路,以引動氣血修行。

    魔法冥想的原理其實也差不多,都是吸引外界魔力元素入體后進行修行。只是在東方的修行體系中有完整的理論,明確的經脈運行指引。而西方的魔法冥想則更為空泛,完全要看個人的悟性才能在觀想中構建出魔法回路,不斷突破關節來提升自己的魔力池。

    希雅有前世記憶和思想這個金手指在,對魔法回路的理解力和領悟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異界大陸的普通魔法師,才能夠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里,就從一個剛覺醒的女巫,晉升入中級魔法師。

    可現在看來,安娜的晉升速度,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人生前十年的悲慘經歷,到覺醒后簡直就成了一個大反轉,從人人厭棄的小啞巴小可憐,變成了個歐氣爆棚人見人愛的幸運兒。

    就連這次希雅可以說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封印黑夜女士,她也能跟著收獲一波光系魔力,直接從初階小魔法師,眼看著就要突破升級成為中階魔法師了。

    要讓辛辛苦苦熬了十年才晉升成為中階魔法師的艾爾維拉知道,不知道會不會默默嘔一口血出來。

    就更不用說混了六七十年才好容易抵達中階的多米尼克了。

    安娜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身上光芒大作,猶如一輪小太陽般,迸發出耀眼的白金色光輪。

    她身上的光芒與祭壇的光交相輝映,照亮了整個地穴,就連那轟隆隆運轉中的魔法盾構機漩渦,也跟著忽然擴大了接近一倍,速度更是比原來快了的一倍以上,就好像充滿能源后加速運轉起來,原本才挖了一小半的地洞,這下轉眼間就要挖通了。

    希雅也不由嘖嘖稱奇,哪怕那“魔法盾構機”是她搞出來的,可她的魔力有限,原本還擔心能不能趕在教廷人沖進來之前完成,現在不用擔心了。

    她并不知道,在地下她看來就已經十分奇詭的變化,在地上的人眼中,更是令人震驚到無以加復。

    先是那些黑暗之力形成的黑云匯聚,朝著黑塔不斷涌來,后來又忽然停滯了一段時間,導致整個王都都被黑暗籠罩,無數人看著那變得血紅的太陽和充滿邪惡與死亡氣息的黑云而瑟瑟發抖,不斷地喊著光明神的名字,向祂祈禱哀求,懇請光明重新降臨,驅逐黑暗與邪惡。

    不知是他們的祈禱真的管用,還是發生了其他的變故,黑塔忽然開啟,源源不斷地將天空中的黑氣吸納進去,整個洛山達大教堂上空就仿佛形成了一個黑色的龍卷風,將整個王都上空的黑氣全都吸入了黑塔之中。

    就連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都不敢輕舉妄動,哪怕已經知道洛山達大教堂里面的神官估計這會兒都已經死于女巫和邪靈之手,看到如此宏大的氣勢,在失去圣光庇護的情況下,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在這些黑暗之力的侵蝕下,能夠堅持多久。

    要知道,他們以前做過無數次實驗,想要在封印猶存的情況下獲得洛山達的復蘇與新生之力,可等他們發現封印下的是黑夜女士后,就只能另辟蹊徑,將那些升級失敗的圣子圣女們用以祭祀黑夜,來徹底消滅洛山達的晨曦之力,避免祂的復生。

    剛才看到那漫天黑云,感受到其中的黑暗之力,雅各布甚至以為是女巫潛入祭壇,喚醒了黑夜女士,他最了解黑夜的力量,當然知道,并不是誰釋放出被封印的神明都能夠得到神明的感激與賜福。

    就如同傳說中那個釋放出神燈中魔神的少年,就聽魔神說過,被封印的第一個千年里,許愿誰能救了祂就給誰三個愿望,第二個千年里,許愿誰能救了祂助他成神,第三個千年里,祂卻許愿,會殺死那個解除封印放出祂的人。

    而剛剛從封印中出來的黑夜女士,不僅僅需要吸收整個王隊的黑暗之力作為補充,還會將祂出來后最先看到的人視為祭品,賜予她們痛苦與死亡,才是黑夜女士正確的行為模式。

    按照現在黑暗之力的吸收速度,很顯然,祭壇已經啟動。

    那個釋放出黑夜女士的女巫,恐怕根本沒想到,自己以為的幸運,以為能夠得到的神眷,竟然是死亡吧。

    對于黑夜女士來說,賜予死亡,成為亡靈,才是祂的恩賜。

    雅各布只希望,黑夜女士吸收了這些黑暗之力和女巫的血肉之后,就能夠恢復力量清醒過來,那么他也能帶著手下的主教和神官們改換門庭向祂效忠,反正現在光明神已經拋棄了他們,換一個神明信仰,對他們來說,也沒什么不行。

    大不了,就是以后在黑夜國度生活,讓大家就當改朝換代了就行。

    只是他沒想到,等了半天之后,沒有等到黑夜女士的降臨,反而是那座黑塔都開始漸漸向下陷落,包括黑塔所在的地面,開始緩緩下沉,就連整個洛山達大教堂所在的范圍內,石柱倒塌,地面龜裂,就仿佛地下出現了一個無底深淵,在由下而上地吞噬著地面上的一切。

