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湖中游船那頭鬧成一團(tuán),秦昭已經(jīng)游到了周雪君身側(cè),牢牢抓著人往游船上拖。
江婉筎站在樹叢后,靜靜地看著湖中。呼聲、喧嘩聲都離她不遠(yuǎn),但又好像很遠(yuǎn)很遠(yuǎn)。
鄒吉就站在一旁,低著頭什么話都沒說,只安靜地等著。
游船那頭,秦昭終于把周雪君從湖中救了上來:“雪君,你沒事吧!”
周雪君不會水,暫時也說不出話來,本能地把剛才嗆進(jìn)口中的湖水都咳出來:“咳……咳咳!”
但總算是沒有什么危險了。
岸上的江婉筎松了口氣,她又看了一眼,低聲道:“鄒公公,送我回宮吧。”
鄒吉還是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應(yīng)了聲,轉(zhuǎn)頭引路帶人離開園子。
來時,和離開時,兩個人都悄無聲息的,游船上的人全然都不知道,就仿佛江婉筎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
周雪君被撈上來,渾身也濕透了,天涼衣裳穿得厚,她身上重得仿佛拖了個人似的,好在游船上也沒有別人,她和秦昭也是過了明路的,秦昭便催著她去換身衣裳。
閨閣小姐們外出,丫鬟們通常都會備著更換的衣物,以防小姐們的衣裳意外臟了,在人前失禮,要及時換的。
這樣濕漉漉的周雪君也難受,便立馬帶著丫鬟在游船上尋了間屋子,進(jìn)去更衣。
秦昭就守在外頭。
周雪君邊脫下濕衣裳,聽見秦昭在外頭道:“要不叫人燒點熱水來,你泡一下再換衣裳吧,這樣容易著涼。”
周雪君身上不著寸縷,雖然隔著門,聽見秦昭的聲音卻還是有種十分羞恥的感覺。
周雪君道:“不用。”
秦昭抱臂倚在門上像個門神,一聽這話立馬站直了:“怎么不用,著涼了生病了難受的不還是你?”
周雪君:“……”
丫鬟低著頭遞了衣裳過來,周雪君趕緊穿上:“我說不用便是不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還等在外頭,這時候泡什么澡。”
秦昭一噎,可還是擔(dān)心她:“我去同太子說。”
“誒!”周雪君急了,“說什么呀!我哪里那么嬌貴,我回去再好好泡個熱水澡不就行了嗎?”
后半句秦昭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沒聽進(jìn)去,他摸了摸鼻子,聲音稍低了半截:“你本來就嬌貴嘛。”
周雪君:“……”
周雪君臉色立時更紅,只好當(dāng)做沒聽見。
*
等周雪君換完衣裳,鄒公公已經(jīng)重新上了帶五公主出宮的馬車,送江婉筎回宮。
又叫一個得用的小太監(jiān)過來回了話。
青影俯身道:“殿下,鄒公公傳話來,說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
江訣呷了口茶,“嗯”了聲。
事情既然已經(jīng)辦成,就可以回去了,但今日也是難得帶小太子妃出來游樂,江訣便說再待一會兒再回去。
程綰綰卻搖搖頭:“算了,改日也有機(jī)會再出來的,今日還是快些回去吧,周小姐落了水,天又這樣涼,著涼了就不好了。還是讓她趕快回去泡一泡熱水澡暖一暖身子,驅(qū)驅(qū)寒。”
這件事程綰綰多少脫不了干系,若是周雪君病了,她心里要愧疚的。
江訣不若她這般善解人意,有閑情操心別人的事,再者怕周家小姐著涼,叫她與秦昭先行離去便是。
他們走了更好,他與小太子妃在這兒單獨(dú)待一會兒,也少了破壞情致的人。
但江訣怎么想的都無用,周雪君換好衣裳出來,程綰綰便說叫她趕快回去,秦昭也正有此意。
兩人一拍即合,便要離開園子了。
江訣:“……”
江訣睇了眼秦昭,他眼里還有沒有他這個太子了。
“殿下,走吧。”程綰綰道。
江訣立馬收回視線,“嗯”了聲,牽小妻子的手。
……卻牽了個空。
他手牽過去的瞬間,小太子妃正巧手一端,把兩只手端到了身前交握垂著,一副端莊穩(wěn)重的模樣。
江訣:“……”
江訣側(cè)目,仔細(xì)看小妻子的模樣,總覺得不是湊巧,是她故意不給他牽。
可是她眉眼垂著,神情又溫順之至,看不出半點異常。
江訣只好把手收回來,無意識地捻了捻指尖,心頭莫名*有點空蕩。
*
上了馬車,一坐下,江訣立馬又去牽程綰綰的手。
程綰綰再一回把手躲開了。她側(cè)了側(cè)身,撩起一點帷簾看車窗外,像是渾然不覺。
江訣:“……”
他這回清楚了,她是真的故意不給他牽。
江訣奇怪了,她這是怎么了?
“怎么了?”江訣溫聲,坐她近一點,輕輕去攬她,“孤哪里叫綰綰不高興了?”
程綰綰表面上看著車窗外,其實一直留意著男人的動靜,她一直就等著男人問她呢。
男人溫聲一問,她立馬就轉(zhuǎn)回來了,眼巴巴看他一眼,有點委屈地低聲道:“殿下下回有這樣的差事,能不能不叫綰綰來做了……”
江訣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說周雪君的事。
其實江訣也沒讓她做什么,只是讓她把周雪君約出來游船,到時自然有他安排的暗衛(wèi),從遠(yuǎn)處使暗器就能讓周雪君“意外”落水。
有暗衛(wèi)在,周雪君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再說還有秦昭。
如今結(jié)果也確實如他所料,昌樂死了心,秦昭不會再懼水,周家姑娘和秦昭二人的感情還能更深一步。
怎么看都是好結(jié)果,她氣什么?
江訣仔細(xì)想了想,怕是小太子妃品性太良善,覺得是自己“誘騙”了周家小姐出來,才創(chuàng)造了機(jī)會讓人“害”她落水,心中愧疚不安了。
江訣想笑,笑他的小妻子純良的像個孩子,與這算計紛擾的世俗格格不入。
但他又不敢笑,怕惹她更惱。
“都是孤的主意,有什么不對,也是孤的不對,不干綰綰的事。”江訣哄她道。
但程綰綰不吃這套:“怎么不干我的事,明明是我約她……”
江訣攬緊人:“周家小姐不是無事么。孤下回再不叫綰綰幫這樣的忙了,行不行?”
程綰綰要的就是男人后半句話,撇了撇嘴,這才沒說什么了。
但嘴角微撇向下的樣子,分明還是有些氣的。
江訣耐著性子哄人,倒也哄得甘愿,甚至心里頭還有點按捺不住的高興。
他一直就覺得小太子妃太乖了,有時候乖得同他都有些生疏了。
她肯使一使小性子,他才是求之不得。
這頭江訣哄著人,剛把人哄得差不多了,車簾外突然傳來瑞雪的聲音。
“太子妃,周家小姐讓人送了一個香囊來給您,說是方才跳水太急了,害您嚇了一跳……”
瑞雪話沒說完,江訣一把掀開了車簾。
瑞雪一時噤聲。
程綰綰躲在男人后頭拼命給瑞雪使眼色。
瑞雪和她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刻:“太子妃,您眼睛怎么了?”
程綰綰:“……”
江訣:“……”
江訣回過頭,程綰綰連眼神都沒敢和他對上,連忙鵪鶉似的垂下了腦袋。
“……”江訣無奈她何。
轉(zhuǎn)頭又看瑞雪:“說下去。”
瑞雪莫名,見太子妃埋著頭,就老老實實對太子繼續(xù)道:“周小姐說今日麻煩太子妃了,幫了她這樣大一個忙,又驚嚇到了太子妃,實在過意不去,所以送了這香囊來。這香囊是周小姐從正安寺的大師手里求來的,很靈驗的,周小姐說還望太子妃莫要嫌棄,改日她和周夫人會再登門道謝。”
程綰綰這才抬起頭來,對瑞雪飛快道:“香囊我便收下了,你去回話,就說我無事,叫周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真的沒什么的。”
程綰綰說完,又立馬垂下腦袋去。
瑞雪覺得馬車上的氣氛怪怪的,她也弄不明白,只老實領(lǐng)了話去傳話。
江訣將車簾放下來,回頭看自己的小妻子。
如今膽子是越發(fā)大了,都敢說些虛頭巴腦的話唬他了。
“程綰綰。”江訣壓聲。
程綰綰低著頭,看不見男人臉色,不知道他是笑著的,聽語氣還道男人是生氣了,嚇得更不敢抬頭了。
江訣看她膽戰(zhàn)心驚似的,不嚇唬她了,捏了她下巴抬起她臉來,迫使她看他。
“方才在游船上被周家小姐落水嚇到了?”他問,語氣是和捏著她下巴強(qiáng)勢動作不相符的溫和和擔(dān)心。
程綰綰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方才確實是嚇到了,因她原本沒同周雪君說暗衛(wèi)使暗器的事,只說讓她在秦昭眼前落水,誰料周雪君的膽子這般大,竟然自己就跳水了。
當(dāng)時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還在四處找暗衛(wèi)呢,就聽見“撲通”一聲巨響,扭頭一看,周雪君已經(jīng)在水里了,雙手撲騰個不停,在水里眼看要沉下去。
程綰綰是真的沒預(yù)料到,也是真的嚇了一跳。
不過這會兒她顧不得剛才的事了,只在想方才她順?biāo)浦郏矝]說是周雪君自己跳水的,就為了唬男人一句承諾——以后再不讓她幫這種忙了。
程綰綰有點理虧,抿著唇不說話。
“嗯?”江訣捏捏她的下巴催問。
程綰綰咬唇,才小聲道:“有一點……”
江訣松開人,復(fù)將人攬進(jìn)懷里,又嘆了口氣,語調(diào)無奈道:“學(xué)壞了,有話不同孤直說,拐彎抹角來哄騙孤?這是欺君知不知道,嗯?”
這么大的罪名哐當(dāng)就扣上來,程綰綰小嘴一撇,頓時一副委屈要哭的樣子。
她是真委屈,這種缺德事,明明是他哄她來做的,她以后再不要做這樣的缺德事了。
江訣一看她要哭了似的,哪敢再拿欺君說事,立馬輕輕拍拍她:“好好好,不算欺君,不算欺君,不算還不行么,莫哭。”
他抬手,凌厲修長的手指去給小妻子擦并不存在的眼淚。
程綰綰聽男人話語軟下來,又好聲好語哄著她,莫名她心里頭也跟著軟乎了一點,又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她這才抬眼,瞧了男人一眼。
這一眼似嬌似嗔,加上眼底方才沁出的點點濕意,風(fēng)情萬千,一眼晃得江訣神魂俱蕩。
江訣眸色一深,頓時握緊了小妻子細(xì)軟的腰肢。
程綰綰有所覺,愣了愣,茫然懵懂地看他。
江訣低頭,忍不住離她近一點:“孤是說,不算那個欺君,算這個欺君。”
程綰綰一雙眸子里濕意卷著迷茫,什么這個欺君和那個欺君?欺君就是欺君,還分這個和那個嗎?
江訣看出小妻子的茫然疑惑,低低笑了一聲:“不算欺騙儲君,但算欺瞞夫君,綰綰認(rèn)不認(rèn)?”
程綰綰:“……”
程綰綰臉紅,像是有種直覺,知道男人又動了什么心思了。
她要躲,男人握著她的腰,大掌卻宛如烙鐵一般,灼熱而強(qiáng)固地禁錮著她。
程綰綰動不得,又生怕男人在馬車上做什么,小聲求饒:“殿下……”
“叫夫君。”
“夫君……”
“乖。那“欺君”之罪,為夫該如何罰你呢?”
程綰綰眼巴巴看他。
江訣笑著,低頭在小妻子粉嫩的唇瓣上輕啄了一下,退開,正襟危坐著,誘哄她:“過來,親親夫君。”
第142章 (審修)
程綰綰先是怔住,跟著羞得不行。
她臉色通紅,還以為他會放過她,誰知道……
她沒有按照男人的話動作。
江訣也不催,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只慢悠悠說了句:“現(xiàn)在不親也行,回去再親。”
男人笑瞇瞇的,一臉溫和無害的樣子,程綰綰卻頓時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程綰綰內(nèi)心無比掙扎,但其實也就原地糾結(jié)了那么幾瞬,很快咬了咬唇,湊到男人唇上去親他。
蜻蜓點水的一下,她立馬就退開,紅著臉低頭:“這樣可行了嗎,殿下……”
她聲音低得快聽不見,江訣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笑笑:“叫夫君。”
程綰綰:“……夫君。”
“嗯。”江訣笑應(yīng)聲。
程綰綰還道是過關(guān)了,正要松一口氣,男人笑瞇瞇又道:“還不行哦,再親親。”
他分明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說出來的話所指卻這般孟浪。
不過這是在馬車上,程綰綰心想堂堂太子殿下,總不會在馬車上真的對她如何,也不過就是碰碰嘴唇罷了。
程綰綰勉強(qiáng)說服了自己,再回親上去。
這回,她軟唇貼在男人薄唇上多停了一會兒,但也只一小會兒,便要退開。
這回,江訣卻有準(zhǔn)備了,小太子妃剛要退,他大掌應(yīng)時便立即扣住她后腦勺,牢牢托住,不僅不許她退,還扣著她往他懷里按,加深這個吻。
馬車已經(jīng)行進(jìn)起來,晃晃悠悠。
程綰綰被親得氣喘吁吁,又要沒了力氣,快要坐不穩(wěn)。
江訣探手,攬手一抱,捉著小妻子的腰直接將她整個人抱到膝上,繼續(xù)親。
回東宮這一路,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長,程綰綰暈暈乎乎的,一時喘不上氣,一時唇瓣和舌尖又被男人纏得發(fā)麻。
只待終于到了東宮,馬車停下來,她都全然不知道路上轉(zhuǎn)了幾個彎,又走了幾個時辰的路。
在男人懷里她軟成了一灘水,下馬車都是男人抱著的,這般叫人看見,丟也丟死人了。
可即使這樣,回了東宮,程綰綰還是沒躲過男人,又被男人捉進(jìn)懷里親了許久,親得她衣裳都松散了。
他目光一深,直勾勾盯著她像是要吃了她似的,程綰綰半晌才從失神中反應(yīng)過來,噘著小嘴連忙把衣裳攏了攏。
江訣笑了,喉結(jié)滾了滾,忍耐著,只在小妻子唇上輕輕印了下,便克制退開,放了她去沐浴。
程綰綰身子發(fā)軟,沐浴還是瑞雪伺候的。
瑞雪伺候她寬了外裳,要褪去小衣和褻褲時,程綰綰卻動作有些滯住。
適才她只覺得被親得發(fā)暈,身子發(fā)軟,這會兒才發(fā)覺身/下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濕漉漉的,粘膩不舒服得很。
程綰綰看過小冊子,但小冊子上只畫著打架的小人,旁的半個字也沒有寫。
倒是桂嬤嬤,之前教過她,在行房的時候要順從一些,前頭多親熱些,后頭就能好受些。
程綰綰聽桂嬤嬤講那時不大明白,這時候才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點。
她才降下溫度的臉立馬又燙了起來,也不叫瑞雪伺候了,將人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盥室。
程綰綰覺得有些羞恥,仔細(xì)洗了格外久,又在盥室平復(fù)了半天這才出去。
一出去,江訣就問她:“怎么洗了這么久?是在湖上吹風(fēng)凍著了?”
程綰綰忙搖頭,說不是,也沒解釋到底為什么磨蹭洗了許久,鉆進(jìn)被子里就睡下了。
江訣過來,摸了摸小妻子的額頭,沒什么異樣,這才笑了下,低頭親了親小妻子,去了盥室。
男人回來很快,程綰綰還沒有睡著,但是背朝著外側(cè),假裝睡著了。
她的演技卻實在拙劣,江訣聽她呼吸,就知道小太子妃是在裝睡。
江訣俯身靠過去,附到小妻子耳邊,低聲問:“夢到什么了?”
程綰綰愣了下,呼吸不自覺地滯了一滯,反應(yīng)過來,她趕緊把眼睛閉緊,繼續(xù)裝睡。
江訣低低笑了聲。
他伸手,修長手指輕捏起小妻子的下巴,將她轉(zhuǎn)過臉來,低頭親了下去。
程綰綰:“……”
這一親又是許久,適才的異樣感覺又沁了出來。
寢衣輕薄,男人手掌探進(jìn)衣擺,手掌滾燙,緊握她腰肢,按著她往他懷里壓。
程綰綰小聲哼著,那異樣的感覺更加明顯了,濕漉漉的,男人抵過來的時候,她甚至忍不住輕輕動了動腰,情不自禁地回應(yīng)。
江訣動作一頓,隨即用力掐著她的腰,險些克制不住,最后只能更加瘋狂地吻她。
一直折騰到半夜,兩人才睡下。
江訣摟著懷里沉沉睡去的小妻子,微微嘆氣。
只是親她他就這般難以自制,將來真圓房,他還不知道要成什么樣子,會嚇壞她吧。
*
程湘湘在程家待了五六日,順親王府卻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一個人也沒來。
袁浩沒來接她就算了,就連婆子丫鬟都沒派一個來接。
他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嗎?
程湘湘心里著急又生氣,又難過得很。她不能再繼續(xù)在程家待下去了。
這回不用趙氏和程珉來勸,程湘湘自己收拾了東西,回順親王府去了。
回娘家的時候有多么硬氣,現(xiàn)在回來就有多么狼狽。
程湘湘甚至不敢從大門進(jìn)府,悄悄走了后門,生怕被人瞧見她是這樣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來的。
下人開了后門,看見是世子夫人,很是詫異。
程湘湘被下人的眼神看得氣惱至極,都快要?dú)饪蕹鰜恚龓讜r受過這樣的委屈。
她想將這個看到她狼狽樣子的下人發(fā)賣出去,但是眼下她更想快點回到自己院子里去。
不過從后門到世子院還有不短的一段路,程湘湘再是小心翼翼,還是碰到了不少下人,她只能佯裝鎮(zhèn)定。
可是下人們都知道,世子夫人這好幾日都不在府里,雖然她們不知道具體的原由,但是看到世子夫人突然出現(xiàn)在府里,都很驚訝。
而在程湘湘眼中,這些下人驚訝的眼神,根本就是在嘲笑她,在看她的笑話。
程湘湘心里暗暗地想,她逮著機(jī)會要把今日這些看到她的下人全都發(fā)賣了去。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記下這些人長得什么樣子,迎面又過來幾人,最當(dāng)前的一個身著錦緞,身量單薄身形也不高,正是袁浩原配那個病秧子女兒,袁璐。
程湘湘看清人,只恨不得當(dāng)場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可是卻沒有地縫給她鉆,而袁璐也看到了她。
“母親。”袁璐看見她,也很驚訝,但很快收斂了表情,過來給她行禮,也規(guī)規(guī)矩矩叫她母親。
程湘湘才十八,站在八歲的袁璐面前也高不了她多大一截,她還沒生養(yǎng)過,很不習(xí)慣別人叫她母親。
程湘湘覺得晦氣,一個死了親娘的叫她母親,不是咒她是什么?
但是現(xiàn)在程湘湘顧不上想這些,應(yīng)了聲,匆匆就要走。
袁璐卻出聲:“母親,這幾日您到哪里去了,孩兒想找您請安,世子院的下人卻說您不在府里。”
程湘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臉色很是難看。
半晌才說了句:“家中有些事,回去了幾日……”
袁璐并未質(zhì)疑,八歲的小姑娘臉上寫滿了單純,只是有些蒼白。
程湘湘暗暗剜了她一眼。
從她嫁進(jìn)府里,只有大婚后頭一日袁璐來給她請過安,請安回去就病了一場。袁浩便說,袁璐身子不好,以后請安就免了。
所以從那天以后,袁璐就再也沒來給她請過安。
現(xiàn)在這病秧子是什么意思,她在府里的時候她不來請安,她剛回娘家?guī)兹眨蛠碚埌擦耍?br />
她是來請安的,還是專門來看她笑話的!
袁璐仍舊蒼白著臉看她,稚氣未脫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紅暈來,但神色卻是惋惜。
“母親這幾日不在府中真是可惜了,父親帶著孩兒們出去打馬球了。我身子不好,不能做這些,若是母親在,就有人陪我說說話了。”
程湘湘愣了愣,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道:“他還帶你們?nèi)ゴ蝰R球了?!”
她和他吵了架,她氣得回了娘家,袁浩不來接她就算了,竟然還有心情去打馬球?!
他怎么能這樣!?
袁璐點點頭,一臉病容:“是啊,打了一整日呢。母親,怎么了嗎?”
程湘湘氣得胸口起伏,看見面前少女眼睛一瞬不瞬看著她的樣子,卻陡然間明白了什么。
這個病秧子,是故意來告訴她這些奚落她的!
病秧子小賤人!
程湘湘惡狠狠地瞪著袁璐,可是這里不是程府,她不能像以前教訓(xùn)程綰綰一樣教訓(xùn)這個病秧子。
袁璐咳嗽了兩聲,丫鬟忙說該回去了。
袁璐便告退了。
程湘湘氣得發(fā)瘋,回去世子院又砸了一堆東西。
撒夠了氣,程湘湘坐下來。
丫鬟秋菊忙給她倒了盞茶:“夫人,您消消氣。”
程湘湘哪里能消氣,她氣道:“袁璐那個小賤人,我遲早要把今日的羞辱全給她還回去!什么病秧子短命鬼,也敢來看我的笑話!”
秋菊忙看了門口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玉馨,忙勸道:“夫人低聲些,莫要說這樣的氣話,三小姐哪有看您笑話的意思,夫人誤會了。”
三小姐三小姐,真是巧,也是三小姐,和程綰綰那個小賤人一樣!
程湘湘莫名更生氣:“誤會,哼!我看我還把她想得太好了,以為一個病秧子只會晚上裝裝病,沒想到還敢跑到我跟前來笑話我!”
秋菊還想勸,程湘湘氣極,“砰”一聲,把秋菊才倒的那盞茶也給砸了。
“小賤人,我還拿捏不了你一個病秧子嗎!等著瞧吧!”程湘湘恨恨道。
秋菊無可奈何,趕忙去收拾地上。
丫鬟玉馨也忙一起收拾,卻沒人留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
第143章 (捉蟲)
江婉筎在昭仁宮禁足,從那天回去之后,再沒踏出過昭仁宮的大門,既是不準(zhǔn),她自己也不想。
皇后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的女兒,但也明白,她若能想通才是最好的。
若能選,皇后必定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和異族聯(lián)姻,可是即便尊貴如皇后,甚至是位高如皇帝,也有許多事情是他們選擇不了的。
江婉筎一直安安生生待在昭仁宮里,到月底,瓦剌使團(tuán)終于抵達(dá)壽陽。
瓦剌使團(tuán)被安置在行館。
除去隨行奴仆,使團(tuán)一共十六人,其中,以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彥身份最為尊貴。
因使團(tuán)一路上舟車勞頓,進(jìn)京的頭一日便不用進(jìn)宮拜見大鄴皇帝。
皇帝下了旨意,由郭公公親自出宮宣旨,對使團(tuán)表示相迎。
第二日,瓦剌使團(tuán)進(jìn)宮拜見皇帝。
大鄴掌政的實際是江訣,瓦剌人也清楚,所以盡管流程上沒有拜見太子這一道,但在拜見過皇帝之后的第二日,瓦剌十七王子還是帶了三名使者,親自來東宮拜見。
江訣彼時正在西宮院子里陪小太子妃搭葡萄架。
瓦剌來使,送了不少好東西來,其中就有葡萄種子。
瓦剌的葡萄十分甘甜,顆大飽滿,但是大鄴可能是因為寒長暑短的氣候原因,種出來的葡萄總是很酸,并不好吃。
每年進(jìn)貢皇室的水果,瓦剌的葡萄很是受后宮妃嬪們喜歡。
這回瓦剌帶來的葡萄種子,據(jù)說是改良過的,即便沒有充足的陽光,也能種出來,而且不會發(fā)酸。
正適合在大鄴種植。
種子不多,只是帶來獻(xiàn)給大鄴皇室的禮物。
皇帝不管事,瓦剌使團(tuán)的禮,自然是江訣先過目,等看到葡萄種子之后,他想起暑夏的時候和小太子妃吃了一回葡萄,她很喜歡,便將這份禮私扣下了,帶回了東宮。
程綰綰不怎么喜歡吃酸的,但是瓦剌的葡萄很甜。
不過她倒也不是非吃不可,但是男人都把葡萄種子拿回來了,她便不拂他的心意。
在院子里辟出一塊地方,用來搭葡萄藤架,本來是交給若風(fēng)和平公公安排的,但是程綰綰無事做,覺得搭葡萄架有意思,便想自己來搭。
她就提了這么一句,還怕男人不肯呢,怕他覺得她身為太子妃做這樣的事很不端莊。
不過,江訣卻很樂意,更樂意陪她一起搭。
葡萄藤架要搭高一些,約摸要搭九尺到十尺,程綰綰不夠那么高,再說也是體力活,還臟手,江訣許她碰,但只讓她做些簡單的,主要是給他搭把手罷了。
江訣雖然是太子,卻也行過軍、賑過災(zāi)。
以他的身份,他不必做這些,但不代表他不會。
才弄了個開頭,就來人稟說瓦剌使者來了,還有那位十七王子。
程綰綰直起身,以為男人要去忙了。
江訣卻沒動:“將人領(lǐng)到前殿,讓他們等著。”
稟話的人領(lǐng)命而去,程綰綰有點擔(dān)心,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她表情糾結(jié),還沒開口,江訣看了她眼,笑著:“不必管他們,孤自有分寸。”
男人都這樣說了,程綰綰就點了點頭,大約大鄴也是要給瓦剌一點威懾吧,畢竟之前邊境鬧得不愉快的。
*
東宮前殿里。
阿木彥端坐在椅子上,三名使者坐在下首。
一旁小幾上茶水、糕點,宮人都已經(jīng)備好。
東宮的宮人自都十分規(guī)矩,這幾個外族人和大鄴人長得不太一樣,他們也并不盯著瞧。
不過上茶水和糕點的時候,還是瞟了兩眼,其中那位坐在最上首的男子,身形高大,眉眼輪廓很深,但年紀(jì)看起來很輕,有股少年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而瞳仁居然還是淺棕色的,和大鄴人的深色瞳仁很不一樣。
雖然長得不太一樣,膚色也比大鄴男子黑一些,但這名青年男子無疑是非常英俊的。
至于旁的那幾名使者,雖然五官輪廓也很深邃,但是眼睛就和大鄴人沒什么不同了。
坐了一會兒,大鄴的太子還沒有出現(xiàn)。
阿木彥神色如常,但是三名使者已經(jīng)有些不耐。
“大鄴的太子殿下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們來了嗎?”
“是啊,我們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了。”
“這就是大鄴的待客之道嗎?”
“十七王子,”其中一名年紀(jì)稍長的使者對阿木彥道,“您應(yīng)當(dāng)拿出我們瓦剌的尊嚴(yán),去請大鄴的太子殿下盡快露面,而不是把我們就這樣晾在這里!”
阿木彥看了說話的使者一眼,沒有動:“請問庫格大人,小王應(yīng)當(dāng)?shù)侥睦锶フ埓筻挼奶拥钕拢俊?br />
庫格皺眉。
阿木彥道:“小王不知道大鄴太子在哪里,如果隨便走動,冒犯了主人就不好了。”
庫格還要說什么,鄒吉在外頭不作聲聽了半晌,這時候便露面進(jìn)來了。
鄒吉臉上堆笑:“諸位使者,久等了——”
阿木彥和三名使者看過來。
鄒吉微微彎腰行了個禮,走到阿木彥前頭:“這位想必就是十七王子吧,奴婢見過十七王子。”
鄒吉對阿木彥又單獨(dú)行了一禮。
阿木彥已經(jīng)站起身,打量鄒吉兩眼,聽他自稱“奴婢”,也猜出他是一名宦官。
阿木彥道:“公公客氣了。請問太子殿下是否過來了?”
