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雖然坐在角落, 但一整晚迪亞都沒有放松戒備,時刻注意周遭的環境。
一段時間過去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并未與之前表現出過多不同,他們仍然不時留意著他們這邊,卻沒有更多行動,頭兒的肌肉卻忽然緊繃起來。
迪亞意識到不對,不由問:“頭兒,怎么了?”
“迪亞,屏住呼吸。”
是頭兒的聲音,從胸腔里發出的低啞而壓抑的喉音,仿佛呲牙的野獸。
迪亞立即意識到不對, 距離俞恬的易感期還有很久。
但遵守她的命令已經成為迪亞的本能, 當俞恬發出指令,迪亞的身體已經自覺執行。
迪亞屏住呼吸的瞬間,他聽見酒杯掉落的聲音, 曼尼特潑灑出來在他眼前劃出一道黯淡的剪影, 微澀的酒香撲鼻。
一切只在瞬息之間,坐在身旁的人如離弦的箭般猛沖出去,帶起一陣風,迪亞伸手只隱約觸到藍黑色裙擺,輕紗若有似無般從指尖擦過。
迪亞睜大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藏著恐懼……
早在那個身穿白衣的omega在會場上游走的時候, 俞恬已經注意到他。
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被燙到般快速移開時,俞恬知道自己就是他的目標。
俞恬不認識那個omega,卻看見了跟在他身后的周宣。
俞恬看著他顫著手撕開藥片包裝,神色凄清的對周宣說話,隨后奔赴刑場般跌跌撞撞向她走來。
憂郁的海鹽味涌向她,將她淹沒,過于活躍濃郁的omeg息素預示著白衣omega已經進入潮熱期。
俞恬聞過一次進入潮熱期的omeg息素,但與莫耶星那次不同,受藥物影響白衣omega的信息素來的忽然,就像驟然打翻的酒瓶,讓人避無可避。
俞恬不由嘆息,為向她走來的omega ,也為自己,就如宋衍擔心的,那些貴族并不吝嗇使用下作手段。
看得出來那個omega并非自愿,俞恬不耐煩被卷進骯臟的陰謀,既然都是身不由己,作為獵物,俞恬能做的唯有反擊。
其實她的身體在宋衍的努力治療下對omeg息素的耐受力已經有所增加,短時間接觸omeg息素,哪怕是潮熱期的omeg息素也不會立刻失去意識。
然而俞恬不能將她對omeg息素已經有了耐受力的事情暴露出來,她和宋衍的關系不能被任何人察覺。
況且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她能抵擋幾次?
這次是公然在眾人面前,下次又會想出什么花招?
俞恬不想為難自己,與其讓那些貴族用一次比一次更下作的手段逼迫那些omega,不如在第一次就震懾他們,讓那些想抓住她的弱點的人看清楚。
omega于她不是誘惑,只是必須消滅、撕碎的獵物。
他們無法用omega鉗制、逼迫她。
俞恬閉上眼睛,自從學會使用精神力后,她第一次沒有使用精神力去壓制,放縱了身體的本能。
omeg息素針扎般刺向她的身體,心跳瞬間失速,呼吸開始粗重,耳朵無端鳴叫,仿佛開了個孔洞,過載的信息素猶如巨錘一次次敲擊她的腦殼,撕裂的疼痛摧殘神智,唇齒間咬出的血腥味激發了身體里的獸性。
俞恬睜開雙眼。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血紅,猶如她第一次在這個充斥信息素的世界醒來。
渾身躁動,充斥著想要毀滅的力量。
只需將一切交給本能,她的身體會自動找到讓她厭惡的源頭,那個帶著海鹽氣息的omega 。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毀掉他!
撕碎他!
只是瞬間她的手便已撫上海鹽味的脖子,omega的皮膚和血肉在她指下僵硬,指尖下的脈搏卻在清晰強烈地跳動。
只要撕碎那根血管,這惱人的味道就會停止吧。
死亡可以阻止一切,包括潮熱期的omega。
俞恬低頭,在omega懼怕的顫抖中咬上他的脖子,不是像alpha標記omega那般咬住他后頸的腺體,而是如獅子、如虎豹、如豺狼般咬上跳動的脈搏。
尖齒刺破皮膚和青色的血管那刻,滾燙的血噴灑在她的臉上。
俞恬閉眼,宴會廳里響起尖厲的驚叫、驚懼的哭嚎。
有人在她的尖齒下破碎地呻吟。
眾多聲音匯聚,海浪般拍擊她的耳膜,形成嗡鳴的回音針扎般侵入她的腦袋,頭疼欲裂,有人抓住了她的臂膀,掙扎中,俞恬的眸子似有一瞬清明。
她松開了咬住獵物的口,看見迪亞從她口中搶下獵物,三步并兩步向不遠處的醫療艙跑去,那omega一襲白衣,脆弱的脖頸無力垂著,他的血已經不再向外噴灑,溪流般汩汩流出,染紅胸前海藻般的領結,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像紅色的染料,將潔白染成血色。
俞恬再次閉眼,緊繃的心卻松懈下來,將身體徹底交由本能支配。
這樣放縱,是因為俞恬有底氣,她清楚迪亞會救下那個omega,會有人為她打掃殘局。
無論如何放肆,她都不會受到半點懲罰。
紅唇微微翹起,此刻的她肆無忌憚得像個熊孩子。
人群圍攏起來,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四五個alpha按住了她,注|射|槍將抑制劑和麻醉槍注射進她的身體,她只是放任身體反抗。
有人噴灑了信息素淡化劑,空氣為之一新,她的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
……
三樓觀景臺上卡爾烏斯目光一凝,將女性alpha從悠然閑坐到暴起傷人的過程收入眼中。
俞恬仿佛一只嗅到獵物氣息的野獸,暴戾的氣息如有實質以她為圓心發散,壓向所有人。
隔著遙遠的距離,窒息般的壓迫感仍然排山倒海般襲來,那雙烏沉沉,布滿血絲的眼仿佛就在眼前,卡爾烏斯微微一顫,碰到了擱置在欄桿上的精致水晶杯,盛著酒液的水晶杯從三樓觀景臺墜落砸入地面,片刻后發出略顯沉悶的碎裂聲。
卡爾烏斯猛然轉頭。
宋衍站在他身旁,穩穩放下手中盛滿琥珀色酒液的酒杯,只因事不關己,才能維持如此淡定。
銀發omega喚出光屏,有條不紊地發號施令,命人快速處理現場,沉穩得仿佛在處理日常公務。
劃掉光屏宋衍抬頭微微向他示意:“宴會廳里出了事故,我先走了。”
不等奧德·卡爾烏斯回應,銀發omega轉身離去。
皇帝已經老邁,大皇女又不再理事,宋衍才是整場宴會的主人。
宴會廳出了亂子,他自然要到場處理。
卡爾烏斯沒有隨宋衍一起下去,他站在觀景臺上,看樓下人群潮涌般聚集,仿佛魔法般,人海在宋衍到來時破開,人群如潮水般褪去,在他腳邊讓開道路,形成一條通往她的甬道。
空出的大理石地面仿佛一條細白的鏈子,將宋衍和俞恬串聯在一起。
……將宋衍和他的寶石。
卡爾烏斯失笑,為自己莫名的想象。
宋衍只是在履行身為宴會主人的職責罷了。
電石火花之間,沒有人能將情緒掩藏得那樣好,演員也不行。
失控的俞恬很快被人抬走,宋衍端著侍者奉上的酒杯,將宴會廳的賓客安撫下來又與湊上身前的人們寒暄幾句,在看過泡在醫療艙里的傷者,確認他的性命安全無虞之后,宋衍終于轉身離開。
教科書般得體的應對,讓人無可指摘。
卡爾烏斯劃開光屏,按了艾米里埃的通訊。
黑發青年走去桌角拿了一只新的杯子,桌子上的曼尼特已經被宋衍喝掉小半瓶,卡爾烏斯再次滿上酒杯的時候,艾米里埃的通訊剛好接通。
卡爾烏斯看光屏里的女性alpha ,冷翡翠般的綠眸染上寒霜:“烏娜,管好你的omega ,不要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發|情。”
艾米里埃抬手,捋了下海藻般的頭發,挑眉一笑:“沒想到俞恬的信息素厭惡癥這么嚴重。一般而言,進入低度潮熱期的omega并不會令alpha發狂,俞恬的自制力堪憂啊。”
卡爾烏斯眉眼間滿是厭惡:“只此一次,不要再動我的人。”
“你的人?”艾米里埃一陣好笑,揚眉揶揄,“卡爾烏斯,雖然beta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可你真的愿意與野獸在一起嗎?”
卡爾烏斯心中一顫,驀然想起俞恬那雙野獸般兇戾的眼。
……
宋衍走進休息室的時候,皇室的醫療官和仆從已經將俞恬安置好,她安靜地躺在床上,唇角的鮮血已經被擦拭干凈。
醫療官耳聰目明,發現宋衍走來連忙行禮。
“殿下,已經為俞少將注射了醒神的藥劑,她會在幾分鐘內清醒。”
宋衍頷首:“你們先退下。”
“是。”
很快,休息室里只剩下宋衍和俞恬。
宋衍在她身畔坐下,抬手撥了下垂在額間微潮的亂發,上面沾染了些許海鹽氣息和血腥氣。
陌生的omeg息素附著在俞恬身上,讓宋衍本能地感到不適,然而他卻無法用自己的信息素去覆蓋楚郁留下的痕跡。
她的眼皮微微動了下,在她睜開眼睛的瞬間,黑眸中流露出的欣喜和想念讓宋衍心中柔軟下來,不自覺俯身親吻。
唇齒交纏將想念全部傳達給她,宋衍需要極端克制才不會卷上她的尖牙,向她索取信息素。
他是俞恬的omega ,卻無法對人言說,在眾人面前甚至要違背本能,刻意避免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氣息。
她的手臂搭了上來,宋衍支撐身體的手臂忍不住顫抖,腰軟了下去,隨意搭上來的手臂竟變成了唯一的支撐。
宋衍聽見無奈的笑聲自她的胸膛間透出,下一刻被帶向她的懷抱,躺在她身旁。
“藥劑的效果還沒有完全過去,手還有些軟。”
她有些抱歉地看著他,似乎遺憾不能支撐更久。
其實只要能在一起,簡單的觸碰就能令他滿足。
無法要求更多,即使俞恬是他的alpha ,是他最先攏在手心里,呵護成長的寶貝,卻只能任由卡爾烏斯將她當成珠寶般展示,把她當做名貴的首飾戴在beta的手指上,遞到他的面前炫耀。
明明他才是俞恬的omega。
宋衍緊緊地抱住她,重重地親吻,仿佛要將自己刻印在她的身上。
可以忍受,必須忍受。
他明白的,只有如此才能令她安全,才能予她力量。
可為什么,他還會心痛?
這沒什么。
整個人仿佛被剖成兩半。
也沒什么。
一半在人前煎熬地扮演冷漠的上司,另一半卻無可救藥地愛著她。
他可以,他愿意。
一切都是他一手導演的,沒有人逼迫他半點。
名叫宋衍的omega只是個為她癡迷的可憐人,即使沒有信息素仍會沉迷在她的親吻中,手腳發軟。
只要在這危機四伏的宮殿里俞恬愿意用親吻回應他,哪怕被發現無異于滅頂之災,但她愿意信任他,愿意將一切交給他判斷。
就讓卡爾烏斯炫耀,因為只有他才能得到她的親吻,只有他才能得到她的擁抱,即使只能隱于暗處,可是每一分歡愉和沉醉都是真實的。
真實得讓他想要哭泣。
溫熱的手熟稔地探入后頸,止咬環應聲跌落,宋衍緊緊咬著唇,臉頰貼在冰冷的金屬條鏈上努力讓身體不去顫抖。
俞恬撥開繁復的衣領去看手術后的腺體,原本深深的凹陷,現在只是一道淺凹,只需再做一次手術宋衍的腺體就會被修復完全。
俞恬埋頭在他的后頸,壞心眼地將鼻尖抵|在腺體上,懷里的人發出一聲嗚咽,身體控制不住的打顫,指尖緊緊按在她的肩膀上隱隱泛白。
俞恬被抬上擔架的時候,隱約聽見清冽的聲音在有條不紊地處理混亂的局面。
直到那個時候,俞恬才放心陷入沉睡,將自己徹底交出去。
沒想到醒來后能有這樣的驚喜。
隱隱泛癢的尖齒在口腔里磨了磨,終究不能滿足,俞恬張開嘴,尖齒陷入軟肉。
他倒吸一口氣,軟肉在她的唇齒間顫了顫,急急低喊:“恬恬,不可以。”
俞恬摸了摸他的后背安撫:“放心,只是忍不住想要搭一下。不會咬下去。”
她的語調很能安撫人,如果能忽略聲音中壓抑不住的沙啞的話。
俞恬明白他們沒有那么多時間,咬下去后止咬環無法遮掩血腥氣,這座宮殿里那么多只盯著宋衍的眼睛,只要出一點差錯他們的關系就再也無法遮掩。
能這樣親吻已經是意外之喜。
她真的只是想把尖牙輕輕搭在他的后頸上,像只護食的獸類,卻連個紅點子都沒有弄出來。
他的身體由緊繃再次變得柔軟,就像是沾了糖粉的糯米團子,俞恬忍不住舔了舔,聽到宋衍淺淺的抽氣聲。
可愛到不行。
宋衍體貼地將信息素完全收斂起來,他沒有去提那個忽然進入潮熱期的omega ,即使她的身上仍帶有那個omega的氣息。
omega對陌生的同類氣息很敏感,尤其出現在自己的alpha身上,會本能地覆蓋。
但是宋衍沒有。
他小心地克制著,龐大的精神力讓克服本能成為可能。
沒有信息素,身體卻熱了起來。
俞恬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才與他分開了些,為了轉移注意力消解眼前過于旖旎的氛圍,俞恬換了個話題試圖讓自己冷靜些。
“這條裙子怎么辦?”
其他的裙子倒也罷了,可這條裙子宋衍那么喜歡,甚至指明想要看她穿在身上,卻偏偏沾染了另一個omega的血液和信息素。
宋衍輕笑:“清理干凈就好。”
說他一根筋也好,想不開也罷,宋衍對這條裙子就是有莫名的執念,他想在這條裙子染上他的味道。
正大光明的。
俞恬答應下來,星際時代的洗滌技術的確不錯,何況榴榭莊園里還有精于此道的管家。
徹底放開精神力對身體的壓制,俞恬才明白懷里的人于她而言是多么特殊。
將宋衍抱在懷里的時候,俞恬的情緒始終是柔軟的,哪怕在易感期失控的時候,俞恬像每一個alpha那樣想要咬穿宋衍的腺體,想要他用柔軟的身體包容,或許與溫柔無關,卻絕對不是暴戾的摧毀。
那個時刻,銀發omega會睜著霧蒙蒙的眼,柔軟地卻無力地喚她“恬恬”。
或許當她默許宋衍用那個帶著溫馨記憶的名字稱呼她的時候,宋衍在她心里就已經不同。
忍不住舔了舔他的后頸,感受他壓抑的顫抖,俞恬忍不住笑出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脊背。
原本不想再鬧,只想將他抱在懷里溫存一會兒,宋衍卻吻了上來。
尖齒被柔軟擦過,仿佛有電流游來蕩去。
俞恬試圖拉開距離,他的手卻在向下。
俞恬呼出一口熱氣別開臉,她對信息素很敏感,清楚空氣里沒有半點屬于他的糯米味,只是普通的親吻,被打足抑制劑的身體卻無法簡單地用精神力壓制下去。
“別。”
俞恬不得不抓住他的手,換得一聲輕笑柔柔拂過耳畔,只片刻恍惚宋衍已經從懷中掙脫出來,他半坐起身,從俞恬的角度只能看見逆光的剪影,柔軟的燈光打在宋衍身上,溫存了他的銀發,拓出一片溫柔。
長發垂落,看不分明他的眉眼,俞恬卻覺得宋衍在笑。
“沒有信息素也會有反應嗎?”
他果然在笑。
俞恬抿唇,別過熱氣蒸騰的臉:“不行嗎?”
“不,我很開心。因為我也是。”
俞恬也笑了,她放松下來,覺得這樣靜靜躺著,慢慢冷靜下來就好。
這是相處時宋衍常有的視角,雖然被她鬧著帶了幾次眼鏡,用了幾次綁帶蒙住眼睛,但絕大多數時候宋衍喜歡用一雙霧蒙蒙,水汪汪的眼注視著她,抽泣著,壓抑著嗓音小聲喊她的名字。
一瞬間,俞恬忽然明白為什么宋衍喜歡。
俞恬的歲月靜好只維持了短短一瞬,視線里那道剪影從一道山峰塌軟下去變成丘陵。
壓抑的喉音逸出唇角,俞恬心中更多的是驚訝。
“不用……”
她幾乎亂了陣腳,從未想過宋衍會如此,如此……
他抬頭,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頰,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實在有趣,灰眸閃過促狹。
“我又不是沒試過。”
清冽的嗓音變得喑啞,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又不是沒試過?
她怎么不知道?
俞恬睜大眼睛,努力回想卻沒有在腦中搜尋到類似的記憶,可她全程清醒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情,中間做了什么宋衍不說俞恬也無從知曉。
一開始,她總是一個人在臥室里醒來,多數時候她已經被宋衍打理好。但空氣中仍能聞到血腥的氣息,有時他離開的倉促,俞恬能看見沾了血的床單。
俞恬不清楚她究竟做了什么,也許只是咬破了腺體,也許做了更多,但下次見到宋衍的時候宋衍仍然會溫柔地擁抱她,熱情地回應她,仿佛俞恬從來不曾傷害過他。
俞恬隱約覺得,在不清醒的那段時間里宋衍是被動承受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俞恬咬唇,手指不自覺沒入銀發,柔軟如綢緞的發絲讓俞恬瞇起了眼,任由發絲在指間穿梭。
某個瞬間,她忍不住扯斷了一根。
俞恬忽然想起某個早上,莫名纏繞在手指上的銀發。
一片嗡鳴中她看見宋衍抬起頭,灰眸被迫出些水光,就像水洗過的月亮。
潤澤的紅唇微抿,喉結微微滾動,吞咽下去。
“醒著的時候,你總是更溫柔些。上次唇角裂了道口子。”
見她有些懊惱,宋衍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舔了下唇:“野性和溫存我倒說不準更喜歡哪種,應該是兩種都喜歡。只是今天時間有限,這樣就好。 ”
俞恬抬手,輕輕擋住眼睛。
這人像個妖精,太欲太誘人了。
再看下去,她不能保證還能克制住不去做更過分的事情。
可是宋衍卻很過分地抬起她的手,不讓她遮住視線,俞恬應該閉上眼睛,可是她的眼睛卻在貪戀眼前的美景。
銀白色的發綢緞般垂下,他注視著她,眼中含笑,輕輕握住她的手,慢條斯理將一根銀發從她的指尖中捻出,整理好她的裙擺,仔細地檢查床上和她的禮服有沒有沾上發絲。
最后,他拿起掉落在枕邊的止咬環覆住頸部。
俞恬躺在床上靜靜看著,悵然若失。
在他于幾步之遙坐下的時候,俞恬知道短暫的旖旎結束了。
如果她足夠強大,此時就能將他擁入懷中,不需顧及外界的目光。
想要變強的心前所未有的強烈,想要保護他,想要正大光明地擁抱他。
……
卡爾烏斯旁若無人地走在王宮的回廊間,無人邀請,他卻知道俞恬在哪。
宋衍抵達維納星前,曾經為同行的俞恬安排住處,就在皇宮里。
后來,俞恬婉拒了宋衍的安排,在榴榭莊園住下,可宋衍仍然留著那個房間,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場。
卡爾烏斯冷笑。
那個房間布置精妙,在千弓的加持下根本沒有竊聽的可能。
宋衍又將侍者全都趕出去,他在里面待了許久,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皇家的宮殿恢弘龐大,卡爾烏斯不由加快腳步,長長的回廊響起越來越頻繁的腳步聲。
終于,那道門出現在卡爾烏斯眼前,他沒有立時推門進去,稍稍平復氣息之后才打開門。
溫暖的燈光下,宋衍背對他坐著,俞恬半躺在床上面前是一道光屏。
兩人各做各的,仿佛只是共用一個空間的同事。
卡爾烏斯輕揚嘴角。
他們的確只是同事。
第102章
打開休息室的門, 卡爾烏斯慢悠悠走到宋衍身旁。
男性beta在宋衍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目露嘲諷:“在房間里待那么久,難道就干坐著?”
俞恬眉毛微動, 無意識地劃了下光屏。
什么都不做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其實光屏上的東西俞恬根本看不進去, 她還在享用她的賢者時間, 渾身都懶洋洋的, 想要把人抱進懷里。
人形的,柔軟的,溫熱的,特別符合人體工學的,怎么抱都舒服,帶著糯米香,想要狠狠揉搓的那種。
可惜她想要擁抱的人冷淡著眉眼,坐在幾步之遙。
想到幾分鐘前宋衍還紅著臉,紅唇瑩潤地看著她,滿臉誘人犯罪的欲,讓人不得不佩服他變臉的速度。
宋衍抬眼,淡淡一笑:“藥劑的效果還沒有退掉,我先在這兒看顧一陣,將軍來了我也安心。事件的傷者還需安撫,少陪了。”
說罷,宋衍起身,微微示意之后離去,他的神色保持著慣常的冷淡,毫無留戀之色,似乎真的只是如他所說,看顧一陣。
俞恬暗自吸氣, 只有她知道宋衍是如何“看顧”她的。
俞恬目送宋衍離去的身影,現在“看顧”她的人已經離去,放心把她交到一個beta手上。
惆悵又溫暖的情緒在心間流淌,脹滿,如果她和宋衍之間的信任有一絲瑕疵,這場戲根本無法演下去。
俞恬喜歡宋衍的信任。
月光般的身影離開后,卡爾烏斯站起來。
座椅和床頭只有幾步之遙,綠眸居高臨下地俯視女性alpha。
黑發青年微微皺眉,女性alpha躺在床上看起來很沒精神,黑色短發微微泛著潮意,是不久前失控和掙扎留下的痕跡,血腥味從她身上發散出來。
即使beta對信息素的味道并不如alpha和omega敏感,可是細嗅之下仍能隱約聞到海鹽氣息,是楚郁留下的信息素殘余。
讓alpha沖動的成分已經散去,殘余的海鹽味道卻大量附著在俞恬身上。
beta對信息素不敏感,如果他都能聞出來,在宋衍的感官里只會更加濃郁。
怪不得宋衍不愿靠近,要坐在幾步之外。
omega對同類的信息素很敏感,尤其是潮熱期的信息素殘余,會讓omega本能的厭惡,如果同類的信息素出現在他們的alpha身上,少有omega能控制住不去覆蓋。
“感覺如何?能站起來嗎?”
被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俞恬如實回答:“藥效沒退,身上還有些軟。”
“哦?”卡爾烏斯挑眉,饒有興致地盯住俞恬。
女性alpha的外形太過優秀,即使此時狼狽,卡爾烏斯的視線也難從她身上移開。
她穿了一件露肩禮服,平直肩膀和纖韌的脊背在金屬鏈條的遮掩下若隱若現,一條輕薄的蕾絲頸帶恰好遮住后頸的腺體,與平時挺直的坐姿不同,藥劑的作用下她疲憊地倚在床頭,透出些慵懶氣息,渾身的凌厲也隨之收斂,修長的脖子仿佛天鵝垂頸般優雅,迷人至極。
卡爾烏斯向來喜歡秾艷昳麗的美人,今天卻罕見的對虛弱的alpha有了興趣。
卡爾烏斯微微俯身,濃重的鐵銹味侵入鼻間,男性beta被俞恬身上的味道熏得直皺眉頭。
“你應該去清理一下。”卡爾烏斯輕笑,卻因她身上的味道沒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卡爾烏斯喜潔,貴族多少都帶了些潔癖,因為生長環境過于優越,他們的一生很少需要去忍耐不好的氣息和異味。
俞恬低頭看了眼自己,深藍色的禮服很好的掩藏了血跡,卻掩蓋不住她身上的味道,星際有許多消除血跡和信息素的清潔劑,只是宋衍沒有給她使用,或許宋衍已經提前想到如今的狀況。
NICE!
