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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千禧曼波號(肆)

    “我干脆…直接睡了你吧。”

    “周時潯。”

    江禧出其不?意地莫名說了這樣一句。

    她其實真的不?懂,當下兩人這種情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被下藥了,他也洗澡了,床就在眼前,她人在周時潯腿上,如果他以?一個男人的方式欺負她。

    她不?會反抗。她會聽話。

    所以?她真的不?懂,她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都已經這樣了,比起她這個人,周時潯更感興趣的依然還?是她的身份,他竟然還?有心情去質疑她是個冒牌貨?!

    到?底這個男人是對她沒興趣。

    還?是對性沒興趣。

    江禧真好?奇。

    可是江禧現在也不?敢狡辯地太過火,她還?坐在他腿上呢,這種情況下無論?跟周時潯談判什么,她都沒信心。她談不?贏的。

    但周時潯不?是教過她嗎?

    談不?贏,就出奇制勝。

    所以?她直接來了這么一句。

    女孩喪失分寸感的一句話,像為當下甜膩黏稠的潮熱氛圍又?添了把火,煽動著旖旎流動氣氛,徹底燒上更為糟糕的沸點。

    好?在周時潯還?是平靜。他只是被女孩細軟滑膩的部分燒紅了眼尾,但他眸色冷然淡寂,表情松散,看上去沒有任何?再更進一步的越界打算,反而還?有閑心慵懶笑她一聲。

    捉弄她說:“別亂來,江禧。”

    江禧真的有些崩潰。

    她不?想聽到?這個男人叫自己的名字。

    除了害怕身份被戳穿,還?有另一種驚懼來自于他磁性低啞的聲線。如果換做平時,她一定會狡猾又?乖張地大?聲反駁“都說了我不?叫江禧!”。

    可是現在這種時候,他用那樣的聲音叫出她的名字,只會讓她更加受不?了。更加難耐。更加可憐。

    “今天…我拒絕我的未婚夫,選擇了你。”于是她只能順著男人的話,另辟蹊徑地反駁他,告訴他,

    “我跟你上來,我在教堂里吻你,求你,以?及我在踏入身后這扇門之?前,已經做好?準備要睡了你。”

    江禧凝眸與他直視,額上沁出薄密細汗,眼底血絲交織,氣息破碎,話音帶著喘動的顫意,這樣問他:

    “你說,我們還?不?夠亂來嗎?”

    叫他,“大?哥…”

    她真的很聰明。利用對方的輩分,強調彼此的身份,試圖以?邊緣禁忌的背德感刺激這個男人的倫理道?德心。

    如果他感受刺激。

    那么他也會妥協。

    像她此刻妥協給透頂的欲望一般,向她妥協。

    他會嗎?

    周時潯洗完澡后穿了條寬松的運動半褲,單腿屈膝抵門的姿勢,會讓他的褲腿上移,露出堅實硬朗的腿部肌理。

    而她背靠著門,坐在他腿上。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

    她現在里面什么都沒穿。

    他會覺得刺激嗎?

    “你說得對,我們的確太亂來了。”尾音落下,他竟然箍緊她的腰肢,作勢要收回腿把她放下來。

    “等?等?!”江禧慌忙抱住他的肩膀,身體?不?自覺地朝他依偎過去,水靈透光的雙眸黏著他,有點著急地說,“不?、不?是這樣!”

    她想要的不?是這樣。

    他怎么可以?退開呢,怎么半點都不?憐惜她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極力挽留他。

    可周時潯有多狠心,他不?為所動,只斂低視線淡睨著她,欣賞她的破碎,冷眼旁觀她的狼狽,還?要逼問她:“你什么意思?”

    江禧說不?出口?。她已經足夠難堪了。

    她只能小幅度動了下腰臀,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一點慰藉,他不?給,她就自己依靠本能去蹭磨,輕力碾觸,柔軟壓擠。

    一點,再多一點。

    一下,再多一下。

    如此缺乏要領,那般不?得章法。

    腎上腺素迸發的醉酒感被催拉上最高閾值。

    她也會偶爾虛弱推拒,可推拒過后又?會不?自覺抱住他,然后發現自己根本身不?由己。她拼命藏起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卻依然要在他身體?陰影的籠罩下品嘗那幾秒災難般的美?妙。

    盡管短暫如絢爛煙火。盡管煙火盛綻過后是無盡深永的空落。

    歡愉和痛苦之?間她被反復地撕扯。

    一面天堂。一面淵獄。

    女孩咬著唇不?出聲,只是蹭他。希望他可以?做個紳士為她提供幫助。

    周時潯唇角弧度略彎,他不?滿意,于是惡劣地雙手牢牢把控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一點,將她從迷亂交織的情緒里拽出來,“聽你剛才的語氣,好?像很委屈。”

    他低啞地笑了聲,“既然委屈,為什么還跟我上來?”

    江禧忍受著體內燥郁積涌的血液貫穿神經,連呼吸都是灼燙,即便這樣,還?要被他逼著保留一點清醒的尾巴,嬌艷欲滴的眸波輕微轉動,她在自己滾燙的呼吸里思考。

    思考該怎么討好?他。

    究竟說什么樣的謊言會讓他滿意。

    卻被男人毫不?費力地一眼識穿想法,他騰出一只手,一巴掌拍在她腰上,口?吻漠然警告她:“不?許說謊。”

    “……因為周錫風親了別的女人。”

    她只有交代實話。

    周時潯沉默了下,懶倦地虛瞇起眸子,眼色晦郁黯沉,替她把說辭延展開,平鋪直敘地補充道:“所以?,你是為了報復。”

    為了報復,才選擇他。

    為了報復,才親吻他。

    為了刺激周錫風才使?用他。不?是有心攀附,并非別有所圖,而是把他完完全全當做一樣趁手拿起的工具“使?用”。

    江禧在那個瞬息感受到?男人身上氣場頓沉,腰上敏感膚肉被他手掌桎梏,施力攥得她生疼,她非常清晰地體?會到?他尚未爆發的情緒里,陰燃著掠奪性黑暗的破壞欲。

    那是一種屬于天生狩獵者的標記。

    敏銳覺察到?危險,女孩立刻下意識撒謊:“我不?是…”

    不?,她就是。

    “不?是什么?”男人嗓音啞得厲害。

    他修削長?指撫上她的脖子,另一手穿過她的后腰與墻壁之?間,手臂大?力圈摟住她的蠻腰,壓緊彼此貼觸的部位。

    視線陰沉地在她臉上徘徊審視,周時潯抵近她,薄唇幾乎快要碰上她的,撫在她頸上的指骨稀微收緊,緩聲吐字: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嗯?”

