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清晨, 長荊空港。
南舒在空港大廳里和友人重重擁抱在一起。
林絮眼淚汪汪:“南舒,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南舒只是拍了下林絮的肩膀:“我還沒想好。再給我點時間。”
林絮搖了搖南舒手臂:“可是大家都走了,你一個人留在長荊不寂寞嗎?”
南舒無奈地笑了,抬手摸了摸林絮的頭發當做安慰。
女性beta故作輕松地說:“我們老南家有安土重遷的傳統, 決定不是那樣容易做的, 讓我再考慮考慮。”
林絮失望地拉著南舒手臂,低聲說:“如果你打算離開,一定要去387 ,露西和娜娜都去了,我也會在那里等你。”
“嗯”南舒應了一聲。
林絮露出失望的表情,知道自己還沒有說動南舒,女性beta只是在隨口敷衍罷了。
林絮很少拍照,更不會用朋友圈記錄自己的生活,可現在林絮卻下定決心, 等到了富饒的387, 她一定要常拍常發, 用美美的生活照現身說法, 打動南舒這個瞻前顧后的女beta。
可這就是南舒,縝密的性格不由自主地讓人信服和依賴,不只是林絮,南舒的朋友在做決定之前多半會尋求南舒的意見。
長荊的人才交流計劃下來后, 南舒一直在猶豫,弄得林絮心里也惴惴的。
雖然最后林絮被露西和娜娜說動了,打算先一步離開長荊去387定居,可是南舒不去, 林絮就不能安心。
……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錯誤的決定般。
明明露西和娜娜在387過得那樣開心。
從她們發到朋友圈里的照片可以看得到遠處清淡的山色,看得到近處氤氳的溫泉,枝頭上掛著的雪,展翅飛翔的鳥。
據說再過兩個月,白雪覆蓋的山腳下就會開出漫山遍野的花,不知該有多美!
一切的一切都告訴林絮387是個好地方,比只有人造景觀,四季干燥,溫度近乎恒定的長荊有趣多了。
誰不想去旅行呢?
那么難得的機會,那樣寬松的條件,如果三年后真的想回來,完全可以申請回來的。
她們還那樣年輕,林絮不明白南舒在猶豫什么。
“女士們,先生們,由長荊開往387方向的X283次星艦開始檢票,有乘坐X283次星艦的旅客,請您整理好隨身攜帶的物品,到D12號檢票口檢票。”
等候大廳里響起星艦即將檢票的提示音,南舒推了下林絮,“檢票了,快去吧。”
林絮忽然抱住南舒,“要快點來哦。我會想你的。”
南舒只拍了拍林絮的脊背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南舒更喜歡alpha,但她的確是個beta,和身為omega的林絮是不同性別。
比起林絮,南舒更加注意保持兩人間的距離。
林絮不舍極了,她不懂為什么無論如何都說不動南舒,明明那么多朋友都走了,哪怕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也迫不及待般離開了。
南舒條件那么好,不論去哪個星球都肯定可以活得很好,可是她卻一直猶豫著,不肯離開。
外面那么大,出去看看不好嗎?
只是三年而已。
然而這些理由只能讓她心動,卻不能打動南舒。
最后,林絮在南舒目送下一步一回頭,哭唧唧地走進了檢票口。
直到再也看不見林絮的身影,南舒才轉身走進空軌入口。
從空軌出來的時候正是早高峰時間,今天的早高峰……峰卻沒有那么高。
南舒居然搶到了角落里靠窗的座位。
女性beta手臂擱在車窗邊沿,看向不遠處,一艘星艦正在緩緩升空,遙遙沒入云層。
南舒低頭看了眼時間,或許那就是林絮乘坐的那班民航。
但也不一定,最近長荊增加了許多往返的星艦,幾乎晝夜不停地將長荊的居民送往其他星球。
說是往返星艦,其實來的時候乘客寥寥,走得時候卻往往滿載。
最近南舒的同事、朋友的確走了許多。
人是從眾的動物,人走的漸漸多了之后,剩下的人難免多想。
越來越多人從長荊出發到其他星球去。
長荊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帝國和聯邦之所以沒有動用殲星炮是因為帝國和聯邦的殲星炮被相互鎖定了,但聯邦的殲星艦比帝國的要塞更加靈活機動,每隔幾年帝國的防線就會出現空擋。
每到這個時候,從長荊遷出的居民就會增多,今年更甚……
流言越傳越烈,越來越多人相信長荊并不安全。
人們開始涌向其他星球,林絮也慌急不安起來,在露西和娜娜的勸說下做出決定,買了今天前往387號衛星的船票。
據說387號衛星在俞恬少將的掌管之下。
帝國民眾少有不崇拜俞恬的,她是真正在帝國民眾眼中漸漸成長起來的少將,又美又颯,即使經歷了那次風波,民眾,包括南舒自己也只是更心疼她了。
南舒還悄悄地產了點糧放在某個超話里。
自從387號衛星被俞恬接管,從沒有聽見387出過什么差錯。
南舒和林絮共同的朋友,露西和娜娜前段時間選中了387號衛星,已經在那里待了兩個星期,從兩人朋友圈的反饋來看,387號衛星很好。
山美水美,還有舒服的溫泉,自然風光跟長荊這種人工要塞不在一個量級上,且387位于交通要道,生活十分富足。
比起其他星球,去那里定居更容易找到心儀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
但南舒仍有疑慮。
387號衛星在俞恬的掌管之下,387號衛星環繞的主星——海羽星卻屬于鐘家。
南舒隱約聽說,自從那次大捷海羽星被劃給鐘家之后,那里的人過得很一般。
387只是顆衛星,它的所有者俞恬卻在長荊,是太子殿下直屬的機甲師長。
如果……
只是說如果。
如果長荊真的有危險,俞恬真的能完好無損地活下來嗎?
俞恬是那樣勇敢的人,一次次頂著危險直接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保下了海冶號和莫耶星……
如果長荊真的不在了,俞恬真的能活下來嗎?
如果俞恬犧牲了,387還會是一顆快樂富足的衛星嗎?
這些想法和顧慮壓在南舒心里,南舒不是沒有隱晦地提起過,只是朋友們對此毫不在意。
在南舒的朋友看來,既然長荊明顯不安全,不如去其他地方闖闖,387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論掌控者換成誰,是身為平民的俞恬,還是某位大貴族,甚至就是鐘家。
387號衛星仍是帝國的航運中心,底子明顯好過許多星球。
南舒知道,南舒只是……
只是總會想起曼尼特星。
那也是個底子很好的星球,土壤豐饒,雨水充足。
可那里的人過得并不算如何好,即使是不釀“血葡萄”的年份,和賣出去的曼尼特帶回的財富相比,那里的人只是釀酒的牛馬罷了。
南舒一直覺得生在長荊是她的幸運,她一點也不想出去碰運氣,在這樣混亂的時代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撞,祈求上位者的垂憐。
除了身在長荊的太子殿下和俞恬,南舒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何況……
南舒驀然想起經常在奶茶店相遇的情侶。
那樣優秀的alpha和omega,不還是留在了長荊嗎?
他們能留下,為什么她不能?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那對情侶,走出空軌站后南舒沒有直奔公司,反倒走向常去的奶茶店。
不過是把晚上的飲品換到早上罷了。
熱量并沒有差別。
這樣想著,南舒輕易說服了自己。
“一杯白桃烏龍,少冰少糖。”
“好嘞!”
見到熟人,店員笑了起來,在并不忙碌的早上,為南舒調制了一杯少冰少糖的白桃烏龍。
接過掛滿水珠的飲料杯,南舒撕開吸管的包裝紙。
對準薄膜塑封的飲料杯用力猛戳,“噗”一聲后,薄膜被戳出一個小洞,容吸管進入。
莫名就有點爽。
南舒沒有著急離開,慢悠悠喝下一口,口腔里滿是桃子的甜香,即使工業風重了一些,也是恰到好處的好喝。
只要好喝,南舒就不在乎科技與狠活。
南舒抬起頭,望向厚重的云層。
就快下雨了。
長荊已經許多天沒有下雨,的確該有一場雨洗一洗空氣中的煙塵,再次還給長荊居民一個澄凈的天空。
長荊的大氣層比起自然星球單薄許多,天空澄凈的時候,行星和星云仿佛近在眼前,可以看得見飛遠的星艦。
下雨是很好,但如果能向前挪幾天就更好了,那樣她就可以目送林絮乘坐的飛船飛往瑰麗的星云,直至在宇宙中變成一個小點。
南舒再次咬上吸管,冰涼清甜的滋味還未漫上口腔,空氣卻忽然焦躁緊張起來。
“啊——”
一聲尖厲的哀嚎傳入耳中。
南舒好奇地看過去,男性omega用手捂住臉頰,他的面前立著一道光屏,一道未能接通的紅叉標志出現在光屏正中。
周圍的人的議論聲中開始出現“X283次星艦”、“擊毀”、“遭襲”、“不幸”、“倒霉”等字樣。
南舒心口一涼,密密麻麻的痛意上涌。
警報的鳴笛響徹長荊上空,街道開始震動,堅硬強大的東西在升高,柔軟脆弱的東西在降低,陰郁的天空看不見逐漸合攏的穹頂。
南舒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女性beta僵著手指點開通訊錄,撥了林絮的通訊。
她與林絮清晨才聯系過,林絮的號碼就在第一個,輕輕一點通訊就發了出去。
南舒不由屏息,期待事情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期待奇跡降臨,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女性beta期盼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心口一點點變沉,一點點變涼。
幾聲尖銳的忙音刺痛耳膜,悅耳的女性提示音透過光屏傳來:“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
有什么砸在南舒的臉上。
南舒茫然抬頭,望向烏沉沉的天空。
更多冰涼的東西砸在她的臉上,又和著咸澀的東西滑落。
長荊的確有危險,或許逃離是對的。
可那么多飛離的星艦,為什么偏偏是X283 ?
……為什么偏偏是林絮?
那樣柔軟愛嬌的omega?
不知是幸,亦或著不幸,厚重雨云的遮擋下,南舒無法看見裂解后的飛船殘骸,不用直面慘淡痛苦的現實。
……
X283次星艦被摧毀的時候,機甲師剛剛飛出甬道,出現在戰場上。
那艘定員二十萬的巨大客運星艦將將飛離長荊的保護范圍,便直接對上躍遷而來的聯邦宙斯級戰艦, X283被毫無懸念地被摧毀了。
像是示威。
向手無寸鐵的平民。
又像是純粹的挑釁,只為了激怒長荊。
民航星艦甲板又脆又薄,被兩門輔炮轟擊之后,便支離破碎地裂解開來,像漏餡的餃子,密密麻麻的碎物瞬間鋪滿一方宇宙,隱隱泛著火光。
俞恬紅唇緊抿,抽出光劍指向那艘聯邦宙斯級戰艦。
“七團聽令!”
“消滅一點鐘方向所有聯邦戰艦,血債血償。”
“是!”穆念干脆應諾。
即使見慣了星艦殘骸,可是眼前的景象仍舊刺痛了穆念的眼。
為什么?
明明客運星艦已經打開躍遷通道了,放過它不會令聯邦軍隊損失分毫,宙斯艦明明知道,卻仍然打爆了毫無還擊能力的客運星艦。
搭乘客運星艦的人,或許曾經與她擦肩而過,或許曾經遞給他一份香甜的外賣,又或者曾經與她交談過,露出過笑容。
長荊真的是個很好的地方,在這里待久了會讓人不自覺生出親近的感覺。
穆念總覺得,如果錢宇還活著,應該也會喜歡這里。
可現在,那些或許曾經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卻漂浮在宇宙中,像浮在水面上的芝麻。密密麻麻,斷臂殘骸間飄著圓溜溜的血珠,映在熒熒火光之間……
不可饒恕!
穆念眼睛驀然一紅。
在穆念的帶領下,已經全員裝備了新式機甲的第七機甲團遮天蔽日般在俞恬面前掠過,向一點鐘方向突襲。
聯邦的宙斯艦龐大堅固,卻笨重,護衛在宙斯艦旁邊的聯邦制式戰艦也知道不能讓帝國的新式機甲近身。
一時間五光十色的射線在宇宙中交織成一層層光幕,企圖阻擋帝國機甲前進的步伐。
然而只是徒勞。
一道毀天滅地般的力量自長荊發出,朝向那艘宙斯艦周邊的制式艦群,為前行的機甲掃開道路。
紅色射線所過之處,聯邦制式戰艦的護盾紛紛破碎,僅有宙斯和泰坦級戰艦還有一戰之力。
在長荊的護持之下,訓練有素的機甲士兵在密集的射線里游刃有余地前行。
他們是最有經驗的戰士,裝備了最先進的機甲,身后又有長荊這座最堅固的太空堡壘做后盾,當尖銳的刀鋒有了盾牌護持,戰斗力便無人能及。
哪怕他們面對的是聯邦的宙斯級,甚至泰坦級戰艦,也毫無懼色。
能戰!
必勝!
復仇!
機甲團三人一組,十人一隊,可以隨意組合拆分,激動靈活到了極點。
不過十余架新式機甲就能讓宙斯級的戰艦陷入苦戰,不斷給宙斯級戰艦帶去傷害,在癱瘓宙斯級戰艦之后,他們并不戀戰,任由長荊的火力將那些被剝了能量護盾和主炮的宙斯級戰艦帶走。
機甲戰士和太空堡壘配合無間,高效地收割著聯邦的戰力。
不斷有宙斯級戰艦在長荊周邊癱瘓、裂解,但又有更多的戰艦源源不斷躍遷而來。
一般而言,聯邦的軍隊會在漫長的戰線上尋找最薄弱的地方突襲,輕易不會來啃長荊這顆硬骨頭,即使派兵到長荊周圍也多半是為了牽制。
今天卻不同,躍遷而來的聯邦戰艦仿佛蜂群一般將長荊團團圍住,殺不完似的。
迪亞打開粒子炮,將火力全都灌入宙斯艦的輔炮上。
輔炮的炮管在極端的高溫下緩緩變形,除非宙斯艦要把自己炸了。
真要炸了倒好,省的長荊打掃戰場。
迪亞看向不遠處的機甲。
藍白色機甲甩開前來牽制的戰艦機器人,火力全部轟擊在宙斯艦的護盾發生器上。
原本流線造型的護盾發生器突兀地增加了一片厚重的甲板,像是打在完美藝術品上的補丁,這是聯邦軍隊為了應對機甲臨時添加的裝置。
丑,卻有用。
這或許會拖慢一些戰士的節奏,卻難不倒藍白色的機甲。
只見藍白機甲的尾焰驟然一亮,高高躍起,十數架戰艦機器人受到誘導緊隨而上,卻來不及轉彎砸在護盾發生器的板甲上。
硝煙未散,藍白機甲已經折返,趁著戰艦機器人來不及補充的空擋,頗為悠閑地抽出光劍,插入被連翻爆炸的戰艦機器人加熱過的板甲上。
高溫加持之下,即使板甲經過增厚也如黃油般被光劍輕易劃開,露出內里脆弱卻重要的護盾發生器。
沒有半點遲疑,在板甲被切開的瞬間,藍白機甲的胸甲已經打開,粒子炮早已預熱完畢,灼熱的射線噴薄而出。
宙斯艦幽藍色的能量護盾晃了晃,無力碎裂。
迪亞看得兩眼放光!
明明是一樣的新式機甲,完全沒有被改裝過,頭兒操作起來就是不一樣。
格外絲滑,格外颯爽。
因為新式機甲的出現,聯邦的宙斯艦不得不改變自己以適應新的戰場。
現在宙斯艦的護盾發生器上已經增加了防護,不但有大批戰艦機器人駐守,還添加了小型能量場用來保護脆弱的護盾發生器。
不止是護盾發生器,新式機甲最愛攻擊的加速引擎和躍遷引擎都因為新式機甲的出現進行了增補,多上了好幾塊厚厚的板甲。
這些舉動的確給機甲帶來了些許麻煩,但不是不能克服,只是效率有所下降。
凡事都有兩面,聯邦戰艦在新式機甲的陰影下不得不改變策略穿上厚厚的護甲,固然增加了星艦的防護,卻也大大降低了聯邦戰艦的機動性和續航能力。
雖然機甲收割宙斯艦的效率降低了,然而聯邦卻增加了資源投入。
可以預見,只要戰爭繼續下去,接下來聯邦的戰艦一定會疊代,更換設計之后,那些重要卻脆弱的部分必然會被藏在更加安全牢固的地方。
所以,雖然現在宙斯艦消滅起來麻煩了些,但迪亞從不抱怨,其他軍隊會面對什么樣的敵人迪亞不清楚,但長荊和機甲部隊很快就會對上疊代后的機甲和戰艦。
迪亞只是愈發留意頭兒的戰法,只有不斷琢磨提升自己的技術,才能趕在疊代之前消滅更多宙斯艦,得到更多軍功。
迪亞不知道宙斯艦疊代后,新式機甲該怎么辦,還能不能繼續輝煌下去。那些只要想想腦袋就大了的事情還是讓新式機甲的天才設計者去頭疼吧。
迪亞知道自己只是戰士。
雖然軍銜不斷提高,但迪亞仍然跟隨俞恬戰斗在第一線,仍然將自己視作一個普通的機甲士兵。
和普通戰士一樣,在密布的射線中,尋找間錯的生機。
隨著俞恬的機甲飛離宙斯艦,迪亞的目光不由落在前方的機甲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迪亞總覺得今天頭兒在戰斗的時候一直收著,沒有用上全力。
收著力道的不只是頭兒,還有太子殿下。
戰斗已經持續兩天兩夜,哪怕前有被炸毀的民用星艦立威挑釁,后有源源不絕的宙斯艦車輪戰般消耗,長荊戰斗至今卻沒有用過一次殲星巨炮。
只是那熾紅的炮口告訴迪亞,殲星炮早已蓄能,只是按兵不動。
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知不覺間,他們距離長荊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
最先沖鋒的七團已經看不見蹤影,用雷達才能將將捕捉。
平時他總是被頭兒帶著沖在前面,今天卻不是,他們被吊在末尾,在距離長荊最近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的坐標仿佛也比平日去的更遠,不只是他們,聯邦戰艦仿佛也在有意保持距離,雖然不斷躍遷而來,站位卻越來越分散。
隨著命令不斷被下發、被執行,不知不覺間,就連長荊也要看不見了。
迪亞是經驗豐富的戰士,能活到現在靠得就是野獸般靈敏的嗅覺,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今天這場戰斗不同尋常。
這種不同尋常不止被他一個人捕捉,崔德運、穆念、芙蕾雅幾人都悄悄地發了訊息,想從迪亞這里旁敲側擊些消息回去。
迪亞并不比他們知道更多消息。
可無所謂。
他是頭兒的副官。
戰場上,他要做的僅是緊跟著前面的機甲,隨她一起戰斗。
迪亞一直相信,在前方帶領他的人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第112章
順利解決掉一艘宙斯艦。
迪亞抬頭,發覺不知不覺間,周圍的聯邦戰艦已經再次退遠。
聯邦的戰艦沒有撤離,只是退遠, 用大量的兵力牽扯住機甲師。
長荊周圍空出大片空間,那顆由鈦合金打造的太空堡壘籠罩在淡藍色的護盾中,像顆擁有無數切面的璀璨寶石,如果沒有那些射向它的密集射線,它會是靜謐而美麗的。
即使機甲師已經遠在肉眼快看不到的距離,寶石仍能不時發出紅色的幽光,遙遙支援遠處的機甲戰士。
但距離導致的能量損耗, 已經讓長荊的攻勢略顯吃力。
再也不需多言, 只要回望就能察覺出氣氛的詭異。
新的作戰指令忽然出現在任務列表里,迪亞匆匆掃過,眉頭皺了起來, 琥珀色的瞳孔里滿是迷茫。
連迪亞都嗅到了不對的味道,元帥卻仍然將機甲師調去遠處。
不論是聯邦的戰艦, 還是長荊, 仿佛都在等待。
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就在迪亞心底生出疑問的時候,任務系統出現了頭兒的聲音。
【孟凌月、諾恩、賀東,帶著你們的人去執行新的任務。 】
孟凌月&諾恩&賀東沒有遲疑, 回答:【是。 】
【陸娜、伊隆、溫凌鉗制聯邦艦隊。 】
陸娜&溫凌&伊隆快速應道:【是。 】
【崔德運、莫比、穆念、芙萊雅, 清理殘余戰艦,原地休整。 】
崔德運&波比&穆念&芙萊雅,沒有遲疑,迅速領命:【是。 】
【全體, 繼續控制質子導彈的使用量。 】
【是。 】
密集的命令讓迪亞的情緒隱隱緊繃起來。
是的,頭兒也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不肯再向前了。
作戰時也愈發收著力道。
在射線紛亂的戰場,頭兒居然開始籌謀養精蓄銳。
雖然頭兒在戰場上本就張弛有度,她會力圖給戰士制造喘息的空間,在她的指揮下哪怕持續戰斗十天,機甲師仍然能保持不俗的戰斗力。
然而從來沒有哪一次,她會做得這樣刻意,這樣突兀,從戰斗開始的時候,就下令機甲師克制質子導彈的用量,仿佛在嚴陣以待。
且,頭兒最信任的人都在附近。
關系稍遠,心思活絡的則被調至遠處不說,還放了自己的人看著,用來防備他們生亂。
迪亞打開粒子炮,隨著俞恬在刻意放緩的節奏里,再次消滅了一艘戰艦。
不論發生了什么,他只需相信,只需追隨。
忽然,空間仿佛震動起來。
如水的波紋圍繞著長荊擴散開來。
宇宙的真空仿佛被雨打碎的湖面,蕩起環環碎波。
迪亞驀然睜大雙眼。
這感覺……
就像……
就像巨大的戰艦正在躍遷。
比泰坦艦還要大!
難道那是……
有什么會比泰坦艦還要大?
除了帝國的人工要塞,就只有……
心臟狠狠一縮,迪亞只覺的一陣涼意穿過身體,蔓延至全身,近乎麻木。
迪亞屏息看向能量場震蕩中心,自他驚懼的目光里震蕩的空間似緩實快地裂開一角,躍遷通道就在此時打開,巨大的艦身緩緩探入這片空間。
只露出一角,壓迫感卻讓每一個敢于直視它的人產生了近乎窒息的感覺。
今年已經是迪亞從軍的第六個年頭,他以為他已經看盡了聯邦、帝國的戰艦,可是今天迪亞才惶然察覺。
他還未見過聯邦最頂尖的戰力。
那是印在帝國無數子民腦袋里的恐懼。
那是……毀滅了數百億人,數顆星球的……
迪亞全身的血液近乎凝固,手指不自覺顫抖起來,他看著躍遷通道,仿若正在經歷這輩子最恐怖的噩夢。
迪亞被驚懼攝住的時候,俞恬也在靜靜看著,心臟忽然一沉。
就在這個時候,俞恬的通訊響了。
奧德·卡爾烏斯出現在光屏中,他站在血月號的舷窗前,背后是平靜的沒有半點喧囂的宇宙。
雖然身穿軍裝,卻姿態閑適。
帝國的戰線漫長,這里熱戰似火,那邊卻如水般平靜。
與機甲戰士的通訊里只能看見身在機甲駕駛艙內的身影,看不見機甲之外的世界,奧德·卡爾烏斯卻仿佛知曉俞恬那邊發生的一切。
他微微彎起唇,綠眸含笑,神態頗為自得。
“你應該看到了。”
俞恬沒有說話。
沉默中,卡爾烏斯繼續道:“正在躍遷的是聯邦的殲星艦。原本想用車輪戰損耗長荊的殲星炮,卻沒有想到經歷一艘民航被擊毀的挑釁,宋衍仍然能夠沉得住氣。但無所謂,實力懸殊之下一切已是定局。”
“長荊……”卡爾烏斯輕輕一笑,鼻音里帶著貴族特有的腔調,仿佛慢條斯理也能將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
“長荊已經沒救了。”
言語間,卡爾烏斯已經判了長荊死刑。
冷翡翠般的眸子掃過女性alpha時浮出一點笑意,卻志在必得,卡爾烏斯吩咐:“俞恬,機甲師只需在一旁戒備就好,聯邦軍隊不會傷害你們。”
光屏里,俞恬沒有打開機甲頭盔,深藍色的頭盔面鏡下,只能看見抿成一線的紅唇。
奧德·卡爾烏斯失笑,為了俞恬這份天真可愛和不知所謂的倔強,但她總需要成長的。
就讓他幫助俞恬完成第一步。
帝國很快就會崩塌,在他新的王國里,俞恬會成為第一批被冊封的貴族。
伯爵?公爵?