其余三名瓦剌使者看鄒吉只是個宦官,就都沒有起身,聞言看向鄒吉,臉上隱隱都露出了焦躁不滿的神色。
鄒吉只當(dāng)沒有看見,只對起身的阿木彥王子笑道:“還請十七王子和幾位使者稍坐,殿下代掌朝政,適才朝中有兩位大人來了,殿下還在書房同兩位大人議事。等議事完,定會馬上過來。”
阿木彥點頭:“原來如此。多謝公公。”
他又重新坐下了。
另外三個使者面面相覷,心中都很不滿,情緒更是直接寫在臉上,在椅子上坐立難安,時不時重重吐息兩聲,以示壓抑怒氣,表達(dá)不滿。
鄒吉就在殿內(nèi),站在主位的座椅旁,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無知無覺的石頭人,一點反應(yīng)也不給他們。
中途,庫格實在耐不住,又問鄒吉太子何時才能過來,鄒吉笑著,只說:“快了。”
以庫格為首的三名瓦剌使者,起先還煩躁不耐,但問了幾遍,鄒吉都只笑著說“快了”,他們也沒了辦法,畢竟這里是大鄴京都,他們也做不了什么,最后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
等將這幾個瓦剌使者磨得沒了脾性,江訣那頭給小太子妃搭好了葡萄藤架,這才姍姍來遲。
阿木彥和瓦剌使者是來拜見,而三年前大鄴太子掛帥親征,將瓦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瓦剌人內(nèi)心中,對江訣都有種本能的畏懼。
是以江訣真的來了,庫格等人卻恭敬得很,半點不耐的情緒都沒敢表露出來。
見瓦剌人不過一刻多鐘,鄒吉送走瓦剌人,回來稟話。
“殿下,依奴婢看,這幾位瓦剌使者對那位十七王子,并不十分恭敬。其中有一位叫庫格的年長使者,對那位十七王子說話,隱隱倒有種教訓(xùn)指責(zé)的語氣。”
江訣并不意外:“瓦剌才與大鄴起了沖突,這個節(jié)骨眼上來使,若孤再弒殺一些,他們有沒有命回去還是未可知。哪個得勢的王子愿意來冒這個險。”
尤其可見,這個阿木彥在瓦剌國中怕是沒什么勢力和話語權(quán)。
江訣道:“這個阿木彥適才什么反應(yīng)?”
鄒吉道:“倒是沉得住氣。雖然年紀(jì)看著不大,但是等了這許久,除了奴婢剛過來時問了句,之后再沒有問過。喝茶、吃點心,如常得很。”
江訣淡淡:“不是受慣了冷落,就是有些腦子,知道孤是有意為之,急也無用。”
鄒吉想了想道:“那位庫格大人對十七王子很是不敬,但十七王子倒也不卑不亢。”
江訣垂下眼,目光射出幾分銳利:“希望是個有用的。瓦剌國中那幾個可能的繼承者,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nèi)舻梦唬骶持慌掠忠惶健!?br />
鄒吉沒再接話,只跟著幽幽嘆了口氣。
*
十月伊始,初二這日,宮中為相迎瓦剌使團(tuán),舉辦了宮宴。
宮宴上,被禁足許久的江婉筎也終于被放了出來。
在宮宴上,江婉筎第一次見到了她那未來可能聯(lián)姻的對象,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彥。
江婉筎本來這段時日就一直心緒不佳,看了人更是無語凝噎。
這小子瞧著年紀(jì)輕輕,怕是比她還小吧,她怎么能嫁給他?
而且還那么黑,這要是嫁給他,還不生個小黑煤球出來?
呸呸呸,她才不嫁,誰要嫁誰嫁。
江婉筎嫌棄收回視線。
而阿木彥也在看她。
阿木彥進(jìn)宮前已經(jīng)打探過,大鄴五公主年已二十,在大鄴,女子一般十五及笄就能嫁人,再遲不過及笄后兩三年,也必定定親了,年到二十還沒嫁人的姑娘……少,極少。
這五公主不會是有什么暗疾吧?
阿木彥心里微微嘆氣。
即便是有什么暗疾,若真要聯(lián)姻,他也拒絕不了。
阿木彥略微沮喪地收回視線,很快又調(diào)整過來,神色恢復(fù)如常。
推杯換盞幾輪過后,庫格也表達(dá)了來意,果然是想同大鄴聯(lián)姻。這在之前瓦剌老汗王修來的國書中也已經(jīng)表明了。
庫格還道:“尊敬的大鄴陛下,為表瓦剌迎娶貴國公主的誠意,瓦剌愿意再獻(xiàn)上金礦鐵礦各一座。”
瓦剌使團(tuán)這回帶來的禮物很多,所有的東西都列有一份清單,但是,庫格口中所說的金礦和鐵礦,卻是不在清單上的。
皇帝神色微微一變,暗暗看了江訣一眼。
江訣與皇帝對了一個眼神,也有些意外。
瓦剌這回竟然連金礦和鐵礦都舍得拿出來,只為和大鄴聯(lián)姻,這是江訣和皇帝都沒有想到的。
事先他們也并不知道,瓦剌國中有這樣一座金礦和一座鐵礦。
金礦是一筆巨額的財富,絕不是區(qū)區(qū)幾千幾萬兩黃金可以比擬的,若能開采金礦,兩年之內(nèi),大鄴的國庫就能立馬充盈起來,江訣很多改革吏治、兵制的法子,也可以大刀闊斧地實施下去。
江訣看了身側(cè)的小太子妃一眼。
雖然他家小太子妃也能哭出一座金山來,但那怕是要哭瞎她的眼睛,他也不舍得真靠她一直哭來支撐偌大一個大鄴。
若能得一座金礦,那自然是最好。
而鐵礦則可以冶煉兵器,其分量更是不言而喻。
瓦剌這回,是真的大手筆。
江訣不得不承認(rèn),他有些心動。
不過瓦剌在大鄴還要待許久,聯(lián)姻的事不急于一時,暫且將此事按下再議。
瓦剌人也知道,聯(lián)姻是大事,不可能一下子就談成,遂也暫時擱下。
又看過兩場歌舞,庫格又起身,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微微彎腰給江訣行了一禮。
庫格道:“除了剛才獻(xiàn)給陛下的金丹,瓦剌也給太子殿下準(zhǔn)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金丹是適才當(dāng)眾獻(xiàn)上的,世人都知大鄴皇帝喜好求仙問道,瓦剌獻(xiàn)禮自然也投其所好。
江訣淡淡,勾起幾分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哦,是什么?”
庫格一笑:“她們都被安置在側(cè)殿等候。”
江訣眸色沉了沉,大概猜到是什么了。他不由自主,看了小太子妃一眼。
程綰綰在小口吃糕點,絲毫未覺。
江訣:“……”
江煜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好奇得很:“是什么?”
庫格一笑,拍了拍手。
很快,大殿門外一列身穿異域服飾的美人魚貫而入,俱是花容月貌,千嬌百媚。
這一列美人行至江訣位席前方,隔得稍遠(yuǎn),一字排開。
她們齊齊行禮,學(xué)著大鄴人的禮儀福身,沖著江訣嫵媚而笑,齊聲道:“妾身等見過太子殿下~”
江訣腦子里嗡的一聲:“……”
第144章
江訣幾乎是本能地轉(zhuǎn)頭看自己的小妻子。
程綰綰正在吃糕點,咬了一小口,就聽見瓦剌使者的拍手聲,一抬頭,就看見一堆大美人在她面前排開了。
程綰綰:“……”
那一小口糕點含在口中,忘了嚼忘了咽了。
程綰綰捏著手里沒吃完的半口糕點,整個人幾乎是凝固在了原地,什么反應(yīng)都忘記了。
老實說,她早早就想過會有這樣的場面,不是美人姬妾,也會有世家閨秀,她嫁的男人身份尊貴,是大鄴的掌政太子,他*總歸要再娶側(cè)妃的,不可能只娶她一個。
這一點,程綰綰心里早有準(zhǔn)備。
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沒有想到是會在這種場景下,也沒有想到會是瓦剌人送來的美人,還是異域美人。
程綰綰覺得她們都好美……
她心里一時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沒有什么酸澀,更沒有什么嫉恨,大約可能是有一點點的不安,但是在當(dāng)下這種情況下,她整個人呈現(xiàn)出的反應(yīng),就只是有一點呆住。
江訣看她,一直在看著她。瓦剌女子一過來,他就立馬看她了。
誰知她只是呆呆地看著那些瓦剌女子,好像是看呆了,滿眼還寫著艷羨。
她艷羨什么,艷羨這些女子身不由己,被當(dāng)做禮物一樣送給別人?
江訣心里對她這個反應(yīng)不大舒服,小太子妃看那些女子的眼神,甚至一點點的戒備敵意都沒有。
“綰綰……”江訣低低出聲。
程綰綰這才回神,忙轉(zhuǎn)頭看男人。
“孤……”
江訣話還沒說完,小太子妃一個扭頭,趕忙又把頭轉(zhuǎn)回去了,不看他。
“……”江訣愣了愣。
正當(dāng)他以為她是不高興了,心里還有些暗喜的時候,卻聽見小妻子咽下糕點,十二萬分的乖順道:“殿下若喜歡就收下吧,不用問我的。”
程綰綰聲音很小,說的話沒有旁人能聽見。她垂著眼,掩下眼底微微的難過。
她這個時候心里才后知后覺地有了一點酸澀的感覺,原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拳頭,一下子是反應(yīng)不過來的,要過一會兒才會覺得疼。
她有點疼,不是很多,但是很難受。
她好像變得有點貪心了,她運(yùn)氣已經(jīng)足夠好,嫁到一個這樣好的夫君,從嫁過來起沒有再吃過半點苦頭,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開心也更安心,對從前她不抱什么期望的未來,現(xiàn)在也慢慢充滿了希望……
現(xiàn)在一切像是戛然而止,也像是一場美夢,終于到了要醒的時候。
程綰綰心里微微發(fā)酸地想,這些異域姑娘一個個都如此好看,瞧著也比她會哄人高興,等她們被帶回東宮,一定會非常得寵吧?
到時候,太子也會把她給忘在一邊的吧。
程綰綰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難過。
不過她克制著自己,不去看男人,就免得看著他望過來的溫和目光,會沒骨氣地朝他露出委屈的神色。
她不想那樣。
程綰綰低頭,看見手里捏著的剩下半截糕點,木然地喂進(jìn)嘴里。
她慢慢地嚼,卻吃不出什么味道。明明是同一塊的。
小太子妃生怕被男人看出什么,卻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落在江訣眼里,叫男人心口澀然發(fā)堵。
江訣知道吃醋是什么滋味、該是什么樣子。
程家長子是小太子妃同父異母的兄長,每回小太子妃提及或是去程家,他卻都會擔(dān)心,會不想小太子妃和這個兄長太過親近。
他喜歡她,所以會想要占有她的一切,讓她只屬于他。
在這一點上,江訣不認(rèn)為男人和女人會有什么不同。
而他為一個作為兄長的程珉都會吃醋,眼下擺在小太子妃面前的,卻不是什么兄弟姐妹,而是明晃晃往他身邊送的女人。
她是什么反應(yīng)呢?
她看了一眼那些女人,又看了一眼他,甚至不等他說話,不等他說這不是他的意思,他也不會收,她就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看他的目光了。
甚至還說,他喜歡就收,不用問她。
然后,她繼續(xù)吃糕點了,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得淡定如斯。
江訣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難受過,胸口像是塞著一團(tuán)壓實的棉絮,堵得死死的,不是那種瞬間的、尖銳的刺痛,而是持續(xù)的、近乎讓人窒息的源源不絕的鈍痛。
她怎么就能這么平靜呢,她就一點點對他的在意都沒有嗎?
如果不是在宴上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他現(xiàn)在一定要掰起她的下巴來,好好看一看這小沒良心的到底有多冷酷。
他一貫乖順的小妻子,世人都說他冷酷,他卻比不上她一點。
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江訣盯著小妻子看,眸底沉得如墨。
礙于場合,他卻只能心底深深嘆一口氣。
本來他是不準(zhǔn)備收下這些瓦剌女子的,但是不知道是一種什么心理作祟,他沒作聲拒絕。
自然,鄒吉就只能先將人收下了。
庫格很是高興。
都說大鄴這位太子性情冷酷,又沒有什么喜好,不好討好得很。
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十六個美人是他精心挑選的,個個美貌過人,且性格還各不相同,無論大鄴太子喜歡什么樣的,這十六個中總有合他心意的。
庫格看江訣默認(rèn)收了人,頓時心情大好。
之后宴席進(jìn)行得更加順利。
酉時將末,宮宴結(jié)束了。
因瓦剌在宴席上驟然提出以金礦和鐵礦為條件,交換與大鄴聯(lián)姻之事,事出突然,江訣又在宮中留了兩刻,與皇帝商議此事。
之后又在奉德殿與幾個大臣商議了一番。
程綰綰那頭就先回東宮了。
江訣本來有話想同她說,說那些瓦剌女子的事,但他也不知要議事多久,時辰又太晚了,不好叫小太子妃一直等著,只能讓她先回去了。
江訣議事完,已經(jīng)是戌時將末。
奉德殿里最后只剩下秦宣,江訣便和秦宣一道出宮。
中途秦宣同他說話,江訣心里想著小太子妃的事情,好幾遍都沒有聽見。
最后一遍,他才終于回神看秦宣。
秦宣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江訣怔了怔:“……沒什么。”
秦宣:“殿下這是有心事?”
江訣:“……”
他看秦宣:“何以見得?”
秦宣笑了笑:“臣還知道,這心事約摸和太子妃有關(guān)。”
江訣這回真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
秦宣笑道:“以殿下的性情,今日庫格送的那些瓦剌女子,殿下應(yīng)當(dāng)不會收,但是殿下卻出乎意料地收了,這很反常。”
江訣:“……”
是,如果是換做尋常,他一定不會收。
他一貫嫌女人麻煩,尤其后宅女人多了反倒不安寧,也容易誤事。
但現(xiàn)在他才發(fā)覺,世上最麻煩的那個女子,已經(jīng)在他宮里了。
偏偏這麻煩是他自找的,如今深陷進(jìn)去,是丟不得罵不得,重話說一句都舍不得。
他要如何是好?
秦宣看他臉色,猜測:“莫非是太子妃做主,叫殿下收下那些瓦剌女子的?”
秦宣這么猜也不奇怪,很多宗婦為了彰顯自己賢惠大度,都對妾室十分和善,甚至有些宗婦還會主動幫自己的丈夫納妾。
江訣搖搖頭:“不是。”
太子一向疼愛縱容這位小太子妃,若不是這位小太子妃的意思,那殿下為何要收下那些異族女子?
秦宣便有些不解了:“那殿下為何……”
“孤也不知道為何。”秦宣都看出來了,江訣索性說了,“她沒叫孤收下,只是說……若孤喜歡,不用問她。”
秦宣愣了愣。
秦宣是成了婚的,與夫人感情甚篤,很快他就明白了,頓時笑了。
“殿下,您這是氣太子妃不管您、也不吃醋,索性故意破罐子破摔做給太子妃看了?”
江訣沒說話,但一臉郁色越發(fā)黑沉,顯然被說中了。
秦宣笑道:“殿下對太子妃,是動了真心了。”
或許在別人眼中,他一直對小太子妃只是拿她當(dāng)做阻止被賜婚的工具,這個太子妃的身份,并名不副實。
但江訣很早就知道,他動了心了,不是拿她當(dāng)什么工具,是拿她當(dāng)他最珍貴的寶物,是他白頭到老、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江訣胸口悶塞愈重,有些燥郁道:“這世上爭風(fēng)吃醋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多她一個?”
君臣同路,一路都沒再說話。秦宣也不知該如何再寬慰。
一直到出了宮門,二人將要各自上馬車回府。
分道揚(yáng)鑣之時,秦宣想了想,還是提醒道:“殿下,有時候女子吃醋,未必肯坦白說出來,輕易也察覺不出。因為這世上,總覺得女子吃醋是拈酸使性子,是不夠賢德,所以她們?yōu)榱嗣暎矔豢媳砺叮x擇壓抑和隱藏。所以,太子妃未必就對殿下不管不在意,許是怕叫殿下不喜吧。殿下多多留意,若一個女子心里在意,無論如何都會表現(xiàn)出來一些細(xì)節(jié)的。”
江訣微微怔神。
秦宣行了一禮,上了馬車離去。
直到馬車走遠(yuǎn),鄒吉提醒了聲,江訣才回神。
他心緒依舊不佳,但至少終于有了點頭緒。
江訣想了想,吩咐了鄒吉幾句,上了回東宮的馬車。
第145章
時辰這般晚,江訣回東宮之后,也沒有立即回西宮主苑。
不過主苑里,程綰綰已經(jīng)知道他回來了。
半晌,人都沒有過來。
程綰綰心里那種酸酸的感覺持續(xù)發(fā)酵,好像心里被一根什么線牽著,外頭一有點什么風(fēng)吹草動,她的心口就顫一顫,微微作悶。
程綰綰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又控制不住,她罕見的有些煩躁。
又等了會兒,男人還是沒有回來,程綰綰已經(jīng)沐浴完,就鉆進(jìn)了榻上。
裹緊被子,她才感覺好受了一點,懷里抱著軟軟的被子,抱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才讓她覺得胸口沒那么空,莫名的空。
不過她卻還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幾遍,程綰綰終于忍不住,問晴云道:“這么晚了,殿下還在書房忙嗎?”
晴云搖搖頭:“回稟太子妃,殿下不在書房呢。”
程綰綰默,心里那根線越發(fā)繃緊了,忽然冒出個念頭來。
太子今晚……也許不會過來了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程綰綰心里那根線就繃到了最緊,她頓時坐臥不安,但又無可奈何。
她沒再問,晴云卻是看了她眼,輕聲說道:“殿下回來就沒去三松堂,直接過來了西宮,只是沒來主苑呢。底下人說是看見殿下去了偏苑。約摸是去安置今晚從宮里帶回來的那些人了吧。”
程綰綰心里一咯噔,繃緊的那根線又狠狠拉了拉,然后“嘣”一下斷了。
從宮里帶回來的人,還能有什么人,不就是那些瓦剌美人嗎?
程綰綰懸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直接沉到了底。
果然……
太子今晚應(yīng)當(dāng)是不會過來了,畢竟他如此上心,都親自去安置住處,怕是要留宿某處偏苑了。
程綰綰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卻并不覺得好受些,胸口還是一樣的淤塞。
躺在榻上,她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卻還是覺得渾身周圍都空蕩蕩的。
她睜著眼睛盯著頭頂?shù)拇矌た戳艘粫䞍海凵穸紱]有聚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刻后,她慢慢眨了眨眼,情緒仍舊很是低落,但整個人卻平靜了許多,只是胸口還是那般悶堵得厲害。
“嗯,那吹燈吧,我有些困了。”她聽見自己溫和平靜地說道。
有一瞬間,她都覺得那好像不是她的聲音。
晴云道:“太子妃不等殿下了嗎?”
程綰綰緩緩地?fù)u了下頭:“不用等了。”
“誰說不用等?”寢殿外突然傳來聲音。
程綰綰愣了下,下意識看過去。
就看見男人大步進(jìn)門來,浸染了夜風(fēng)的面色微涼,但看向她的目光仍是溫柔的。
“誰說不用等孤的,嗯?”江訣徑直過來。
程綰綰緊裹著被子,看著男人跨步過來,高大的身形走近,一下子擋住了半屋子的光,程綰綰眼前一晃,只覺得面前的畫面有些模糊,好像不太真實。
“這是睡著了睜著眼在夢游?都不理孤。”江訣笑著,在榻邊坐下來。
男人頭頂漏下一半光來,照見他唇角的笑意,溫煦而柔軟。
程綰綰慢半拍地回過神來:“殿下……”
“嗯。”江訣低緩應(yīng)聲,伸手撫了撫小妻子柔軟的發(fā)頂,“怎么不等孤,只要朝中沒有要事,不管多晚,孤都會回來的。”
程綰綰看著男人,她心里那點酸澀實在羞于啟齒,索性裝作沒有。
“瓦剌要聯(lián)姻不就是朝中要事嗎,綰綰以為殿下忙于此事,今晚不回來的……”
江訣看她,目光有些深。
程綰綰恍惚有點心虛,好像有種被看穿心事的錯覺。
江訣看她:“是因為這個?”
程綰綰底氣不足:“……嗯。”
江訣盯了小太子妃兩瞬,收回了視線。
他目光轉(zhuǎn)向別處,隨意整理著腰間衣擺,狀若無意地說道:“今晚宮宴上瓦剌使團(tuán)送來的那些美人,孤叫人安置在西宮偏苑了。”
程綰綰看男人一眼,心道什么叫做“叫人安置”,分明是你親自安置的。
但她嘴上只“嗯”了聲:“綰綰會履行好太子妃的職責(zé)的,殿下放心。”
江訣:“……”
太子妃什么職責(zé)?幫他管著那些瓦剌女人?
江訣:“……”
還叫他放心?
這他還怎么放心?
江訣回頭看她,小太子妃把眼皮垂得很低很低,半點情緒都沒有露出來。
江訣莫名有些泄氣,眼神黯了黯。
夫妻二人今晚格外沉默,再沒說什么,江訣坐了會兒,丟下句“孤去沐浴”后,就去了盥室。
男人沐浴的時候,程綰綰才有了點困意。
雖然她心里還是不舒服,但是人總是要睡覺的。
從小到大的日子告訴她,凡事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天大的事情,睡一覺就好了。
對,睡一覺就好了……
江訣回來時,小太子妃面朝里側(cè),背朝著他,已經(jīng)睡著了。
江訣:“……”
她怎么睡得著的??
江訣好不容易在盥室里平復(fù)下來的心境,頓時又堵成了一團(tuán)。
高大的男人盯著背著身對著自己睡著的小妻子,目光有點哀怨。
但江訣心里如何不痛快,也不會把人吵醒,動作輕聲上了床榻,仰面躺著。
他沒有困意,只覺得胸腔里悶堵得厲害。
躺了會兒,他忍不住,還是攬手輕輕去抱里側(cè)的小妻子。
她很輕,他捉著她的腰一勾手,就能把人抱到懷里。每回如此。
但是今晚,他手掌才碰上她的腰,小太子妃便一動,好像覺得很不舒服不喜歡似的,甚至躲了躲,更往里側(cè)挪了挪。
江訣:“……”
沒抱到人。
小太子妃不給他抱。
掌心和心頭俱是一空,但很快,江訣突然想,她為什么不給他抱?
要不是他能聽出來她是真的睡著了,至少也是半睡半醒間,否則他真要以為她在鬧脾氣了。
江訣幽幽嘆氣。
她要是真在鬧脾氣就好了,他求之不得。
*
江訣一整晚沒睡好,試了好幾次,小太子妃都不給他抱,到后半夜,人睡得沉了,他才小心翼翼終于把人摟進(jìn)懷里。
這才睡著。
翌日要上早朝,十月的天,他起身時天還是全然黑的。
夜里沒睡好,江訣起身后面色不佳,臉色看起來黑沉沉的。
換好朝服,出門之前,青影來稟行館瓦剌使團(tuán)的情況,江訣可有可無地聽,心思還飄在榻上。
適才起身,他親過她了,她沒躲。
是睡得太沉的緣故嗎?
昨晚她為什么不給他抱,就算是睡著了做夢,夢里又是夢到了什么才不給他抱。
一夜過去,江訣堵塞的胸口也沒舒坦多少,他又把昨晚秦宣說的話仔細(xì)想了想,才慢慢凝住心神。
出主苑之前,江訣在院中喚了晴云,先是問了昨晚晴云說了他交代的話之后小太子妃的反應(yīng),晴云只能實話實說,再說江訣大多也都聽見了。
不過晴云還是專門說了一句,昨日太子妃回來之后一直悶悶的,沒什么精神。
江訣神色微微動了下,又歸于平靜。
他沉吟了會兒,又吩咐了幾句便離去。
*
程綰綰醒過來已經(jīng)是辰時末,天色才亮起來不久。
醒過來身邊男人自然是上早朝去了,習(xí)以為常的場景,但今日不知為何,程綰綰看著身側(cè)的空蕩,默不作聲看了許久。
而后她照常起身梳洗裝扮。
用了早膳后,程綰綰無事,在西宮散步。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離主苑最近的一處偏苑。
程綰綰似是走神才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了。
她臉色滯了滯,晴云看她,她望著那偏苑神色復(fù)雜地看了一會兒,才輕聲地開口問:“殿下是將人安置在這里嗎?”
晴云看了眼,心下作難,只能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不是這處,在更里頭些。”
“哦。”程綰綰哦了聲。
晴云心懸起來一點,試探地問:“太子妃要往里再走一走,過去看一看嗎?”
程綰綰沒作聲,微微怔了怔。
她過去看,看什么呢?
訓(xùn)誡人?像趙夫人訓(xùn)誡薛姨娘一樣?
程綰綰心底苦笑,她沒那個本事,實在做不來。
既然看了也不做什么,不過是讓自己心里更不好受罷了,程綰綰就索性不去看了。
“不用了。”程綰綰道。
晴云頓時松了口氣。
程綰綰卻沒走,看著更里頭,又問了句:“西宮里住得下嗎,她們有好多人呢。”
晴云:“……”
小祖宗,您還關(guān)心這個做什么。
晴云道:“住得下的,西宮極大,再說她們都住在一處的。”
“住在一處?”程綰綰有些詫異。
好多人呢,她沒數(shù),但昨晚掃了一眼,起碼有十幾個人,住在一個宮苑里住得下嗎?
晴云點頭:“當(dāng)是住得下的,不過擠一些罷了。”
“那為何不把她們分別安排在別的宮苑呢,西宮的偏苑不是很多嗎?”程綰綰道。
“這個……”晴云道,“她們只是進(jìn)獻(xiàn)的美人,連姬妾都算不上,沒有名分,自然不能分宮別住。”
原來如此。
程綰綰明白了。
她心底又嘆氣。
一面覺得那些女子和以前差點被獻(xiàn)給仁遠(yuǎn)伯的她一樣身不由己,也是可憐,一面心里又直發(fā)澀,心道將來太子還要娶側(cè)妃,也總還要納些姬妾,到時候還愁這西宮住不滿嗎?
程綰綰良久沒說話,晴云問了聲:“太子妃?您怎么了?”
程綰綰回神。
她笑了下:“沒什么。”
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感慨道:“這西宮,真大啊。”
第146章
今日的早朝氣氛壓抑,眾臣都看出來太子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上朝都格外謹(jǐn)慎小心。
下朝之后,本來有政事同江訣商議的幾個朝臣,掂量了一下公事的要緊程度和一不小心可能會觸怒太子的后果的可怕程度,還是決定改日等太子心情好的時候再議。
于是下朝之后,奉德殿里難得清凈了一日,只有秦宣在殿中。
江訣理折子,與秦宣邊商議與瓦剌聯(lián)姻一事。
昨晚,瓦剌當(dāng)眾提出那一座金礦和一座鐵礦的聯(lián)姻條件之后,江訣已經(jīng)派了人連夜去往邊境,打探瓦剌所說的兩座礦山的情況是否屬實。
但消息一來一回總要些時日,不管情況如何,壽陽這頭都要早早做好兩手準(zhǔn)備。
江訣和秦宣議事完,也只擬定了幾條大致的處變原則。
折子也才批了三分之一,這時,宮外來了消息。
鄒吉出去接了消息,回殿內(nèi)來,俯身低聲稟報給了江訣。
秦宣不知是什么事,只看到御案后男人郁沉了半日的臉色突然有了云銷雨霽之象。
秦宣道是有什么好消息,期冀地看著江訣。
鄒吉稟完,江訣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
江訣兀自笑了下,抬眼才發(fā)覺秦宣看著他。
小太子妃的事秦宣是知道的,江訣心里正高興,但又有些拿不準(zhǔn),正好告訴秦宣幫他分析分析。
“她是在意的……她好像的確是吃醋了。”江訣克制著隱隱的怡悅說道。
秦宣愣住。
半晌,秦宣才反應(yīng)過來:“……”
弄了半天,瓦剌來使這種節(jié)骨眼上,太子殿下心里牽腸掛肚、時而陰沉?xí)r而天晴的心緒,還不是為了國事,而是為了東宮中的那位小太子妃?
秦宣張了張嘴,完全語結(jié),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江訣沒察覺秦宣什么反應(yīng),自顧自還在想程綰綰的事:“孤覺得她是吃醋了,她素日少在西宮閑轉(zhuǎn),今日卻走到偏苑,還問了侍女那些瓦剌女人的情況。”
秦宣昨晚說那些話本就是寬慰,眼下也不會說掃興的話。
“恭喜殿下。”
江訣笑了下,卻沒在認(rèn)真聽秦宣說了什么,還在想鄒吉方才稟的話。
今日小太子妃去三松堂小書房練字,她素日靜心,無論做什么都是極認(rèn)真的,但是今日卻頻頻寫錯字,晴云傳話說是頗有些心不在焉。
江訣沒在秦宣面前說出昨晚小太子妃的異樣,也沒說她練字心不在焉的事。
這些事到底私密些,不好隨便說給外人知道。
但江訣自己心里多少有了數(shù),整個人死灰復(fù)燃一般,連批折子都快了許多,想快些忙完回去。
秦宣在一旁安靜了半晌,出聲道:“殿下將那些瓦剌女子安置在東宮了嗎?”