    江禧動了動嘴唇,剛要張嘴說什么,不?料周時潯惡劣地勾挑起唇角,倏地膝蓋稍動,朝上頂了一下。

    江禧瞳孔驟縮,瞬間拱腰叫出了聲。

    “是不?是想我這樣對你?”

    他勾緊她的腰,腔調散漫,笑。

    江禧手指本能撐抵在他胸膛。他沒有穿上衣,指下男人欲氣深嵌的鎖骨,硬挺虬結的肌肉,熱度驚人的體?溫無不?過電般刺激著她。他湊得這樣近,兩人鼻尖不?過三指的距離。

    她感覺腦中有根神經脆弱得快要崩斷。

    她驚慌失措地否認:“我沒有…”

    “又?撒謊。”周時潯懶淡嗤了聲,“有還?是沒有?”

    “我不?知道?……”她總算學會誠實。

    他的唇淺微擦過她的唇瓣,似碰非碰,卻不?肯停留哪怕一瞬,連一個短暫的唇吻都吝嗇,像故意釣著她,如此心思惡劣的男人。

    少女肌膚豐膩薄透,冷白?皮近乎白?得發光,他的拇指微微摩挲著她頸側皮肉下根根細韌的青藍血管,觸手滑軟,感受她旺盛搏動的生命力,掌控她的脆弱。

    江禧一下子感受到?血液涌動的積潮,眼前彌蒙一片水霧,邊緣滲出淡微紅色,直至漸漸模糊。

    可是為什么。

    周時潯稍稍壓緊她的身體?,目光挑起,凝落在她眼尾滾下的淚珠,薄唇慢慢吻上去,吮走,而后放松逼問的姿態,眼神郁沉發黯,循循善誘地引導她,要她說出來:

    “告訴我,碰哪里你會舒服?”

    為什么氧氣越抽離,快感越強烈。

    越窒息,越興奮。

    越粗魯,越愉悅。

    這個時候的女孩,已經被徹底教會坦誠,江禧沒猶豫,偎向他,偏頭去尋找他的唇,含糊不?清地命令他:

    “吻我,周時潯,吻我好?不?好??”

    命令的語氣哀求他,“你說好?,好?不?好?。”

    周時潯不?說,只是笑:“一個吻就能讓你快樂么?”

    他低笑著叫她,“小撒謊精。”

    江禧覺得好?混亂,好?墮落。

    無論?這個男人曾經或在外有多矜冷,對人或對她是多么傲慢,現在都被自己摟腰纏身,親密過火;就算他性感的唇再如何?譏諷刻薄,也被自己親過咬過。

    或許是酒精加持,或許是藥物催發;

    又?或者是她的虛榮心作祟。

    或許吧。

    總之?,他此刻欲色性感的樣子與他平時高貴冷漠的形象反差太大?。讓她想試試他理智的邊界在哪里,他失控后會有多變態,向來站在權勢之?巔操控欲望的男人,會不?會也被她帶來的欲望所操控。還?有什么比這更有成就感的事呢。

    然而就在這里,她還?沒來得及做出更過分的舉動,周時潯倏然挑起眉,松開箍在她頸側的手,膝蓋發力抵住她,慢速輕振,每一次頻率都在細數她的脆弱,觀察著她迅速漲紅的臉色,瘦白?腰線拱彎成放浪的弧度。

    然后,給她一個重力。

    下一秒,江禧顫抖不?止的身體?猛地僵住。

    尖利的哭聲悶在他的頸窩。

    哭得沒有半點骨氣。

    “到?了?”他嗓線沉澀地笑。

    江禧根本沒辦法回答,整個人委頓在他懷里,完全虛脫,還?在瑟顫,像只被玩弄的小貓,初次嘗到?這種絕望而瀕死的快樂。

    男人在這個時候總算肯展現一點紳士,體?貼地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再過多的動作,他收回腿,摟著她的腰將人放下來,幫她穩住身子耐心等?待她緩神回來。

    但他依舊是惡劣的捕手,本性難改。

    一旦發覺女孩稍微回過勁兒來,便松了手,放開她的身體?,之?后隨手指了下旁側的大?理臺酒桌,命令她:“站過去。”

    江禧吸吸鼻子,難得乖順地聽話站了過去,站在吧臺前,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迷茫又?空洞,腦子里還?的大?半理智都被上一秒頂峰的快感沖刷干凈。

    她從來反叛。她從不?屈服。但她期待周時潯的下一道?指令。

    在這個短暫的片刻清醒中,她問了一遍自己:

    為什么你分明最討厭被命令,現在卻期待這個男人的指令?

    是因為酒精嗎?有一點。

    是因為藥物嗎?也有一點。

    只是因為這些嗎?

    不?是,或者說,與這些都沒什么關系。

    如果一定要往深里挖的話,確切來說,是因為江禧內心深處的慕強,從而對這個強大?到?不?可估量的男人生出了根本不?可控的征服欲。

    有誰規定過,只有發出指令的人才能是操控方?