全看她的表現,只要她肯真正地臣服……沒有什么不可以。
卡爾烏斯放縱自己的目光舔過頭盔面鏡下露出的紅唇和下頜。
她真是上天完美的杰作,容貌精致,線條無一處不完美,何況她還是那樣強大的戰士,享用的過程大約會很愉快。
卡爾烏斯舔了下淡色的唇,輕聲安撫:“放輕松,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救世的英雄。長荊會被摧毀,但很快就會過去,只是瞬間,快到身在長荊的人不會感到太多痛苦,包括宋衍,我們的元帥。”
李元厚說得對,俞恬太干凈了。
可只要他們共同目睹了長荊的覆滅,她就會徹底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冷翡翠般的眸子盯住紅色的唇,瞳孔豎成一線,語調卻越發輕柔:“俞恬,和我一起觀看這場盛大的煙火。煙火消散之后,即使堅如長荊,也終會變成宇宙中漂浮的塵埃。何況你也做不了什么,新式機甲很好,但只是近戰武器,這種量級的戰斗,機甲根本插不進去。”
說話間,巨大的殲星艦已經探出小半個艦身,沒有半點遲疑,長荊一直蓄勢待發的殲星巨炮猛然發射。
一道藍白色的粗壯射線精準地轟擊在剛剛探出躍遷通道的巨艦上。
巨大的戰艦只露出一角便轟然崩塌,因躍遷產生的能量場受到爆炸影響驟然崩解,以躍遷通道為圓心,能量劇烈激蕩、蒸騰起來,千米以內的所有事物瞬間化為齏粉,包括幾艘被長荊拖住來不及逃離的宙斯艦和泰坦級星艦。
殲星艦隕落的余波在空間中來回震蕩,在絕對力量的對決面前,來不及更改躍遷落點的戰艦短暫地出現又在瞬間隕滅,所有的一切,在混亂的能量場中撕裂,毀壞,化為氣體。
更多戰艦,不論是聯邦的,還是帝國的,只是躲得更遠,生怕被波及。
俞恬從未見過那樣斑斕的光霧,如星云般瑰麗夢幻。
那片過于斑斕的霧就在眼前,幾秒鐘之前他們還是戰艦、機甲,現在只是宇宙中的塵埃。
長荊的身影已隱隱藏于光霧之后。
如果帝國的機甲師在周圍,也會跟它們一樣被能量場碾碎成齏粉。
俞恬閉了閉眼,直到現在,那個人仍然在試圖保護他們,即使他已經自身難保。
俞恬按捺住上前的想法,撕裂的能量場還沒有平息,況且沒有縱覽全局的視野無法介入那片隨時可能被空間風暴撕碎的戰場。
“很絢爛。”
一片沉寂中,男性beta華麗的腔調漠然響起,帶著貴族特有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但還未結束。”卡爾烏斯輕笑,似乎是某種宣告。
不用他說,俞恬也明白,聯邦既然啟用殲星艦就不會輕易善了。
機甲頭盔的鏡面下,俞恬緩緩閉眼,正要抬手劃掉視頻,一道通訊聲響傳來。
卡爾烏斯微頓,笑著對俞恬說:“原本想要和你一起看完這場煙火的,可惜忽然有事。我們一會兒再聊。”
說話間,卡爾烏斯已經關閉和俞恬的通訊。
頭盔的鏡面之下,俞恬睜開眼睛,烏沉的黑眸堅定。
在作戰系統里找出宋衍的通訊,俞恬抬手將機甲師的團長和迪亞全部拉進來。
一張張或茫然,或惶恐,或震驚的臉出現在光屏中,他們還沒有從殲星艦的覆滅中回神,更為即將發生的事感到惶恐茫然。
就在這時,宋衍的影像出現在光屏正中。
與此同時,更多殲星艦自遠方躍遷而來。
……
早高峰時間,天空卻暗了下來。
南舒困惑地眨了下眼,冰涼的雨點砸進眼底。
生疼。
疼得讓人想要流淚。
人群不安地躁動起來,竊竊私語。
“怎么了?”
“人造太陽暗下來了,空軌和生活、商業用電都停了,只剩下醫療用電和一些必須用能源維持的產線還運行著。”
“外面發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穹頂已經被封起來了!”
“媽媽,我怕!”
“網絡信號也降到最低,只能簡單通話了!”
“天吶!”
“我活了好幾十年,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狀況!”
“通識課有學過的吧,當長荊進入緊急狀態的時候,有可能切斷民用電源,但是水還是供應的。忍忍吧。”
“相信太子殿下!”
南舒的肩膀被來往的人擦撞了一下,踉蹌兩步,南舒茫然地看向百米內唯一的光源——一盞路燈,那是長荊的守護者為人群留下的一點希望。
有它在,似乎長荊還有希望。
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長荊正在經歷劫難,他們很可能隨著長荊一起化成宇宙中的塵埃。
惶恐、害怕、無措,這些負面情緒近乎出現在每一個人身上。
但多數人還壓得住,因為長荊與眾不同的通識教育。
因為他們知道,有個人會與他們共存亡。
長荊或許在危難之中,但那個人一定會盡力挽救至最后一刻。
不給他帶去麻煩,管理好自己的情緒不造成騷亂,才更有可能在這場危機中活下來。
無所謂信或者不信,在長荊,在這一刻,所有人的性命都被拴在了一起,不問貴賤。
南舒步履踉蹌地找了個角落坐下,免得再被慌急的人撞到。
雨越來越急地砸下來,南舒卻揚起頭,安靜地閉上眼睛。
做什么都無濟于事,唯有靜靜等待,等待命運的宣判。
她不走,就是因為相信太子殿下會為了他們堅持到最后一刻。
不論發生什么,掌控長荊的人會與她共存亡。
……
長荊指揮中心。
宋衍坐在指揮中心的高臺上,下方是一片懸空的光屏。
數千名長荊最優秀的戰艦兵坐在光屏前,執行宋衍的指令操縱炮臺。
瑩白的光球緩緩飄出來,落在宋衍肩膀上。
“繼續把機甲師調出去很難回援,至少應該調一些機甲師在長荊里。”
宋衍看向光屏,俞恬的機甲在雷達里只是遙遠的點。
他眷戀地收回視線,說道:“無妨。我不想投鼠忌器。”
光球沉默片刻,說道:“機甲師的存在可以增加勝率,你在害怕背叛嗎?”
宋衍輕笑:“勝率?增加多少?有萬分之一嗎?”
光球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那個微乎其微的數值。
“俞恬從未背叛,她只是在執行命令。”
光球不忿地反駁: “你只是給了她一個可以冠冕堂皇旁觀的借口。”
宋衍淡淡地說:“是,那又有何不可?”
生于衰微的皇室。
背叛、暗算、受盡折辱只是他的命運。
他是帝國的元帥,也是老邁帝國滅亡時的祭品。
這一生唯有她,宋衍不愿目睹她的猶豫和背叛。
所以他為她掐掉了所有可能。
無論俞恬做什么,他都能在最后一刻告訴自己,她沒有背叛。
何況,那是殲星艦。
千弓說得輕松。
其實只要進了那片戰場,隨時可能隨著撕裂的能量場一起湮滅。
近乎必死的局。
何必苛求另一個人與他同去?
誰又能苛求任何人去為了自己送命呢?
即使她愿意,他也不愿。
宋衍舍不得。
他們都是在棋盤上廝殺的子,如履薄冰竭力求生,稍不注意就會粉身碎骨,沒有人游刃有余。
宋衍寧愿自己碎掉,也不愿意她磕碰到一邊一角。
他的恬恬不用去冒那樣的險,他已經為她謀劃出一條更加平坦,更加安穩的道路。
對一個老邁的帝國而言,最危險的不是茍延殘喘,而是打破利益均衡,有好轉跡象的時刻。
因為持續、緩慢敗壞下去的帝國,才符合大貴族的利益和預期。
可他手中握著新式機甲和戰艦機器人,他處置了大貴族庇護下的曼尼伯爵等人,均衡已經被他打破,接下來就是死劫。
他死后帝國會如何宋衍不知。
宋瀾能不能擔起大任,宋衍也不知道。
……多半是不能的。
但沒有關系,利益均衡一旦被打破,就會沿著碎裂的痕跡繼續縱深,直至崩解。
帝國的殷鑒在前,后來的人,不論是誰,都不會繼續容忍貴族繼續掌控如此龐大的資源,包括卡爾烏斯自己。
他也不會允許卡爾烏斯家族走上皇室的老路。
帝國碎裂崩塌的時候,才是烽煙真正燃起之時。
沒有了帝國,只是勉強粘合在一起的聯邦也會跟著解體。
大貴族們翹首期盼的時機才會真正到來,哪怕逐鹿問鼎伴隨著山河破碎,十室九空。
每每想到那些畫面,宋衍就會想起他的母親。
每當帝國軍隊得勝歸來的時候,他的母親總會抱起他,親吻他的額頭。
在母親死前,他發下誓言,會用力守護帝國的子民,守護那顆脆弱的星球。
為了母親的親人,朋友。
他盡力拓展了疆土,將那顆位于邊陲的星球小心地藏進帝國的腹地之中。
早就知道這帝國已經爛的無藥可救,可是一直以來,宋衍只是不想那么快就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去面對千瘡百孔的現實,面對聯邦、帝國分裂下必然到來的混戰,無邊無沿,彌漫全境……哪怕守護需要無數士兵用他們的鮮血骨肉去填補那個沒有一刻停歇下來的磨盤。
有的人已經被拋棄掉了,有的人仍然在被守護著。
宋衍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是對是錯,沒有人能夠告訴他,沒有人能為他衡量清楚。
在遇見俞恬之前,他只是那樣守護著,延續著帝國的壽命。
故事里總是存在一個魔王,一個怪物,只要將之打敗,故事就結束了,之后主角們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沒有魔王,沒有怪物,只有無窮無盡的人的欲望,和由此衍生的各種事端,沒有盡頭,沒有結局,只有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
但那些景象就要與宋衍無關了,因為他會是被最先踏碎的那個。
曾經他只是想著如何拖延下去,當結局本就無望,唯一的解法就變成了盡力延長通向結局的過程。
可是他同樣答應了俞恬,給她一個更好的世界。
他忘不了恬恬說話時眼中的期待,烏黑的眸子里面仿佛真的裝著一個更好的,讓她懷念的世界。
仿佛她真的見到過。
俞恬救起他,帶來了希望的氣息,所以他不能將她也拖進無盡的絕望中。
不愿最終只是無望地與她擁抱在一起,不愿意面對她怨懟悔恨的目光。
宋衍想要試試,即使成功的可能性極其渺茫,也不愿意讓她面對注定的絕望。
所以他用帝國茍延殘喘的余力親手掀起了巨浪,連同自己一起在這股巨浪中翻滾。
新世界的誕生無不伴隨著陣痛。
幾番撻伐清洗之后,貴族的力量勢必被削弱。
到了那個時候,擁有資源和領地的俞恬便可乘勢而起。
至于舊帝國的皇子宋衍,他只是不愿意坐以待斃的可憐人。
或許翻到歷史書上描述他的字句時,會嘲笑、唏噓,這個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生不逢時的omega。
大廈將傾,會將每一雙試圖扶正的手砸得粉碎,不如任由它倒塌,挑揀能用的磚塊,在廢墟上搭建新的堡壘。
他已經為她梳理出帝國最寶貴的財富,交托予她,她不用負擔帝國過于沉重腐朽的身軀,那些只會成為她的累贅。
包括他。
他會為俞恬準備好一切,她盡可以踏碎他的脊骨往上爬。
他答應過,給她一個更好的世界。
不論之后她遇見了誰,擁抱了誰,在那個新的世界里,在她的成功里總有他的一份。
只是,原諒他。
他無法徹底治愈她的病癥。
他無法忍受。
只要想一想,嫉妒和遺憾就像螞蟻一樣啃噬宋衍的心臟。
如果他們能在更好的時候相遇,相遇在和平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兩個最普通的人,哪怕每天為了果汁的口味,電影的片段爭吵,他們也一定會比現在更幸福。
但他們已經相遇,便已經抵得過所有,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他都是快樂和幸福的。
“最希望她背叛的是你,可是她沒有,所以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你會到她的身邊去,像幫助我一樣幫助她,對嗎?”
光球晃了晃,沒有回答。
“我已經把權限向她放開了。”
光球劇烈地抖動起來:“但我沒有同意,我只是她留給你的智能AI。”
宋衍抬手碰了碰光球,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我喜歡的,你必然也不會討厭。她從來沒有做錯什么,包括現在。到她的身邊去,在我死后。”
光球只是激烈地抖動著,忽明忽暗的光從它的身上散發出來。
宋衍壓住心底地焦急,面上仍舊沉靜。
必須把千弓送到俞恬身邊,為俞恬補足最后的短板。
宋衍抬眼,看向光球,灰眸中有一瞬脆弱:“求你。”
光球驟然縮緊,投降般無力嘆息:“我知道了。”
在光球驟然收縮的那刻,宋衍知道,俞恬獲得了與他相同的權限。
宋衍微微笑了起來,心中最后的憂慮也被化解,這個從母親手中得到的人工智能比起其他的人工智能擁有更多自主性,放開最高權限需要千弓同意。
在設計之初,母親就在防備著有人想要把千弓奪走,這是初始代碼決定的,宋衍無法更改。
但從這一刻起,她可以掌控千弓。
他從母親手中得到,又用帝國萬億資源數據滋養出的人工智能,是他為俞恬留下的最珍貴的東西。
千弓會答應,也意味著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宋衍無所謂地想,這是早就知道的事。
“來了。”
耳邊忽然傳來千弓的聲音,略微緊張。
“計算能量場波動,標記殲星艦的躍遷通道。”
“是。”
很快,被刻意留空的空間沸騰起來,如水面上的漣漪,輕輕震蕩。
殲星艦龐大的艦身露出崢嶸,粗長的炮口慢慢變紅,但不及探出躍遷通道,長荊一直蓄能的殲星巨炮驟然一亮,射向躍遷中的巨大殲星艦。
與此同時,長荊內部的民用能源齊齊切斷,懸于天空的人造太陽瞬間黯淡,空軌、路燈、還有長荊居民最喜歡的噴泉全部停止運轉,整個要塞用最節能的方式維持運行。
長荊之外的能量場狂躁起來,空間像沸騰的水面,撕裂翻滾著一切,包括那些正在躍遷過來,為殲星艦打掩護的泰坦艦和宙斯艦。
所有人都知道,既然啟動殲星艦,聯邦不會僅僅動用一艘。
帝國有十個人工要塞,每個人工要塞上搭建了六門殲星炮。
而聯邦擁有數十艘殲星艦。
一個機動性強,一個火力集中。
雙方不敢輕易動用,某種程度上,達到了恐怖平衡。
如今,這種平衡也將被打破。
第113章
一艘殲星艦被摧毀后,長荊箭無虛發,無視一眾掩人耳目,企圖混淆目標的宙斯艦和泰坦艦,精準命中每一艘躍遷而來的殲星艦。
不過須臾, 已有四艘殲星艦摧毀在長荊的巨炮之下。
然而形勢卻并未向長荊偏移, 毫無疑問仍會有殲星艦躍遷過來, 長荊卻已經消耗了四次殲星炮。
即使長荊已經切斷了民用能源,短時間內也來不及補充如此巨大的能量缺口。
四門殲星炮火紅的炮口不可避免的黯淡下去,空間卻再次撕裂了一角。
光球晃了晃說道:“已經向其他集團軍發送求援信號,聯邦準備了足夠的殲星艦, 雁征需要半個小時后才能趕來, 至于其他集團軍,沒有出兵的……”
光球忽然一頓:“各勢力留下的后門有活躍的跡象。”
宋衍沉聲說道:“清除。”
“是。”
光球雀躍起來,它早就不耐煩跟那些后門糾纏了。
宋衍的視線掃過帝國的疆域布防動態圖,雁征是帝國的另一個太空堡壘,在漫長的戰線上,距離長荊最近,只是以目前的態勢,即使雁征躍遷趕來,也只能看見長荊的殘骸。
一切都是擺在臺面上的陽謀, 皇室已經不能節制其他集團軍, 當對方想要硬碰硬的時候,一切便已注定。
艦身漸漸從撕裂的空間里走出,聲勢浩大,然而長荊卻沒有動作,只任由幾門輔炮將之摧毀。
沒錯,那艘虛張聲勢的戰艦只是一艘頂著巨大殼子的泰坦艦。
數艘殲星艦被擊毀, 即使是聯邦也肉疼了,企圖用假象騙過長荊的炮火。
然而戰場形勢在千弓和宋衍的控制之下沒有出現半點錯漏,聯邦戰艦的偽裝只是徒勞。
緊張的時刻,光球跳了一下,湊近宋衍耳邊道:“她的通訊,幫你接通了。”
宋衍怔了一下,看向通訊。
他已經放開了千弓的權限,不用經過他的允許,千弓只是在完成俞恬的指令。
宋衍沒想到,這個時候俞恬會聯系他,更沒有想到,面對她……自己也會情怯。
一直是他在追逐,他在決定。
包括現在。
她會生氣,氣自己的自作主張嗎?
可世事如此,他也不過是在一眾結果里選了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不那么壞的那個罷了。
她是會像個情人般質問,還是會像個下屬一樣例行公事地問候。
一瞬間,宋衍也不知自己想要看哪副面孔。
怕她生氣,又怕她不生氣。
想了許多其實只是一瞬。
通話就被接通了,女性alpha的形象出現在光屏中。
她帶著機甲頭盔,緊抿的紅唇和收緊的下頜,顯示她的情緒不佳。
這一刻,宋衍才發覺,他是那樣想見她,在最后一刻,不論她是以怎樣的面貌出現,只需送他一程,哪怕讓他魂牽夢縈的臉被頭盔面鏡遮住了大半。
她是那樣吝嗇,又是那樣慷慨。
“元帥。”
紅唇輕啟,她喚他元帥,她仍未撕去偽裝,宋衍不知是安心多些,還是失落多些。
但無所謂,他已經沒有那么多時間糾結,只要能看見她。
哪怕只是一抹剪影也好。
還能聽見她的聲音,還能得到她的注視。
只是他要克制。
在這樣的時刻,俞恬選擇了公事公辦,他便不能令她失望,將兩人的關系暴露在眾人面前。
因為這不只是兩人之間的對話,宋衍看見了光屏下的一溜小窗,機甲師的團長全部在通訊之中。
俞恬沒有做錯什么,一切是他的選擇。
宋衍閉了閉眼,強行壓抑住涌上眼睛的熱意,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仍舊是那個冷淡的帝國元帥。
他是精神力很高的omega,對身體的操縱細致入微,只要他想,就是天生的演員。
目光近乎貪婪地注視在她的身上,在外人看來他仍舊是冷靜的帝國元帥。
“告訴我,如果機甲師回援,我能得到什么?”
女性alpha的聲音讓宋衍微怔。
女性alpha紅唇帶著勢在必得的笑意,仿佛一個野心家,即使好看的面容大半被頭盔面鏡遮蓋,宋衍也能輕易想像出她的表情。
但那充滿野心的笑意不是演給他看的,而是笑給光屏下面小窗里的機甲團長們。
因為俞恬已經知道,他早已為她籌謀了一條更加平穩的路。
宋衍只知道他的恬恬想要救他。
宋衍想要拒絕。
他花了那么多力氣為她謀劃,又怎么能縱容她踏入幾乎必死的局面?
“告訴我,元帥,我能得到什么?”
光屏里,女性alpha加了重音,光屏下的小窗里,機甲師的團長們表情各異。
有興奮,有驚疑,有野心勃勃。
但她的重音不是說給他聽的。
他的恬恬想要救他。
她需要一個能夠壓服手下的理由,唯有貪婪能夠克服恐懼。
宋衍想要拒絕,只要拒絕,她便沒有理由去赴一場幾乎必死的局。
宋衍只想要把她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上,進退自如。
他向來是如此做的。
女性alpha卻揚起下巴,輕輕一笑:“不要讓我失望,元帥。”
宋衍的心重重一縮,幾乎亂了陣腳。
她說,她會失望。
他……
這個世界,誰都可以對他失望,唯獨俞恬。
他怕極了俞恬轉瞬便將他拋在腦后,淡忘了關于他的一切。
他可以死掉,但卻不能讓她失望,不能被她遺忘。
宋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下定決心。
既然這是俞恬想要的,那么就看看他們能走到哪里,至于那些布置……
宋衍淡淡一笑,如果俞恬不能得到,宋衍也無所謂給誰。
這一刻,俞恬愿意與他一起,不懼生死。
他是應該恐懼、害怕的,俞恬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可是宋衍卻又無法忽視心中升起的歡喜。
原來他也只是個凡夫俗子。
宋衍竭力收斂眼中的溫柔,控制著聲帶,用盡量平滑的語調問:“……一個集團軍,夠嗎?”
淺淡的灰眸掃過小窗里那些團長,將他們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
迪亞眼睛驟然一亮,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住俞恬,大約又來了靈感想要寫下來發在超話里。
如果能夠回去,宋衍很想看一看那位副官會如何描述現在的場面,當然,點贊打賞是少不了的。
莫比、穆念、崔德運和諾恩伴隨這俞恬一路成長過來,對她的命令近乎無條件服從,如臂指使。
剩下的,是宋衍熟悉的,充滿野心和算計的目光。
最后宋衍的目光凝在女性alpha的紅唇之上,宋衍控制著想要顫抖的唇,輕聲問他的alpha :“如何?還滿意嗎?”
棱角分明的紅唇微揚,他的alpha輕聲贊道:“很好。”
面鏡之下,似有目光掃過眾人:“我們一言為定,在座的都是見證。”
“一言為定。”
得到宋衍的允諾,女性alpha笑了下,問道:“可有行動計劃?”
宋衍還沒說話,光球已經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有的,已經發給你了。”
宋衍心中一緊,卻無法阻止,因為俞恬已經獲得了千弓權限。
宋衍沉默得時間里,俞恬已經收到千弓發去的信息,她點了下頭,關閉了通訊。
看見女性alpha消失在光屏里的身影,宋衍卻心中一輕,哪怕下一刻殲星艦就會躍遷而來。
因為他沒有讓俞恬失望。
可機甲是那樣脆弱又迅捷的兵器,是戰場的利刃,卻也脆弱易折。
哪怕機甲已經疊代,也無法改變先天特質。
以機甲之身去趟這場渾水,又談何容易?