江訣回神,胸口還有微微的激蕩,面色卻已經(jīng)沉穩(wěn)下來。
他搖頭,眼角稍帶了些笑意:“孤哄她的。”
秦宣:“……”
畢竟是瓦剌人,十幾雙眼睛放在東宮實在叫人難以放心。
不在東宮便好,秦宣放下心來。
秦宣才又提醒道:“恕臣多嘴一句,殿下還是莫要哄人哄得太過,若真叫人傷了心,反倒適得其反了。”
江訣看他一眼,神色認(rèn)真:“孤知道了。”
*
江訣批完折子,直接回了東宮。
苗娘子本來請了他去玲瓏閣看上月的賬本子,江訣叫人傳話改日,直接回去見小太子妃。
江訣回去的時候,程綰綰還在三松堂,正在小書房里翻書。
她原本在練字,但是一想到西宮偏苑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她就著實靜不下心來,動不動就寫錯了字,索性不寫了,越寫心里越浮躁。
她又找了書看,卻也不大看得進(jìn)去,最后就尋了若風(fēng),借了他的話本子看了。
話本子她還是看得進(jìn)去的,她看得入神,連江訣進(jìn)來都沒察覺。
直到男人在她身側(cè)坐下,程綰綰悚然一驚似的,嚇了一跳看他。
“嚇到了?”江訣挑眉。
程綰綰連忙挪開一點,不動聲色地和男人拉開距離:“唔……沒有。”
江訣笑了下沒戳穿:“在看什么,看得這么入神,連孤進(jìn)來都沒察覺。”
他伸手要拿她手上的書,程綰綰愣了下,把手一背,下意識把話本子藏了起來。
江訣伸手拿了個空。
他愣了下,好笑起來:“怎么,看的什么書,還不許孤看?”
其實就是話本子而已,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書,但是程綰綰莫名就有點心虛,因為她自己很清楚她是為什么才看話本子的。
程綰綰又覺得這樣遮遮掩掩顯得更心虛,才把話本子從身后遞了出來,遞給男人。
“不是不許殿下看……就是話本子而已,怕殿下說我不務(wù)正業(yè)……”
“孤幾時說過你。”江訣道,接過話本子并沒有看,放回到桌上,“你喜歡看便看,看不夠,孤叫若風(fēng)再去買。你是大鄴的太子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程綰綰沒應(yīng)聲。往常聽到這種話,她心里都是很溫暖安定的,但是今日卻沒有那種安心的感覺了。
江訣隱隱有所覺。
以往他說這種話,小太子妃都會抿唇朝他淺淺甜甜地笑,今日卻沒有。
盡管知道可能是什么原因,江訣心里還是有些微的不適應(yīng)。
快到用午膳的時辰,兩人沒在三松堂久待,一道去用膳。
兩個人各有各的心事,俱都有些食欲不佳,午膳沒吃多少就作罷。
江訣午后還要在三松堂理政,通常小太子妃會一起來,在她的小書房看看書,學(xué)她想學(xué)的東西。
但是今日也沒有。
三松堂是東宮議政的地方,是江訣的書房,東宮的下人都少來打攪,總是十分安靜。
江訣不喜吵鬧,但今日偌大一個三松堂,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總覺得莫名空蕩。
程綰綰那頭,她不去三松堂,也沒什么事可做,就歇了一個長長的午覺,睡醒就是寅時三刻了。
許是睡久了,她一下午腦袋都有些暈暈的,便沒什么氣力,顯得無精打采的。
晚膳前,江訣忙完了所有事,早早回了西宮。
程綰綰正在院子里看搭好的葡萄藤架。
江訣回來看見:“想吃葡萄了?這才搭了架子,綰綰和孤的葡萄今年是吃不到了,明年或許可以。你若想吃,孤叫那些瓦剌使臣想法子。”
程綰綰:“……”
這說的什么話,人家好歹是一國使團(tuán),被說的卻像供東宮驅(qū)使的手下似的。
不過江訣可不是唬她。
眼下瓦剌人求著要和大鄴聯(lián)姻,這么一點小小的要求,他們絕對不會拒絕的。
程綰綰忙搖頭:“也不是想吃,就是……隨便看看。”
程綰綰沒說,她看到葡萄藤架的時候,就想起男人那天親自搭藤架的樣子,那么駕輕就熟,無端讓她覺得與男人親近了許多,好像他沒有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了。
但是才過了幾日,眼下時境又大有不同了。
江訣未覺小太子妃的過度平靜,過來輕攬住了她,溫聲同她說話,說明年吃葡萄的事。
男人在期許未來,程綰綰默默地聽,心里卻不敢裝滿任何期待。
明年的事情誰知道呢?
明年也許這葡萄架上結(jié)出來的葡萄就不止她和太子兩個人吃了,偏苑還有那么多張嘴呢。
哦,也許還不止,明年也許還有新人要進(jìn)東宮呢。
程綰綰有點失落,但今日一整日下來,她已經(jīng)很快地接受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
晚膳,程綰綰吃得飽飽的。
不管什么境況下,她都不能苛待了自己,該吃要吃,該喝就喝,再說眼下情況還沒那么糟糕呢。
一頓飯吃飽,程綰綰心情又好了點。
江訣:“……”
他怎么覺得,小太子妃的心情越來越好了?
難道所謂吃醋根本只是他的錯覺?
江訣更吃不下了,比午膳時候用得還少些。
晚間沐浴完,兩人躺在榻上。
江訣伸手去摟小妻子,以往自然而然的動作今晚格外小心緩慢。
他怕她又不肯給他抱,但又怕她肯。
手掌攬上小妻子的腰,他動作微微停頓,掌心的人沒有抗拒也沒有躲閃。
江訣眸色動了動,捉了小妻子的腰,將人抱進(jìn)懷中。
程綰綰有點不想給男人抱,但是現(xiàn)在她是清醒的,不能像昨晚在夢里那樣隨便鬧脾氣,放任自己的不滿足——她還以為昨晚那是夢。
江訣抱了人,程綰綰順了順心氣,就乖乖靠在他胸口。
沒有掙動,就安安靜靜地靠著,仿佛乖順得不行。
江訣默了會兒:“……睡著了?”
“還沒有呢。”程綰綰乖乖答。
江訣“嗯”了聲,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又略微沉默了一下,才猶豫著開口:“偏苑安置的那些人……”
程綰綰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還微微有點緊張。她想男人是不是要給那些瓦剌美人一個名分了,還是要提醒她什么,譬如不要善妒。
江訣本來要說實話的——那些瓦剌女人根本不在東宮。
但不知道為什么,又沒說出口。
話臨出口,他改了口:“綰綰,你是孤的太子妃,不管什么時候,不管是誰,都越不過你去。”
程綰綰一直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可是明明現(xiàn)在男人給了她承諾,她也絲毫高興不起來。
她是安心了一些,但是并不覺得歡喜。
她無法控制自己這樣的情緒,只能憑理智說服自己,這樣就很好了,做人不可以太貪心的,尤其是她這樣的人。
“嗯……”她聽見自己輕聲應(yīng),很乖順道,“殿下最好了。”
江訣:“……”
江訣低頭,親了親小太子妃,薄唇觸及是溫軟,他卻嘗到微微的苦澀。
他希望她貪心一點,再貪心一點,像他對她那樣,貪圖他的全部。
第147章
過了七八日,與瓦剌聯(lián)姻的事基本定了下來。
去瓦剌打探的人傳回消息,金礦和鐵礦的事屬實。
要江訣舍棄一個皇妹,并不算什么,他掌政十年,早已經(jīng)鐵石心腸。
只是皇后這些年對他很好,生母禎貴妃從他一出生就難產(chǎn)離世了,自小他雖不是養(yǎng)在皇后身邊,但皇后憐惜他沒了生母,一直對他格外照顧愛護(hù)些。
江昊自小性子蠻橫沖動,皇后也總是站在他這邊,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偏心。
對江訣來說,皇室親情稀薄,只有皇帝與他是真正的父子。
再便是皇后。他始終對皇后有一份尊敬之情。
而五公主江婉筎是皇后的親生女兒,江訣少不得要顧忌皇后的感受。
江訣本想用些手段,拿到金礦和鐵礦,至于聯(lián)姻,可以用別的條件交換。*
但是江婉筎卻主動找到他,說她愿意與瓦剌聯(lián)姻。
江訣讓她不必勉強(qiáng)。
江婉筎卻搖搖頭道:“我本也不想留在壽陽了。母后身邊有哥哥在,我走了也沒什么。我留在大鄴,也再不可能找到像秦昭那樣的人了,與其如此等將來被父皇賜婚一個世家子,還不如和瓦剌聯(lián)姻,好歹沒辜負(fù)我公主的身份。”
“……你當(dāng)真想好了?”
“想好了。”江婉筎定聲道。
那個瓦剌的十七王子,她原先看不上他年紀(jì)小,但宮宴之后在宮里又見了兩回,這人倒不是酒囊飯袋,在父皇面前也不卑不亢。
而且,他竟還跑來暗暗問她是不是有什么隱疾,所以才一直沒嫁人。
氣得江婉筎當(dāng)場翻了他一堆白眼,一句話沒說就甩手走了。
不過回去之后,江婉筎想了想,反倒覺得那阿木彥這樣也好,說明他不是個十分工于心計的人,還算有幾分實在吧,雖然實在得氣人。
后來江婉筎尋了機(jī)會同他大略解釋了,只說自己寧缺毋濫,但絕口沒提秦昭的事。她不想給秦昭他們再添麻煩了。
那阿木彥也實話實說,他也未曾娶妻,未納姬妾,倒不是他多忠貞于愛情,他們這些王位的繼承人,談感情太奢侈了。
他在瓦剌國中勢微,所以不可能娶到于他爭位有利的妻子。
但阿木彥保證,雖然二人都身不由己,但念及這份同病相憐,將來無論如何,他都會給她應(yīng)有的尊貴和體面。
江婉筎倒不怕他食言,畢竟大鄴國力強(qiáng)盛,瓦剌不敢對她怎么樣。
尊貴和體面,她不需要男人給她,她是大鄴的公主,她生來尊貴。
自然,她既然沒有所愛之人了,她也愿意為了她前半輩子享受了二十年的尊榮,去和瓦剌聯(lián)姻,換取兩國更長久的安定。
江婉筎是真的想通了,江訣自然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皇后那頭,江訣也不必去說,江婉筎說她自己會去同皇后說清楚。
聯(lián)姻之事初初定下,瓦剌使團(tuán)高興至極。
既然定下婚事,那這回瓦剌使團(tuán)回去國中之時,也就是江婉筎出嫁前往瓦剌聯(lián)姻之日。
如此一來,瓦剌使團(tuán)就不可能那么快走了。
不管怎么說,公主的婚事準(zhǔn)備起來,總不能倉促辦了的。
瓦剌使團(tuán)成日待在行館無事,江訣便下令舉辦一場賽馬會。
賽馬會自然是在郊外的皇家馬場舉辦。
十月的天已經(jīng)涼意沁人,一早出城竟覺得有些冷。
這種兩國賽馬的場面,壽陽身份地位高的人基本都到了。
程綰綰自然也要到場。
冷風(fēng)蕭瑟,江訣給小妻子穿好了披風(fēng),牽著人下馬,又把人裹在披風(fēng)里裹緊,才往馬場里走。
這日行路出城、搭好營帳,安置好一切,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十月的天黑得很快,賽馬會只能明日開始了,但是今日已經(jīng)有許多人躍躍欲試了,都在馬場跑起馬來。
程綰綰之前跟著江訣學(xué)騎馬,雖然還沒完全學(xué)會,但看見大家都在騎馬,她也有些想騎。
只是礙著太子妃的身份,她只眼巴巴地望著,還是覺得自己該穩(wěn)重端莊些。
江訣本來牽她要往營帳去,外頭馬場人實在是多,有些吵鬧,但他轉(zhuǎn)眸看見小妻子眼巴巴看著跑馬的少男少女們羨慕的神色,腳步只得停下來。
“怎么,綰綰想騎馬了?”江訣低頭問,聲音很溫和。
程綰綰回神,被男人察覺了心思,她有些不紅意思,微微臉紅。
她先點點頭,但是莫名想到西宮偏苑里那些瓦剌美人。
她如今是太子妃,現(xiàn)在更是和以前不一樣的太子妃了。
雖然她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是皇室正妻和世家宗婦其實在內(nèi)宅很多時候都像一個統(tǒng)管全家的大管家,尤其有了妾室更不一樣。
以前西宮就她一個人,她自在隨意些,太子不在意就沒事,但是現(xiàn)在多了那許多人,程綰綰莫名的有一種想把這個太子妃當(dāng)好、不能讓人看扁了的心思。
她要管好西宮和西宮里的人,自然自己就要做好榜樣,不能有半點的行差踏錯。
她恍惚覺得這樣也許男人對她的好就能夠長久些,她就不會再落得和在程家一樣的處境。
原本她沒有這么多不安,是因為那些瓦剌美人安置進(jìn)西宮。
她始終心里是自卑的,對太子妃這個位置,她總有種她不配得的感覺,所以但凡遇到一點什么事情,她就草木皆兵、誠惶誠恐了。
程綰綰很快搖頭:“沒事沒事,等改日有機(jī)會再騎吧。”
江訣看她想騎,但糾結(jié)了半刻就說不騎了,他不解:“為何要改日,想騎就騎,孤陪著你。”
程綰綰看男人一眼。
她這兩日看他目光總時不時躲閃的,有些不敢看,怕看的時候,男人眼里只剩下疏離冷淡,不再和以前一樣溫柔了。
不過眼下程綰綰看到男人的眼神還是溫和的。
又聽他說,他陪著她,她心里稍微安穩(wěn)了那么一點點,但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
她便還是搖頭,乖乖地笑:“算啦,今日好多人呢。”
“人多怎么?”江訣看她,又道,“孤朝政繁忙,這樣的機(jī)會難得,哪好等改日。”
他說罷,就牽她去馬廄,照舊要讓她騎他的踏霄。
程綰綰卻不肯:“真的算啦,這么多人看著,綰綰身為太子妃……”
她話沒說完,江訣垂睨一眼看她,已經(jīng)明白小太子妃在顧慮什么。
她這小腦袋里一天天的想這么多作甚?
江訣心里嘆氣,直接打斷她:“前朝也有女子為將,巾幗不讓,流芳百年,綰綰身為太子妃,也是女子,凡有所用,孜孜不倦以學(xué)之,有何不便展于人前?怎么孤能在人前騎馬射柳,孤的綰綰就做不得?”
百年前那位女將的故事,程綰綰也知道,只是不管故事多么振奮人心,事實就是女子——尤其是嫁了人的女子,是不好這樣隨性恣肆、拋頭露面的。
即便是那位傳奇的女將軍,恐怕在成為傳奇之前,也歷經(jīng)了常人所不能忍的艱辛。
看那馬場上縱馬的,多是少男少女,中年男子都少些,宗婦更是一個都沒有。
程綰綰心里到底有一層顧慮,說什么也不肯去。
換做以前,她未必想這么多,但現(xiàn)在她要謹(jǐn)小慎微做好太子妃。
眼下太子是不覺得什么,但萬一馬場上的人見了,誰在背后說她不端莊丟了太子的臉呢?
男人最好面子了,萬一到時候又反悔怪她,那就倒霉了。
程綰綰不肯去,江訣說不通,也就不再說了。
橫豎天色將黑,草場的溫度越來越低了,她騎馬吹風(fēng)也容易受涼,明日白日再騎也好。
天色暗下來之后,馬場上騎馬的人漸漸沒有了,篝火倒是一堆一堆地點了起來。
最中心的一堆篝火旁,帝后和宮中幾位宮妃坐在一處,帶出宮的宮人就地設(shè)了長案和厚實的坐墊。
一旁還有皇子公主們,再便是以十七王子為首的瓦剌使團(tuán)。
皇后是特意出來的,晚膳就設(shè)在條案上,皇后沒怎么吃,暗暗地觀察著那位十七王子。
這位十七王子阿木彥,皇后只見過一面,就是宮宴那晚,之后阿木彥不能單獨(dú)進(jìn)后宮,只見過皇帝和在皇帝宮里見過江婉筎。
皇后對這次聯(lián)姻沒有抗拒,但不代表她滿意。
無論如何五公主都是她的女兒,事關(guān)女兒的終生幸福,皇后總要了解了解這個十七王子的為人。
若是此人實在不堪,皇后說什么也要為女兒爭上一爭。
她自己是認(rèn)了命了,但是她不想婉筎和她一樣,被一個身份困住一生。
皇帝不是一個好夫君,也不算是一個好皇帝,但卻是一個好人。
這個阿木彥,總得要占一頭吧。
皇后暗暗觀察下來,見那十七王子言行舉止倒也并不粗魯,說話雖然偶爾直率,但卻并不冒犯,反倒不失幾分真性情。
皇后略略安心。
大鄴人和瓦剌使團(tuán)互相客氣和試探的時候,程綰綰喝了兩碗熱羊奶,腹中有些漲,想去如廁。
她本打算自己去,江訣卻尋了個借口,緊隨著她過來了。
“太黑了,孤陪你。”江訣道。
程綰綰心里有一點感激,她確實覺得有些黑,整個馬場像是被一塊巨大黑布包裹著,只有離篝火和火把很近的地方才亮堂。
程綰綰如廁完,晴云給她拿了濡濕的凈帕擦了手。
程綰綰出來,喚男人一道回去。
江訣“嗯”了聲,牽她。
程綰綰乖乖給他牽,走了沒幾步,程綰綰就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回去的路。
程綰綰有些懵,但本著對男人一貫的順從和信任,她還是跟著他一直走。
直到篝火和火把在身后離得越來越遠(yuǎn),程綰綰終于有些不安。
第148章
不僅離篝火越來越遠(yuǎn),眼瞧著,還是離開營帳的方向。
程綰綰終于忍不住道:“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呀?”
殿下不會是要把她扔了吧?
這念頭實在荒唐,但是程綰綰忍不住就冒了這個念頭出來,腦海里還想到那些被家里人帶到很遠(yuǎn)很偏僻的地方遺棄的可憐的小孩子。
離光亮的地方遠(yuǎn)了,程綰綰就忍不住有些害怕了,挪挪蹭蹭就緊緊地貼到了男人身上。
江訣知道她不安,也一直牽著她,但沒牽多緊。
他就想看看,她這幾日總像避著他,這時候還避不避了。
等溫溫軟軟的小身子靠過來,江訣好笑,但又心軟,立馬把人牽緊了。
“很怕?”他溫聲道。
程綰綰沒作聲,只靠男人緊緊的。
江訣道:“前頭就到了,咱們騎馬上山。”
“上山?”程綰綰呆了呆。
江訣“嗯”了聲沒解釋,前頭不遠(yuǎn),已經(jīng)能看見一點光亮。
再走近些,程綰綰就看見了牽著踏霄等在前頭的青影,他手里還提著一盞燈,不知道在這里等了多久了。
踏霄已經(jīng)有些不耐,馬蹄在原地踱步。
一看到江訣,踏霄的馬蹄踩來踩去,立馬動得更急躁了。
青影見人來了,趕緊把馬牽過來。
江訣拍了拍馬頭安撫,又從隨著一道過來的鄒公公手里接過了一件寬大厚實的披風(fēng),披在了身上。
“走。”
江訣攬了程綰綰的腰,從青影手里接過韁繩,抱著程綰綰翻身上了馬。
程綰綰差點低呼一聲,但忍住了,只緊緊抓著男人的一截衣袖。
程綰綰又從青影手里接過了提燈。
青影和鄒吉退到一邊。
江訣一夾馬肚,踏霄終于得到自由,立馬邁開馬蹄往山上走。
不過江訣拽著韁繩,不讓踏霄走得太快,免得迎面著了冷風(fēng),讓小太子妃著涼。
江訣這才解釋道:“孤帶你上山轉(zhuǎn)一轉(zhuǎn),有東西給你看。”
話音抵在耳邊,男人聲音又低又沉,程綰綰的耳朵酥麻了一下。
她當(dāng)下也不冷,被男人用寬大的披風(fēng)罩著,后背緊緊貼著他的前胸,溫度從男人身上源源不斷地渡過來。
兩個人包裹在同一件披風(fēng)里,格外的緊密。
程綰綰有些茫然無措,雖然被男人抱著裹在他的披風(fēng)里,有種安穩(wěn)溫暖的感覺,但她心里還有微小的不安。
這么晚了,太子能帶她去哪里?
“殿下要帶我看什么?”程綰綰忍不住問。
“等到了就知道了。”江訣笑了笑,選擇保密。
程綰綰知道問不出,只能懷揣著一點不安和一點莫名的好奇,和男人一道上山。
因馬沒有跑起來,上山要了一會兒工夫,但是程綰綰一點都沒凍著,只臉頰吹了風(fēng),涼涼的,但是也算不上覺得冷。
這邊矮山都是跑馬用的,樹并不多,視野十分開闊。
到了山頂上,已經(jīng)能看到遠(yuǎn)處的營地,一片燈火通明。
但是程綰綰沒有看見別的什么男人說要給她看的東西。
她轉(zhuǎn)頭看他。
江訣看了看營地,也看她。
看她神色,他笑了笑:“好奇?”
程綰綰抿抿唇,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乖乖應(yīng)聲:“嗯。”
江訣摸摸她腦袋,柔聲:“綰綰再等等。”
等等?等什么?
程綰綰莫名,便只能乖乖地等著。
男人牽著她的手,等了不多時,程綰綰實在不清楚要等什么,突然之間就聽見“砰”“砰”幾聲,跟著,接二連三的炸響在天邊炸開。
漆黑的天幕一瞬間被點亮,漫天的煙火突然之間綻放,絢爛之極。
程綰綰毫無準(zhǔn)備,一瞬間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又被眼前絢爛的畫面吸引住,瞪大了眼睛看著,完全看呆了去。
不知道是哪里放的煙火,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只見夜幕之中一簇又一簇的煙花不斷地綻放,燦爛奪目。
程綰綰看過煙花,但沒在這樣視野極佳的位置看過,又是這樣一直一直綻放的煙花。
漫天的煙火像是織開了一張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錦緞,綴滿了整片夜空,連閃爍的星子都被映照得黯然失色。
程綰綰從未看過這樣美的煙火,美到她失語,都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只是覺得仿佛被漫天的煙火圍繞起來,宛如置身星橋火樹,熱鬧非凡,好像連她自己都被綴上了一點華彩,在最耀眼的中央,也不再黯然。
煙火還沒結(jié)束,一陣一陣的耀眼光亮中,程綰綰終于慢慢回過神來。
她慢慢地轉(zhuǎn)頭,看身側(cè)的男人。
江訣還牽著她的手,從煙花綻放開始,小太子妃的目光在看漫天的煙花,他卻在看她。
一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瞬即逝的焰火,炸開那一瞬,夜幕是最亮的,照在小太子妃的臉上,亦是最奪目的。
這些錦繡絢爛,江訣這些年已經(jīng)看得太多,然而這一刻他很清楚,光彩奪目的不是煙火本身,在他眼里,一直璀璨奪目的,是她。
她什么都不必說也不必做,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這里,就已經(jīng)奪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煙火未盡,還在一直綻放著。
忽明忽黯的夜空下,矮山仿佛離天際很近,近到連天邊絢爛的煙花,都似乎觸手可及。
程綰綰在一片綻放的漫天煙火之中,安靜地看著男人。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唇瓣輕啟:“這就是殿下想帶綰綰看的東西嗎?”
江訣“嗯”了聲,想說的話,來的路上打了幾遍腹稿,這時候卻又有些說不出了。
言語總是太輕,好像說得再多,山盟海誓、轟轟烈烈,也不足夠表白他的心。
兩個人對望,小太子妃的眼睛極亮,含著盈盈的微光看著他,好像在等他說些什么。
江訣心間一動,緩緩道:“其實中秋宮宴那日,孤就想放煙火給你看了。”
程綰綰眼睫眨了眨,安靜了兩瞬,輕聲地問:“……為何?”
江訣看著她,帶了兩分笑,目光卻微深:“不為何,只是覺得煙火很美,想給你看。”
程綰綰沒作聲,莫名的,心跳慢慢快了起來。
江訣牽她手,朝她走近一步,繼續(xù)說,目光更深了些:“世上所有好東西,孤都想捧來給你。”
程綰綰心頭猛地一跳,心跳瞬間加速,再慢不下來。
她有些羞臊,目光微垂,想躲開男人深深直望過來的目光。
但是又想仔細(xì)把男人眼底的東西看清楚。
她垂了一下眼,又慢慢抬起來。
江訣笑了笑,看著小妻子臉上微微的紅暈,在煙火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嬌羞得明顯。
他凝視著她,在煙火的燃放聲間隙中,他低沉認(rèn)真道:“那些瓦剌女子,孤沒有安置在西宮。”
程綰綰愣了下:“……什么?”
江訣輕輕捏捏她的手:“孤哄你的。”
程綰綰:“……”
她正想問為何要哄騙她,煙花炸響,她只能先等一等。
等這簇?zé)熁ň`開,稍安靜些,江訣道:“孤說過的話,永遠(yuǎn)作數(shù)。”
程綰綰看著他,一時不解。
“孤是說——”男人沉緩道,“江訣喜歡程綰綰,永遠(yuǎn)都作數(shù)。”
程綰綰腦子里驀地空白了一瞬。
誰料男人突然又說起這樣的話……
但是這回和之前在柳岸邊那回,又不大相同。
上回男人話起得更突然,似乎更多是被欲念裹挾,后面還一直親她……
但是今天,好像卻是隱忍的真情更多些,男人眼底雖然情濃,但欲念并不重,反倒情意真切。
程綰綰不知道說什么,只心口砰砰跳著。
男人還在繼續(xù):“孤是太子,運(yùn)籌國事,但獨(dú)獨(dú)拿不準(zhǔn)綰綰的心。”
程綰綰未說話,男人垂眸深看著她:“孤想知道,綰綰有沒有一點喜歡孤,若有,又有多少?”
這般類似的話上回男人也說過,只是上回他強(qiáng)勢親她算她作答,到底她是沒有真的回答的。
而當(dāng)下,程綰綰依舊沒有來得及作答。
男人先有點苦澀地說道:“但孤想,即便有,應(yīng)當(dāng)也不多吧。畢竟瓦剌人送上那些女人的時候,你一點在意都沒有。”
程綰綰眼皮抖了抖,眼神里閃過一絲躲閃和復(fù)雜,有些羞赧難言。
江訣繼續(xù):“所以孤哄你說,將那些瓦剌女子安置在了西宮,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有那么一點反應(yīng)。”
江訣隨即笑了:“但大約還是有一點的。不然綰綰也不會心緒不寧,還恰巧走到偏苑去,問那些瓦剌女人的事。”
程綰綰剛才心跳砰砰,這一下子聽完愣住,隨即大窘。
男人說的都是事實,她只是沒想到,男人居然都知道!
知道她暗戳戳的在意,卻不敢表明,知道她為他要有別的女人而吃醋煩惱——她現(xiàn)在終于認(rèn)識到,她是在吃醋,如此不賢德,如此的僭越。
但是她無法控制。
程綰綰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先違心否認(rèn),還是趕緊認(rèn)錯道歉,抑或是破罐子破摔,承認(rèn)錯誤并且堅持繼續(xù)犯錯。
她一時怔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江訣一直牽著她的手,這時候也看穿她的窘迫來。
他笑笑,無端覺得她這樣很是可愛:“不好意思什么,孤就是巴不得你吃醋才哄你的。”
程綰綰低頭,還是覺得窘。
江訣彎下腰來和她平視,眸色里溫柔,語氣卻認(rèn)真鄭重:“孤總以為,這世上真正的男女之情,當(dāng)是排外的。綰綰心里只能有孤一人,同樣,孤的心里也只能有綰綰一人,再也容不下別人。”
程綰綰沒聽過這樣的說法,話本子里有,但她從未當(dāng)真。
因為她所見所聽,這世上女子都是要賢德大度的,而男子三妻四妾則是正常。
她從不想那些不可能之事。
但是現(xiàn)在,男人卻對她說,他想要的情愛,就是話本子里那種。
這簡直是……是在做夢吧?