她是alpha,雖然因為藥劑陷入虛弱,對侵略性的目光卻更加敏感,從宋衍出去的那刻,俞恬已經警覺起來。
心里將宋衍夸了個遍,俞恬眼中卻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可我沒有帶多余的禮服。”
卡爾烏斯扶額,所以說平民……參加宴會居然連多余的禮服都沒有帶。
罷了。
她的美麗足以抵消上不得臺面的身份。
怪不得宋衍要坐到那么遠的地方,卡爾烏斯自己都快受不了俞恬身上熏人的味道了。
奧德·卡爾烏斯又走遠幾步,直到走到通風處,空氣才徹底清新起來,綠眸青年不經意般問:“剛才宋衍說了什么?”
俞恬和宋衍早已溝通好的說辭,俞恬平靜地回答:“元帥交代了下情況,告訴我咬的人是誰,又告訴了給我打了幾種鎮定劑后就坐去了那里,之后就沒再說話。”
卡爾烏斯冷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清楚宋衍的用意。
帝國的元帥仍然想要拉攏他的機甲師長,宋衍趁著艾米里埃制造的混亂將俞恬留下,把人安排在這間無法被監聽的休息室里,宋衍知道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會讓自己猜忌。
宋衍摸準了他的性子想要離間他和俞恬,卡爾烏斯卻偏偏不想讓宋衍如意。
卡爾烏斯含笑,綠眸中閃過一絲陰鷙,如果是其他人,或許他真的會懷疑。
但是俞恬……
翡翠般冰冷的眸子看向女性alpha,露出一絲冷淡的笑意。
男性beta站在通風口的下方,用貴族特有的高高在上的腔調說道:“還記得從提亞星潰逃回莫耶星后,你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嗎?”
見她微微怔愣,卡爾烏斯好心提示:“一艘帝國的制式星艦,還有特批的S3型|穿|甲彈。”
“記得。”
俞恬回答,提醒到這個份上,俞恬不可能說不記得。
卡爾烏斯眼中掠過一絲嘲諷,狀似隨意地撥了下固定衣袖的寶石袖扣,帶著戲弄的情緒開口:“那艘被毀掉的星艦里面唯一的乘客正是我們的元帥大人。”
看見女性alpha微微一怔,在意識到他話中的含義之后,女性alpha漂亮的臉一點點蒼白下去。
卡爾烏斯心頭升起一陣快意。
然而這還不夠。
他要讓俞恬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左右搖擺的可能。
她能在卡爾烏斯家族和宋衍之間左右逢源,只是因為他的默許,可真相早晚有被揭穿的一天,自俞恬接到任務的那刻起,女性alpha就已沒有選擇的余地。
至于宋衍……
綠眸青年輕笑,現在還不是告訴宋衍真相的時候,卡爾烏斯還要利用宋衍想要拉攏俞恬的心思,繼續與宋衍聯手吞下大量利益。
俞恬是儲存利益的容器。
當時機到來的時候,卡爾烏斯就會將那些東西全部掃進他的口袋,只要俞恬仍舊識趣,他仍會繼續打磨她,讓她成為一顆熠熠生輝的寶石,裝點他的榮光。
卡爾烏斯的臉上掛著游刃有余的笑。
他微微走進了些,不懷好意地問:“俞恬,不好奇星艦墜落后的故事嗎?”
不待俞恬回答,卡爾烏斯繼續說道:“我們的元帥大人還活著,所以那次任務中你并未將他殺死。他僥幸從星艦上逃脫,卻流落到黑街里去了……要知道他是個omega ,在黑街那種地方,一個omega會遭遇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如果俞少將慢些將安玄從黑街里救出來,說不定會在那里遇見我們的元帥大人,點上一兩次也不奇怪,可惜你們的時間錯開了……”
看著俞恬煞白的臉色卡爾烏斯只覺好笑,這位少將雖然是他提攜上來的,卻向來自傲,即使俞恬不說,卡爾烏斯也能感覺出來,俞恬總是覺得能有今日的風光和地位,她自己的實力占了大頭。
俞恬雖然肯聽從他的命令,卻從未真正屈膝。
這位從底層爬上來的少將履歷過于清白,唯一稱得上人生污點的,便是去黑街□□惹上那里的流鶯,那個omega是個麻煩,為了那個腺體受傷的omega俞恬不惜冒險為他改名換姓,硬生生造出來個身份。
俞恬的行為在卡爾烏斯眼中……純情得可愛。
他的話語或許讓女性alpha回想起那個她曾經擁有的omega ,所以在聽見宋衍曾經流落黑街時,女性alpha的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忍之色,但卡爾烏斯將這件事告知俞恬,可不是為了讓俞恬自責。
卡爾烏斯悠閑地撐著下巴,目光如毒蛇般陰冷,男性beta淡淡說道:“俞恬,不論有心還是無意,有些事情一旦做過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
女性alpha無力地垂下腦袋,長長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打出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出她內心里的想法。
奧德·卡爾烏斯見多了人性的掙扎和搖擺,每一個向他交出投名狀的人都曾經掙扎過,猶豫過,或許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然而最終所有人都會向現實屈服,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很快,他們便會習以為常。
不這樣做,是活不長的。
奧德·卡爾烏斯愉悅地瞇起眼睛,他享受馴服烈馬,晝夜熬鷹的過程,讓看似堅定的人一點點屈膝,一點點壓下他們挺直的脊椎,向他臣服。
果然一陣沉默過后,俞恬仿佛也想明白了,沉重地點了下頭。
精致如玩偶的臉上,浮起幾分自得的笑意,俞恬也是人,利益與威逼之下她沒有其他選擇,只是女性alpha的確是漂亮。
太過漂亮了些。
卡爾烏斯忍耐著空氣里的血腥氣,勉強讓自己走近了些,抬手想要碰觸俞恬,卻被她下意識避開。
卡爾烏斯失笑:“只是想要摸摸頭,戒心不用那么強。我的少將。”
莫名的稱呼令俞恬猛然抬頭,男性beta綠色的眼睛正輕浮地看她,像個登徒子般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卡爾烏斯被她過于純情的反應逗笑了,他微微俯身,語調輕佻地問:“很驚訝嗎?”
“將軍,我們不合適。”
俞恬拒絕的認真而直接。
卡爾烏斯挑眉:“為什么?因為信息素厭惡癥?”
“是。”
卡爾烏斯不以為意:“可我是beta。”
“beta也有信息素,雖然比alpha和omega淡一些,然而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俞恬拉開被角,站起來。
殘余的藥效令她踉蹌了下。
然而她很快站穩,忽然逼近beta,直視卡爾烏斯綠色的眼睛。
“將軍,看見了嗎?我的眼睛。”
濃重的血腥氣混合著海鹽的味道,讓卡爾烏斯不自覺向后仰去。
他穩了穩重心,看向俞恬的眼睛,烏沉沉的黑色,仿佛寂寥廣袤的荒原,溫暖的光線仿佛照進了黑洞,無法改變冷清荒涼的色調。
可這樣一雙眼睛卻很抓人,仿佛有引力般讓人想要投入進去,冷淡無情也變成致命的蠱惑,明知會粉身碎骨依然受到吸引。
卡爾烏斯承認,在這一瞬間自己也只是個俗人,無法從她的魅力中幸免,他放縱了自己,近乎囈語般呢喃。
“……真的很漂亮。”
黑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無奈,讓卡爾烏斯清醒了些。
俞恬冷淡地提醒:“將軍,注意我的瞳孔。”
卡爾烏斯定了定神,將視線聚焦于荒原的一點,俞恬的瞳仁很黑,以至于看見這眼睛的時候會下意識忽略瞳孔的反應。
仔細觀察之下,卡爾烏斯才發現俞恬的瞳孔一直緊緊縮著,縮成針尖一樣大小,只有在極度驚懼和緊張中,人的瞳孔才會呈現出這種狀態。
“即使omeg息素已經退去大半,即使被打了五只抑制劑,然而我對信息素的反應依然強烈,我只是看著正常罷了,其實一直壓抑著心中暴戾的情緒。”
“將軍,您見過我的病例報告,上面應該有寫,其實be息素對我而言也是一樣的。”
俞恬抬手,若有似無地拂過卡爾烏斯后頸,看到他隱隱顫栗的皮膚,俞恬掩住眼底的厭惡,順勢抽身退回到安全的距離,聲音也跟著柔軟下來。
“我并不想傷害您,咬斷您的脖子。”
卡爾烏斯幾乎迷醉在顫栗的感覺里,頭皮發麻,美麗又危險的alpha生來就是讓人癡迷的生物,奧德·卡爾烏斯忍不住低聲囈語:“那就不要傷害。”
俞恬扯了扯嘴角,克制地沒有露出厭惡的神色,只冷著一張漂亮的臉說道:“抱歉,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傷害您。”
然而俞恬的說辭非但沒有嚇退奧德·卡爾烏斯,反倒讓他覺得有些新鮮,甚至……溫情。
第一次有人拒絕他的碰觸,只因為不想傷害他。
然而女性alpha并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情,漂亮的紅唇吐出并不中聽的話語。
“將軍,剛才您提到了他,我更愿意用宋年這個名字。”
女性alpha眼中流露出些許暖意:“他是我唯一親近過的人。將軍,如您所見,我是個殘缺的人,只有他那樣的人才能與我相配。”
卡爾烏斯輕蔑嗤笑:“一個娼妓?現在你已經是帝國的少將了,日后你的道路將一片坦途,通向更高、更輝煌的地方,受萬眾矚目。”
俞恬抿唇,難得地違拗他的意思,為那個娼妓辯白:“那時我也只是個朝不保夕的機甲戰士。”
卡爾烏斯被她過于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可你現在已經是機甲師長,手里掌管千萬機甲戰士,和那個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的目光貪婪粘膩地繞著俞恬轉了一圈,不急不緩說道:“俞恬,你值得更好的。”
可惜他的少將太過古板,太過膽小,信息素如一道鴻溝,是他們之間越不過去的坎。
果然,她的面色僵了僵,卻仍舊拒絕,只是音調艱澀。
“抱歉,將軍。我想先離開了。身上沾染的味道令我難受,如您所說,我該回去清理一下。”
說罷,俞恬微微躬身,提著裙擺快速離開。
無人的休息室內,卡爾烏斯抬手按壓不住顫栗的臂膀,綠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就像被激起狩獵欲望的獵犬,被躍躍欲試的亢奮填滿。
“刺激。”
卡爾烏斯舔了舔唇,含笑低語:“仿佛馴獸一般。”
在她乖順臣服的那刻,想必會讓人異常滿足。
……
宴會廳里通明的燈火終于熄滅,皇家的宴會已經結束,宋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臥室。
“暫時安全。”
千弓的聲音通過精神連傳來。
宋衍疲憊點頭,抬手脫去禮服走進浴室的時候,光球已經體貼地給浴缸放好熱水。
他的身上仍帶有楚郁的氣息,宋衍打開花灑,水流將殘留在身上的海鹽味omeg息素帶走,曾經沾染在她身上的海鹽味折磨著他的神經,令他不由的有些疲憊。
他是omega,無法抗拒omega的本能。
宴會中途宋衍再次去看望過楚郁,那個在俞恬面前進入潮熱期的omega。
楚郁已經好轉,只是他的情緒仍舊激動,無法收斂自己的信息素,被咬斷脖子的經歷仍然刺激著他。
楚郁只是個可憐人。
當楚郁被艾米里埃推出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只看艾米里埃能給多少對價,是息事寧人,還是要將楚郁利用到底。
楚郁的傷口雖然致命,但是在醫療資源常年維持在冗余狀態的皇宮里,即使脖子斷掉多半也能把人撈回來,何況楚郁只是被咬破血管。
俞恬的副官很可靠,從楚郁受傷到送進醫療艙,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
這么訓練有素的救援,只要不是腦漿迸裂就能撿條命回來。
楚郁的生命暫時無憂,但也只是暫時。
最終他能否留下性命要看各方勢力如何撕扯。
楚郁是帝國家喻戶曉的歌星,雖然被人利用,但為了俞恬的名聲考慮,宋衍第一時間選擇將事情壓下來。
宋衍不喜歡任何人的名字與俞恬聯系在一起,除了他自己。
他喜歡瀏覽俞恬相關的話題,喜歡給捎帶上他的留言點贊,更喜歡看把他和俞恬P在一起的照片。
他會讓千弓將那些圖片保存在特殊的文件夾里,閑時拿出來翻看,雖然照片里他總是冷著臉,但熱情的網友總能創造性地選取天才的角度,讓他看起來柔和許多。
一如現在。
【啊啊啊啊!看我發現了什么? !深情凝視.JPG 】
那當然只是一張P圖,應該是他和俞恬抵達維納星,從星艦上下來的場景。
他在紅毯上回望,濾鏡被調成暖色,讓他也顯得柔和,路的盡頭是俞恬,女性alpha遙遙向他走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雖然知道這不是真的,公眾面前宋衍不可能有那樣柔和的狀態,不過下次和俞恬一起易容出去的時候,宋衍決心要試試,攝影可以由千弓代勞。
【我不得不提醒你,那兩個人之間還隔著外交部的柳振楠和皇室的禮儀官還有大批儀仗呢。 】
【掃興,都在CP超話了,當誰不知道。 】
【噗,大家就是純顏粉,覺得他們很搭,實際上俞恬根本不可能跟omega在一起,眾所周知,她有信息素厭惡癥。 omega是最不可能的那一類。 】
【可也是因為有信息素厭惡癥,俞恬鐵定要打光棍才好磕啊!完全不懼塌房! 】
【周宣被當面拒絕了,隔壁的甜粥超話還沒倒呢。正主拒絕也難不倒磕糖人! 】
【哈哈哈哈……】
看到這里,宋衍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抬腳跨進浴缸,溫熱的水舒緩了疲憊的身體,他解開止咬環。
微微釋出一點信息素,甜軟的味道里有一道清新的氣息。
是她的味道。
宋衍趴在浴缸里,溫暖的水漫上來,仿佛正在被她擁抱,沉浸在她的氣息里。
他懶懶地點開光屏,超話里仍然熱鬧。
【哇哇哇!好香! 】
【有太太在ag下面產糧呢!指路rrzz 。好甜!好會啊~ 】
【我就是可衍可恬的顏粉!哪里有糧我就在哪里! 】
宋衍也去看了一圈,是描繪日常的四格漫畫,看著自己戴著圍裙的漫畫形象,宋衍不由會心一笑,俞恬埋頭干飯的可愛三頭身,宋衍笑出了聲,習慣性地打賞禮物。
用馬甲給那些留言一一按贊,并且留言:好甜!好會畫!
順便續了充電。
宋衍又刷了下俞恬的超話,幾個隱隱帶節奏的回復讓他皺起眉頭,隱約感到楚郁的事情未必壓得下去了。
光球悠悠飄出來,落在宋衍肩膀聲,輕聲問:“不怕嗎?”
“什么?”
“卡爾烏斯的追求向來猛烈,你把她放在可以自由選擇的位置上,就不怕嗎?”
宋衍輕笑,灰眸溫柔繾綣:“為什么要怕?她得到的,全都是她應得的。”
“……”
第103章
“姑姑!”
半夜, 一聲驚叫響徹柳家的莊園。
柳眉猛然自床上驚起,眼中一片血紅。
她又夢見了火光中半身焦糊的姑姑。
飄忽的紅色機甲,宙斯艦的巨炮, 碎裂的艦橋。
還有血。
好多好多血。
暗紅泛黑的,帶著粒子炮切割金屬的焦糊味道仿佛就在鼻間縈繞。
柳眉不自覺捂住眼睛,眼球隨著脈搏突突跳動,她心中一緊,疑心下一秒眼球就會崩裂出眼眶,破碎在殘缺的視線里。
柳眉知道不會,可是柳眉卻很難不去那樣想, 她的身體仍然停留在失去眼球的瞬間。
明明已經修復完整,可是曾經破碎的眼睛只要一激動就會幻痛,看了多少醫生也無法治愈,在柳眉的堅持下醫生陸續給她換過幾顆眼球,可卻無濟于事,新生的眼球仍會產生幻痛。
仿佛不是自己的。
最終, 醫生把一切推給心理創傷。
一次又一次, 醫生無可奈何地表示惋惜,說精神力高的個體劇烈創傷后有概率陷入幻痛,目前的醫學技術沒有明確的治療方案, 只能靠自己走出來。
有的人走出來了, 有的人一輩子都會被困在無休無止的幻痛里。
曾有醫生用俞恬舉例,告訴柳眉,其實信息素厭惡癥也是創傷后的表征。
俞恬!
提起那個人,柳眉的心情控制不住地起伏。
眼睛越發劇烈地疼痛起來。
柳眉總有種感覺, 她的姑姑不該死,她的眼睛也不該受傷。
一切都是因為俞恬!
書卷氣的文雅眉眼扭曲起來。
如果俞恬能稍稍看顧一下白鳳號……
俞恬明明可以!
白鳳號離的那樣近,莫耶星距離那么遠,俞恬可以保護莫耶星,為什么不能救救白鳳號?
只需輕輕敲一下炮管,白鳳號的結局或許就會完全不同。
那場戰斗過去很久之后,柳眉才有勇氣去看有關那場戰斗的統計數據。白鳳號上的機甲戰士存活率是莫耶星域參戰戰艦中最高的。
幾乎斷層式的存活率再次印證柳眉心中的猜想,俞恬是故意的。
她完全有能力,只是故意縱容了那艘宙斯艦。
好痛!
右眼的視覺因疼痛恍惚起來,眼球的跳動越來越明顯,柳眉死死摁住眼眶。
這該死的疼痛!
但可笑的是,只有疼痛才能讓柳眉感覺到眼球還在眼眶里,而不是碎裂在地面上。
年少的時候,柳眉曾經嘲笑過大皇女。
宋瀾成年后第一次去前線就受了重傷,宋瀾的精神力不低,心理創傷之下宋瀾再也無法上戰場,宋瀾的逃避直接導致皇室對軍隊的控制每況愈下,直到宋衍展現出軍事才華,才將皇室的頹勢止住。
年少的柳眉嘲笑宋瀾經受不住戰場的壓力,明知受傷是大貴族的合謀,卻自甘墮落陷在創傷里爬不起來。
如今輪到自己身上,柳眉才明白那是怎樣刻骨的痛。
傷口被修復,殘肢被接上又如何?
看似完整又如何?
只是看似。
精神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
被撕裂的疼痛沒日沒夜的折磨著,再堅強的意志也會消磨在無盡的痛苦里。
柳眉面容扭曲,呼吸漸漸粗重起來。
直到她將眼皮摳出血痕,右眼才漸漸恢復平靜,不鬧騰了。
滿手血污,撕裂的眼皮紅腫流血,針扎似的疼,柳眉卻解脫般靠在床頭,渾身汗濕。
視線總算清晰,她和她的身體暫時休戰了。
熟稔地翻出放在床頭的修復噴劑,往傷口上噴了噴,很快她的眼皮就會恢復,看起來完好無損。
當然,只是看起來。
每次與身體休戰后,無力感和絕望的感覺總是糾纏著柳眉,讓她無法輕易入睡,她習慣性地點開光屏進入俞恬的超話,很快嗅到不同尋常的氛圍。
兩天前皇家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居然被發到超話里,雖然只有簡單的描述,但帖子在肉眼可見的增長。
參加宴會的人非富即貴,如果沒有人授意宴會廳里一只蟲子都飛不出來。
楚郁是家喻戶曉的歌星,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即使俞恬根本不經營星際微博,可是她的人氣一直不低,自發為俞恬辯白的人不少。
因為涉及敏感的AO話題,楚郁的粉絲和俞恬的路人粉各執一詞。
支持楚郁的一方指責俞恬兇殘暴戾,居然在宴會上咬上楚郁脖子還傷了聲帶,要知道楚郁是歌星,即使聲帶會被修復,可能出現的幻痛說不定會斷送他的歌唱生涯。
支持俞恬的一方為俞恬辯白,認為俞恬不是故意的,她本身就有嚴重的信息素厭惡癥,何況作為omega應該注意自己的潮熱期,在大庭廣眾之下進入潮熱期無論如何不夠體面。
楚郁的粉絲數量眾多,當紅明星哪個不是在罵戰中成長起來的?
他們訓練有素,率先出擊,帶節奏刷流量,配合度很高,一番輕車熟路的操作,輕易將話語權霸占下來。
而支持俞恬的那一方雖然人數不少,但都是些不成組織的路人粉,被楚郁的粉絲追著罵,很快潰不成軍。
按照這個趨勢,等到明天早上的時候,風向就會確定下來,一切成為定局。
柳眉彎起嘴角,深夜驚醒也不是沒有好處,剛好吃瓜。
恰在此時,有人放出圖片。
來了!
柳眉興奮起來,點開高清圖片。
那是一張色調暗沉的圖片,皇家雖然衰頹,但皇室的宴會廳以白、金二色為主,能將宴會廳的色調調得那樣陰沉,也是可以的。
這樣的想法讓柳眉不自覺勾起唇,仔細去看那張圖片,圖片的視角突出了俞恬身上暗沉的藍黑色裙擺,懸掛在穹頂的巨大水晶燈光線暗淡,龐然巨物般向下重壓。
壓抑的構圖中,俞恬立于中央,面色慘白,因信息素的刺激已經陷入狂躁,隱隱看得見青筋的手掌。
即使在如此不堪的境地里,那雙手仍舊骨節停勻,修長好看,只是那雙手牢牢鉗住楚郁的脖子,可憐的omega不得不仰頭露出脆弱的脖頸,受難般被俞恬咬住。
皇室的宴會廳恍若古堡,巨大的水晶燈下,女性alpha紅唇染上血色,烏沉沉的眼睛仿若淬了冰的利刃,白皙的臉頰上點點血痕如梅花般綻放,飛濺的血液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慘淡的弧線,在水晶燈下折射出暗紅的微光,色調宛如最上乘的紅酒,提醒人們楚郁已經被咬斷血管,這不是香艷的標記,而是一場殘酷的獵殺。
【啊啊啊啊啊!天吶! 】
【好颯!俞恬這顏值簡直絕美! 】
【那條深藍色的裙子好襯她! 】
【仿佛吸血鬼一樣,天吶!我的心尖尖都在顫栗!這種危險又迷人,害怕又興奮的感覺可怎么辦? 】
【俞恬殺我! 】
【那啥,剛才楚郁的粉絲不是讓俞恬負責嗎?一副要嫁給俞恬的樣子。先不說楚郁在公共場合進入潮熱期,就說只是咬脖子跟咬腺體完全不一樣好吧?這位置根本沒有標記昂! 】
【不是?原來楚郁沒有被標記嗎?我一直以為是被標記了才吵的那么厲害。 】
【因為一直在說咬脖子, AO之間說到咬脖子下意識就會認為是標記吧?誰知道真的只是咬脖子啊! 】
【別提了,那邊的口徑是咬了就得負責,還說楚郁有玉玉癥,要是出問題都要怪俞恬! 】
【呔!信息素厭惡癥低人一等嗎?誰還沒點病了?狂暴的時候俞恬就是行為能力受到限制,法定的!根本不該負責! 】
【跪舔!我也好想被俞恬咬!不就是睡醫療艙嗎? !來呀!我也可以! 】
俞恬超話里充斥著偏頗瘋狂的立場,看得柳眉直皺眉頭。
居然還有人想要被咬斷血管? !