稍有疏忽,機甲師就會倒在長荊之前。
可是她說要和他一起。
宋衍輕輕一笑,那么就試試,看他們能做到哪一步。
“要來了。”
千弓輕聲在宋衍耳邊說,發散著蒙蒙白光,卻輕盈跳躍起來。
如果說一刻之前千弓答應宋衍只是屈從于他的懇求,這一刻,千弓真正接受了俞恬擁有使用它的權限。
與宋衍想像的不同,那個人將它留給他,不是為了家國情懷,也不是去保護那顆脆弱的星球,只是為了彌補不能繼續陪伴他的愧疚。
生在皇家,宋衍一直是個敏感孤獨的孩子,卻嘗試用單薄的肩膀托起那個人的愿望。
宋衍抿唇,目光移向懸空的光屏。
長荊附近撕裂的能量場漸漸平靜下來,等到這片空間徹底平靜的時候,就是聯邦戰艦再次躍遷的時機。
要堅持到雁征到來,至少要再挨過這波攻擊。
可長荊只剩下兩門殲星炮,即使把所有能源都集中在一起充能,也要再過二十分鐘才能啟動。
如果他是聯邦的統帥,明知泰坦艦和宙斯艦無法迷惑對手,一定會讓三艘殲星艦一齊躍遷至長荊,用純粹的力量將長荊碾碎。
并非聯邦不想派遣更多殲星艦,而是不能。
有限的空間里,如果殲星艦過于密集的躍遷過來,一旦被摧毀能量場就會相互撕扯起來,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每一艘殲星艦都異常珍貴,是聯邦在最輝煌的時代的高科技結晶,可惜殲星艦所需的材料異常稀缺,許多年過去,聯邦所能鑄造的殲星艦仍然有限。
……一如帝國。
兩個被綁在戰爭的車輪上無法停下,一刀一刀凌遲到茍延殘喘的國家。
帝國崩解之后,沒了巨大的外敵,吊著聯邦的那口氣也將徹底散去,真正的亂世便會開啟。
原本宋衍已經為俞恬謀劃了一條更加平穩、安全的路,可是她不愿意,那便試一試,他們會走到哪里。
不論結局如何,他們總在一起,在同一片戰場上。
或者重聚,或者一同化為漂浮的光霧。
宋衍的目光變得堅韌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震蕩的空間漸漸平息下來,不給長荊半點喘息,剛剛平息的空間再次震動起來,新的戰艦即將躍遷。
就在這時,戰斗系統發出新的指令。
俞恬掃了眼系統界面,她已經看完千弓計算的路徑,光劍指向隱隱震動的躍遷通道。
【崔德運、莫比、穆念隨我沖陣。芙萊雅從旁策應。 】
【是。 】
【各團清點仍然攜帶質子導彈的機甲,拉進1號作戰群,到指定點位集合,聽我號令。 】
【是。 】
新式機甲裝備了前進的躍遷引擎,即使因宋衍調遣,機甲和長荊之間有些距離,只要躍遷兩次也就到了。
俞恬將崔德運、莫比、穆念和芙萊雅調到身邊,就從未懷疑過他們,然而在這種關鍵時刻俞恬必須用利益穩住后方,防止其他人盲動。
所以她才會讓機甲團長們見證她與宋衍的“交易”。
把諾恩調到后面也是因為如此,有他在能見機行事,壓住孟凌月幾人,免得俞恬帶兵突進時后方不穩。
當躍遷通道再次開啟的時候,俞恬已經帶著第一批攜帶質子導彈的機甲趕到。
【一組,質子導彈準備,目標殲星炮,發射。 】
【二組,質子導彈準備,目標殲星艦左舷主炮,發射。 】
俞恬的光劍指向之處,機甲迅速越過殲星艦恢弘的能量護盾,質子導彈雨點般轟擊在露出一角的殲星巨艦上。
宙斯艦的防護尚且完備,何況是聯邦珍而重之,輕易不肯動用的殲星艦。
數百枚質子導彈齊齊轟擊在殲星艦的巨炮上,只淺淺地讓巨炮震動了片刻。
那片刻正是俞恬想要的。
莫說僅憑機甲的活力無法從正面摧毀殲星艦,即使可以,殲星艦正在躍遷中,如果將躍遷中的殲星艦擊沉,以躍遷通道為圓心的幾千米半徑內也將片甲不存。
數百枚質子導彈恰到好處地觸發了殲星炮的發射保護。
讓蓄勢待發,已經探出小半個艦身準備射擊的殲星艦瞬間啞火,暫時護住長荊安全。
與此同時,第二組的質子導彈命中位于殲星艦左舷的主炮,上百枚導彈的轟擊之下,主炮基座微微變形不說,還暫時讓隱藏在主炮基座下的護盾發生器暫時停止了工作。
殲星艦體量巨大,宙斯艦和制式戰艦只需一套護盾發生裝置,殲星艦的護盾設計卻更接近長荊,是有多個護盾系統構成的。
當位于左舷的主炮基座被轟擊變形時,隱藏在基座下面的護盾發生裝置暫時停止工作,也僅僅是讓殲星艦的護盾露出一個小小的破口。
與此同時長荊精準命中兩艘躍遷中的殲星艦,空間再次震蕩起來,但是不包括俞恬和機甲戰士存在的這片空間。
只是須臾,殲星艦已經躍遷成功,露出了全部艦體。
【WOWOOOOOO! 】
【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戰艦! 】
【有十幾個泰坦艦那么大了吧? ! 】
【頭兒,怎么搞? 】
迪亞興奮地看著眼前的巨艦。
殲星艦啊!
如果能把這家伙干掉,能吹噓一輩子!
電石火花之間一道粗壯的射線自長荊射來,精準地轟擊在殲星艦最薄弱的地方……位于左舷的護盾破口。
長荊的殲星炮能源已經耗盡,短時間內無法動用,但長荊是帝國最優秀的軍事堡壘,主炮的威力亦不容小覷。
殲星艦厚重的甲板在能量射線的煅燒中融化、氣化,露出一個猩紅的破口,火舌慢慢從破口邊緣舔過,仿佛軟舌舔過紅唇,仍有蔓延之勢。
【崔德運帶兵在外鉗制殲星艦,其他機甲隨我沖陣! 】
一聲令下,機甲師頃刻分為兩股。
崔德運帶著五團鉗制蜂擁而來的戰艦機器人和聯邦機甲。
在一片煅燒得通紅變形的零件和燒焦的殘肢中俞恬當先躍入破口,絲毫不懼亂舞的火舌。
【莫比、穆念,各帶一隊摧毀殲星艦的量子反應堆,坐標和路線圖已經發到作戰系統,我們只有十分鐘。 】
【是。 】
【迪亞,跟我上。 】
【是,頭兒! 】
說話間,機甲的視線驟然開闊,他們已經進入殲星艦中樞通道,上百架快速行進的機甲就此分開。
機甲在殲星艦內奮力突擊的時候,殲星艦巨濤的中樞指揮室內,姜呈良眉峰緊縮。
誰能料到帝國的機甲師居然膽敢守在殲星艦的躍遷通道前面呢?
但凡有一點差池,機甲就會被躍遷的戰艦碾成齏粉。
衰朽的帝國究竟從哪找來了那么多敢死隊?
那和聯邦一樣腐朽的玩意,究竟還有什么值得戰士用生命去挑戰聯邦的殲星艦?
這樣的軍隊聯邦尚且不能說有,為什么帝國會忽然冒出這么多來?
然而,詭異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發生在姜呈良眼皮子底下。
毫無防備下,巨濤號的甲板被撕開了一塊,能量護盾失效的間隙,早有準備的機甲就像游魚般涌進巨濤號。
“放下L3、H2、J5閘門阻止機甲進入,接通巨駁號。”
“是。”
很快,懸浮在姜呈良面前的光屏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她有著清麗如蘭的面容,卻是巨駁號的艦長。
【怎么這個時候找我? 】梅耶爾慵懶地聲音出現在指揮中樞內,【是打算在我面前炫耀?長荊的殲星巨炮已經被消耗一空,你也不知走了誰的門路,居然擠在我的前面。 】
梅耶爾瞥了眼姜呈良,冷笑:【真是搶功有方。 】
姜成良沒有理會梅耶爾的嘲諷,直接說:【準備躍遷。 】
梅耶爾微怔:【躍遷? 】
【巨濤號已經被帝國機甲侵入,殲星炮被觸發了發射保護。要塞雁征正在躍遷的路上,如果十五分鐘內巨駁號不能抵達戰場,聯邦只能任由之前六艘殲星艦白白損失。還不算協同的泰坦艦和宙斯艦。 】
姜呈良的語速很快,幾乎沒有停頓的一口氣說完。
梅耶爾驟然一驚,沒有想到帝國的機甲會那么彪,居然敢硬抗殲星艦。
姜呈良看向梅耶爾,面色沉重:【梅耶爾,不要輕敵。 】
梅耶爾面色一整,在姜呈良切斷通訊前,梅耶爾呼吸微窒,說道:【呈良,保重。 】
姜呈良只是點了下頭便掛斷通訊,他看向光屏,指揮巨濤號側轉艦身,將被長荊撕裂的破口調轉到背面,避免再被長荊攻擊。
然而殲星艦的體量本就無法與長荊媲美,只是勝在機動性罷了。
殲星炮被鎖后,巨濤號不但要面對機甲師,還要硬抗長荊的火力,即使長荊只動用了普通的炮臺也足夠讓巨濤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
侵入巨濤號內部的機甲分成三股,兩股直攻備用量子反應堆側翼的機甲雖然可圈可點,卻也只能用按部就班來形容,只需堆積足夠的人力和物料就能將他們攔下。
可是那兩架目標明顯是中樞能源系統的機甲卻滑不溜手,幾道降下的閘門都無法阻止那兩架機甲,兩架機甲一出現就被系統標記了。
是帝國的傳奇機甲戰士俞恬和她的副官迪亞。
俞恬的每一次戰斗都被聯邦戰情室一幀一幀地研究,做出對策分析,然而下一次,不論花費多少心力去阻攔、進攻那架機甲,卻無濟于事,每次都能給俞恬逃掉,甚至趁勢建功。
俞恬和長荊的配合太過絲滑,太過契合。
姜呈良焦躁地啃著指甲,目光卻越發沉凝。
【哦吼! 】
迪亞緊跟著前面的機甲,險險擦過落下的閘門。
【爽! 】
這種極限操作的精準判斷和刺激感!
跟著頭兒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解放腦子,只需動手!
【注意!開啟能量護盾。 】
兩人的頻道里傳來女性alpha的聲音,迪亞的身體先行替代思維注意起來,淡藍的護盾瞬間覆蓋住機甲。
轟——轟——轟——
閘門落下的瞬間,甬道里成千上萬的戰艦機器人集體自爆起來。
迪亞沒有想到殲星艦的指揮如此果決,短時間內就決心自爆部分艦體也要把他們留在殲星艦內。
無數零件、金屬碎片、被劇烈燒熔的奇奇怪怪的東西飛濺出來,藍白機甲卻只是隨意從艦艙里扯過一片內飾甲板,輕巧一扔,就給她和迪亞兩人創造出毫無阻礙的通路。
淡藍色的護盾抽風般抖動,險之又險地護住機甲,擋住戰艦機器人爆炸時產生的能量波。
【安逸! 】
嘿嘿,跟著頭兒就是不用動腦!
俞恬掃向路線圖,再過幾個轉彎他們就能進入殲星艦的中樞能源系統。
路線圖是千弓提供的。
殲星艦構造這樣的信息當然是頂級絕密,然而帝國和聯邦敵對了上百年,有句話叫做“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對手”。
百年間,無數人力物力投入之下,帝國和聯邦近乎把對方滲透成了篩子。
殲星艦勝在機動性,卻不如長荊設計巧妙,人工要塞的內部可以隨意挪移,殲星艦的構造卻不能隨意更改。
百年間足夠帝國摸透聯邦殲星艦的構造。
在俞恬之前不是沒有人想過要毀掉聯邦的殲星艦,卻沒有人成功過。
不論如何,帝國過往的滲透方便了俞恬的行動。
在有構造圖的俞恬面前,來自殲星艦內部的阻攔只是徒勞,兩架藍白機甲迅速略過前來攔阻的機甲、戰艦機器人,穩穩擦過快速下放的閘門。
轉過最后一道彎,構造精密龐大的能量中樞赫然就在眼前。
量子反應堆被安放在殲星艦內部,保護最周密的地方。
然而,這樣的地方卻出現了兩架帝國的機甲。
擁有毀滅星球力量的戰艦,配備的反應堆也很大,俞恬不得不抬頭仰望這座有四級防護系統的反應堆。
一般人即使突入到這里,一時半刻也對這個被堅硬甲板金屬層層包裹的大家伙束手無策。
然而千弓早就貼心地將反應堆的弱點標記出來。
【三點鐘方向質子導彈,激光炮準備。發射完畢之后,立刻按照指定路徑脫離。 】
【是! 】
迪亞的機甲和俞恬的一樣,攜帶的質子導彈直到現在也沒有耗費一枚,若非如此,迪亞也不會在此時被俞恬帶上。
迪亞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慢,六枚質子導彈精準發射,命中指定坐標的瞬間,激光炮的射線瞬息而至。
沒有遲疑,藍白機甲緊跟前方的機甲瞬間撤離。
沒有半點去看正在變形的量子反應堆的意思。
開玩笑,逃命要緊。
迪亞還想安然返回,在他溫馨的臥室里繼續碼還沒寫完的CP文呢!
孤勇騎士為愛深入殲星巨艦,一人摧毀殲星艦能源中樞!
這個梗夠不夠爽?
至于他?
他在文里當然是要戰略隱身的。
怎么能夠破壞這絕美的氛圍! ?
第114章
俞恬帶著迪亞原路返回,繞過幾道彎后忽然停住。
雷達上戰艦機器人正從四面八方涌來。
戰艦機器人不會跟他們講道理,只要靠近就會自爆。
俞恬和迪亞深入能量中樞的時間里,密密麻麻的戰艦機器人已經鋪滿甬道, 擋住他們所有去路。
轟——
轟轟——
強烈的爆炸聲自身后響起, 俞恬卻心中一輕。
能量中樞被毀,殲星艦再也無力啟動殲星炮。
僅憑備用能源想要啟動殲星炮,除非殲星艦放棄能量防護和其他輔炮,一心給殲星炮充能,即使如此,沒有半個小時也難以啟動殲星炮。
可到了那個時候, 雁征早已抵達, 這艘不斷內爆的殲星艦現在連躍遷撤離都做不到,只是一個束手待斃的活棺材,再也無法給長荊帶去危險。
不論如何, 長荊的危機暫時解了。
不給俞恬時間多想, 變形的能量中樞在內部壓力之下轟然引爆, 即使轉了好幾個彎, 震蕩的能量波依然快速襲來。
即使有殲星艦的甲板隔斷,比宙斯艦的甲板更上一個層級。爆炸的余波依然迅猛異常,推進器需開到最大才能勉強穩住機甲不被直接拍到甬道的墻壁上。
甬道里的照明閃了閃便很快切斷, 只余螢綠色的安全燈, 然而很快,安全燈也不再需要。
戰艦機器人的引擎不及機甲,就快接近機甲的戰艦機器人被能量波掀飛了幾架,和后面的戰艦機器人撞在一起。
轟——
熾熱的火焰取代平穩冷光源照亮視線, 爆炸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分不清方向, 零件四散,能量波打在淡藍色的護盾上,目之所及只是一片混亂。
單薄的機甲護盾像被風吹變形的肥皂泡,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無聲破裂。
俞恬已經習慣了在開闊的真空里戰斗,爆炸聲只是雷達捕捉后的反饋。
俞恬也經歷過殘酷的巷戰,卻少有在這樣逼仄甬道的里戰斗,她第一次被爆炸聲轟的懷疑人生。
聲波如有實質,攜著暴戾的能量,俞恬的耳朵已經被爆炸聲轟得麻木,更多的聲音透過皮肉,透過血液和骨頭砸進腦袋里。
急速躥升的氣溫令視線仿佛掉進燒開的鍋子,在沸騰的熱水里翻攪,雷達傳感在極度高溫和磁暴中呈現出一片雪花,蒼白得讓人絕望。
一片轟鳴中,俞恬大聲喊:【迪亞,后撤!跟緊。 】
【是! 】
好在附近的通訊沒有被徹底切斷,迪亞的聲音勉強被雷達捕捉到,在一片如雷的爆破聲中通過精神力連接的線路直接傳輸到俞恬腦中。
俞恬猛然一拉推進器,藍白色機甲鉆進猩紅的高熱中。
機甲在震蕩的能量波和高熱的環境下顫動,仿佛飆到時速200千米的車子,一切都在不安地震蕩,一切都在失速的邊緣。
赤紅的金屬溶液滴落下來。
是融化的甲板,黏在機甲上又被強烈的能量波抹去。
一切都在熔化。
淡藍色的護盾越來越薄,機甲卻在駛向能量爆發的中心。
溫度越來越高……
延續了帝國機甲操作系統的駕駛艙內罕見地閃起赤紅的高溫預警——這種俞恬以為只有在機甲操作說明里才會出現的東西。
然而俞恬的機甲還在向前,向溫度更高的地方飛速掠去。
迪亞的機甲緊隨其后,哪怕前方是一片無望的火海。
琥珀色的瞳孔緊緊盯住前方的機甲,一往無前。
早在提亞星潰敗時,迪亞就已經在暗自發誓這輩子會追隨前面的人,哪怕她將他引向近乎必死的境地。
她也是他要追隨的人!
藍白機甲推進器推到最高,一前一后撲向爆炸中心。
……
俞恬緊緊抿著唇,按照腦中提前規劃處的路線圖行進。
在突進殲星艦之前,俞恬已經做好了行動規劃。
雖然遇見了最不想面對的戰艦機器人擠滿甬道,幾乎必死的情形,也并非沒有備選方案。
只是要冒險。
非常大的危險。
活的希望渺茫,死的風險很大。
或許這就是宋衍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讓她也加入進來的原因,即使以她的技術,即使使用的是新式機甲,生還的希望也很渺茫。
好在宋衍沒有阻止千弓。
好在她已經切斷了能源供應,長荊已經安全了。
不過瞬息之間,俞恬又帶著迪亞繞過兩道彎。
俞恬熟知戰艦材料的性能,那樣劇烈的爆炸,即使殲星艦中樞的量子反應堆被安置在艦體內部,但是俞恬直覺,爆炸會撕裂艦體最薄弱的部分。
那也是她和迪亞唯一的生機。
俞恬提出后,千弓演算的結果顯示可行,成為備選的逃脫方案之一。
不斷閃動的警示燈下,俞恬越過最后一道彎,剛剛炸裂過的能量中樞赫然在前,整個空間里充斥著難以想象的高溫,將一切燒熔,唯有一層單薄的能量護盾在為他們阻擋危險的溫度。
龐大的量子反應堆不會被一次爆炸摧毀。
最初的沖擊過去,量子反應堆反復收縮變形積蓄能量,在第二次爆炸到來之前,就是她和迪亞逃出去的時機。
一前一后兩架機甲直撲炸裂的能量中樞側翼。
“啵”
淡得近乎透明的能量罩無聲裂解,炙熱的熱量直接撲向機甲。
護甲在高溫中快速變軟,就像吹了熱風的冰棒,快速融化,一道炙熱的金屬溶液在護甲上劃出一道痕跡,就像融化的棒冰。
有什么漸漸裸露出來,俞恬卻半點不肯減速,減速才會真正要了他們的性命,讓她和迪亞瞬間被炙烤成焦炭。
藍白的顏色開始在機甲上斑駁,像飄漆的扇面,然而這些全都不能阻止他們向破開的孔洞撲去。
機甲艙熱了起來,汗水如泥般流下來。
但很快,俞恬已經不用在為汗水擔心,因為很快汗水便被蒸發干凈,水分迅速從她的身體里抽走。
裸露在外的一小截皮膚迅速燙出一個水泡。
白色的皮肉迅速從光滑的肌膚浮起,又變得皺巴巴的。
這個過程很快,在俞恬的感知里卻很慢。
“呼……”
俞恬艱難的呼出口氣,盡量減少換氣。
機甲艙的溫度已經過于灼熱,簡單的呼吸就會灼傷她的呼吸道和肺泡。
俞恬以為自己就要被烤熟了,她的皮膚已經呈現出不正常的粉白色,讓她想起被燙熟的肉。
好在他們的機甲幸運地穿過破裂的甲板,突進一片開闊的宇宙。
他們出來了!
還活著!
……只是半熟。
冰冷的宇宙中,快速滑行的機甲迅速降溫,幾息之后她才從勉強運行的雷達中看到她和迪亞的機甲摸樣。
甲板幾乎化掉了,管線裸露在外,熔化之后又被凝固的金屬材料給機甲包了層漿,仿佛兩個機甲中的骷髏。
俞恬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機甲,已經喪失了修理價值,只能拆出些能用的零件給其他機甲使用。
可就是這樣狼狽的機甲居然還能動彈,雷達尚且能用,還能接收信息。
【哦吼!赤雞! 】
迪亞的聲音滋滋啦啦從作戰系統中傳過來,俞恬邊聽邊檢查機甲,躍遷引擎已經被高溫損毀不能使用,粒子炮……
不提也罷。
經過炙烤的機甲就像一輛布滿銹跡的破車,吱吱作響。
他們還活著就已經是奇跡。
俞恬心中一輕,無意識地面向長荊。
她的視網膜被高溫灼燒過,視線已經模糊,好在雷達還勉強能用,戰場的畫面通過精神鏈接傳過來。
只一眼,卻令俞恬血液近乎倒流。
不知何時,有一艘聯邦的殲星艦已經完成躍遷,就出現在被俞恬和迪亞弄成活棺材的殲星艦旁邊。
它只能停留在這里,因為遠處的空間,躁動的能量場還沒有完全平息。
龐大的艦體已經躍出大半,巨大的殲星炮微微抬起,白熾的光芒刺痛視線模糊的眼睛,俞恬絕望地發現,她已經沒有辦法阻止那道殲星炮落下。
轟——
【殿下! 】
……
奧德·卡爾烏斯坐在舷窗前,綠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光屏中淡藍色的人工要塞。
“克羅德,是時候了,我們留下的后門該啟用了。”
“是,將軍。”
克羅德微微躬身。
不需要克羅德操作,一道瑩白的女性剪影浮現出來,那是卡爾烏斯家的人工智能夏娃。
夏娃有著世界上最完美的女性輪廓,是從萬億女性臉譜的數據中提煉、運算的結果。
可惜過于完美會給人一種似人又非人的恐怖感,為了中和那種非人的感覺,夏娃的輪廓經過了模糊處理。
最后夏娃成為一道無比動人的剪影。
數百年聚集的資源堆積出來的人工智能是卡爾烏斯家族最寶貴的財富,或許受此影響卡爾烏斯家族的掌權人向來喜歡艷麗的女性。
克羅德不禁想起那個女性alpha ,她的相貌和夏娃并不相同卻又有著同樣動人的風情,艷麗得奪目。
最重要的是,生動鮮活。
難怪奧德·卡爾烏斯會放不下。
克羅德胡思亂想的時候,夏娃微微抬頭,女性的聲音優雅動人:【人工要塞劫持程序啟動。 】
奧德·卡爾烏斯微微勾唇,看向危在旦夕的長荊。
他要的當然不是長荊,長荊已經被判了死刑。
他要的是帝國剩下的九座人工要塞。
唯有得到一直掌控在皇室手里的人工要塞,才能在接下來的亂世中立于不敗之地。
為此,卡爾烏斯早早布局,借由宋瀾的手在長荊的防護內留下了后門。
不只是后門,還有一段潛藏在后門程序里的污染性極強的代碼。
自宋衍回歸后,皇室的資源一直向宋衍傾斜,如今不僅是長荊,其他人工要塞也在千弓的控制之下。
這讓奧德·卡爾烏斯……還有其他人窺見了奪取人工要塞的可能。
為此,損失掉一個長荊也稱得上劃算。
因為聯邦也會損失好幾艘殲星艦。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奧德·卡爾烏斯和其他幾人花了不少資源游說,終于說動聯邦的高層。
不論是聯邦還是帝國,高層之間總少不了勾心斗角,恨不得對方去死。
將幾艘殲星艦消耗掉,對聯邦是損失,可是對聯邦的某些高層來說卻樂見其成。
棋子已經各就各位,之后只是各憑手段。
奧德·卡爾烏斯的目光落在夏娃瑩白色的剪影上,冷翡翠般的眸子露出些許笑意。
無數財富堆積出的人工智能不可能輸。
唯二讓奧德·卡爾烏斯不滿的是李元厚……
奧德·卡爾烏斯抿唇,誰能想到李元厚居然會成為狙擊的目標呢,可是奧德·卡爾烏斯也是鞭長莫及。
還有俞恬……
呵。
俞恬。
那個為了一點利益就丟掉腦子,鉆進殲星艦的alpha 。
奧德·卡爾烏斯冷笑。
果然,能夠克服恐懼的唯有貪婪。
舷窗旁,夏娃瑩白的剪影越發明亮起來,就像孕育著希望的女神,這是它算力加速到極限的表征。
凄厲的嚎叫驀然刺痛奧德·卡爾烏斯的耳膜,不知何時,一道明顯的裂紋出現在夏娃完美的剪影上。
精致如玩偶的臉還維持著成竹在胸的笑意,綠色的眸子里卻出現了驚恐和錯愕。
以至于卡爾烏斯臉上的割裂,一如夏娃身上的裂痕。
那裂痕只在瑩白的剪影上維持了一瞬,便化作碎裂的光斑,崩散在舷窗的一角。
與此同時,長荊某個能源倉庫內堆積的能源晶礦紛紛碎裂,經過提煉的淡紫色的,富含能量的礦物迅速褪色,呈現出近乎透明的蒼白。
停在宋衍耳邊的光球卻吐出口氣,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爽!
這段時間宋衍近乎把皇室控制的那座能量晶礦挖空了,一部分被制造成機甲,在有了奧德·卡爾烏斯的慷慨補充后,皇室制造機甲的速度慢了下來,那些被挖掘出來的能量晶礦,經過萃取提煉,被堆積在長荊的數個能源倉庫里。
按照原本的計劃,千弓會作勢清理那些后門,實則將部分程序潛藏進其他人工智能體內,主程序去到俞恬身邊,在關鍵時刻啟動隱匿程序幫助俞恬掌控皇室的人工要塞。
可是既然俞恬選擇了和他同行,千弓就不需要再隱匿下去。
千弓只需全力攻擊,在那些人工智能內部留下無法修復的傷害。
想到那個人宋衍心中一痛,低聲問:“……有信號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隱隱發顫。
光球沒有出聲,默默地縮成了一團。
從剛才千弓就失去了那兩架機甲的信號。
在機甲信號消失的那瞬間他的心跳近乎停滯。
先是麻木,之后是冰冷,再之后……痛苦在身體里蔓延開來,無邊無沿地發散出去。
俞恬和迪亞按照計劃摧毀了巨濤號的能源中樞,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正因為如此,宋衍從一開始就沒有將俞恬考慮進來。
可是俞恬已經獲得了千弓的權限,宋衍無法阻止千弓配合俞恬。
沒有給宋衍沉浸在痛苦里的時間,光球的聲音隱隱帶著恐懼,說道:“有躍遷能量波動。聯邦還藏了一艘殲星艦!天吶!”