    有幾個守在黑塔門口的神官,因為先前沖進黑塔的同伴都被那個可怖的八足邪靈吞食,都不敢進去,突然感覺到腳下震顫的時候,根本沒來得及逃走,就被塌陷下去的黑塔一起卷入了地穴之中,只慘叫了幾聲救命,就迅速地被泥土砂石埋沒,再無聲息。

    雅各布飛快地帶著神官們退出了洛山達大教堂,遠遠地看著這座昔日恢弘氣派的神殿,和后面的黑塔一樣,不斷地坍塌陷落,墜入地底深淵之中。

    只是他忽然發現,原本在教堂中庭噴泉池中那尊爬滿了青苔和泥污的女神像,在周圍一切建筑都隨著地陷傾倒坍塌時,它反而一直立在中間,身上的污穢不知什么時候被清除得干干凈凈,露出原本潔白無瑕的雕像本體。

    哪怕在漫天塵土飛揚的混亂之中,那尊潔白的雕像身上也仿佛再發光一樣,照亮祂那充滿陽光與溫暖笑容的面龐,讓人一看就信中充滿希望與勇氣,忍不住想要對祂頂禮膜拜。

    雅各布心神震顫,腦海中一片混亂。

    哪怕這是第一次看到,他也能夠一眼就看出,這是洛山達女神的雕像,在這個時候,不應該是黑夜女士蘇醒,徹底驅逐晨曦之力,將這里變成黑夜的國度嗎?為什么早就已經隕落的洛山達女神,還能讓這尊雕像發光,這尊雕像上溫和的晨曦之力,雖然與圣光之力不同,但仍然屬于光明權柄,是他絕對不會認錯的神力。

    難道……那個女巫喚醒的,居然不是黑夜女士,而是洛山達女神?

    若是洛山達復蘇,作為當初背叛祂的光明神教,勢必會被這位嫉惡如仇的女神徹底清算,那將是比黑夜降臨更可怕的結果。

    雅各布陰沉著臉,立刻吩咐手下的侍從,“把那些邪惡的生靈都扔進去!”

    整個洛山達大教堂已經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原本的教堂神殿和黑塔都已經徹底沉入地下,只有那尊洛山達女神像,還在黑洞的上空漂浮著,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俯瞰著周圍所有人。

    侍從們抬出來了幾個麻袋,打開了麻袋口,飛速的將里面的東西朝著黑洞方向扔了過去。

    “喵嗚!——”

    “喵!——”

    驚恐凄厲的貓叫聲在黑洞上空響起,被扔進黑洞的,竟然是數十只黑貓。

    在奧蘭王國的諸多傳說中,黑貓都是邪惡的象征,甚至很多時候都是跟女巫聯系在一起的,而雅各布先前就讓人準備了這些黑貓,是打算作為在黑夜女士復蘇后的第一批祭品。

    這些邪惡的小東西,是黑夜女士最喜歡的寵物,它們將成為黑夜復蘇后的第一批黑夜行者,也是他對黑夜女士送上的第一個禮物。

    現在沒有看到黑夜女士降臨,卻看到了洛山達女神像出現的神跡,雅各布在擔憂害怕之余,便毫不猶豫地讓人將這些黑貓扔進這黑色的深淵之中,無論是用來喚醒黑夜女士,還是污染洛山達的雕像,只要能達成其中一樣,對他來說這些小東西就算是完成了使命。

    完成了挖掘深淵之路,徹底埋葬封印祭塔的任務后,正準備再挖條地道直接出城跑路的希雅,卻被這從天而降的黑貓群給嚇了一跳。

    就算貓有九條命,這些活生生的小貓,都是普普通通的黑貓,身上根本沒有魔獸的氣息,真的跌入深淵那也只有死路一條。

    她只能飛快地運用法師之手,將那些驚恐尖叫著的黑貓送進了自己的空間中,順便連已經完成任務吸收足夠的晨曦之光直接突破到中級魔法師的安娜也一起送進去,免得那些可憐的女巫嫌疑人們被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黑貓嚇到。

    反正安娜現在也已經充好電,哦不,充滿了光系魔力元素,正好進去繼續給她們治療,還能夠用動物語言溝通術安撫這些天降小貓們。

    “四十九只貓,都是黑貓?”

    希雅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挖塌了洛山達大教堂,這附近掉下來的野貓,就像是先前掉下來的那個八足魔獸和一些神官們的尸體一樣。可數了數接到的貓咪顏色和數量,她就發覺這并非巧合,而是人為。

    顯然上面的人已經知道這場“災難”是女巫制造,就試圖用這些黑貓的命來填深淵嗎?

    貓貓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嗎?

    既然他們不要貓貓,那她就連這些貓貓也一起帶走。

    接住了最后一只黑貓后,希雅并沒有將它送入空間,而是抱在懷里,伸手安撫了它一番,用動物語言溝通術觸碰到它的靈魂思緒,感應到它的驚恐中的那個紅袍神官,緩緩抬起頭來,隔著深淵和上方的黑氣,望向從黑貓腦海中“看”到的方向。

    “雅各布紅衣大主教嗎?我記住你了,終有一日,我會回來找你算賬的。”

    她揮手將深淵上方漂浮的女神像用法師之手拉了回來,收進空間后,便開著魔法盾構機,轟隆隆地自地下挖出一條通道,直奔城外而去。

    雅各布看到深淵上方的洛山達女神像終于消失,還以為自己扔貓的舉動得到了黑夜的認可,壓過了洛山達的神力,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面前這巨大的深淵黑洞,又忍不住有些頭疼起來。

    現在雖然沒見到黑夜女士出來接收信仰,可洛山達女神也沒復生,就不知祂們兩位是不是在下面打得兩敗俱傷,才會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雖然相對于神戰而言,只是搞出個深不見底的深淵黑洞,沒讓整個王都和數十萬人隨之陪葬,這架打得都算輕的,可他現在最愁的,是這兩位都不出現的話,他現在到底是該繼續信仰光明神呢,還是轉投黑夜女士門下?