這超話簡直癲了。
果斷退出俞恬的超話,柳眉直接看微博熱搜,關于楚郁和俞恬的話題果然在飛速躥升,話題下面的風向被楚郁粉絲牢牢掌控,畫風與俞恬的超話完全不同。
柳眉再次翹起嘴角,一顆心穩了,那些散兵游勇的路人粉根本無法扭轉風向。
興奮地翻看了一會兒,柳眉終于按捺不住飛揚的心,披上馬甲暗搓搓為楚郁搖旗吶喊。
柳眉已經看明白了,暗中的勢力借著楚郁的粉絲的口,將俞恬狂暴,沒有理智的一面徹底展現
在民眾前面,俞恬咬的是腺體還是血管根本不是爭議的要點,輿論一直往俞恬身患隱疾,無力掌管機甲師上面引。
咬斷血管反而愈發凸顯俞恬病發時的癲狂。
沒有人想要把軍隊交到一個隨時會發狂的人身上。
當然,如果這場撕扯的結果能讓俞恬為楚郁負責,在俞恬身邊安插一個釘子也不錯,但那只是順帶,根本不是主要目的。
俞恬患有嚴重的信息素厭惡癥,這件事可大可小,實戰中機甲戰士在機甲艙里其實無法接觸到omega,所以實際上俞恬的病癥不會對她指揮軍隊造成影響,但俞恬已經徹底倒向卡爾烏斯,在這個時間點重提信息素厭惡癥就很微妙。
只要皇室保持沉默,風向一定會偏向楚郁,到時候宋衍抬抬手就可以趁機將俞恬換掉,無論接任機甲師的是哪方勢力,總歸是一輪新的博弈,皇室完全可以從中獲利。
有腦子的人不會拒絕,柳眉相信宋衍會抓住這次機會。
一夜沒睡,柳眉裹著被子一直用小號為楚郁帶節奏,她喜歡這種參與感,誰能說她不是推倒俞恬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集火輸出的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天亮了,仆人提醒柳眉下去用餐的時候柳眉不耐煩地拒絕了,終于在上班時間將楚郁和俞恬的詞條帶上熱搜第一。
柳眉點開光屏的側欄給她的頂頭上司發了消息,說要請假。
很快,她的申請被批了下來。
正值春假,只有一些關鍵崗位必須到崗,其他人即使在崗也顯出漫不經心的倦怠。任誰凌晨一、兩點才從晚宴回到家中,也無法在早上七、八點就一身清爽地爬起來,更何況春假那樣漫長。
自從莫耶星一戰后,柳眉就從前線退了下來,變成軍部的參謀。
偏文職。
她的工作很輕松,每隔一段時間交一篇策略分析上去就行,名義上柳眉寫的策略分析是會呈給元帥宋衍過目的,剛剛得到這份工作的時候柳眉也曾抱著期待,她無數次幻想那人看到她寫的策略分析時的反應,會不會露出驚艷的目光,會不會生出志同道合的感慨?
然而就像柳眉的許多同事那般,她嘔心瀝血寫出的東西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更別提嘉獎。
柳眉甚至不知道,宋衍有沒有看過她寫的東西,又或者只是沉在他的工作系統里,根本沒有點開。
不過幾個月,柳眉已經從滿懷期待到心生倦怠,在寫策略分析的時候也沒有之前那么積極了。
她是柳振楠的女兒,頂頭上司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
其實很多時候,她不去軍部也沒關系,但柳眉仍然會認真打卡。
只是今天,柳眉實在不想去了。
因為她實在想要看看,皇室會怎么處理俞恬。
那個漠視白鳳號覆滅的劊子手憑什么成為機甲師師長? !
……憑什么,俞恬能留在他身旁? !
總之結果出來之前,柳眉很難靜下心去做別的事。
從床頭翻出支營養液囫圇吞下,柳眉披著馬甲再次投入到和俞恬路人粉的撕扯中,書卷氣的秀美臉龐因激動扭曲變形。
像個陰暗扭曲爬行的怪物。
……
卡爾烏斯莊園內的玫瑰花廊下,身穿華服的綠眸青年坐在餐桌旁,金黃焦脆的牛角包被切開,填入名貴的魚類、蔬菜、芝士,和精美的裝飾一起擺在描金瓷盤里。
卡爾烏斯端起潔白的骨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紅茶,看向餐桌另一端。
李元厚的影像坐在對面,面前也是一份經典的李式早餐——豆子、培根、煎蛋、堅果沙拉,加上一杯濃咖啡。
卡爾烏斯微抬下巴,黑發beta從來不知低頭為何物,理所當然地說道:“俞恬和楚郁的事,幫我壓下去。”
李元厚放下手中盛著豆子的勺子,用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卡爾烏斯,雖然你我是同盟,但這件事我不會插手。”
從始至終李元厚的一舉一動都保持著良好的教養,就像個紳士。
卡爾烏斯面色一沉,抬眼問:“什么意思。”
李元厚并未退讓,語調冷淡地說:“字面上的。”
卡爾烏斯盯著李元厚,忽然笑了:“我懂了,你是不滿我和宋衍利用俞恬攔下其他軍團的利益。”
李元厚沒有否認,這的確是他出手的原因之一,既然奧德·卡爾烏斯受宋衍鼓動,與宋衍聯手的時候并未考慮李家的利益,他行事也無需看奧德·卡爾烏斯的臉色。
男性alpha看向卡爾烏斯仍舊保持著良好的教養,溫聲道:“卡爾烏斯,你在俞恬身上花費的資源太多了。”
卡爾烏斯下意識皺眉。
“不論是宋瀾還是米蘭達·圖亞,你與她們在一起的時候目的很明確。宋瀾將你推上卡爾烏斯家主的位置,米蘭達·圖亞助你策反眾多貴族向皇室施壓。”
說到這里李元厚目露感慨,會利用宋瀾和米蘭達·圖亞達到自己目的的男性beta才是他熟悉的奧德·卡爾烏斯。
“明確的目標,明確的計算,明確地得到,但俞恬……機甲師師長的位置真的非她不可嗎?直至今日,你究竟從俞恬身上得到了什么?”
“不要跟我說那些被你和宋衍扔給俞恬的利益,也不要提對機甲師的掌控,有句話叫做落袋為安,現在那些東西都是俞恬的,我的人已經從機甲師里掃除干凈,而你的人除了俞恬,也只剩孟凌月一個罷了。”
李元厚撥了撥盤中的豆子,用叉子戳破幾個卻沒有放進嘴里。
“奧德,你只是在不斷投入,不斷扶持,至今你還沒有從她身上得到一個星幣,甚至……”
李元厚頓了頓,輕笑:“一個吻?”
被李元厚不留情面地戳中隱秘的心事,卡爾烏斯有瞬間狼狽。
但只是瞬間,很快卡爾烏斯就壓下了心里的情緒,冷笑:“今時今日我已經是卡爾烏斯的家主,皇室已經被逼入死角。當個狩獵者固然不錯,可既然變局點即將來臨,我也該學著如何培育。”
“培育?”李元厚仿佛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低聲笑了起來,許久之后他放下手中保養得亮閃閃的銀質叉子,耐心勸道,“現在的你或許聽不進去,但我還是要說,扶持是最差的策略。扶持弱者難堪大任,扶持強者必然不肯久屈人下。你覺得俞恬是弱是強?”
“這些天外面鬧得那樣大,你的那位師長可沒有過來求你。她的羽翼還沒豐滿都不肯低頭,待她翱翔天際之時又如何肯受人鉗制,為人驅使?”
卡爾烏斯原本被李元厚說中了幾分心底的隱憂,此時卻輕笑起來:“俞恬或許有些傲氣,卻沒有你說得那樣嚴重,這幾日她閉門不出是因為我沒有讓她過來。”
李元厚無奈:“在我看來,你只是在為俞恬找借口。”
奧德·卡爾烏斯不以為意,那天晚上被俞恬拒絕之后,卡爾烏斯心里到底有些生氣,就讓俞恬閉門不出,沒事不要來打攪他。
說是讓她避避風頭,其實奧德·卡爾烏斯也想要看看俞恬彷徨失措的樣子,想要俞恬求到他面前任他宰割。
外面風波漸起,卡爾烏斯滿以為俞恬會按捺不住,他已經想好等她過來的時候,要以什么姿態看她哀求,又如何施恩般同意。
但卡爾烏斯萬萬沒有想到,俞恬真的就是個實心實意的人,不論外面風波如何,她竟然真的只是聽從他的命令,一只腳都沒有踏出榴榭莊園。
卡爾烏斯從未遇見俞恬這樣一根筋的人,又或者她自傲于操作機甲的實力,覺得帝國的機甲師缺不了她,奧德·卡爾烏斯只覺好氣又好笑,笑她的自傲,也笑她的天真。
可只要想到俞恬那雙烏沉沉的眼睛……
奧德·卡爾烏斯還沒有忘記被那雙眼睛注視的時候被魅惑得骨血發燙的感覺,即使女性alpha有些氣人,也不得不俯下身來,給她收拾爛攤子。
誰讓……她是他的機甲師長呢。
李元厚說的不錯,俞恬是傲,但他更享受熬鷹馴獸的過程。
不論她飛的多遠,多高,總要有落腳的地方。
他就是要讓俞恬清楚,只有卡爾烏斯家族能夠讓她落腳,能夠為她提供幫助。
思緒電轉之間,卡爾烏斯很快冷下目光。
黑發beta不由嗤笑:“如果你的人能掌控機甲師,你只會給得更多。當初你在柯里身上花的資源也不少,他不過是一個機甲師的團長罷了。”
“李元厚,不要試圖動搖我的想法。”
李元厚失笑,“投入是你的事,愿意一頭栽進去,跌得鼻青臉腫,筋骨折斷也是你的事。至于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插手,這已經是我能對俞恬釋出的最大善意。如果你我不是盟友,狂風驟雨般的輿論會將俞恬徹底撕碎,她的那些路人粉根本蹦跶不起來。”
“俞恬太干凈了,干凈得讓人厭惡,即使失控她也只是咬斷了楚郁的脖子。艾米里埃曾經讓專業的醫生評估過,以俞恬對信息素的厭惡程度,直接把潮|熱期的楚郁撕成兩半才是大概率事件,那才是艾米里埃真正想要的結果。結果你也看到了,俞恬的反應稱得上克制,如果俞恬真的把人給撕了,星際網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充滿爭議。”
男性alpha抿了口咖啡,苦口婆心地勸道:“奧德,你還看不出來嗎?俞恬跟我們絕不是一路人。”
知道無法改變李元厚的決定,卡爾烏斯冷哼一聲,抬手關掉通訊,李元厚的身影立刻自眼前消失。
卡爾烏斯靜靜坐了一會兒,沒有胃口吃早餐,他起身戴上手套,拿起放下花廊下的剪刀。
“咔嚓。”
一只嬌艷的絲絨玫瑰被他從花藤上剪下,卡爾烏斯拿著玫瑰在手中微微轉動,層層疊疊的花瓣不知為何讓他想起了俞恬穿著白色禮服的樣子。
那樣美好的綻放著,就如李元厚所言,片片潔白,找不到污點。
將手中的玫瑰插進花瓶,卡爾烏斯忽然笑了。
既然他的玫瑰可以純潔無瑕,他的人為什么不可以?
想通了的卡爾烏斯點開光屏,撥通宋衍的通訊。
很快,銀發omega出現在李元厚消失的位置上,抬起冷淡的眉眼問:“什么事?”
第104章
年輕的omega坐在皇帝的辦公室里,朝陽透過窗棱灑落打在銀白的發絲上,將他攏在明暗相間的格柵里。
早餐時間,宋衍已經開始工作, 不可謂不勤勉。
奧德·卡爾烏斯卻嘲諷般笑了下,老邁的帝國讓人頭大的事情多如牛毛,多得是問題等著皇帝解決,可惜皇帝是個沒用的,總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或許年少時,皇帝也曾意氣風發過,不過時間一長, 真相便漸漸遮掩不住了, 漸漸地,皇帝也有了些自知之明,那次潰敗更是讓皇帝吃足了教訓。
這次宋衍回來, 皇帝便迫不及待地稱病不再理事, 那些壓力就一股腦全都被皇帝堆到宋衍身上。
卡爾烏斯失笑, 皇帝固然老邁, 可皇室每天要花費數十億星幣在珍貴的藥劑上,只是用來支撐皇帝的身體,有藥劑支持, 只要不打破那具老朽身體的脆弱平衡, 皇帝想要理事倒是不難。
皇帝只是在逃避罷了。
其實有時候卡爾烏斯挺佩服宋衍,在絕對失衡的實力對比中宋衍居然還能堅持下去,兢兢業業做好每一件事。
即使誰都知曉,宋衍接手的是一盤死局, 帝國所有的氣口都已經被堵死。
無論如何掙扎,宋衍手中的力量都不足以讓帝國延續下去。
就連宋瀾都開始為自己謀求虛無縹緲的活路,宋衍卻在這個時候主動將自己綁上帝國的戰車,窮盡宋衍的力量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很多時候卡爾烏斯想不明白,支持宋衍堅持下去的動力是什么。
如果他是宋衍,根本不會回來接手帝國,隨便找個星球隱居下來不好嗎?
宋衍畢竟在元帥的位置待了那么久,熟知各個勢力的動向,憑借敏銳的嗅覺加上千弓的輔助,宋衍可以分析出哪里即將發生戰爭,能做到提前規避風險。
以宋衍的能力,哪怕亂世即將來臨,只要肯隱姓埋名,想要活下來不難。
卡爾烏斯不說話,宋衍也不急。
他拿起堆在辦公桌上的條陳快速看著。
不算礦星和小型衛星,帝國名義上掌管著18939顆宜居星。
每天無數災難發生在這些星球上,風災、水災、旱災、雪災、磁暴……
即使到了星際時代,人類的力量在自然面前仍顯渺小,更何況這其中不乏藏著壞心故意制造災難的,不但能從災難中撈取好處,還能得到帝國的補貼。
災害于個體而言是沉痛的傷害,影響或許會持續一輩子,但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拋去災難制造的人間慘劇,災難意味巨量的金錢和人力投入。
可是帝國的大半資源都被用于戰爭,留下來處理災害的資源就少了。
這些年帝國財政越發捉襟見肘,對基礎設施的維護減少,許多星球的水壩、公路、電網年久失修,后果就是更多的水災、爆炸和火災,無可否認,帝國已經進入快速墜落的通道。
宋衍目光掠過發生災害的星球名單,筆尖一頓,將曼尼特圈了出來。
近兩年那顆盛產美酒的著名星球發生了恐怖的旱災,掌管那顆星球的貴族正在請求帝國財政上的支援,受苦的災民成為貴族要挾帝國,索要利益的籌碼。
更不用說血葡萄帶來的酒釀收益。
宋衍又陸續圈出幾個星球,目露嘆息。
只有對星球的水文氣象、風土人情了解充分,才能分辨出災害是自然發生,還是人為造成。
整個帝國充斥著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不合作邏輯,烏糟遍地,蛀蟲滿眼,讓人恨不得一口氣全部清理掉。
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清理也非一時一日。
卡爾烏斯吃下半個牛角面包,放下刀叉,發覺跟宋衍比誰更沉得住氣完全是無用功。
堆在宋衍面前的爛事太多,宋衍完全可以用那些瑣碎的政務將時間拖過去,一年兩年也未必能將帝國的煩心事捋順。
帝國的麻煩就像夏夜的蟲豸,無論如何也清理不干凈。
想通這點,卡爾烏斯不再跟宋衍比養氣功夫,綠眸青年拿起餐巾隨意擦了下嘴角,笑著看向宋衍,“殿下,我已經吃完早餐,我們可以聊聊了。”
仿佛漫長的沉默只是為了保持食不言的良好禮儀,卻不提是誰先打開的通訊。
宋衍沒有抬頭,他的注意力仍在手中的文件上,只用略顯敷衍的語調說道:“你說。”
卡爾烏斯端起茶杯優雅抿了一口才道:“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我們應該談談。”
可是坐在餐桌對面的影像卻沒有對卡爾烏斯的提議表現出多少興趣,男性omega仍沒有抬頭,這回變成宋衍晾著卡爾烏斯了。
綠眸青年習慣性地揚起下巴,聲音冷了一個度,說道:“說吧,艾米里埃出了什么價?”
不待宋衍說話,卡爾烏斯眸子微挑:“讓我猜猜,該不會是機甲師師長的決定權吧。”
看著宋衍手中微頓的筆,卡爾烏斯笑了,“宋衍,你該不會覺得只要擁有了決定權,新來的人就會倒向你吧?”
“皇室還有什么?新的戰艦機器人?”
“那跟機甲戰士的利益直接沖突。”
“還是新式機甲?”
“現在我也能造。”
“皇室的那顆小礦星還能出產多少能量晶礦?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自問自答的說了一陣,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殘忍:“即使新來的人一時不查,慢慢也會改變立場。當初俞恬也并非我的人,但她終歸是聰明的,知道應該站在注定會勝利的一方。宋衍,重開一局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不如用虛無縹緲的希望換得其他好處,帝國的榮光或許還能多持續一陣。”
宋衍握著筆的手微微泛白,良久之后,他抬眸看向卡爾烏斯說道:“艾米里埃家族手中也有一顆礦星。”
卡爾烏斯手中的茶杯猛然一晃,滾燙的茶水燙到手指,讓他吸了口氣,皮膚火辣辣的疼。
“卡爾烏斯,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宋衍頓了頓,冷淡的灰眸泛起一絲笑意:“除非,你愿意為那位機甲師長支付更高的價格。”
卡爾烏斯咬牙,艾米里埃家族手中沒有機甲制造技術,如果烏娜·艾米里埃穩定為宋衍供應能量晶礦,他們的合作將穩定下來,即使只是短暫的結盟,艾米里埃也將獲得無法想象的好處。
何況烏娜·艾米里埃曾經求娶過宋衍,卡爾烏斯不得不考慮他們聯合在一起的可能……
雖然宋衍曾經拒絕過,可時過境遷,誰知道現在宋衍會不會改變想法。
至少宋衍和艾米里埃可以重演他與宋衍之前玩的游戲,將大筆利益推給新上來的機甲師長。
艾米里埃的實力只是稍弱于自己,卡爾烏斯不能坐視艾米里埃與皇室合作,任由其借著皇室的力量發展壯大下去。
皇室的確衰頹,許多事情已經無力去做,但壞事的力氣尚存。
心中快速計算一番,卡爾烏斯緩緩開口:“宋衍,我有個提議。”
宋衍沒有表現出多少興趣,仍是一副“你說我隨便聽聽”的敷衍態度。
卡爾烏斯卻信心十足:“既然你將機甲師師長待價而沽,那么我有自信,我的出價你無法拒絕。”
直到此時宋衍仿佛才終于有了些興趣,他放下筆,一雙灰眸看向卡爾烏斯,仍舊平淡。
……
晚上六點半。
羅伯特已經準備好晚餐,俞恬打算借著飯后的飽足入眠,連睡衣都換好了。
外面為了她吵得昏天暗地,正主卻順勢而為,過上了早睡早起的悠閑日子,半點不受外面的風波影響。
從浴室出來,俞恬拿著風筒將短發吹干,榴榭花園里耳目眾多,在這里她不能設計機甲也沒有辦法上網。
網絡信號被監控著,哪怕使用精神力駁接進入虛擬現實中,行動軌跡一樣會被分析出來。
除了睡覺、吃飯、遛彎,俞恬干不了別的。
最近俞恬甚至有興趣拿起魚竿,到莊園的水榭旁釣魚。
肥碩的鯉魚被俞恬用細細的魚竿釣上來,扔給羅伯特,點名要吃紅燒鯉魚,讓沒處理過活物的管家臉都綠了。
但羅伯特手藝不錯,他照著食譜做的燉魚,至少比他煎熟的牛排要好吃許多。
俞恬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迪亞已經到了,面前不出意外的亮著一道光屏,年輕的alpha咬牙切齒,奮斗在光屏上費勁巴拉地爬格子。
自從網上鬧起來之后迪亞就是這副樣子,開著大號奮戰在星際微博第一線,不止如此,迪亞還叫上了崔德運、諾恩、穆念和芙萊雅,就連向來沉默寡言根本不刷星際微博的莫比都開了賬號,搞得其他團長也不得不上號加入。
有團長帶頭,底下的戰士也紛紛上陣。
這些團長和戰士在戰場殺敵是一把好手,拿起筆桿子卻是一群散兵游勇,被繁重的訓練任務壓著,只能抽出業余時間上網,如何打得過有組織有經驗的粉絲團?
機甲師首次出征星際微薄并沒有扭轉風向,反倒把自己氣得不行。
俞恬看向恭敬站立在一旁的羅伯特,點了下頭說道:“上菜吧。”
“是,主人。”
很快有侍者推著餐車過來,將餐盤擺上餐桌的時候,迪亞才悻悻然關上光屏,打算給自己補充點能量再戰。
他不能輸!
舀了勺土豆泥塞進嘴里,迪亞看向身旁,女性alpha已經換好睡衣,大有吃過飯就去睡的意思。
迪亞理解被迫卷入高層爭斗,沒有根基的俞恬能做的不多,處變不驚已經是最好的應對策略。
可是吧,看到容光煥發,連皮膚都水嫩起來的俞恬。
已經一個星期沒睡的迪亞有一丟丟破防。
“頭兒……網上都鬧成什么樣了?你也不管管?”
俞恬夾了一筷子自己撈的小蝦米,眉目間是品嘗美食的悠然。
維納星的確是山好水好,人少無污染,莊園的溪流里隨意撈出來的河蝦跟小蔥一炒就鮮甜可口,樹蔭下蘑菇、野菜也不少。
昨天俞恬一時興起,弄了不少回來,蘑菇和野菜俞恬都用剛下載的植物和孢子app一一診斷過了,沒有中毒的風險。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總之俞恬最近的伙食比剛來的幾天可口不少。
采蘑菇采得上頭的俞恬自然不知道,她的管家因為野菜根上的沙子和蘑菇上沾的草根如何跳腳,只覺近來生活改善了不少。
羅伯特的手藝自然是比不上宋衍的,可耐不住食材好啊!
俞恬都不敢想如果掌勺的人是宋衍,她該是多么快樂的小女孩。
當然,羅伯特還是要打下手的,洗洗菜什么的,那種費時費力的事俞恬可舍不得讓宋衍去做。
又夾起一塊鮮掉牙的蘑菇,俞恬拌著米飯心滿意足地咽下去才說道:“星際微博是李家的產業,我可沒有能力去管。”
那副愛莫能助的模樣,絕了!
迪亞算是明白,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啊,不對,他不是太監。
他只是個單純的,無助的副官罷了。
迪亞在盤子里戳戳戳。
心里把那些大貴族罵了個遍。
枉費頭兒陪著李元厚、卡爾烏斯整夜整夜地打牌,真出事了沒一個肯出力的。
迪亞嚼嚼嚼。
在花廊下一站就是一個晚上也很累的,好不? !
看著自己的副官著急上嘴唇爆皮,俞恬目光柔軟下來,她不是沒讓迪亞去休息過,只是她的副官放不下,一直開著微博和對方吵架。
原來不知不覺中,在這個世界里已經會有一些人真情實意地為自己著急上火了。
俞恬心中感動,卻無法告訴迪亞,無論外面鬧得如何天翻地覆自有人會幫她處理好一切,從一開始,她就不可能被擼下來。
……
周宣斜靠在貴妃榻上,重新開了一瓶紅酒,倒滿酒杯。
他喜歡這種跟他的眼瞳顏色相近的酒液,直播的時候粉絲也喜歡看他喝一點,所以周宣無論去哪都會讓酒店準備幾瓶放在他的房間里。
白色長絨地毯上躺著三兩個空掉的酒瓶。
周宣痛苦地閉上眼睛,大口灌下杯中的酒,白色襯衣皺皺巴巴,同樣染著酒污。
嫌不過癮似的,周宣隨手扔掉手中的酒杯,直接對著酒瓶灌起來,酸澀的紅酒涌進喉嚨里,一如他的心情。
帶著殘余酒液的玻璃杯在長絨地毯上滾了兩圈,暗紅色的酒液潑灑在白色長絨地毯上,讓他想起楚郁飛濺的血液。
今天周宣沒有直播,他面前是一道打開的光屏,光屏頁面上是編輯好的文字。
一篇長文已經被復制粘貼,只是還沒有被發送出去。
經過幾天輿論發酵,不斷占領熱搜榜前排,皇室一直保持沉默,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表態。
風向已經逐漸偏向楚郁,周宣一開始只是為俞恬著急,現在卻變成了煎熬。
因為楚郁背后的人找到了他,那是周宣絕對得罪不起的人,那人將一篇寫好的帖子扔到周宣面前,讓周宣原樣復制粘貼發到網上去。
現在周宣才明白楚郁帶著他參加皇家宴會的目的。
逃到莫耶星之前,周宣只是小有名氣,真正讓他大紅大紫,變得家喻戶曉的兩次直播都少不了俞恬參與。
雖然這并非俞恬本人的意愿,也沒有經過她允許,但是周宣的躥紅有一半得算在俞恬身上,俞恬本人并不經營微博,在星際微博上連個實名認證的賬戶都沒有,很多俞恬的路人粉愛屋及烏地關注了周宣,即使在俞恬明確拒絕周宣之后,仍有大量粉絲留下來。
無數次周宣為了這宿命般的走紅竊喜,可是在俞恬陷入危機的時候,他也無法脫身,無數粉絲在各個平臺@他,讓他表態,可周宣根本不敢點開消息看那些情緒強烈的留言。
如果此時周宣態度鮮明地支持楚郁,已經偏斜的風向瞬間就會倒向楚郁。楚郁會帶上他,就是為了在這一刻帶動風向。
周宣承認他一直在有意蹭俞恬的流量,可他以此為生,只是做了任何一個主播都會做的事情罷了。
今天之前周宣從來沒有為此羞愧后悔過,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做出選擇。
是就此沉寂,一生潦倒卻問心無愧,還是將屢次救了他的人推進深淵,繼續做他的大主播。
天使與惡魔在他腦袋里打架。
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不能,按照對方要求做了的話,他會一輩子不得安生,會睡不著覺,下輩子都會唾棄自己。
另一個聲音卻在鼓動他,他可以,俞恬雖然救過他,卻沒有哪一次真的只是為了他,俞恬只是在執行任務,她早就得到了應得的軍功。
何況沒有他,俞恬怎么會變得那么有名,成為人人都喜歡的國民alpha ?