江訣看她呆住,眉眼越發(fā)柔和,但眸底很深,有深深的繾綣一點一點化開。
“孤對綰綰是真心,也求綰綰對孤真心。孤只喜歡綰綰一人,此生也只娶綰綰一人,綰綰能不能給孤一個機(jī)會,信孤一回,也給孤一點點真心?”
程綰綰是不信的,勿管男人說得多么認(rèn)真,她打骨子里就是不信的。
可是她的心卻在動搖著。
對她來說,嫁給太子做太子妃,不管男人以后如何,她都沒有別的路可選了,既然如此,她何不試著信一回,左不過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是這樣了。
這般一想,這種動搖就越發(fā)克制不住。
江訣不催,就只看著她。
程綰綰心跳如擂,好在被煙花掩蓋,男人聽不見她的緊張動搖。
小太子妃一直不說話,江訣知曉她性子溫軟,有些膽小,一日兩日,她或許不敢信他。
他雖然無可奈何,但也坦然接受。
來日方長,一回不行就兩回,一日不行就兩日三日無數(shù)日。
他既是真心,便總有打動她的一天。
江訣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正要起身。
程綰綰突然揪住他袖子。
江訣愣了愣。
程綰綰抬起眼來,軟眸看男人透出緊張。
她咬咬唇。
江訣微怔:“怎么?”
程綰綰沒說話,松開嘴唇,噘起小嘴,直接印著男人薄唇親了上去。
第149章
程綰綰不會說好聽的情話,但她也知道男人喜歡親她,所以這是她能想到的回答男人最直白也最誠懇的方法了。
江訣未料小妻子這樣親上來,軟軟的唇瓣緊緊貼著他,親得太過突然也太著急了,幾乎是撞上來的,他都有點吃痛。
更別提小太子妃自己了。
大約更痛得不行。
程綰綰確實是撞疼了,她甚少主動親男人,即便不得已親,也都是一觸即退、小心翼翼的,不像剛才那么急切。
程綰綰差點疼得出聲,但是聲音被男人薄唇堵住。
一瞬的疼之后,唇瓣又麻麻的了。
她于是軟唇就這么貼著男人薄唇,等唇瓣麻麻的感覺過去。
但是片刻還是麻麻的。
她就想退開了。
江訣今日沒想怎么她,她卻自己親上來,他嘗到滋味,頓時不肯就這么放了她了。
程綰綰剛要退,男人察覺,薄唇立馬追上來,但沒怎么用力,只輕吮著小妻子的唇瓣,帶著安撫的意味。
但男人的大掌卻牢牢嵌固在她后腰,握著她腰肢,將她按回他懷里。
男人親著她,輕輕淺淺地啄著她的唇瓣,慢慢那種微微痛又有些麻麻的感覺就消失了。
觸覺回來,程綰綰立馬就在唇瓣上感覺到了另一種酥麻,有些癢癢的,纏綿且悠長。
也不知道男人準(zhǔn)備了多少煙火,從剛才到現(xiàn)在,男人繾綣親她,煙火都還在繼續(xù)。
夜幕被照得亮如白晝,一切無所遁形,這讓被男人箍在懷里親的程綰綰有種莫名會被人看見的羞恥。
這里能看見營地,她就感覺好像營地的人也都能看見她,看見她被男人捉著腰親。
但其實隔得那么遠(yuǎn),哪里看得清。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后一簇絢爛的煙火緩緩墜落,消散在天際盡頭。
夜幕終于重新深暗下來。
程綰綰微微喘息著,伸出小手試圖抵開親不夠的男人。
江訣紋風(fēng)不動,任由她小手推他,繼續(xù)親。
又親了會兒,他才慢慢停下來,最后在她唇瓣上輕啄了一下,克制地喘息著緩緩?fù)碎_。
程綰綰不知是羞得還是被親得喘不過氣,雙頰紅透。
江訣啞聲:“怎么了?”
程綰綰嗔他一眼,什么怎么了,怎好一直這樣親個不停的。
唇瓣上濕漉漉的,被山風(fēng)一吹微微地發(fā)涼,程綰綰覺得這種濕潤的涼意怪怪的,沾染在唇上很不自在。
但她也只能忍著這種不自在,不好去舔/弄,只小聲嘟囔道:“殿下,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大鄴一到深秋天就黑得很快,十月已是冬初,天色早早暗了,但其實時辰還不算很晚。
“還早。”江訣喉結(jié)滾了滾。
山頂上月色很好,借著如水的月色,江訣看清小太子妃唇上瀲滟的水色,忍不住又要低下頭噙住她的唇。
程綰綰連忙伸出兩只細(xì)細(xì)的胳膊橫抵在兩人之間,才沒讓男人繼續(xù)沉溺。
她又羞又嗔道:“天都黑了呢。”
江訣:“……”
他語調(diào)有些懶散:“上山的時候就是天黑。”
程綰綰:“……”
程綰綰被男人堵了個啞口無言。
江訣捉開她的手臂,低頭強(qiáng)勢又親下去。
程綰綰欲哭無淚,實在拿男人沒有辦法,只能由著他欺負(fù)。
但好在這回男人沒有像剛才那般沉溺不休,很快就松開了她。
“回吧。”江訣道,把欲念強(qiáng)壓下去。
江訣牽了程綰綰,走了兩步彎腰從一旁拿了方才擱在地上的提燈,遞回小妻子手中。
程綰綰接過。
江訣抬手打了個哨,踏霄很快跑了上來。
江訣抱著程綰綰,捉著她的腰和來時一樣翻身上了馬。
兩人下山。
煙火散盡,山上就顯得格外寂靜,只有馬蹄聲踩在草地上的聲音,和微微拂動的風(fēng)聲。
程綰綰趁著坐在男人身前,男人看不見她的神色表情,這才悄悄地舔了一下唇,把唇上那種濕漉漉的感覺舔掉。
舌尖舔過唇邊的時候,她莫名地嘗到了一絲甜味。
不是那種芬香的甜味,是種淡淡的、清冷的甜味。
她說不上來。
但就莫名還挺、挺好嘗的。
下到半山腰,山風(fēng)卻吹得更頻繁,江訣把人裹在自己寬厚的披風(fēng)里,又把人往懷里抱緊了些。
“冷不冷?”他道。
程綰綰輕輕搖頭:“還好,不冷的。”
“快了,到了山下就好了。”江訣道。
“嗯。”程綰綰應(yīng)聲。
左右無話,她想起來便問道:“那些瓦剌美人,殿下沒有將她們留在西宮,那安置在哪里了?”
程綰綰多少還有點試探的意思。
江訣卻完全沒有聽出來,只抱著懷里嬌軟的身軀,填滿他懷抱,也好似把他一顆心全都占滿了,半點多余的空當(dāng)也沒有。
他道:“既是瓦剌人,自然是送回給瓦剌使團(tuán)了。”
程綰綰不解道:“這樣行嗎?殿下已經(jīng)把人收下了,又把人送回去,算不算是收回成命,朝令夕改?”
江訣一低頭,看小妻子圓圓的腦袋頂,正好看見她好奇又擔(dān)心地眨動著的長密睫毛。
他低頭,無聲無息地在小妻子發(fā)頂吻了一下,口中卻是語氣戲謔道:“孤什么時候說過把人收下了?”
程綰綰愣了愣。
她想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好像那天男人真的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把人收下的話,只是鄒公公看男人臉色,“自作主張”罷了。
反正這個“收回成命”“朝令夕改”的鍋,男人是不用背的。
“哦。”白操心了。
她哪是只操心這么簡單。
江訣胳膊一壓,臂彎把人圈得更緊,似笑非笑湊到小妻子耳邊:“怎么,綰綰是怕孤把人安置在外頭,養(yǎng)成外室?”
程綰綰:“……”
她剛才問的時候還真這樣想過。
程綰綰大窘:“綰綰沒有!”
“嗯。行。”江訣淡淡,非常敷衍的假裝相信。
程綰綰尷尬得臉都燙起來,山風(fēng)這樣涼,也吹不下來她臉上的溫度。
江訣低頭,敷衍的語氣又換了認(rèn)真,含著笑意:“孤不養(yǎng)外室。除了綰綰,孤誰也不養(yǎng)。”
*
第二日,賽馬會正式開始了。
瓦剌使團(tuán)這回來的人不少,除了庫格和另兩個使者年紀(jì)稍長,不參加比賽,剩下的都會上場。
其中還有幾個年輕人,正是身強(qiáng)體壯的時候,瓦剌人的騎術(shù)又一向極好,可以說,這場賽馬會,瓦剌人不容小覷。
賽馬會不算什么要緊,但到底是兩國之間對賽,事關(guān)兩國顏面,若大鄴輸了,未免叫瓦剌人小瞧了去,將來在邊境戰(zhàn)場上,更生出輕視覬覦之心。
所以這場賽馬會,大鄴不能掉以輕心,萬萬不能輸。
不過,在場的大鄴人都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
有太子在,大鄴怎么可能輸。
雖然今年的射柳賽太子輸了,但是顯然太子那日未盡全力。
是以,大鄴人面上都十分輕松,反正這維護(hù)大鄴顏面的擔(dān)子,是有人擔(dān)著了,他們在賽場上自也會盡全力,但畢竟沒有那么大的壓力了。
大鄴人倍感輕松的時候,瓦剌人卻都如臨大敵。
在大鄴和瓦剌的戰(zhàn)場上,這些瓦剌使者之中雖然大多沒有親眼見過,但絕對每個人都聽說過大鄴太子在戰(zhàn)場上的可怕之處。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位大鄴太子,是一尊絕對的殺神。
賽馬雖然是沒有什么危險,但是瓦剌人心頭都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種強(qiáng)大的壓迫感。
程綰綰也以為,為了大鄴的顏面,今日江訣一定會上場,大勝過那些瓦剌人,給他們一些震懾。
但是沒等男人上場,二皇子江昊就來了。
“江訣。”江昊在帳外,有些不耐。
他是被江訣叫來的。
江昊也不知道什么事,他正在檢查馬匹,等之后上場呢。
帳中,江訣換好了騎裝,玄色束身的長衣將男人身形襯托得極為欣長,玄衣上用暗金線綴出栩栩如生的龍紋,在日光下若隱若現(xiàn),宛如藏在金云后的黑龍,氣勢逼人。
“進(jìn)。”江訣道。
江昊聽他語調(diào)沉冷,帶著掌政之人獨(dú)有的居高臨下。
江昊忍不住要動氣,但礙于某些情況,他只能忍了又忍,最后把脾氣發(fā)在手上,用力一把撩開帳子進(jìn)去。
他進(jìn)帳中,正想要質(zhì)問江訣身為皇弟,為何對他這個皇兄這般頤指氣使。
還未等開口,江訣先道:“孤另有要事,今日與瓦剌人的賽馬,就交給二皇兄了。”
讓江昊能忍著怒氣的某些事,其實就是上回中秋宮宴的事。
按道理他應(yīng)該還在禁足反省當(dāng)中,不過前次小郡主生辰宴,皇帝說情開恩,江訣才默許了他露面。
而瓦剌使團(tuán)一來,未免瓦剌人對皇室眾人的關(guān)系多加揣測,以至于動些不該動的心思,江訣就暫時解了江昊的禁足。
暫時的意思就是,等瓦剌使團(tuán)一走,江昊還得接著回去禁足反省去。
原本要禁足三個月,這些時日刨去不算,后面還是要補(bǔ)足的。
不過當(dāng)下江昊已經(jīng)忘了這些,只是很詫異,和瓦剌人賽馬這么出風(fēng)頭的事,江訣自己不上,居然叫他上?!
換了別人,大*概要想江訣是不是有什么算計,與瓦剌人賽馬是不是會有什么危險。
但是江昊想的是:“江訣,上回你雖然輸給我一回,但也不至于這般短了士氣,連上場都不敢了吧?”
江訣:“……”
江訣看他一眼,眼底嫌棄,但嘴上只重復(fù)剛才的話:“孤說了,孤另有要事。”
“什么要事?”江昊用鼻子看他,覺得是他不敢上場的借口。
江訣:“……”
江訣沉了口氣,耐著最后一絲性子:“二皇兄要是不敢,孤就命人叫八皇弟過來,還來得及。”
江昊一聽,江訣竟是真的不上場了。
他立馬道:“叫江丞有什么用!他三年射柳賽里兩年都不上場,怎么可能勝得過常年在馬背上的瓦剌人!”
江昊一昂頭:“本王上就本王上,這可是你自己不上,就別怪本王搶了你的風(fēng)頭。”
江訣:“……”
江昊本來也是要上的,江訣不上,才是把風(fēng)頭讓給他。
等江昊走了,程綰綰從隔簾后出來。
適才她給男人整理衣裳,他低頭要親她,才親了下來,二皇子就到了帳子外了。
二皇子一出聲,程綰綰嚇了一跳,羞臊得不行,就連忙躲去隔簾后了。
男人卻像沒事人一樣,從容不迫,神態(tài)自若見了人說話。
程綰綰可沒這么厚的臉皮。
她這會兒出來,臉還有些紅紅的。
江訣瞧見,心中一動,勾了她細(xì)軟腰肢到懷里,又低頭去親她。
半晌才松開人。
程綰綰得了喘息,半刻才平復(fù)下來。
她才問:“殿下不去賽馬了嗎?”
江訣“嗯”了聲。
素心素蘭這時稟聲進(jìn)帳來,各自捧了兩件衣裳,四件都是女子騎裝。
一看就是給程綰綰拿來的。
程綰綰本來打算換身騎裝,等會兒男人賽馬的時候,她也自己去騎兩圈,有若風(fēng)跟著,她慢點騎,應(yīng)當(dāng)是沒事的。
江訣指了指衣裳:“挑一件。”
程綰綰道:“殿下不是有要事要辦嗎,綰綰自己弄這些,殿下快去忙正事吧。”
她是認(rèn)真說的,小臉神色端肅,江訣看得心軟,低頭又在她唇上啄了啄,卻是帶了笑。
“孤這件正事,沒綰綰不行。快換了衣裳,陪孤去辦。”
素心素蘭還在旁邊呢,如今男人是越發(fā)肆無忌憚了。
程綰綰羞臊,但拿男人沒辦法,只能紅著臉不看兩個丫頭的眼神。
程綰綰想男人的話,有些狐疑,到底什么事,還沒她不成?
程綰綰怕耽誤事,隨手便指了一件騎裝,而后看男人。
江訣掃了眼,無論哪件,小太子妃穿都是好看的。她便是披身麻袋也好看。
江訣點頭。
素蘭立馬捧了衣裳過來給程綰綰換。
程綰綰去了隔簾后換衣。
不多時換了一身騎裝出來。
是一身藤蘿紫色騎裝,鮮亮的顏色,襯得衣下的人格外白皙,又生氣勃勃。
連乖順都少了幾分,顯出俏皮來。
江訣眸色深了深,提步過去。
程綰綰如有所感,男人伸手捉她腰,她立時捉了男人的手,不許他再來親她。
又問:“殿下到底去辦什么事,需要綰綰做什么?”
江訣笑了笑,瞧她小臉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不再逗她了:“還能是什么。綰綰昨日不是說想騎馬么,孤答應(yīng)陪你騎馬的。現(xiàn)在陪你去。”
第150章
程綰綰愣了足足半刻,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
她頓時驚住:“這就是殿下說的要事正事?”
“難道不是?”江訣偏頭看她,捏了下小妻子微紅的臉。
程綰綰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男人一臉坦然的樣子。
他怎么可以把和瓦剌賽馬這樣的兩國大事棄之不顧,卻陪她去騎馬。
她什么時候不能騎馬,也不是非得今日的。
程綰綰不知道說什么好,但是肯定這樣是不好的:“殿下,我、我也不是非要今日騎馬,今日賽馬會很要緊的,事關(guān)兩國……唔!”
江訣沒等她說完,瞧她小姑娘家家,人還沒他肩膀高,盡操心些不必她操心的事。
小操心鬼。
江訣兩指一并,指背貼過去很輕地捏合了一下小太子妃叭叭說話的小嘴。
程綰綰:“……”
他松開,垂眸睨著她,唇邊浮起絲笑:“哪來這么多操不完的心。賽馬會有蜀王,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綰綰眨眨眼。
江訣笑笑:“快些。”
*
程綰綰雖然有一籮筐的擔(dān)心,但還是和男人去騎馬了。
起初騎的兩圈她還掛心賽馬會的事,但她一分心,男人就掐著她的腰抵聲到她耳邊:“又想什么?不許分神。”
迫使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回來。
漸漸馬騎得快了,程綰綰也確實分不出心神再去想別的。
男人抱著她騎了幾圈,等她找回些感覺,她就自己一個人騎了。
還是騎的踏霄。
踏霄很有靈性,程綰綰雖然還不敢騎很快,但也算能一個人騎了。
兩個人騎馬的草場靠近林場,離主營地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再加上風(fēng)聲和馬蹄聲,賽馬會那邊的聲音,這頭完全聽不見。
而賽馬會已經(jīng)開始,整個賽場里里外外都熱鬧非凡。
午時之前的賽馬會,多半是大鄴人自己在比試。
畢竟瓦剌使團(tuán)攏共就來了十幾個使者,大鄴參賽的人卻何其之多,要是這樣直接兩國比賽,那累也能把瓦剌人累死。
所以最先是大鄴人自己賽馬。
午前的上半場年輕后生居多,都是十七八的少年人,鮮衣怒馬,肆意飛揚(yáng)。
在馬場上一圈放縱馳蕩下來,雖是張狂,卻也正是少年當(dāng)時,意氣軒昂,引得不知多少少女紅了臉龐。
后半場,便是大鄴世家地位尊崇的男子上場,也不乏軍中之人和一些實力強(qiáng)勁的武將。
后半場對朝中人和瓦剌人來說,當(dāng)然比前半場更有看頭。
尤其是瓦剌人,可以趁著這個機(jī)會,看出大鄴人騎術(shù)上的實力。
快到午時的時候,瓦剌人就上場了。
瓦剌此回來的幾個使臣,在國中并不算騎術(shù)上的佼佼者,因為瓦剌也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場賽馬會。
但是瓦剌人從小多在馬背上長大,即便不是佼佼者,他們的騎術(shù)也絕是非同一般的。
這一點,瓦剌人一上場,在場的人就都看出來了。
這半場賽馬會,瓦剌人還是輸了,不過大鄴的武將也是險勝。
大鄴派出的武將自是騎術(shù)在軍中最好的,但瓦剌使者卻是瓦剌人中騎術(shù)普通的。
所以盡管贏了,在場的很多大鄴人也在暗暗心驚。
瓦剌雖是小國,但絕不可低估輕視。
午前的半場賽馬快結(jié)束的時候,瓦剌十七王子阿木彥才上場。
他不是去比試,而是先去跑馬熟悉熟悉賽場。
一同上場熱身的還有二皇子江昊和八皇子江丞兩人。
至于六皇子江偃,他性情溫和,不善此道,而七皇子江煜,他此前在豫州受的傷還未痊愈,雖然休養(yǎng)之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礙于行,但這種激烈的比試還是不能冒險的。
所以皇子之中,就只有江昊和江丞上了。
太子并沒有出現(xiàn)。
賽場旁的大鄴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江訣,都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怎么沒來?太子殿下不上場嗎?”
“應(yīng)該會來的吧,可能有什么事稍微耽擱了?”
“不來就不來唄,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和瓦剌人賽馬這種小事,哪需要太子殿下親自上場,有二殿下就夠了。”
阿木彥也在找大鄴太子的身影:“二殿下,貴國的太子殿下,不來賽一賽嗎?”
江昊:“……”
江昊心里煩,怎么誰都問江訣怎么不來。江訣不來,他來就不行嗎?
還有那些沒眼力見的,說的什么話,什么叫“這種小事不需要太子,有二殿下就夠了”。
怎么,他江昊就不如江訣尊貴了?江訣不用來,他就可以來了是吧?
這些蠢貨,怎么知道江訣是上回輸給了他,這回怕再丟臉連上場都不敢了。
江昊只恨不能把江訣畏縮不賽的真面目給當(dāng)眾揭穿,只能在心里氣呼呼地想,待會兒他要狠狠贏了瓦剌這個什么王子,讓瓦剌人都知道,大鄴蜀王是比大鄴太子還厲害的存在!
他還要讓在場的大鄴人都看看,太子江訣不敢的事,他江昊敢,而且還能比太子做得更好!
江昊下定了決心,明明是熱身賽,只是隨便跑兩圈罷了,他硬是夾著馬肚飛跑,把十七王子阿木彥和八皇子江丞都狠狠甩開,以絕對的優(yōu)勢率先跑完了全場。
阿木彥:“……”
江丞:“……”
兩人二臉困惑地回來,江昊昂頭得意:“承讓了,十七王子。”
阿木彥:“……”
比賽開始了嗎?
江丞:“……”
他有病是不是?現(xiàn)在把馬跑累死,等會兒豈不乏力?
江昊嘿嘿笑,全然沒看出江丞看傻子一樣看他的表情,還以為江丞是崇拜嫉妒他呢。
*
因入冬后天黑得早,約摸酉時一過,天就開始暗了。
所以午后時間不多,午飯眾人都是簡單對付了幾口。
很快又繼續(xù)午后的賽馬。
好在江昊的馬也是好馬,午間稍微休息,午后上場又是神氣十足。
江昊熱身的時候“大勝”一場,這時候更是勢在必得。
很快,賽馬開始。
江昊一馬當(dāng)先,一騎離弦之箭飛射出去。
賽馬的路線是從營地這處一直跑到遠(yuǎn)處的矮山山腳,而后再折返回來,誰先回來,并拿到矮山山腳下插著的旗桿,誰才算贏。
也就是說,想等后半程發(fā)力,是不可能贏得比賽的。
矮山山腳離得遠(yuǎn),那邊也有人,但不多,大多看賽馬的人都在營地這邊的場地邊圍著。
等三人全沖出去,遠(yuǎn)遠(yuǎn)消失不見,眾人的呼聲都低下來,開始屏息等待。
等了不知道多久,遠(yuǎn)遠(yuǎn)看見三人三馬縱馬出現(xiàn)在視野里。
起先離得遠(yuǎn),看不清誰先誰后,但很快,馬跑得近了,眾人便看見,還是二皇子縱馬跑在最前頭。
大鄴眾人都齊齊松了口氣。
庫格等人的眉頭卻是都皺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出來,十七王子分明沒有縱馬跑出他該有的速度。
越來越近,一直是江昊最當(dāng)前,不過和午前不一樣,這回他很難把兩人遠(yuǎn)遠(yuǎn)甩在后頭了。
尤其是瓦剌這個阿木彥,居然一直緊緊咬著他,無論他慢一些還是快一些,阿木彥始終在他身后半匹馬的距離。
江昊的臉色很不好。
三人終于沖返回來。
江昊率先回到起點,大鄴眾人都忍不住歡呼一聲。
但是,很快有人疑惑道:“半程旗怎么在瓦剌王子手里?”
聞聲,立馬更多的人注意到了這一點。
阿木彥笑道:“承蒙二殿下相讓,不然小王連半程旗都拿不到。”
江昊沉著臉,臉色難看。
他相讓了嗎?當(dāng)然沒有。
而從阿木彥一直緊咬他的距離來看,甚至是阿木彥在后半程故意讓了他,這才讓他率先跑了回來。
不是自己用實力贏下的比賽,江昊不想認(rèn),很明顯阿木彥是故意輸給他的。
江丞最后一個才回來,雖然也差得不多,但是江丞臉色也不好。
他在后頭看得更清楚,這個瓦剌十七王子騎術(shù)絕佳,分明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不然二皇兄不可能先到。
但是眼下,二皇兄這樣不說話,就更證明他“贏”得蹊蹺了。
江丞只好笑了笑道:“雖是比賽,但貴在兩國相交的情誼,輸贏自然沒什么要緊。”
江丞沒說是江昊讓了,但用來回答阿木彥剛才的話,就讓人聽起來是江昊讓的。
阿木彥也清楚,誠然一笑,沒揭穿,算是默認(rèn)了。
這時候,底下人就有些懵了:“這……雖然是二殿下先到的,但是半程旗在瓦剌人手里,這算是誰輸了誰贏了?”
賽馬會還沒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因為賽程不算很長,前后半程的差距不會拉得很大,一般來說能拿到半程旗的人,也會先跑回來。
眾人都不說話,是啊,這怎么算?
*
程綰綰騎馬正有些累了。
從營地方向過來一個人騎著馬,馬跑近了,看清是江丞。
程綰綰騎馬離他近些,因為男人不喜歡她和這位八皇子相交,所以程綰綰乍然看見他,有些不自在。
江丞勒馬停下來,沒下馬,對她笑了笑,微微點頭見禮:“三皇嫂。”
程綰綰輕聲:“八殿下。”
江丞以往會同這位小皇嫂多說幾句,惹得某些人煩躁,他就滿意了。
但是今日沒有,江丞點一點頭直接掠過了程綰綰,驅(qū)馬過去同站在樹下的男人說話。
“三皇兄。”
江訣看見他,神色有些不悅,但眉頭皺了下,很快不著痕跡又松開:“何事?”
若是沒什么事,江丞這個時候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過來,而且江丞也不知道他在這里,大概是去營帳問了鄒吉。
鄒吉既然告訴江丞,就說明江丞是有重要的事,鄒吉拿不準(zhǔn)才透露他的行蹤。
江丞道:“適才同瓦剌十七王子的賽馬,二皇兄只拿了個平局。二皇兄先折返,但半程旗被阿木彥拿了。”
江丞言簡意賅,江訣聽完就皺起眉頭來:“阿木彥拿了半程旗?”
江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方才臣弟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二皇兄能贏,絕對是阿木彥相讓了。”
“三皇兄,”江丞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驅(qū)馬回來的程綰綰,稍壓了壓聲音,“三皇兄要回去一趟嗎?”
兩人一向不對付,這個時候卻難得心平氣和。
江訣端了幾分正色。
如此是該過去一趟。
江昊有多少斤兩,他是清楚的,只是沒料到那個瓦剌的十七王子,竟還真有些本事。
程綰綰這個時候過來了。
看見兩人說話,神色都有些嚴(yán)肅,程綰綰有些不安:“殿下,是不是賽馬會出了什么岔子?”
江訣神色緩和,眼底帶了安撫:“無事。”
他走過去,接了小妻子下馬。
程綰綰落地:“殿下,若是賽馬會那邊有什么事,我們就回去吧,騎馬這許久,綰綰也有些累了。”
如今天氣正好,練騎馬不會覺得熱,也沒有那么累。
但是多少是有些疲憊的。
再加上賽馬會那邊指定是有什么事,不然八皇子怎么會專程過來一趟。
江訣看出小太子妃細(xì)心,多累未必,她是為著他的國事在擔(dān)心。
他摸了摸小太子妃圓圓的后腦勺,溫聲:“那便先回去。改日孤再專程帶你來騎馬。”
“嗯。”程綰綰乖乖點頭說好。
三人便一道回去。
江訣只騎了踏霄來,這時候回去,自然和程綰綰同騎踏霄。
回去路上,江丞又細(xì)細(xì)說了賽場上那阿木彥的騎術(shù),還有阿木彥的馬,是這回瓦剌使團(tuán)中帶來的馬,江丞覺得那馬不一般,怕和踏霄一樣,也是戰(zhàn)馬。
戰(zhàn)馬和人一樣,上了戰(zhàn)場的人身上多半會染上殺伐之氣,馬也一樣。
剛才比賽的時候,江丞就感覺到江昊的馬對上瓦剌王子的馬有些焦躁,尤其后半程被咬得很緊的時候,二皇兄和他的馬都有些亂了步伐。
三人不多時回到主營地,江丞還待要提醒江訣兩句,江訣抬手打斷他的話。
直接去了賽場。
江丞:“……”
程綰綰看他臉色,沒立馬跟上男人,擔(dān)心地問了一句:“八殿下,那個瓦剌王子真的很厲害嗎?”
江丞愣了愣。
那個阿木彥,確實是很厲害,從和二皇兄的比賽來看,阿木彥只用了至多一半的實力。
而太子射柳賽同二皇兄相爭,每年贏得卻并不多。
江丞有些擔(dān)心,江訣輸給誰他都巴不得,唯獨(dú)不能輸給別國的人。
江丞笑笑,叫人看不出他的憂慮來:“三皇嫂放心,三皇兄一定會贏的。”
程綰綰點點頭,沖他短促又感激地笑了一下,連忙去追男人的步子了。
程綰綰跟過去,男人看也沒看,伸手往后牽住了她。
這里好多人呢……
程綰綰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習(xí)慣了些,只微微有些臉紅,但旁人定看不出,因為在場的人都面紅耳赤的,全是激動得。
“殿下一定會贏的。”程綰綰小聲。
“嗯。”江訣淡聲,對接下來的比賽,顯然不以為意。
他轉(zhuǎn)頭看小妻子一眼,眸色深深,笑得有些意味深重:“下次擔(dān)心,不若直接問孤。孤能不能贏,別人說了不算。”
程綰綰眨眨眼。
他都聽見了啊……
程綰綰:“那……”
“孤能贏。”男人道。
他轉(zhuǎn)眸看她,朝她瞇了下眼睛,銳利的眸子帶出幾分笑意來:“喜歡花么?”