    方才面臨太陽無光變成血日,黑云壓城幾乎覆滅的災難時,城中數十萬人都在向光明神祈禱,可以說是近幾百年來規模最大也最誠心誠意的一次祈禱,都沒能夠得到光明神的任何回應。

    很顯然,那位神明也從收回圣光之力開始,就真的徹底拋棄他們,甚至連他們雙手奉上的信仰之力都不愿給與回應。

    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雅各布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他還是在沉吟良久,三思又三思之后,向大家宣布,“我等萬眾一心,終于求得吾主的圣光庇佑,驅逐邪惡與黑暗,令王都重現光明!”

    “這是教廷和王都所有人的勝利,對犧牲在此次黑日事件中的神官,給予嘉獎,并在圣園中為他們立碑以作紀念……”

    “為了感謝吾主的庇護,拯救全城于黑暗之中,就加收百分之十的光明稅吧!”

    他的話音剛落,從他腳下不遠處的黑洞之中,忽然傳出了個女人低沉沙啞的聲音,猶如粗糲的砂石在金屬上摩擦一般讓人聽著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真不愧是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啊!到了這種時候,還能夠替光明神冒領功勞,順便再收稅刮一層地皮,我真是要替全城的人謝謝你啊!”

    雅各布大主教心頭一顫,還沒有來得及打開魔法護盾,就看到了一只只剩下骨架的鮮血淋漓的骨爪朝著自己的腳腕抓了上來……

    第60章

    看到洛山達女神像落入深淵之后, 感覺到下面的神念和魔力元素都在迅速遠離時,雅各布是真心松了口氣,不論是哪位大神打架, 搞得這片教堂坍塌,暴露出偌大的深淵黑洞, 只要這些神明不露面,他就能繼續為神明代言。

    至于收取光明稅這種事,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循例而為,習慣成自然而已。

    從身邊的神侍到神官, 包括整個王國要交稅的貴族和平民,從未有人反對或懷疑過這種做法。

    畢竟, 神明也并非無欲無求, 甚至有些概念神, 正是因人類欲望而誕生。

    以至于乍一聽到這個充滿嘲諷的聲音, 雅各布甚至愣了一下, 才會被那只骨爪有機可乘,抓住了腳踝。

    不過也就僅止于此了。

    他身上的白光一閃, 魔法護盾已經生效,骨爪被帶有圣光的魔法護盾灼傷,冒出了一股黑煙,迅速地收了回去, 卻又有一個龐大的身軀直接朝著雅各布撲了過來。

    哪怕看到了那“人”身上的神官袍, 雅各布還是毫不留手地動用了法杖,直接一道雷電光擊中那具已經張開大嘴, 露出森森白牙的吸血魔身體,將其炸飛出去。

    因為知道女巫不好對付, 雖然沒法動用光明神殿鎮殿之寶的神器,但他還是將自己所有的魔法道具全帶了出來。

    就算現在不能調用圣光之力,雅各布也是個踏入高階的魔法師,體內的魔力池和魔法技能熟練度都不是這個剛剛轉化而成的吸血魔能夠抵擋的。

    然而就在那只吸血魔被法杖釋放的電光擊毀時,一支細劍無聲無息地從地下刺出,直接穿透了雅各布的魔法護盾,刺入他的腳心之處。

    雅各布腳下一痛,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低頭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地從魔法腰包中取出一把長劍,直接從膝蓋以下砍斷了中劍的那只腳。

    手中的法杖揮舞,一道電光直接灼燒在他的斷腿上,發出滋滋的聲音和刺鼻的焦糊味,卻也止住了奔流而出的鮮血。

    雅各布臉色慘白,看著自己落在地上的半截小腿和腳,幾乎在落地的同時,里面的血液已經變成了黑色,若不是他反應得快,及時自斬一腳,恐怕稍停一下,他也會被這血中的毒咒影響,朝著吸血魔轉化。

    “該死!”雅各布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若是在從前,他有圣光之力護體,像這種不潔的邪惡之力根本無法突破他的魔法護盾。可如今沒了圣光庇護,這什么邪靈吸血魔都敢冒出來偷襲他。

    法杖上的雷電之力除了灼燒傷口止血外,還有一道電光劈落在那把細劍上,直接貫入地下,將那柄細劍都震得斷成了兩截落在地上。

    斷落的半截劍刃上,果然被一層薄薄的黑紅色血霧附著,這種從不死者身體提煉出來的精血附帶著毒咒,具有極強的污染性,加上這把細劍的破魔符文,竟然讓崔斯蒂偷襲成功了一次。

    不過崔斯蒂也不好受,被雷電傳入體內,幾乎半邊身體都變得焦黑一片,只能飛快地朝地下遁去,雅各布不死,她也不能被他們抓住。

    就在她剛剛翻滾落下深淵之時,連續幾道雷電和火球都砸在呃她剛剛藏身的地穴之中,幾乎將那一片都燒成了焦土,跟著稀里嘩啦地朝著深淵中滑落。

    一個神侍及時扶住了雅各布,擔憂地看著他被斬斷的小腿,還沒開口,雅各布就一揮手,說:“先將此地封印,避免邪靈和黑暗生物外逃,影響到王都居民。”