或許,他并不欠俞恬什么。
可是……
周宣看著光屏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為自己開脫,虧欠感仿佛一張巨網,勒進他的心底,煎熬質問著他。
忽然周宣的光腦閃了一下。
閃爍的提示燈讓周宣的心驟然緊繃。
周宣以為是楚郁背后的人見他久久沒有發帖又來催促,可是點開之后卻發現是一條匿名信息。
然而周宣的心卻沒有放松下來,因為信息的內容。
【皇家宴會那晚,你全程錄影了,對嗎? 】
是問句。
周宣卻莫名覺得對方只是在陳述。
作為一個主播,周宣有隨時開攝像頭的職業習慣,宴會那天也不例外。
周宣相信錄下那場宴會的人不少,否則俞恬那張渾身是血的照片也不會被爆出來,可是沒有一些勢力默許,宴會相關的內容是不會被放出來的。
即使出現也馬上就會被刪除。
可現在,有一個人卻問了他,有沒有錄影。
周宣明白對方已經知道答案,說不定他儲存在光腦中的文件已經被翻得徹底。
他在對方眼里一定是透明的。
莫名的,周宣就是知道。
但萬一呢?
萬一對方只是在試探他。
周宣飛快打開光腦儲存,找出視頻文件直接把文件拖進回收站。
他明明把文件拖進去了,可是再一眨眼,文件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周宣不信邪,又試了兩次,不是他的錯覺,他真的沒有辦法刪掉那晚的視頻。
周宣瞪著在他的光腦里牢牢扎根的文件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面色漸漸蒼白,抖著手回了兩個字。
【錄了。 】
欺騙已經沒有意義。
他的一切已經在對方的掌控之下。
很快,匿名的陌生人再次發來消息:【用你的賬戶發到網上。全平臺。 】
沒等周宣回答,對方打了一串數字出來。
那串數字過于長,零過于多了,周宣還沒想明白,陌生人又有信息發過來。
【只要將錄像發到網上去,一個小時后這些錢就是你的,如果你能帶著粉絲引導輿論還可以追加20% 。錢可以直接打到你的賬戶上,也可以匿名給到你,隨你選擇。 】
周宣讀完消息,一個一個數位將那串數字數完,又數了三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有了這筆錢他還做什么主播?做一輩子主播也不可能賺到這么多錢!
即使楚郁身后的勢力將他封殺了也不怕,因為只這一單就足夠養周宣一輩子。
況且即使對方不給他任何報酬,僅憑剛才露的拿一手,周宣也沒有同意之外的選擇,沒有人經得起仔細檢視。
周宣同樣。
他從來不是完美的人,可人設卻趨于完美。
只要對方深挖他的光腦,里面的內容足夠他人設崩塌身敗名裂,匿名人慷慨得不可思議。
何況這筆錢周宣拿得并不違心,他從來不想傷害俞恬。
周宣不再猶豫,他答應下來,不出片刻,對方承諾的定金就被轉到匿名的賬戶。
看著賬戶里的數字,周宣仿佛身在夢中。
雖然只有十分之一,卻也是周宣從未摸過的數字,只是定金就足夠他逍遙半輩子。
即使他已經是帝國流量最頂尖的主播。
沒有半點遲疑,周宣將那天宴會上的錄像發出去,所有平臺同時發布,像他這樣的大主播有專門的軟件,多平臺聯動對他來說只是多點幾下。
按照他和神秘人的約定,一個小時之后,后續的尾款也會到賬。
周宣打開自己的粉絲群,聯系了幾個管理,將事情安排下去。
既然已經做了初一,何妨再做十五?
視頻已經發出去,楚郁身后的勢力周宣已經得罪鐵了,不如趁這次機會撈筆大的將那20%的激勵也拿到手里。
至于危險,糾結已經沒有意義。
一個能夠隨意翻檢他的光腦,隨手就能拋出天文數字的人,想要他的命同樣簡單。
周宣能做的只是隨心。
第105章
帝國掌控下的星球萬千, 星球之內尚且劃分不同時區,帝國治下上萬顆星球,那里的人各有各的作息, 按理來說星際網的流量應該是相對均勻的, 但現實卻不是。
網絡上的流量起伏嚴格遵循帝國系統時, 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源是因為很多重要的政策、新聞都是按照帝都所在的時刻發布, 掌控網絡的勢力也全在維納星。
帝國系統時間晚上八點,正是網上流量最好的時候,柳眉已經三天沒有睡覺。
這三天,她連房門都沒有出過一步,一直披著omega小號奮戰在“倒俞”前線,看著風向在自己的參與下一點點傾斜。
光屏的熒光映在柳眉眼中,布滿血絲的眼睛因亢奮亮得詭異。
【再說一遍。俞恬該為楚郁負責! omega那么脆弱的地方被咬斷,和咬穿腺體有多少區別? ! 】
【再說發了狂的alpha是什么樣子大家心里沒數嗎?那只是一張圖片,又不是視頻,誰能保證之后俞恬沒有去咬楚郁的腺體呢? 】
【楚郁是嬌弱的omega啊!各位的教養都到哪里去了? 】
【說好的omegas help omegas呢? ! 】
【萬一玉玉了怎么辦? 】
【俞恬的信息素厭惡癥和神經病有什么區別?帝國的機甲師怎么能交給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俞恬真的能保護我們嗎? 】
【強烈要求更換機甲師師長!不說能力如何, 起碼得是個正常人吧! 】
【俞恬這次能失控,下次呢?萬一在戰斗中失控,帝國的機甲師可怎么辦?跟著她陪葬嗎? ! 】
一個個字符從女性alpha手中打出來,柳眉心中是滿滿的成就感。
這種參與感太棒了!
當然, 柳眉的言論遭到很多人反駁。
楚郁是家喻戶曉的歌星,有大批粉絲護航,又是omega ,對俞恬應該為楚郁負責的觀點反駁的人少些,許多甜粉抓著那幾條要把俞恬從師長位置上撤下來的回復不放。
【俞恬的戰功有目共睹,信息素厭惡癥從她在軍校的時候就有,還不是一步步走到師長的位置?你憑什么質疑她的實力? 】
【好家伙, 我真是好家伙。提師長不說能力?撇開事實不談是吧? 】
【不提之前拯救莫耶星的壯舉,就是最近機甲師憑借一己之力將帝國疆域推了將近半個星域,怎么就不能談了? 】
更有極端的,直接回:【如果真把俞恬撤了,咱帝國早點散了得了。 】
柳眉拉出評論回復,一條條頂回去。
不需要擺事實講道理,只需要把之前那幾句話車轱轆一般反復說就行。
網絡從來不是講事實和道理的地方,需要的是不斷的輸出情緒,用不斷的輸出和情緒壓倒對方。
要的不是讓他們心服口服,而是閉嘴。
不斷重復之下,普通人沒有時間和精力糾纏,最后總會放棄的。
有那張沖擊性極強的照片已經足夠柳眉發揮,至于俞恬做師長取得的成績……呵,有長荊做后盾,又有新式機甲為武器,矛和盾都有了,要是還做不出成績倒是奇了。
將所有的回復都回了一遍,柳眉又刷新一遍頁面,打算再戰一輪。
然而出乎柳眉意料,新刷出來的回復卻寥寥無幾。
秀氣的眉皺了起來。
這不科學!
柳眉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現在是帝國系統時間晚上八點半,流量只會越來越高,回復不過來才是正常情況,怎么會忽然沒了回復?
有一瞬間柳眉疑心自己的小號被封了。
她翻了信箱,卻沒有收到一條系統短信。
帶著一絲不安,柳眉回到星際微博主頁赫然看見#周宣俞恬#的熱搜被頂到第一位。
【不枉我@宣寶這么多天,我嗑的CP果然沒錯!甜粥第一配!甜粥賽高! 】
【宣寶一直沉默,原來是憋了個大的! 】
【這段時間周宣和楚郁時常有互動,周宣之前不出聲是想給楚郁留點面子。哪想到楚郁粉絲完全顛倒黑白,想要俞恬負責就不說了,竟然還有人想把俞恬從師長的位置上拉下來,實在忍不了就不忍了!爽! 】
【把俞恬從師長上拉下來,才是他們的目的!就看不得人有一點好! 】
【救命之恩不敢忘吶! 】
【啊哈哈哈……真是開了眼了!誰家好omega去參加宴會吃誘導劑的啊! 】
【誘導劑? 】
【omega專用的潮熱期誘導劑,這玩意是處方藥,專門治療潮熱期不調的,楚郁直接吃了,還是速效版,吃完就直接往俞恬那里跑。別說俞恬有信息素厭惡癥了,幾個站得比俞恬遠些的alpha都變了顏色,俞恬就是吃了坐在角落里喝酒的虧。她才是被楚郁狙擊的受害者! 】
【人在角落坐,楚郁撲上來!好冤!我一個路人都深深憐愛起俞恬了。 】
【但凡俞恬往人多的地方擠一擠,現在不知有多熱鬧呢,被潮熱期弄發狂的alpha ,嘿!也不會被楚郁粉絲抓著她擠兌。 】
【我來說說貴族晚宴上的潛規則,為了相看,參加宴會的時候很多omega都會釋放出禮儀濃度的信息素,看雙方是否匹配呢。一開始俞恬可完全沒問題,那么有問題的是誰呢? 】
【典了。 】
【我記得這種故意用信息素引起混亂的行為,是要判刑的吧? 】
【俞恬的副官好可愛!亞麻色頭發軟軟的,身手也好,干凈利落就把楚郁扔醫療艙里了。 】
【副官信息素訓練也過關!就是臉有點紅,更可愛了! 】
【還不是俞恬會帶人。 】
【楚郁,我看刑。 】
【楚郁服下誘導劑后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貴人是誰?楚郁他也是被逼的! 】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
【記錄一位巨星的隕落。 】
【所以貴人是誰? 】
【哈哈……不急肯定有人扒,咱們開心吃瓜就好。 】
【隱約記得楚郁簽的公司是艾米里埃家族旗下的。 】
【哎呀!涉及五大軍團這下樂子大了。 】
看評論柳眉心里已經“咯噔”一下,打開置頂的視頻快速看完后,柳眉知道楚郁徹底沒救了。
周宣的視頻將楚郁從吃藥到進入潮熱期的過程記錄得清清楚楚,根據帝國法律,故意誘導omega進入潮熱期造成混亂的,刑期至少在五年以上。
這里的故意包括omega本人,楚郁已經完了。
柳眉冷眼看著,只希望楚郁的嘴夠緊,楚郁和烏娜·艾米里埃那點事在貴族圈不是秘密,如果楚郁膽敢隨意攀扯,用不著法院審判,楚郁就會在看守所里死掉。
因為周宣上傳的視頻,短短半個小時內,關于楚郁被俞恬咬斷脖子那件事的輿論風向完全調轉。
柳眉不甘心,明知事不可為,她仍舊披著馬甲奮斗在第一線,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緊緊盯著光屏,言語越來越偏激,情緒越來越激烈。
又過了兩個小時,等到晚上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維納星警方忽然發布了一條藍底白字的通告,稱接到報警,現犯罪嫌疑人楚郁已經到案。
轟轟烈烈持續了將近一個星期的輿論終于有了結果。
至于楚郁口中的貴人,不是沒有人提,只是那個名字短時間內已經變成了不可說的敏感詞,稍有提及就會被刪除。
因為那條視頻,討論俞恬適不適合擔任師長的留言里含“貴”量超高,連帶著關于俞恬不適合擔任師長的輿論也一起被壓了下去。
熱搜#不可說# #捂嘴#短暫地在排行榜上出現了一段時間就被撤掉,最終留在熱搜上的,只剩下周宣和楚郁。
不知道還以為這兩個omega有什么不可說的故事。
柳眉心中一片冰涼,她是貴族,上層操弄輿論的手段不過是家人在餐桌上的閑談。看著短時間就被翻轉的輿論,柳眉還有什么不明白?
有其他勢力介入了!
是奧德·卡爾烏斯!
皇室再次保持了沉默,那個人只是在一旁看著,沒有發出一言。
為什么!
心中的憤懣刺激著柳眉的神經,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白皙的脖子和臉頰因激動變得火紅,鼓脹的血管浮現出來,在紅彤彤的皮膚下跳動。
柳眉忽然狠狠摁住右眼。
該死!
又開始了。
那只受過傷的眼睛隨著脈搏在眼眶中不安分地跳動,似要掙脫出去,稍不注意就蹦出眼眶掉在地上。
柳眉癲狂地笑了起來,手指狠狠摳住眼球,直到眼眶一片血色才靠著床頭堪堪收手,柳眉習慣地用床頭的修復也噴兩下權當治療了。
一整夜,她就那樣刷著星際微博,看著關于撤銷俞恬機甲師師長的呼聲慢慢降下去,周宣的視頻只是讓更多人心疼起俞恬來,雖然俞恬的權重在熱搜上被不可說的原因調低,但是俞恬的超話里,氣氛活躍至極。
柳眉摁著眼睛瘋狂地刷了一夜,她還沒有輸!
皇室至今仍保持沉默,對俞恬的爭論雖然被壓下去了,可是她失控的狀態有目共睹,只要宋衍愿意仍舊可以把俞恬從機甲師師長的位置上除掉。
這符合宋衍的利益。
他一定會抓住機會。
然而早上八點,一條新聞闖入柳眉視線,無情地摧毀了她最后一點期待。
皇室宣布褫奪曼尼伯爵,溫森子爵,石清喻子爵等六位貴族的封號。
看到曼尼伯爵的名字柳眉眼睛一跳,忽然瘋狂大笑起來。
好好好。
卡爾烏斯居然為了俞恬把曼尼伯爵推出去了,而宋衍,那個宋衍居然真的與卡爾烏斯做了交易,利益權衡之下恐怕艾米里埃也摻了一腳。
那六位貴族無一不是大貴族的附庸,這次卻一起被奪爵?
為什么?
為什么他們那么看重俞恬?
柳眉嫉妒得發狂,她的眼睛也受到感召般,瘋狂地跳動起來。
只是一個機甲戰士罷了,站了新式機甲的風口就張狂了起來。
她狠狠摳著跳動的眼睛,忽然手指染了粘膩,有什么從指縫里流了出來,眼前一片血紅,就如……
白鳳號上,她丟掉眼睛的時刻。
翻卷的火焰,碎裂的金屬、玻璃向她撲來,撩上她的皮膚,刺入她的身體。
血!
清晨,柳家的莊園忽然傳來一聲駭人的尖叫聲,壓抑的情緒和恐懼仿佛濃墨再次將柳家的莊園浸染上夜色,將一切拖入黑暗。
不久之后,莊園的門被次第打開,走動聲,爭吵聲,呼救聲讓柳家的莊園徹底熱鬧起來。
……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榴榭莊園的時候,俞恬就醒了。
這幾天外面鬧得昏天暗地,俞恬小日子卻過得不錯,身在爭議之中俞恬卻沒有去卡爾烏斯的莊園,每天早睡早起,抓魚撈蝦,摘野菜,采蘑菇,把榴榭莊園逛了個遍,小日子過得不知有多滋潤。
這是穿越以來俞恬少有的散漫放松時刻,成天在莊園里無所事事,摘花弄草,釣魚散步,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因為俞恬知道,有人會為她安排好一切,有人會保護她。
整整一個星期,俞恬每天至少睡十個小時以上,俞恬從來不知道自己那么能睡,仿佛身體也在渴求休息,整個人懶洋洋的不想起來。
俞恬在床上翻了個身,點開光腦開始每日一閱。
關掉了系統賬戶的提示音后,俞恬再也聽不到金幣翻動的聲音,她的愛好變成了每天檢閱自己的賬戶。
熟門熟路點開自己的賬戶,俞恬一愣,本能地感到今天賬戶里的數字有點不對。
新增的首位數沒有變化,只是尾數有點少……
俞恬賬戶里每分每秒都有新的款項到賬,轉出卻很少。
她吃住都在基地里,在長荊的時候還會出去聚聚,到了維納星,天天就是舞會、酒會,偏偏那些配飾鞋襪和禮物宋衍早就幫她一次性解決了。
每天轉入俞恬賬戶的錢雖然會有些浮動,卻不會差得太多,今天的入賬委實有些奇怪。
俞恬點開轉出記錄,有三筆大額轉賬引起了俞恬的關注。
這三筆錢分次轉往同一個匿名賬戶,每一筆都是原來的俞恬拍馬也支付不起的,現在卻險些被不斷增長的賬戶數字掩蓋下去了。
俞恬知道這筆錢大概是宋衍用了,上次給宋衍用她的賬戶購置禮服的時候,俞恬順便對千弓開放了某些權限。
宋衍倒不至于缺這點錢,估計只是為了從她這邊走賬,即使有人追查起來也能遮掩過去。
話雖如此,俞恬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衣柜。
放在衣帽間的禮服俞恬完全不打算帶走,唯有那件綴滿寶石鏈條的禮服裙掛在俞恬的衣柜里,俞恬打算將它帶回長荊去。
羅伯特已經將那件染滿血跡和信息素的裙子清理熨燙過了。
因為標記難|免|流血沾染信息素,這個世界的洗滌劑的去污能力很強,那條禮服裙的材質不錯,完全沒有某些奢侈品穿一次就近乎報廢的嬌氣,只需拆下寶石鏈條,衣裙的部分完全可以洗滌。
只是熨燙的時候需要格外的技巧才能讓裙擺再次呈現出好看的形狀,幸好羅伯特完全能夠勝任。
為了那些換洗下來的禮服裙,那位管家已經不止一次在俞恬面前邀功。
不得不說,在清理、熨燙禮服方面,羅伯特有自己的小技巧,哪怕是輕薄的,層層疊疊的紗質禮服,經過羅伯特的巧手,也能打理得像新的一樣。
從某些角度來說,她和羅伯特還算合拍。
俞恬脫下睡衣換了身休閑衣服,稍稍整理了下,鏡中的女性alpha因一夜酣眠精神正好,眼睛明亮,皮膚雪白。
拉開窗簾,日光灑落進來,俞恬立在窗前向外一望便能看見一片石榴林,深深淺淺的綠映入眼簾,層層疊疊的紅色石榴花開在枝頭,清香隨風送入室內,遠處是大朵大朵的云,純白色的,棉花糖似的。
朝陽將云與葉都描出一絲金色,俞恬在燦爛的日光里撥通了盛扶舒的通訊。
那邊很快接通,光屏里出現了一個容貌清麗大方,身著職業套裝的女性。
她的長發被挽起,既有女性的溫柔,又不失干練。
盛扶舒是宋衍推薦給俞恬的,她管理著387號衛星的財務,性子爽利,是個能干實事的人。
簡短的寒暄過后,俞恬問:“387這一期的稅金上繳了嗎?”
盛扶舒心中一凜,但她很快回答:“已經整理出來了……如果不用挪作其他用途,后天就會上繳。”
俞恬笑了下,說道:“既然已經整理出來了,今天就交了吧。”
俞恬知道帝國財政的艱難,從宋衍個人來說,他或許不差錢,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以帝國的太子來衡量他,宋衍又無比的缺錢。
缺非常非常多的錢。
盛扶舒一愣,趕緊應了下來,俞恬罕見地過問387稅收上繳的問題,盛扶舒還以為俞恬是想學其他貴族那樣拖著地方的財稅,沒想到俞恬反倒讓她提前一天。
想到明天就是太子殿下的加冕典禮,盛扶舒仿佛明白了。
這些年帝國財政艱難不是秘密,已經到了稍微有點專業知識的人看到帝國的財稅收支都會忍不住頭疼的地步。
這種情況下,民政部還出了拍賣提亞星域無主資產的餿點子,那段時間皇室被罵慘了,等到提亞星域收復,許多好處卻被早有準備的大貴族拿去了。
要不是六皇子及時叫停了拍賣,皇室真正是挨了罵,又沒吃到肉,純虧。
帝國早已入不敷出,不大刀闊斧的改革只能任由帝國被拖死,可如果真的拿起了刀開始改革,說不定當場就死了。
如今的帝國就像一個已經病入膏肓,虛弱至極的人,好生將養著或許還能多活幾天,若是上了虎狼藥,倒真的是生死難料了。
可是俞恬聯系她之前,盛扶舒剛剛看到一條新聞,幾分鐘前皇室奪了幾位貴族的爵位,盛扶舒隱隱有些預感,六皇子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掩住眼底的惶然,女性omega看向俞恬,雖然帝國糟爛不堪,可盛扶舒對帝國是有感情的。
她只是個普通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omega,在帝國的庇護下尚且可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一旦亂世來臨……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些畫面。
凝練成歷史,不過是幾行字,不過是短則十數年,長則上百百年的流離失所、十室九空、水深火熱、民不聊生。
但又有誰真的想成為十室九空中的一員呢?
盛扶舒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看向俞恬,盛扶舒知道她的前途已經綁在了眼前的女性alpha身上。
來到387之前,盛扶舒只是個在帝國民政系統里混得不盡如人意的中層,其實以她的根底,能混進帝國行政系統就已經很不容易,在新老上司交替之際,盛扶舒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幸運地往前升了小小一階。
哪怕盛扶舒也才50多歲,在人均年齡300年的星際時代盛扶舒算是青年,可是她卻已經心滿意足,原本盛扶舒是打算待在那個位置上終老的。
可是她的幸運緊緊維持了一小段時間,在同樣的職位上,拿著同樣的工資,盛扶舒卻總是挨最多的罵,加最多的班,處理最多的問題,可不要說年底的獎金,就是正常的工資也時常被上司克扣。
盛扶舒哪里不曉得自己的晉升是擋了其他人的道了,她是老上司臨走之前扎下的釘子,新來的上司看她不順眼,不論她做什么,做與不做,都會挑她的刺,用干不完的工作消磨她,用尖刻的言語擠兌她,只為了把她踢走。
可盛扶舒也是退無可退,只能咬牙忍著,盛扶舒自詡精神力不錯,可是兩年下來,無論她如何伏低做小,如何表忠心,那些磋磨卻沒有半分減少,漸漸的盛扶舒也快要扛不住壓力,支撐不下去了。
機緣巧合之下,盛扶舒看到了387在體系內招人的文件,便順手申請了387的職位。
原本盛扶舒也只是試一試,反正她在原來的職位上已經快要煎熬不下去,不管到哪里總不會比那時更差。
沒想到她的申請卻真的被通過了。
抱著大不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想法盛扶舒來到了387 ,卻沒想到在這里,她居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
387的管理者就是星際網上大名鼎鼎的機甲戰士俞恬。
盛扶舒原以為俞恬只是打仗在行,對行政管理中的彎彎繞繞并不熟悉,哪想到俞恬雖然遠在長荊并未親身來過387,對這里的狀況卻心知肚明。
俞恬雷厲風行且賞罰分明,在處理了幾個心懷叵測的同僚,又升了幾個兢兢業業做事的事務官后,387的日常工作就被俞恬四兩撥千斤般,輕易理順了。
387號衛星位置位于交通要道,日后如果真的混亂起來387只會變得更加炙手可熱,這樣的兵家必爭之地如果不依靠大勢力是活不下來的。
看向光屏里舒展笑顏的女性alpha,盛扶舒心中微暖,看得出來俞恬在皇室和大貴族之間還算吃得開。
盛扶舒不清楚俞恬是如何做到的,但能在兩方之間維持住平衡,同樣證明了俞恬的能力。
帝國固然衰微,但是在這種時刻俞恬仍然愿意按照規則上繳稅收,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女性omega舒掩住心底的感慨,點開工作系統,按照俞恬的吩咐,將新一期的稅收上繳給國庫。
第106章
俞恬穿著休閑服走下樓梯的時候,迪亞居然沒有打開光屏。
年輕的alpha看起來心情不錯,他應是洗漱了一番,穿著寬松的牛仔褲,敞開的亞麻色休閑襯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打底恤。
alpha精力旺盛, 幾天不睡覺也不礙事, 不過熬了幾天沒睡, 迪亞眼底難免疲憊泛紅,黑眼圈是少不了的。
俞恬迤迤然走近,問:“今天怎么不刷星際微博了?”