    周時潯讓她看醫生,她不?聽。周時潯逼她說實話,她不?肯。一定要激怒他,惹惱他,利用周錫風刺激他,逼他對她下指令才誠實,逼他對她上手段才聽話。

    等?他真的動起真格來,她就會立刻沒骨氣,表現得弱小,嬌氣,易碎,無辜,需要疼惜,需要保護。

    久而久之?,周時潯對她的態度就取決于江禧想要他表現出怎樣的態度。

    他的情緒是強硬、是溫柔、是譏諷、是憐惜,都由她操縱。

    那么他就是可以?被征服的。

    看似她被操控,實際是她操控周時潯操控自己。

    看似是他得到?她。

    實則是他被她得到?。

    這就是江禧接下來的目標。

    完全控制周錫風。

    努力得到?周時潯。

    只不?過前者易,后者難上加難。

    比如此刻。

    當周時潯真的給她一些指令:

    “趴好?。”

    “塌腰。”

    “再低點。”

    江禧在這個時候就顧不?上前面所有的想法。什么誰操控誰,什么誰得到?誰。

    她只記得自己剛才嘗到?了甜頭,所以?本能告訴她要照做一切。

    當下這半分鐘里,她只會以?為周時潯是真的有所動容,知道?她從樓下到?樓上這段時間里是怎樣的難捱與痛苦,以?為他會疼惜她,讓她擺脫藥物的掌控,讓她得到?比剛才更淋漓的快樂。

    她甚至以?為男人會從后面親她。

    可是沒有。

    過去半分鐘,周時潯都沒有動她。不?僅如此,她反倒在這時隱約聽到?身后傳來男人低淡懶懶的笑音,調侃她說:

    “怎么我讓你看醫生你不?肯聽話,讓你擺姿勢,你倒是相當愿意配合?”

    小姑娘還?是,太嫩了。

    戲弄感由頭澆落下來,江禧不?爽到?爆炸,她氣狠了,回頭眼神狠狠地瞪住她,兇惡吼他一句:“你耍我——”

    “啪!”

    周時潯一巴掌甩在她屁股上。

    女孩羞憤嗔怒的尾音,全然湮沒在這聲令人震驚的脆響中。

    可是不?痛的。

    她剛剛在樓下已經體?會過一次。

    周時潯手掌打下來的力度拿捏得很有分寸,帶有技巧,既有響聲,又?不?至于真的弄疼她。

    江禧紅著臉轉身瞪向他,正欲開口?說什么,突然她眉毛微挑,瞇起眼直直盯著他身上那條灰色運動褲。

    她看到?,他右邊褲腿上有一灘灰色明顯被洇透,變為更深沉的灰色。

    那條腿被她坐過,剛剛。

    她游移在他褲子上的視線略微挪動,直到?落點在中間的位置,忽然笑了。

    當她看清周時潯的變化,江禧忽然有點恢復理智了。

    走近他,仰起頭,仰視的眼神里含藏戲謔,潮紅欲滴的臉色如此生機勃勃的漂亮,如此風情,如此放肆。

    她問:“你也被下藥了嗎,看來冷水澡…真的沒什么效果呢。”

    是的,他的變化很大?。

    一個正常健康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沒變化。面對濕漉漉的她,靈動野性的她,清純無辜的她,嬌氣風情的她。

    都是因為她。剛剛為他綻放過的她。

    “我可以?幫你,大?哥。”女孩從前一秒破碎失守的情緒里緩過來,眼梢恢復一點狡猾,將前提條件設置在慷慨施舍的句末。

    她又?想動心思操控他了。

    她說:“只要你愿意叫我一聲,弟妹。”

    第22章 千禧曼波號(伍)

    “弟妹?”周時潯冷嗤一笑。

    他懨懨倦怠地斂睫,落眸在她潮潤酡紅的?小臉,稍稍歪頭,低斜著眼睨她,薄唇輕翕:“這么想當我弟妹?”

    怎、怎么回事?

    為?什么她忽然?感覺到周時潯氣場驟冷,仿似瞬息從方才那場腥膻濕濘的?情?潮中?決然?抽離,眼色清肅無波,陰郁沉漠。

    全身?而退的?冷淡樣子,像沒動情?過。

    他身?上森然?寒涼的?氣勢過分鋒銳,情?緒凍結。那個剎那讓江禧恍惚回憶起?初見時他是那樣的?傲慢自矜,高貴,低蔑,又苛刻。不可一世得像沒人能入他的?眼。疏冷到不近人情?。

    可那時候與現在又是不同的?。

    那時候只是冷漠。

    是對她這個人、對她說的?話、她做的?事完全不帶任何情?緒的?輕視,興致缺缺,冷眼旁觀。不施加半點關注在她身?上。

    但此時他是有情?緒的?。江禧知道。可她說不上來應該為?這種情?緒找到怎樣一個確切的?形容詞去定性。

    盡管他也?神色平淡,表現得缺乏情?感,依然?孤高,依然?倨傲,依然?漫不經心得從容。不過。

    不過。

    當她說出“弟妹”這個稱謂。

    江禧似乎在周時潯身?上,在他眼尾唇角,他的?字詞音容中?隱隱約約感覺到某種不爽的?情?緒存在。

    怎么會這樣呢?

    他為?什么會不爽?

    在這種違背倫理的?道德觀下進行?兩性情?。事的?交流,只屬于他們的?隱秘,男人不是都會對秘而不宣的?事情?感覺刺激嗎?

    他不爽的?點在哪里呢?

    江禧不明?白。

    所以她覺得周時潯這個男人真的?太難搞。

    但無論如何,這一秒整個房間的?氛圍都變得不太好,濡濕涌動的?熱度頃刻僵停,在冷卻,在凝固,黏膩不再。

    但是不怕。

    至少周時潯還沒有離開。

    他還沒有丟下她不管直接走掉。

    江禧抿起?唇,理智的?聲音在腦子里叫囂著讓她說點什么,藥物與酒精的?雙重催發卻讓她不能正常思?考。

    就算氣氛停止拉絲,可她的?身?體還在煎熬。由周時潯給予的?初次小歡愉就在剛剛已經深入腦髓,光是回味,腰脊便猝然?刺入一瞬電擊感的?酸意。舒暢得令人失語。

    不想只是跟這個男人站在這里說,還有什么可說的?。

    做吧。她想。就現在。

    那一定會更快樂。

    她喜歡快樂。

    見她不出聲,男人漸漸低下腰,搖蕩在他眸底的?葷腥欲色漸然?平息,眼波寡寂,裹著她,問句冷得駭人:

    “就這么喜歡周錫風?”