    他咬了咬牙,藍眸中盡是厲色,“派人通知國王陛下,要盡快遷徙方圓十里內的居民,再派宮廷魔法師過來協助我們封印深淵。否則,若是深淵惡魔出現,誰都跑不了。”

    教廷的神官是被廢了一大半,可王國的其他魔法師,能夠留在王都的,也多多少少曾經與教廷有過交易,只是原來教廷的人看不起這些被王室和貴族們豢養的魔法師,現在卻不得不找他們來幫忙。

    “還有,將城內的魔能炮都調來,讓科拉姆家族的人來操控魔能炮,務必要將這些吸血魔和邪靈消滅在深淵之中。決不能讓它們出來!”

    蘭斯聽到這消息時,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讓宮廷魔法師去幫助神官們封印深淵?等等,那個深淵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山達大教堂怎么會變成了深淵?還想要魔能炮……”

    他在心中狂罵了一萬句廢物,“教廷現在連驅逐邪靈都做不到的話,還能干什么?”

    作為宮廷御用法師中僅存的高級魔法師,蘭斯·布雷福德活了兩百多歲,比其他魔法師更清楚教廷的本質,以往看這些神官們鼻孔朝天,對著魔法師們各種看不順眼,還動不動就打著侍奉神明的旗號來爭奪他們發現的魔法種子,迫于形勢不如人,魔法師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可現在,教廷的神官們失去了圣光庇護,還想繼續壓在他們頭上,甚至想用魔法師們當炮灰去對付深淵惡魔種,蘭斯簡直氣得想笑。

    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是吧,看來真是被神明寵壞了,完全忘了高階魔法師在這片大陸上,已經算是頂級戰斗力,惹急了他豁出去硬拼,也未必不能將這些失去神明寵愛的神官們趕出王都。

    就是這深淵……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來傳訊的神侍也說不清楚,只是知道洛山達大教堂下面忽然地動,整座教堂坍塌陷落后,原本教堂所在的區域,就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黑洞。

    更可怕的是,不光有神官摔下去送命,居然還有不死生物試圖從下面爬出來,偷襲了紅衣大主教,若不是雅各布大主教反應得快,及時斷腿止損,還臨時封印住了深淵,恐怕那些不死生物出來之后,很快就會流毒全城,將整個王都都變成吸血魔和亡靈的領地。

    王宮這邊和教廷都接到了雷姆洛斯城用飛鴿送來的戰報,知道兩天前有上萬吸血魔攻城,若不是雷姆洛斯城有魔能炮鎮守,恐怕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羅恩伯爵在戰報中并沒有提及希雅的事,只是說了下當時吸血魔攻城的情況,特別強調了這種不死生物的傳染性極強,只要被咬上一口,中了血咒污染,很快就會變成和它們一樣毫無甚至只知道吸食血肉的魔物。

    難怪就連雅各布都得斷腿求生,蘭斯心有余悸,神官們沒有了圣光庇護,無法抵擋黑暗入侵,難道魔法師就能擋得住?

    王國的魔法防御結界是從奧蘭王國建國時期傳下來的,那時候這片大陸上的魔力元素還沒有如此稀薄,還能有人可以晉升到魔導師,所以實際上這個魔法防御結界若是能匯聚三位高階魔法師的魔力啟動,就能超出高階魔法防御護罩的防御能力,庇護整座王都不被邪惡生物攻破。

    可現在三個高階魔法師只剩下了他一個,他還是個水系魔法師,就連雅各布都擋不住的不死生物,讓他去擋?跟讓他去死有什么區別。

    他想了想,還是十分慎重地回答那位神侍:“現在大部分魔法師都已經分散在王都中保護王都居民,我會讓人去通知他們,但時間不敢保證。另外,我還得準備一些高階魔法藥水和封印魔法陣需要的材料,因為先前德里克和阿爾文兩位大魔法師的離開,我們這里魔法材料十分緊缺,若是不能提前準備好,就算去了也沒法完成繪制封印陣法的工作。”

    神侍點點頭,“好的,我會盡快將您的意見轉達,也希望魔法師們能夠盡快前去封印深淵。”

    蘭斯敷衍地應著,送走了神侍,立刻回自己的法師塔,招來了自己重重重孫輩的安吉麗娜·布雷福德,交給她一個魔法腰包。

    “你立刻帶兩個騎士離開王都,去女巫領。”

    安吉麗娜大吃一驚,拿著這珍貴的魔法道具都沒感覺到興奮和喜悅,反而有些惶恐起來,“蘭斯大人,為什么要我自己離開?還是去女巫領?那……不是女巫們殺了德里克大人和阿爾文大人嗎?”

    蘭斯疲憊地搖搖頭,“去了之后,不要再用布雷福德家族的名字,只要你能在那里覺醒并活下來,就能為家族保留一份力量。”

    “啊?”安吉麗娜不安地看了看外面,忍不住問:“那大人你……還有我的父親和母親……你們怎么辦?”