熬得紅通通的琥珀色眼睛圓睜,迪亞不可以思議地低喃:“你真的在睡覺?那么早?!”
俞恬:“?”
不然呢?
迪亞上半身瞬間癱軟在餐桌上, 點開光屏手指一劃, 那道光屏便出現在俞恬面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羅伯特恭敬站在俞恬身后幾步遠的位置,不著痕跡地看了女性alpha一眼。
羅伯特已經很明白榴榭花園的規矩。
那就是沒有規矩。
俞恬對身邊的人很是放縱, 根本不在乎禮儀, 他提出來也只是徒惹人厭罷了。
俞恬端起溫牛奶, 漫不經心掃了眼微博。
周宣?
怎么又是他?
俞恬點開周宣置頂的視頻, 看了一會兒就知道是那天錄下的,拉了幾下進度條加速看完,俞恬退出來看了眼視頻發布的時間又拉出星際微博的數據, 大約明白那幾筆錢究竟是轉給誰了。
俞恬知道宋衍不喜歡她的名字和周宣關聯在一起,可她兩次出現在公眾面前被大眾知曉都少不了周宣。
即使俞恬曾在直播里拒絕過,卻依然擋不住有人把她和周宣當CP嗑。
好在那次直播后,有人居然一時興起把她和宋衍P在一起,誤打誤撞挖掘出不為人知的真相, 他們還有個熱度不低的超話。
俞恬見過宋衍披著小號刷超話的樣子,銀發omega斜倚床頭,認真地給每一個回復點贊,給產糧的太太打賞。
……宋衍的小號不止一個。
俞恬不知道宋衍究竟有幾個小號,反正每次俞恬看到的都不一樣,俞恬偶然去超話看了看,印象里出現過的小號活躍度都不低。
因為他們的關系無法公之于眾,宋衍便格外喜歡逛超話。現實中忙不過來的時候,宋衍甚至會讓千弓代勞。
俞恬覺得那個邪門的超話之所以能維持不低的熱度,有一小半功勞在宋衍的馬甲小號們身上。
出于某種代償心理,他是真的肯出錢砸那些所謂的“糧”。
宋衍不喜歡她的名字與其他人關聯在一起,卻總是能在衡量得失后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明明不喜歡,卻又讓周宣發出那條視頻,宋衍分明知道這樣做只會在公眾面前將她和周宣綁得更緊,卻仍舊做了。
即使有人真的下力氣追查,最后也只能查到俞恬這里。
現在的她完全有財力,有動機指使周宣發布那條視頻。
撥弄局勢走向的是宋衍,他卻在整個事件里完美地隱身,在眾人面前他不過是個冷淡看著局勢發展,做出最有利選擇的人。
宋衍總是將情緒控制的很好,他很少將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展露在她面前,只是事后宋衍不知要披著小號點贊打賞多少才能排解掉心中的情緒。
俞恬垂眸,心仿佛被一雙溫柔的手拉扯,揉搓。
既酥且麻,微微泛疼。
退出周宣的微博,俞恬順便掃了眼熱搜榜。
關于她的熱搜已經退到20名開外,周宣排在第10卻沒有帶上她的名字。
前三已經變成#奪爵# #曼尼特##血葡萄# ,再之后跟著#曼尼伯爵# #溫森子爵# #石清喻子爵#……
俞恬往下翻了翻,很快找到網友的總結。
曼尼特是一顆美麗的星球,用最好的葡萄釀出帝國最美味的琥珀色酒液。
一瓶當年的曼尼特就能賣出20萬星幣高價,若是星歷37年的曼尼特還能翻幾倍。
星歷37年的曼尼特,其實釀造于星歷前37年,只是因為星歷前37年讀起來太過拗口,才變成了星歷37年。
星歷前37年,僅從時間就能看出那是怎樣動蕩的時代,那一年曼尼特星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旱災,干旱整整持續了三年,不知為何雨云一直盤踞在曼尼特星的海域之上,半點都吹不到陸地。
胡泊干涸,大地龜裂,曼尼特的領主卻大肆抽取珍貴的地下水澆灌莊園的葡萄樹。
那一年曼尼特良田枯萎,赤地千里。
那一年曼尼特餓殍遍地,饑民無算。
然而曼尼特的慘狀在戰火紛飛,生靈涂炭的宇宙中,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也是那一年,曼尼特種出了風味絕佳的葡萄,釀出了星際最美味的酒品,琥珀色的美酒成為貴族名流爭相搶購的奢侈品,世人為一瓶37年的曼尼特傾倒,將之視作擠入上流社會的標志。
在上流社會,那一年的曼尼特還有個戲謔的稱呼——血葡萄。
其實深挖下去就會知道,每逢亂世,當中央王朝對治下的星域無力管控的時候,血葡萄就會橫空出世。
有多少在那場旱災中顛沛流離中散盡家財,一蹶不振,又有多少人徹底死去。
不堪的一幕被埋藏在戰火紛飛的歷史中,猛然翻檢出來字字泣血。
時轉勢移,星歷前37年的曼尼伯爵在更疊了王權之后仍是曼尼伯爵,馬照跑舞照跳,帝國只是承襲了一種特殊的美酒——血葡萄。
幾百年過去,星歷前37年的曼尼特幾近售罄,曼尼特星的領主就籌謀著再“種”一季血葡萄,于是雨水再次傾倒入海,那顆陸上綠地覆蓋率超過70 %的星球按部就班地枯萎下去。
良田再次枯萎,土地再次龜裂,無數居住在曼尼特星的人哭嚎、呼喊,然而數十億人的呼聲被看不見的墻壁阻隔、肢解,沒有在星際微博上翻出半點浪花。
不算小型衛星和礦星,帝國掌管上萬顆宜居星,每天發生千千萬萬災禍,可惜能被民眾知曉,流傳于網絡間的只有寥寥幾件。
多數災禍被海水般的信息沖散,沖淡,泡的面目全非,不為公眾所知。
這種狀況在藩鎮化日益嚴重的帝國并不罕見,如今的帝國貴族在領地里擁有充足的自治權,他們只需要繳納足夠的稅金,向皇室臣服即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觀念已經淡化,封地是貴族的私產,倒是可以念一句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
別看帝國拉胯,聯邦能跟這樣的帝國一打就是百年,屬實是半斤對八兩,大哥別笑二哥。
宋衍處置曼尼伯爵、溫森子爵幾人用的也不是制造災禍的罪名,在如今的帝國和聯邦,這樣聳人聽聞的慘案并不能被治罪。
貴族都是玩弄程序的好手,即使做下了那樣聳人聽聞的大案,但構成慘案的每一步又都是報備過的,有人背書的。
替他們背書的那個人又是宋衍絕對不能去碰的,很可能就是仍然被蒙在鼓里的皇帝陛下。
好在,利益是他們永遠繞不過去的那道坎。
宋衍給幾位爵爺安的罪名是拒繳稅金。
即使是這樣的罪名想要安在貴族頭上也不容易,臺面之下不知有多少利益扯皮、交換和算計。
至于曼尼伯爵,哦,現在只能稱之為原曼尼伯爵,他造的那些災厄在被奪爵之后或許會被清算。
……也或許不會。
太多事情被隱在臺面之下。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樣簡單樸素的愿望想要成真卻不容易,何況帝國已經老邁,許多事情已經無力去做。
俞恬穿過來那天就知道,這個世界跟自己八字不合。
從三觀到身體沒有一樣不在排斥,但她也一路走過來了,遇見了宋衍。
俞恬知道宋衍也不喜歡。
所以她會幫助他,允許他利用她。
直至死亡。
……
次日,清晨。
俞恬站在鏡前。
她已經穿好軍禮服。
禮服熨燙整齊,她卻用手撫過每一片衣角,試圖讓它們看起來更加熨帖平整。
拿起軍腰帶微微勒住腰身,不知為何,俞恬忽然想起初見宋衍的時候,那時omega伏在泥地里看不清面容,唯有那段腰又細又韌。
俞恬已經知曉什么叫不盈一握,無數次她的手指按在那段腰上,感受手指下細膩的肌膚由緊繃到柔軟,最后沒有骨頭般任她施為,他睜著水霧蒙蒙的眼,縱容地看著她,任由她在雪白的皮膚上留下鮮紅的指印。
金黃的綬帶懸于胸前,俞恬一根一根捋順,試圖讓金黃色的裝飾物保持在最完美的弧線上。
最后她戴上軍帽,將額前的短發歸攏進帽子里露出眼睛,人瞬間清爽起來。
她仍然站在鏡前,腦中想象著那人于眾人面前加冕的畫面,眼睛卻盯著鏡子里的女性alpha ,不放過臉上一絲一毫情緒變化。
盯著加冕典禮的鏡頭和眼睛千千萬萬,她不能流露出半點不合時宜的情緒。
當最后一絲柔軟的情緒也從眼中褪去,確信鏡中的人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沒有破綻之后,俞恬才轉身走出臥室。
她只是個盛裝打扮,卻冷眼旁觀加冕典禮的軍官。
僅此而已。
俞恬下樓的時候,迪亞已經到了。
年輕的男性alpha同樣穿著簡潔的軍禮服,肩背筆挺地站在樓梯前的長廊下,仿佛沐浴在陽光下的白楊樹,枝椏舒展,生機勃勃。
迪亞眼中,俞恬一步一步從陰影中下來,露出一張冷淡,卻秾麗至極的臉。
見到她的臉時,即使身為alpha的同性也很難不驚艷,以至于總是下意識忽略她臉上冷淡的神情。
見過頭兒穿禮服的樣子,迪亞還是覺得她適合軍裝,一屋子的禮服裙子,只有那條深藍帶有寶石鏈條的裙子最適合她。
那張咬住楚郁脖子的照片出現在公眾面前之后,不知多少人被照片里的人迷住。
昏暗的燈光打在女性alpha身上,黯淡的底色更顯得女性alpha肌膚瑩白,衣裙華貴。
雖然有些不對,但除了楚郁的鐵粉,許多路人被那張照片的主人攝住魂魄不自覺偏移立場,顏值悄悄站上正義的高地,哪怕照片的主人正在恃美行兇,血跡飛濺半空。
俞恬在公眾面前的形象一直很好,種種因素加持之下,錄像出現之前輿論仍然沒有徹底倒向楚郁。
等到周宣把全程錄像放出來,之前只敢悄悄歪屁股的路人粉腰桿瞬間硬了,風向調轉只在瞬息之間。
可惜直到此時,皇室對俞恬能否繼續擔任機甲師師長仍然沒有半點回應。
迪亞知道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
年輕的alpha撇了下嘴角,不懂元帥的想法。
風波正盛的時候保持沉默也就罷了,為什么風頭都快過去了也不表態?
明明是惠而不費的事情,花不了多少力氣。
迪亞嘆了口氣,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家頭兒和元帥之間的關系已經冷掉渣了,明明不用花多少力氣就能緩和關系的事元帥也不愿意去做。
……很快該稱呼那個人為皇太子了。
“在想什么?”
說話間俞恬走到迪亞面前,好笑地看著已經神游天外的副官。
迪亞有一瞬間慌亂,支吾一陣企圖蒙混過去。
雖然頭兒跟元帥的關系很一般,但不論對哪一方迪亞都說不出半句惡言,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如今站在立場近乎敵對的兩端只是因為造化弄人。
最近迪亞開始沉迷游蕩在某個邪門的超話里。
沒想到現實里互相敵對,見面時只是例行公事全程冷臉的兩個人,被P在一起的時候竟然格外相稱。
一個黑發黑眸,一個銀發灰眸,當他們在技術的加持下相擁在一起時,就像夜晚和月亮般和諧,男的美女的颯。
有個太太緊跟時事,把那張處于爭議旋渦的圖片里的男主人公P成元帥,暗淡的黑發變成瑩瑩銀發,楚郁因疼痛扭曲驚駭的臉,變成元帥招牌式的淡漠。
嗚嗚嗚……那沖擊力和性張力,迪亞當場捂住狂跳的心臟,狠狠點贊收藏。
他吃得簡直太好啦!
宿命感和氛圍感簡直絕了!
風向調轉后,迪亞刷了幾篇糧意猶未盡忍不住親自操刀,全程姨母笑寫了一萬字扔在超話里。
長荊構造特殊,在超話里產糧的太太特別喜歡寫密道梗。
迪亞結合俞恬的作息隨便寫了兩篇,比如與眾人聚會后借口拿快遞,其實跑去跟元帥幽會,又或者元帥從密道走出來,安撫還在易感期的某人。
至于信息素厭惡癥?那是什么?沒見過!
相愛的兩個人必須沒有阻礙!
或許是因為他就在俞恬身邊,又熟知長荊和軍務,迪亞寫起來細節來得心應手,還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
只一晚上迪亞就收到好幾個打賞,迪亞一看,是幾個經常活躍在超話里的馬甲,經常留言點贊鼓勵太太們產糧。
迪亞只是一笑,他在乎的并不是超話里的鼓勵,迪亞想要他打從心底里敬重,喜歡的兩個人在一起,那樣他就不用再糾結,不用再擔心,世界仿佛都變得充滿希望和陽光,變成了最好的樣子。
他想要那樣的世界。
不少人留言說他寫的跟真的一樣。
迪亞忍不住傻笑,他也希望是真的,他想要那樣的世界,向往得忍不住用文字描述出來。
迪亞把文下留言刷了一遍又一遍,一不留神天就亮了。
走近的腳步聲打斷迪亞的思緒,羅伯特上前恭敬地行禮:“主人,卡爾烏斯將軍的車已經抵達。”
俞恬一頓,微微點頭,邁開長腿走出門廊。
聽見奧德·卡爾烏斯來了,迪亞的心情瞬間灰敗下去,暫且把那些冒著粉紅色泡泡的臆想藏進腦袋里,亞麻色頭發的青年快步跟上女性alpha的腳步。
還好他一直悄悄的磕,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不然迪亞還真不好解釋自己怎么忽然就磕上這么邪門的CP 。
但他忍不住呀!
他有多喜歡元帥,就有多討厭卡爾烏斯,可是在維納星這些天他不是在花廊下給頭兒和卡爾烏斯站崗,就是跟著他們坐進懸浮車。
一定是不好的東西接收的太多了,他才忽然迷上那個邪門的超話。
好在頭兒有信息素厭惡癥,卡爾烏斯雖然是beta,但某種意義上跟元帥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唉,他究竟在想什么?
除非他們能像安玄那樣……
俞恬走向停在樹蔭下的黑色懸浮車,卡爾烏斯的懸浮車玻璃經過特殊的光學處理,和俞恬在莫耶星的那座公寓一樣,從外面看不見里面的狀況,只是比起公寓的玻璃門,懸浮車的窗玻璃兼具防彈效果。
這里的彈并不是指子彈,而是導彈和高能射線。
還未走近,黑色懸浮車的門自動打開,卡爾烏斯身著月白色軍禮服笑吟吟地看向俞恬,和他的笑容一起撲上來的還有他的信息素。
甜膩的玫瑰味。
不算濃,卻足以讓俞恬肌肉緊繃,瞳孔縮緊。
俞恬的反應令卡爾烏斯惡作劇般笑了起來,綠色的豎瞳寫滿了有趣。
他問:“這么興奮嗎?聞到信息素的時候,你的臉色都變了。”
俞恬在車門前停步,烏沉沉的目光淡淡掃過卡爾烏斯,語氣和神情都很克制,只道:“如果殺戮也算興奮的話……是的。”
卡爾烏斯仰頭大笑起來,等到他終于笑夠了才按下車里的換氣系統。
迪亞小步跑到副駕,在他的心里,堅決不能把頭兒單獨留給奧德·卡爾烏斯,那可太危險了。
收斂信息素后,卡爾烏斯笑著向俞恬招手:“好了,不鬧你了。上來吧。”
俞恬垂眸,坐進懸浮車的時候迪亞已經在前排扣好安全帶。
be息素通常不具有攻擊性,懸浮車內置的信息素清除系統在設計的時候沒有針對be息素,只能通過最原始的通風措施消減甜膩的味道。
好在懸浮車的換氣系統給力,沒一會兒車里的玫瑰味散了大半,余下的那點對俞恬來說尚且可以忍耐。
卡爾烏斯微微側頭,冷翡翠般的豎瞳微微瞇起,仔細審視俞恬,他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喜歡看見女性alpha因他露出忍耐克制的神情。
禁欲感也莫名的勾人。
只能說人好看,不論怎樣都是好看的。
奧德·卡爾烏斯慢悠悠開口:“這些天你在榴榭莊園里過得倒是滋潤,就那么確定我會保下你?”
俞恬只是語調平靜地說道:“我對將軍還有用。”
奧德·卡爾烏斯失笑,“你倒是自信。”
紅唇微勾,俞恬笑意清淺,抬起一雙烏沉沉的眸子與他對視。
“我值得。”她道。
黑發青年斜倚著看向俞恬,女性alpha的脊背仍舊挺得筆直,哪怕在充滿甜膩香氣的懸浮車里。
綠眸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奧德·卡爾烏斯微微點頭:“的確,比起愚蠢的曼尼伯爵,你可以給我更多。血葡萄什么時候都能釀造,一只精悍的機甲部隊現在卻只有你能給我。”
“如您所愿。”
奧德·卡爾烏斯笑了,不再去提曼尼伯爵,忽然道:“既然你能習慣alpha和beta的信息素,克制自己不做出暴力行為,想來只要繼續治療下去,最終,你對信息素的耐受力能夠接近正常人。不提AB兩種信息素,我的醫生對你的狀況進行過估算,現在你對omeg息素的耐受力也有提升,對嗎?”
俞恬微微點頭。
卡爾烏斯微微傾身,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女性alpha微垂的眼眸,她只是微微回避,透過濃密的眼睫仍然可以看見女性alpha驟然緊縮的瞳孔。
卡爾烏斯輕笑:“別怕。”
俞恬:“……”
“這次時間緊,宋衍一天都不打算在維納星多待,加冕典禮之后宋衍就會啟程返回長荊,明天你就得隨他一同離開維納星了。”
俞恬沒有說話,卡爾烏斯卻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繼續說道:“對你來說,針對某個人的信息素進行專項訓練效果會好些。”
俞恬擰眉:“什么意思?”
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我讓醫生提取了一些信息素,剛才已經交給羅伯特,讓他拿回榴榭莊園了。我的信息素味道你喜歡嗎?”
俞恬無奈:“將軍,你知道的。我有病。”
言下之意,就是不喜歡了。
聽見俞恬的回答,坐在前排的迪亞狠狠咬住舌尖才能讓自己不笑出來,忍得辛苦極了。
不算婉轉的拒絕并未令卡爾烏斯生氣,醫生已經提醒過奧德·卡爾烏斯,俞恬很可能會抗拒,每個人都想待在自己的舒適圈,俞恬的狀況能維持正常已經難得,專項訓練意味著額外的付出。
就如他也不愿切掉自己腺體去適應俞恬,那么就只能讓俞恬慢慢地適應他。
奧德·卡爾烏斯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病人要乖乖遵醫囑,這是命令。”
說罷,奧德·卡爾烏斯好整以暇地看著俞恬,在俞恬煩躁地按壓鼻梁的時候綠眸忍不住浮出一點笑意。
仿佛看見了被困囚籠的獸類,焦躁地踱步卻又無計可施。
卡爾烏斯發覺,他已經開始享受將野獸慢慢馴服的過程。
男性beta傲慢地笑了,用貴族特有的腔調說道:“告訴我,你會照做。”
既像是在調情,又像是在命令。
女性alpha抿了下唇,扭頭看向窗外,漫山遍野的紫藤在眼前飛掠而去。
卡爾烏斯不急,視線落在女性alpha的后腦勺上,女性alpha脖子纖韌,薄薄的皮膚下隱隱看得見筋絡。
優雅,卻又不失力量感。
短發將將蓋住后頸的腺體,引人探究。
可惜今天他已經將她惹惱了。
但他才是拿著皮鞭和食物的馴獸人,無論怎樣強大得獸類,無論怎樣野性難訓,他都有足夠的耐心和資源,用權威和利益去調教那只美麗的野獸。
良久,靜謐得只聽得見呼吸聲的懸浮車內傳來一聲很輕的應諾。
從始至終,卡爾烏斯嘴角噙著勢在必得的微笑。
俞恬看向窗外,其實她并沒有如表現中的煩躁。
卡爾烏斯不是今天才對她表現出興趣,貴族慣于掠奪,卡爾烏斯對她的手段已經稱得上溫柔,他并沒有太過緊逼,表現出十足的耐心。
一方面是因為她確實有病,更重要的是卡爾烏斯還需要她的效忠,他需要穩住她手中的力量。
明天她就要和宋衍返回維納星了,遠離卡爾烏斯之后,她所需面對的只是隔幾日聞一管甜膩的be息素罷了。
再一次,俞恬覺得有信息素厭惡癥也不錯,至少在面對貴族赤裸的欲望時,信息素厭惡癥是塊過于好用的擋箭牌,讓她游刃有余。
俞恬只是越來越清楚,并非隨便一個人的信息素她都情愿忍耐。
哪怕根本不需要竭盡全力。
她有些想他了。
想念他的溫度。
……還有甜軟的味道。
第107章
正午, 九點。
皇家禮堂。
一扇又一扇彩色玻璃裝飾的格柵直達穹頂,用七彩琉璃拼接出帝國厚重的歷史。
從開國的豪情、艱辛,到每一任皇帝的功績,隨著帝國的延續和時間的推移,這里的彩色玻璃還會繼續增加下去。
早有司禮監算好了時辰。
無數鏡頭隱藏在禮堂的各個角落,聚焦在這一刻。
吉時一到, 優雅恢弘的禮樂聲響起,回蕩在禮堂中,莊嚴肅穆。
懸掛在七彩玻璃中的人影仿佛也在看著地上的生靈。
儀仗漸次從高大的月白色拱門中走出,他們身穿統一卻華貴的禮服,打著皇室的旗幟,手捧禮器。
俞恬不是貴族,在這場盛宴受邀的人群里屬她地位最低,就賴你侍立在兩旁的侍者也都是子爵家的孩子, 是爵位的繼承人, 但俞恬仍是平民, 沒有任何爵位傍身。
在皇家盛大的典禮中, 俞恬只能站在禮堂的末尾,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
隔著發色各異的人頭,俞恬只能隱約看見長長的儀仗緩緩行進。
忽然, 人群中傳出淺淺的抽氣聲。
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 匯聚在一起卻猶如號角,對世人宣告典禮的主角已經步入禮堂。
俞恬抬眼,于人群中看見了宋衍。
他穿著銀白的禮服,上面用金線細密地繡著典雅的章紋,身后拖著華麗的深紅色披風,銀發服帖披散在華美的深紅色披風上。
六名稚童在他身后, 為他托起厚重華貴的披風。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踩在禮樂的重音之上。
不知何時,滿頭白發的皇帝已經身穿華服站在禮堂正中的高臺上,年邁的帝王看向不斷向自己邁進的年輕omega,神色復雜。
今天的禮堂里只有兩個主角,宋衍和皇帝。
其他皇室成員,包括第一集團軍軍長宋柘和宋瀾也只能站在前排觀禮。
俞恬和眾人一起向站在禮堂中央的皇帝看去,即使隔著重重人頭, alpha敏銳的視覺仍然讓俞恬看見了皇帝眼中的情緒。
自豪、惶恐、落寞和解脫……復雜的情緒充斥在那雙渾濁的眼睛里。
可既然站在最后一排,只見過皇帝兩次的她都能看得出來,那些站在皇帝幾步遠的大貴族和人精們,又有哪個能瞧不出皇帝復雜的心理呢?