    喜歡周錫風?

    誰會。

    江禧輕輕嘆了下,像有些厭煩,嘴里的?違心話說得敷衍,但也?算自然?。聲音濕漉漉的?,眼神更是。

    她回答:“阿風…其實還挺有趣的?。”

    惹來男人頗感荒唐的?一聲低笑。

    他眉骨微挑,斜撇她一眼,飽含戲諷的?視線先是緩慢滑過她的?臉,然?后壓得更低,凝著她那雙不安分的?手,腔調淡懶地奚落:“夸他有趣之前,是不是應該先管住自己?的?手?”

    江禧不自覺舔舔唇,直直盯著男人這副精妙如雕刻藝術的?皮囊,腰腹肌肉分明?緊實,不會過分夸張,清晰虬結,肌線利落而恰到好處,極盡張弛荷爾蒙,又鋒利禁欲。

    尤其腰肌兩側,深刻有力?扎入褲邊的?人魚線……

    “……”江禧不情?不愿地從他腰上收回手,心癢如蟻爬,倏爾卻聽?到頭頂傳來男人低如梁音的?嗓線,這樣問她:

    “說來聽?聽?,周錫風哪里有趣。”

    “什么?”江禧明?顯被問愣住。

    “現場欣賞他親別人就覺得他有趣?”說到這里,周時潯略勾唇,偏了偏頭眼神示意她看過來。

    江禧順勢看過去,看清他右側褲腿上那灘被自己?坐濕的?痕跡,也?聽?見他在此刻扔出的?這道選擇題。

    “還是,”他稍頓,口吻浸染戲謔,壓虛的?尾音勾著撩撥聲腔,“在我腿上高。潮的?時候,也?覺得他有趣?”

    “夠了…”江禧聽?不下去,抬手捂上他的?唇,薄肩輕抖的?頻率不是因為?生氣,是因為?刺激,“別說了…周時潯……”

    她已經飽受煎熬。

    快被刺激瘋了。

    到底這個男人要惡劣到什么程度。給一點,但不給多。撩一下,又懸停下。讓你明?確地感覺愉悅,再技巧性收回,讓你在未知的?邊緣里提心吊膽,在罪惡的?欣快中?惴惴不安。

    江禧氣不過,意向要強的勝負欲讓她哪怕這種不占半點優勢的?狀況下,也?還是忍不住跟他爭奪主動權。

    她試圖找回自己?的?主場,說:“他親了別人,我也?親了你,所以我跟他…算扯平。”

    江禧輕喘著緩釋氣息,連眼角都生紅,一雙眼眸像被過水的?琉璃,濕亮,剔透,灼燙,生動欲滴地凝望他。

    然?后落在他灰色運動褲上,探手過去,指尖捏住其中?一個抽繩的?一端,彎唇告訴他:“你剛才幫了我,現在我幫你。”

    卻被周時潯一把扣住手腕。他虛瞇起?眼,挑眸瞥向她,攥緊她不給她碰,而后隨意丟開她的?手,抬抬眉,

    “扯平?誰允許了么?”

    江禧徹底氣急了,瞪著他:“你到底想——”

    正欲張嘴罵他之際,唇尖驀地被男人迅速喂入一粒藥丸。他捏著她的?臉頰,削長指尖輕微撓了下她尖巧的?下顎,像逗弄小孩子似的?,語氣慵懶:“這次,我幫你。”

    手上力?道放開她,周時潯豎起?食指,點了點女孩精致挺翹的鼻尖,散漫拖長字音的?調子,低語威脅:

    “下次記得還,小騙子。”

    ……

    江禧沒料到,周時潯喂給她的?是緩釋藥。

    意識到這點,她才發覺自己?始終忽略了一點,如周時潯這樣豪門勛貴家的?掌權話事人,一年到頭下來飯局無數,應酬無數,夜宴酒會更是數不勝數,暗算他的?人怎么少得了?

    女人他是完全不碰的?。

    冷水澡是根本無效的?。

    私人醫生也?一樣會走漏風聲。

    所以那些緊急情?況的?時候,他都是怎么避險,手握掌控權,游刃有余躲開外界諸多陷阱的??

    江禧那么聰明?,這個答案對她來說應該不難猜。

    是的?。原來他有藥。

    他竟然?有藥可吃。

    關鍵重點是,他明?明?有藥可以一早幫她脫離難捱的?辛苦,可他居然?不肯在最?開始拿出來,還叫什么醫生,還讓她慢慢忍,讓她整個晚上都在糾纏他,向他索吻,向他索求幫助。

    甚至到最?后給藥的?前一秒,還在有意捉弄她。

    這男人真的?是,惡劣到骨子里了。

    江禧氣得藥效過了都睡不著。一整晚都在失眠,翻來覆去地不甘心,不服氣,一口氣悶在胸腔難以紓解的?勝負欲,讓她恨不得當晚沖進周時潯房里咬死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洗完澡化完妝,一想起?昨天?這事,還是氣得想殺人。還沒哪個男人能讓她這么吃癟呢。