……什么?
男人一笑,跨步而去。
第151章
阿木彥同大鄴的賽馬一結(jié)束,庫格幾人就圍了上來。
庫格有些不高興:“十七王子,你明明可以甩開大鄴那個二皇子的,為何要故意讓他贏,你這是在丟我們瓦剌的臉!”
阿木彥神色沉定,庫格對他這般不敬,他恍若未覺,仍舊十分客氣尊敬地說道:“庫格大人,這里是大鄴,我們在大鄴的地盤上,應(yīng)當(dāng)對他們客氣一些,不該拂了大鄴皇室的臉面。”
庫格哼笑一聲,顯然不以為意:“大鄴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和我們聯(lián)姻,泱泱之國,沒有反悔食言的道理,就算十七王子你在賽馬場上拂了大鄴皇室的臉面,他們也只能咽下這口氣,并不能做什么。”
庫格這么說也并沒有錯,即便大鄴輸給瓦剌使團(tuán),也是大鄴技不如人,阿木彥又沒有使詐作弊,大鄴難道還能大張旗鼓地追究瓦剌在比賽中沒有相讓不成?
庫格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阿木彥,懷疑地看著他道:“還是說,十七王子尚未和大鄴公主成婚,就已經(jīng)愛屋及烏,忘了自己瓦剌王室的身份?”
阿木彥臉色變了變,一貫平和客氣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厭煩的神色。
但很快斂去:“我沒有這么想過。”
庫格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
庫格和幾個使者轉(zhuǎn)身離去,阿木彥獨(dú)自站在原地,看著庫格幾人離去的背影,眼底抑制不住,流露出幾分痛苦和克制的不甘。
“阿木彥。”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阿木彥迅速地平復(fù)好情緒,轉(zhuǎn)過身,見是江婉筎走了過來。
阿木彥與這位大鄴公主幾番交流下來,已經(jīng)熟悉了很多。
他友好地笑了笑:“五公主。”
江婉筎點點頭,看了一眼走遠(yuǎn)的庫格幾人。
周圍沒有別人,巡守侍衛(wèi)在稍遠(yuǎn)處,剛才庫格的聲音并沒有壓低,江婉筎聽見了幾句。
沒聽全,但大概說的什么她也猜出來了。
阿木彥見她視線追向庫格幾人,赧然笑了笑:“五公主都聽見了?讓五公主見笑了。”
江婉筎收回視線看他。
對這位比她小好幾歲的瓦剌王子,江婉筎實在提不起男女之間的心思,但因為兩人聯(lián)姻已經(jīng)板上釘釘?shù)氖拢降自谀承┝錾希瑑蓚人是應(yīng)該一致對外的。
江婉筎淡淡:“沒什么見笑不見笑,要說丟臉,我皇兄剛才才是真的差點丟了臉。”
江婉筎就是為了剛才賽馬的事才過來的,她對阿木彥道:“多謝你,還給我皇兄留了幾分顏面。”
阿木彥愣了下,黝黑的臉上隨即露出幾分坦然的誠懇來。
“畢竟二殿下是你的皇兄。”阿木彥很認(rèn)真道,“不過我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剛才公主應(yīng)該也聽到了,瓦剌有瓦剌的顧慮。”
江婉筎點點頭,心中微微動了一下。
他能考慮到她,著實讓她有些意外。
雖然他這樣說,但不管是因為兩個原因中的哪個,江婉筎都對阿木彥有了些改觀。
若是因為她的緣故,那么阿木彥能考慮到江昊是她皇兄而手下留情,她不可能不感激——事實上按照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他還不必為她考慮到這個份上。
若是后者,至少也說明阿木彥此人和庫格之流不同,不是翻臉無情的人。
此處離賽馬場有些距離,賽場那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江婉筎回頭看了一眼,對阿木彥道:“怕是太子哥哥來了。你應(yīng)當(dāng)還要同太子哥哥再賽一場。”
阿木彥點頭:“嗯,我會拿好分寸的。”
江婉筎:“……”
他什么意思?以為她叫他對太子哥哥也手下留情些?
江婉筎看他一臉認(rèn)真,張了張嘴,想說她沒那個意思,最后只嘆了口氣:“我是提醒你,切莫小看了我太子哥哥。別輸?shù)锰y看。”
阿木彥:“……”
*
雖然五公主這么說,但阿木彥到底才十七歲,雖然聰明冷靜,但多少有些少年意氣,加上他的騎術(shù)在瓦剌確實無出其右,所以阿木彥并沒有把江婉筎的提醒太放在心上。
阿木彥見過江訣,而一身騎裝的大鄴太子身上凌厲之氣更甚,威勢逼人。
阿木彥倒也不懼怕,只是看到男人胯/下高大的烏騅馬,稍微多看了一眼。
大鄴太子這匹馬恐怕和他的馬一樣,是一匹戰(zhàn)馬,氣勢這般強(qiáng)鷙。
阿木彥這才提起幾分用心。
但到底一匹馬再如何厲害,也要倚仗馭馬之人的馬術(shù),才能發(fā)揮出馬最大的潛能。
阿木彥還是十拿九穩(wěn)的。
很快,大鄴太子與瓦剌十七王子要賽馬的消息就傳開了。
原本以為太子不會上場的人,有的都已經(jīng)回帳子去了,這時候得到消息又立馬回來了。
賽場旁圍滿了人,人頭攢動。
起點處,手持短旗的侍衛(wèi)神色都有些緊繃,屏息半刻,才用力一揮甩下旗幟。
眾人只看見眼前似乎有什么一晃,甚至完全來不及看清是什么,一道殘影就飛了出去。
眾人:“……”
太快了!太快了!這和之前的比賽根本不是一個等級啊!
然而等看清,大鄴眾人才發(fā)現(xiàn),那飛一般沖出去的并不是他們的太子,而是瓦剌王子。
眾人:“……”
江訣還在原地,似乎沒察覺到侍衛(wèi)已經(jīng)揮下了旗幟。
他目光甚至不在賽場上,還看著賽場邊的看臺上。
眾人循著太子的目光轉(zhuǎn)頭,就看見了站在看臺邊上的太子妃。
眾人:“……”
程綰綰:“……”
程綰綰急都要急死了,那個瓦剌王子那么厲害,殿下怎么回事,沒發(fā)現(xiàn)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嗎?怎么還看著她?她怎么了他看著她?
程綰綰要不是礙著身份,早就急得跳起來催男人趕快去追了。
然而男人神色坦然,隔著攢動的人群,指了指頸下對小妻子道:“披風(fēng)穿好,別著涼。”
日頭漸已西斜,將晚的風(fēng)吹過來,襲來絲絲涼意。
程綰綰:“……”
她現(xiàn)在不冷,一點也不冷,她都急得出汗了!
但是程綰綰二話不說,著急忙慌胡亂把披風(fēng)系好了,然后連忙看男人,用眼神催促。
江訣笑了下。
程綰綰氣惱,他還笑!
她還來不及表現(xiàn)出生氣,賽場上男人轉(zhuǎn)眼已經(jīng)瞬間斂去笑意,突然策馬而去。
速度之快,叫眾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等回過神的時候,連背影都已經(jīng)跑遠(yuǎn)得看不清了。
不多時,兩人都不見了蹤影。
這回,大鄴眾人心里半點沒底了。
畢竟那位瓦剌王子先出發(fā)那么久,雖然前后加起來,也只是一句話的工夫,但是這么點工夫,對賽程來說,已經(jīng)是至關(guān)重要的時機(jī)了。
這場賽馬,恐怕大鄴是要輸給瓦剌了。
看臺上,帝后在,江昊江丞幾人也在。
江昊神色有些復(fù)雜,江丞亦然。
而大家面色也都有些擔(dān)憂,反而是江婉筎,卻是不怎么擔(dān)心。
她不知道為什么,太子哥哥若是嚴(yán)陣以待,她反而擔(dān)心,可是像這般輕視隨性,她反而心里覺得太子哥哥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賽馬的賽程并不算很長,但營地眾人卻都覺得這回的等待格外的漫長。
終于,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有兩道快影疾馳而來。
眾人略微松了一口氣,看來太子殿下沒落后太多。
遠(yuǎn)處,阿木彥幾乎將馬鞭甩出了殘影,他現(xiàn)在是領(lǐng)先的,可是他領(lǐng)先的距離正在一點一點被縮短。
無論他騎得多快,身后的人都在無聲無息地追上來,如同此刻遠(yuǎn)天邊吞噬日色的夜幕,不聲不響又不可抗拒。
就如同上一場,他追趕大鄴二皇子一樣。
不同的是,上一場他只是保持,而這一場,身后的人卻在不斷地蠶食他微弱領(lǐng)先的距離。
阿木彥有些懊惱,他原本或許不會輸?shù)摹?br />
雖然大鄴太子騎術(shù)確實遠(yuǎn)超他的預(yù)料,若真比試,他確實沒有把握能勝,但是剛才賽馬開始的時候,大鄴太子遲遲沒有出發(fā)。
那片刻的工夫,應(yīng)當(dāng)完全足夠他領(lǐng)先跑完了。
可是,阿木彥那時怎知大鄴太子這般厲害,跑出很遠(yuǎn)發(fā)現(xiàn)人沒有跟上來,他自然疑心是自己看錯了旗幟,早出發(fā)了。
阿木彥就又勒馬慢下來,等了等。
這一慢,江訣陡然疾馳趕上來的時候,阿木彥就來不及策馬了,反讓江訣后來居上。
而現(xiàn)在……
眾人都凝神等著,等兩人越來越近,眾人便看見跑在當(dāng)先的是瓦剌王子。
大鄴人雖然憋屈,但又想太子晚出發(fā)那么久,竟然還趕上了這么多,也算了不起了,可見若是一同出發(fā),太子定是能勝的。
而瓦剌庫格等人的臉色就極其不好了。
十七王子在瓦剌是最出色的騎手,而剛才始一出發(fā),庫格等人就看出來這回阿木彥沒有留手相讓。
瓦剌使者以為阿木彥是必贏的,畢竟大鄴太子還耽擱了片刻才出發(fā)。
可是現(xiàn)在,大鄴太子居然趕上來了!
而瓦剌人看得仔細(xì),他們熟悉騎術(shù),目力也不錯,看出來就連瓦剌領(lǐng)先的那一點距離,也在逐漸地被大鄴太子縮短。
大鄴人笙歌曼舞、紙醉金迷,居然在馬背上能勝過他們瓦剌最出色的騎手,這怎么可能?!
這個大鄴太子,難道當(dāng)真不是人?!
瓦剌人心中驚疑,而轉(zhuǎn)瞬之間,兩人已經(jīng)馳騁回來。
幾乎是同時,兩匹馬一起沖過了終點。
大鄴人本來以為輸定了,誰知居然又跑了個平局。
這回的平局和上回可不一樣,這回大鄴人都給高興壞了,踏霄一沖過終點,大鄴人只愣了一瞬,就齊聲歡呼起來。
看臺上的程綰綰也大大地松了口氣。
若是太子輸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畢竟是因為她才耽擱了男人出發(fā),雖然不是她故意,但若輸了,必定有人要怪她的。
還好男人沒輸。
“快看,太子殿下手中拿的是半程旗!”有人回過神來,終于發(fā)現(xiàn)了。
人群里立時驚呼一片。
明明太子更晚出發(fā),方才又是好險才趕上和瓦剌王子一同抵達(dá)終點的,那怎么半程旗會在太子殿下手中?
這是怎么回事?
程綰綰聽見了人群里的議論聲,她也看過去。
她看見了男人手里的半程旗。
不僅如此,還有另一樣?xùn)|西。
好像是……花。
“喜歡花么?”男人方才的話驟然在耳邊回響起來。
程綰綰瞬間瞪大了眼睛,心口無端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第152章
眾人都只注意到太子手中拿了半程旗,都在奇怪,只有程綰綰注意到了男人手里的那一簇花。
下了馬,江訣對這個比賽結(jié)果并不意外。
阿木彥卻是有些難以接受,久久看著江訣,神色復(fù)雜。
江訣將半程旗隨手丟給一旁侍衛(wèi),對沉默不語的阿木彥道:“甚巧,孤與十七王子又賽了一場平局。”
阿木彥一臉復(fù)雜地看他,半晌才克制住心中的駭然,回道:“……太子殿下騎術(shù)超絕,是殿下相讓了。”
阿木彥剛才心中不甘,但是這會兒已經(jīng)稍微冷靜了些。他說的話是心里的真心話,沒有半點的虛偽客套。
他是個坦蕩的人,想贏但也輸?shù)闷稹?br />
剛才的比賽,阿木彥現(xiàn)在冷靜下來細(xì)想,就知道自己贏不了這個可怕的男人。
阿木彥看向男人手里拿著的那一簇花——
前半程,因他的遲疑,大鄴太子趕上了他,甚至后來居上超過了他。之后他一直奮起直追,可是一步慢步步慢,還是被甩開了一段距離。
半程旗先被大鄴太子奪走,而他趕到的時候,男人卻下了馬。半程旗是插在地上的,縱馬過去很容易就能拔起來,而后只需要調(diào)個頭拿著半程旗回去即可。
但是男人卻下了馬來。
阿木彥就看見,大鄴太子手里多了一簇花。大鄴太子應(yīng)當(dāng)是下馬去旁處摘花去了。
阿木彥當(dāng)時的心緒就像現(xiàn)在一樣復(fù)*雜,他不知道他是該惱怒大鄴太子不尊重他這個對手,如此輕視他,還是該高興大鄴太子這般大意,給了他反超的機(jī)會。
阿木彥來不及猶豫,趁著男人還沒上馬,掉頭揚(yáng)鞭策馬飛奔折返。
起先,阿木彥一路狂奔,但是后頭沒有馬蹄聲追上來的聲音,他于是居然第二次犯了錯誤,再次心生猶豫。
一來是考慮對方大鄴太子的身份,二來,他也確實憤懣,為何大鄴太子對待這場比試如此的不認(rèn)真。
就是這一猶豫,有靈性的馬和主人是心意相通的,通過韁繩,馬能感覺到主人的遲疑。
于是,阿木彥的速度慢了下來。
大鄴太子很快追了上來。
阿木彥回神,再回全力策馬,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被逐漸追回。
這才有了最后的這個結(jié)果。
阿木彥不得不承認(rèn),他確實低估了大鄴人的騎術(shù),大鄴太子身處朝堂,久坐京中,都能有這般可怕的實力,不敢想在大鄴的軍隊之中,是不是還有更多的比大鄴太子更厲害的人物。
不僅是阿木彥,庫格等人看完賽馬,心中也起了同樣的畏忌。
而讓阿木彥更在意的是,他明明可以贏的,卻在賽場上瞻前顧后,竟兩次犯錯,給了對方后來居上的機(jī)會。
阿木彥著實懊惱。
相比江訣的云淡風(fēng)輕,似乎一切早在掌握,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阿木彥顯得要沉默得許多。
江訣沒再說什么,對比賽結(jié)果也沒有十分在意,叫人牽了踏霄回去,便和阿木彥一同返回看臺。
走出激動的人群,江訣才看向身側(cè)少年:“十七王子騎術(shù)過人,若真較量,孤也沒有把握一定勝你。”
阿木彥愣了愣,回神看他。
他苦笑了下:“殿下何必過謙,小王輸?shù)闷稹!?br />
江訣笑了下,目光意味深長:“有時候,兩者較量,絕對的實力固然重要,但若能看清對手,也許許多事都會事半功倍一些。”
阿木彥一時沒明白。
江訣掠過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跨步離去。
阿木彥落在后頭,好半刻,突然悚然一驚——他那兩次猶豫,并非全是他自己犯錯,而是大鄴太子根本算準(zhǔn)了他的行事和顧慮,故意引他自亂陣腳的!
阿木彥腳步滯住,看著大步走遠(yuǎn)的男人,渾身竟起了一層寒意。
多可怕,比起這個男人的騎術(shù),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更讓人感到害怕!
江訣沒再回頭看這位瓦剌王子一眼,直接回了看臺。
江煜高興至極:“三皇兄你太厲害了!我們都以為要輸了,沒想到居然贏了!還贏得這般大快人心!三皇兄居然還有時間去摘花,這可真是狠狠打了瓦剌人的臉!”
從結(jié)果來說,江訣不算贏,但是他晚出發(fā),回來卻拿到了半程旗,還摘了一簇花,卻還能和瓦剌王子同時回來,這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種碾壓。
帝后和江偃江煜都十分高興,只有江昊和江丞的臉色有些復(fù)雜。
尤其是江昊。
從剛才來看,江訣的騎術(shù)遠(yuǎn)比以往射柳賽上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還要厲害許多,可是每年的射柳賽,他都只是表現(xiàn)出和他們差不多、只略勝一二籌的水平。
江昊現(xiàn)在很難堪。
不止是他和瓦剌人剛才的比賽,還有今年端午的射柳賽,他贏了江訣一回,高興了一整天,可現(xiàn)在來看,他分明贏不了江訣。
那今年射柳賽的這個贏家,還不成了笑話嗎?
江昊現(xiàn)在恨不得把壽陽的柳樹全拔光,最好所有人都失憶,忘了他贏過射柳賽的事情。
旁人各有各的想法,只有程綰綰,腦子里有些空,只眼神看著男人手里握著的那簇花,耳邊也只有她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剛才她完全沒明白男人問她喜不喜歡花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了。
江訣過來,把花遞給她:“喜歡么?”
他動作很隨意,如同只是日常出門回來,從路邊摘了幾朵花帶給她。
程綰綰訥訥地伸手接。
是一簇小白菊。
這個時節(jié)實在沒什么別的花了,菊花傲霜,倒是開得沉默又頑強(qiáng)。
江訣覺得,小太子妃就像這些小白菊,干凈純潔,看起來小小的、嬌弱不已,卻能在寒霜之中堅韌地綻放。
“不喜歡啊?”小太子妃訥訥的不說話,江訣低下腰,輕哄地問。
程綰綰回神,看了男人一眼,又看手中的小花:“喜歡……”
江訣笑笑,摸摸她腦袋。
程綰綰乖乖讓男人摸,但她心里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歡,總之就是看到男人拿著花回來的那一刻,竟覺得西沉的日頭打在他身上有些耀眼。
而她的心跳得很快。
對男人來說似乎這只是一件舉手之事,他眉眼如此溫和尋常,但是程綰綰心里半是蕩漾,又實在覺得這事有失分寸。
畢竟事關(guān)和瓦剌的比試。
程綰綰小聲開口:“殿下這樣實在太冒險了,若是……”
小操心鬼又開始操心了。
江訣心底好笑,打斷她:“孤上場前跟你說了什么?還記得么?”
程綰綰:“……”
她慢吞吞道:“殿下說會贏……”
“那孤贏了沒有?”
“……”程綰綰噎了下。
在眾人眼里,江訣確實是贏了,雖然不是規(guī)則上的那種贏。
程綰綰氣悶,小小聲道:“明明是平局嘛,也不算全贏……”
江訣:“……”
江訣氣笑了,作勢轉(zhuǎn)身就要走:“行,孤去找那阿木彥再比一場。”
他說著真要走,程綰綰連忙抓住男人的衣袖:“殿下!”
江訣暫停動作看她:“若是在綰綰心里孤不算贏,那孤就不是贏。”
程綰綰著實被男人拿捏住了,哪能放手讓男人再去比一場,那瓦剌還不被氣死,畢竟剛才被碾壓成那樣了,還要再來一次。
程綰綰噘著嘴只得道:“殿下贏了,在綰綰心里殿下也贏了,這樣殿下滿意了吧。”
江訣笑了下,雖然小太子妃有幾分勉強(qiáng),他也作罷了,轉(zhuǎn)身回來牽住小妻子的手。
程綰綰一手捧著小白菊,一手被男人牽住,一抬頭,才發(fā)覺看臺下好多人都看著她。
程綰綰:“……”
眾人方才都沒察覺江訣手里還拿了花回來,現(xiàn)在才注意到,就看見太子直奔看臺,將比賽途中順道摘的花——也可能是專程摘的,忙不迭送給了那位小太子妃。
眾人:“……”
他們在這里緊張擔(dān)心,結(jié)果太子自個兒閑情逸致得很,比賽跟踏青似的,還摘了把花回來,哄太子妃開心?!
眾人只想翻白眼。
也有覺得驚奇的,太子何其暴戾的人,如今竟也行起這般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事情來了。
太子這是轉(zhuǎn)了性了,終于知道女人的好處了?
又有人想起之前大公主府小郡主的生辰宴,太子那日早早下朝,等在大公主府門口,親自接了太子妃,牽著人進(jìn)去的。
如此看來,他們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轉(zhuǎn)了性子了。
太子殺伐果決,文武皇皇,從政治上說,將來絕對會是一個睥睨天下的帝王霸主。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子此人性情太過冷酷,沒有半點溫情。
即便誰家女兒能嫁入東宮,一個不慎觸怒君容,說不定就是禍連家族的倒霉事。就算運(yùn)氣好得些恩寵,太子冷面無私,也不會因此偏袒了誰去。
得不到好處,但可能有壞處,這樣的事,傻子才去做。
但是如今來看,太子有些不一樣了。
至少這樣哄小姑娘的事,從前那個殺伐狠戾的太子可不會做。
一時間,有些人的心中,不免暗暗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第153章
天色徹底地暗了。
賽馬會結(jié)束,白日的激烈喧囂過去,這時候眾人都有了些疲倦,營地和夜色一樣稍許安靜下來。
晚飯不是宮廷膳,普通宮廷菜式露天擺在外頭容易涼,草場溫度又低,少不得有人吃了肚子要不舒服,索性點了篝火,架了鐵架,烤了牛羊吃。
羊還好,大鄴不得隨意宰殺耕牛,所以牛肉在大鄴是極希貴的食材。一般只有皇室和有些世家貴族,會在太常寺和族中莊子上養(yǎng)一些肉牛。
養(yǎng)的也不多,多是用來祭祀宗祖用的。
牛羊肉一烤,香味飄滿了營地,氣氛又熱鬧了起來。
程綰綰也沒吃過牛肉,聞著是很香的,雖然烤架子隔得遠(yuǎn),香味還是飄了過來。
瓦剌使團(tuán)同大鄴皇室圍坐一處,有隨行宮人去片下了烤好的牛羊肉,先奉給了皇帝和皇后。按規(guī)矩道理,接下來該片肉奉給作為尊客的瓦剌使團(tuán)。
再才輪到大鄴皇室其他的人。
但是,宮人給帝后片了烤肉送來之后,江訣看小妻子望著烤架那頭,雖然她面朝前方,坐姿端莊,但是她微微斜看烤架那頭的眼神還是沒瞞過江訣。
江訣好笑,這小饞貓,饞蟲被勾出來了,還端著呢。
其實她不用顧慮這么多的,怪累的。
江訣心底嘆口氣,抬手招了宮人。
江訣在大鄴的地位非比尋常,一個掌政十年的太子,雖然不是名義上的皇帝,但是其實也就只是差一個名義而已了,別的什么都有了。
宮人豈敢怠慢,先不管瓦剌使團(tuán)了,又給太子片好了肉送來,再才去侍奉瓦剌使者。
瓦剌人并沒有什么意見,因為在他們眼里,本來忌憚的就不是大鄴皇帝,而是大鄴太子。
皇帝和皇后也沒什么不滿,只有江昊對此義憤填膺。
但是江昊暫時不想再在人前引起注意了,所以只在心里罵罵咧咧了一通,表面上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宮人片好肉送來,奉到江訣條案上,正對江訣面前,奉完低眉順眼地退下。
江訣看也沒看,一邊同皇帝說話,聽皇帝說今日賽馬場上表現(xiàn)好的世家子弟和青年才俊,一邊不動聲色,推了盛放著烤肉的小碟,推到了身旁小太子妃面前。
程綰綰看著一碟子冒著熱氣片好的肉片推到她面前來,她愣了愣,轉(zhuǎn)頭看男人。
男人沒看她,偏著頭正在和皇帝說話,只留高大的身形和一半鋒利的側(cè)臉給她。
程綰綰心口微微跳動了一下。
從出生起,在程家從小到大,她永遠(yuǎn)都是受委屈的那一個,從沒享受過任何的偏愛,如今,上天卻好像是要把她過去未曾得到過的一切,通通都彌補(bǔ)給她。
程綰綰既心動,又受寵若驚。
受委屈慣了,得到偏愛的時候,她第一反應(yīng)不是高興,而是惴惴不安,生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眼底赤/裸/裸輕賤著,說她不配得這一切。
就如同此刻,她看完男人,連忙看周圍其他人的反應(yīng)。
好在根本沒有人注意她。
程綰綰這才松了口氣,真真切切地歡喜起來,美滋滋地吃烤肉。
片下來的肉要趁熱盡快吃掉才好,所以一次片的不多,程綰綰很快吃完了。
她沒好意思找男人再要。
但是男人明明沒看她,卻好像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似的。她才吃完,男人就頭也沒回地拿了空碟過去,輕叩了一下條案。
身后鄒吉會意,立馬拿了空碟去給程綰綰片新的肉去了。
程綰綰有些呆。
她又看男人,這回看得久了一些。
烤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舞伶來了,圍著篝火跳舞。
篝火舞原本就是從瓦剌傳來的,這回瓦剌使團(tuán)來大鄴,鴻臚寺專程為他們安排了舞曲,算是一種特殊的禮待。
無論瓦剌人這回來心里藏有什么算計,在看到篝火舞的時候,瓦剌使者們都還是十分高興的。
身處異國他鄉(xiāng),能看到自己國家的舞,怎么說都有一種親切感。
篝火舞一上場,草場就更加熱鬧了。
瓦剌使團(tuán)明顯也很高興,甚至還有幾個年輕的使者,一同加入了進(jìn)去,與舞伶一同起舞。
在瓦剌,舞伶并不輕賤,與舞伶一起跳舞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大鄴的貴族中雖然有些人看輕這些獻(xiàn)舞的伶人,但少年少女們一向喜歡熱鬧,再說篝火舞和尋常舞姬獻(xiàn)的舞不同,就是要熱熱鬧鬧的才有那種氣氛。
所以,倒也有不少大鄴人一起加入了,就像之前端午的篝火舞會一樣。
除了烤架左近,其余的篝火旁好不熱鬧。
兩國人在這一刻,群情歡洽,其樂融融,似乎之間并沒有那么多的利益糾葛和爭端。
那邊的熱鬧,同樣也吸引了程綰綰這邊人的注意。
江婉筎也在席上,但是這回她沒有像端午時那樣,興致勃勃地去湊熱鬧。
倒是江煜有些蠢蠢欲動。
很快坐不住,也混過去了。
除了江婉筎和江煜,皇室眾人到底還是穩(wěn)重的人多,再沒人動了。
程綰綰對那邊的熱鬧也有些向往。
她在程家住在冷冷清清的青竹院艱辛長大,可能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向往什么,比如偏愛和熱鬧。
不過這回沒有五公主叫她一起去,程綰綰自矜身份,是斷不會過去的。
她便只是看著。
看了許久。
江訣察覺她的目光。
看的實在太久,江訣轉(zhuǎn)回來,微微低下頭:“怎么了,想去?”
他語調(diào)很溫和,帶著縱溺。若是她想去,他便吩咐鄒吉,讓昌樂過來陪她去。
程綰綰搖搖頭:“沒有呢,我只是看看。”
程綰綰只是怕男人太縱著她,再說她一個人去也不自在,所以就說只是看看。
但她沒想到這句話萬萬不該說。
江訣聽她說罷,就朝遠(yuǎn)遠(yuǎn)的篝火堆看了一眼。
除了熯天熾地的篝火,另外一眼就能叫人看見的、且吸引人目光的,只有跳舞的舞伶。
尤其男的。光膀子的。
之前這些男舞伶還穿著開襟小褂,那是端午,現(xiàn)在瓦剌人來了,瓦剌的篝火舞,跳舞的男伶確實是不穿上衣的,眼下他們光著膀子正跳得熱火朝天。
江訣:“……”
江訣看了身側(cè)的小妻子一眼。
他承認(rèn),那些男舞伶孔武有力,渾身精壯高聳的肌肉,是他比不過的。
但是未免也太壯了些,她喜歡那樣的?