    蘭斯嘆了口氣,“我們只能在這里,等著命運的安排。”

    “大人!”安吉麗娜忍不住想要落淚,卻被蘭斯制止,“不要再耽擱了,我會讓人送你們出城,盡快離開,無論王都發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回來了。”

    先前教廷向他要這個孩子,他一直拖著,總說她年齡小,心智不成熟,也沒能覺醒魔力池,無法勝任圣女的工作,可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恐怕教廷不光是要拉魔法師們下水,甚至還會強制一些具有魔力潛能的魔法種子們提前覺醒魔力池,來抵擋深淵中那些魔物的進攻。

    要知道但凡速成的技能,都具有很大的隱患和后遺癥,尤其是這種強制性提前覺醒,等于透支魔力,結果就是會造成這些提前覺醒的魔法師,可能一輩子都只能成為初級魔法師,至死無法晉升。

    魔法師的壽命是與等級掛鉤的,如此一來,等于平白減少了他們一半的生命力,但凡是愛惜自己后代的,都不會愿意將家族的希望交給教廷去糟蹋。

    蘭斯這還是不知道教廷在圣女們身上做的各種實驗,從提純血脈到煉制魔法藥劑等等,甚至以侍奉神明的名義,哄騙她們奉獻自身,去孕育所謂的“神之子”。

    這么多年來,神之子沒見出生,神官們的私生子倒是泛濫成災,橫行街頭。

    若是知道這種情況,蘭斯恐怕早就將這個族中魔法感知力最高的孩子送走,寧可謊稱她死了也不愿交給教廷。

    就算現在,看著安吉麗娜離開,蘭斯還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作為王國御用宮廷魔法師,他們三人的家族都得到了不少魔法資源,可隨著大陸上的魔力元素日趨稀薄,很難找到魔晶石礦脈,就導致他們這兩百年來,培養出的魔法師最高也就到中級巔峰,根本沒有一個合適的接班人。

    現在沒了德里克和阿爾文,他能支撐起的魔法防御護罩就只能護住奧蘭王宮,若是連他也死了之后,再選出來的中階巔峰魔法師,還能不能打開這個魔法防御陣法都不知道,他又怎么敢將所有的族人都放在王都等待命運的安排?

    命運這種東西,信的就任由擺布,不信的,才能另辟蹊徑走出自己的路來。

    蘭斯都不用去占卜,就果斷讓安吉麗娜離開,為的就是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若是王都能保住更好,就算保不住,她能逃出去,以她的天賦資質,改個名字去女巫領,說不定能另外做出點成績來。

    可惜,時間太緊迫,否則還能再送出去一些年輕子弟,現在,也只能保住一個算一個了。

    希雅可不知道,宮廷魔法師中碩果僅存的一位,竟然把自己的重重重重孫女送去了女巫領,她現在更擔心的,是這個從天而降的前任圣女崔斯蒂。

    說這一個也不恰當,因為現在的崔斯蒂只剩下了一半。

    原本她就已經成了個骷髏架子般的不死者,身上殘留的血肉比只剩下骨架的部分看著還要嚇人。可現在就連那只剩下骨頭的手也斷了一支,半邊身體被雷電燒得焦黑,除了斷掉的手臂之外,這半邊骨架簡直是一碰就碎,希雅接住她帶進地洞的過程中,就聽噼里啪啦不知掉了多少碎骨頭下去。

    別的人她可以送進空間帶走,可這位前任圣女已經變成了不死者,完全靠血肉為生不說,隨便咬人一口就能傳染血毒,將活人變成她的仆從吸血魔。若是進了空間,她若是餓極了失去理智,將那些可憐的女巫嫌疑人們咬上一口,那豈不是要將她的空間變成吸血魔的空間了?

    想到崔斯蒂先前在雷姆洛斯城做的事,希雅原本真不想救她,只是在接住洛山達女神的雕像后,正準備離開,就發覺上面電閃雷鳴般的,還有崔斯蒂嘲諷雅各布·克里斯蒂安紅衣大主教的話語傳來,她就在崔斯蒂墜入深淵后,伸手拉了一把,接過了這剩下的大半具殘軀。

    “崔斯蒂,發生了什么事?”希雅拍掉了那些焦黑的碎骨渣,從空間里取出個毯子將她包起來放在地上,然后繼續說:“你不用裝死,我知道你死不了的。”

    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也甭想咬我一口來恢復身體,我身上的魔法護盾有安娜的圣光加持,還有洛山達女神的祝福,你要是咬我一口,后果自負。”

    半黑半白的骷髏轉動了一下,空洞洞的眼窩里這次徹底沒了眼球,先是黑乎乎的一片,然后緩緩亮起了兩團小小的藍色魂火。

    “我知道,要不是你接我那一下,我也不會被燒得這么重。”

    呃,希雅接住她時發現她半邊身體都冒煙燒得焦黑,還以為是被雅各布施展的雷電法術給劈的,可沒想到跟自己剛才伸手接住她那一下有關。難怪直到把她包起來放下,沒有直接接觸以后,她才能有反應。

    看來,洛山達女神真的是給了她了不起的祝福呢!