宋衍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鎮定下來,灰眸堅定。
他不能丟下長荊不管。
即使希望微乎其微,可他總要試試。
就像她一樣。
她沒有放棄他,他也不能放棄長荊……
不能不負責任地放棄那么多人。
可不論成功與否,他早晚都會去見她。
他是她的omega。
沒有她在旁策應拉扯,僅憑他無法扭轉頹敗的局面。
忽然,千弓跳到宋衍面前,毛茸茸的光球瞬間明亮起來:“檢測到了!俞恬的信號!還有迪亞!”
宋衍閉上眼睛,心中一松,熱意翻涌上來。
她還活著。
……
【殲星艦! 】
恍惚中,迪亞的聲音先一步在耳邊響起,那不是迪亞的聲音,只是精神傳導。
這一刻,即使已經張開了嘴,俞恬卻恍然察覺,因灼燒痙攣的呼吸道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嘴唇被撩出一層水泡又被蒸干,皺巴巴的皮掛在唇上,只是無聲吶喊。
淚水自干涸的眼角落下,抽取俞恬體內為數不多的水分。
原來她也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她只是個快被烤熟的alpha,失去了繼續操作機甲的可能。
殲星炮的光線顏色淺淡,藍白色的射線似緩實快,不過須臾已經轟至長荊。
那顆淡藍色的寶石依然靜靜懸浮在宇宙中,在世人面前展示它的璀璨。
在殲星炮落下的瞬間,藍色護盾驟然一縮,仿佛集中在了一點之上。
在俞恬看不見的地方,在長荊的能源倉庫里,無數能量晶礦瞬間化作蒼白的碎片。
然而殲星炮的威力猶如神罰,片片幽藍色護盾組成的堅壁頃刻碎裂,未及消散的能量波如藍色的水晶碎片在宇宙中逸散。
“唔……”
俞恬護住脖子,卻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咸澀的淚水沾濕灼燒過的臉,淚水中的鹽分帶起細細密密的痛。
當最后一片藍色護盾也在射線轟擊下破碎,藍白色射線的能量已經被削弱幾分,然而殲星炮仍然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覆蓋在長荊六邊形金屬甲板裸露出來,那是長荊最后的護盾,在殲星艦躍遷之前,長荊的主人已經預判了攻擊的落點,鈦合金甲板早已有序地隱藏在甲板下方,一層又一層。
長荊的背面,金屬甲板已經稀疏。
大量六邊形鈦合金甲板被宋衍調至兩艘殲星艦面前。
一切發生在俞恬突襲進戰艦的十幾分鐘之內。
粗壯的藍白色射線轟然落在鈦合金甲板上,銀白的甲板瞬間燒熔,圓形的金屬溶液崩散在藍白色光柱周圍。
一顆又一顆。
仿佛打翻了玉斛,大大小小的珍珠潑灑在真空中,飄散開來,擾亂傳送進俞恬腦中的畫面。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
六邊形的鈦合金甲板一層層被巨大的光柱融化、擊穿,仿佛沒有盡頭。
然而一切只是俞恬的錯覺,幾息之后,藍白色射線終于消耗完它所攜帶的毀天滅地的能量,潰散在浩渺的宇宙之中。
長荊……
長荊依然存在。
不知多少甲板被那一擊擊穿,然而長荊依然存在!
滿是水泡,皺皺巴巴的手掌遮住眼睛,劫后余生的淚水自眼角涌出,進一步壓榨體內不多的水分,卻不會斷似的。
那是流淌在心間的喜悅。
長荊還在!
他還在!
【機甲師聽令,三組質子魚雷準備,目標殲星炮,發射! 】
【四組質子魚雷準備,目標殲星艦主炮,發射! 】
【崔德運、穆念、莫比整隊,清理殲星艦上的輔炮和戰艦機器人。 】
【……】
【……】
一道道命令自作戰系統發出,俞恬的機甲管線全然外露,推進器亦有損傷無法加速,只能在滑行中指揮機甲師行動。
兩架被灼燒后的機甲已經無法躍遷,只是在向長荊滑行。
其實俞恬能做的已經不多了。
【頭兒,我點了跟隨。 】
迪亞的聲音里透著疲憊和被小心壓抑下來的痛苦。
俞恬用最后的力氣設置了導航,將目的地的設置成長荊。
她閉上了眼睛,其實睜著也沒有意義,她的視線徹底暗淡下來,連模糊的光亮都看不見了,被燒灼后的痛苦密密麻麻地折磨著,寧愿睡去。
睡去就不需要再忍受這樣的痛苦了。
可是他們還不能睡,至少在抵達長荊之前不能。
俞恬強迫自己不要睡過去,時不時跟迪亞說話。
【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去嘗嘗鹽焗蟶子,就在步行街旁,味道不錯。 】
……
【焗? 】
……
【嗯,? ……】
……
【我這輩子都不想被焗了。頭兒,你什么時候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
……
【……我出去又不用向你報備。再說你最近總是悶在宿舍里在搗鼓……咳,什么,話說那蟶子味道真不錯,唔……也很軟。 】
……
【嘿嘿嘿……】
……
【頭兒,我想吃韭菜盒子,芙萊雅發現了一家,據說味道不錯,皮薄餡大。韭菜也很新鮮。 】
……
【是嗎?回頭給我地址。 】
……
【頭兒,如果你能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就好了。 】
……
【在不在一起的……一夜十次也太過分了,哪有那么多時間。 】
……
【……唔? 】
俞恬勾唇,笑了起來。
在俞恬的意識里連貫的對話,其實每一句話都間隔了許久才有回應。
不論是她給迪亞的,還是迪亞給她的。
到了后來,他們的意識已經模糊。
但她沒有意識到,迪亞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只是想要回去。
回到長荊。
……
南舒抬起頭,呆呆看向天空,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磅礴的雨已經停下。
金屬穹頂不知何時被強力掀翻,只剩下幾片,零零落落地掛在天上。
強大的射線攪動之下,人工環流被徹底攪亂,攪散,只下了半個小時雨的雨云被搗出個窟窿,或濃或淡的云朵以窟窿為圓心層層飄散。
南舒仿佛坐在云朵堆積成的谷底抬頭仰望,空氣澄澈如洗,看得見璀璨的宇宙。
燒灼的星艦,如水紋般震蕩的能量場照亮長荊上空,比人造太陽更加明亮,更加灼熱。
空中漂浮著銀白色的圓形溶液,像斷掉的珍珠項鏈,銀白的珠子四散奔走。
濃墨重彩的硝煙戰火,卻在宇宙中呈現出童話般的瑰麗夢幻。
南舒眨了下眼,淚自眼角滑落。
她……
還活著呢。
第115章
宋衍臉色煞白, 軍服被冷汗浸濕。
他的精神力已經枯竭,毛細血管爆裂讓白皙的肌膚上浮起細密的血線,一滴混著血的淚滾落眼角。
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這種滋味。
自從和俞恬在一起之后宋衍的精神力迎來了跳躍式增長, 若非如此, 根本無法精準抓住機會, 支撐長荊的防御工事快速轉移。
在此之前, 殲星炮所到之處只是一片破碎,從來沒有被成功攔截的先例。
為了應對現在的狀況,分離的時候他近乎榨干了俞恬的信息素,留存在腺體內的alph息素讓宋衍精神力可以正常地恢復。
即使如此, 在這一刻, 宋衍的精神力也已經枯竭。
身體極端疲憊,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了,頭痛欲裂,宋衍卻笑了起來。
和著血淚。
她還活著,他也還活著。
這世間沒有比這更值得慶幸的事了。
“雁征將在一分鐘后抵達戰場。”
雖然這片戰場上還有兩艘殲星艦, 但是一艘已經被炸了小半截, 成為切斷了能源中樞的活棺材,
另一艘殲星艦已經被觸發了發射保護,又被機甲師襲擾, 已經不足畏懼。
他們只是兩艘已經被判了死刑的巨艦, 只等雁征到來,迎接他們的只有滅亡的命運。
即使知道自己注定的命運,戰艦巨駁卻仍未放棄攻擊,只是在帝國機甲師的擾動下攻擊變得異常凌亂, 失去章法。
偶爾有射線襲向長荊,也會被長荊剩下的防護快速接住。
即使長荊此時的防護十不存一, 然而在精湛的指揮和預判下,精準地接住了每一次襲擊。
幾十秒后,空間再次震蕩,帝國的第二座人工堡壘終于躍遷而來。
一直閉目養神的宋衍忽然睜開眼睛,“千弓,第一集團軍如何了?”
“宋柘上將已經抵達科斯特星域,正在清剿殘軍。”
血紅的眼再次闔上,宋衍輕輕頷首。
“讓機甲師繼續襲擾。”
“是。”
【她怎么樣了? 】
【仍有生命體征。 】
宋衍心頭一緊,說道:【把……她的數據發給紀修墨,讓他提前準備,去駁接處待命。 】
【是。 】
宋衍話音方落,長荊周邊剛剛平靜下來的能量場再次沸騰起來,巨大的躍遷通道撕開真空,一顆與長荊體量相當的人工堡壘以守衛者的姿態出現在長荊前面,將長荊與危險的殲星艦隔開。
因為極具研究價值,又有雁征在旁壓陣,機甲師將巨濤號和巨駁號團團圍住,緩緩消耗那艘戰艦的力量,試圖將兩艘殲星艦留下。
長荊卻在此時借著雁征的護持,悄然移向兩架滑行中的機甲。
……
雁征抵達的時候,第一集團軍已經將李元厚的戰艦包圍。
拓月號艦橋內,第一集團軍軍長宋拓負手而立。
他的副官匆匆上前,說道:“上將,李元厚的通訊。”
宋拓布滿皺紋的臉露出老成持重的笑容,滿頭銀發的alpha回答:“接通。”
須臾,李元厚的臉出現在光屏中央。
向來以紳士自居,無時無刻不保持著修養和風度的alpha此時雙目布滿血絲,常年被發蠟修飾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潤,塌軟下來。
兩縷濕潤的發絲從背頭落下,狼狽地黏在額間。
李元厚目眥欲裂,大聲詰問:“那么多軍團沒有救援,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只有我被以違抗軍令的理由圍剿?”
宋柘松弛的眼皮輕輕一掀,語調冷淡:“沒有為什么,只是因為你足夠弱小,手上又剛好有皇室需要的東西。如此而已。”
“李元厚,掌控帝國輿論這些年,你也是玩弄權勢的高手,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
“我不服!”李元厚怒極,怕極,他用手指指著宋柘:“皇室何德何能還能延續國祚?是靠持續了百年的戰爭,還是靠軟弱無能的皇帝,尋花問柳的皇女?這個帝國早已千瘡百孔,早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由我推倒有何不對?”
聽到李元厚口中的咒罵宋柘并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你太弱小,帝國縱然千瘡百孔,縱然有倒下的一天,也不該讓你這般無恥的蟲豸從帝國的軀體上獲得一絲一毫利益。”
他們,不論是李元厚、奧德·卡爾烏斯、烏娜·艾米里埃和鐘瑤,還是他們的追隨者,那些帝國的叛徒、野心家全都該死,但帝國已經虛弱到只能先挑最軟的一塊下嘴了。
所以是李元厚,以他和奧德·卡爾烏斯聯盟的緊密程度,如果不及時打破第五集團軍和奧德·卡爾烏斯之間的聯系,他們或許會直接叛出帝國。
李元厚也想到這層,他驟然狂笑:“長荊被毀,縱然我倒在黎明前最后一刻,帝國也不過茍延殘喘。群雄并起的時代必然到來。”
“宋柘!”李元厚盯著宋柘年邁的臉,孤注一擲:“放我走,我保證李家的一切任你挑選,你也有妻有女,大爭之世,你身為第一集團軍軍長,就沒想過為自己的后代留下些資本嗎?”
宋柘老邁的已經耷拉下來的眼皮微微一掀:“當然想過。”
李元厚眼中迸射出求生的光亮,只要能活下去,他可以和魔鬼交易,可以交出他的一切。
然而生的希望只維持了短短一瞬,只聽宋柘悠悠道:“但宋衍還活著。”
李元厚驟然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向宋柘:“什么?不可能!”
“長荊被七艘殲星艦圍攻,沒有幸存的可能!”
宋拓昂起蒼老的頭,眼角細密的紋路愉悅地皺了起來,他笑道:“是八艘。”
“雖然付出了些代價……我是指覆蓋長荊穹頂70%的鈦合金甲板,但長荊仍然完好,人工要塞本體內,甚至沒有一人在這次襲擊中死亡。不僅如此,帝國還得到了一艘完好的殲星艦,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李元厚臉色白了白,想不明白這樣離譜的事情如何才能成真,然而宋柘沒有必要騙他。
怪不得奧德·卡爾烏斯掛斷視頻之后,就再也沒有聯系。
怪不得宋柘不愿意與他交易,無論他拿出什么籌碼都抵不過性命。
“總有人能做出旁人做不到的事,像太陽般閃耀,在殿下面前我的子女如若螢火,不提也罷。作為他們的父親我深知他們沒有縱橫捭闔的智慧,不如老實些,有人頂在前面,他們是皇室宗親,只要皇室安穩,他們自然能平安順遂到老。”
宋柘的目光里,年輕的alpha脊背丟了精氣神般塌軟下去,曾經的李元厚也曾趾高氣昂,也曾倨傲不恭,此時卻如喪家之犬,狼狽萬分。
宋柘原以為他會興奮,會狠狠斥責眼前這無恥的,目無尊卑的家伙,這幾次將他逼入絕境的大貴族和小輩,然而他的情緒卻仍有些恍惚。
或許是他年紀大了,又或者這次勝利來得太過玄幻。
幾分鐘前他幾乎是帶著必死的決心,只求斬下第五集團軍的軍長李元厚。
因為宋柘心知,宋衍一死,皇室再無人能支撐起來,不如趁勢先斬斷李家的勢力,只求能為皇室換取些許茍延殘喘的時間。
可轉瞬,長荊保住了。
還消滅了六艘殲星艦,捕獲了一艘完好的殲星艦和一艘半殘的。
皇室第一次在與聯邦的恐怖平衡中獲得優勢。
這份勝利來的如此不可思議,宋柘現在仍仿若身在夢中。
實力的天平一點微小的變化,卻會改變許多事情。
至少,大貴族很難再攜聯邦之威,與皇室討價還價。
最后,宋柘平靜看向李元厚,無悲無喜地說:“多說無益,上路吧。”
“不!”
然而宋柘的指令已經由作戰系統發出。
數十艘戰艦齊齊開炮,炙熱的射線瞬間撕碎李元厚的戰艦。
第五集團軍的軍長李元厚,在這一刻徹底成為帝國一抹并不光彩的歷史。
……如果他會被記述的話。
誰知道呢。
……
長荊軍醫院。
月光映在潔白的窗紗上,朦朦朧朧的照進室內。
黯淡的藍色中,女性alpha躺在潔白的織物中。
她的身上插滿了管子,映在醫療器械發出的熒光和單調的滴答聲里。
病房的一角隱隱傳來墻體摩擦移動的聲音。
幾息之后,銀發omega出現在病房內。
他隔著透明的軟性隔斷站了一會兒,才拿出隔離服穿上,戴上口罩,宋衍走進無菌的軟性隔斷中。
戴著手套的手虛虛地碰了下她的臉頰,隔著手套,宋衍其實感覺不出他是否真的碰到了她。
新長出來的皮膚呈現出粉嫩的顏色,過于嬌嫩了,讓他害怕。
怕力氣大一些就把她碰碎了。
從機甲艙下來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很微弱,被高溫炙烤過的身體近乎半熟,如果不是alpha的身體生命力格外頑強,她和迪亞堅持不了那么久。
那樣脆弱的身體連修復艙都無法使用,或許會引起全身的應激反應,只能用這種更精密卻保守的治療手段。
無數藥物被打進女性alpha身體里。
但她還活著。
宋衍的手停在她眉間稍稍靠上的位置,她沉睡時仍緊緊皺著眉,那些陣痛的藥物并不能令她安眠。
甜軟的糯米味漸漸充填進這片空間,女性alpha皺著眉終于平緩了下來。
灰色的眸子淺淺彎了起來,清淺的呼吸卻再也穩不住了。
漸漸有了泣音。
他坐在凳子上,小心地趴伏在病床的一角,沒有去碰她,只是淺淺勾住她的衣角,直到日光熹微。
……
日光透過潔白的窗紗傾斜下來,隔絕了日光的燥熱,只余宜人的溫暖,灑進寬敞的病房。
俞恬睜開眼睛,抬起手掌。
灼燒的痕跡褪去,浮起的表皮已經被清理干凈,變得白皙滑嫩。
……非常滑嫩。
就像剝了殼的雞蛋。
俞恬伸出手指戳了戳,對這個狀態的自己感到新奇。
嗓子和肺部仍有些不舒服,大概仍需要治療。
這樣半壞不壞的器官治療起來比起完全更換更加麻煩,也更加精細。
但不可否認,對身體來說,治療比直接更換在短時間內產生的創傷要小些。
最大的好處是可以避免應激創傷。
據說,她的信息素厭惡癥也是應激創傷的一種。
那天俞恬和迪亞從戰場返回的時候意識已經模糊,只隱約聽見紀修墨的聲音,有人看見她和迪亞傷勢太重,著急地想要把俞恬和迪亞直接送進醫療艙卻被紀修墨按下了。
說是她有應激創傷的既往病史,大面積燒傷后不適合直接進醫療艙,也不能直接更換身體里的器官。
俞恬聽著就很無語,她都斷成過幾節,體內不少器官是在醫療艙里匆匆培育的,俞恬也不覺得有哪里不好,沒道理這次就要這么精貴起來。
然而紀修墨欺負她意識不清無法說話,直接拍板了保守治療。
俞恬直接被推上擔架,一針下去,她就人事不知直到現在才醒。
鼻腔里仿佛還有灼燒的味道,胸腔隱隱悶痛。
這樣精細保守的治療,讓習慣了醫療艙的俞恬感到不適。
她想念不論怎樣狼狽的進去,推開醫療艙蓋的時候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alpha的感覺。
地面隱約震動,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俞恬轉頭的時候,病房的門剛好被打開。
紀修墨穿著白大褂走進來,他的身后跟著醫療機器人。
“醒了?感覺怎么樣?”
俞恬張了張嘴又放棄,抬頭劃開光屏。
【說不出話,氣息沒有之前足,但還算是個正常人。 】
目光掃過光屏,紀修墨笑了下:“不用心急,保守治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治愈,很快你就能恢復到之前的狀態。這個時間并不長,只需一個星期。”
俞恬:……
【這段時間我都要在醫院嗎? 】
紀修墨微笑:“理論上是如此。”
俞恬挑眉。
紀修墨繼續微笑:“但醫生總是拿亂跑的病人沒有辦法,尤其病人還是一個將軍的時候。”
【了解。 】
俞恬意會一笑。
紀修墨轉身從身后的醫療機器人的藥物保管艙內拿出一支藥劑遞給俞恬,看著她仰頭喝下。
alpha士兵喝藥的時候向來干脆,不會像其他職業,不論ABO都有扭捏的群體。
紀修墨接過空瓶叮囑:“只要每天按時到醫院服藥就好了。”
頓了頓,紀修墨補充:“如果你沒有按時來醫院,我只能給你送過去。”
俞恬剛想說,可以讓迪亞拿,很快又反應過來,迪亞應該跟她的情況一樣。
這下難兄難弟了。
不,這樣更好。
迪亞每天自己拿藥的時候可以順帶把她那份也包辦了。
紀修墨補充道:“但我仍舊建議你本人來,因為要按時檢查身體,每天一次。”
俞恬:……
紀醫生能不能把話一次說完?
說話大喘氣的結果就是剛才她的盤算全都白打了。
檢查身體總不能也讓迪亞包辦了,只能每天和他一起往返在醫院和宿舍之間。
至于住在病房里,俞恬想都沒有想過。
俞恬還沒有見過宋衍,她想知道他的狀況,他擅自做了決定,她心里還有氣呢!
一點都不想在病房里虛度美妙的夜晚。
“來都來了,你睡著的時候我已經把今年的體檢幫你一起做了。”
紀修墨光屏一劃,將體檢結果懟到俞恬面前,嘴里不甘地嘀咕:“你們這些alpha一個個都諱疾忌醫的可以,平時根本懶得來醫院。”
俞恬:……
她這種狀態也能應付體檢了嗎?
但紀修墨是醫生,他說行就行吧。
其實經常睡醫療艙,導致機甲戰士對身體的健康程度很有自信。
……那么多全新的零件能有什么問題。
“哦,對了,要打避孕針嗎?”紀修墨手指已經劃到“不”的選項,其實紀修墨只是隨意問問,卻聽俞恬很輕地應了一聲。
帶著灼傷的氣音。
紀修墨微怔,但他是干練的醫生,來之前已經把各種準備做足了。
從機器人的藥物保管艙拿出避孕的針劑,俞恬已經自覺地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線條纖長流暢的手臂,薄薄的一層肌肉甚至讓她的手臂看起來很漂亮。
之前沒有人會懷疑這雙手臂的力量,現在卻未必。
以一個醫生的角度來看,俞恬的身體還完全稱不上健康,當然她的底子好,即使虛弱看起來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體力只是從頂級alpha掉成了普通beta。
紀修墨固定住俞恬的肩膀,下調了評級——現在這條手臂的肌肉密度,或許還不如普通beta。
但應付例行體檢是夠了。
夾起棉球給俞恬消毒,紀修墨隨意問:“是打算談戀愛了?”
一般而言,不打避孕針反倒是無心情愛的表征,一旦開始考慮避孕之類的措施,就是有嘗試的意思。
時間過得很快,安玄已經去世一年多了,俞恬在這個時候決定走出來也正常。
俞恬笑笑沒有否認。
她只是想到接下來一年宋衍或許會徹底修復好腺體,一個腺體正常的omega懷孕很容易,如今帝國千頭萬緒,宋衍的狀況卻顯然不合適孕育生命。
俞恬總不能什么事情都讓他包攬了,就先準備起來,反正也只是一針罷了。
一針管一年簡單得很。
打完針紀修墨很快走了,他很受宋衍重用,現在管著長荊軍醫院,不知多少事等著紀修墨忙。
但既然紀修墨口風那么松,俞恬也不必老實待在醫院。
俞恬隨意就從網上訂了兩身常服,沒半個小時就被快遞送到病房里了。
脫下她的病號服,俞恬換上剛買的衣服,正大光明地從病房走出來,拐到隔壁迪亞的病房里。
亞麻色頭發的alpha卻不像俞恬想象中的生龍活虎,仍然沉睡在病床上,俞恬微怔,她以為迪亞應該醒了,他的傷勢和她差不多,恢復起來也該差不多才對。
就在這時紀修墨拐進來,俞恬想要說話卻只發出了些許氣音,一時間郁悶得眉毛都皺起來了。
看了眼儀器上記錄的體征后,紀修墨才道:“你的傷勢比迪亞還重些,恢復速度卻比迪亞快很多,真是奇怪,按理來說年輕的alpha恢復力差不多,即使你的體質比迪亞好些,差距也不該這么大。”
他看了眼有些怔愣的女性alpha,開玩笑般說道:“就像是有匹配度極高的omega特地給你用信息素治療過。”
俞恬心中一動。
紀修墨自己卻搖了頭,否定了剛才的想法:“軍醫院門禁森嚴,尤其是你的病房,更是一直被監護著,沒有人能越過我出現在你面前。再說匹配度高的omega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何況你還有信息素厭惡癥。”
俞恬瞥了眼言之鑿鑿的男性beta,沉默了。
紀醫生,你可真敢說。
迪亞沒有醒,俞恬卻不打算再待在醫院里了。
因為她超乎預期的恢復速度,已經快把紀醫生拐進牛角尖了,再待下去俞恬可能會被紀修墨推進實驗室研究。
總之有點嚇人。
長荊軍醫院距離軍營只有兩站地的距離,俞恬的身體雖然還未恢復全盛狀態,但長荊在千弓的管控之下,這里非常安全。
哪怕回去軍營的路上,不時會遇見往來的工程車。
他們拖著厚重的鈦合金零件,忙碌地修補著長荊的穹頂。
長荊內部用來替換穹頂的零件已經在那次攻防戰中被耗費大半,存量十分有限。
這座人工要塞里的軍工廠正在加急生產,宋衍已經從要塞雁征緊急調派了一批穹頂配件,這些可以從長荊的工作系統里看出來,要塞的修復工作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俞恬慢悠悠走在人行路上,從醫院到軍營宿舍也不過半個小時,權當遛彎。
打開臥室門,俞恬走去衣柜拿了一身休閑服出來。
脫掉身上剛買的,還帶著工業漿洗味道的衣服,俞恬走進浴室,將自己染上令人愉悅的椰奶味。
洗澡的過程與平時沒有任何不同,洗完的時候腦袋卻微微缺氧,視線模糊隱隱泛黑,俞恬扶著盥洗臺才穩住了身體,暈眩感仍舊沒有散去。
俞恬扶著墻慢慢走出浴室,無奈地靠在沙發上緩了會兒。
這種虛弱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上次因為洗澡缺氧眼花,還是在上輩子。
alpha的身體太好,醫療艙治愈也快。
該死的保守治療!