江訣不相信,但是心里又不痛快。
“好看?”他過了會兒問。
程綰綰點頭:“嗯,好熱鬧呢。”
江訣心里更不痛快了。
程綰綰說完,發(fā)覺身旁男人沒有說話,回應(yīng)她的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她這才覺得不對勁,回過頭來,男人垂目正看著她,深徹的漆眸里,有股幽幽的晦暗壓下來,莫名的有點……有點哀怨?
程綰綰愣了愣,想到篝火堆旁的場景,腦子里快如閃電地劃了一下,幡然醒悟過來。
他想到哪里去啦,以為她又在看光膀子的男人嗎?
等等……什么叫“又”?
上回她也不是專門在看光膀子好吧!
程綰綰有點氣呼呼,嗔了男人一眼:“殿下想什么呢,我只是看熱鬧,沒專門看誰。”
“嗯。”江訣敷衍,幽幽看她,不信,“那綰綰怎么知道孤在想什么。”
程綰綰張了張嘴,一時語結(jié)。
她怎么不知道,他眼睛里的醋意都快溢出來了好吧。
程綰綰耐心解釋:“真的沒有。我就掃了一眼,沒多看,只是有點好奇,這么冷的天,他們不冷嗎?”
江訣心里酸溜溜的,她還關(guān)心那些光膀子冷不冷了,她真操心吶。
“他們豈會冷。”江訣瞥她一眼道,“有篝火,還有那么多熱切的目光,冷不著他們。”
程綰綰:“……”
話里有話是吧?
程綰綰無奈:“殿下,我真沒有看他們。”
江訣淡淡,點了下頭,一副樣子不置可否。顯然還是在意。
程綰綰沒法子,雖然氣,但也擔(dān)心男人真的在意當(dāng)真。
她緩了語氣,軟軟同男人道:“殿下,真的沒有看,綰綰不喜歡那樣的,壯實的像牛一樣,瞧著就嚇人。”
江訣勉強(qiáng)看了小妻子一眼:“真不喜歡?”
程綰綰用力點頭,一臉的誠懇就只差當(dāng)場指天發(fā)誓了。
江訣勉強(qiáng)信了一點,醋溜的聲音緩和幾分,但還是低聲喑啞地問:“那綰綰喜歡什么樣的?”
程綰綰:“……”
程綰綰愣了愣,瞬間臉紅。
這她怎么好說。
江訣目光幽幽看她,仿佛她不回答,他今日就不罷休了。
程綰綰沒有辦法,又怕叫人聽見,往男人身上靠了靠。
她低聲道:“綰綰喜歡、喜歡殿下這樣的。”
江訣挑唇笑了下,但瞬間又?jǐn)科鹆诵σ狻?br />
小妻子抬眼望過來的時候,他繼續(xù)端著幽暗的目光看著她:“喜歡孤這樣的?”
程綰綰點頭,微微臉紅。
江訣克制住嘴角,眼皮一垂,往下看了一眼問道:“孤是哪樣,綰綰知道?”
程綰綰:“……”
程綰綰瞪大眼睛差點退避三舍。
雖然男人目光是在看他自己身上,但畢竟那一眼很快,程綰綰下意識差點以為他看的是……
程綰綰的臉紅得快能滴出血了,好在火光打在人臉上也是紅紅的,旁人并看不出端倪。
程綰綰羞惱,不想理會他了:“殿下真討厭!”
她惱起來,一點唬不住人,連生氣都是嬌蠻可愛的。
江訣從背后暗暗攬住小妻子的腰,終于不再忍著笑意:“怎么,孤說錯了?綰綰可從未像剛才打量別人一樣,好好打量過孤。”
她都說了沒打量光膀子的!
程綰綰掙了下。
江訣箍得更緊,叫人動彈不得:“孤醋了,今晚回帳,綰綰必須要好好看看孤才行。”
第154章 (捉蟲)
這還是在和瓦剌使臣同席的時候,周圍還有那么多人,身后還有鄒公公……
他怎么說話這般沒有顧忌?
程綰綰羞得臉紅,不知是她想歪了,還是男人話中的意思本來就不清白。
程綰綰沒法接這話,悶悶噘嘴,小手伸下去掰,把男人捉著她腰的大掌給撥開了。
然后趕緊和男人拉開距離。
“……”
江訣默了下,隨即好笑。
再怎么躲著,兩人席位在同一張條案前,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程綰綰當(dāng)然也知道躲不開,但這是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他不許在大庭廣眾之下再說這般的孟浪話了!
雖然是小太子妃躲不開,但江訣沒再追著小妻子逗弄。
含笑看了她會兒,收回目光,先應(yīng)付宴席上的場面。
夜色越深,外頭更冷了。
篝火舞跳完,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等篝火都燒得差不多的時候,這場宴席就算是結(jié)束了。
帝后先行離去,瓦剌使團(tuán)也回他們的營帳。
其余眾人都陸續(xù)散去。
侍衛(wèi)巡防江訣早已安排好,牽著小太子妃回太子營帳。
路上正巧碰到鴻臚寺卿和另幾個官員。
江訣停了步子,想到什么,讓小太子妃先回去了。
程綰綰沒多想,乖乖先走。
等小妻子走遠(yuǎn),江訣看著面前朝他行完禮的幾個朝臣,面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太子冷酷,素日像座冰山。
這一笑,沒讓幾個朝臣感到高興,反而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總覺得太子這笑別有深意,甚至暗藏殺機(jī)。
幾位朝臣齊齊打了一個寒顫,尤其是鴻臚寺卿。
鴻臚寺主要負(fù)責(zé)這次接待瓦剌使團(tuán)之事,鴻臚寺卿生怕是他管轄的事出了什么紕漏。
一時膽戰(zhàn)心驚。
“鴻臚寺卿。”江訣果然點他。
“臣、臣在。”鴻臚寺卿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訣仍舊笑著,笑意甚至更深了深。
但其余幾個朝臣卻覺得這笑越發(fā)詭異,紛紛悄然和鴻臚寺卿拉開了一點距離。
天爺啊,可千萬別牽連到他們!
鴻臚寺卿:“……”
江訣繼續(xù)微笑:“這回接待瓦剌使團(tuán)的差事辦得不錯,尤其是今日。聽說今日的篝火舞是你叫親自盯著排演的?”
鴻臚寺卿一聽是夸他差事辦得不錯,頓時松了口氣,忙點頭:“是微臣盯著辦的。”
江訣笑意更深,眸底卻深不可見:“很好。”
鴻臚寺卿:“……”
怎么背后突然有點發(fā)涼?
“差事辦得好,自當(dāng)有賞。”江訣幽幽道,“鄒吉——”
“奴婢在。”
“傳孤的旨意,賞鴻臚寺卿白銀百兩,錦緞十匹。鴻臚寺卿近日操勞,特著在家休沐三月,三個月后再上朝。”
多、多少?!
三、三個月!?
前面的還好,鴻臚寺卿聽完還高興,可最后這句,不止是鴻臚寺卿,其余幾個朝臣聽完,也俱都瞪大了眼睛。
賞賜就不說了,休沐三個月算怎么回事?
要是特準(zhǔn)休沐一兩日、三五日,那是正常,可是一休就休三個月,這到底是賞賜還是要罷他的官?!
鴻臚寺卿懵了,這是怎么了?
他鼓起勇氣看了太子一眼,太子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鴻臚寺卿:“……”
背后又是一陣涼。
鄒吉:“大人還不謝恩?”
鴻臚寺卿回神,趕忙謝恩。
鴻臚寺卿謝完恩,江訣再沒說什么,徑直回去太子營帳。
留下原地鴻臚寺卿等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鴻臚寺卿才頂著一張哭笑不得的臉,苦哈哈地開口:“諸位大人,殿下這到底……到底是賞還是罰啊?”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說話。
反正休沐三個月可不像是賞。
旁幾個官員生怕牽扯到自己,忙道時辰不早匆匆告辭離去。
鴻臚寺卿:“……”
這、這到底是怎么了?這兩日一切順利,也沒出什么岔子啊!
*
鴻臚寺卿回去百思不得其解,程綰綰這頭,倒是已經(jīng)安然準(zhǔn)備沐浴。
在草場沐浴不怎么方便,但給太子妃準(zhǔn)備的自是盡量周全。
熱水才備好,江訣就回帳了。
程綰綰剛寬下外裳,她還以為男人是要與人商議政事,應(yīng)當(dāng)沒那么快回來,所以打算自己先沐浴。
誰想回來得這么快。
程綰綰衣裳脫到一半,一時不知怎么好。
江訣轉(zhuǎn)過屏鄣來,與小太子妃四目相對。
江訣很快勾唇笑了:“要沐浴了?”
程綰綰莫名覺得男人的笑有些深味,咬了一下唇,低低“嗯”了一聲。
江訣走過來:“一起?”
程綰綰瞪大杏眸,詫然。
江訣笑著,目光繾綣又溫和,正經(jīng)地解釋:“草場弄熱水很麻煩,一起洗省事些。”
程綰綰看著他,杏眸持續(xù)睜得圓圓,一直到男人走過來牽住了她。
她似才回過神,整個人極輕微地顫了一下,尤其是被男人牽住的指尖。
江訣看她如此緊張,緩聲又道:“若綰綰不喜歡也沒事,等會兒孤洗的時候,綰綰再進(jìn)來仔細(xì)看。”
程綰綰詫然抬眼看他一眼,才想起來剛才席上男人說的話。
她沒太當(dāng)真,以為他只是故意逗她,沒想到他還真計較……
江訣笑意深深。
程綰綰就這么和男人對視,約摸對視了兩息,她率先垂目躲開了目光去。
雖說是有些緊張,但她倒也不抗拒的……
昨日在矮山上,把什么話都說開了,程綰綰心里既然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當(dāng)然就不能再和以前一樣束手束腳。
程綰綰緊緊抿著唇思考了一會兒,把自己給說服了。
他們早就是夫妻了,有些親密的事情早就該適應(yīng)了,哪能一直像之前那樣的。
程綰綰低低“嗯”了聲。
江訣怔了下。
他抬手正撫著小妻子柔順的發(fā)尾,剛才說的話,雖然有三分認(rèn)真,但七分仍是縱著她,她若實在不喜歡,他還能舍得強(qiáng)迫她不成。
江訣沒想到小太子妃會答應(yīng)。
他瞬時有些驚喜。
昨日在矮山上說的那些話,是不是有一點觸動了她,讓她肯信一點他?
江訣順勢攬住人,勾到懷前低頭看她:“是答應(yīng)同孤一起沐浴,還是答應(yīng)待會兒去仔細(xì)看孤?”
程綰綰被問得羞恥,但還是回答了,語氣有點羞惱:“是同殿下一起沐浴……殿下要綰綰看,是殿下還在計較那些舞伶不成?”
江訣發(fā)覺,從矮山上回來之后,小太子妃似乎哪里變了一點。
以前她從不對他這般嬌嗔的,便是不高興,也只是噘著小嘴不說話而已,從不和他斗嘴的。
今日從在席上開始,她說話明顯顧忌少了許多。
似乎是……對他敞開了一點。
江訣心底歡喜,面上也止不住露出笑意:“當(dāng)真?”
程綰綰不想再把羞死人的話說第二遍,羞惱道:“難道綰綰還敢欺君不成?”
江訣笑了。
帳內(nèi)伺候的人都默默退了出去,江訣低頭,給小太子妃繼續(xù)寬里衣……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兩個人才結(jié)束。
倒沒發(fā)生什么,只是男人非要抱著她給她洗,程綰綰不許,兩個人拉扯了半天,最后還是抵不過男人。
可是一旦任由男人幫她洗,很快氣氛就不對,程綰綰都不敢低頭看,光是不小心碰著,就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好幾回。
最后男人克制不住,把她拉進(jìn)懷里親了會兒,怕再繼續(xù)水涼了她會著涼,這才放過她。
程綰綰終于脫身,才松了口氣,男人跟著過來,又欺身/下來,將她壓在榻上繼續(xù)親她。
程綰綰:“……”
許久,江訣有些難以自制,怕繼續(xù)親下去要克制不住,才停了下來。
程綰綰已經(jīng)被男人親得暈暈的,面色潮紅,軟唇瀲滟如水。
“睡吧。”江訣抱她,溫和的聲音略微喑啞。
程綰綰微微地喘息著,聽身側(cè)的人呼吸也很重。
程綰綰慢慢平復(fù)著,心里一時轉(zhuǎn)過許多念頭。
莫名的,她居然有點失望,怎么親著親著,他就停下來了呢,她又沒說不能繼續(xù),再說她方才明明回應(yīng)了的……
過了會兒,程綰綰心跳不那么快了,但是身子始終有點熱,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小幅度調(diào)整動作,動來動去,怎么都不舒服。
“殿下?”她小聲出聲。
江訣沒立馬應(yīng)聲,過了兩息,才應(yīng)她:“叫夫君。”
程綰綰:“……夫君。”
“嗯。”江訣攬緊她,“怎么了?”
程綰綰偎在男人懷里,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半晌,她才聲如蚊蠅地問:“殿下……是不是很難受?”
江訣:“……”
她不是那個意思吧?
江訣:“……什么難受?”
程綰綰:“……”
糾結(jié)半晌,程綰綰實在說不出,只能伸手順著男人肌腹往下,飛快地碰了一下,又飛快地收手。
“……”
江訣要瘋。
她還碰?
“……”江訣深呼吸,勉強(qiáng)壓制住身/下的叫囂。
“……無妨。”江訣克制道。
程綰綰咬唇,慢慢地動了動,頭靠進(jìn)男人懷里,聲音又輕又低:“殿下,綰綰可以……”
江訣:“……”
他真要瘋。
“綰綰……”江訣閉眼,深呼吸,再深呼吸,“……這里不行。”
程綰綰:“……”
她都這么主動了,為何不行?
他在矮山上說的話都是哄人的嗎?
她正有些茫然失落,男人驟然掐住她腰,緊擁住她,像是要把她完全按進(jìn)他身體里,但又竭力克制著。
男人克制著聲音:“草場營帳離得都不遠(yuǎn),有什么動靜都隔不住……這里不行。”
程綰綰未經(jīng)人事,沒領(lǐng)悟到他的意思,但她仔細(xì)想了想,確實總有一點動靜的,若是叫東宮以外的人不小心聽見,確實是不好。
她莫名又有點失望,但也贊同:“殿下說的是……”
江訣抱緊她,握住她腰肢的手掌寬大而灼熱:“忍一忍,等回東宮,嗯?”
程綰綰一怔,怎么就成她忍一忍了……明明她是看他忍得難受……
程綰綰恥得滿臉通紅,好在深夜里,也看不清。
她低低應(yīng)一聲。
江訣低下頭來親她,噙住她的唇,比剛才更強(qiáng)勢。
親了會兒,唇被松開,程綰綰唇瓣微微發(fā)麻,小口地喘息著。
男人高大的身影籠在上方,似乎在低頭看她,但看不清神色。
程綰綰喘息著略微失神。
她其實感覺得到,男人在竭力克制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殿下……”程綰綰咬唇,緊張羞赧地開口,“若是殿下實在難受,綰綰有辦法幫殿下紓解……”
第155章 (審修)
藏在東宮的小冊子上畫了很多“打架”的小人,除了“打架”的姿勢千奇百怪,還有很多不一樣的“招式”。
也不是只有寬衣解帶的那種。桂嬤嬤隱晦地提點過她,如今太子的內(nèi)宅只有她一個,若是遇上小日子身子不便,不能伺候,但若殿下又實在想,也可以用些別的法子。
江訣垂目,在暗色中正凝著小妻子嬌嬈的面龐。
雖然難耐,但他忍得住,不想叫她委屈在這里與他圓房。
可誰知她忽然蹦出這樣一句來。
江訣怔了下,而后眸色倏深。
他到底年長她許多,這些年雖然無心男女之事,但不代表他不懂。
江訣身體略僵,隨即渾身上下都緊繃起來,宛如蓄勢待發(fā)。
“什么?”他低聲確認(rèn)。
程綰綰抿了抿唇,有些話她再說不出口第二遍。
她只能用行動表明。
她細(xì)軟的手原本搭在男人胸膛,便順勢往下摸索。
女子嬌嫩的柔夷摩挲過懷中,幾乎撩起江訣肌腹一層緊繃的顫栗。
他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
程綰綰繼續(xù)往下,終于到了。指尖碰觸的一瞬,她下意識想要縮手,但是指尖顫了一下后又*忍住,然后鼓起勇氣,輕輕合攏手指。
男人渾身顫了下。
程綰綰也顫了下。
實在是太……太可怖了些,比上回他受傷時所見還要嚇人呢。
兩副軀體都滾燙,整個帳內(nèi)的溫度仿佛都升高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動,過了好半刻,程綰綰才慢慢動起來。
江訣喉結(jié)滾動,立時輕微地哼了一聲。
程綰綰立馬停了動作:“這樣可、可以嗎……”
“……”
江訣緩了緩,才從周身陌生又讓人沉溺的舒意中解脫出來,聽清她在說什么。
江訣垂下眼皮,望著被他圈在臂彎下的小太子妃。
他低下頭吻她,語氣是與強(qiáng)悍的身體截然不同的溫柔:“可以……綰綰做得很好。”
她承接他的吻,由他深深淺淺吻了片刻,男人緩緩?fù)碎_,低頭看著她。
暗色里她看不清男人的臉色,但大概能感受到他凝睇下來的目光。
程綰綰抿抿唇繼續(xù)。
最后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程綰綰全然不記得了,她實在困得不行,也沒力氣了。
最后還是男人握著她的手,也不知是誰幫誰,才終于結(jié)束。
叫了水清洗,程綰綰已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好像是男人幫她擦洗,給她蓋好被褥,然后他自己再去洗凈。
他何時洗完回來她也不知,反正他給她洗的時候,她就睜不開眼,支撐不住睡著了。
*
第二日,收拾營帳回城。
馬場離城中還有些遠(yuǎn),浩浩蕩蕩這么多人回城,路上走不快,抵達(dá)城中已經(jīng)是午后,將近傍晚的時候。
這幾日賽馬會,朝中政事又稍有些耽擱,江訣回東宮后,直接去了三松堂。
一直忙到深夜才回西宮。
程綰綰已經(jīng)睡了。
昨夜在營帳里她實在累得厲害,到今日手還發(fā)酸,路上又行車勞頓,所以知曉男人要忙,就早早洗沐過后歇下了。
江訣食髓知味,又正是二十出頭精氣方盛的時候,怎么會不想。
但是看小太子妃睡了,知道她累,自然不忍心吵醒她,只好輕手輕腳收拾好,悄悄抱了人到懷里,擁著小妻子一起睡。
第二日,江訣照常進(jìn)宮上早朝。
早朝上完,皇帝傳話來,讓他去慶康宮一趟。
江訣到了慶康宮,皇后也在,原來是為了商量江婉筎聯(lián)姻一事。
雖然聯(lián)姻定下,但是到底是公主成婚,該有的規(guī)制儀程不能少,又要和瓦剌人的風(fēng)俗相合,流程上可能要稍微改一改。
這些事,原本禮部操心即可,但是這終究不是一般的大婚,是聯(lián)姻,五公主是要到瓦剌去的。
千里迢迢,這一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來,甚至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回來。
皇后面上再如何母儀之德,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女兒。
可身在皇室,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好在那瓦剌十七王子瞧著不是個壞心的,皇后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最后幫女兒再操持操持她的婚事。
公主出嫁聯(lián)姻有既定的儀程,皇后心疼女兒千里迢迢去聯(lián)姻,所以省去了一些費(fèi)力無用的事項,又酌情添置了許多嫁妝。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皇帝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皇后母女在這件事上更是委屈了,所以皇后一提出來想主事操辦江婉筎的婚事,皇帝立馬就答應(yīng)了。
當(dāng)然,這些事還是要同江訣說一聲。
江訣沒有意見,還以皇兄的身份,又給江婉筎添了許多東西。
一番添置下來,江婉筎已是近三十年來本朝成婚規(guī)格最高的公主了。
只是倘若有的選,皇后恐怕寧愿不要這些規(guī)格,而更希望女兒留在身邊。
早知道如今,早該把她嫁出去,至少在眼皮子底下還能護(hù)著她些……
幾個流程上要緊的改動商定下來,江訣當(dāng)即讓鄒吉傳了旨意去禮部告知。
皇后終究心里難受,面上連笑都是澀然的。
皇帝看在眼里,只能不痛不癢地安慰了幾句。
皇后勉強(qiáng)笑了笑:“好在大婚要在京中辦一場,本宮還能看一看她穿嫁衣的樣子,親手釀的合巹酒,她也能喝上。”
皇帝看著與自己相伴多年的皇后,心中只能嘆息。
一旁,江訣卻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
晚間,江訣才從外頭回來。
程綰綰知道男人這兩日應(yīng)當(dāng)會很忙,也沒指望他能早回來。
但是今日時辰還很早。
程綰綰聽素蘭說太子殿下回來了,她才叫瑞雪去備了熱水,準(zhǔn)備沐浴的。
又是這么巧。
她想起前兩日在馬場的時候,那天晚上在營帳的事……
男人說在馬場不行,那今日……
程綰綰眨眨眼,又緊張起來。
昨日她有些累,睡得很早,今日卻是睡不著。
程綰綰猶豫了下,想著還是先去沐浴吧,她只等他回來,要不要都憑他心意,她可羞于再開口一回。
程綰綰是這樣想的,不過還沒來得及去沐浴,江訣就來了。
江訣看內(nèi)殿侍女們伺候著,程綰綰正是要去沐浴的樣子,他思緒一動,也同她一樣,想到了營帳那晚。
江訣眸色動了動:“要去沐浴?”
程綰綰點點頭。
江訣看著她。
程綰綰和男人對視,半刻,低聲地開口:“殿下要一起?”
江訣可沒說,但他確實有這個意思。
他笑了下,她現(xiàn)在的膽子似乎越來越大了,同他之間也越來越親近了。
江訣笑著看她:“行么?”
程綰綰目光躲閃了一下,又看回他:“那綰綰先進(jìn)去?”
“不用。”江訣上前,“一道吧。”
程綰綰以為他剛回來,還要稍坐片刻的,誰知道他直接就過來了。
江訣過來,給她褪去衣裳。
素心素蘭立馬明白過來,都低眉垂目退下,臨走前,不忘拉了不明所以的瑞雪一起離開。
天涼,盥室里溫?zé)岬撵F氣升騰,白蒙蒙的,像是輕紗絲緞漂浮在室中,縹緲如幻。
浴桶里,水波蕩起。
饒是程綰綰心里已經(jīng)做足了準(zhǔn)備,卻也沒想到,男人這樣心急,不等沐浴完,她剛一邁進(jìn)浴桶中,就被先進(jìn)水的男人一把拽下去,跌坐在水面,然后沉到他懷里。
水波四濺。
男人抱住她,熱水和霧氣隔絕視線,但水面下男人的動作半點忽略不得。
水霧彌漫中,程綰綰被親得直喘氣,雙眼也漸漸迷蒙。
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隔著熱霧,只看見男人清冽的眸子不復(fù)冷靜沉穩(wěn),反倒像是積蓄著風(fēng)暴,越來越深。
最后,徹底失控。
程綰綰小聲哼著,從最初的怕,慢慢地試探,這么多回肌膚相親,今日終于不那么畏懼了,甚至控制不住地覺得有些舒適,忍不住一點一點回應(yīng)。
男人察覺到,動作滯了滯,繼而像是突然發(fā)了狠,越發(fā)強(qiáng)勢吻她。
程綰綰暈暈乎乎,水波在動,她整個人仿佛浮在水面的一片嬌葉,只能無力地跟隨著水波,時而蕩漾,時而沉溺。
就在程綰綰快要完全沉溺下去的時候,男人慢慢卻停了動作。
程綰綰哼哼唧唧不滿足,竟又反過來主動去親男人的薄唇。
江訣由她親,淺淺回應(yīng),輕咬她嬌軟的唇。
親了會兒,男人按著她后腰的手掌微微收了力道,方才的不斷沉溺像是豁開了一道喘息的豁口,程綰綰找回了一點微末的清醒。
他好像……沒打算繼續(xù)。
程綰綰有些茫然,心下一時有些空。
為何不繼續(xù),今日又不是在營帳,他為何停下來,莫不是……
她反正是不相信男人會不行,莫非是她的問題,她哪里做得不對了?
程綰綰正想的時候,江訣輕啄了啄她軟嫩的唇瓣。
程綰綰噙著一雙霧眸看他,沒說話,但小嘴微微撇著,眉眼染了水霧,嬌軟可欺,顯出幾分欲說還休的委屈來。
江訣低哄:“先洗完。”
他又親她一口,嗓音微啞:“……待會兒繼續(xù)。”
程綰綰面頰紅紅,看他,水眸里仍是蓄著一點濕意,神態(tài)既嬌軟,又楚楚可憐。
江訣受不住她這副樣子,只恨不得當(dāng)場食言,好好疼一疼她。
但還是忍住了。
他親了親小妻子臉頰,哄著人趁著水未涼,先沐浴完,再抱著她回去榻上。
待程綰綰回了榻上,男人卻離開出去了寢殿,出去之前,只溫聲叫她稍等一等。
程綰綰有些不高興,這種時候,還有什么事要叫她等的?
再說剛才也沒人來打攪通稟說有什么朝中要事啊。
程綰綰裹緊被子,身上一寸一寸剛才被男人撩起的熱意,慢慢平息了下去。
她有點低落沮喪,但還是聽男人的話,等著他。
好在江訣很快回來了。
程綰綰不著寸縷,春情一平復(fù),就覺得光著身子很是羞恥,在男人回來之前,她找了寢衣先穿著了。
江訣也只穿著寢衣。
男人一進(jìn)來,程綰綰就看見了男人手上端著的東西。
是一張琉璃托盤,托盤上有一只青玉酒壺,和兩只青玉杯子。
程綰綰怔了怔,不太明白。
江訣徑直過來,將東西放到桌上,過來牽她。
“等著急了?”江訣笑。
程綰綰暈頭暈?zāi)X地被男人牽著,跟著起身,不明白這時候拿酒做什么,是怕她太緊張了嗎?
雖然是有那么一點……
程綰綰被男人捉著肩膀,帶到桌邊坐下。坐下后,她看他。
江訣也坐到她旁邊,拿了酒壺,將兩只酒杯都倒?jié)M,一杯端到小妻子面前,一杯自己端起來。
程綰綰愣了愣,懵懵懂懂間,好像忽然之間明白了什么。
江訣手支在桌上,端起酒杯輕晃了下,素來沉冷的面孔,笑意竟顯得幾分風(fēng)流,但看她的目光,卻是深凝又認(rèn)真的。
“大婚之夜,東宮遇刺,沒能同綰綰喝成合巹酒,那合巹匏不知放去哪了,只能用酒杯代替了。”
程綰綰懸起的心定定落下,她剛才看到他端起酒杯的時候,隱隱地猜到了。
沒想到真是要喝合巹酒……
程綰綰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覺得大婚已經(jīng)過去,其實他們只差圓房這一件事,至于那晚因為刺客行刺被破壞的那些儀式,她自己都未曾放在心上。
但是,他卻還記得。
燭色搖晃,江訣看見小妻子瀲滟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一點一點地沁出來,讓她整個神色變得越來越柔軟。
江訣大概知道小妻子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伸手握住小妻子的手:“孤沒忘。同飲合巹酒,執(zhí)手共白頭,孤怕不喝這合巹酒,綰綰不肯陪孤到白頭了。”
程綰綰看著男人,看他眉宇溫柔,眼底完完整整地倒映著她。
他說話的時候那樣認(rèn)真,深邃的眼睛里,好像天地萬物都靜寂,只剩下一個她。
程綰綰突然有些想哭,從未有一個人這樣鄭重地把她放在心上過。
分明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什么合巹酒、共白頭了,他卻還記得。
眼底的濕意一點一點聚集,要掉下來。
江訣看小妻子紅了眼眶,心口像被狠攥了一把,猝然疼了一下。
這樣一件小事,她就這般高興,足見她從前受盡了委屈。
江訣不舍得她哭,握緊她的手:“莫哭。”
他晃了下手里的酒杯示意,朝她笑:“還喝不喝了?天冷,這酒溫過,再不喝又要拿去溫了。”
程綰綰把眼淚忍住了,原來他去那么久,是溫酒去了。
程綰綰怕酒冷了,他又要去溫,攥著男人幾根手指握得緊緊的,生怕他走似的,也端起酒杯來。
江訣遞過酒杯來。
程綰綰也抬起手來,細(xì)細(xì)的胳膊和男人的交繞在一起,這樣對飲交杯,算是代替合巹匏了。
酒味有些辛辣,溫?zé)岬木票壤涞倪要辛辣些,酒杯小小一只,男人給她倒的酒還適量少了一些,但辛辣的味道竄進(jìn)喉嚨,程綰綰還是嗆了一下。
不過她是一口氣喝完,才咳嗽的。
江訣輕拍她,他那杯自是也一飲而盡。
程綰綰緩下來,嗓子還是有些灼燒感,但也還好,沒她臉頰上燙。
“禮成了。”江訣笑,“綰綰要與孤攜手白頭,賴不掉了。”
程綰綰眼眶又熱起來,但她忍著不哭,只露出笑來,笑意燦然無比。
江訣眸色溫柔,又深了深,探身靠過來,彎腰與小妻子平齊著,湊過來吻她。
輕輕淺淺地吻著,慢慢加深,他手掌貼過去,扶住她后腰,吮她柔軟的唇瓣。
呼吸裹挾著極淡的酒香,微醺的醉意漸漸探進(jìn)深處,繾綣纏綿。
江訣呼吸加重,按在小妻子后腰的手掌用力,將面前的小人兒整個抱起來,一把抱到了腿上。
這樣抱著人在膝上又親了一會兒,他起身,橫抱著人,一邊低頭繼續(xù)親著小妻子軟唇,一邊朝床榻走過去。
幔帳四合,夜色濃稠。
紅燭高燒,疊影搖晃。
第156章
翌日,程綰綰睡到午間才轉(zhuǎn)醒。
江訣自然不在,一早就進(jìn)宮上早朝去了。
初冬的日頭并不強(qiáng),帳幔又合著,程綰綰以為還早,準(zhǔn)備再瞇一會兒。
她實在是還很倦。
她閉上眼,寢殿外,瑞雪的聲音隱約地傳進(jìn)來。
“太子妃還沒醒嗎?都這個時辰了,早膳沒吃,一會兒該又錯過用午膳的時辰了。晴云姐姐,要不要叫醒太子妃呀?”