    那是在她接住了洛山達女神像送入空間后才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層無形的晨曦之光,若是不留心根本發覺不了,或許就是女神在隕落之前,留在這尊神像里最后的祝福吧。

    當初在洛山達女神主掌光明和新生的年代,無數人對這尊神像頂禮膜拜,祈求女神能庇護他們,滿足他們的愿望,人們的信仰之力通過神像傳遞給女神,女神給予賜福的過程,難免會有一些神力留存在神像中,這也是神像哪怕被丟棄污染了那么多年,在驅逐黑暗之后,仍然能恢復如初的原因。

    盡管剩下的晨曦之光已經非常稀少微薄,但這畢竟是來自上古神明的賜福,專門克制黑暗生物,像崔斯蒂目前這樣的,簡直就是被她完克。

    希雅看了眼身體一半都幾乎被燒烤成骨頭渣的崔斯蒂,略略有點尷尬。

    “不好意思,我剛才想接住你,忘了這點。”

    崔斯蒂呵了一聲,自嘲地說:“我知道,你要是想殺了我,只要現在把手放在我的頭頂,就能夠讓我再死一回。在這里,我要是等不到可以吸食的血肉,說不定就真的可以徹底長眠了。”

    希雅倒是有點躍躍欲試:“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以幫你。”畢竟這家伙還是太危險,簡直就是行走的喪尸王,若不是看在她先前那么悲慘的經歷,又是個倒霉的被教堂迫害的“圣女”,出自原主記憶的那點同病相憐的情緒阻攔著她,她早就把這個危險分子解決掉了。

    “我想死,但不是現在。”崔斯蒂眼中的魂火跳動著,忽然問她:“地牢里的女巫們呢?是死了還是被你救走了?”

    “送走了。”希雅并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的空間,含糊地說,“你還記著她們?”

    崔斯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當然記得,我在這里被關了半年,死的時候,衣服都扒給她們了。”

    聽起來……好像并不是什么患難與共的感情啊?

    希雅說:“你恨她們?”

    崔斯蒂沉默了一會兒,卻搖了搖頭,“她們應該更恨我才對。畢竟,以前我也曾經幫裁判所抓捕過女巫,只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他們會對女巫做那樣的事……”

    “或許,這就是神明對我的懲罰。所以我受刑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會同情我。就連我死的時候……算了,既然你帶走了她們,說明她們比我的運氣好,還能等到重見光明的一天。”

    希雅聽她的聲音變得低沉悲涼,有些不忍,“先說好,我是不會再放你隨便殺人了。圣騎士軍團已經徹底覆滅,洛山達教堂的神官也死得差不多,你就算報仇,也應該找雅各布他們,而不能再連累其他平民。那些平民,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活得如此艱難,不該再因為你的仇恨而受到牽連。”

    崔斯蒂沉默了一會兒,魂火閃了閃,忽然問:“雅各布沒死,你能替我報仇嗎?”

    希雅呵了一聲,反問:“你覺得我能在教廷的地盤上,以一個中階魔法師的身份,殺死一位無數神官和魔法陣還可能有神器保護下的紅衣大主教?就算加上你,也跟送死沒什么區別。”

    自知之明還得有,在這個異世大陸活著不易,她才到王都一天時間,就見到了一個隕落的女神和一個被封印的女神,神明都能被消滅和封印,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中階魔法師。

    哪怕她也同樣和教廷有仇,可實力足夠的時候去了是報仇,實力不夠的時候那就是去送菜。就算沒有了圣光之力,教堂那么多中高階魔法師,就算是用法杖和基礎魔法堆也能把她和崔斯蒂堆死了。

    崔斯蒂死了還能活,她可沒穿著復活甲,沒開發出這項技能。

    目前當個人還是挺好的,希雅并沒有轉生成不死亡靈系的想法。

    “那算了,你走吧。”崔斯蒂嘆了口氣,顯然十分頹喪,也不知道她只剩下骨頭的身體,怎么還能發出這種氣聲的。

    “就把我留在這里吧!等我恢復一些魔力,我自己去找他報仇。”

    希雅遲疑了一下,看了眼她的半個殘軀,“雅各布是用什么發出那些雷電的,難道他是雷系法師嗎?”

    先前她見深淵上空電閃雷鳴,還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教廷的人絕大部分都是修行圣光之力,靠神明賜福升級,完全自己修煉,吸收光系魔力元素來構建魔法回路的,恐怕根本就沒幾個。

    所以在圣光之力消失后,他們才會那么惶恐地關閉教堂,根本不敢出去討伐她。就是因為這些昔日依仗著圣光庇護為所欲為的人,一旦發現失去了依仗,就像是常年拄拐的人,突然失去了拐杖,哪怕雙腿仍然完好,但還是容易發生不會走路的情況。

    現在,他們居然可以用出雷電法術轟擊崔斯蒂,顯然有人已經突破了失去圣光的恐懼心理,開始尋找其他親合度高的魔力元素進行修煉,在有了過去的基礎情況下,他們學習魔法技能并不算困難。

    尤其是雅各布這樣的高級魔法師,本就已經抵達巔峰,沒能成為魔導師也是因為這片大陸的法則限制,現在他既然能夠操控雷電之力,恢復實力也不會太久。

    崔斯蒂卻說:“他是最純粹的光系魔法,沒了圣光之力,本就該是個廢物,那些雷電魔法技能,是他那根傳奇級別的雷鳴法杖自帶的魔法技能。那根法杖上的藍寶石,可以儲存雷電之力。平時就放在光明神殿后的圣塔之頂,在雷雨天可以吸收雷電之力,吸收滿了以后,可以使用三次高階雷霆術。”

    “今天幸好他第一次是攻擊那座雕像,用掉了一半,后來又隔著土層,沒有完全擊中我,否則我可能當場就化成灰了。”

    雷系和光系都是不死生物的克星,可崔斯蒂就是不甘心,錯過這次機會,她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辦法刺殺雅各布。畢竟希雅說得不錯,在教廷的地盤上,有那么多神官圣騎士,甚至還有神器和光明神殿庇護,想要刺殺一位紅衣大主教,簡直跟送死差不多。

    “他被我刺了一劍,砍斷了自己的一條腿,雷鳴法杖今天三次機會也用完了,晚上肯定會被放入圣塔儲能。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

    “雷鳴法杖……自帶技能……”希雅的手有點癢,她好像還缺一根傳奇級等階的法杖呢!那可是連冰雪女巫老祖宗都沒有的傳奇法杖啊!