    江禧越想越氣,目光下意識在這間主臥里來回逡巡,半晌后,她將視線定落在擺放在鏤空柜旁的?黑烏鴉燭臺,一米多高,中?古哥特風,定制款黑漆手工藝術塑雕。

    她挑挑眉尖,走過去,拿下蠟燭點燃,轉身?毫不猶豫地揚手一把將高桿燭臺直接拽倒。

    石膏塑雕“哐當”砸在實木地板,發出好大一聲巨響,悶厚敦實。

    客廳里,周時潯正低頭扣上袖扣。

    這時主臥內陡然?傳出一聲刺耳震響,他下意識略側頭,朝江禧的?房間淡淡瞥去一眼,隱約皺起?眉。

    手上動作停下來,周時潯在原地沉默幾秒,唇線微抿,片刻后他走去沙發邊幾前,拿起?電話聽?筒撥通房間內線。

    響了好半天?,但無人接聽?。

    周時潯又打了兩遍,還是沒人接。眉骨擰得更深了些,他掛下電話,轉身?走去江禧的?房門口,抬手,敲了三下房門。

    沒聲音。也?沒人開門。

    周時潯連續敲了半分鐘,始終沒動靜。

    拉低眼神,他的?眸光自然?而然?凝落在門上拉手。

    周時潯頓在那里。

    推門進入的?動作太容易,但他遲遲未動。

    房間里的?小姑娘很聰明?,會演戲,有野心,也?天?真,也?莽撞,乖僻狡猾,口蜜腹劍,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花樣百出。

    這或許又是她的?新招數。

    他不該進去。

    或許也?可能是她有危險。

    他怎么能不進去。

    男人長身?玉立在門外,一分鐘,他花費整整一分鐘的?時間來給自己?做了一道選擇題。

    可他分明?天?賦異稟的?。

    沒有什么選擇題在他面前需要花費這么久。

    他當然?有所意識。而當他意識到這點,周時潯就知道什么都晚了。就像他的?下意識行?為?已經替代大腦為?他填寫答案。

    指骨收緊握住房門拉手,按動,男人推門而入。

    房間內光影沉郁,三層厚重綠絨遮光簾緊密閉闔,全然?阻隔掉外面大亮的?天?光。室內沒開燈,只有燭光幽微。

    石膏雕塑四分五裂,碎落滿地。

    甜膩暖融的?葡萄香調彌散縈繞,空氣微濕,發黏,透著女性胭脂的?特殊香氣,角落香薰加濕機運轉出沙沙輕盈的?白噪音,蒸騰出潮霧迷蒙的?水汽,氤氳朦朧。

    水霧潮濕的?光影里,是女孩纖細曼妙的?身?體。

    她站在一面立體穿衣鏡前。

    身?量盈軟玲瓏,光著雙足,腳踝粉紅,肌膚白皙薄透。亮片高腰超短裙勾勒窈窕挺翹的?腰臀線,碎光晶閃,極度張揚。

    上身?僅有一件黑蕾絲內。衣。

    可內衣還沒扣好。

    兩根細帶吊在雙肩,大片優美凝白的?裸背狠狠刺入周時潯眼底,肩胛后一對高突的?蝴蝶骨,像蠶繭破落后生出的?漂亮翅膀。

    從鏡子里看到男人推門走進來。

    江禧嘴角輕彎,雙手背去身?后捏住兩側的?內衣扣,然?后轉頭回望他,眼神無辜又無畏地,要求他:

    “來都來了,幫個忙。”

    第23章 千禧曼波號(陸)

    氣氛稍稍空凝靜寂。

    兩人在?此刻無聲對望,隔著潮靄迷蒙的霧氣目光交觸,短瞬碰撞,到最終糾纏在?甜融融的香薰里。緊密又熾灼。

    江禧在?等周時潯抉擇。他會進來還是離開,她在?等。就像昨晚男人洗完澡后故意不?鎖門,等待她主動找上門來那般。

    原來守株待兔的心情是這么令人愉悅。

    她到這時才有所體會。像酒精下的刺激,像藥物給的催發劑,像高。潮那一秒的尖銳爽感。

    難怪比起主動追擊的獵殺,精明卓爾的狩獵者會更享受獵物自行?入網的美妙畫面,那意味著某種心理?層面被徹底滿足的成就感。偏偏她與周時潯天生都愛狩獵。

    周時潯站在?原地沒動。

    半分鐘后,他反手帶上了背后的房門。

    光源從房門關闔的狹縫之間漸然消褪,一霎而收勢。密閉空間轉而陷落絲絲晦黯的昏光里。

    水霧分子攜泛著葡萄氣味的甜調暖香,像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撒了蜜,上升,回?旋,彌散縈繞。

    燭火零星盞盞似金,明滅不?定,晃曳招搖。

    江禧歪頭看著男人關上門,細長眉梢輕彎,慢慢牽起嘴角露出笑容,似乎是對他做出的正確選擇表示滿意。

    周時潯漠然挑起眸,從她光裸的薄白肩背上撤走視線,目光的落點是女孩晾曬挑釁意味的一雙眼。

    他淡去情緒,尾音壓得發沉,以一種近乎陳述的口吻做出提問:“不?接電話?,不?開門,就為了這個。”

    她當然是故意。

    全球最專業精良的海域質檢團隊早在?啟航之前,就為郵輪上的每一處安全隱患做過全方位的精密勘察,并在?航行?期間全天24小時不?停歇監測,無死角把?控每一處攝像電子眼,時刻在?為這座乘載近萬人的巨型郵輪保駕護航。

    所以她能有臥室里有什么危險。

    除非是她自己制造危險。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開門的那一刻他不?就已經?在?心底有所預料嗎?還問。

    站在?鏡子前的少女也在?演。

    她略微撩起臉側的碎發,別去耳后,指了指耳間露出的塞入式白色藍牙耳機,佯作?沒聽到他的話?:“你說什么?”