“噓!”晴云朝緊閉的殿門看了一眼,低聲道,“先別叫了,左右宮里又沒什么事情等著太子妃處置,太子妃想睡便多睡會兒吧。小聲些,也叫外頭灑掃的丫頭都安靜些,別吵著太子妃了。”
太子妃很少睡到這么晚還不起來的,瑞雪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她知道自己笨,一向都很聽晴云姐姐的話。
晴云姐姐這么說了,瑞雪就老老實實地應(yīng)下了,出去盯著灑掃侍女們不要吵鬧。
瑞雪走了,晴云松了口氣。
這丫頭年紀(jì)太小,有些事還完全不懂呢。好在昨晚是她值夜,不然瑞雪這丫頭怕是還伺候不好。
晴云心里想著,也打了個哈欠。
昨兒她睡得實在晚了,值夜的小屋子就在太子妃寢殿旁邊,昨夜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晴云便也不敢睡得太沉,怕是兩位主子什么時候要水。
晴云便一直等著、等著……誰知轉(zhuǎn)眼到了寅時,再有一個多時辰天就亮了,殿里這才喚人。
昨晚動靜一直沒停過,斷斷續(xù)續(xù)還有哭聲,怕是昨個兒鬧得很了。算下來太子妃還沒睡幾個時辰,晴云自是要看著寢殿,不許人來吵的。
程綰綰又睡了會兒,這回沒睡太久,約摸睡了兩刻就醒了。
天光不盛,她身心俱乏,倦懶得很,又賴了一會兒才準(zhǔn)備起身。
誰知一動,她立時低呼一聲,竟感覺渾身的骨頭似要散架了一般!
她才撐起來一點,立馬又跌回榻上。
酸……
腰好酸……腿也酸……
渾身都酸……
這一酸疼,程綰綰才算徹底醒了神了。
昨晚的一幕幕回現(xiàn)在腦海里,程綰綰一下扯了被子,蒙住腦袋。
分明寢殿里沒別人,只有她一個人,她卻還是羞臊。
昨晚男人實在太沒有分寸了,起初怕她疼,動作還輕緩,到后面她被他弄得越發(fā)意動,也越發(fā)滋潤,他便不再克制,弄得實在厲害……
程綰綰把被子蒙緊了些,躲在被子里一張臉都紅透了。
也不知昨晚弄了幾回,好像睡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程綰綰一面心里嗔怨男人昨晚弄得太久,一面又想到昨晚睡得那樣遲,今日一早,男人又進(jìn)宮上早朝去了。
她還能睡懶覺好好休息一番,昨晚卻都是男人使力氣,他應(yīng)當(dāng)比她還累,但一早又要早早起身,進(jìn)宮上早朝去。
程綰綰有點心疼。
但是只是一瞬間,她又惱起來。
反正昨晚她勸過他的,還是哼哼哭著勸的,誰叫男人不聽,欺著她弄個沒完,還咬她的唇堵她的嘴。
他該的,哼!
程綰綰有些喘不過氣,從被子里磨蹭出來。
床榻凌亂,寢衣倒是從地上收拾起來了。
程綰綰一冒頭,腦子里又閃過昨晚的畫面,羞得頓時再回把腦袋蒙回被子里。蒙了一會兒,重新出來,長長地吐了口氣。
慢慢才平復(fù)下來,只是臉還是很紅。
程綰綰歇了會兒,忍著腰酸腿酸起身。
昨晚男人弄了好幾次,她后來受不住,哭著求他,他低哄著,就是不停。
她一直以為男人對她很溫柔,誰知在床榻上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看她的眼神,比夜色還深些。凝著她,像是要把她那副嬌軟無力、任他欺負(fù)的樣子給烙印下來。
又好像惡趣味,喜歡看她哭著求他的樣子。
她越是哭,他眸色越是沉,動作越是猛烈。
……
程綰綰使勁晃了晃腦袋,把昨晚的畫面從腦海里甩出去,又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終于平復(fù)下來。
她昨晚被他弄哭了幾次,哭了半床的瀛珠,去哪兒了?
程綰綰在床上摸了一圈,沒找到,又看枕頭下,也沒有。
她捏了捏腰,勉強(qiáng)起身,掀開幔帳,才看見桌上放了一個匣子。
程綰綰過去看,看到了收好一顆一顆放在匣子里的瀛珠。
應(yīng)當(dāng)是男人收的,她這時候才模糊想起來,好像是男人昨晚收拾的。
她那時太困了,還以為是做夢呢,畫面有些模糊。
現(xiàn)在她想起來了。
程綰綰把匣子收好,檢查了一圈屋里,沒什么不好見人的東西。
就連榻上的落紅,昨晚也已經(jīng)收拾了。
是誰收拾的程綰綰不知道,那時候她已經(jīng)被男人抱著睡著了。
反正不管是誰,程綰綰心道她不知道,就當(dāng)沒有這回事,不然等會兒見了晴云她們,她真要不好意思看她們了。
程綰綰把瀛珠收好,看到妝鏡的時候,發(fā)覺自己脖頸上有幾點紅痕,一撮一撮的。
程綰綰臉紅,當(dāng)然知道這是怎么來的。
好在昨晚完事后男人給她穿了寢衣,不然眼下鏡子里就可以看見,不僅是脖頸上,她肩上,身前,甚至腰側(cè),都有一小團(tuán)一小團(tuán)的紅痕。
有一些是被親的咬的,有一些則是被掐的。
誰叫他力氣那么大,大掌捉著她腰用力的時候,就留下痕跡了。
程綰綰又自己找了衣裳穿好,把能擋住的紅痕都擋住了,這才叫瑞雪進(jìn)來。
瑞雪端了水來伺候梳洗,一見程綰綰,就瞪大了眼睛。
“太子妃,您的眼圈怎么這么黑呀,昨晚沒睡好嗎?”瑞雪關(guān)心地問。
程綰綰:“……”
晴云進(jìn)來,聽見這話連忙遮掩了幾句,糊弄過去,又讓瑞雪休息兩日,這幾日換了她和素蘭素心值夜。
瑞雪不想躲懶,只能眼巴巴看程綰綰。
行房這種事,晴云她們明顯是懂的,程綰綰卻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同瑞雪解釋。
最后只能不解釋,等瑞雪大些再說,胡亂點了點頭應(yīng)允了晴云的意思。
*
江訣回來又很早。
程綰綰一整日都沒怎么動彈,身上實在是酸。
誰知男人一回來,見了她目光和往常不一樣,仍是溫柔,但好像多了些別的什么。
一回來,什么話不說,過來直接親她。
好像忍了許久似的,直接過來就掰起她的腦袋,低頭下來直接親她。
回來還是傍晚,天都還沒黑,晚膳都還沒吃。
男人親著親著,竟又把她往床榻上抱,程綰綰不許。
誰知男人一本正經(jīng)道:“這事費(fèi)體力,先弄兩回,晚些再用晚膳正好補(bǔ)充氣力。”
程綰綰:“……”
反正程綰綰不知道誰補(bǔ)充氣力,反正不是她,因為弄完兩回,她渾身酸痛得更厲害,連筷子都沒力氣拿了。
勉強(qiáng)喝了一碗羊肚湯。
江訣好笑,偏連她這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都惹得他起意,才弄完兩回,又想要了。
江訣還是沒這么心急,先哄著小妻子,親自喂她,哄著她又吃了小半碗飯菜。
程綰綰填飽肚子,噘著的小嘴才勉強(qiáng)拉平了些。
誰知晚上,男人又欺身過來。
程綰綰說什么也不肯了,還沒弄,直接就哭了。
江訣愣了,連忙哄人。
程綰綰是真的生氣:“就算我愿意了,也沒有殿下這樣欺負(fù)人的吧!殿下若這般索取無度,那還是把那些瓦剌美人都接回東宮來吧,反正綰綰一個人是受不住的。”
江訣龍精虎猛,卻是忘了他的小太子妃身子嬌氣,受不住這樣沒日沒夜的。
江訣哪還敢繼續(xù),忙用指背給懷里的小人兒擦淚,低聲認(rèn)錯:“夫君錯了,是夫君不好,只顧自己,叫綰綰太辛苦了。今晚夫君什么都不做,就抱著綰綰睡覺好不好?什么別的都不做。”
程綰綰哼哼掉著淚珠子看他,寢衣被解了一半了,成什么樣子了……
她把寢衣攏好,瞪了男人一眼:“不要你抱。”
說著氣哼哼背過身去,朝里側(cè)睡。
江訣:“……”
江訣湊過去:“孤錯了,真不弄,只是抱抱也不成么?”
“不成。”程綰綰繼續(xù)氣哼哼。
江訣手掌貼過去,輕輕握她腰,嗓音低低的:“孤錯了,綰綰給孤抱一抱好不好?不抱著綰綰,孤睡不著。”
程綰綰不說話。
江訣手掌繼續(xù)往前,慢慢把人往臂彎里圈:“孤昨日沒怎么睡,明日也要上早朝,這般辛苦,綰綰舍得不給孤抱,讓孤今晚也睡不成么?”
程綰綰心底氣惱。
那明明是他自找的,關(guān)她什么事。
可一想,到底又有點心軟,而且男人抱她的時候,也沒有亂動,只是輕輕圈著她,掌心只溫?zé)幔瑳]有燙起來。
還算有分寸了。
程綰綰便沒說話,由著男人慢慢環(huán)住臂彎,從背后抱住她。
江訣食髓知味,溫香軟玉在懷,怎么可能不起心思。
但不敢再惹她生氣了,再說也確實憐惜她嬌嫩,受不住他這般日日索要。
反正,來日方長。
江訣抱著嬌軟的小妻子,心底滿足,只微微嘆了口氣——以前沒嘗過不知滋味,如今知曉了滋味,這樣抱著人在懷里卻什么都不能做,比以前更難克制了。
算了,他忍。
第157章 (捉蟲)
忍得一時,剛食髓知味的男人卻忍不得太久。
日日嬌嬌在懷,江訣忍得實在辛苦,到底哄了人,又嘗了好幾回。
連著四五日下來,程綰綰實在吃不消,隨便尋了個由頭,躲進(jìn)宮里去了。
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尤其宮里,正是男人的地盤,但程綰綰心想,無論如何在宮里,宮規(guī)森嚴(yán),皇儀威威,男人總還是會有所收斂的吧。
程綰綰照舊住在曲春宮。
安置好,算時辰男人快下朝了,程綰綰立馬離開曲春宮,往皇后的昭仁宮去了。
昭仁宮今日正熱鬧。
或者說從五公主的婚事定下來之后,昭仁宮就熱鬧起來了。
皇帝不愛美人只愛煉丹,后宮人不多,皇子們不說,正妻側(cè)室娶起來要張羅一堆,次數(shù)多了自然就不稀奇了。
但是宮里未婚的公主只有五公主一個,之前也只張羅過一回大公主的婚事,且那還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所以這回五公主的婚事,不止皇后上心,后宮諸位妃嬪都很上心。
畢竟皇帝甚少來后宮,她們總要找點新鮮事打發(fā)日子。
程綰綰到時,恭妃、敏妃已經(jīng)都在了。
程綰綰才進(jìn)宮在曲春宮安置好,過來給皇后請安的,恭妃、敏妃不知她來,見了她都十分歡喜。
這位小太子妃性情溫順可愛,模樣也生得我見猶憐,自是討人喜歡。
程綰綰給諸位娘娘一一見禮。
皇后溫和賜座,叫方姑姑看茶。
程綰綰坐下,恭妃問了她兩句,只問今日外頭冷不冷,過來凍著沒有。
程綰綰說不冷,皇后卻還是叫方姑姑拿了暖手爐來,讓她暖一暖身子。
敏妃是個沒心眼的爽快性子,不喜歡講這些噓寒問暖。她就是湊熱鬧來的,所以立馬就問她最好奇的事。
“太子妃可見過那位瓦剌十七王子?可說過話?那十七王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恭妃、敏妃也見過阿木彥,只是沒直接接觸過,也沒說過話。難免好奇。
但瓦剌十七王子怎么說也是五公主的未來丈夫,程綰綰怎好在這里夸夸其談,又不好敷衍搪塞,只好看了看皇后。
皇后體諒她,笑了笑:“敏妃,這幾日晉王不是進(jìn)宮來請過安了嗎,你沒問一問晉王?”
晉王即是八皇子江丞,也是敏妃的兒子。
敏妃一聽皇后提起自己的兒子,立馬一臉的嫌棄:“他啊,一進(jìn)宮,請過安后直往陛下那里跑得最勤快,在妾身面前就是個鋸嘴葫蘆,他同妾身可沒那么多話說。”
程綰綰眨眨眼,澄明眸子里眨出一點疑惑——八殿下素日最溫和友善了,一點不像敏妃娘娘口中說的這樣子呢。
不過程綰綰沒吱聲。
皇后沒能成功轉(zhuǎn)移敏妃的注意力,敏妃又來問程綰綰。
程綰綰沒法子,只好簡單說了幾句,只說十七王子生得英姿勃發(fā),十分俊朗,就是有點黑。
這是實話。
皇后也這么認(rèn)為,那十七王子別的都還好,就是年紀(jì)輕了些,人長得黑了些。
皇后被程綰綰的實話逗得好笑,敏妃和恭妃也笑了。
沒待敏妃再問,宮人通稟說鸝妃來了。
皇后立馬叫方姑姑去將鸝妃迎進(jìn)來。
鸝妃本來要和恭妃、敏妃一道來的,但十皇子吵著要一起來,鸝妃又不想帶他,就耽擱了一會兒,先把兒子哄騙到慶康宮去煩皇帝了,她才脫身自己過來。
鸝妃來了,程綰綰正好脫身,去偏殿尋五公主。
五公主要出嫁,不從公主府出嫁,從昭仁宮。
所以去瓦剌之前的這段時日,五公主會一直住在昭仁宮里。
偏殿里,不止五公主江婉筎,還有大公主江紜也在。
程綰綰跟隨宮人進(jìn)來,江婉筎見她笑了笑,說道:“太子嫂嫂再不過來,我就要叫冬凝去母后那里搶人了,定是敏妃娘娘捉著太子嫂嫂又問阿木彥的事了吧。”
程綰綰先向大公主福了福身見禮:“見過皇長姐。”
大公主點點頭,笑了笑,沒說話。
程綰綰怔了下,莫名覺得有點怪怪的。
但當(dāng)下來不及多想,聽五公主直接叫十七王子的名字,可見兩人沒有初見那般生疏了。
“五公主怎知?”程綰綰奇道。
江婉筎攤手:“方才敏妃娘娘她們來的時候,我也過去請安了,敏妃娘娘就拉著我問了好一會兒,要不是皇姐來了,我也脫不了身。”
程綰綰哭笑不得,敏妃娘娘還真是好奇心重啊。
五公主正在和大公主看嫁衣和喜被的花樣,程綰綰便也湊近一起看。
程綰綰其實本來想問一問五公主和十七王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但是礙于大公主在,就先沒問。
大公主待了不多久,幾人看了些嫁衣樣式,大公主便要離開了。
大公主走時,五公主道:“要不皇姐下回進(jìn)宮把詩詩帶著吧,不然每回皇姐來都待不了多久,又放心不下駙馬姐夫單獨(dú)帶著詩詩。”
大公主愣了愣,點頭:“也好……”
沒再說什么,大公主便走了。
程綰綰看著大公主離開,方才那種怪異的感覺竟又冒了出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方才大公主聽五公主提起小郡主的時候,神色有一種微妙的怪異。
可是沒有理由呀。
程綰綰不是什么探案高手,也無心順藤摸瓜之類的事,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便將此種怪異的感覺拋之腦后。
不過,程綰綰還是好奇問了一句:“這段時日,皇長姐常進(jìn)宮來嗎?”
江婉筎點頭:“是啊,我這不是……大姑娘出嫁頭一回嗎,皇姐有經(jīng)驗,也能幫襯母后些。”
程綰綰點點頭,再沒多想了。
不過聽五公主的語氣,提起自己的婚事,她的語氣似乎是輕松了許多。
程綰綰也不知該不該替她高興,但總歸是松了一口氣。
程綰綰彎起唇角,模樣純?nèi)坏匦α诵Γ骸斑@樣看來,五公主對那位十七王子,并不討厭了。”
江婉筎愣了下,卻是皺起眉:“罷了,好端端說他做什么,橫豎婚事定下了,嫁誰不是嫁,我只管自己風(fēng)風(fēng)光光就行。”
程綰綰愕了下,怎么這態(tài)度不太對?
一提起十七王子,五公主似乎是有些惱怒。
這是為何?
程綰綰不明白,但也沒有刨根問底。
在昭仁宮待到快傍晚,程綰綰就離開了,回曲春宮。
曲春宮里,男人已經(jīng)等了半日了。
原本以為小妻子去昭仁宮只是請安,待不了多久就會回來,誰知這一待就是半日。
江訣在曲春宮看完了一沓折子,宮外都沒小太子妃回來的影子。
天快黑了,他正要親自去接人,小太子妃總算回來了。
江訣走到殿門口,程綰綰正進(jìn)宮院大門來,兩個人隔著院子對望。
程綰綰愣了愣,旋即立即露出笑來,笑容純良:“殿下今日的政事忙完了?”
“……”這都什么時辰了,他便是沒忙完,也要回來陪她了。
“忙完了。”江訣淡淡,朝著一臉燦笑的小妻子招了招手,*“過來。”
程綰綰莫名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看出她故意躲著他吧?
程綰綰這般想,還是乖乖過去。
小太子妃到了跟前,乖乖把手遞過來,江訣垂著眼皮,牽住小妻子的手握住,攥進(jìn)掌心里,輕輕一拉,將人拉到面前來。
江訣垂眸,縱溺看著小妻子,又有些無奈:“這么晚回來,冷不冷?”
他捏她手,細(xì)細(xì)小小的,摸著倒是暖和的。
程綰綰松了口氣,還好不是又要欺負(fù)她呢。
但程綰綰看了男人一眼,見男人垂著眼皮,神色溫和又關(guān)心的樣子,心里頓時又有一點心虛和愧疚。
她躲著他,他卻只掛念著她冷不冷。
程綰綰搖頭:“不冷的。皇后娘娘給了暖手爐,讓綰綰捂著回來的。”
剛才進(jìn)來宮苑門的時候,遞給瑞雪拿著了。
瑞雪將暖手爐遞上前給男人過目。
江訣掃了眼,淡淡“嗯”了聲,又溫聲:“進(jìn)去說。”
程綰綰乖乖應(yīng)聲,讓男人牽著手,跟著男人進(jìn)去。
進(jìn)了內(nèi)殿,殿中燃了暖爐,室中一片溫融。
程綰綰寬下了披風(fēng),遞給瑞雪,沒等瑞雪接,男人接了過去,將披風(fēng)準(zhǔn)確丟在了掛衣架上。
男人看也沒看掛好的披風(fēng)一眼,牽著她,到暖爐近旁的暖榻坐下。
程綰綰坐下來,男人牽著她的手沒松開,兩個人挨在一起坐著。
男人低聲,語氣隨意,像是隨口閑話:“今日去昭仁宮,做了些什么?”
屋里暖,程綰綰心里也暖呼呼的,乖巧靠著男人寬大堅實的臂膀坐著,說在昭仁宮半日的事。
從敏妃說到大公主,再說到五公主的嫁衣花樣。
男人安靜聽著,時不時問一兩句。
“……一時忘了時辰,天色晚了,綰綰就回來了。”程綰綰講完了,看著男人。
江訣察覺小妻子目光,也斜了斜視線,看了小妻子一眼。
眼神相交,男人眸底有些沉,漆色如墨。
程綰綰一時噤聲,不作聲了。
江訣轉(zhuǎn)過眸來,直勾勾地看著小妻子:“這么晚回來,怎么不同孤說一聲,孤去接你。”
程綰綰沒說話,下意識咬了咬嘴唇。
她要是說了,他保不齊要早去接她,回來又壓著她白/日/宣/淫……
程綰綰沒臉說,只臉紅了些。
“唔……不用接的,宮里很安全,綰綰可以自己回來的。”程綰綰編了個說辭。
江訣豈不知她是編的,事實分明是在躲他。
“宮里也未必就安全。”江訣循循耐心道,“再說,綰綰這么晚回來,真是一時忘了時辰,還是故意晚回來的?”
程綰綰:“……”
程綰綰紅著臉狡辯:“不是的……真是忘了……”
話音才落,男人的手不知什么時候伸過來的,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年紀(jì)輕輕,記性這么差?時辰都記不住。”
“……”
“躲孤做什么?”男人篤定她是躲他。
程綰綰:“……”
程綰綰說不出口。
“不想同孤做那事?”男人附耳,在她耳邊問,低啞的聲音聽來莫名有些落寞。
程綰綰怔了瞬,面紅耳赤起來:“殿下明知……還問綰綰做什么……”
江訣眸色一黯:“真就這么不喜歡同孤親熱?”
程綰綰又怔了怔,這回真切聽出男人語氣里的低落來。
她下意識否認(rèn):“不是的殿下……”
“那為何躲孤。”江訣垂頭,湊在小妻子頸邊,嗓音低郁地對她咬耳朵,“是不是孤做的不好,同孤做的時候,綰綰不舒服?”
程綰綰紅透了臉,又本能順著男人的話思考起來。
倒也不是不舒服的,其實每次弄的時候,她也很……很歡愉的……
可是再怎么舒服,也不能同他那般沒有半點節(jié)制,自打那晚之后,日日回來見了她,便纏人得很,說著話、做著事,不管什么時辰、什么場合,便抱著她往榻上哄。
哪有這樣的,這誰受得了。
程綰綰想同男人解釋,余光掃見男人抵在頸邊,沉郁地低垂著的眼皮。
一向冷酷偉岸的男人,這般沉默的樣子,莫名消沉。
程綰綰轉(zhuǎn)過臉,和男人抵在頸邊的臉離得很近,互相看著。
她噘起小嘴,在男人冰冷的薄唇上軟軟地親了一下,連忙安慰他:“不是的殿下,綰綰不是……不是不舒服……只是……”
江訣喉結(jié)滾了滾,忍不住,親回小妻子一口,咬了咬她軟唇:“只是什么?”
程綰綰未覺男人眸色變深了,只委屈地控訴他:“殿下總是不分時辰也不分場合,綰綰臉皮薄……而且綰綰也受不住殿下這樣日日都要……有時候一日還要好幾次……”
江訣親她一口,眸底沉色褪去,反而浮起幾分笑意:“綰綰這算是夸孤厲害么?”
程綰綰:“……”
她才驚覺男人眼神變了。
程綰綰連忙要躲,男人磐石般堅固的臂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牢牢箍住了她,將她禁錮起來。
程綰綰軟了語氣,帶了幾分哭腔和一點惱意:“殿下!”
江訣應(yīng)聲:“嗯?”
程綰綰用力瞪他,但模樣嬌嬌的:“我就是躲著殿下這樣的!”
江訣箍著人沒放,但沒親她,只把人圈在臂彎里,同她說話:“那綰綰覺得,什么時辰什么場合才是恰當(dāng)?shù)摹!?br />
程綰綰愣了愣,說不出。
她語結(jié)道:“反正……反正白日不行……有人時不行……有、有正事的時候也不行……”
男人沉眸看她,點了點頭。
隨即,語氣緩緩:“那現(xiàn)在是白日么?”
“……”
“有人么?”
“……”
侍女們見主子要親熱,早就識趣退下了。
男人語調(diào)徐徐:“至于正事……孤的正事也忙完了。”
程綰綰:“……”
她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男人迫近:“那——現(xiàn)在行么?”
第158章
程綰綰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男人冷冽俊逸的五官近在眼前,好似眨一眨眼,眼睫就能彼此掃到似的。
程綰綰不由心念一動,雖說頓覺無中生有出一陣隱隱的腰酸,但這副不爭氣的身子倒好似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男人,這般呼吸糾纏間,她竟也有了些反應(yīng),身子有些發(fā)軟。
兩只細(xì)細(xì)的胳膊橫阻在兩人之間,明明是要阻隔肌膚相親,卻反而更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
她還被男人箍著,箍在他懷里,被他圈占著,無處可躲可退。
越來越近,男人滾燙的薄唇終于壓上來,曖昧地同她廝磨。
程綰綰睫羽顫了顫,最后一次嘗試用力抵了抵胳膊。
但力氣小得男人甚至沒有感覺到。
她顫著睫羽緩緩閉上眼,任由男人施為……
這般欲拒還迎的后果,就是第二日原本無中生有的腰酸成了真,她才休息一日好轉(zhuǎn)一些,這下又酸得渾身乏力了。
程綰綰惱。
既惱男人,更惱自己,怎么就抵不住誘惑呢?
趕在男人下朝之前,程綰綰扶著發(fā)酸的腰肢,又躲出去了。
這回沒去昭仁宮,去了慶康宮。
好巧不巧,皇帝宮里,敏妃又在。
一見程綰綰,敏妃可高興壞了。
昨日還沒問完,被鸝妃過來打斷了,后面小太子妃去尋五公主,她就沒機(jī)會再問了,今日正巧,又同來了慶康宮。
程綰綰一見敏妃,心中就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等向皇帝問過安,敏妃立馬又過來問她瓦剌十七王子的事。
程綰綰甚至懷疑,敏妃難得來皇帝這里,也是想趁機(jī)問皇帝或者八皇子一些十七王子的事情。
不過今日八皇子還沒有進(jìn)宮。
程綰綰架不住敏妃問,便說了些十七王子的事,但說的都是在皇家馬場同瓦剌使團(tuán)賽馬那天的情形。
那日敏妃也去了,實在用不著程綰綰說。
敏妃想問些別的,她知道五公主一向與這位小太子妃最是親近了。
可程綰綰并不了解十七王子的事,就算了解,也不能這樣對別人議論,這樣是不好的。
程綰綰只能敷衍應(yīng)付了兩句,便立馬生硬地轉(zhuǎn)了話題:“父皇,敏妃娘娘,殿下和兒臣在東宮院子里搭了一個葡萄藤架,若來年結(jié)了葡萄,便送些進(jìn)宮來給父皇和敏妃娘娘嘗一嘗。”
皇帝對這些事情沒什么太大的興趣。
倒是敏妃,其實敏妃問那些也只是成日在宮里悶得無聊,搭架子種葡萄這事聽著有趣,敏妃立馬又問起來。
程綰綰松了口氣,沒想到還真讓敏妃轉(zhuǎn)移注意了。
說起這個,程綰綰倒是可以放心說了,便細(xì)細(xì)講了搭葡萄藤架的過程。
敏妃聽得津津有味,程綰綰也講得津津有味。
講到后面,她兩眼亮晶晶的似在放光:“……殿下特別厲害,搭出來的葡萄藤架不僅可以攀葡萄藤,其實是一副很大的木廊架,搭得很結(jié)實,可惜現(xiàn)在是冬天,但是殿下說了,等開春進(jìn)夏以后,藤子都攀上來,架子底下就會像樹蔭一樣,到時在木廊底下擺上小桌躺椅,午后和傍晚躺在里頭喝茶乘涼最舒服了,唔,就是傍晚要小心蚊蟲。”
這些話,江訣真說過,他抱著小妻子暢想將來的時候說過。
程綰綰那時候正吃瓦剌美人的醋,心里悲涼得不行,根本不相信男人描繪的將來。
不過那些話,她卻莫名記下了,如今回想記起來,半句都不帶差的。
她依著男人的話想明年兩個人坐在葡萄藤架下面喝茶乘涼的場景,才明白那天男人的心境。
她一面心里覺得有些溫暖,因為若是不在意,一個人是不會想到和另一個人的將來的。
一面,她又有點微微的不安和膽怯,不敢多想,那樣的將來,看似尋常,但很多夫妻終其一生也不會有那樣的畫面,更何況是在皇家,是在她這樣一個出身卑微的人身上。
她能有那樣的將來嗎?