俞恬身邊,也不知是哪家的眷屬,一直在俞恬身邊聊皇室的八卦。
他們的聲音可以被站在旁邊的俞恬聽見,卻又會被恢弘的樂曲聲蓋住,不會擾亂禮堂內的秩序。
在他們的竊竊私語中,俞恬得知最近大皇女一直很安靜,哪怕知道宋衍要被封為太子,哪怕在宋瀾面前隱隱奚落的人并不少,大皇女也沒有被刺激得鬧出亂子。
因為支持大皇女的陳家已經倒向奧德·卡爾烏斯,陳家的生產線,正流水般地生產新式機甲,將那些機甲源源不斷地送往長荊。
一直占據正宮位置的陳姓皇后回去大鬧一場,卻沒有得到家族半點憐惜,曾經雍容的皇后已被家族拋棄,失去了家族支持的皇后日夜啼哭,病倒多日,纏綿病榻的皇后已經沒有力氣出席今天的典禮。
宋瀾向來自傲,卻將那些奚落和屈辱全都忍了,然而大皇女不敢去觸怒皇帝和宋衍,不代表宋瀾就會在其他人面前收斂脾性。
心中的郁氣無法對著正主發泄,宋瀾便朝著可以發泄的人去了,其中就有宋衍曾經的副官,與宋衍一同長大的玩伴蘭斯。
俞恬靜靜聽著,身邊的貴族親眷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述說蘭斯最近的慘狀。
布克·林特死后,林特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衰落了下去,林特家被查出參與了軍械倒賣,人贓俱獲之下,布克·林特的孩子們竟然沒有一個幸免全都被抓了進去,很快他們就被軍事法庭處置,許多人受到了牽連,雖然沒有立時處死,日子卻也很不好過,其中也包括宋衍的玩伴蘭斯。
蘭斯不僅曾經是宋衍的副官,還是宋衍童年的玩伴,按理說他們之間的情誼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可是出了事,蘭斯卻沒有去找宋衍,反而跪求到宋瀾面前, 據說那天下著大雨,蘭斯的酒紅色禮服上卻沾滿了泥,他在宋瀾面前苦苦哀求,只希望宋瀾能出面說和幾句,讓軍事法庭放過他的伴侶。
這些日子宋瀾正煩著呢,哪里會幫宋衍的人?
大皇女只是淡漠地讓仆從將蘭斯撐起來,將人打包送到了軍紀處,只道蘭斯和利特家關系緊密,不如一道好好查查,看看還有沒有遺漏。
這一查可好,又連累了一大批人進去。
原本逃過一劫的蘭斯,就那樣被牽連進去,生死難料。
林特家人丁并不旺盛,布克·林特的子侄先后被抓入獄,好好一個伯爵爵位竟然陷入無人繼承的境地。
已經隱隱有風聲透出來,再過一段時間,林特家的爵位連同封地會被皇室收回。
俞恬默默聽著,心里知道這些話多半是有人借由那幾人的口,故意想要講給她聽,曾經的副官有難,寧肯去求宋衍的對頭,也不愿意去求宋衍,凸顯宋衍的刻薄寡恩。
宋衍對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都如此薄情,如果被宋衍知道了她曾經擊落了那艘星艦,又怎么會放過她呢?
可惜那個想要把話帶到她耳邊,誘導她的有心人,不知道她和宋衍之間真正的關系。
俞恬聽著那些人小聲議論,任由那些人用眼角的余光小心地打量她,心底卻一片平靜。
宋衍從未在俞恬面前提起過蘭斯,以俞恬對宋衍的了解,蘭斯若真是個好的,宋衍定然不會吝嗇伸出援手。
可蘭斯曾經是宋衍的副官,出了事又去求到宋瀾面前,卻獨獨不敢去找宋衍,不由讓俞恬懷疑,蘭斯是不是也參與了那場毒殺。
這樣一想,俞恬只恨不得蘭斯立時死了才好,好在倒賣軍械歷來是重罪,蘭斯能被牽連進去,本身就難說是清白的,也許很快蘭斯就會和他的伴侶一樣,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
恢弘的樂曲壓住蜂鳴般的議論聲,俞恬收斂心思,向宋衍看去。
年輕的omega在莊嚴的曲調中緩緩行進,走向佇立于高臺之上的男性alpha ,跪在蒼老的皇帝面前。
皇室的禮官高聲唱念頌詞。
跪在皇帝身側的侍者抬手,高高舉起帶著紅色絲絨的托盤,皇帝抬起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手,珍而重之的撫上金紅底色,鑲嵌著無數寶石的皇冠,皇冠的正中嵌著一顆碩大的月白色寶石。
皇帝低頭,看向跪在身前,卻仍舊脊背挺直的omega。
年輕的omega微微垂首,柔軟的銀白色長發順從地披散在紅色的披風上,仿佛他的人也如表現出來的那般乖順。
皇帝蒼老的嘴唇露出些微笑意,他問道:“宋衍,你是否愿意莊嚴承諾,宣示守護帝國的子民?”
銀發omega垂著頭說:“我愿意。”
清冽的聲音分辨不出情緒。
皇帝又問:“你是否愿意常懷慈悲之心,盡己所能守護帝國的秩序?”
銀發omega仍垂著頭,聲音中帶著莫名的平靜,他回答:“……我愿意。”
皇帝最后問:“你是否愿意竭盡全力維持并守護帝國的律法?”
纖長的眼睫遮住了omega眼底的情緒,他的語調仍舊平靜,回答:“我……愿意。”
皇帝微微點頭,面向眾人的時候聲音也不由自主地軒昂起來,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帝國第十三世皇帝宋橋宣布,封宋衍為太子。”
禮堂內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應諾聲,眾人紛紛行禮。
卡爾烏斯沒有完全俯身下去,男性beta的嘴角噙著從容閑適的笑意,一雙綠眸嘲諷地看向宋衍。
即使成為皇太子又如何?
即使奪了幾個貴族的爵位封地立威又如何?
即使宋衍坐上了那個王座,也只是貴族的傀儡,承擔了皇冠的重量,手握了帝國的權杖,他就只能被帝國的契約和律法束縛。
被貴族愚弄、操控,卻仍要維護貴族利益。
因為貴族的效忠才是構成王權的基石。
這一局看似是宋衍立了威,也不過是在大貴族的允許之下。
綠眸微微揚起,奧德·卡爾烏斯輕蔑地看向戰力在高臺上的父子,目露嘲諷。
且看著吧。
看誰才是笑到最后的那個,一切才剛剛開始。
俞恬站在最后,自一排排潮水般倒下去的人頭中看見華貴的皇冠被皇帝重重壓在宋衍頭上,爬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為他微微扶正沉重的皇冠,蒼老的臉上露出落寞又解脫的笑意。
俞恬隨著人流彎下腰去,用帝國的禮儀見證他的加冕。
皇帝雙手捧起鑲嵌月白色寶石的金色權杖,鄭重交到宋衍手中。
年輕的omega拿起權杖,沉重的王冠令他不得不高昂起頭顱,如此才能避免皇冠掉落。
當他起身面向眾人那刻,目光越過眾人目視遠方,遙遠的曼尼特星幾近干涸的陸地上,終于落下三年來第一滴雨。
豆大的雨點砸進干燥的土地里,只在干黃的土層上打出一個隱約的點子,土地只洇濕了短短一息就瞬間蒸發干凈,地面仍舊干燥無比,世間仿佛再也沒有那滴雨水的痕跡。
有人似乎被雨點砸到了,他愣了一下,慢慢仰頭看向天空,低矮的天空中聚了些灰色的云彩,然而這些年,比這更厚的雨云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一開始他還會興奮,還帶著期盼。
可是到了最后,哪怕雨云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哪怕強烈對流引起的風狂躁地吹起地上的沙塵,可到了最后,雨水總是不能下來,所以天上那一點云層又怎么會有雨?
得等到這一季的葡萄成熟,等到它們被收割……
所以剛才的雨點應該只是他的錯覺。
就是錯覺。
那人這樣想著。
眼中剛剛升起的一點期翼復又麻木下去。
于是更多的雨點砸下來,砸在他的衣角上,很快又蒸騰在干燥的空氣中,砸在他溝壑叢生的皮膚上,他疑惑地抬起手輕輕一擦,那點水汽便輕易消失在簡單的動作中。
有人從破敗的建筑中跑出來,跪在泥土里,老人不明所以第看著她,可是緊緊幾息之后,暴烈的雨點開始打在她的臉上,身上,她卻混不在意,伸出舌頭舔舐從天而降的甘霖。
更多,更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臉上、身上,也砸在老人紋路縱橫的手掌上,砸在干燥的土地里,激的灰塵四起,土氣彌漫,一點、兩點、許多點,干燥的泥土饑渴地吮吸著水汽,直到水汽徹底濕潤熾熱的焦土。
“下雨了!”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他閉上眼睛,水流自他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淚是雨。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和雨水一起抵達曼尼特的還有帝國的運輸艦,運輸艦上承載著滿滿的營養液和飲用水,帶著生的氣息和活下去的希望。
曼尼伯爵被奪爵后,帝國的觸手終于再次探入這顆豐饒的星球,取得這顆星球的掌控權。
俞恬站在后排的角落里,越過重重人頭阻礙,依靠alpha敏銳的感官關注著宋衍。
高臺之上,陽光透過穹頂的七彩玻璃照射下來,他身著滾著金線的銀白色衣袍,站在七色光斑里,夢幻美好得像停留在人間的月光。
彩色玻璃因日光呈現出斑駁夢幻的色彩,然而在帝國溫柔的月光面前,那些色彩只是他的陪襯。
銀發omega本身就是一團光亮,散發著溫柔卻堅定的光線。
俞恬不舍地收回目光,令自己看起來就像個冷淡的屬下。
如果即將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不是宋衍,俞恬會開始思考該倒向誰,或者干脆告老跑到偏遠的星球躲起來,現在的她已有退路,不再是沒有半點議價空間只能上前線的士兵。
哦……她想的或許有些多,如果沒有宋衍,她應該早就死在某次戰役里了。
俞恬對這個帝國沒有半點好感,也沒有半點想要效忠的心思,她想做的只是護住她的伙伴,和他們一起活下去。
她是個現實的人,一開始她想做的只有這么一點。
可即將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是宋衍,當他拿起權杖面向眾人高高在上,睥睨四方的時候,俞恬卻想起宋衍失憶的時候。
那時,失憶的他哭著說,屬于宋衍的一切已經被分食干凈了。
他問,只做宋年不行嗎?
那個時候俞恬搖了頭,她執意,急切地想要宋衍回到皇室,只有那樣她還有其他機甲戰士才能活下來。
事實證明俞恬的判斷是對的,如果宋衍沒有回到皇室將殘余的機甲戰士整編成機甲師,奧德·卡爾烏斯只會繼續把有血有肉的機甲戰士當成消耗品使用,直到最后一支機甲部隊也被戰爭消滅。
是她處心積慮讓宋衍回到王室,回到如泥潭一樣四處無著,只能狼狽掙扎求生的地方。
是她讓宋衍回到王室,看著他捆縛住手腳,站在七彩夢幻的囚籠里,卻只能高昂著頭顱。
宋衍分明可以讓她成為他的嫡系,從頭到尾打上他的烙印,卻始終將她置于囚籠之外,給她隨時可以轉身離開的自由。
可是她卻再也無法離開。
她會幫助他,傾盡所有。
……
彩色玻璃拼接的格柵和穹頂道不盡帝國的歷史,太多秘密和骯臟掩藏在時間的長河中。
宋衍站起來直視前方,沉重的寶石皇冠令他只能昂首,稍有偏移皇冠就會跌落。
女性alpha站在重重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宋衍卻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剛剛挺直腰桿,遙遙向他看來。
一如高臺下無數人般,黑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旖旎情愫。
可是在見到那抹身影的瞬間,宋衍的眼睛卻熱了起來。
那是他的alpha。
原本她可以選擇留在莊園里,躲過貴族的暗算,卻選擇以身入局,以命為棋,為他創造出籌碼,令他可以周旋在卡爾烏斯和艾米里埃之間,得到原本不可能得到的讓步,最終他剝奪了有大貴族支撐的曼尼、溫森等人爵位,讓皇室再次接管了那幾顆滿是傷痕的星球。
那是她能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
她將生死交在他的手中,甘愿成為他手中的棋子。
她也僅是血肉之軀,卻甘愿涉險,令千萬人免受水深火熱之苦。
俞恬,他的alpha,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
如果世事如棋,那俞恬就是他最珍視的棋子,哪怕宋衍自己在棋盤上碎掉也想要保全的那一顆。
只要她仍舊愿意予他注視,無論這場典禮下藏著多少卑劣的算計,都是圓滿的。
宋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洶涌的熱意已經散去,目光已從她身上移開,他仍舊是眾人眼中冷淡矜貴的皇子。
當標志著禮成的恢弘鐘聲響起時,網絡沸騰了。
這場面向所有帝國子民直播的加冕儀式被成千上萬人關注著,宋衍拿起權杖,長身玉立的身影同步出現在無數等待在光屏前的帝國子民眼中。
【啊啊啊啊!皇太子殿下! 】
【好美! 】
【我宣布我是皇太子殿下的狗! 】
【滾!還輪不到你! 】
【我感覺有一瞬間,太子殿下的眼睛紅了。是我眼花了嗎? 】
【坐標曼尼特星,這里下雨了,大家都準備了工具在接雨呢。感恩太子殿下,他一定會成為仁慈的君主。 】
【咦?我怎么能發言了? 】
【我也是!之前一直被屏蔽來著!帝國的運輸艦到了,還有戰艦!帶著營養液和飲用水,已經下發到街道了,等會兒我就去領,據說還有重建費用,會下發到每一個人! 】
【天吶! 】
【和太子殿下有什么關系? 】
【傻啊!前天曼尼伯爵剛被擼了。 】
【都什么年代了,想要改變大氣環流的辦法多了。帝國戰艦一去不就下雨了嗎?呵……】
【嘖。 】
【咦?什么時候帝國的戰艦可以去貴族的封地了? 】
【這不是曼尼伯爵不開眼,拖欠了帝國五年稅金,曼尼特星球直接被皇室接管了,戰艦當然可以去。 】
【嘶——】
【嘶啥,屬蛇的? 】
【這……我不是貴族,其實我也覺得他們太過分了。可爵位這么輕易就被奪了,貴族們會怎么想? 】
【哈!連年戰爭就不動搖了嗎?莫耶星慘成什么樣大家都看見了。之前那么多沒看見的還不知道咋樣呢! 】
【人間煉獄!肯定.JPG】
【提亞星公民點贊!我聽說當初也是某個伯爵聯合貴族向皇室逼宮才導致提亞星域那次潰敗,皇太子殿下也失蹤了好長一段時間。 】
【高層斗爭咱不懂,反正我是皇太子殿下的狗!最純正的顏狗! 】
【狠狠點了,他真的是夢中情O。 】
【沒看錯的話,上面也是omega來著? 】
【怎么? omega就不能有夢中情O了嗎? 】
【呃? ? ! ! 】
【哈哈哈哈哈哈……】
在網絡的一角,某個CP超話里一位太太悄悄更新了。
【凝望.JPG】
微博下立刻活躍起來。
【哇咔咔,我就知道今天有糧!不枉我刷了這么多次! 】
【天才剪切!這微紅的小眼神!那一低頭宣示的忠誠!頂級宿命感! 】
【啊這? ! 】
【天吶!太太好會P !中間那么多人頭全部被P下去了,空曠的禮堂只留下皇太子殿下和俞恬少將!就像君主在接受騎士的效忠!愛死啦! 】
【誤入!你們醒醒! 】
【哎嘿嘿,就說有沒有宿命感! 】
【不是,可是!我是俞恬的粉絲,直播我一直在看,俞恬她完全不是這樣啊!我凌亂了!我再回放看看。 】
【懂咱們都懂,不要那么認真,這不是可衍可恬超話嘛,要理解大家合理的想象。 】
【可是……】
【正常網友眼中直掉冰渣的太子&少將.JPG 】
【可衍可恬超話里醬醬釀釀的少將X太子.JPG 】
【哈哈哈哈……】
【你不但懂P圖,還懂描述。 □□.JPG】
【還能這樣? !驚悚.JPG】
【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對吧? 】
【俞恬粉絲是吧,就說你想不想你家少將和頂頭上司關系好點吧!邪笑.JPG 】
【這么說……讓我很難拒絕啊。 】
【是吧是吧!加入可衍可恬超話!這里氛圍超好~】
【那幾個經常打賞點贊的跑哪里去了? !我簡直不敢想象,看到太太產的糧他們該有多激動! 】
【可能還在刷視頻吧!嘿嘿……今天可是兩人難得同框的大日子! 】
第108章
加冕典禮第二天晚間時分, 俞恬終于踏上歸途返回長荊。
俞恬沒有參加典禮當天的晚宴,因為她實在不想再見到奧德·卡爾烏斯了。
與其被卡爾烏斯往返接送,不如待在榴榭花園早早睡下來得清靜。
那位將軍忽如其來的熱情實在讓人頭疼,奧德·卡爾烏斯仿佛聽不懂俞恬的拒絕,即使她的拒絕并不委婉,卻完全沒有被卡爾烏斯放在心上。
很明顯, 奧德·卡爾烏斯并不在乎俞恬的情緒,不管俞恬喜不喜歡,想不想要,奧德·卡爾烏斯想滿足的只是他的欲望。
這樣自我而傲慢的人, 俞恬兩輩子也是第一次見。
站在星艦的舷窗前, 那顆蔚藍色的宜居星正在快速遠去。
地面隱隱震動起來,預示著俞恬搭乘的星艦即將進入躍遷通道。
很快俞恬就要和維納星說再見了。
推掉皇室的晚宴對俞恬來說半點不難。
如俞恬這般爭議在身又有隱疾,像個定時炸彈一樣的人,只要稍稍推卻,主辦方就會欣然應下,既不會攪起風波,也不會傷了彼此的面子。
以后每一個春假,俞恬都可以拿身體做借口,推掉繁瑣的晚宴。
只是可惜, 她多半無法推掉卡爾烏斯的邀約。
想到這里,俞恬隱隱煩躁起來,比聞到不喜歡的信息素還要煩躁。
對俞恬而言,參加盛大的宴會比上戰場還要折磨人,處處裝點得華貴夢幻的宴會,仿佛是一座藏了無數猛獸精怪的幽暗叢林,而她只是一只被剝去鎧甲和武器,受人覬覦的獵物。
俞恬微微勾唇,直到現在,她在某些人的眼中仍是可以任意宰割的獵物,可惜獵物在步入叢林之初就已經有了準備,她有熟悉叢林規則的伙伴,早早就已經有了謀劃,不知不覺就讓獵人吃了虧。
可是,俞恬越來越不耐煩這樣的表演,按照俞恬的本性,她更想要絕對的力量,想要真刀真槍拼殺的快感,而不是這樣的委屈求全,用盡心力,幾經輾轉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這樣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雙方的實力。
那些讓步,全都是在對方可以承受范圍里的交易。
……好在也算解了糾纏在那人心頭上的一塊心病。
可想到那個人,俞恬的心又軟了幾分,誰不想要絕對的力量呢?
如果可以,那個人也不會想要將她放在現在的位置上,任由她搖擺那個人的心里面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俞恬抬起手解開幾顆扣子,索性又褪掉了軍禮服外套。
反正在星艦上也無事可做,不如睡覺。
至于迪亞……迪亞的房間就在俞恬隔壁,那個曾經沒事就來串門的家伙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從登上這艘返航的星艦起就沒見到迪亞人影。
最近迪亞不知在忙什么,網上的風波開始之后,迪亞臉上的黑眼圈就沒消退過。
按理說,風波已經過去了,迪亞也該恢復正常了才對,可是年輕alpha臉上的黑眼圈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想到那些天迪亞在網上舌戰也算辛苦,俞恬試圖理解,也許……即使風波平息下來,被打亂的節奏想要調整回來也需要時間,可是最近迪亞是有些過于沉迷網絡了。
也不知道迪亞有沒有在補眠,如果回到長荊,迪亞還是繼續現在的作息可不行,弄不好是會出人命的。
想著這些事,俞恬挽起襯衫衣袖,打開水龍頭接了些水,又給牙刷上擠了些牙膏,準備刷牙的時候,玄關處傳來輕響。
莫名的響聲令俞恬拿著牙刷的手微頓,訓練有素的身體本能地緊繃起來,但很快她又放松下來,因為俞恬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一手撐著臺面,一手加快刷牙的速度,當俞恬吐掉漱口水,擦干凈嘴角泡沫的時候,一雙手已經環上她的腰,溫熱的體溫貼上脊背。
“好想你。”
他的頭埋在俞恬的肩胛上,聲音悶悶的,呼出的熱氣卻讓肩胛一片火熱。
俞恬微微偏頭,卻看不見他的臉,俞恬故作輕松地問:“昨天不是才見過?”
俞恬覆上環住她的手輕笑,只是這樣靜靜地擁抱就感覺溫馨安寧起來,仿佛可以擁抱到天荒地老。
他的頭仍舊埋著,聲音也悶悶的:“不一樣,昨天我們隔得那樣遠,不能好好的看你,更不能抱著你。”
他頓了頓,溫熱的臉隔著襯衣料子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胛,近乎撒嬌地說:“也想要你抱我。”
俞恬心頭一跳,宋衍的手已經向下。
他向來是主動的。
俞恬卻抓住他的手,銀色的頭發擦著她的脖子,微微的癢,俞恬啞著嗓子問:“可以嗎?”
被捉住手,宋衍也不惱,俞恬的語調不像是拒絕,更像是進餐前的詢問。
只是過于禮貌,過于克制了。
宋衍貼近她的后頸,輕輕蹭了蹭,清冽的語調里帶了一絲絲的誘,他低聲吹氣:“當然,昨夜的晚宴一直持續到凌晨,返回長荊有許多瑣事要處理,卓歡又被我使喚了一整天,現在已經睡死過去了,現在這艘星艦由千弓掌管。”
埋頭在她的肩膀上,宋衍微笑聽著她啞下去的音調和猛然加速的脈搏,銀發omega露出一絲笑意。
他抱住她,沒有讓她立時轉身,反而在她耳邊吹著氣,輕聲說:“但你不能咬我的腺體,不能散發出信息素,不能失控。我前些天才做過手術,還不能完美的控制腺體,萬一失控弄出痕跡就麻煩了。”
清晰的規則,只是……
“你沒有問題嗎?”
經常控制不住信息素的,可不只是她。
omega在某些時候,似乎完全無法控制,只能任由信息素彌漫在狹窄的空間里。
清冽的聲音里隱隱含著笑意,宋衍輕聲道:“只要我說停的時候,你能停下。”
俞恬:……
一只手撐著臺面,一只手被他握住。
俞恬看向浴室的鏡子里,男性omega緊緊貼在身后,他仍穿著加冕時的繁復禮服,露出半張精致美好的側臉。
口中說著苛刻的規則,他卻完全沒有想要放棄的意思。
俞恬也跟著蠢蠢欲動,低聲問:“現在能放開我了?”
不待宋衍回應,俞恬已經轉身。
不需要去看,只需低頭就能熟稔地含住柔軟的唇瓣。
信息素怎樣都好,她想要親吻他,把他抱在懷里。
僅此而已。
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實在是……
俞恬的嗓音里透著無奈:“怎么穿了禮服來?”
層層疊疊的,好難剝開。
宋衍輕笑,親吻越發急躁的alpha ,灰眸沉醉地半闔,享受般看著她亂忙,眨了眨水潤的眼睛,略帶頑皮地問:“像不像在拆禮物?”