俞恬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鐘表的時間指向12點俞恬才驚醒般睜開眼睛。
看了眼時間,俞恬心知這個時間宋衍不來,是不打算過來了。
寂寥一笑,俞恬打開光腦,對著空白的記事本鍵入幾個字符:千弓,你在,對嗎?
幾息后,一個光球悠悠從俞恬的光腦里飄出來。
“在的。”
第116章
看著忽然出現在房間里的光球,俞恬抿了下唇。
一切如她所想。
早在戰前宋衍已經預感到一切,做好一個人面對殲星艦的準備。
這場戰斗,從一開始她就被宋衍放在計劃之外, 宋衍不覺得自己能活下來, 所以戰斗之前就把可以留給她的一切早早打包送到387。
如果宋衍存心要將一切留給她,千弓是絕不會缺少的一項。
作為帝國元帥這些年, 被億萬數據喂養起來的人工智能才是宋衍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
仔細回想起來,在那場戰斗里千弓近乎有求必應,速度也快得出奇,似乎不用經過宋衍。
一開始俞恬只把千弓的反應歸結于宋衍給了千弓權限,醒過來復盤的時候又覺得不對勁……就試著召喚千弓,沒有想到輕易就把千弓叫出來了。
見俞恬不說話,光球討好地蹭了蹭手指。
俞恬:……
即使她與宋衍在一起一段時間了,俞恬卻從未見過千弓如此親昵的待她, 除非宋衍把它叫出來, 千弓絕對不會主動現身。
據說人工智能的態度由權限決定,千弓這番表現……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擁有了驅使千弓的權限。
俞恬回過味兒來。
他根本沒有那么乖!
只是沒有辦法阻止。
宋衍總是這樣, 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根本不問她的意愿就擅自做了決定。
他是帝國元帥,習慣了背負, 習慣了責任, 也習慣了決定。
并將之推行下去。
俞恬從醒來后,或者說從文宴向她報告,說忽然發現有軍火生產線停靠在387號衛星的時候,俞恬就隱隱壓著火,只是事情發展的太快,俞恬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找宋衍問清楚。
……宋衍就沒有給她一點機會, 因為宋衍不想聽她的質問,不想要俞恬擾亂他的計劃。
現在她醒了,俞恬在等宋衍解釋。
她特地從醫院回來,宋衍明明應該知道,卻完全沒有與她聯系的打算。
那家伙絕對在心虛,在做好心理準備之前,宋衍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俞恬淡淡看向光球,在光屏上輸入指令:帶我去找他,用最近的路線。
光球晃了晃回答:“……是。”
話音落下,俞恬臥室的墻壁悄然打開,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仿佛哆啦A夢的空間門。
就如俞恬所想,她已經得到了千弓的使用權,不用經過宋衍的允許就能驅使千弓。
俞恬緩緩站起來,點開光腦的光照模式,走進黑沉沉的甬道。
俞恬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進密道。
甬道很長,即使有光腦照明仍顯得沉悶,俞恬的腳步聲向來很輕,長長的甬道內只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如果不是肺部的損傷仍未修復,換氣的聲音也將微小得幾不可聞,不會像現在這樣明顯。
又走了一段時間,俞恬有些煩悶,宋衍每次往返都要走那么長的距離嗎?
他那么忙又怕黑……
俞恬頓了頓,輕哼。
她可不會現在就心疼他。
俞恬在光屏上打了幾個字:他在做什么?
千弓十分想裝死,然而俞恬擁有最高權限,光球無措地轉了兩圈,實在不習慣這種夾在吵架情侶間的感覺,但沒有辦法,誰讓它已經把權限完全向俞恬開放了呢?
它是顆主人有問必答的好光球。
最后千弓只能如實播報宋衍的狀態:“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原地轉圈。”
俞恬瞇起眼睛,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點。
再長的通道總有盡頭,何況他們都在長荊的軍事區里,再遠又能遠到哪去?
不多時,哆啦A夢的門已經到了出口,墻壁打開,溫暖的燈光照進俞恬眼里。
年輕的omega深藍色的軍服上套著潔白的圍裙站在灶臺邊,氤氳的水汽里,他不安地伸出手指,將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后,飛快看了她一眼,露出忐忑的笑:“我煮了紅豆年糕,嘗嘗?”
很快瓷白的碗被端上餐臺,細細撇去豆衣的豆沙里躺著一顆兩面煎得金黃的年糕。
俞恬沒有坐下,只掃了眼灶臺上的高壓鍋,知道碗里的紅豆沙是剛剛煮好的,不是放進鎖鮮柜里的藏品。
……宋衍不喜歡煮重復的東西。
宋衍手里捏著瓷白的湯匙,忐忑地走到她面前,示弱般拉著她的手輕輕搖了下,將湯匙放進她的手中。
俞恬抓住他想要撤離的手,將湯匙塞回給他。
看著他微怔,長睫微顫,灰眸有一瞬破碎般脆弱,明明在生氣,看見他受傷卻難免心疼。
俞恬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簡直太沒有原則了,一個眼神就想要投降。
可是如果不是抱著原諒的想法,她根本不會過來。
在還不能說話,交流充滿障礙,吵架都困難的時候。
俞恬不想和他吵架,不想在氣頭上說話,怕會傷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如他們這般隱藏在暗處的情感,就像生在陰暗潮濕環境里的植物和菌類,格外嬌嫩脆弱。
何必繼續讓他忐忑,繼續讓自己心疼呢?
俞恬無奈地嘆了口氣,為了輕易妥協的自己,也為了宋衍。
這樣的狀態,一時沖動說了重話傷了兩人之間的感情的機會都不會有,不知道懷里的人能不能體會到這一層克制。
何況她接下來想要做的事,容不得半點猜疑存在于二人之間。
俞恬指了下自己的嘴,微微張開嘴唇。
灰眸驟然一亮,握緊她的手,將她帶到餐桌旁,將她按在座椅上。
俞恬……
俞恬當然是順勢坐下去了。
宋衍拿過一只干凈的碟子,從瓷白的碗里舀起一勺紅豆湯,放在唇邊試了下溫度才墊著干凈的碟子遞到俞恬唇邊。
俞恬抿了一口,或許是因為被灼燒過,俞恬的口腔和食道對溫度很敏感,只是一點微熱的水就會喚醒曾經被灼燒的感覺。
紀修墨說這是正常現象,說她的口腔和食道剛剛被修復過,粘膜還很脆弱,讓她最近不要吃過熱或者帶刺激性的食物。
但入口的紅豆沙,明明是剛從鍋里拿出來不久的,含在口中溫度確是適宜的,半點也不燙人。
俞恬抿了下唇,低頭就著宋衍的手將湯匙里的紅豆湯喝下。
宋衍又拿起筷子,將浸在紅豆湯里,煎的金黃的年糕從白瓷碗里夾起來,在他的唇邊試了下溫度,柔軟的唇沾了些紅豆湯。
宋衍仿佛沒有察覺,只是將年糕夾到她嘴邊。
俞恬視線在他的唇角停了一瞬,張口咬下柔軟Q滑的年糕。
同樣的材料和烹飪方法,卻因為對火候和水分把握得精準到位,豆沙更加香甜軟糯,年糕即使浸在紅豆湯里,卻因為時間拿捏得好,外皮仍然是酥脆的。
再次吃他做的紅豆年糕,俞恬才恍然察覺,他的廚藝真的進步了。
俞恬卻不由想起,他第一次煮紅豆時,手上燙出的水泡。
明知宋衍就是想要讓她想起,想要以此求得她心軟,俞恬卻真的心軟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
俞恬咽下最后一口年糕,又按照宋衍的心意舔了下水潤唇上沾上的紅豆沙,他明顯愣了下。
或許在宋衍的計劃里,不應是舔,而是吻。
俞恬笑笑,怎么可能一切全都如意。
就如俞恬不會如他所愿,放任宋衍獨自面對聯邦的殲星艦,自然也不會去親吻他的唇。
她是alpha,比起親吻,俞恬向來更喜歡啃咬。
親吻是宋衍更喜歡的舉動,他的吻技向來比俞恬好,能夠輕易卷上她的尖牙,輕易得到她的信息素。
原本站在同樣起跑線上的兩人,俞恬卻從一開始就落下了,現實可不是龜兔賽跑,這一落下,之后俞恬再也沒有超越過。
但俞恬有獨一無二的賽道,從不執著于親吻,現在也是。
輕輕舔過水潤的唇,俞恬用力扣住他,令他不自覺挺直,仰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手指探向后頸的時候,omega佩戴的止咬環無聲掉落,俞恬埋頭在他的后頸,沒有任何預兆的,狠狠咬上他的脖子。
霧氣迅速在他的灰眸中堆積起來。
或許是因為疼痛,也或許是因為忽然注入的過量信息素。
“哈……恬恬……”
“你的身體……”
宋衍在她的懷里顫抖著,發出不知是痛苦還是歡愉的低口今。
男性omega居然還在擔心她的身體,俞恬忍不住笑了下,她的確受傷了,但已經恢復了些,還沒有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
淚自omega精致的臉頰滑落,他哭卻笑著緊緊抱住俞恬,抖著唇說道:“我只是想要讓你活下去。原諒我……”
“你別。唔……恬恬。”
俞恬冷笑,就是下次還敢的意思了?
不乖。
一點也不乖。
俞恬并不想聽宋衍說這些。
愛憐般舔了舔咬出的破口,俞恬忽然張口再次咬穿他的腺體。
狠狠的。
清甜的糯米香沖進喉間,口齒留香,令她不自覺舔了舔。
宋衍知道她是氣急了,呼吸中有片刻氣音,她的身體還未痊愈。
俞恬清醒的時候很少會連續咬破腺體,多數時候她只是將后頸的軟肉叼在嘴里,細細的舔吮,想要吮吸出腺體里最后一點甜味。
狀態不好的時候就連舔吮都極為克制。
他真的讓俞恬生氣了,好在,他仍是她的omega。
她于瞬間注入了大量alph息素,很久沒有過了,宋衍忍不住顫抖起來。
想要懲罰他也沒有關系。
他可以忍耐,在還是宋年的時候,就善于忍耐。
俞恬沉睡的時候宋衍去見過她幾次,在無人的夜色里,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各種針劑打在她的身上,維持著她的生命體征,卻已經是修復后的狀態。
她從機甲艙出來的時候渾身水泡,半個身子幾乎被燙壞了,只是憑著alpha強大的生命力撐到長荊。
因為創傷的面積太大,紀修墨才不得不進行相對保守的治療。
俞恬有創傷應激病史,所以紀修墨建議盡量淡化治愈的過程,防止二次創傷,俞恬一直睡著,醒來的時候已經恢復到普通人的水準。
宋衍將俞恬手下的團長全都調派去修復長荊了,除了宋衍和紀修墨沒有人知道俞恬和迪亞傷情如此嚴重。
在信息完全封鎖的長荊,讓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十天并不困難。
就連奧德·卡爾烏斯也在試圖爭奪李元厚死后留下的空間,幾次聯系不上俞恬只能暫且放棄。
而俞恬,一直被強制睡眠的俞恬根本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的身體是如何一步步被修復的。
普通的傷勢,哪怕身體完全截斷只要在醫療艙躺幾個小時就能出來。
俞恬卻在醫院昏睡了十天。
尖銳的痛意刺進宋衍的心臟,即使他們都僥幸活下來了,但如果再讓他回到那個時刻,宋衍仍會選擇將俞恬放在安全的地方。
因為生還才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就連千弓的計算結果也幾乎排除了生還的可能,能稍微干擾殲星艦的能源系統就已經是奇跡。
奇跡一般,俞恬都做到了。
可是宋衍卻忍不住想,哪怕俞恬再慢0.01秒,也會永遠地留在焚燒的艦體里。
他不愿意。
不論再讓宋衍選幾次,宋衍也不愿意讓俞恬去冒險。
宋衍緊緊抱住她,懷里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當她的機甲信號因高溫消失的瞬間,他的心跳近乎停了,視線一片血紅。
宋衍不愿重溫目送俞恬進入殲星艦的記憶,可是她被高溫灼燒的畫面卻一次次地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兩次啃咬讓信息素迅速蔓延,熟悉的渴望迅速自體內升起,又猛又烈,宋衍抖著唇,軟得使不上力氣的手忍不住勾住她頸邊的紐扣,卻始終沒有去解。
怎樣懲罰他都好,只要她還活著。
難受也沒有關系。
他可以忍耐。
宋衍聽見她笑了,身體忽然一輕,被她抱起來進入臥室。
他被放在柔軟的床上,女性alpha在他耳邊用沙啞的氣音說道:“打開。”
宋衍聽懂了,他搖了下頭,“可……”
一根手指放到他的唇上,止住宋衍未盡的話。
宋衍看向俞恬的眼,知道她是認真的。
不給他猶豫的機會,俞恬吻了上去。
糾纏之中,他無法自控地軟了下來。
俞恬閉上眼睛,緊緊抱著他。
爭吵,謀劃等以后再說。
現在她只想確認彼此仍舊存在。
……
維納星,柳家。
柳振楠看著散落在地上的資料,目露挫敗。
俞恬、安玄、曾嫻、穆念、迪亞、諾恩……
錢宇、崔德運、布蘭登、紀修墨……
一個個名字出現在紙張的扉頁上,詳細地記錄了他們的生平資料。
從身高、血型、基因、信息素標志點位,到門牌號碼和賬戶里的現金數值。
以柳振楠權限和在軍政兩屆的人脈,想要收集這些消息毫不困難。
可是……
柳振楠幾乎將俞恬身邊的人查了個底掉,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柳振楠直覺這不對。
一切被遮掩得太過完美了。
除非俞恬能夠未卜先知,又或者,她本就是無辜的。
可是清音,他最小的妹妹怎么能夠那樣平白無故就死掉了?
“篤篤——”
敲門聲響起。
片刻后,瘦弱的人影出現在室內。
柳振楠抬頭,知道是他的女兒柳眉。
柳眉臉色蒼白,她戴了一只和衣服顏色相同的香檳色眼罩,眼罩之下,眼眶隱隱凹陷下去。
柳振楠心中一痛。
他的女兒也在那次戰斗受了傷,快兩年了,眼部的應激創傷非但沒有好轉,反倒更加嚴重了。
現在,除非出席隆重的典禮和宴會,柳眉才會將眼球移植進去,其他時候柳眉更喜歡用義眼,在家的時候,她喜歡把義眼取出來,戴上眼罩。
……她似乎已經完全放棄繼續與眼睛爭斗下去。
柳振楠放柔了聲音:“小眉,明天有宴會。”
“我知道的,父親。”柳眉垂眸,“我已經約了陳醫生,明天早上陳醫生會為我移植眼球。”
柳振楠點頭,心情放松了些。
柳眉低頭,滿地的紙張印著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名字,全都是俞恬身邊的人。
她屈膝,將散落在地的紙一張張撿起來:“父親……你在調查俞恬?”
柳振楠捏了捏鼻梁,掩住眼底的疲憊,沒有否認。
“父親也覺得俞恬不對勁嗎?”
“也?”
柳振楠睜眼,看向自己的女兒。
柳眉點頭,她將俞恬、芙萊雅、迪亞、穆念、崔德運、莫比等人的資料一一在柳振楠面前排開。
她拿起一支筆,在他們的資產欄里一一勾選,將從拍賣行里購買的提亞星的資產勾出來。
“父親,不論怎么想,我都覺得白鳳號損毀的部位太蹊蹺了,直覺告訴我,俞恬一定做了什么。”
柳振楠沒有反駁,因為他也隱隱有這種感覺,仿佛柳家丟掉了很重要的東西。
雖然事后的視頻證明俞恬并沒有做什么,理智上柳振楠知道俞恬的表現無可挑剔,可是感情上,冥冥中,柳振楠卻完全無法接受。
他放不下。
他一定丟掉了什么。
……讓他放不下,卻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父親,我也在關注俞恬……還有她身邊的人。”
柳眉指了指她勾出來的資產,“上次楚郁的風波之后,芙萊雅……也就是現在的機甲師三團團長認證了她的星際微博,她的賬號一直活躍著。兩天前,有人在她的星際微博下調侃,說她現在是暴富了,哪怕躺平也能吃喝不愁一輩子。”
“芙萊雅回了句,她早就暴富了。”
“一個沒有認證過的馬甲在那條微博下留言:想念年糕。經過調查,那是機甲師七團團長穆念。”
“芙萊雅沒有反駁,她的回答是,是呀,想他了。”
柳眉指向安玄的資料,在他的網絡名【紅豆年糕】上重重劃了一筆,尖銳的筆尖近乎劃破紙背。
柳眉剩余的那只眼睛,灼灼看向她的父親:“俞恬、芙萊雅、迪亞……那些機甲戰士全都是孤兒,被帝國的養育系統撫養長大的孤兒幾乎沒有理財觀念,因為直到離開軍校,他們才能開始積攢自己的錢財。可是在那次拍賣會上,他們全都暴富了。資產價值以百倍增值,沒有例外。”
柳眉低頭,快速圈出俞恬、崔德運、穆念的網名,她甚至將死去的錢宇、布蘭登、江文勇等人也圈了出來。
看著被圈出來的線索,柳眉沉聲說道:“他們……這些被我圈出來的人,不少在那次戰斗中死了,可是他們全部從《問劍》代理的拍賣會接口購買了資產,他們全部參加了《問劍》的爭霸賽,全部都接觸過一個叫做紅豆年糕的人。”
“安玄……如果他的資料是真的,他只是黑街的流螢,為了幾個星幣就能張開腿的家伙,在俞恬將他藏進那座公寓前一個月,安玄才攢夠了修復腺體的星幣。一個沒有見識的流螢,怎么忽然就成了比貴族還專業的投資專家了?”
柳振楠目光一凝,提亞星的資產他是知道的,柳家也趁著那次拍賣以骨折價購進了不少產業,在宋衍回歸,提亞星域收復之后,柳家收購的那些資產多半翻了10-30倍不等, 50倍就是很好的結果了,還有完全被戰爭摧毀失去價值的。
綜合計算下來,比購買的價格翻了22倍左右。
可俞恬和她的朋友們拍下來的資產,卻在以100倍、 200倍的幅度增值,俞恬……不但購買了大量資產,每一項都在200倍以上,甚至有翻了1000倍的產業。
沒有深入了解,不可能做出這樣精準的判斷。
柳眉心中一痛,看向自己的父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年糕來歷不凡?或者他被調換了?”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沒有多少根據的猜測,每說一個字,柳眉的心就會痛上一分。
“千弓。”
“千弓……”
父女兩人同時說出一個名字,于對方眼中看見同樣的失落,仿佛丟掉了重要的……能夠讓他們一步登天的契機。
如果是千弓……
經歷了整個提亞星潰敗,擁有精細數據的人工智能的確可以做到。
如果是千弓……
即使俞恬在那場戰斗里真的做了什么,也能被掩蓋。
……
血月號。
男性beta站在舷窗前,身影寥落。
一道光屏出現在他身旁,奧德·卡爾烏斯并未轉身,只問:“何事?”
柳振楠微微躬身,恭敬地說道:“將軍,我查到了些信息,覺得有些蹊蹺,我覺得應該給你看看。”
奧德·卡爾烏斯轉身,長長的黑發在空中劃出寂寥的弧度,翠綠的豎瞳緊緊縮著,他掃過柳振楠:“最好足夠重要。”
仍是貴族特有的高高在上的語調,卻透著明顯的火氣和不悅。
第117章
血月號。
奧德·卡爾烏斯冷淡地注視著光屏里的男人,聽他絮絮叨叨說著關于那個人的猜測,即使他恭敬地彎著腰,卻沒有令卡爾烏斯心中生出半點愉悅。
最近的確沒有什么事情能令奧德·卡爾烏斯愉悅。
一個alpha, 一個平民, 幾乎掀翻了他的全盤計算, 長荊還在, 宋衍還在,夏娃卻未能劫持帝國的人工要塞,反倒受了重創,雖然夏娃可以被修復, 卻需要大量資源和時間。
不僅是他,烏娜·艾米里埃和鐘瑤,所有想在那場圍殲中獲得好處的大貴族都受了不少損失,李元厚更是丟掉了性命。
只是因為一個alpha!
誰能想到在開戰之前, 以為已經降服的人居然會臨陣倒戈, 忽然不要命似的沖進了殲星艦里去呢?
如果俞恬死了也就罷了,偏偏她還活著,偏偏還搗毀了殲星艦的能量中樞。
……偏偏長荊居然抗住了殲星炮。
原本是為了宋衍準備好的必死局面,卻被一連串的不可思議攪亂,將他逼入困境,進退維谷。
奧德·卡爾烏斯咬牙!
那個alpha!
柳振楠還在絮叨:“將軍!俞恬和那些機甲戰士的資產以百倍增值,據說這全都是受到那個叫做安玄的人指點,這絕對不正常……”
奧德·卡爾烏斯心中一陣煩躁,他擺手打斷柳振楠的猜測:“你想說俞恬早就和宋衍在一起了?”
柳振楠連忙點頭。
奧德·卡爾烏斯看著柳振楠,只覺他是棵無可救藥的蠢材:“你是在說俞恬早就知道宋衍在那艘星艦上,所以她在完成任務的當天回到了莫耶星將人救了起來。”
柳振楠點頭。
奧德·卡爾烏斯冷笑:“那間公寓的水電用量只能維持一個人生存,你是在說俞恬將宋衍救回公寓后為了安置宋衍,不惜殺掉了安玄?”
柳振楠:“……”
奧德·卡爾烏斯眼中掠過一絲嘲諷:“你是在說宋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在這樣的人手中,會為了這樣的人遮掩。”
柳振楠:“……”
奧德·卡爾烏斯走近一步,冷淡地看著男性alpha :“柳振楠,告訴我,你會為了一個omega ,不論是你的初戀、情人、伴侶、又或者子女去死嗎?哪怕你和你的妻子匹配度已經高達97% 。”
柳振楠一噎:“……”
片刻沉默后,奧德·卡爾烏斯代他回答:“你不會。”
男性beta唇邊浮現出一抹涼薄的笑,低聲說道:“我也不會。不會為了任何一個人去死,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任何一個人手中。俞恬不會,宋衍也不會,俞恬有信息素厭惡癥,而宋衍是omega 。”
奧德·卡爾烏斯負手:“俞恬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兒,她有什么人什么事,是絕對不能被人知道,絕對被人拿捏,不惜付出性命的嗎?”
柳振楠:“……”
幾息之后,奧德·卡爾烏斯自問自答般回答:“俞恬沒有,所以對她來說,有什么會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柳振楠忍不住低聲反駁:“可俞恬也曾經冒死救下海冶號,曾經領命與宙斯艦周旋,減輕莫耶星的損失。”
奧德·卡爾烏斯笑起來:“俞恬的每一次冒險都是因為命令,她從來沒有主動接下必死的任務。每一次冒險都給俞恬帶去了豐厚的收益,這次也是……唯有貪婪,唯有利益才會讓人瘋狂,悍不畏死。”
奧德·卡爾烏斯綠色的眼睛盯住男性alpha,低聲道:“我是如此,你呢?”
柳振楠:……
答案不言自明。
富貴險中求,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柳振楠也可以做任何事,冒任何險。
“且不說俞恬如何,宋衍……我們算無遺策的元帥會全然信任俞恬沒有半點拿捏,不需半點把柄,從全然對俞恬有利的角度為她謀劃,算準了我的心理,把她送到我這里來嗎?”
奧德·卡爾烏斯嘲諷般勾唇,“宋衍是帝國的元帥,可不是個菩薩,更不是傻子!”