    周時潯輕挑眉骨,低下頭,抬手,拇指指腹若有似無地擦拭過唇角,倏爾笑了。

    他緩步走過去,站在?江禧身后,沒動她。他擁有屬于?成年男性修挺清拔的體態,靠過來時,在?少女身上傾投淡淡陰翳的暗影。籠罩住她,將她完全桎梏在?身體范圍內。

    周時潯在?這時俯低腰身,雙手插在?西裝褲兜,目光仍挑著,凝在?對面的穿衣鏡上,與她一同觀望鏡中的彼此。

    冷寒薄涼的男香剎那襲入鼻腔。他的西裝胸前佩戴一根白金駁頭鏈,肩領處,鳶尾紋樣的鏈頭懸掛插花眼,像渡了奢昂恣意的冰光,靡麗亮閃在?他衣肩。

    當男人欠身前傾,冰冷堅硬的金屬質感擦碰過女孩裸露在?外?的后肩胛,在?蝴蝶骨上邊緣的一點位置,淺微游移。

    瞬間令江禧感覺戰栗,不?自覺縮了縮肩頭。

    周時潯薄唇略彎,稀微湊近她耳際,再近一些,側頭貼靠著她的藍牙耳機,耐著性子,聽了好一會兒。

    自然是,聽不?到半個音符出來。

    又在?說謊。

    “歌都不?放。”男人低磁膠著的音質里,有不?加掩飾的諷笑意味滴落在?她耳邊,“有時候,我真想?給你的拙劣演技頒個獎。”

    “……”江禧尷尬了下。

    以至于?指尖一個不?慎,驀地卸力,讓她沒能捏住后背兩側的內衣暗扣,以至于?內衣松緊力極強地霎時彈回?來。

    那件黑蕾絲便要掉不?掉地掛在?她肩上。

    穿比不?穿更性感,更刺眼。

    她不?敢抬眼看鏡子。

    但不?看也知道鏡中此刻呈現的畫面,有多靡情。

    在?她身后的周時潯一身墨黑西裝勾勒落拓身骨,衣冠端正硬挺。而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幾乎是衣衫不?整。

    亮片超短裙僅僅到臀線,快露出腿根。上身只有一件沒扣好的內衣。黑色蕾絲紗料堪堪半遮胸廓,十分松垮,輕薄得可憐,已經?完全不?能起到任何保護隱私的作?用。

    所以,到底是江禧先敗下陣。

    就算是她先故意穿成這樣,是她先向男人發出挑釁式的邀請,也是她,單純為了報復而率先挑起新一輪的較量拉扯。

    可畢竟這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面前,半裸。

    江禧瞬間感到臉頰升溫燥熱,手指有些無措地攥緊裙邊,耳根漲紅,連凝白薄透的脖頸都染上粉色。

    “不、不幫算了。”她隨口磕絆地扯了句,轉身就要走,不?料被身后男人倏地攔腰摟回?來,手掌牢牢把控她的腰肢。

    “沒說不幫。”他低音微啞。

    周時潯站在?她身后,眼梢微揚,落在?她膚肉的掌溫熱度異常攀升,有點燙,燙得她忍不?住瑟縮著顫抖。

    他的指骨分明修削,她的蠻腰纖細堪折,看起來一只手就近乎攬握她大半軟腰。骨感長指徘徊在?她短裙腰邊內,指尖似有若無往里探一點,抵觸在?她平坦細膩的小腹。

    指腹落在?她肚臍邊緣輕輕滑移,施力一按。

    江禧頃刻感覺腿軟,溢出一聲輕哼。

    她立馬捉住他的手指,腰拱了下,眉尖皺起來忍不?住嗔惱地想?回?頭瞪他。卻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下巴,掰正臉蛋看回?鏡子。

    周時潯揚了揚下頜,示意她看。

    江禧委頓在?他懷里,動彈不?得,只能依照他的要求被迫再次望向鏡子,透過鏡面清晰的反射,她看到自己放在?旁側矮方柜上的手機正在?靜音震動。

    周時潯抬指拍拍她的腰,提醒她:“電話?。”

    手機屏幕驟然亮起來。

    ——周錫風。

    真巧。

    江禧吞了下口水,沒動。

    “不?接么?”周時潯貼抵在?她耳邊,吐字平穩,口吻從容又危險,“不?敢接?不?想?被他知道我們在?一起?”

    他笑容微妙,“看來是擔心他知道,你昨晚也睡在?我這里。”

    江禧從鏡子里瞪著他,眼神?不?滿他的明知故問,語氣怨懟地反駁:“你一定要把?話?說成這樣嗎?”

    “哪樣?”他勾著尾音淡侃,黯沉的注視感令人無處可藏,如鋒芒在?背。他說,

    “是你沒親我,還是我沒幫你,嗯?”

    鏡中兩人的站位曖昧。

    周時潯的身形足夠高大,女孩身上的黑蕾絲也足夠松散,他懨懨輕懶的低斂眼睫,視線拉低,從她身后的這個視角看下去,可以非常清楚地瞥見她不?算隱蔽的胸線曲弧。

    起伏綿軟,凸點俏麗。

    江禧透過鏡中追逐他郁郁黯沉的眼神?,發覺到他視線的落點,登時站不?穩了,本?能扭動身體欲圖從他懷里逃走,反被男人收緊腰上的力度,她的掙扎惹來彼此身體更為緊密的貼合。

    “放開我周時潯!”江禧氣惱地命令他。

    “別動。”周時潯箍著她的腰,指尖挑開她黏在?脖子上被汗意打濕的發絲,懶著聲道,“我幫你。”

    江禧居然信了他一下。

    結果下一秒,周時潯單手摟緊她的同時,另一只手探過去矮方柜上,指尖隨意滑過手機屏幕,幫她接起了電話?。

    還貼心地幫她,按下免提鍵。

    這個混蛋……

    “你在?哪?”那端很?快傳來周錫風的聲音。

    江禧心口一窒,知道自己這下要玩脫了。

    她整個人開始顫抖不?止,心臟急速泵血令全身血液逆涌,頸后一秒驚起薄汗,呼吸難以為繼,指尖也走失溫度。

    偏偏身后男人劣根性濃烈,指腹略微摩挲她的膚肉,隨即指尖繞到她腰后,選在?靠近脊椎的位置力度巧妙地一個輕劃。

    霧氣稠靡潮涌下,江禧深深吸一口氣,險些叫出聲來。她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唇,生怕再發出半點不?合時宜的哼吟。

    可是她忘了嗎。

    自己現在?穿的是什么。

    當她不?管不?顧地抬手,那件掛在?身上的黑蕾絲隨她的動作?而被拉起,半遮半掩,欲落未落,除了更加顯襯她薄軟的肌膚白得透光,它唯一的作?用已經?變為某種幾近情。趣的誘引。

    真是糟糕。

    但更糟糕的還有,她聽到自己碎亂不?堪的心跳。聽到周錫風的聲音穿透電流從手機里喊她:“喂?怎么不?說話??”