俞恬怨念地咬住他的脖子,“可惜不能像拆禮物那樣撕開包裝紙。”
宋衍輕笑:“不要那樣暴躁,穿上這身也花了我不少時間。”
顯然,宋衍的話語并沒有安撫到略顯急躁的女性alpha,只得了她頗為怨念的一眼,又埋頭在層層疊疊的禮服之間,東拆一顆扣子,西解一根帶子,完全沒有頭緒。
俞恬對這些層層疊疊的東西向來沒轍,宋衍也知道這點,他給俞恬準備了那么多禮服,幾乎每一套都是好穿戴的。
可這是他的加冕禮服,皇室有皇室的規制,不能輕易更改,這件禮服比起卓歡經常穿在身上的禮服還要繁瑣,也格外繁復。
俞恬也格外沒轍。
日后這件禮服說不定會被放進皇室的陳列室里保存,在需要的時候,比如皇室的某些慶典,或許會將禮服當做展品由人參觀,俞恬總不能真的把宋衍的禮服撕了。
女性alpha又奮戰了一陣,實在沒轍,不由挫敗地咬住宋衍的脖子。
宋衍不由小聲抽氣,他推了下俞恬的肩膀,生怕她咬破他的腺體,輕聲安慰:“雖然不能撕,但你的禮物擅長自己拆開包裝。”
宋衍一邊安慰,一邊解開了讓她為難的寶石扣子,層層疊疊的織物次弟跌落在地,笑著看她的目光亮起來。
宋衍熱情地回吻,雙臂攀上她的肩膀。
自從在宴會上知道沒有信息素她也會有反應,宋衍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他們的信息素太過匹配,他是omega,俞恬是alpha,被吸引,想要靠近、擁抱,親近也仿佛天經地義般。
從第一次見面就是如此。
可他卻被拒絕了太多次。
一直以來宋衍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讓俞恬接受,信息素是手段,是借口,是讓俞恬無法拒絕的誘惑。
只要能得到她,宋衍不介意利用。
可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俞恬都在盡力與他撇開關系。
就如俞恬救下他那天說的,她想要做他的下屬。
是他貪戀俞恬身上的溫暖。
宋衍從來不是被動等待的人,想要得到的東西,他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得到,即使失憶了,他的秉性也不會改變。
先是用治療做借口,再是利用她的病癥,他用盡了手段才堪堪留住她,將她留在信息素制造的魔障里,一時遲疑便動彈不得。
而他,不會留給她反悔的余地。
恬恬她終于妥協了,變成他的alpha,任他施為。
俞恬比他想象中更溫暖,更溫柔,她太好了,只要抱住了就不愿放手。
宋衍覺得,他是應該滿足的,可愛戀中的人總是很難管束住貪戀的心,越是喜歡,越是愛戀,就越是想要純粹的喜愛。
這個時候100%匹配的信息素反倒成為阻礙,讓他無法估量這份感情里有多少是純粹的欲,有多少是由衷的愛。
不要說俞恬,就連宋衍自己也不能完全厘清,他并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信息素的omega,俞恬也不會成為一個沒有信息素的alpha。
宋衍只知道自己非俞恬不可。
身和心,全部都是她的。
所以宋衍格外喜歡這樣,不釋放出極致吸引的信息素,像個beta般與她一起。
女性alpha如約定的那般沒有去碰他的腺體,轉而啃咬他的脖子。干凈的空氣里,宋衍卻軟得站立不住,順勢倒在柔軟的織物中。
沒有信息素,她卻急切起來。
不只是她。
他也急切地迎合。
熱。
沒有信息素,他卻熱了起來。
呼出的氣仿佛也帶著白霧。
薄汗透了出來,濕噠噠的黏在繡著皇室章紋的月白色內襯上,就連他也不耐煩身上過于繁復的禮服了,虧他還懷揣著期待的心情穿上,想著她會如何慢條斯理地拆開禮物。
簡直是多余!
金絲銀線織就的華服還在身上,卻在某一刻,他們一同嘆息般呼出了氣,在彼此眼中笑了,仿佛找到了彼此久違的港灣。
一切慢條斯理起來,空氣開始變得粘稠。
沒有信息素,他們像兩個beta,宋衍卻更清晰的感覺到彼此。
他愛她,只需要她。
只用她的唇,她的指,他就能變成一團泥,一汪水,柔軟地承受一切。
不需要信息素,她就能給他足夠的歡愉,他也能自她烏黑的眸中看見沉迷。
宋衍呼吸一窒,溫熱沾上了她的襯衣。
一片空白中宋衍恍惚聽見她在耳邊輕笑,轉瞬將他帶至近乎難以承受的境地。
心臟仿佛要從胸腔跳出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忍不住帶了泣音,讓她停下,予他喘息的空間。
只能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般緊緊抓著她的手,在一片茫茫的白色中尋找她的身影。
即使他本就在她的懷里。
眨落眼中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東西,宋衍在一片朦朧中看見了她含笑的眼。
……
俞恬抱住宋衍,重重他的鎖骨上留下痕跡,聽見他低聲抽氣。
“這里留下痕跡也無所謂吧?反正除了我不會被其他人看見。”
俞恬壞心眼地咬了一口,掃了眼他的反應。
雖然他面上仍舊懶懶的,眼睛紅了一圈,霧蒙蒙的好看極了。
但似乎已經緩過來了。
俞恬舔了下他的后頸,自他做完修復手術后,她還未好好光顧這里。
他完全收斂了味道,一點糯米味兒都聞不到了,更不要說甜絲絲的椰奶味,只是在方才,在某個時刻才忍受不住般透出了點味道。
只有一點點,卻格外勾人。
為了盡快治愈她的病癥,一直以來宋衍都給得很多很足,猛然將信息素收回去,倒是別有一番感覺。
“恬恬!”
宋衍微嗔:“你答應過的。”
俞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她知道不能在這里,不能在星艦上,萬一控制不住要出事的。
“只是舔一舔。”
俞恬聲音放緩了些,有些誘哄的意味,她也有點委屈,整個春假那么長,他們卻只短暫地獨處了一回,好不容易離開維納星,好容易見到糯米團子,卻不能放開來吃。
現在連舔一舔都不讓了。
想一想,俞恬都覺得失落。
“別鬧了。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宋衍無奈地摸了摸俞恬脊背,“再碰腺體很難把持住,我的控制力還沒有完全恢復。”
流連地放開腺體柔軟的皮肉,俞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抬手握住。
至于宋衍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俞恬也沒有辦法。
alpha就是會帶有信息素,不是收斂就能控制的,否則永久標記又是怎么完成的呢?
俞恬啞著聲音問:“還有時間嗎?”
雖是問句,卻是篤定的語氣。
果然,宋衍并未反駁,只是清淺地應了一聲。
他點了下頭,很快又無意識地搖起腦袋,汗濕的銀發黏在緋紅地臉頰上,灰琉璃般的眸子迅速染上霧氣。
“恬恬。”
“嗯?”
俞恬只是抱住他,艷紅的唇噙著一抹淡笑。
白皙的手指卻攥住織物,宋衍咬著唇,遠山似的眉難耐地蹙了起來。
“你……”
“我?”
宋衍漸漸顫起來,眼尾泛紅。
“恬恬,來……”
說完,他別開了臉,不去看她。
俞恬輕笑,輕輕勾撓。
“你可以命令我,太子殿下。”
宋衍咬唇,緩緩睜眼,美麗的女性alpha嘴角噙著揶揄的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宋衍忽然發現,沒有了信息素之后,俞恬變得更從容,也更迷人了。
宋衍的心漏跳了一拍,宋衍喜歡看見她因自己迷醉,也喜歡被她掌控的感覺。
只要是她,無論怎樣都好。
宋衍舔了舔唇,嗓音微微帶著嗚咽,輕聲道:“我命令你,我的機甲師長。”
“遵命。我的太子殿下。”
宋衍閉上眼睛,手驀地攥緊。
……
清晨,迪亞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出艦艙,亞麻色短發剛剛被水濕潤過,眼底還掛著黑眼圈。
睡眠不足并未耽誤迪亞的工作,他快步走進星艦的食堂,取了俞恬和自己的早餐之后,迪亞敲響俞恬的房間。
他的到來很快被系統確認,門自動打開。
女性alpha一身軍裝,眉眼舒展,神清氣爽地站在弦窗前,看起來心情不錯。
“早啊,頭兒。”
迪亞打了呵欠,沒什么精神地打招呼。
俞恬詫異看向迪亞,沒有錯過迪亞臉上的兩個黑眼圈:“還沒恢復過來嗎?昨天晚上你很早就回艦艙了。”
怎么那兩個黑眼圈沒有消減,反倒有越來越黑的趨勢。
反觀俞恬,雖然大半夜都在折騰,但因為在維納星休息得好,小睡了一會兒便又精神起來。
迪亞支吾一陣,到底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不就是看見太太出的那幅【凝望】,一時手癢碼了一萬字,把那天晚宴上發生的事情穿鑿附會一下,杜撰出太子殿下趁機去休息室看望頭兒,詳細描寫了頭兒和太子殿下獨處時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情形,一時間沒有收住,寫得有些多了。
但無所謂,藝術嘛,總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
發出后,迪亞翹首以盼等著時常光顧超話的幾個馬甲點贊,那副【凝望】發表的當天中午,加冕儀式徹底結束后,幾個馬甲就出現了。
迪亞也想要!
可是一萬字發出去后,迪亞刷了整整一晚上,那幾個人卻一起失蹤了一般,一直沒在超話出現。
迪亞怨念極了,抱著被子一直刷到早上。
俞恬嘆了口氣,最近她的副官也不知怎么了,一時沒精打采,一時亢奮異常,黑眼圈卻越來越重了。
仿佛遇見了吸人陽氣的妖精。
俞恬難得嚴肅起來,說道:“迪亞,回程的路上事情不多,任性熬夜倒還可以,只是回到長荊后,再這樣可不行。”
迪亞心中一凜,知道維納星的松弛生活終究影響了他,讓他也跟著放縱起來。
年輕的alpha低下了頭,聲音也軟了下來,迪亞認錯道:“頭兒,我知道錯了,保證不再犯。”
迪亞在心底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熬夜,產糧要用業余時間。
見迪亞沒精打采的,俞恬終究不忍責備,只道:“吃完早餐就回去休息吧,我這里也不需要人一直看著。”
迪亞熱淚盈眶,頭兒這么體貼,他保證站崗、產糧兩不誤,讓頭兒和殿下在他的文里過上和和美美,沒羞沒躁的日子。
一定!
昨天迪亞的確是熬得有些狠了,吃過早餐,血液攻占胃袋之后,頭部供血稍稍不足,迪亞臉上的困倦就再也掩飾不住了,很快被俞恬趕了出去。
回到艦艙,迪亞躺倒在床上順手打開光屏,無意識地點進超話才微微一怔。
逛可衍可恬的超話幾乎成了他的習慣。
原本他是想要睡覺的,沒打算多做什么,但是來都來了,再看兩眼超話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迪亞翻了個身,手指一劃。
忽然,迪亞從床上坐起來,柔軟的亞麻色短發在空中飛揚,琥珀色的瞳仁里滿是興奮。
那幾個人終于出現啦!
有點贊!
還有留言!
【寫得跟真的似的! 】
【捂臉! 】
【看得人心黃黃的!要是真的該多好,可宴會上有那么多時間嗎? 】
嗚嗚嗚……他就知道他們會喜歡!
他要在可衍可恬安家!
不管了,下一篇就寫在星艦上!誰讓頭兒看起來那么滋潤! ! !
誰讓她在維納星睡得那么好,那么足!
再次躺倒在床上,被子一卷,下一秒迪亞嘴角掛著微笑睡著了。
第109章
傍晚。
人造月亮淡淡掛在長荊上空的時候,俞恬的臥室里一道墻面悄然開啟。
聽見聲音俞恬轉身,一張剛剛易容過的臉笑了。
她對來人招了下手,“過來, 我給你易容。”
那人嘴角噙著笑不疾不徐走近,在她嘴角輕輕親了一下,渡給她一點甜絲絲的味道。
他沒有挑火的意思, 因為今晚他們要一起出去。
宋衍喜歡和俞恬一起出去,哪怕只是拿著一杯奶茶在街邊隨意走走。
他喜歡行人無意間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
在路人眼中,他們是毫無爭議的情侶。
俞恬攏了攏他的長發,將綢緞般的銀發握在手中,梳齒毫無阻礙地在柔順的發絲間游走,不過幾下就將長發完全理順。
俞恬有些意猶未盡。
不論如何觸摸,仍會被手中觸感驚艷。
簡單地給銀發扎了個馬尾,露出后頸分明的發際線和白皙的腺體。
俞恬瞇了瞇眼, 牙反射性地泛起癢意。
回到長荊有一段時間了, 春假已經過去, 下次宴會遙遙無期。
網絡上俞恬失控發癲的一幕仍會被人提及,即使下次春假到來,她也可以推掉許多宴請,唯一令俞恬心煩的是卡爾烏斯的信息素。
那甜膩的東西每天俞恬都得吸一支, 打卡似的把視頻發過去。
好容易那只皮箱里的信息素用完了, 卓歡又做賊似的送了一箱過來,讓人煩躁。
令俞恬想起上輩子網上流傳的一句話,一個公司開始嚴抓考勤的時候,多半出了問題。
這句話用在她和卡爾烏斯身上竟然也不違和。
聞多了那種甜膩的東西, 俞恬愈發想用糯米香洗洗鼻子。
可惜不知為何,宋衍最近反倒不喜歡信息素了。
之前獨處的時候, 他人剛剛從密道走出就會有清甜的香氣撲面,可現在即使親密的時候,俞恬也未必能聞到。
或許是因為下次春假時間還長,令宋衍不急于讓她適應。
況且宋衍再次做完腺體修復手術后,不出意外的俞恬再次失控了。
醒來后,宋衍已經不見了,俞恬只能看著墨色床單上的血跡發呆,腦中一片混沌,零散的碎片拼湊不出過程,俞恬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傷到宋衍,只記得宋衍霧蒙蒙的眼和一片柔軟濕熱。
再次見面的時候,他面上仍舊是云淡風輕的笑。
因為宋衍總是受傷,是承受痛苦的一方,俞恬只能將節奏交給宋衍,如果他覺得累了、疼了,或者只是單純的不情愿,俞恬情愿停一停,等一等。
一輩子那么長,他們還有許多時間。
況且沒有信息素,沒有了那種因信息素帶來的沖動,感覺也不賴。
所以俞恬也不著急。
“恬恬?”
宋衍無奈按住落在腺體上的手。
“嗯?”
俞恬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微微低頭呼出一點熱氣噴在他的后頸,看見他控制不住般輕顫,眼中不由泛起一絲笑意。
雖說不急,但俞恬有些想念咬住腺體成結的感覺。
回來后她也有做過,只是意識模糊,上次全程清醒的時候是在去維納星之前。
過于久遠了些。
“先出去,回來再給你咬,好不好?”
宋衍用商量的口氣說道,他是她的omega ,被標記后身體本能的隨著俞恬的欲求變化,由她掌控。
宋衍不得不仰起頭。
瀲滟的灰眸清透,如倒映在粼粼湖面的冷月,讓人想要將湖面攪亂,讓那片清輝蕩漾起來。
俞恬那樣想,也那樣做了,只需低頭噙住柔軟的唇,指尖在后頸的腺體來回摩挲,他就會變成柔軟溫熱的糯米團子,剛好入口。
“先出去,回來再咬?”俞恬輕笑,含住后頸的腺體,“聽起來就像小學生說出去玩玩,回來再寫作業。可惜一但出去,多半只顧著撒歡,其他的全都忘了。”
宋衍按住桌面,一雙手微微發顫。
“我保證……”
俞恬的尖齒微微用力,聽見他低低叫了一聲才慢條斯理地放開,掃了眼宋衍橫在桌面上輕輕顫抖的半截手臂,鏡中的灰眸像被攪亂了的,湖面碎光沉浮。
一個人會因為自己細微的舉動做出反應,在他面前永遠不用擔心會被忽視,只要這樣一想,情緒就打從心底里柔軟起來,這種感覺很容易上癮。
所以……
俞恬摸了摸他的臉頰,笑道:“所以我決定,不收作業了。”
鏡中的灰眸驟然亮了起來,俞恬搖頭失笑:“就那么喜歡出去?”
宋衍更正:“喜歡和你一起出去。”
俞恬忍不住逗他:“在床上也是一起。”
宋衍微微鼓起臉,偏頭不去看她,小聲嘀咕:“反正我要出去。”
俞恬輕笑,拿起常用的發套,將扎好的銀發收攏進發套的時候宋衍才將將好些,終于不用手臂支撐,能挺直腰坐好了。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長荊仍舊四季如春。
宋衍與卡爾烏斯和艾米里埃做的交易體現在俞恬這里,就是連續收到幾批新式機甲,機甲師裝備更新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宋衍仍然沒有動用俞恬名下的兩顆礦星,而是與艾米里埃家族達成合作,取得艾米里埃家族名下能源晶礦的開采權。
源源不斷的能量晶礦從艾米里埃的家族領地開采出來,運送到皇室的機甲制造工廠,新式機甲就源源不斷地自流水線上下來。
那兩顆礦星顯然被宋衍當成后手隱藏起來,暫時并不打算動用。
卡爾烏斯也不甘示弱,加速開采他那顆本就不算富裕的礦星,無數資源堆積之下,增加的卻是機甲師的實力。
這樣一想倒也不枉俞恬被掛上熱搜一個星期。
俞恬覺得挺值。
只要能增加實力,再掛幾個星期也可以,一直掛下去也行。
熟悉又陌生的omega在俞恬手中一點點呈現出來,為宋衍理了理發套上的碎發,看著鏡中剛剛出爐的清俊形象俞恬滿意地點頭。
放下手中的工具,俞恬從柜子里抽出一張電子卷軸遞給宋衍。
omega白皙易折的手指在電子卷軸上摩挲了幾下,宋衍問:“是新設計的機甲?”
“嗯。”
俞恬笑了笑,“幾次實戰下來發現仍有可以優化的地方。”
這也是俞恬沒有阻止宋衍用機甲設計與大貴族交易的原因。
機甲是可以不斷疊代的武器,俞恬不但是設計者還是使用者,她的手中永遠有第一手數據反饋,只要俞恬能保證生產線上的機甲永遠領先于大貴族手里的,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宋衍大可以拿她新設計的圖紙與貴族交易想要的資源,因為俞恬已經隱隱對下一代機甲有了些想法。
只是還不夠成熟。
所謂生產一代、研制一代、預研一代、探索一代,俞恬也開始嘗到點前世軍工理念的甜頭。
俞恬本以為宋衍會開心,可宋衍卻沒有打開卷軸,昏黃的燈光渡上濃密纖長的眼睫,在他的眼下打出一片陰影,分辨不出臉上的情緒,只見他用手溫柔地摩挲兩下就放在桌面上。
俞恬奇怪地問:“不看看嗎?”
宋衍仰起臉,輕輕搖了下頭,灰眸似有霧氣染過,一眨眼又散了,只剩純然的期待:“說了要一起出去的。設計圖回來再看。”
俞恬失笑,覺得總是執著于和她一起出去的宋衍有些可愛。
牽起宋衍的手,俞恬帶著他走向墻壁,空曠的白色墻壁在她靠近的時候無聲開啟,下一刻他們走進沒有光的巷道中。
光線消失的那刻,宋衍的手反射性地扣進俞恬指縫,令俞恬忍俊不禁。
狹窄的巷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宋衍其實有些怕黑,不嚴重,但每次走進黑暗中他都會心跳加速,應激性地抓緊她。
她已經熟悉這片巷道,即使不開光屏僅僅通過墻壁移動的摩擦聲,俞恬也能分辨出方向。
他們走出狹窄黑暗的密道時,太陽只剩下橘紅色的一點。
天空透藍,晚霞緋紅。
撞在一起,仿佛身處一幅夢幻瑰麗的畫卷。
宋衍牽著她的手,在巷道口駐足仰望,直至最后一絲余暉也落下去,透藍變成墨藍,緋紅變成淡紫他們才抬腳走出幽窄的巷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擠入夜晚的霓虹和擁擠人群。
……
隨著下班的人潮走出擁擠的電梯,南舒拿著文件袋離開辦公大樓,習慣性地走向奶茶店,南舒有些心煩。
產的糧都變少了,因為沒有合適的心境。
奶茶店的生意不錯,前面排著兩三個人,南舒心不在焉地排到隊尾,聽見女性含笑的聲音:“兩杯白桃烏龍。”
莫名熟悉。
南舒目光一掃,果然看見那對AO情侶。
或許是時間線重合,南舒隔一段時間就會見到他們,每次他們都會點不同的甜品,南舒還記得上次他們點的是金桔檸檬,女性alpha就連金桔檸檬都要喝溫的。
等等,剛才女性alpha沒有提醒店員,就連男性omega也沒有叮囑。
南舒抬頭,撞進一雙透亮的眼睛里,南舒不知該怎么形容那雙眼睛,清透明亮得讓她想起掛在天上的月亮。
眼睛的主人含笑掃了眼她手中的透明文件袋,笑著問:“怎么了?”
南舒是平面設計師,兼半個銷售,職業關系南舒早就練出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可是被那雙眸子盯著,不知怎么的,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
“不要杯熱的嗎?”
說完南舒捂住臉,罕見地無措起來,試圖補救:“我是說,白桃烏龍少冰少糖口味最佳。”
聽見她的話,男性omega對女性alpha促狹一笑,女性alpha嘴角含笑,語氣卻頗幽怨:“我倒是想喝熱的,可惜今天不需要。”
男性omega白皙的脖頸驟然紅了,他不好意思地別開臉,又紅著臉湊近,在女性alpha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南舒聽不清他的聲音,卻看見他的氣息微微吹拂起女性alpha耳邊的發絲,引得女性alpha笑了起來。
空氣肉眼可見的甜蜜濃稠起來,他對店員說:“一杯少冰少糖。”
又轉頭對南舒笑了:“謝謝你的建議,我們也試一試。”
旁觀全過程的南舒:?
所以,一杯加冰或者不加冰的烏龍白桃怎么就能讓路人臉紅心跳起來? !
快交出你們的內心戲!
然而,直到那對AO拿著兩杯白桃烏龍走遠,南舒的臉仍舊熱騰騰的,但也只是熱騰騰的,情侶間的眉目傳情有看沒有懂。
“您的白桃烏龍。”
南舒從店員小妹手里接過冰涼的奶茶杯,貼在發燙的臉頰降溫。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南舒沒有轉進空軌的站臺,拎著她的白桃烏龍轉到奶茶店旁的小吃店,點了一份烤冷面和一份渣渣土豆。
鐵板和鏟刀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和著油花煎烤的聲音香味撲鼻而來,南舒中午只啃了點菜葉子,聞到油脂混和著碳水的味道立即餓了。
店員利落地將烤冷面鏟成幾份,鏟起來裝在已經包好袋子的紙盒里遞給南舒。
街邊的小店沒有座位,好在不遠處的林蔭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長椅。
南舒把手中的文件放在長椅上,拆開一次性竹制筷子夾起一塊烤冷面,慢慢吃起來。
充盈的碳水和油脂撫平了南舒的胃,卻沒有消減她心中的煩躁。
再次拿起被她放在長椅上的文件,南舒吸了一大口白桃烏龍,清涼冰甜的茶飲穿喉而過,冰涼了胃,南舒的腦子卻清晰不了一點,她仍舊舉棋不定。
和幾天前一樣。
嘆了口氣,南舒打開文件袋拿出文件,紅色的ile用大號字體寫著——長荊人才交流計劃。
最近南舒收到了這項計劃的邀請函,只要她愿意,就能去文件上列舉的星球,旅居的初期,星球政府會為她提供工作。
387號衛星居然也在名單里,那里是多條星際航線的中轉通道,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按照交流計劃里給出的方案,出去的長荊居民需要在選定的星球旅居滿三年之后才能申請返回長荊,期間如果收到其他星球的工作邀請也可以改變旅居地點。
文件中明確保證,三年之后,長荊不會拒絕申請返回的居民。
不只是南舒,她的很多朋友也收到了邀請。
那可是星際旅行啊!
對絕大部分長荊民眾來說,星際旅行太過奢侈,是夢中才能想想的事情。
戰爭催生了大量訂單,有多少星艦、機甲被炸毀,就有多少星艦、機甲從流水線上走下來。
長荊雖然占著近水樓臺的便利,但也只是龐大軍工產業中的一環,僅能從中分得小小一部分,但長荊是軍事要塞,這里屬于帝國的皇室,不需要再向大貴族交稅。
少了一項稅收,哪怕長荊只能從軍工訂單中分到小小一部分,也足夠讓出生在長荊的人們生活富足。
長荊是軍事要塞,這里是出了名的易出難進。
除了駐扎在長荊的軍隊,移居長荊需要經過層層審核,祖宗八輩都被翻檢查看,確認清白才有資格移居過來。
出去的長荊居民,再想要回來可就難了。
從小南舒就被長輩告誡,雖然長荊身處前線經常面對戰爭,但外面的世界未必就比長荊容易,也未必就比長荊太平。
比如最近掛在熱搜上的曼尼特星,誰能想到在信息如此發達的星際社會,會有一顆星球悄然無聲地干旱了三年呢?