冷翡翠般的眸子盯住柳振楠,卡爾烏斯冷冷說道:“你會這樣為一個人考慮嗎?哪怕是你的子女,哪怕……”
奧德·卡爾烏斯輕笑:“是你藏在莊園里的摯愛。”
柳振楠:“……”
奧德·卡爾烏斯笑起來:“看,我們都是現實的人。俞恬以及那些戰士有萬億分之一的可能撞上大運,而我們100%不會去無條件信任,不會全然奉獻。”
男性beta轉過身,冷淡地說:“不要跟我說這些純情的笑話。”
柳振楠看向光屏里的男性beta,他站在血月號的舷窗前,瑰麗的星云映在他完美精致的臉頰上,無端好看。
曾幾何時,這樣瑰麗曼妙的星云也曾映照如月的男性omega。
月輝是皇室的章紋,那個omega被稱為帝國的月光,可是他的戰艦卻仿佛嘲諷般以血月為號,意味不祥。
那名字是柳振楠親手劃定的,血月號也的確仿佛帶著詛咒一般,它的第一任主人從高處跌落,現在它的第二位主人也已陷入困局。
柳振楠知道自己無法說動奧德·卡爾烏斯,男性beta已經陷入他的思維慣性里,不肯相信另一種可能,因為相信會讓奧德·卡爾烏斯看起來像個小丑。
嘆了口氣,柳振楠的身影消失在血月號的舷窗前。
奧德·卡爾烏斯沒有轉身。
柳振楠的心思,奧德·卡爾烏斯清楚,那個alpha一直看俞恬不爽,一直將柳清音丟掉的性命和柳眉失去的眼睛算到俞恬頭上。
柳振楠想要借他的手除掉俞恬,卻忽略了現在局勢。
如今再討論俞恬和宋衍之間的關系已經沒有意義。
皇室掌控著十座人工要塞并一艘完好的殲星艦,在與聯邦的對峙中皇室已經占據優勢。聯邦完全被打懵了,聯邦的權貴正在議會里吵得不可開交,互相推諉呢。
事已至此不論宋衍和俞恬之前如何,只要有機會,俞恬必然會倒向宋衍。
何況……
奧德·卡爾烏斯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柳振楠還不知道,宋衍已經準備將俞恬提為第五集團軍的軍長。
男性omega只是在告知,完全沒有商議的意思。
的確不用商議,第五集團軍已經是宋衍的囊中之物,宋柘正帶著一班人馬血洗科斯特星域,力圖將李元厚的黨羽清理干凈。
很顯然,宋衍打算履行當初在機甲師面前許下的承諾,將第五集團軍交給俞恬。
然而被清理,又換了統帥的第五集團軍,短時間內無法形成戰力。
縱觀全局,皇室與大貴族,與聯邦的矛盾已然不可調和,雙方必然會兵刃相向。
但不是現在。
至于俞恬和宋衍……
不論他們是什么關系,哪怕那個alpha突破了自身極限已經與宋衍滾在一起也好,沒有也罷,他們現在必須是面和心不和的上司和下屬,如此才能勉強維持住平衡。
奧德·卡爾烏斯要做的只是離間。
柳振楠……沒用的東西。
但凡柳振楠能早些告訴他,事情就會變得不同。
然而現在奧德·卡爾烏斯只能不信。
因為俞恬和宋衍不能聯合在一起,不論真相如何,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不能聯合。
所以他不聽,不信。
不論是皇室,還是大貴族,亦或是聯邦都還沒有做好準備。
維持目前的局面是三方都想要的。
皇室需要時間消化吞下的資源,聯邦還在爭吵,尋找這次失敗的替罪羊。
而帝國的大貴族……
奧德·卡爾烏斯垂眸,掩下眼底的屈辱劃開光屏。
女性alpha的身影很快出現在黑發青年身旁。
她悠閑地踱步,輕佻地撩起奧德·卡爾烏斯的黑發。
然而她只是一道光影,白皙的手指無法真的碰觸到黑發青年的長發,手指虛虛沒入黑色的發絲。
清麗成熟的女性alpha輕笑:“奧德,難得你又溫順起來,終于想到來找我了?”
奧德·卡爾烏斯挺直腰桿,藏在衣袖下的拳頭緊緊握著,綠眸看向面容清麗的女性alpha 。
“尤麗莎,告訴我聯邦想要的……”
奧德·卡爾烏斯目露暗沉,如今的大貴族,不過是在等待發難的契機。
不過是在待價而沽。
然而利益勾兌也需時間。
……
長荊。
“報告!”
得到默許,迪亞打開門,笑嘻嘻地走進俞恬的辦公室,手上捧著好幾個盒子。
“這些是新的禮服,上將。我都給你取來了。”
被稱呼為上將的女性alpha站在窗前,百無聊賴地看向遠方。
一場大戰過后,長荊進入漫長的修整期,整個要塞變成了大型工地,一到白天到處都是叮叮咣咣的施工聲響。即使在軍營里也不能幸免。
長荊已經漸漸從前線回撤。
沒有辦法,在防護大半失效的狀態下,如果仍然要長荊堅持在前線,豈不成了活靶子,快要瘋了的聯邦絕對不會放過擊殺長荊的機會。
那場戰役里,聯邦損失慘重,帝國趁機拓展了不少疆域現在仍在消化之中,雙方都進入了修整期。
八艘殲星艦想要立時補上完全不可能。
越是這種時刻,越需要穩下來,防止聯邦狗急跳墻,現在的帝國完全不需要和幾十艘殲星艦硬碰。
只要再過一段時間,當長荊修整完畢,當殲星艦可以被帝國使用的時候,才是戰端開啟的最好時機。
但……聯邦會給帝國那么長的時間嗎?
壓下心底的隱憂,俞恬瞥了眼迪亞手中描金繪物的盒子,說道:“放一套在我的辦公室里,其他送回宿舍就好。”
“好。”迪亞笑著答應,抬手摸了摸剛剛拿回來的衣服箱子。
漆黑的箱子用金粉描出蟠龍紋樣,無論做工還是質感都是上上乘,就這個箱子,拿到閑游上去買,都能賣到大幾十萬星幣。
可惜沒有人會去賣。
帝國的上將就那么幾位,沒有一個差錢的。
哪怕不去賣,只是直播開箱估計都能沖到首頁上去。
可迪亞又不是什么當紅主播,他只是個為愛發電的寫手罷了。
昏迷的時候迪亞做了個夢,隱約記得在夢里頭兒親口承認了她和殿下在一起。
紀醫生說,他昏迷的時候嘴角都是彎著的,一度讓紀醫生以為是他新長出來的皮膚太緊了。
可惜,醒來之后一切還是原樣。
頭兒還是頭兒,殿下還是殿下,迪亞失落極了。
如果他的夢是真的該多好。
從醫院回到宿舍當夜,迪亞自己煮了杯咖啡,噠噠噠噠地奮戰了半夜,將孤勇騎士深入殲星艦,戰后甜蜜重逢的大篇碼了出來。
只是不知為什么,準備再次十全十美的時候,手指卻不自覺按了九。
【……一夜十次也太過分了,哪有那么多時間。 】
莫名其妙的話擠進迪亞腦子,用的還是熟悉的女性alpha嗓音,或許是曾經出現在他夢里的話語。
迪亞就無論如何打不出十了。
這思想鋼印! !
嗚嗚嗚……
他再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迪亞了!
“迪亞?”
俞恬莫名看著她的副官。
迪亞一哆嗦,將哀怨的情緒放到一旁,打開辦公室的衣柜,從里面拿出幾個衣架,把從衣箱里拿出的衣服依次掛好。
禮服、常服、訓練服、春裝、夏裝、冬裝,迪亞都拿了一套,以備不時之需。
衣柜里仍有俞恬少將時的衣物,同樣是各色軍裝都留了一套。
放完衣服,迪亞把敞開的衣箱收拾整齊,一邊收拾一邊說:“紀醫生發消息來,問你什么時候過去檢查身體。”
迪亞已經聽見俞恬好幾次說要去檢查身體,其實動都沒動,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把她預計好的行程耽擱下來。
紀修墨急得不行,最終找到了跟俞恬同病相憐的迪亞。
一個醫生在光屏那邊急得跳腳,說如果不是大型設備更加精密,他早就拿著便攜診療儀殺到俞恬面前了。
沒辦法,迪亞怎么也得幫老熟人一把。
俞恬轉過身來,問她的副官:“你去了嗎?”
迪亞想都不想地回答:“頭兒都沒去,我為什么要去?”
俞恬:“……”
這理直氣壯的態度。
俞恬嘆了口氣:“那就去吧。”
迪亞關上衣服箱子,剛想笑著應下,就聽俞恬說:“明天。”
迪亞:“……”
能拖就拖是吧……
但不論怎樣,紀醫生交代的任務迪亞算是完成了,明天頭兒就再也沒有理由不去醫院,大不了他揪著她去。
迪亞把衣服箱子摞起來,打算全都搬下去放進懸浮車里,回去的時候再搬進俞恬的宿舍。
雖然拿出來了好幾套軍服,然而箱子卻沒有少,幾個箱子摞起來抱著比迪亞的頭還高些。
俞恬看見笑笑,走到門口,給迪亞開門。
門打開了,俞恬卻一怔,沒有想到宋衍居然站在門口。
見到她,宋衍也愣了下,仍舊用冷淡的嗓音說:“有事找你。”
搬著箱子打算出門的迪亞:“?”
元帥怎么親自來了?
腦子里這樣想著,迪亞卻捧著衣服箱子走出辦公室。
元帥有事,還親自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找頭兒商量。
副官要做的是守好門,確保不會走漏風聲。
這樣想著,迪亞卻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
迪亞:“?”
不是,頭兒鎖門干什么?
那可是元帥啊!
孤A寡O的,你們這樣他很難不再寫1萬字的!
……不過,既然有正事要談的話,這樣還算是正常?
迪亞坐回自己的位置,左右看了看,已經開始在腦中勾勒出幾個令人臉紅心熱的畫面。
沒辦法,誰讓頭兒和元帥這么好嗑呀!
尤其是現在,頭兒和元帥的立場已經不再完全敵對,也未必會繼續依附奧德·卡爾烏斯。
哎呀呀……
迪亞忽然捧起有點熱的臉。
他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呢!
屋內,俞恬已經鎖好門,順便按了電動窗簾。
雖然在意識模糊的時候,俞恬在迪亞面前半是承認了她和宋衍的關系,可是醒來后迪亞明顯把那件事忘記了。
亞麻色窗簾合攏,將一切視線阻隔在外的那刻,俞恬看見于他唇邊綻放的笑意。
不由將他拉進懷里。
他的唇卻先于她貼了上來。
俞恬已經好幾日沒有見過宋衍,知道他最近很忙,俞恬也沒有去找他。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她都能說話了。
那個時候宋衍拋出了一個集團軍作為誘餌,俞恬并未將之放在心上,對于那時的俞恬來說,想要的只是保下長荊。
不論宋衍拋出來什么東西,只要能穩定機甲師就行。
但是宋衍是帝國的太子,是帝國的元帥,他所承諾過的一切都需兌付,言出法隨才能坐穩那個位置,否則就會像現今的皇帝那般,陷入進退維谷,左支右絀的境地。
幾日前,她被擢升成為上將。
今日宋衍親自前來,并且身旁沒有跟著卓歡,想來幾番博弈之后,帝國的勢力平衡已經打破,皇室在這場爭奪中占據了優勢,被大貴族派來監視宋衍的卓歡自然不會再出現在宋衍身旁。
唇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俞恬收回思緒卻撞入一雙含嗔的灰眸。
“專心點。”宋衍摸了摸俞恬的臉頰,在她身邊輕聲道:“我的軍長。”
俞恬挑眉,沒有想到宋衍動作這么快就能兌現承諾,所以他親自過來……是等不及邀功?
或者應該這樣說,如果她沒有去主動找宋衍,大概直到今天,準備好一切的宋衍才會見她。
一如當初。
初來長荊,宋衍晾了她一個多月,第一次以元帥的身份見她的時候,是在新式機甲列裝之后。
擅自做了主張之后,宋衍總是會用這種方式示弱。
不是好習慣。
他不該擅自做主,應該提前與她商量。
“恬恬?”
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宋衍停下,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灰眸中卻浮現幾許忐忑,濕漉漉的,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錯事的小動物帶著怯意,顫巍巍的,叼著禮物搖著尾巴討好。
宋衍總是這樣,什么都不需俞恬操心,收拾好一切走到她面前,與她在一起,獻祭一般。
他是如此驕傲,設計好開始,過程,甚至結局。
給了自己最華麗的謝幕,想要讓她永遠記住。
可俞恬不愿意。
“事不過三,不要再有下次。”俞恬抬起他的下巴,認真看進他的眸子,“我不喜歡,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不介意將帝國最寶貴的東西當做遺產留給我,不如聽聽我的想法?”
俞恬低頭,在他耳邊鄭重說道:“帝國固然衰朽,慢慢清理加固未嘗不能煥然一新,這個過程或許緩慢,或許漫長,但將一切砸碎同樣無法在短期完成重組。支持你一直堅持下去的信念我能感覺到一些,我同樣不愿看到亂世真正到來,戰火蔓延生靈涂炭。所以,不要那樣輕易放棄,你總是將我放在更安全的地方,但帝國倒下后,亂世必然來臨,所謂的安全只是一時,在沒有盡頭的殘酷戰爭里,哪里有真正的安全呢?我想要的卻是一輩子的平安喜樂。”
看見灰眸中的驚訝,俞恬輕笑:“可笑嗎?”
宋衍輕輕搖頭,他清楚俞恬不喜歡戰斗,為了不去戰場甚至自學了機甲設計,只是世事難料,總是事與愿違,厭惡戰爭,想要平安喜樂的她變成了帝國最優秀的,屢屢創造奇跡的戰士。
“為了過上想要的日子,我可以去殺一些人,可以去做一些事。”
俞恬看進宋衍的眼睛,認真道:“宋衍,我可以成為你手中最利的刃,不懼淬煉。不要害怕我會摧折。試著用我丈量帝國的疆域。”
俞恬握住他的手,卻仿佛將自己放進他的手中:“讓我們試著一起滌清帝國,揚棄該揚棄的,留下該留下的。不要再隨意丟下我,自以為是地安排我的去處,好嗎?上次是我沒有說清楚。”
她軟下聲調,卻說著最鄭重的誓言:“宋衍,我想要的世界里有你,我的平安喜樂里只有你。”
宋衍的目光一顫,眼淚不期然自眼角滑落。
omega的手帶著脆弱易折的美感,卻緊緊抓住俞恬后背的衣料。
宋衍第一次在女性alpha眼中看見野心。
這輩子,宋衍見過這世間各式各樣的野心,可是這大概是他見過的最可愛的,最赤誠的,在女性alpha烏沉的眼睛里。
淚跡未干,宋衍卻緩緩笑了起來,緊緊地擁抱住懷里的愛戀,輕輕點頭。
如果這是俞恬想要的。
那么恰好,也正是他想要的。
因為那個人是俞恬,宋衍不介意冒險,將所有的信任交托予她。
正如她說的,他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
不論成功與否,他都會將他擁有的一切留給她。
如果俞恬不在了,那些東西便無所謂給誰。
這個世界無論離了誰,離了宋衍和俞恬仍舊可以轉動,但宋衍不能沒有俞恬。
第118章
半個月后, 長荊短暫停留在387號衛星旁修整,同時抵達的還有其余四位集團軍長。
俞恬已經接替李元厚,正式成為第五集團軍軍長。
皇帝早已放權, 在宋衍的推動下沒有經過冗長的儀式, 俞恬名義上已經成為第五集團軍軍長, 然而俞恬人一直在長荊, 還沒有接管第五集團軍。
李元厚死后,第五集團軍的力量一直被第一集團軍軍長宋柘看管著……或者說清洗著。
俞恬需要和宋柘碰面了解情況,宋柘也需要將一些東西當面移交給俞恬。
驟然更換集團軍軍長,第五集團軍的凝聚力必然下滑,未來數月甚至一到兩年,俞恬的精力都將集中在整合手中的力量上,沒有人能越過這個程序就讓第五集團軍恢復戰斗力。
血洗之后,哪怕李元厚復生也做不到, 因為第五集團軍已經被完全打亂了。
想要恢復秩序, 形成戰斗力必然是個巨大的工程。
好在聯邦也才經歷重創, 只要俞恬速度夠快, 就能穩住局面。
屬于李元厚的東西已經被拆分,李家掌管的傳媒業盡數被皇室吞下,時隔多年, 皇室終于收回帝國的喉舌。
至于李家的領地, 有半數被撥到俞恬名下,剩下的被皇室吞下大半,一些邊角料則被其他貴族分食。
俞恬一躍成為可以和大貴族比肩的平民。
一個異類。
穿過回廊和雛菊盛開的花壇,俞恬走到宋衍辦公室的門口, 卓歡已經不在這里。
俞恬不知道卓歡去哪了,也不關心,但卓歡的消失,意味著宋衍已經可以光明正大的除去大貴族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
意味著某種平衡和默契已經被打破,套在皇室脖子上的絞索終于被剪斷了。
站在門前,俞恬敲了下門板。
很快,門自動開了。
宋衍和一位耄耋老者在辦公室里,見她進來宋衍站起來,仍是用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俞上將,這是第一集團軍軍長宋柘。”
俞恬行了軍禮,即使如今在軍中,她和眼前的老者軍職相同,但宋柘是軍中的老前輩,也是宋衍的長輩。
雖然她和宋衍的關系尚且無人知曉,但于情于理總要敬重著些。
宋柘抬起耷拉著的眉眼,老成的目光將俞恬從上到下掃了眼,微微點頭。
非常優秀又漂亮的女性alpha。
能在那種情況下救下長荊,重挫聯邦,俞恬可謂有勇有謀,雖然她曾經投在卡爾烏斯的陣營里,但也只是曾經。
身在集團軍長的位置上,俞恬已經不必再受制于卡爾烏斯。
到了宋柘這個年歲,已經看遍了人世間的聚散,聰明人總會在合適的時機搖擺,甚至轉向。
皇室并沒有太多可信可用之人,這個時候將半殘的第五集團軍交到沒有任何根基,連爵位都沒有的俞恬手上,既方便鉗制,又能平衡貴族之間的勢力。
且俞恬身患信息素厭惡癥,在可以預見的時間內都將是孤家寡人一個,被其他勢力腐蝕變節的概率較低。
難得的是,俞恬在奧德·卡爾烏斯的陣營里混了一圈,仍然干凈。
宋柘研究過俞恬的履歷,對俞恬來說唯一可算白月光的omega ,是一個生長于黑街,傷了腺體的流鶯。
對alpha而言,第一個omega總會有些許不同。
哪怕大貴族真的肯下血本,從家族中的旁支找到愿意切除腺體的omega陪伴在她身邊,也只是陪伴,無法繁衍后代。
沒有血脈的延續,俞恬永遠無法與大貴族建立親緣構成的紐帶。
況且危急時刻,宋衍已經將集團軍軍長的位置許諾出去了。
天子言出法隨,宋衍雖未繼承大統,但宋衍是帝國的太子,皇帝的精神已經處于極度虛弱的狀態,自春假有宋衍幫他分擔了一段時間后,再次坐在王座上一個人面對難纏的大臣們,已經讓皇帝越發無法忍耐。
這些時日皇帝越發倚重宋衍,或許皇帝只想解脫,在人生的最后階段過幾天順心日子。
宋衍必須建立自己的權威,剝奪曼尼等人的爵位是其一,兌現自己的承諾,將俞恬推上集團軍軍長的位置是其二。
既然俞恬足夠幸運,沒有死在那場戰斗里,不論后續如何,現在俞恬必須是第五集團軍的軍長。
至于以后如何繼續收取俞恬的效忠,那是宋衍的事情,宋柘是宗室成員又是第一集團軍的軍長,身份過于敏感,有些事情不適合過問。
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刻,宋柘只能無條件支持宋衍,因為皇室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不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俞恬的確是一時之選。
這樣想著,宋柘點了頭,寒暄幾句之后,宋柘神色肅穆起來,珍而重之地將第五集團軍的人工智能密匙遞給俞恬。
百年之前,在集團軍全部掌握在皇室手中的時候,皇室為每個集團軍打造了一個人工智能,是相當于虎符般的存在。
沒有與之匹配的人工智能,無法調用帝國的集團軍。
只是當集團軍的權柄散落到大貴族手中之后,大貴族更傾向于使用家族培養出來的人工智能,他們會想方設法的繞過皇室的人工智能,這些年皇室的人工智能幾乎被束之高閣。
然而這一切不會出現在俞恬身上,因為俞恬是個平民,她沒有資源培養自己的人工智能,即使已經動了心思,從現在就開始打算,沒有十年之功,也很難得到一個可堪使用的人工智能。
“這是封爻的密匙,交給你了。俞上將,不要令帝國失望。”
“是。”
俞恬恭敬接過。
想要掌控第五集團軍,維持集團軍運行的AI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與只屬于宋衍的千弓不同,集團軍的AI只要擁有正式的軍職就能得到AI的權限,只是這畢竟是屬于皇室的AI,最高權限一直在皇室手中。
“走吧。”宋柘拍了拍俞恬的肩膀,笑著說:“我們一起去見其他軍長。”
俞恬微微點頭,跟在宋衍、宋柘身后走出房間。
見面的會議室其實與宋衍的辦公室就在一棟建筑里,只是朝向和樓層不同。
宋衍的辦公室在看得見雛菊花圃的一樓,是高聳的建筑延伸出來的部分,相對獨立,會議室在建筑的最頂層,整層樓是一個巨大的會議廳。
俞恬、宋衍、宋柘幾人到達會議室的時候,其他軍團長已經到了。
走出電梯,俞恬對著空間正中巨大的圓桌一陣無語。
這圓桌也太大,太太太太壯觀了!
巨大的圓桌像甜甜圈一樣趴在空間正中,圓形空地沒有裝點上各色花朵,只是投射了一幅帝國疆域圖。
俞恬注意到,那幅疆域圖是最新的,已經將這次戰役開拓的版圖包含在內。
俞恬的目光停留在疆域圖的時候,宋衍和宋柘已經坐下,雖然座位的制式都是一樣的,看似沒有主次,但宋衍坐在正南的位置,宋柘則坐在宋衍的左邊。
至于慢了幾步的俞恬,只能在唯一空出的高背椅坐下。
但其實這個距離宋衍最遠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
第五集團軍原本就是五個集團軍中最弱的,經歷了換帥后近乎又被交到沒有根基的俞恬手上,整體實力下降何止一點半點?
恐怕現在的第五集團軍只能被視作0.5個集團軍,從能夠調動的戰力來看,被視作0.2個集團軍也不算被小看。
所以身下的座次就是俞恬實力的體現,但俞恬卻沒有任何灰心的情緒。
因為不論怎樣,她從一個任由他人擺布的機甲士兵,變成了能與大勢力同桌議事的集團軍軍長。
簡單的說,她終于能上桌吃飯了。
包金雕花的木質椅子非常沉重,坐下的時候很穩。
座位之間嚴格丈量過距離,中間完全等距離的空間可以練習舞蹈。
俞恬確實被這種面對面都覺得對方距離極遠,說話基本靠吼的設計驚到了。
一道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俞上將,你讓我想起我第一次走進會議室的情景,那時我也是這樣驚訝。既震驚于這里的宏大,又驚訝于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但不用奇怪,這是為了保證彼此的安全。軍長級會議使用的會議室向來如此,日后你見多了就習慣了。你好,我是鐘瑤,第三集團軍的軍長。”
俞恬看向坐在斜上方的女性,她身穿勾勒出窈窕身材的黑色禮服,上身卻披著一件月白色軍禮服,松松挽著的長發有幾絲垂落下來,素白的手拿著一桿紅玉煙槍,渾身上下都在訴說成熟的誘惑。
俞恬面露微笑,點頭致意。
這種禮服和軍服的混搭,她平生僅見。
然而穿在女性omega身上卻并不違和。
看來這間會議室有獨特的揚聲系統,不用吼就能讓人聽見聲音,仿佛在耳邊低語。
俞恬很不適應,這種揚聲方式十分挑戰人的神經,如果養氣功夫不夠好,很容易暴露內心的想法。
將俞恬的舉動看在眼里,鐘瑤咯咯笑了起來:“俞上將果然如傳言中的那樣,寡言得很。”
說罷,鐘瑤一雙妙目在俞恬于宋衍之間逡巡,笑得促狹:“俞上將和元帥都不是多話的人,很難想象你們共處的場景,卡爾烏斯,你說是吧?”