敏妃聽得高興,向程綰綰討要葡萄種子,說也要在自己宮里搭葡萄藤架種葡萄。
程綰綰應(yīng)下。
皇帝原本沒興趣,聽到后面,稀罕自己那個不動如山的兒子,竟也會有這樣兒女情長的幻想,會抱著自己的妻子,去描繪向往那樣普通又平凡的明年今日。
即便是在他這個父皇面前,太子也總是沉穩(wěn)淡漠的,也只有惱怒發(fā)火的時候,會有不一樣的情緒。
在這個小太子妃面前,他的兒子,有了另一面。
他這個父親未曾見過,雖然有些遺憾,但到底是欣慰的。
曾幾何時,他和阿芷也是這般,他也曾想過許多與她的將來,只是……
阿芷留下訣兒便撒手人寰,那些向往過的將來,無論什么,都永遠(yuǎn)無法實現(xiàn)了。
皇帝垂下眼,心底哀哀地嘆了幾口氣。
程綰綰和敏妃未覺,仍在說搭葡萄藤架的事,要搭多大,怎么搭才牢固。
午膳在慶康宮用的。
沾了小太子妃的光,皇帝除非有孩子在,否則基本不會和妃嬪們一起用膳,敏妃今兒厚著臉留下來,皇帝也沒說什么。
用過膳,敏妃意猶未盡,程綰綰便說起之前跑去豫州的事。
起頭的時候,她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生怕皇帝生氣,畢竟她那時候是私自跑去的。
還好皇帝沒說什么。
程綰綰便講了一些在豫州的事。
敏妃聽得入神,聽到最后,卻有點憂傷。
她自小養(yǎng)在閨中,及笄沒兩年就嫁給了那時尚是皇子的陛下,先是王府,后來跟著進(jìn)宮,這輩子都沒出過壽陽的地界。
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有機(jī)會了。
午后,敏妃待了沒多久就起身告退了。
剩下程綰綰,她沒有要走的意思。
皇帝也無事做,有個小輩肯在跟前陪著,也是好事。
程綰綰吃糕點,皇帝看著,微微蹙眉:“剛才午膳沒吃飽?”
程綰綰一愣:“不是呀。”
皇帝打量她,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等等,莫不是……
皇帝眼睛一亮:“可是近來胃口漲了?”
“啊?”程綰綰沒反應(yīng)過來。
皇帝臉色沉穩(wěn),眼神卻隱隱有點激動:“東宮可時時叫太醫(yī)請著脈?身子如何?”
程綰綰愣了又愣,才終于明白過來皇帝想到哪里去了。
她連忙否認(rèn):“不是不是,父皇想到哪里去了,兒臣還、還沒有……”
皇帝頓時有點失望,原來只是小姑娘能吃。
皇帝算日子:“你同太子成婚也有半年了吧。”
程綰綰聽出弦外之音,愣了下,頓時很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她心里暗道,雖說成婚半年了,可是正經(jīng)圓房,連半月都沒有呢,哪里冒得出一個皇孫來讓父皇高興。
程綰綰想了想這段時日,臉色愈紅。
雖說男人那事做得勤,可是每回都是弄在她身上,有時這里有時那里,但是從不弄在里頭的。
她沒問為什么,想來男人總是有理由的。
江訣是擔(dān)心小太子妃年紀(jì)輕,再說有他母妃難產(chǎn)而亡的事情在,江訣心里到底有一層畏懼。
而且如今豫州事端未查清,瓦剌聯(lián)姻之事也未落定,不是好時機(jī)。
總之是還沒有,短時間內(nèi)也不會有。
程綰綰不便明說才圓房的事,更不便說太子每回都弄在外頭,遂支支吾吾的。
皇帝年紀(jì)漸大,年紀(jì)上來就是這樣,忍不住催了兩句。
程綰綰乖乖應(yīng)下,但心里答應(yīng)沒有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綰綰很清楚,夫妻間的事,夫妻間商量著拿定主意就行,長輩要顧慮,但不能拿長輩的話當(dāng)圣旨,就算長輩是皇帝也不行。
那樣容易夫妻不和的。
程綰綰待到傍晚,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皇帝這才覺出點不對來。
小太子妃是有些怕他的,皇帝知道,今日卻怎么在慶康宮賴著不走,有膽識有耐心陪著他這個半老皇帝了。
皇帝審視小太子妃兩眼。
程綰綰有所覺察,抬起白皙的小臉來,杏圓的眼眸亮亮的,純澈又無害。
她乖乖巧巧道:“父皇,兒臣想和父皇下棋了,父皇再指教兒臣幾局棋藝吧。”
皇帝:“……”
這小丫頭……行吧。
郭公公暗暗笑了笑,叫人拿了棋盤來,不多時擺好。
程綰綰同皇帝下了兩局棋后,天色徹底暗了。
近冬月了,晚上越發(fā)冷了。
慶康宮沒燒暖爐,也還沒到燒地龍的時候,程綰綰縮了縮脖子,叫晴云把披風(fēng)拿來。
落完一子,下棋的空當(dāng),程綰綰穿好了披風(fēng)。
皇帝看小太子妃一眼,這小丫頭,連披風(fēng)都帶著了,這是早就打算待到晚上了?
程綰綰也看皇帝,細(xì)心地提醒道:“父皇,晚風(fēng)涼,父皇也添件衣裳吧。”
皇帝收回目光,心中微暖,嘴上卻是道:“朕不怕冷,不用了。你專心下棋就是。”
皇帝落了一子,程綰綰跟著也匆匆落了一子,視線又看皇帝:“父皇,真的很冷的,著涼容易生病的,還是添件衣裳吧。”
“你這丫頭,怎的比太子還啰嗦。”皇帝嫌棄,但還是擺了擺手,讓郭公公去拿衣裳了。
程綰綰這才安心笑了笑,眼眸彎彎:“父皇要是生病了,兒臣和殿下都會擔(dān)心的。兒臣啰嗦,便是殿下啰嗦,父皇責(zé)怪殿下就好了,切莫嫌棄兒臣。”
“你啊!”皇帝被逗笑。
心情好,悄悄讓了兩子,又格外放水。
小太子妃棋藝未精,完全沒看出來。
這一局,程綰綰竟和皇帝下了個平局,程綰綰高興極了。
“平局!平局誒!”小太子妃歡喜得不行。
皇帝道:“不過平局而已,值得你高興成這樣?看來太子妃的志氣可不如太子啊。”
皇帝這般說,眉眼卻是慈愛含笑。
程綰綰不管皇帝說什么,反正很高興:“兒臣不敢和殿下比較,兒臣能和父皇下個平局,兒臣就已經(jīng)很高興啦!”
話音才落,宮人快步進(jìn)來了,低眉稟報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第159章
皇帝挑了下眉,并無什么意外神色。
自己的兒子皇帝自己知道,對這位小太子妃,他是真的上了心的,這么晚人還不回去,自然要來接的。
皇帝去看小太子妃的神色,卻見小太子妃臉上浮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
但來不及細(xì)看,太子已進(jìn)殿來。
皇帝撿了顆棋子丟回棋奩中,笑道:“太子再不來,朕就要命人去尋你過來了。你這太子妃今日賴著不肯走,你可知是何故。”
程綰綰臉一紅,原來被父皇看出來了……
她起身,悶頭乖乖叫了一聲“殿下”。
江訣深深看小妻子,看她垂頭耷腦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憐惜。
可無奈,在那事上,一旦嘗過滋味,再便很難忘懷。她溫軟偎在他懷里時,他實在克制不住,總?cè)滩蛔∠肫圬?fù)她。
想看她粉面含春,想聽她嬌哼求告,有時欺負(fù)她哭,見她梨花帶雨,他甚至反倒更難以自持。
江訣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少有點什么病。
他心底嘆氣。
再克制不住,也得克制啊……
瞧瞧小太子妃被他欺負(fù)的,都躲到慶康宮來不敢回去了。
江訣走近來,牽了小妻子的手。
皇帝掃了一眼,敏銳地發(fā)覺小太子妃被牽住的一瞬,手輕顫著縮了一下。
皇帝看一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目光意味深長。
程綰綰未覺,也正低頭,眸中有微微的詫然——太子殿下的手……怎么這般燙?
江訣方才反思自己,想到自己欺負(fù)小太子妃的事,竟錯上加錯,明明在反思,想到些畫面,竟又動了念頭。
江訣喉結(jié)一滾,將那股邪火狠狠壓下去。
手掌的溫度,這才慢慢降下來。
江訣道:“綰綰是在父皇跟前盡孝,怎叫她賴著不走。若父皇嫌我們夫妻攪擾,那我們再不來便是了。”
皇帝:“……”
他就玩笑試探一句,這小子嗆起他親老子來還真不客氣。
皇帝低了一截聲氣兒:“朕可沒這么說……”
江訣低頭看棋局,邊看邊道:“父皇沒這個意思就好——綰綰進(jìn)步神速啊。”江訣轉(zhuǎn)頭,垂目對小妻子笑,“都能和父皇下成平局了。”
程綰綰確實高興自己進(jìn)步了,這才對男人露出一點燦然真切的笑來,雙眸清亮:“都是父皇相讓。”
笑得這般開心,小太子妃這話約摸是謙詞,其實并沒有看出來皇帝放水。
江訣也不拆穿,溫和應(yīng)和:“即便父皇讓了些,綰綰也進(jìn)步了。”
程綰綰被夸得很高興,挨在男人身旁格外貼緊了些。
江訣被她這般小鳥依人似的模樣貼得心軟,忍不住捏了捏小妻子嬌嫩軟乎的臉。
還當(dāng)著皇帝的面呢,這般親熱,程綰綰愣了一下。
皇帝倒是不驚訝,但約摸看出了一點什么。
皇帝擺手:“把這些都收拾了。時辰太晚了,朕要歇息了。”
郭公公使了個眼色,立馬有小太監(jiān)過來收拾棋局。
皇帝看著夫妻二人:“太子妃是來朕跟前盡孝的,這自然是好,但可千萬莫是你欺負(fù)了人。”
后面的話看著江訣,格外意味深長。
江訣會意,加上略微心虛,頭回在皇帝面前掩拳輕咳了下,氣勢弱了些:“兒臣知道。兒臣自然不會……欺負(fù)她。”
程綰綰:“……”
騙人!
時辰確實晚了,江訣帶著小太子妃離開慶康宮。
出了慶康宮的大門,外頭起了風(fēng),一陣一陣吹,吹在人臉上有些寒意。
江訣把小妻子的手牽緊,將小妻子整個人往懷里攏了攏,半擁著她:“今日又忘了時辰?”
程綰綰:“……”
自然不是忘了。
江訣也知道,故意問她的。
“又躲著孤?”江訣道。
程綰綰沒說話。
但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程綰綰心里有些不快,明明昨日同他說了,他卻還是那般……
可這不快又沒有足夠的理由,因為她昨日說的不許,他確實也都沒有違背。
但她就是不快。
小太子妃不說話,江訣也明白了。
可他盡管不夠克制,但床笫之間大多溫柔。
江訣也有些委屈,低眉看小妻子,聲音也低:“孤昨夜都按綰綰說的做了,綰綰為何還是不高興?”
程綰綰噘噘嘴,他那是按她說的做嗎,分明是鉆她話里的空子呢。
江訣繼續(xù)委屈低聲:“綰綰不是也很喜歡么,昨夜攀在孤身上……”
程綰綰一瞬間瞪大眼睛,不等男人的話說完,趕緊踮腳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
江訣未說完的話被迫咽回去,漆深的眸略含哀怨看她。
程綰綰小臉紅透,根本不敢順著男人的話回想昨晚自己的窘態(tài),而這種話,他怎么敢在外頭就這樣說出來。
他的臉皮是城墻做的嗎?!
程綰綰氣惱:“殿下,你!你——”
小太子妃性子乖順,連罵人都不會,只氣得說不出話來。
江訣被小妻子的手捂著嘴呢,開不了口,只等著她手拿開,卻是氣呼呼扭頭就走。
程綰綰步子邁得飛快,氣呼呼地往回走。
男人在身后慢了兩步,很快就跟上來。
男人身高腿長,任憑程綰綰哼哧哼哧走得多塊,他輕而易舉就跟上來,始終立在她身側(cè)。
程綰綰昨夜真累著了,腰到現(xiàn)在還酸呢,腿也酸,坐著的時候還好,走路的時候就特別明顯。
程綰綰氣呼呼走了一段,甩不掉男人,只得猛然停下來。
江訣跟著停下來,眼眸含笑:“孤不說了就是,綰綰別生氣。”
話是這么說,他垂眸看著小妻子氣惱的模樣,心底實則愛不釋手,覺得她生氣的樣子可愛極了,像只炸毛的白絨絨小兔子。
程綰綰胸口起伏,還是氣呼呼的樣子,也不說話。
江訣低下腰來哄:“綰綰別生氣了,實在氣,打孤兩拳消消氣,別氣著自己的身子。”
程綰綰捏了捏腰,氣惱夾著委屈,小聲哼哼:“腰疼……”
江訣聽得清楚,從善如流,立馬低眉給小妻子捏腰:“孤的錯,孤給綰綰揉一揉。”
習(xí)武之人大概都懂一些人身上的穴位,又或是男人手掌寬大有力,按捏的時候更有力道一些。
程綰綰確實覺得舒服多了。
不過男人手掌按著按著,似乎又熱起來,程綰綰立馬拍掉男人的手。
她踢了踢腳,嬌聲抱怨:“腿也疼……”
江訣手掌往下:“那孤……”
半道停下,想了想雖然是夫妻,但在外頭給妻子按捏腿也實在不妥。
江訣收手,壓了壓聲:“孤回去給綰綰按一按。”
程綰綰未及說話,面前高大的男人蹲下身來,肩背寬闊穩(wěn)重,回頭看她:“上來。”
程綰綰愣了愣。
男人看著她,眉眼深邃溫柔:“不是說腿疼么,孤背你回去。來,上來。”
程綰綰呆住。
江訣也不催她。
很快,小太子妃反應(yīng)過來,見男人是認(rèn)真的,磨磨蹭蹭,到底俯身靠到了男人背上。
江訣托住小妻子,囑咐:“抱緊了。”
程綰綰沒應(yīng)聲,但動作很乖順地趕緊抱住了男人脖頸。
江訣笑了笑,穩(wěn)穩(wěn)背著人起身。
程綰綰在男人背上,起身的瞬間還有點恍惚,又聽見男人道,嗓音低緩溫和:“抱緊,我們回家。”
*
回曲春宮之前,兩人勉強(qiáng)商量出了一個解決之策來。
程綰綰提出要按日子來,十日一回。
江訣自然不肯:“十日太久了。”
程綰綰立馬扭動身子要下來。
江訣怕她摔著,只能先把人放下來,退了一步:“好好好,五日成不成?”
程綰綰瞠了瞠眼,這一下就砍掉了一半!
她氣哼哼扭頭:“不成。就十日。”
江訣:“……”
程綰綰瞟男人一眼,見他不應(yīng),扭頭便往宮門走。
江訣立馬跟上牽她:“好好好,十日就十日。”
程綰綰這才慢下步子,掀起澈亮的眸子瞧男人,算是滿意了。
江訣垂了垂眼皮,無可奈何。
罷了,先哄著她。
至于十日一回……絕無可能。
天氣太冷,時辰也有些晚,就不去盥室沐浴了。
素心素蘭端了熱水來,伺候程綰綰濯足。
江訣擺了擺手,將人屏退,自己到小妻子跟前蹲下身來。
程綰綰怔了怔看他。
男人挽了衣袖,給她濯足。
程綰綰愕住:“殿下!”
男人頭也沒抬:“私下叫夫君。”
他頓一頓,抬起眼來,看她,眉眼認(rèn)真:“或者叫孤的名字也行。”
程綰綰眨眨眼,一時間連男人在幫她濯足都忘記了,又被男人的話驚住了。
她想了想,才回神,小腳往回縮:“夫、夫君,不用殿……不用夫君來,綰綰自己可以的。”
程綰綰不習(xí)慣人這樣伺候,沐浴濯足最多只要瑞雪她們搭把手,拿衣裳添熱水什么的,別的都不需要侍女伺候的。
更何況是讓太子給她濯足。
程綰綰感覺很不自在,更多是一種飄飄懸空的感覺,好像不真實,也覺得僭越。
江訣生來就是太子,尊卑刻在他骨子里,但對小太子妃,他從未有過尊卑之覺。
夫君給妻子濯足,是情趣,無關(guān)乎什么尊卑。
再說,真要論起尊卑,她泣淚成珠,是小神女,也該她是尊,他才是卑。
江訣無比自然地給小妻子濯足。
程綰綰卻實在不習(xí)慣。
但再不習(xí)慣,男人手掌捉著她腳踝,她也躲不開,洗著洗著,也就習(xí)慣多了。
程綰綰莫名臉紅。
幫人濯足,實在是一種很親密的行為。
這種感覺,像白天的時候想到來年在葡萄藤架下面,和男人一起乘涼喝茶的畫面時一樣。
很溫暖,讓人覺得心里很安定,但又有微微的恍惚感。
程綰綰好一會兒,飄飄懸空的心才慢慢落回來。
男人也幫她濯完了足,拿了凈帕給她擦水。
程綰綰伸手:“夫君,綰綰自己來。”
江訣瞧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洗都洗完了,還差這點?”
程綰綰抿唇。
也是。
只得讓男人給她擦干凈。
擦完,江訣將凈帕隨手丟到一邊,將小妻子白皙小巧的雙腳放在自己膝頭,手掌輕輕握著。
程綰綰看他。
男人半蹲著,也和她視線平齊,狹長的眉眼漆深,望著她。
程綰綰不自覺出聲,覺得男人似乎是有話要說:“夫君……”
江訣看著小妻子,漆眸里繾綣快要溢出來,低聲:“乖綰綰,三日一回,好么?”
第160章
程綰綰:“……”
她適才被男人柔情蜜意的對待弄得心猿意馬,誰知半天了男人還想著那事。
方才做小伏低都是為了這句話,是吧?
程綰綰頓時作惱,立時要收腳。
可她才一動,男人手掌立馬收緊,牢牢捉住她雙腳,不許她抽走。
程綰綰不看男人了,垂眼細(xì)聲:“殿下松開。”
江訣自然不松:“不是說了叫夫君?叫孤的名字也行。”
小太子妃沒應(yīng)聲,也沒看他。
“怎么了,不高興了?”江訣溫聲,略微探身湊近小妻子看她的神色。
程綰綰小臉一撇,別過臉去。
江訣沒明白過來小妻子為何生氣了,見她避而不說,還別過臉去,江訣神色微動,隨即唇角略勾了勾,手掌一動,在小妻子腳底輕輕撓了兩下。
程綰綰怕癢,立馬轉(zhuǎn)回頭來,雙腳縮回不得,只得腳趾下意識在男人掌下蜷了起來。
“殿下!”程綰綰更惱,又有些羞。
“叫什么?”
程綰綰咬唇,這個時候偏不想叫他夫君,又怕他繼續(xù)撓她癢,不知怎的,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便道:“江訣!”
殿內(nèi)霎時安靜下來。
程綰綰喊完,自己也一下子愣住了。
她、她怎么直呼太子的名字了……
程綰綰頓時沒了半點惱意。
雖說男人準(zhǔn)許,但未必不是嘴上說得好聽,她這般僭越,他、他會生氣的吧?
程綰綰有些不敢看男人此時的臉色,但又不得不去看。
便見男人盯著自己的眸子眸色頗深,意味不明,一瞬不瞬。
程綰綰頓時有些膽怯。
她正要道歉領(lǐng)罪,忽覺腳上力道加重,男人握住她腳掌的力道更甚,握得更緊了,像是要把她捏碎。
程綰綰嬌吟出聲:“殿下……”
男人聞聲,眸光閃動了下,程綰綰尚未能看清,下一刻男人已經(jīng)欺身上來,單手支在床沿,將她整個人圈入懷下。
程綰綰仰臉看他。
男人低頭,背光的眸子晦暗幽深,垂眸看她:“再叫一遍。”
“什、什么……”
“孤的名字。”
“……”
程綰綰不敢,咬住唇。
男人喉結(jié)滾了滾,放緩了呼吸,翻卷騰涌的欲念被牢牢鎖在漆暗的眸子后,他似蠱惑,放緩了聲調(diào),低哄:“再叫一遍,孤想聽。”
男人背光的眸底沉壓壓一片,傾面而來一種說不出的強(qiáng)勢和威壓。
但,又莫名很溫柔。
程綰綰猶豫了一瞬,細(xì)聲再僭越他:“江、江訣……”
江訣喉結(jié)翻滾,最后的克制分崩離析。
他單臂圈了小妻子的腰,只手將她整個人攔腰勾起來,往榻里一抱,濯足的水還在床邊,江訣甚至沒叫侍女來收,直接抱著小妻子滾去鴛鴦被中。
小太子妃嬌聲:“不是說三日一回嗎,昨日才……”
“從明日再算。”
“……”
余下抗議嗚咽俱淹沒進(jìn)男人薄唇之中。
*
五公主要出嫁,備婚事宜繁多,程綰綰就在宮里多住了幾天*。
到十一月初才回東宮。
這期間,男人也算信守承諾,說好的三日一回,果真就三日一回,也不曾尋什么理由借口違反約定。
只不過即便這樣,程綰綰也有些受不住,因為男人每回都像是要把三日的攢在一回,一折騰就是大半宿,有時候甚至天亮了才結(jié)束。
日子是定了,但每回到了日子,竟比之前還累人些。
說好的三日一回,莫名其妙添了一條,添成了三日一回,一日三回。
哎。
程綰綰嘆氣。
不過整體來說,比之前好多了,總有休息的時候,而且在那事上,她其實也是喜歡的,只是有些受不住。
越臨近瓦剌使團(tuán)離京,昭仁宮的氛圍就越悲抑。但宮人們臉上個個都要帶著笑,皇后有時笑,有時嘆氣,昭仁宮里人人時喜時悲。
五公主江婉筎算是昭仁宮里最淡定的人了。
她這個人其實有些軸,像當(dāng)初喜歡秦昭的時候,一喜歡就喜歡了那么多年,婚事也拖了許多年,始終不肯放棄。
直到秦昭有了心上人,與心上人兩情相悅。甚至她還犯了一回軸。
而今她放下了,決定去瓦剌聯(lián)姻,以一身安社稷。她同樣也軸,既然決定了,盡管有時候夜里難眠的時候,也會不安、會迷茫,但大部分時候,她仍是堅定的。
所以江婉筎并非悶悶不樂,而是很積極地準(zhǔn)備著成婚要用的東西。
程綰綰雖然出了宮,但還是兩三日就進(jìn)宮一趟,幫五公主備婚。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秦周兩家定下親事,辦了定親宴。
因沒有大辦,只是兩家不出五服的親戚一同吃了一頓飯,再有宗族耆老見證,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故而程綰綰也沒有去,但是聽說了消息。
第二日程綰綰就進(jìn)了宮,想來五公主也得到了消息。
程綰綰怕她心里還在意,特意進(jìn)宮去的。
不過沒等程綰綰提起,五公主先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江婉筎道:“我本來還想送份禮物去祝賀的,但是想到之前……畢竟我和秦昭的關(guān)系不是一般,免得叫周家小姐誤會,到時反倒讓許多人心中不快,又生嫌隙,還是先不送了。等他們成婚的時候,太子嫂嫂,再勞煩你幫我捎份賀禮送去,行嗎?”
程綰綰沒想到五公主真的完全放下了,畢竟她之前親眼見過五公主為了秦家二公子私自出京一路奔波去豫州,也知道她為了試探秦二公子的心意甚至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但是一朝放下,也是這般坦然。也細(xì)致,凡事思慮得周全。
程綰綰便放心了。
但江婉筎又嘆了口氣:“可是我這般避嫌,怕周家小姐誤會,但阿木彥卻……”
又是上回提起瓦剌十七王子的表情,有點惱怒,但這回又多了些木已成舟的無奈。
上回程綰綰就想問了,這回見五公主主動提起,終于問她:“十七王子怎么了?”
江婉筎重重嘆了口氣,半晌才開口說道:“還不是秦昭的事。”
程綰綰瞪大眼睛:“五公主同秦二公子的事,十七王子知道了?”
江婉筎點頭。
程綰綰詫異:“他怎么知道的?!”
江婉筎看她一眼,有點尷尬:“我自己說的。”
程綰綰:“……”
這種事情,怎好同十七王子說的。
程綰綰張了張嘴,半天才說道:“說了也好、也好……總好過將來十七王子自己知道,反倒更介懷。”
“我倒不擔(dān)心他介不介懷。”江婉筎滿不在乎道,“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他年紀(jì)還比我小,我們成婚,都是有各自的不得已,所以即便他知道,他也是不介懷的。”
程綰綰沒做聲。
這又怎知十七王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怎知他不介懷呢?
江婉筎:“等過了年,正月里復(fù)印開朝,我就要立馬成婚出京了。到時前往瓦剌,路途遙遠(yuǎn),朝中要派一名送親使領(lǐng)兵送我到邊境。送親使的人選……定了秦昭。”
程綰綰瞪大眼睛。
江婉筎:“他無官無職的,怎么也輪不到他,這事是阿木彥提的。”
程綰綰:“……”
她眼睛瞪得更大。
看來這位十七王子,是真不介懷。還專程讓未來妻子喜歡過的人護(hù)送她離京,是想幫五公主彌補(bǔ)一點遺憾嗎?
“這……”程綰綰不知道說什么好。
江婉筎怕她誤會,忙說道:“太子嫂嫂,這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是阿木彥自作主張!所以我才生他的氣。”
“我知道不是五公主的意思。”
“太子嫂嫂相信我便好……可是,不知道周家小姐心里會怎么想……也不知周家人知不知道先前的事,若知道,怕是會誤會我仍對秦昭有意。”
江婉筎面露擔(dān)心。
也無怪她擔(dān)心,送親路上路途遙遠(yuǎn),雖然有十七王子和瓦剌使團(tuán)在,又有送親大隊隨行,但以五公主和秦昭之前的關(guān)系,難免有人會多心。
畢竟這么遠(yuǎn)的路,萬一發(fā)生點什么呢。
江婉筎拉住程綰綰的手道:“太子嫂嫂,這件事要太子哥哥點頭才行。今日太子嫂嫂不進(jìn)宮,我也要叫人請?zhí)由┥┻M(jìn)宮的。太子嫂嫂能不能幫我同太子哥哥說一聲,別叫秦昭做送親使,換了旁人吧。”
江婉筎的擔(dān)心,也是程綰綰的擔(dān)心。
她實在不懂這個十七王子怎么想的,要么是他心太大,對五公主真的毫不在意,可這說不通,真毫不在意,就應(yīng)該不管不問,還特意去求什么送親使人選做什么。
這般行事,反倒像是在意。
但說吃醋也說不上。
或許,這位瓦剌王子和尋常男子不同吧,不似尋常有些男子,即便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卻也不準(zhǔn)她們喜歡上別人。
他能對五公主與他相似的處境生出同病相憐的惻隱,想幫她彌補(bǔ)一點遺憾,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十七王子也許是一個不錯的男子。
但讓秦昭做送親使,仍舊還是有些不妥當(dāng)。
程綰綰自然應(yīng)下五公主的請求,等回了東宮,男人下朝一回來,她就把這件事同男人說了。
可誰知,男人卻道:“此事,孤已經(jīng)允了阿木彥。綰綰,孤不能朝令夕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