那顆星球因為出產美酒時常被人們提起,在帝國眾多的宜居星中甚至可以稱得上有名。
當真相被揭露,人們知道干旱是曼尼伯爵所為,輿論為之嘩然。
網上一片罵聲,無數人聲嘶力竭,口誅筆伐,還有導演說要把曼尼特星發生的事情拍成電影,將曼尼伯爵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如果不是因為太子殿下壓住了大貴族,曼尼伯爵仍可以安然地在他的封地里魚肉民眾,去釀三年干旱,上億平民流離失所才能得到的“血葡萄”。
如果沒有太子殿下,沒有那一場連綿一周的雨,星歷1226年的曼尼特,將同星歷前37年的美酒等價。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南舒偶爾也能看見網上有人抱怨,說星歷37年的曼尼特就快沒有了,三年都忍下來了,再過兩個月曼尼特的葡萄園就能豐收,就不能再忍忍?
現在葡萄都被雨泡淡了,一點也賣不上價。
真是行百里半九十。
遭了罪卻沒落到半點好。
南舒看了只覺得心寒。
再兩個月?
又有多少人會因為干旱窮困而死。
……星際時代了,人類已經掌握了干預大氣環流的技術,曼尼特卻沒有因此風調雨順,反而變成干旱之地。
普通人過什么樣的日子,全看領主的心情和個人造化。
而太子殿下在長荊。
南舒的目光再次看向手中的文件。
留在長荊可以得到太子殿下的庇護,旅居其他星球可以圓兒時的夢想。
南舒嘆了口氣,無力地把文件蓋在臉上,再次陷入兩難。
南舒知道許多人已經心動了,不僅是因為文件上的條件豐厚,還因為那個時間快要到了……
有腳步聲走近,停在身前。
南舒警覺扯開文件,坐正,卻映入一雙含笑的眸子里。
“你似乎有些煩惱?”
他手中拿著杯白桃烏龍,還有一串糖葫蘆,透過掛滿水珠的半透明杯壁可以看見,那杯白桃烏龍只喝了小半杯,里面的冰很少,只有幾粒。
所以……
今天是他拿了那杯少冰少糖的白桃烏龍嗎?那杯正常加冰的居然給了女性alpha?
南舒手足無措地“啊”了聲,才問:“那位女性alpha呢?”
清俊的男性omega好看的眸子彎了彎,笑道:“她在排隊,旁邊新開了一家店,生意很好,據說鹽焗蟶子很好吃,好多人在排隊,她讓我先來長椅這邊等。走過來的時候,我遠遠看見你,似乎很苦惱的樣子。”
他的眸子很透很亮,含笑的時候尤其好看。
南舒有瞬間怔忪,用手里的紙扇了扇微微發熱的臉,說道:“就是那個人才交流計劃。我還在猶豫,就有點煩。你也收到了吧?”
男性omega應了一聲,說:“出去轉轉不好嗎?”
南舒嘆氣:“小的時候覺得星際旅行很浪漫,可是長大了,天天在家和公司間轉悠,覺得這樣穩定安寧的日子也沒有什么不好。換了地方,也仍是在住的地方和工作地點之間來回,那和在長荊有什么不同呢?還折騰。”
“可是不出去,怎么能輕易斷定呢?再說只是三年而已,三年后如果長荊還好,再申請回來不就好了?你的朋友里,應該已經有人在其他星球落腳的了,不如問問他們?如果他們的反饋不錯,趁年輕出去走走也不錯呀。”
男性omega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徐徐道來的時候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他說的都是對的。
南舒沉默片刻,問:“你也準備離開長荊嗎?”
他一怔,搖頭笑道:“我的工作不允許。”
南舒正要問他的工作內容,哪里就重要到不允許了。
男性omega卻仿佛察覺到了什么,悠然轉身,南舒順著他的目光看見站在樹下的女性alpha 。
昏黃的路燈下,女性alpha遙遙立在遠處,燈光打在她身上變成一道半明半暗的剪影。
明明看不清她的臉,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卻莫名讓人覺得颯。
看著倒比她的臉還好看些。
“我得走了,”男性omega回頭說道,目光再次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認真說道,“至于那個計劃,如果可以一定要出去轉轉。”
南舒攥緊了手中的文件,再次嘆氣:“我再想想。”
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得走了,希望三年后能在見到你。”
南舒:“……”
這人勸她離開還真是不遺余力啊。
雖然他說著三年后再見,但南舒卻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并不認為他們會再見。
不等南舒回答,男性omega已經轉身走向女性alpha。
見他走來,女性alpha低頭,從紙盒里用竹簽夾起一塊蟶子塞進男性omega口中。
很奇怪,男性omega偶爾會流露出貴族般的優雅,但每次和女性alpha在一起的時候,他又會像普通人那樣毫無負擔地邊走邊吃。
這次他也張開嘴,就這女性alpha手里的竹簽吃下蟶子的軟肉,抬起頭笑了。
南舒搖搖頭。
男性omega的儀態南舒在培訓班的廣告中看見過,一些普通人也會送孩子去培訓班里學習,課程的價格頗為昂貴。
貴族怎么會吃街邊的東西,或許只是因為男性omega小的時候也學習過類似的課程。
若不是男性omega的氣質如此矛盾,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南舒也不會誤以為他是在和女性alpha逃家私奔。
其實南舒與他們的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南舒就是莫名知道他們在笑。
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的剪影仿佛優雅的組曲,在光暗之間輕盈躍動。
只是這樣看著,空氣都仿佛甜了起來。
兩人的一舉一動和諧得仿佛天生一對,讓人想要將他們定格在畫作里,細細品味。
南舒摸了摸肚子,看向不遠處的長隊,拎起沒吃完的渣渣土豆緩緩走進隊列。
南舒準備去嘗嘗傳說中的鹽焗蟶子。
究竟是什么好東西,居然能讓背影都甜起來!
她也要試試!
她只是個可憐的beta ,為什么要旁觀AO談戀愛啊? !
第110章
太空中, 上百架機甲劃過,快速飛向長荊。
休戰的時候,長荊沒有被堅硬的金屬外殼包裹,人工要塞的大氣層與宜居星相比稀薄些許,從太空中看得見縹緲的云層,規整的街道和可愛的植物。
這里少有湖泊與河流, 珍貴的水資源都被珍藏在長荊內部,由管道輸送到每一處需要水分的地方。
因為缺少裸露在外的大型水體,植物都被放置在種植箱中,用滴管澆灌, 長荊的空氣普遍干燥, 好在這里的大氣被人工環流控制,一直保持在適宜的溫度。
因為干燥,講究些的居民會在家中安裝加濕器,長荊的街邊和廣場多半建有噴泉,每隔一段時間,天空也會在人工環流的控制下聚集雨云,為這座金屬構建的堡壘降下甘霖,洗去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土,將一切浮躁的氣息滌蕩干凈。
長荊的居民最喜歡聚攏在噴泉周圍, 或坐在樹蔭下的長椅旁, 或在不遠處的草坪上鋪一塊野餐墊度過假期。
只要天空沒有被金屬外殼合攏,長荊就是繁華喧囂的。
多日沒有下雨,今天長荊天空上云層終于漸漸聚攏起來,按照往日的規律, 不久之后長荊就會進入長荊居民最喜歡的陰雨天氣。
剛剛完成訓練任務的機甲群拖著長長的尾焰撲進水汽翻滾的云層,飛向訓練場上空。
一架機甲悄然停住, 望向不遠處從空港出發的星艦。
“頭兒,怎么停下了?”
已經跑到前面去的機甲又繞回來,懸停在俞恬身邊。
“迪亞,這是今天第幾艘離港的星艦?最近出港的星艦是不是增加了?”
“有嗎?”
俞恬猛然一問讓迪亞有點懵,他撓了下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近大批新式機甲下來,迪亞跟著俞恬忙著在各個機甲團之間輪轉訓練,簡直快忙暈頭了,倒沒有關注過最近空港的星艦如何。
新式機甲一多能玩出的花樣也多了起來,如何配合,如何擺陣型,戰場千變萬化,只有在日常訓練里下足功夫才能做到以不變應萬變。
越忙,想法越多,越忙。
迪亞覺得自己就像掉進了奇怪的循環里,完全出不來了。
累是累了些,卻少有人抱怨。
自從軍功系統更新之后,機甲戰士上升的通道完全被打開了,大家心里都憋著股勁兒,想要給自己撈個上校當當呢。
不只是機甲戰士,就連普通得戰艦士兵干勁兒都足了起來。
因為軍功系統更新之后,戰艦士兵的表現得以細化,功勞不會只算到戰艦指揮頭上,每個戰艦士兵的表現也會被記錄下來,戰艦士兵濫竽充數的心理被抑制,長荊從上到下都卯足了勁兒準備大干一場。
迪亞沉浸在這樣忙碌又積極的氛圍里,一顆心全撲在訓練上,幾乎沒有精力留意軍營外的動向。
看著迪亞困惑的目光,俞恬收回視線淡淡說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回吧。”
迪亞眨了眨眼,總覺得頭兒的語調里藏著莫名的情緒。
只是不給迪亞時間多想,俞恬的機甲尾焰一亮,慢悠悠飛向基地。
迪亞連忙跟上,腦中卻還想著頭兒剛才說話時的語調,雖然看不見俞恬的臉,但迪亞莫名覺得頭兒的心情有些沉郁。
長荊是座軍事要塞,這里的軍事和政務是分開的,兩者的最高長官都是太子殿下。
空港相關的事情向來由政務系統管理,俞恬忽然問起民航星艦,一時間迪亞都想不起來要找誰才能了解到相關信息。
軍隊系統里土生土長的長荊士兵不多,機甲戰士更是沒有——現在駐扎在長荊的機甲戰士都是在大清洗中活下來的老兵。
雖然他們已經在長荊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是長時間在軍營里,訓練強度又高,和長荊普通居民的生活近乎脫節。
可長荊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下,能出什么事呢?
想到太子殿下,迪亞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將心里那點被俞恬帶起來的不安壓了下去。
……
水汽濃重的浴室。
俞恬關上花灑,披上浴袍走到餐桌旁。
那里放著一個黑色皮箱。
打開皮箱,深綠色天鵝絨的底面上,放著一排試劑。
說實話,經過林特伯爵那次,俞恬討厭極了這種箱子,但她不會告訴卡爾烏斯,因為對俞恬而言,卡爾烏斯同樣討厭。
討厭的人,用討厭的箱子,倒也搭調。
俞恬的手探入綠色天鵝絨的的凹槽,從里面拿出一管be息素。
打開攝像機,俞恬對著攝像頭打開be息素的蓋子,粘膩的氣息漫溢出來,俞恬皺著眉聞了一下就放在一邊,黑色的瞳孔縮成針尖般的形狀,俞恬并不遮掩自己對信息素的厭惡。
在奧德·卡爾烏斯面前不需要。
上輩子俞恬的世界物流還算發達,五湖四海的小吃,只要想的到,很多都能從網上買到,三兩天就能運到家里。
每次打開都是驚喜。
其實就本心而言俞恬挺喜歡玫瑰的,偶爾會買幾束回來養在花瓶里,好看不說,玫瑰糖醬,玫瑰云腿月餅偶爾想起來,俞恬也會從網上買些。
就連沖泡后口感微酸的玫瑰花茶俞恬也不討厭,偶爾有時間,有閑心的時候,俞恬也會泡一壺花茶,靜看深紅的干燥花瓣在玻璃杯中盛放的過程。
可是現在……
俞恬皺著眉把視頻發給卡爾烏斯。
終于完成每日打卡,俞恬將空瓶扔進垃圾桶,空氣里仍舊浮動著甜膩的氣息。
抬手打開空氣凈化系統,甜膩的味道快速在空間里消退。
俞恬想,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和玫瑰有關的東西了
beta的信息素對于alpha而言淡而無味,不會產生過于沉迷的沖動,但是這個世界的AB戀同樣不少。
一些beta為了幫助相伴的alpha度過易感期,會注射藥物短暫改變腺體里的信息素成分,讓自己的腺體里產生一種近似于omeg息素的物質。
在這個醫療技術過于發達,可以輕易合成AB息素的地方,AB息素并沒有過多神秘色彩。
只是其他信息素無法像信息素匹配的AO那樣,明顯刺激雙方精神力增長。
細微的摩擦移動聲自身后響起。
走進來的人腳步微微一頓。
俞恬還沒有壓下心頭被粘膩味道勾起的煩躁,她沒有回頭,只說:“等一下再進來,空氣里還有味道,我得再去洗個澡,把身上的味道洗掉。 ”
洗澡后再打開信息素瓶子是最近卡爾烏斯的要求,俞恬懶得去想卡爾烏斯腦袋里的盤算。
反正無論奧德·卡爾烏斯怎么折騰,她人在長荊,奧德·卡爾烏斯根本夠不著,不過是在嘴上虛與委蛇罷了。
身后的呼吸聲沒有消失,反倒近了,和他的腳步聲一起。
……還有清甜的糯米味。
俞恬已經許多天沒有聞過宋衍的信息素。
最近宋衍似乎喜歡上了沒有信息素的氛圍,最近幾次見面在他的有意控制之下,俞恬都沒有聞到糯米香。
出去那次,明明答應回來后要好好給她咬的,結果卻因為忽然有事匆匆而別。
一連許多天,宋衍很忙,去他的辦公室都未必見得到人的那種忙。
哪怕例行公事的冷淡面容,俞恬都好久沒能見到了,每次去只能看見卓歡諂媚的笑。
腰被人從后面抱住,俞恬側頭,唇被柔軟炙熱地吻住。
許是被甜膩的味道刺激到了,今天宋衍沒有克制糯米味,修復手術后更加濃郁的香氣逸散出來,瞬間壓住一室甜膩。
但也因為被甜膩的氣息刺激了,他的信息素里只有純粹的糯米味,沒有相處時經常聞到的椰奶甜味。
俞恬微喘,在分開的空擋問:“要我再去洗一下嗎?”
回答她的,只有更熱烈的吻,帶著獨占的意味。
俞恬閉上眼睛,笑意藏在喑啞的喉音中。
alpha是占有欲強烈的生物,但某種意義上,被標記后omega的占有欲并不比alpha低,反倒更強烈。
因為被標記后omega付出的代價更高。
即使技術上omega的標記可以被洗掉,但不論是身體上還是聲譽上, omega的付出顯然更多。
omega對alpha身上的味道格外敏感,聞到其他人的信息素,不論是beta還是omega留下的,都會激發omega的獨占欲。
這是omega的應激反應。
即使理智如宋衍,在聞到其他人的信息素時,也會被激發本能,去做些能夠撫平恐懼和不適的事情。
何況宋衍清楚俞恬只會縱容,便越發肆無忌憚地由著性子。
俞恬被他推進柔軟的織物里,被他親吻,信息素被控制在恰到好處的濃度,不會讓俞恬失控,又足夠讓她熱意上涌。
附著了甜膩味道的厚重浴袍被剝開,嫌棄地丟在一邊,就連臉頰上沾染的不屬于他們的味道也被宋衍一一舔去,用清甜純粹的糯米味占領。
俞恬并不討厭這樣以逸待勞的姿態,尤其看見他抿著唇,聽見他輕輕吸氣的時候。
就很可愛。
俞恬抬手,指尖溫柔擦過他微微汗濕的鬢發,聲音低啞,“悠著點,上次答應過的。我還不想失控。”
他的回答只是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
水霧漸漸染上灰眸, omega咬著自己的唇微微顫抖。
瑩白的肌膚無暇,漸漸染了一層薄汗,落下的銀色長發汗濕,微微擦著俞恬的肌膚。
燈光下,他越來越像一幅沾染了淡淡粉彩的水墨畫。
完好的。
無暇的。
當然。
俞恬還什么都沒做。
某一刻,他攥著俞恬松弛放在身側的手,一手摁著俞恬肩膀,用力地吸氣,再也無法忍受般,輕聲哀求:“恬恬,吻……吻我。”
俞恬目光一黯,反手摁住他的手,手指擠進omega極具破碎感的指縫,輕輕一帶宋衍輕呼一聲,便向她撲來。
俞恬翻身剛剛吻上他的唇,他秀氣的鼻翼急促地翕動一下,徹底軟了下來。
俞恬輕笑,“還是這么不中用。”
宋衍仍在失神,俞恬的聲音慢了一拍才被宋衍接收。
無法反駁俞恬的指控,在俞恬面前他向來如此。
很容易就軟成一團,堅持不了多久。
但他是omega,本就不需要堅持。
宋衍緊緊攥著她的手,還記得上次的見面時的許諾,他要控制住信息素濃度,因為她想要清醒地標記。
在那種時候控制信息素,幾乎是在與omega的本能對抗。
重復標記是AO之間經常做的事,哪怕已經被永久標記了。
像是某種確認,一次一次地做這種親密至極,極致磨人也極致歡愉的事情。
只有AO之間才有的親密。
將最脆弱的部分打開,宋衍僅剩的力氣全用來控制腺體。
即使是他,想要在這種狀態下控制信息素濃度也不容易。
因為標記原本就是混亂、失控、放縱本能的過程。
可是她想要。
所以……他做的到。
他要一遍遍地,一次次地在她心上刻下痕跡。
只有清醒,刻下的痕跡才會愈發深刻。
所以,他要做到。
原本宋衍想要徹底將俞恬治好,可是現在他后悔了。
他遍體鱗傷才得到的alpha ,為什么要輕易讓給其他omega……
或者beta?
憑什么?
恬恬那樣漂亮,又那樣強大。
如果喜歡,如果足夠喜愛,就也請像他這樣,甘愿遍體鱗傷去得到。
他的甜甜值得。
不會沒有人肯,可……如果她記得更加清晰一些。
她會不會記得他,記得更久一點?
當然。
他畢竟是與她100%匹配的omega。
不論未來的她擁抱了誰,他都是唯一的100%……
“在想什么?”
俞恬吻了吻渾身汗濕,眼尾泛紅的人。
今天他格外激動,分不清眼角的淚是生理性的,還是情緒使然。
他無法回答她,也或許根本沒能聽見。
兩片紅潤的唇張開,大口大口的吸氣,灰眸染霧,眼淚更加洶涌地掉落下來,像停駐了一整片雨云。
俞恬抬手為他拭去眼角的淚,然而她手就像雨天的雨刮器,剛剛擦掉一行淚,又有新的淚從那汪霧蒙蒙的眼中流下來。
只是徒然。
總愛十指相扣的手掌心朝上,搭在床邊,修長白皙的手指無力地蜷起。
“抱緊,別松手啊,傻瓜。”
俞恬握緊他的手,最后吻了吻他的唇。
她張開嘴,尖齒終于咬上想念的后頸。
濃郁的糯米充盈唇齒之間,連帶著血一起涌進俞恬喉嚨。
除了剛剛認識宋衍的時候,她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樣純正的糯米味了。
她的omega真的變成了一只純粹的糯米團子,仍是軟軟的可口。
可她更想念那個滾了一層椰絲的團子。
涌入喉間的信息素越來越濃郁,俞恬腦袋漸漸混沌起來。
白皙修長的手用力攥住女性alpha的手,他太用力了,手指也因他的力道微微變形,在alpha的指縫間擦出幾道紅痕。
……
長荊,帝國系統時間早上七點。
俞恬睜開眼睛。
床單帶著干凈的洗衣液味道,沒有半點汗濕,已經換過了。
身上帶著沐浴露的氣味。
換下來的床單被罩正在洗衣機里轉,俞恬沒有立刻起來,只是懶洋洋翻身到一側,枕著手臂靜靜躺了一會兒。
因為總是失控,很多時候是宋衍在善后。
雖然有一雙極具破碎感的手,但宋衍本人并不是嬌弱系的omega。
一般的omega大概沒有勇氣和體力陪她折騰。
而且,俞恬也不愿意和其他人折騰。
不是任何一個人的信息素她都愿意忍受,愿意放縱自己沉醉在里面。
至始至終只有他。
是他喚醒了這具身體的欲望,也因為是他,那種窘迫不適似乎也沒有那樣難以接受,一切仿佛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成了現在這樣密不可分的模樣。
昨天到最后俞恬已經不記得了。
只隱約知道直到最后,她仍舊沒有聞到一點椰奶的甜味。
這不尋常。
雖然距離宋衍的腺體修復手術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可是最近他們見面的時間并不多,這段時間宋衍似乎不怎么喜歡釋放信息素。
俞恬還沒能適應現在的宋衍,控制力也沒有好到咬破他的腺體仍能保持清醒的程度。
俞恬的臉有些熱。
被那樣一雙眸子看著,她能忍到那個時候才咬已經很不容易了。
或許是失控的次數多了,但每一次宋衍都會再次完好地出現在她面前,俞恬也沒有一開始那樣懼怕。
想到宋衍還有氣力更換被單……
俞恬彎起嘴角,覺得她大概也沒有很過分。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才能再次適應宋衍的信息素,做到全程清醒。
隨著宋衍腺體漸漸修復,俞恬能感到信息素之間的吸引力越來越強,清甜的糯米香總能輕易攪動俞恬心底的渴望。
哪怕只是單純的糯米香。
想著這些,俞恬裹著被子下了床。
打開衣柜,俞恬拿出日常的作訓服換上。
作訓服方便活動,深藍色的又極其耐臟,方便日常訓練。
剛剛穿上外套,俞恬的光腦通訊響了。
點開通訊,一個衣著考究的金發中年男性出現在光屏里。
文宴,男性omega ,兩個孩子的父親,是宋衍推薦給俞恬的人,目前文宴掌管著387號衛星的交通物流。
387號衛星位于交通要道,對那顆日進斗金的衛星而言,交通物流是最重要的事務。
能夠負責387號衛星的交通物流,文宴心思縝密,工作能力極強。
此時,光屏中的金發男性微微皺眉,文宴是成熟穩重的omega男性,能讓他皺眉的事情顯然棘手。
他將資料呈現在光屏中,斟酌開口:“少將大人。”
因為俞恬沒有爵位,所以文宴向來用她的軍銜稱呼俞恬。
“這是昨日進港的三艘無人貨運星艦,補給后它沒有啟程,反倒在空港里續了時間,看樣子是打算長期停留在空港里,沒有前往預定目的地的意思。”
俞恬沒有說話,抬手放大文宴發到光屏上的資料,靜靜聽文宴匯報。
文宴硬著頭皮繼續說:“今早,空港機器人傳回資料,卑職偶然發現貨運星艦有些不妥,里面裝載的東西似乎有點敏感。”
偶然?
空港機器人?
俞恬目光微黯。
在387不存在偶然,因為那顆衛星的監測系統是千弓的手筆,整顆星球都在千弓的監管之下。
“有點敏感”的評價能從穩重的文宴口中說出,定然十足敏感。
俞恬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文宴,直接問:“里面裝了什么?”
文宴頓了頓,才面容整肅地沉聲說道:“卑職懷疑三艘貨運星艦上裝著機甲生產線。”
俞恬的唇忽然抿成一線。
軍火生意不是普通人能染指的,不論是機甲還是星艦,制造技術被大貴族和皇族壟斷,不要說普通人,就是貴族,在沒有足夠的實力的時候,想要涉足軍火生意也是自尋死路。
可是那些星艦上卻裝載了類似機甲生產線的東西。
……或許不止有機甲的。
或許還有星艦的。
忽然,軍營想起嗡鳴的警報聲。
俞恬目光冷沉。
“……呵。”
紅唇嘲諷地彎了彎,快給氣笑了。
俞恬看向文宴說道:“作戰警報響了,貨船的事先不要走漏了風聲。”
她頓了頓道:“……一切等我回來之后再處理。”
“是。”
文宴心中一凜,不知為何,被俞恬的目光盯得冷颼颼的。
那聲近乎氣極的笑音,更令他腿腳發軟。
好在他行事沉穩敞亮,心里沒鬼,自然不懼被審視,反倒用目光頂回去。
細看之下才發覺。
俞恬的冷沉并非對著他,俞恬在生氣,卻并非沖他而來,只是她見慣了生死,身上的戾氣太重,收斂的時候還好,一旦發散出來,莫名讓人害怕。
原來他只是個被臺風尾無意間波及的可憐蟲。
意識到這點后,文宴松了口氣。
女性alpha已經切掉通訊,光屏中只余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