女性omega一句話讓黑發綠眸青年成為會場的焦點。
這場戰役李元厚輸得最慘,不但失去性命,身家也被人分食干凈,第二慘的恐怕就是奧德·卡爾烏斯。
一夕之間奧德·卡爾烏斯與李元厚的聯盟分崩離析,原有的優勢瞬間化為烏有。
卡爾烏斯家族雖然根深葉茂,然而無法與已經緊密結盟的艾米里埃、鐘瑤抗衡,皇室雖然只有一個集團軍,卻掌握著帝國的人工要塞……甚至擁有一艘可用的殲星艦。
在恐怖平衡被打破的現在,皇室已經開始用手中的力量隱隱向大貴族施壓,大貴族們不得不出現在長荊,因為他們需要確認,確認彼此仍舊愿意維持平靜的局面。
這種平靜顯然只是暫時,雖然臺面之下,所有勢力都已經開始準備起來,可臺面之上仍是一片勝利后的平靜和喜悅。
就像浮在水面上的天鵝,水面之上的平靜優雅,掩蓋了水底下忙碌撲騰的腳蹼。
至于俞恬,毫無疑問她是最弱的,但也是得利最多的,不論俞恬向何方搖擺,幾個勢力只會歡迎。
鐘瑤看好戲一般,看向俞恬和黑發青年。
俞恬的視線則落在卡爾烏斯身上,其實她知道,從進入會議廳開始,有一雙眼睛就在盯著她,毫不掩飾。
果然,被俞恬注視之后,身處頹勢的綠眸青年冷冷一笑:“那天俞上將前一刻還在與我一起看璀璨的煙火,下一秒就沖進了聯邦的殲星艦里。 ”
“哦,原來還有這樣有意思的橋段。”鐘瑤興沖沖的目光依次掃過俞恬、奧德·卡爾烏斯和宋衍,想要吃瓜的心思毫不遮掩,就差直接說打起來了。
“沒有辦法,元帥給得實在太多了,我只是個普通人,實在經不住誘惑。”俞恬眼皮一掀,坦然笑了,“話又說回來,在座的各位又有幾人能拒絕統領集團軍的誘惑呢?”
縱然知道俞恬跟宋衍的交易,但是被本人如此直白地說出來,眾人仍舊面色各異。
俞恬撐著下巴,把剛從宋柘那里拿來的,可以掌控封爻的密匙放在桌面上。
女性alpha修長的手指間夾著長方形的卡片,不斷敲在桌面上轉動。
俞恬無奈嘆了口氣:“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一看第五集團軍每年的花用,差點沒厥過去。總之各位,有合作的機會多多找我。養家糊口不容易呢。”
聽見俞恬抱怨,鐘瑤挑眉,聽俞恬口風,宋衍和俞恬竟然沒有談攏,宋衍并沒有將俞恬徹底拉入自己的陣營?
宋衍宋柘坐在上首,仍是老樣子,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耷拉著眼皮裝睡,無趣得很。
轉念一想倒也不難理解,這些年皇室在皇帝的經營下每況愈下,自身尚且一堆窟窿亟需修補,即使吞下了李家大半產業也只是緩口氣罷了。
哪怕宋衍有意招攬也無力承擔起第五集團軍的全部開銷,能分給俞恬一些產業已是難得。
只能盡量保持友善關系。
但這種不綁定利益的關系注定淡薄,輕易就會斷掉。
鐘瑤的目光不禁再次落在奧德·卡爾烏斯身上,男性beta冷翡翠般的眸子盯著俞恬,陰森森的,就像一條盤旋纏繞伺機而動的毒蛇。
傳聞奧德·卡爾烏斯看上了俞恬,只是因為俞恬身患信息素厭惡癥一直不能上手,據說前段時間一直壓著小姑娘每天聞他的信息素呢。
這種事情,不論想幾次鐘瑤都想捶地大笑。
至于現在……
鐘瑤看了看目光冷沉的奧德·卡爾烏斯,又看了看一臉無所謂的俞恬,紅唇微勾。
嘖嘖,局勢調轉了呢。
……
軍長會議一時半刻談不完,五天過去,俞恬全程木然聽著軍團長們吵架,利益面前沒有人肯讓一分一毫,即使全程都在闔目的老者,也會在關鍵時刻奇跡般醒來,精準夾走他應得的東西。
宋柘只是沒精力參與年輕人的斗嘴罷了。
作為0.5又或者0.2個集團軍軍長,俞恬雖然已經上桌,但缺少發言權,再說她才剛剛接管第五軍團,當封爻把第五集團軍的收支狀況端到她面前時。
即使心里早有準備,俞恬仍舊麻爪了。
貴族聚集的地方總有晚宴,即使身在長荊也不能免俗。
對俞恬來說,晚宴是件麻煩事,尤其是貴族的宴會。
俞恬不能理解,為什么在宴會上不能穿軍隊發的軍禮服,非得穿貴得要死,占地方還不好打理的禮服。
從少校到上將的禮服俞恬收了全套,然而只在維納星穿了幾次。
還不是在宴會上。
請帖早幾天已經送到俞恬的手里,但俞恬完全沒有添置禮服的意思——主要是宋衍沒有時間。
他的精力全都耗費在應付那幾個軍團長身上了。
從衣柜里拿出那套深藍色禮服和配飾,俞恬往身上一套就出門了。
恰巧,迪亞也穿著從維納星帶回來的禮服,兩人相視一眼,不由笑了。
宴會的地點是軍營的禮堂,距離俞恬的宿舍不遠。
比起舉行在皇家宮殿和卡爾烏斯莊園的宴會,長荊的晚宴就精簡許多。
布置典雅的餐臺上沒有昂貴的曼尼特,但并不單調,香檳、紅酒、氣泡酒都有一些,沒有堆疊在一起的華麗水晶杯,兩位侍者站立在餐臺前,為前來的賓客調酒或者只是倒上一杯香檳。
俞恬到的時候已經鐘瑤和艾米里埃已經到了。
看見俞恬,鐘瑤走過來笑道:“俞上將獨愛這件禮服嗎?怎么還是這身?全帝國,沒見過你穿這件禮服的人可不多了。”
俞恬笑了笑,獨愛這身的并不是她。
心里想著這些,俞恬卻道:“這件禮服是圖亞伯爵贈送的,我的第一件禮服。其他的禮服都被存放在榴榭莊園,只有這一件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鐘瑤帶著長款黑色蕾絲的纖細手指輕輕掩住紅唇,輕聲笑了起來,“即使在經歷了那次風波后?”
“禮服沒有過錯。”俞恬嘆了口氣,狀似苦惱地說,“我也沒有想到在長荊還要參加晚宴,說實話,對晚宴我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鐘瑤咯咯笑了起來:“也讓這件禮服增添了傳奇色彩,不是嗎?”
俞恬玩笑似的說道:“如果傳奇色彩濃重的話,也許這身禮服能拍個好價錢。”
恰逢艾米里埃端著酒杯走過來,鐘瑤順手從艾米里埃手中拿起一杯,微微抿了些才道:“除了慈善晚宴,只有那些落魄下去的貴族才會想要拍賣禮服。”
俞恬笑了:“我又不是貴族,無所謂落魄不落魄。”
鐘瑤拿著酒杯的手往俞恬面前送了送。
俞恬微怔。
她向來不喝其他人喝過的東西……宋衍除外。
眼角余光掃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俞恬眼睛一亮,對鐘瑤抱歉笑了一下向來人走去。
看著女性alpha走向宋衍的背影,鐘瑤噗嗤一笑。
艾米里埃收回落在俞恬身上的視線,問:“你怎么看?”
鐘瑤隨手把酒杯遞給艾米里埃,喝慣了曼尼特再喝這些總覺得不習慣,但曼尼被奪爵與宋衍被加冕幾乎發生在同一時刻,自那以后皇室再也沒有購進曼尼特。
不論皇室如何羸弱,它仍舊擁有引導潮流的能力,其實不只是在長荊,最近鐘瑤參加宴會時注意到,曼尼特酒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往日主家用來炫耀的星歷37年的曼尼特已經不會堂而皇之地展露出來。
經過那次事件,曼尼特酒的名聲已經徹底臭了。
宋衍在用這種方式建立自己的權威。
但這難不倒一顆盛產葡萄酒的星球。
就鐘瑤所知,皇室正準備為曼尼特星更名,并且注冊了其他酒廠,那里的酒仍然醇美,只是沒有長時間的品牌積累,很難賣出那樣高的溢價。
艾米里埃習慣性地接過酒杯放在桌邊,雖然桌子就在距離鐘瑤一步遠的地方,但鐘瑤仍會習慣性地遞給她,而她也會習慣性地接過,放下。
這就是所謂的alpha風度。
……這些,出身平民的俞恬顯然不懂。
“真是個野蠻人。”鐘瑤這樣評價道,纖細的手指撫了撫鬢邊的發絲,“一頭饑不擇食的狼,誰能喂飽她誰就能得到她的效忠。”
鐘瑤頓了頓,輕笑:“暫時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俞恬也是大意了,被第五集團軍的名頭迷了眼,在拿到封爻之后才意識到,她雖然拿到了第五集團軍卻沒有取得與之匹配的財富。 ”
嫵媚的女性omega抬頭,看向已經站在一起兩人,俞恬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迫切,烏黑的目光盯住男性omega ,男性omega目光淡然,不為所動。
“真是對璧人,全帝國再也找不到容貌如此登對的。”鐘瑤目露嘲諷,“可惜也只是外表登對而已。如果再早上幾十年,皇室或許有足夠的財富承擔第五集團軍的開銷,招俞恬當個駙馬也不錯。可惜,今時今日,皇室已經無力負擔,否則也不會任由軍權旁落。”
女性omega語調涼涼的嘲諷:“這個帝國的窟窿實在是太大太多了。”
說罷,鐘瑤看向艾米里埃,試探問道:“烏娜,你對第五集團軍感興趣?”
“當然。”女性alpha絲毫不掩飾她的野心,她仰頭將杯中不知名的酒液一飲而盡。
咽下口中的酒,艾米里埃玩味地笑了,“只是,現在的第五集團軍太貴了,同樣的價錢不如拿來發展壯大自己的隊伍,何必為他人作嫁?宋衍既然只分給俞恬一半資產,就一定會備下后手,用東西吊著她。我并不急著出價,只是好奇那東西究竟是什么。也好奇,如果那東西無法滿足俞恬,狗急跳墻之下,俞恬會如何選擇。”
“等到俞恬四處碰壁,窘迫到可以為了一根肉骨頭賣命的時候,再輕輕將她攥在手中不好嗎?”艾米里埃掃了眼鐘瑤,粗狂的眉峰微微一揚, “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
鐘瑤用帶著蕾絲手套的指輕輕捂住紅唇:“當然,誰不想要一只聽話的狗呢?”
鐘瑤妙目一轉,忽然看向宴會廳的入口。
精巧的下巴微揚,鐘瑤輕聲“啊”了一下,輕笑:“前任狗主人到了。”
艾米里埃向后一仰,帶著看好戲的情緒看著奧德·卡爾烏斯走進來。
黑發男性beta甫一走進來,綠眸便在宴會廳逡巡,目光很快鎖定在交談甚歡的兩人身上。
第119章
在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視下,宋衍抬手放下光幕,迤迤然在俞恬對面坐下。
有光幕阻攔,沒有人能看得清他們的表情, 聽得清他們的聲音。
只能從他們的舉動隱約猜測出兩人的氛圍。
俞恬的臉上扔掛著熱切,宋衍瞥了她一眼說道:“收收表情,不要這樣看我。”
俞恬收斂故意營造出來的熱切, 一臉無辜地問:“不喜歡嗎?難道這樣還不夠熱情?”
宋衍目露無奈,“不像是在看我,反倒像在看紅燒肉或者肉骨頭。多了許多諂媚,少了許多柔和。”
俞恬:“……”
“想吃嗎?”
“什么?”
“紅燒肉。”
“等他們走后做給你。”
俞恬眼睛一亮:“好。”
數道視線的注視下, 話題卻詭異地變換到這里, 讓俞恬不得不感慨科技的進步。
有千弓在,只需一道光幕阻隔,就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即使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用太過收斂。
上桌吃飯果然很香!
心里想著這些,俞恬開心地點頭。
她的確有點想吃紅燒肉了, 就順勢把那種對食物的熱切投射到宋衍身上,效果不錯,足夠掩人耳目。
因為他們一起用餐的機會很少, 如果俞恬不特意說出想吃的菜肴, 宋衍很少會做重復的菜式。
俞恬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剛才我在想紅燒肉的?”
宋衍笑了笑:“就是莫名的知道,這個念頭一下子就出現在腦袋里,但若要讓我仔細描述卻說不出來。或許只是一種直覺,可能是omega的天賦。”
雖然他的回答完全沒有邏輯,俞恬心里卻甜滋滋的,最后俞恬小聲感嘆:“這么玄學?”
她的omega就坐在不遠處,目光款款看向她,說著令她心里暖融融的話。
俞恬很想把他抱進懷里,或者干脆倒上他的肩頭,怎樣都好,只要能黏在一起,感受他的體溫。想要親吻在他的肌膚上,或者被他親吻。
如果是在臥室里,又或者易容后坐在長荊街邊的長椅上,俞恬肯定已經這樣做了。
可惜他們被無數只眼睛盯著,即使得益于高科技的光幕,可以軟性屏蔽一些聲音和視覺也不能做得太過。
女性alpha略帶哀怨的目光愉悅了宋衍,他掃了眼老實坐在一米之外努力老實的女性alpha ,壓抑了半晌的酸意還是在這一刻冒出來,宋衍忍不住問:“剛才你和鐘瑤說了什么?站在一起聊了那么久……”
宋衍也想在眾人面前那樣肆無忌憚地看她,可在眾人面前他只能保持淡漠。
“在聊這件禮服,”俞恬不在意地聳了下肩,“不過穿了幾次就被鐘瑤陰陽了,說我窮酸。”
俞恬的解釋并沒有完全消解掉橫亙在宋衍心中的情緒,沉默片刻,宋衍還是直接說了:“我不喜歡她注視你的目光。”
更重要的,是俞恬距離鐘瑤太近了。
或許是因為鐘瑤的精神力等級比較高,可以很好地收斂自身信息素的原因,令向來遠離omega的俞恬不自覺靠近。
格外刺眼。
宋衍知道鐘瑤有釋放禮儀性信息素的習慣,可是在和俞恬相處時,鐘瑤卻有意收斂了。
因為俞恬身上沒有附著任何omeg息素,他是她的omega ,對俞恬身上的氣息變化格外敏感。
俞恬微怔,她剛才離鐘瑤很近嗎?
沒有印象的俞恬笑了笑為自己解釋:“我只喜歡男性。”
宋衍低頭,銀色的頭發隨之垂落,他小聲嘀咕:“所以我還是該更在意奧德·卡爾烏斯嗎?”
俞恬哭笑不得,“停下那種想像,我和奧德·卡爾烏斯根本不可能。現在我對玫瑰都快過敏了。”
但俞恬知道omega被標記后,占有欲也會跟著強烈起來。
到了宋衍這里更甚一些,因為雖然他已經是她的omega ,然而在外人看來俞恬仍然是單身,且是個身價正在飆升的單身alpha 。
不用宋衍說,有時俞恬也能感到他的不安,只是許多時候宋衍并不會將那些情緒展露出來,只是獨自消化掉了。
……用在超話里點贊、收藏的方式。
可愛的人,消化情緒的方式也可愛得不行。
他們前幾天剛剛重復標記過,受到信息素影響,宋衍患得患失的情緒更會強烈。
不只是宋衍,俞恬也感覺得到那種獨屬于AO之間的占有欲,她對出現在宋衍身邊的alpha也會在意。
比她想象中還要在意。
很多時候理智只能控制行為,并不能完全掌控情緒。
只是宋衍已經被她永久標記,雖然科技的發展使得永久標記可以被洗掉,但客觀的事實仍然令俞恬從容一些。
每每想到這里,俞恬對宋衍偶爾表現出的占有欲近乎縱容。
她想要盡快變強,這樣宋衍就不會再被那種情緒困擾,當他們足夠強大的時候,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再也不用顧忌旁人。
只是俞恬沒有想到,宋衍居然會醋到鐘瑤身上。
上輩子的原因,俞恬對女性總會不自覺親近一些,之前她身邊都是alpha的時候尚且沒有什么,只是聚餐的時候俞恬也會不自覺與穆念、芙萊雅坐得近些。
因為沒有感覺到鐘瑤身上的信息素,面對鐘瑤的時候,俞恬只是將她當做純粹的女性,或許會不自覺靠近些,宋衍向來敏感,這點微小的不同被宋衍注意到了。
俞恬摁了摁鼻梁,有些苦惱地說:“我知道這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我傾向于將女性看做同性,所以在沒有感覺到omeg息素的時候會下意識將鐘瑤當做同性。”
宋衍微怔,他從來沒有聽俞恬提起過,但仔細回憶俞恬和機甲營戰士在一起相處的時候,想到他們一起在游戲里比賽的時候。
俞恬和迪亞的交情明顯更鐵,但相處時卻總是莫名有些距離感。
在面對穆念和芙萊雅的時候在肢體上反倒更加放得開,哪怕一開始俞恬和芙萊雅的關系還沒有那么鐵,那么熟悉。
一時之間,宋衍的心緒復雜起來。
俞恬摸了摸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保證:“下次我會注意。”
宋衍嘴角微微翹了下,說道:“過幾天我看看這一季的禮服有沒有適合你的。”
俞恬開心點頭,宋衍總是比她更懂哪件禮服適合她。
桌子下,修長白皙的手指蜷了蜷,宋衍控制住想要摸上去的想法,轉而拿起放在桌邊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戰斗前宋衍忙著轉移居民和生產線,戰斗結束之后要處置的事情更多,忙碌中宋衍完全沒有時間顧及宴會禮服,就連自己身上的也是從維納星隨意帶回的,只是放在衣柜里以備不時之需。
拿起宋衍放下的酒瓶,俞恬也給自己倒了一些。
俞恬對酒沒有特殊的喜好,喝也行,不喝也行。
但手一直空著確實有些難辦,好幾次俞恬的手都差點伸出去,想要把那頭銀發抓到手里把玩。
與其還要分神看著不老實的玩意,避免它自作主張動手動腳,不如老實拿著酒杯,讓它有事可做。
他們前幾天剛剛重復標記過,信息素的影響仍在,靠近的時候,肢體上想要保持陌生人般的冷淡比俞恬預想得還要困難。
或許是酒,或許是腦中的畫面,俞恬有些熱,她不由換了坐姿。
俞恬忽然有些想念宋衍辦公室里那張寬大的辦公桌。
這種時刻,他們需要一些物理上的距離。
宋衍目光淡淡掃過俞恬,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道:“宴會結束后我去見你。”
俞恬眼睛一亮:“真的?”
宋衍輕笑:“腺體修復手術后還沒有給你足夠的時間適應。”
俞恬臉熱了起來。
宋衍這樣說,是不是意味著未來一段時間她有很多機會?
只要這樣一想,俞恬就不由自主開心起來。
唉。
她可真是個alpha。
一個非常非常普通的alpha。
忽然,宋衍的目光冷淡下來。
俞恬垂眸,再抬起頭的時候,眼中的柔光也散了,只是維持著看紅燒肉般的熱切。
宋衍不著痕跡地按了下額頭,拿俞恬這樣的目光沒有辦法。
不過幾息,男性beta走近只有軟性隔斷的空間,笑著問:“兩位在聊什么?似乎很愉快?”
俞恬稍稍收斂眼中的熱切,在撞見奧德·卡爾烏斯看過來的目光后露出幾分尷尬。
反倒是宋衍,仍舊保持著淡定的神情,悠悠道:“在確認一筆交易。”
奧德·卡爾烏斯挑眉,“哦?什么交易?”
能讓宋衍這樣氣定神閑地說出,想來交易已經完成,卡爾烏斯只是好奇,俞恬身上有什么值得交易的。
俞恬身上的財富不少,但她身上的東西,包括李家的,都是挑揀之后剩下的,可以穩定出產一些大宗貨物,又或者如387那樣位于交通要道可以穩定產出現金流的衛星。
但俞恬的財富里并沒有值得被皇室看中的稀缺礦產和能源。
宋衍啜了一口酒,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錯,只聽男性omega用清冽的音調說道:“俞上將在之前的拍賣中拍了一顆礦星,也是湊巧,前幾日那顆礦星被勘探出一條能量晶礦的礦脈。”
奧德·卡爾烏斯微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俞恬。
驀然想起柳振楠的猜測。
折價買下的鐵礦星和能量晶礦之間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
沒有想到在那次拍賣會上,俞恬拍下的最不起眼的一項資產,反倒是增值最多的,哪怕只是一條貧瘠的礦脈,也足夠那顆礦星增值數萬倍。
然而這吊詭的現實,卻讓柳振楠的猜測更加不真實起來。
真的會有人將那么一大筆財富放在另一個人名下嗎?
哪怕在戰事焦灼的時刻也沒生出動用的心思。
長荊一戰之后,所有勢力都在收集關于那場戰斗的數據和畫面,來自殲星艦巨駁號的那一擊更是被反復回放,逐幀分析。
宋衍的操作固然精妙,但無可否認,長荊的能量防護在應對殲星炮的那刻,展現出的能量濃度不同尋常。
雖然無法從長荊探知信息,可是多方復盤之后可以確定能量礦晶在這中間起到了不俗的作用。
這時再回想到宋衍一直以來的作為,就不得不讓人玩味幾分,短短一年多時間,宋衍已經把皇室的能量礦星挖空了。
宋衍會將保命的東西放在俞恬名下,而不去動用半點嗎?
真的會有人那樣做嗎? !
奧德·卡爾烏斯看向俞恬,女性alpha的目光與他相遇后,微微有些躲閃,似是有些尷尬,倒也是,俞恬剛剛背叛了他,幾乎將原本占盡優勢的棋局傾覆。
但生命是永恒的博弈,他的確敗了一局,卻也只是一局,他們之間的爭斗遠未結束。
卡爾烏斯收斂心神,笑著問道:“我能知道那條能量晶礦被賣出了什么價碼嗎?”
女性alpha反射性地看向宋衍,似乎不確定能否將交易內容說出來。
宋衍放下手中的酒杯,語調平靜:“只是礦脈的開采權,至于對價……”
男性omega頓了下,灰眸似有玩味地說道:“是星艦和機甲的生產線。”
一時之間,幾人沉默下來。
半晌,卡爾烏斯聲音艱澀地笑道:“宋衍,你倒是舍得。”
宋衍輕笑:“我有什么舍不得?機甲和星艦的生產技術早已擴散。不說俞上將手中的能量晶礦是我想要的,單只是第五集團軍軍長也值得。我總不會推一個仇家上去。第五集團軍百廢待興,不論是身為帝國元帥,還是帝國的太子,我都有責任幫助俞上將穩住第五集團軍。”
說罷,宋衍站起來就要離開。
卡爾烏斯臉色沉沉,卻笑了,他抬手攔住宋衍的去路:“不急。”
宋衍挑眉,當真沒有離去。
卡爾烏斯含笑的綠眸中墊著一絲惡意,抬首看向俞恬,嘴角浮起一絲冷:“俞上將,還記得從提亞星潰逃回莫耶星后,你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嗎?”
見她微微怔愣,卡爾烏斯好心地提示:“那艘帝國的制式星艦,還有特批的S3型|穿|甲彈。”
“記得。”
俞恬回答,提醒到這個份上,俞恬不可能說不記得。
卡爾烏斯眼中掠過一絲嘲諷,看著宋衍垂下眸子,試圖遮掩眼中的情緒,心頭不由升起一陣快意。
狀似隨意地撥了下固定衣袖的寶石袖扣,奧德·卡爾烏斯帶著戲弄的情緒開口:“或許元帥不知道,被俞上將毀掉的那艘星艦,正是你當初乘坐的那艘。我也是花了好些力氣才將這條記錄從軍功系統里刪除,不過相信以千弓的能力,只要用心追查,應該能察覺到我留下的蛛絲馬跡。”
卡爾烏斯調轉視線,看向俞恬的目光滿是嘲諷,故意說道:“俞上將,不好奇星艦墜落后的故事嗎?我們的元帥大人如何從星艦上逃脫,如何流落到黑街里去。如果俞上將慢些將安玄從黑街里救出來,在那里遇見我們的元帥大人,點上一兩次也不奇怪……”
“卡爾烏斯!”
宋衍沉聲喝斷奧德·卡爾烏斯的話語。
“好了,我不說了。”奧德·卡爾烏斯投降般攤開雙手,卻悠然一笑,貓捉老鼠般看著宋衍和俞恬,“我只是在提醒俞上將,當初她執行的任務造成了怎樣的惡果。有些事情,一旦做過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
卡爾烏斯冷笑,宋衍想要拉攏俞恬也要看他肯不肯成全,他偏要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裂痕,在宋衍心中永遠種下一根刺。
在選擇俞恬那刻起,卡爾烏斯就在防備俞恬背刺,如果俞恬沒有執行過那次任務,卡爾烏斯根本不會選擇將她推舉上來。
只是卡爾烏斯沒有想到,危機時刻宋衍居然會許諾下一個集團軍,而俞恬居然真的敢闖進殲星艦里去,壞了他的大事。
如果早點想到……
如果柳振楠能將一切早點告訴他。
卡爾烏斯憤恨地握拳,他還在維納星的時候就會將一切揭露出來,逼迫宋衍棄用俞恬,他會早早留下后手,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
卡爾烏斯向來不會用任何讓他心懷疑慮的下屬!