    她還聽到,耳邊周時潯疏淡懶散的低語。

    問她:“還穿么?”

    無比極限的瞬息,她看向鏡中的男人。燭火躍動的光影瀲滟在?他側顏,粉飾他孤傲的眉眼,鼻唇線的欲色冷艷,定格在?鏡中的一秒構圖,幾乎是男性荷爾蒙與光調視覺的完美合璧。

    他在?昏緲流動的細霧中垂眼。

    她在?他黯沉的眸光里,在?他半譏半嘲地眼色凝視下,一覽無余。

    直到周錫風的聲音將她扯醒。或許是江禧長久的沉默令對方感到疑慮,又或許是他也有所感應到當下氣氛的不?對勁,總之,他再次開口的問話?像助燃劑,一瞬將背德感催升到頂。

    周錫風加重字音,問:“你在?,干什么?”

    一個短暫的清醒空隙里,江禧恍惚回?神?,她清楚周時潯有多瘋,她必須做點什么討好他,否則他不?會善罷甘休。

    畢竟她現在?是在?不?能更被動了。

    于?是下一刻,她在?周時潯的懷中轉身,腳下驚慌錯亂的步子讓她整個人撞進他懷里。周時潯挑挑眉,還算好心地出手勾緊她的腰肢,幫她穩住身體平衡。

    江禧沒有再猶豫,她低頭微微掀起一點裙邊,解開大腿上的黑色腿環,從腰上拉下他的手,然后動作?靈巧利落地將那根腿環繞纏兩圈,系戴在?男人精實有力的腕骨。

    “幫我。”她嘴唇動了動。

    用口型默聲告訴他。用眼神?乞求他。

    周時潯低眼,視線睨著手腕上女孩的腿環,情緒莫辯。

    半晌,在?女孩駭然堂皇的神?情下,他抬起手輕力掐住她的脖頸,與昨夜遺留的指痕重合,拉近她,薄唇抵上她的耳垂,一字一頓地低聲威脅:“怕翻車,就別玩得太過。”

    音落,他松開江禧,慢悠悠掛斷了周錫風的電話?。

    而得到自由的這個瞬時,江禧手腳麻利地快速反手扣上內衣暗扣,扯過掛在?旁邊的上衣,二話?不?說套上,恨恨地用力一把?推開周時潯擋在?眼前的身體,不?解氣地罵他一句:“瘋子!”

    女孩抓起手機就跑走了。

    周時潯被罵了倒也不?惱,低懶挑唇,在?原地站了會兒,等待一些體內的小麻煩緩過去。

    良久后,他走去落地窗邊,隨手碰了下墻上的觸控開關。

    天鵝絨墨綠遮光簾對向拉敞。

    窗外?璀耀明媚的光淋漓斜灑進來。與此同時,窗簾盒內的棚頂有自動智能晾桿緩慢降下,周時潯一眼斜撇過去。

    一條黑色蕾絲內褲正正好,懸停在?他面前。

    咬肌一瞬繃緊,他瞇起眼,戴著女孩腿環的那只手抬起來,稍稍挑開眼前短窄的襠部。

    然后看到窗外?,江禧正站在?甲板上看上來。

    彼此目光對視的一秒。

    江禧彎起嘴角,轉身拉過周錫風的手臂,輕輕踮腳,毫無征兆地仰頭朝他湊了過去。

    第24章 千禧曼波號(柒)

    江禧從樓上房間走出來,穿過教堂,一路跑下皇家?斜拉式高階木梯。整個過程頭也不抬,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滑動操作。

    直到她在手機上搞定以后,才推開大門,經過長廊邁上露天甲板,剛巧被四處找她的周錫風堵個正著。

    “黎貝珍!你昨晚跑哪去了?!”對方抬高聲音喊她。

    江禧裝沒聽見,也全當眼里沒他?,冷著臉色,看都不看他?一下,低頭作勢要從他?身邊繞開走人。

    周錫風當然不可能?放她走,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拽回來,語氣?不善地厲聲質問:“跟你說話呢,裝什么聽不見?”

    又諷她一句:“你現?在挺牛,有我大哥撐腰,都學會不理人了是吧?”

    江禧這才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撐腰?周時潯什么時候給她撐腰了?

    其實今天早上她把周時潯勾進臥室,也沒想怎么著,就是單純昨晚被他?將了一軍,心里氣?不過所以想耍耍他?。

    至于?后來事態傾斜到那種一發不可收拾的變態程度,是她根本無從預料的,那已經完全超出她預期范圍了。

    讓周時潯進來房間,除了報復心起想玩他?一下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是江禧想跟他?串下“口供”來著。

    關于?怎么解釋昨天兩人一起離開的事。

    不過現?在想想,是她蠢了。

    依照周時潯那種具有劣根性的瘋子,恐怕就算她問,也只會平白?遭來一通那男人的冷嘲熱諷,然后讓她自?己解決。

    算了,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

    解決周錫風這傻子,可比解決周時潯那個瘋子容易得多。

    “你知道我昨天一直跟大哥在一起?”她決定先套套他?的話。

    “說給你撐腰,你還真?端上了。”周錫風不屑“嘁”了聲,“別演了,仲一都跟我說了,大哥日理萬機忙得很,抽出五分鐘時間聽你在樓上教堂訴訴苦,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一直在一起’?”