    這個前任圣女,果然有點煽動人心的魔力技能點。

    崔斯蒂繼續說:“剛才我通過留下的吸血魔還聽到,他讓神官們都來封印這處深淵,還讓人去請宮廷魔法師過來,一起封印深淵,看樣子還打算派人在這里長住,免得有邪靈和魔物從深淵里爬出去。”

    希雅肅然起敬,被燒毀半個身體的時候,還不忘竊聽消息,這位前任圣女的確是個狠人啊。

    崔斯蒂:“如果你能夠不從這里出去,而是通過地下進入光明神殿區域,雅各布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去刺殺他。”

    的確,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雅各布少了條腿,沒有圣光之力給他斷肢重生,回教廷去療傷也好求醫也好,必然不會帶著雷鳴法杖,失去了雷鳴法杖又沒了圣光之力還少了條腿的光系魔法師,的確是最弱的時候。

    崔斯蒂的骷髏頭晃了晃,又掉下塊燒黑的骨皮,“如果你真不敢去,那能不能把我放在光明神殿的區域內,我自己想辦法報仇?”

    希雅看了眼她這殘缺的身體,包在毯子里就剩下那么小小的一團,頂多也就剩下二三十斤的分量,還念念不忘報仇,真是不瘋魔不成活,無執念不做鬼啊。

    “我說過,我不能再放你出去亂咬人。”她十分認真嚴肅地說:“你的血毒傳染性太強,而你對吸血魔又無法完全掌控,一旦被你咬過的人進了城區,那就是王都幾十萬人的災難。”

    “所以,我會帶你去,但不會把你放在那里。我會看著你,能不能找到親自報仇的機會。”

    崔斯蒂從被她接住時,就“看”到了她身后那個奇異的土黃色漩渦,足有三米高,在源源不斷地吞噬著魔力范圍內的泥土砂石,形成一條長長的地道。

    雖然不知道這條地道到底通往哪里,可崔斯蒂已經明白,這深淵根本就是面前這位女巫領主搞出來的。明明是水火雙系魔法師,居然還能用土系魔法技能來挖地道,光是看這魔力漩渦的尺寸,就絕非一般的中級魔法。

    什么中階魔法師,真把她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中階魔法師的話,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德里克和阿爾文若是聽到她的心聲,一定會老淚縱橫地將她引為知己。

    希雅到時不用崔斯蒂指路,因為有了洛山達女神像的賜福,她對光明神力的感知范圍已經擴大了數十倍,尤其是在光明神收回了圣光之力后,哪怕在地下深淵之中,光明神殿里那位神明雕像上殘留的光明之力,也如同黑夜中的燈塔一般,遙遙指引著她前進的方向。

    若是在從前,她或許會把這當成是神明的震懾力,可是看到洛山達女神像被搞成那樣都沒事,就隱隱覺得,放棄了教廷的光明神,未必還會在意凡間的光明神殿和那尊神像。

    人都被雅各布搖過來鎮守深淵了,那她帶著崔斯蒂不退反進,去光明神殿偷一波家,應該也會有不小的收獲吧?

    希雅從空間里翻出根普通的初級法杖來,將毯子打成了包袱,然后法杖挑起來帶走,免得身上的晨曦之光祝福不小心就把崔斯蒂給燒成灰了。

    崔斯蒂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當成包袱挑著,更是好奇她控制著那巨大的魔法漩渦挖洞的速度。

    她從未見過這種魔法,似乎是土系的地動術,又像是帶了點風系的漩渦,還隱約有次元空間鏈接……她原以為自己是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魔法天才,在教廷中從未遇到過比她更好學涉獵更廣泛的人,這也是她在被“污染”后,淪為地牢中的女巫時,最為不甘和憤怒的一點。

    尤其是在她自己成為“女巫”后,才知道教廷是如何“審判”這些女巫,榨干她們每一分血肉和魔力,知道的越多,就越發痛苦和憤怒,才會在死后復生,成為以血肉為食的不死者。

    現在看到了希雅,還有她先前帶著的那個小女孩,她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

    這種同時結合了幾種元素的復合魔法,別說是見,她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原本只是試探性的激將法,刺激希雅帶自己去報仇,現在看到那地道里的魔法漩渦飛速前進,地道里不見半點被挖出來的砂石泥土,就在不斷向前延伸,崔斯蒂就覺得,這次說不定真的可以殺了雅各布。