卡爾烏斯強迫自己放緩氣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奧德·卡爾烏斯告訴自己不要緊,他并非沒有經歷過絕境。
他是被上一代卡爾烏斯家主出使聯邦時遺棄在使館的孩子,他被只是使館傭人的母親帶大,可是奧德·卡爾烏斯從來沒有認命,他的身上流淌著貴族的血脈,生來高貴,與眾不同。
向上攀爬的過程里,他并非沒有挫折,但最后他成功了,成為卡爾烏斯家的家主,成為手握權力的集團軍軍長,可以左右億萬人的生死。
現在他仍舊是帝國的集團軍軍長,仍舊是卡爾烏斯家的家主。
雖然失去了許多……
但奧德·卡爾烏斯告訴自己,比起曾經,現在的他仍然擁有許多。
他只需耐心,只需謹慎,就能再次走向巔峰。
俞恬放下酒杯,烏沉的眸子掃向奧德·卡爾烏斯和宋衍,女性alpha艷麗的面容沉凝,她顯然很不開心,卻帶著不肯服輸的勁兒。
“誠如卡爾烏斯上將所言,我執行了那次任務。但卡爾烏斯上將也曾幾次置元帥于死地,既然元帥不介意在需要的時候與卡爾烏斯上將合作,沒道理我就不行。”
男性omega抬起如墜寒冰的眉眼,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他似乎認可了俞恬所說,卻仿佛一個沒有情緒的人。
男性beta冰冷的綠眸中浮出一點笑意。
就是這樣,沒有人能在受到那種侮辱后,見到參與過整件事的兇手之一仍舊無動于衷,如宋衍這般習慣性在外人面前遮掩情緒的人,呈現出這樣極端克制的狀態才像宋衍。
奧德·卡爾烏斯的確與宋衍短暫合作過,可他們都清楚,合作只是短暫的,合作絲毫不妨礙他們視對方為仇敵,無論是誰,只要有機會,下一秒就會動手刺向對方。
出于利益的平衡,俞恬和宋衍的交易仍然會繼續下去,但奧德·卡爾烏斯要做的是離間,他要讓宋衍和俞恬永遠無法信任彼此,永遠無法真正結為同盟。
俞恬永遠無法將皇室當做依靠,皇室也永遠無法接受她的效忠。
看著宋衍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奧德·卡爾烏斯臉上現出一絲快意。
即使幫助宋衍保住了長荊,捕獲了殲星艦又如何?
如此,沒有根基的俞恬,就只能成為一個為了點利益就要四處奔走的軍頭。
被不知哪里拋來的肉骨頭驅使,被人逗著牽著。
這就足夠了。
這就是背叛他的代價。
如此,他就能在她疲憊至極的時候,再次將她納入麾下。
俞恬從來就是一只野性未除的獸。
綠色的瞳仁豎成一線,馴獸的過程越艱難,反抗越激烈,在她服帖地塌下脊背時,馴獸人也會收獲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鐘瑤和艾米里埃走近的時候,恰巧撞見宋衍寒著張臉離開。
鐘瑤輕笑:“看來卡爾烏斯把事情弄得很不愉快。你說,卡爾烏斯究竟說了什么,把原本融洽的氛圍攪成這樣?”
“卡爾烏斯那樣多疑的人,不會無端將一個沒有把柄的人提起來。而俞恬的履歷又是那樣干凈……”
“我忽然有個想法。”
兩人對視一眼,笑了。
轉瞬間空間里只剩俞恬和奧德·卡爾烏斯。
艾米里埃走進來見俞恬面容沉凝,不由好奇地問:“什么事能令我們的殿下動如此干戈,居然變了神色。雖然看不真切,可我和鐘瑤遠遠瞧著,似乎不久之前殿下與俞上將之間的氣氛還很融洽,似是交談甚歡。”
俞恬只是扯了扯面皮,并未說話。
鐘瑤一雙美目已經輕輕掃過眾人,抬手一點嗔道:“卡爾烏斯快說!你究竟做了什么,居然惹怒了元帥?”
卡爾烏斯輕笑:“是我不好,竟然提起了往事,徒惹不快。”
含笑的綠眸中,沒有半點歉疚,男性beta悠悠說道:“至于殿下和俞上將之間,任誰剛剛做了一筆劃算的交易,都會和顏悅色幾分。”
第120章
被軟性隔斷分割的空間只有兩個人時尚且寬敞, 擠進了四個人之后陡然擁擠起來。
因為信息素的關系習慣與人保持距離的俞恬,此時不禁煩躁,因為烏娜·艾米里埃并未收斂身上的信息素。
雖然只是禮儀性的。
在開闊的大廳里倒還好, 可在逼仄的空間里, 松脂的沖味兒很有些上頭, 或許是受到艾米里埃影響, 鐘瑤這次也沒有善解人意的收斂信息素。
空氣里復雜的成分不由讓俞恬捏了捏鼻梁。
鐘瑤眼波流轉,將幾人的神色看進眼中,笑著問:“什么交易?”
男性beta沉聲開口:“殿下用機甲和戰艦的全套生產線為對價,買下俞上將手中礦星的長期開采權。”
意想不到的信息讓艾米里埃有一瞬怔愣, 驚呼:“礦星?”
什么礦石值得宋衍花那么大的代價購買?難道……
將艾米里埃的神情看在眼里,卡爾烏斯自嘲一笑:“能量晶礦,想不到吧?我們的第五集團軍軍長還藏著這么一個大寶貝。”
冷翡翠般的眸子沉凝,豎瞳縮成一條細線,像條盤踞的毒蛇般冷冰冰地盯著自己的獵物。
最初的尷尬過后,女性alpha已經整理好情緒,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烏沉沉的黑眸中沒有半點悔意,只有豪賭后的自傲。
似乎在向他挑釁:我就是這樣做了,你能奈我何。
好得很, 有意思得很。
卡爾烏斯冷冷一笑, 是他看走眼了,錯估了俞恬的野心。
卡爾烏斯不知道俞恬是什么時候發現那顆出產鐵礦石的礦星上,居然還藏著一座能量晶礦,但俞恬能一直藏著引而不發,到了關鍵時刻才拿出來,這份隱忍的心智非常人所及。
俞恬在最恰當的時刻將能量晶礦爆出來,輕易從宋衍那里換取了機甲和戰艦的生產線,一介草根,卻近乎擺脫了大貴族的鉗制,得到了制造軍火的能力。
就如俞恬所言,俞恬與他同為將宋衍推入深淵的兇手,宋衍既然能與他合作,當然也可以和俞恬合作。
在機甲制造技術已經擴散的當下,制作機甲最重要的能量晶礦才是根本,為了增加能量晶礦的供應,分散風險,宋衍一定會把合作推下去。
大筆交易礦石交易無法掩藏,很快艾米里埃和鐘瑤也會知曉,隱瞞沒有意義。
目光在劍拔弩張的卡爾烏斯和俞恬之間逡巡幾番,艾米里埃倒吸了口氣。
雖然早就猜到,以宋衍為人即使只分給俞恬半數挑揀后的李家財富,也多半留了后手。
但艾米里埃卻沒有料到,俞恬手中居然藏了一座能量晶礦,宋衍不但擴充了能量晶礦的來源,還將機甲和星艦的生產線交易給了俞恬。
要知道,得到生產線和直接得到制造技術不一樣,只要俞恬還在使用皇室提供的生產線,不論是機器調試還是維修都需要倚仗皇室。
俞恬根底淺薄,一時半刻拉不出技術班底將這部分補足。
如果任由他們的利益捆綁起來,未來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俞恬都不得不聽從宋衍命令。
艾米里埃能想到的事情,鐘瑤也能想到,甚至比艾米里埃更加心動。
不同于艾米里埃,鐘家的領地中尚未探測出能量晶礦,雖然與艾米里埃結為同盟,但鐘家實力稍弱,缺少能量晶礦更讓鐘瑤在與艾米里埃的合作中落盡下風,吃了不少暗虧。
想到這里,鐘瑤笑著走到俞恬面前,柔聲問道:“俞上將,能否知曉元帥拿到多少開采權?如果不是全部,鐘家也愿意為第五集團軍提供星艦的生產線。”
【答應她。 】
腦中忽然出現的聲音讓俞恬不適應地按了按額頭。
【鐘家的星艦生產技術有其獨到之處!雖然她不可能將最先進的生產線交給你,但即使是十幾年前的淘汰產線也可以從中窺探許多路徑,拿下!拿下!一定要拿下! 】
俞恬是服了千弓,自從宋衍開放權限之后,千弓完全放飛起來,它的性格活潑,總會不時冒出來嚇人。
比較而言,封爻就沉靜許多,或許是因為存在時間較長,經歷過好幾任集團軍長,封爻更像一個客氣有禮的事務官,被問到的時候才會出現。
俞恬神情苦惱,鐘瑤心中卻泛起一絲喜意,如果沒有談判空間,俞恬不會做出這種表情。
女性omega咬了下碧紅的煙嘴,柔聲說道:“為表誠意,我愿意將海羽星移交給你。”
俞恬微怔,這次俞恬是真的驚訝了。
387是海羽星的衛星,海羽星是一顆巨大的星球,只是過于巨大,使得海羽星的重力高于宜居星球,雖然人類能夠在上面居住,但是多半時間需要待在裝有減重設置的建筑里,過高的生活成本一直讓海羽星的名聲不佳,人口也在逐年減少。
海羽星的居民一輩子的愿望就是攢錢離開那顆生養他們的星球。
然而對于俞恬來說海羽星很重要,因為位于交通要道的387是一顆不斷產出星幣的搖錢樹,但這顆搖錢樹距離科斯特星域很遠,介于皇室和鐘家的勢力交錯之間,孤懸于俞恬的勢力范圍。
但如果掌握了海羽星局面就立刻不同了,她可以在那顆巨大的星球上布置足量的火力,甚至將星艦的生產線搬到海羽星上去,做為皇室和鐘家勢力的緩沖。
或許這也正是鐘瑤想要放棄海羽星的原因,一顆并不能給鐘家帶去多少利益的星球,位置卻極端敏感,在皇室漸漸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及早將燙手山芋脫手或許是更合適的選擇。
何況還能賣俞恬一個人情,得到鐘家想要的能量晶礦。
鐘瑤用帶著蕾絲手套的手輕輕捂唇,笑道:“怎么樣?心動了嗎?”
俞恬笑起來:“當然。細節交給下面的人來談吧。”
鐘瑤散漫地吐出煙圈,悠然說道:“一直聽說俞上將挑選人才很有一套, 387被管理得很好。”
俞恬只是笑了笑,寒暄過去。
總不能說,那些人都是宋衍為她精挑細選出來的吧。
敲定一單交易,千弓就差在她耳邊放禮花了,俞恬沒有多留,隨便找個理由就離開了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
宋衍走了之后,俞恬的心早就跟著飛了。
目送俞恬離開,艾米里埃看向鐘瑤目露玩味:“你倒是肯幫她。”
鐘瑤一雙妙目彎得像只狐貍,掩唇笑道:“只是各取所需罷了,一條能量精礦不足以支持第五集團軍的花用,總不能讓宋衍將俞恬徹底鉗制住,對吧?”
艾米里埃抬手捋了下海藻般的黑發,知道鐘瑤心底里對她們之前的合作模式不甚滿意,才那樣想要得到能量晶礦的開采權,甚至將海羽星送了出去。
其實,如果鐘瑤肯好好跟她談,艾米里埃未必不肯,只是……
女性alpha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所以我也沒阻止,不是嗎?”
只是就像鐘瑤說的,多一個人去鉗制俞恬也不錯,如果讓宋衍和俞恬完全捆綁起來,他們就太被動了。
只是……鐘瑤居然會那樣果斷地放棄海羽星。
真的只是因為想要俞恬手中能源晶礦的份額,還是在拐彎抹角的向宋衍示好?
……
迪亞跟在俞恬半步之后,欲言又止。
被人盯著,俞恬如何感覺不到?
俞恬回頭,有些奇怪地問:“怎么了?”
“頭兒,你跟太子殿下吵架了嗎?”迪亞面色有些忐忑,“我剛才看著……殿下走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
“呃……”俞恬不知該如何跟她的副官解釋,她只是和宋衍聯手演了場戲。
俞恬剛剛接手第五集團軍,全然談不上掌控,正是實力最脆弱的時候,如果讓那幾位大貴族知道她已經和宋衍徹底綁定只會刺激卡爾烏斯幾人,令他們放手一搏。
俞恬至少要做出還愿意在宋衍和其他貴族之間左右搖擺的姿態才能掩人耳目,安撫大貴族的焦慮,也有利于她和宋衍后續的計劃。
看著憂心忡忡的迪亞,俞恬彎唇笑道:“不要擔心,總會過去的。”
迪亞聽著,卻更擔心了。
嗚嗚,頭兒跟太子殿下果然吵架了!
為什么? !
明明頭兒才救了長荊,太子殿下也遵守諾言將第五集團軍交給頭兒,按理說兩人的關系應該更進一步才對,怎么忽然吵架了? !
迪亞沒敢說,剛才太子殿下從里面走出來的時候,嘴唇都是白的。
什么事能讓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氣成那樣? ! 啊啊啊啊!
迪亞心里一百個小人在叫喚,但他卻無法左右俞恬的行為,迪亞向來覺得,頭兒那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至今為止從未出錯。
即使在頭兒跟太子殿下陣營對立的時候,頭兒仍救下了太子殿下。
現在總不會比那個時候更差。
帶著莫名的信心,迪亞跟著俞恬回到宿舍,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迪亞靈光一閃,靈感瞬間爆發,決定先碼一章密道幽會壓壓驚。
那可是可衍可恬經久不衰的熱梗。
多少人寫過,下次再有人寫這個梗還是一堆人在底下大聲尖叫。
就這么定了!
上次他寫的孤勇騎士勇斗殲星艦反響也很不錯!
有個就在長荊的太太也手繪了一幅畫作,描述長荊的戰后,用仰望的視角畫出長荊戰后的畫面。
云朵層層飄散,空氣澄澈如洗,看得見璀璨的宇宙。
燒灼的星艦,如水紋般震蕩的能量場照亮長荊上空,空中漂浮著銀白色的圓形溶液,像斷掉的珍珠項鏈,銀白的珠子四散奔走。
畫作的明暗對比強烈,畫面大膽獨到,殘酷的戰斗卻在宇宙中碰撞出夢幻般的畫面。
那幅名為《仰望》的畫作恰逢其時,剛剛發布就得到了巨大的流量,畫師也一舉成名。
畫師用普通人的視角描繪了那場戰斗,竟讓迪亞心底生出一種……自豪。
那是他豁出命去保護的地方。
雖然那位畫師披了馬甲,但是常在某個邪門超話逛的迪亞總覺得……筆觸莫名的熟悉。
不久之后,《仰望》的另一個版本果然被某個熟悉的太太PO出,只多了寥寥幾筆,宇宙上空就隱約勾勒出太子殿下和頭兒的輪廓。
迪亞打開光屏奮指疾書,光屏里的主人公已經在隔壁相聚。
俞恬走進房間的時候,宋衍剛剛從浴室出來,身上穿著她的浴袍。
見她進來,宋衍雙手抱胸,不滿地輕哼:“去洗。”
俞恬走近了些想要抱抱,他卻退了一步難受地皺了皺鼻子:“你身上有鐘瑤的味道。”
俞恬無奈地笑起來:“只是禮儀性的信息素罷了,我覺得你現在對信息素比我還要敏感,我對禮儀性的信息素幾乎脫敏了。”
她抬起手臂聞了下殘留在衣服身上的味道,鐘瑤的信息素是葡萄味的。
宋衍不滿地扭過頭去,有些賭氣地說:“omega對自己的alpha身上殘留的信息素本來就很敏感。”
恬恬在他的面前聞其他人的信息素,好過分!
“好啦,我先去洗一洗。把身上的味道洗掉。”
因為宋衍顯而易見的抗拒,讓俞恬沒有再去抱他,她解開脖子上的蕾絲頸帶,脫下墨藍色寶石鏈條的禮服走進浴室。
俞恬特意打了兩次沐浴露,試圖將身上的味道徹底洗凈。
等俞恬帶著一身椰奶味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宋衍已經吹干頭發鉆進被子里了。
他背對著她躺下,銀白的長發披散在墨色的枕頭上,水墨畫般好看。
恬靜的畫面令俞恬不自覺放輕腳步。
拉起被子一角,俞恬輕手輕腳地鉆進被子里,宋衍和另外幾個集團軍長周旋了一整天,應該也累了。
俞恬不確定宋衍是否想要睡了,所以也只是靜靜躺了下來。
身邊塌軟下去一塊,女性alpha平緩的呼吸就在耳邊,似乎就打算這樣睡了。
那他走那么遠的路過來是為了什么?只是為了蓋她的被子嗎? !
宋衍忍了忍,低聲說:“抱我。”
身邊傳來女性alpha的悶笑:“我以為你想睡了。”
宋衍氣結!
他不信俞恬分辨他的呼吸,是睡還是沒有睡!
只是很快,他已經被環抱住,alpha的手似是不經意間摸到了松開的浴袍帶子。
柔軟的織物只是虛虛搭在他的身上。
用意昭昭。
俞恬低聲笑了起來,心中忽然升起了些惡趣味。
薄被之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俞恬摸索著帶子的兩端,攏了攏浴袍領口,為他系好浴袍帶子,打了個工整的蝴蝶結。
“你!”
宋衍猛然轉身,眼尾微微泛紅,下一秒卻吻住了。
接觸到她的瞬間,宋衍軟了下來,修長的手臂掛上了她的脖子。
俞恬只是淺淺吻了下便抬起頭,男性omega仍舊意猶未盡。
俞恬笑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時你也是要我去洗澡,我則為你系上了浴袍衣帶。”
宋衍摸著她的臉問:“那時你對我是什么感覺。”
俞恬微沉,悶笑出聲,“還能有什么感覺?我們的信息素那樣匹配。只是那個時候我還會克制罷了。”
至于現在么……
宋衍輕輕抽氣,浴袍卻還完好的穿在他身上。
他看向上方的人,女性alpha也正促狹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悠閑地在他身上,就像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即使不拆包裝也得到了她想要的。
在他面前,她已經不會克制。
宋衍不由想起他的第一次心動,那時她為他系上了浴袍的帶子,即使受到了本能的吸引。
他的心動從她的克制開始,一次次以誘惑的姿態出現,卻因她的克制徹底淪陷。
清甜的糯米味漸漸濃了起來,俞恬微微瞇起眼睛,頭有些沉,像微醺的人。
飄悠悠的,醉了,卻還醒著。
“我不喜歡你身上染上其他omega的味道。”
宋衍咬著唇,在她耳邊軟了聲調,熱氣漸漸上涌。
“我也不喜歡。”俞恬氣息漸重,她親吻著,聲音沙啞。
“相信我,雖然我現在對低濃度的信息素已經脫敏,但只有你的是不一樣的。糯米和椰奶的混合味道格外不一樣。所以不用感到不安,我只是喜歡你,只會在你面前展露alpha的姿態。”
灰眸輕易染上笑意,被她幾句話哄了回來,就像只需一個吻,他便會從嗔到癡,瞬間軟化。
如他們這樣只能暗地里來往的關系,會不安是必然的,她是alpha ,宋衍已經被她標記,生理上的不同決定了她的心理比宋衍安穩許多,不需要任何言語,只要聞到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屬于她的氣息,那種安定的感覺就會自然而然地漫上心頭。
很不公平,但客觀上來說就是如此。
俞恬知道日后宋衍仍會感到不安,感到煎熬,尤其在她身上沾染了其他人的氣息時,但沒有關系,她會一次次的安撫他。
俞恬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這段感情里,宋衍總是更主動些。
所以理所當然的,在宋衍感到不安的時候,她應該安撫他。
宋衍是她的omega。
他們自彼此身上習得了獨屬于AO之間親密的快樂,樂此不疲,一遍又一遍。
她喜歡宋衍,也喜歡他的信息素。
自然而然地受他吸引,說不出是哪個更先。
但靈魂和身體原本就是一體的,為何要將身體和靈魂分開?
她喜歡著這樣的宋衍,帶著清甜的糯米味,像滾了層椰絲的糯米團子,不論怎么咬都是軟乎乎的一片溫暖。
而他迎合著,親吻著,糾纏著。
俞恬近乎應接不暇,宋衍向來主動,毫不掩飾他的歡喜和愛戀。
俞恬不是多主動的人,但是和宋衍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不免被他帶動,或者說,宋衍知道如何調動起她的熱情。
灰眸漸漸紅了起來,淚自一片氤氳中凝了出來。
俞恬愛憐地吻了吻,卻被他緊緊地咬著。
“標記我。”
他微微打著顫,卻用力抱住她。
“前幾天不是才標記過?”
俞恬有些遲疑,她還無法完全控制自己,還記得幾天前醒來的時候,他身上觸目驚心的痕跡。
“可我喜歡。”
宋衍抬起一雙水霧蒙蒙的眼。
任何人都可以靠近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信息素沾染到她的身上,只有他不行,因為他的信息素已經染上了她的氣息,是絕對不能被泄露出來,被旁人窺探到的。
他只能用冰冷的面目對她,即使露出笑意也只是因為剛剛做了一筆劃算的交易,充滿了算計。
但他才是她的omega。
俞恬摸了摸他后頸的腺體,知道宋衍一直要求標記,還因為他想要更快的治愈她。
不同于之前近乎怠工的狀態,最近宋衍積極得很。
俞恬不自覺笑了起來。
她喜歡宋衍積極起來,宋衍原本就是主動的人,消極的想法不適合他。
女性alpha將頭埋入omega的脖頸,張開嘴狠狠咬上他的腺體,清甜的糯米味溢滿喉間,不論吮吸了多少回都不夠,輕易地令她沉迷,帶著椰奶的甜香。
她快要醉了。
聽起來像是悖論,但只有經歷失控,才可能適應并且控制。
混沌的感覺漸漸侵占她的意識,失控前俞恬在他唇邊吻了吻,說了句“抱歉”。
宋衍微微一顫,軟了下來。
從主動迎合到任人擺布。
她漸漸失了分寸。
從如水的溫柔,到極致的熱烈。
omega天生知道該如何應對他的alpha ,哪怕她的力道可以輕易將他撕裂。
手指無意識地相扣,宋衍愛戀地親吻著,得到了越發熱烈的回應,心跳在烏沉沉的眼掃過時悄然加速,她無意識地親吻著,汗水自她的額間滑落,掉進在他早已濡濕的發。
她再次咬上了腺體,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邊,激起一片細小的顆粒。
宋衍大口大口地呼吸,視線也仿佛生出霧氣,跟著她的呼吸一起變得熱氣騰騰的,有什么自眼角掉落,不知是淚還是汗。
兩雙失神的眼對視,烏沉沉的眼只是單純的失神,霧蒙蒙的眼睛卻緩緩彎了起來,任由白菊的味道漫上來,由內至外。
宋衍喜歡恬恬在他的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喜歡一遍又一遍的被她標記,喜歡她瘋狂失控過后心疼的目光,但俞恬是很溫柔的人,不會對他做任何過分的事情,只是混亂的記憶令她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令他墮入極致的快樂算是過分的話。
即使他數次申明,俞恬也總以為他是在安慰她。
但總有一天,她會清醒的經歷這一切。
不會再感到任何虧欠。
他會慢慢治愈她。
他們會互相陪伴著,度過無數個日月,無數個潮熱期和易感期。
宋衍抱住俞恬,愛戀地在她頸邊蹭了蹭。
總有一天,他們會正大光明的站在一起,她的身上會自然地沾染著他的味道,一如他的身上已經永遠地染上了她的氣息。
宋衍抱住沉沉睡去的女性alpha ,在她的懷中微笑起來,手指輕輕在她臉上描摹,劃過女性alpha飛揚的眉,纖長的眼睫,秀挺的鼻峰,飽滿紅潤的唇。
最后吻了上去。
這是他的alpha,是命運予他的饋贈。
上輩子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讓他遇見了俞恬。
宋衍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安穩地閉上眼睛,慵懶地打了個呵欠。
白色柔軟的織物早就不知滾去哪里了。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開始憧憬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