    雅各布的確如她所想,安排好神官和魔法師們盡快封印深淵后,就匆匆趕回了神殿后的圣塔。

    教皇如今長期閉關,教廷事務都要靠他來管理,最近本就因為圣騎士軍團覆滅的事焦頭爛額,都沒來得及去安撫那些圣騎士的家人,洛山達大教堂就出了事。

    還好他今日帶著雷鳴法杖,否則真的就要栽在那深淵之中,成為崔斯蒂口中的血食,變成她的奴仆吸血魔。

    他必須要回圣塔來,否則這條腿就真的沒救了。

    這座位于教廷后方的白色圣塔足足有四五十米高,比洛山達大教堂的黑塔還要高出一半,通身都是用白玉石磚堆砌而成,上下嚴絲合縫,讓人甚至看不到一道縫隙,只有無數秘銀雕刻而成的符文形成的暗紋流光閃動,就仿佛完全是一個整體雕琢而成的通天塔。

    當他走到塔下入口處時,拿出雷鳴法杖,一松手,那根帶著幽藍色光芒的法杖就自動騰空而起,直接飛到了塔頂上,變得好像原本就是這座圣塔的頂部裝飾物,而天空中的黑云雖然散去,仍有些雷電之力聚集起來,在半空中游走,忽然就如一條條銀蛇找到了歸巢之路,紛紛朝著圣塔頂部的法杖涌去。

    這種奇景,早就成為王都的一道奇觀,教廷的人說這是教皇得到光明神賜福,以圣塔引動天地之力,吸收雷電,避免傷害王都居民。

    無論再大的雷雨天氣,只要圣塔傷的法杖還在,王都上空的雷電,就只會去那一個地方,的確不會誤傷普通居民。

    希雅和崔斯蒂已經通過地道抵達了光明神殿和圣塔之間的一處空地上,自然看到了雷鳴法杖回歸圣塔的動作。

    “原來是避雷針啊!”希雅不禁感慨,“還是帶充電功能的,真不錯,不愧是傳奇等階的法杖啊!”她已經想出若干種可以利用電能來運轉的機器。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學習一下這根法杖上的蓄電符文和放電符文,若是能學會了,她現在等級不夠煉制不出來傳奇法杖,可是小功率的初級法杖也不是不行啊!

    到時候給小女巫們一人一根仿版雷鳴法杖,打起來就直接一群人上去放電——就算是圣騎士軍團重建,那些戰馬和圣騎士也不會不怕電吧!

    “快點,他進去后圣塔就會封閉,我們打不開的。”崔斯蒂趕緊催她跟上。

    希雅卻不急,她剛才就是通過晨曦之光的祝福,能“看”清楚這座神殿里里外外所有的防御陣法,發現或許是因為少了圣光庇護,這里的陣法的確出了不少漏洞,只要感應著選擇魔力空缺處前行,就能夠避開這里的防御陣法。

    也多虧了雅各布把人都弄去鎮守深淵,光明神殿這邊沒剩下多少人,否則就算她找到漏洞,也很難避過活人的耳目。

    太過信任魔法防御陣也不是什么好事,希雅決定引以為戒。就像是裝滿了監控器的地方,只要有死角,沒人巡邏,一樣會被人找到漏洞潛入。

    至于圣塔之門,希雅看得很清楚,雅各布是用一塊圣光令牌開門進入塔里的。

    她也就沒按照崔斯蒂所說,發動隱身術跟進去。畢竟隱身術這種低階魔法,很容易被偵測魔法破解,那座圣塔都能叫圣塔了,入口處沒有偵測魔法才見鬼了。

    崔斯蒂見她不慌不忙,有些著急,卻又不敢催促,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腳下繞來繞去的,竟然完全避開了庭院里的防御陣法和偵測魔法機關,也不由有些震驚。

    明明你是女巫,我是圣女,怎么你到光明神殿來,都不用我來指路,就好像比我還熟悉這個地方一樣。

    的確,希雅在踏出第一步之后,就感應到腦海中有新的記憶碎片被啟動。

    那是屬于原主成為教廷“圣女”那一世的記憶。她在這里生活了三年,就住在圣塔里,從一開始學習圣光術,到后來無法覺醒,成為被研究的材料,甚至成為實驗血脈覺醒的容器和供體,一次次抽血割肉、剖腹取卵的實驗,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切割后,又被圣光術治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希雅現在走出的每一步,都能感應到原主當初在這里留下的血肉記憶,帶領著她朝那座“圣塔”走去。

    到了圣塔門口,她伸出手,借助安娜的一團圣光落在指尖,形成一個光牌,正正好“嵌”進入口處的機關處。

    塔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希雅依舊用法杖挑著打包了崔斯蒂的包袱,緩緩地走進了這座圣塔。

    圣塔的里面,果然是一片潔白無瑕的空間,四周的墻壁上掛著圣徒們的畫像,當中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是一個寬闊的大廳。

    大廳的正中間,有一張一米多高兩米多長的的平臺,亦是用白玉石雕刻而成,在崔斯蒂看來,那像是一張靈床,可在希雅看來,那就是一個手術臺,或者說,是一個砧板,躺在上面的,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此時此刻,躺在上面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四肢被捆綁在平臺四角,被剝去了衣物,露出健壯而結實的肢體,想要掙扎,卻根本無法掙脫束縛,反而讓身上的肌肉凸出的更為明顯。

    雅各布背對著門口,站在他的身邊,用手輕輕拂過他的右腿,從膝蓋到腳踝,贊許地點了點頭。

    “很好,你的身體十分健康,不愧是圣騎士團最出色的天才,以你對主的忠誠,現在終于到了你為主奉獻的時候。”

    “你的這條腿很有力很完美,現在,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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