    “是么。”江禧真?想笑。

    怎么說呢,這兄弟倆還真?是,哥哥壞,弟弟蠢。

    剩一個仲一,萬年苦命工具人。

    “那你知道我昨晚睡在哪里嗎?”江禧又試探道。

    周錫風一聽她這么問,反倒來了氣?:

    “你問我?我還正要問你呢,打你電話不接,人不見影。我問仲一,仲一只告訴我你跟大哥說想冷靜一下,大哥讓他?給你安排了房間,但你讓仲一保密不許告訴我。”

    聽聽,多么冠冕堂皇的合理解釋。

    原來周時潯一早就都安排好了。

    剛才不該多余找他?玩的。

    又輸一局。更?氣?了。

    周錫風見她一直不說話,只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好像,那眼神還有種說不上來的不服氣?和狠勁兒?,多少?有點瘆人。

    “怎么了?”他?皺起眉,湊近她一點望著女孩的漂亮眉眼,隱有關切地問了句,“你昨晚有什么事……”

    “我被下藥了。”她出其不意來了句。

    一句話,仿佛平地起驚雷,足以釣走周錫風全部的注意力,瞬間引來他?追問三連:“在哪?什么時候?哪來的撲街?!”

    江禧突然瞇起眼睛,揚手甩開他?,彎唇嘲弄:“泳池趴,你跟美女在水里抱一起親得熱火朝天的時候。”

    說著冷笑一聲,又酸他?一句:“少?爺還真?是,貴人多忘。”

    “……”周錫風受著她的懟,心里不爽,但又自?知理虧,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摸了摸鼻子,清嗓道,“那你……”

    江禧沒好氣?瞥他?一眼,知道他?想問什么,“嗯”了聲,直白?接下他?的話:“燒了一晚,差點被搞死。”

    差點,被你大哥搞死。

    她想說的是。

    但這話在周錫風聽來,當然只會以為她是單純獨自?承受藥物帶來的煎熬,體內燒著無處釋放的火,燒了整整一晚。

    出來混,周家?金貴二少?的身份擺在那里,周錫風根本用不著搞那些下三濫手段。當然,他?也不敢用。

    否則周時潯會直接打斷他?的腿。

    但對于?常年混跡縱情風月場的人來說,這些東西就算沒碰過,自?然也是沒少?聽人提起。他?記得,下給江禧的那種藥是有時效性的,撐過去就撐過去了,撐不過去硬熬也能?熬過去。

    “那你怎么不來找我?”周錫風補充沒說完的話。

    “找你?”江禧奇怪地看他?一眼,表情有些不可置信,“找你做什么?看你跟別人接吻不夠,還要看你跟別人做。愛嗎?”

    她用詞的大膽程度,讓周錫風愣了一下,不免有些驚訝她是怎么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來。

    “說什么呢,我昨晚自己睡的!”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被震住。

    他竟然在主動自證。

    太奇怪了。

    事實上還有更?奇怪的事。鬼知道他?昨天看到江禧在岸上跟富二代喝酒,還看著她把屬于?他?們?的對戒送給對方讓他?有多不爽。其實他?有所意識那酒里被“加料”,但當時光顧著不爽了。

    后來在樓梯上被她無視,眼睜睜望著她跟自?己大哥一起上樓離開讓他?心里更?加難受。他?想還好周時潯不會對她看上眼。

    等等,還好?他?為什么要覺得“還好”?

    難道自?己已經對她看上眼了嗎?

    周錫風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就像昨晚他?也很不正常。半夜實在睡不著,居然跑去周時潯那里想問問江禧到底被安排在哪個房間,畢竟郵輪這么大,最多的就是房間,真?要找起人來也是海底撈針一樣?困難。

    想到這個,他?忽然沒由?來地問:“對了,你知不知道我大哥他?好像……”

    他?莫名又頓了下。

    反倒讓江禧登時心里一緊,睫毛輕眨,問:“好像什么?”

    “我覺得他?好像,有女人了。”他?說。

    江禧眉尖微跳了下,指尖悄然攥緊,強壓著聲音里微不可察的慌意,擔心說多錯多,她只能?順著周錫風的話往下走,貌似不以為意道:“他?有女人不是很正常嗎?沒女人才奇怪吧?”

    怕他?起疑,還順勢懟他?一句:“你不也有很多女人嗎?”

    “……”周錫風又被噎了下,但也沒氣?,“你對他?不了解所以你不懂,他?跟我不同,我沒女人奇怪,他?有女人更?奇怪。”

    “哦,那你真?棒。”江禧損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屬于?完全戒色那種類型你懂嗎,他?這人根本不近女色,我長這么大,哦不對,也不光是我,是整個周家?所有人就沒有誰見過他?碰女人。”

    像是為了確保自?己說話可信度,他?又多補充一句,“包括天天跟在他?身邊的仲一,像他?影子一樣?的特助,也沒見過。”

    江禧表面心不在焉地聽著,心里卻?在復盤昨晚到今早跟周時潯的糾纏,覺得好像周錫風話說得也沒錯。

    畢竟她都跟他?糾纏成那樣?了,那男人愣是連個吻都吝嗇給她。

    想再試試,下次。

    至少?,被他?打屁股真?的很爽。

    嘖,又癢了。

    “你想什么呢,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周錫風招呼她回神。

    江禧懶洋洋地抽回思緒,捉住他?話里的重點,問他?:“那你怎么知道他?有女人的?”

    周錫風鼻子哼了聲,“還說呢,昨晚我到處找你,最后想去我大哥那里問問把你安排在哪了,結果仲一堵在門口,不讓我進,我看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說大哥房里有女人在。”

    江禧聽到這里也有點驚訝,“你去哪里找他?的?”

    “這座郵輪都是他?的,周家?當然有屬于?自?己的特級VIP海底景觀套房,在負七層。”周錫風語調得意,“你還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

    她怎么會知道。

    她只知道周時潯明明一整晚都跟自?己在一起,還事先早有預料地為了堵住周錫風,安排仲一獨守空門在什么海景房。

    這個男人城府到底有多深?

    這還是人嗎??

    有那么一瞬間,江禧忍不住都有點可憐周錫風了。好在他?們?應該不用爭家?產,否則……這怎么玩得過啊?!

    “你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是什么意思?”周錫風不解。

    江禧撇撇唇,不想打擊他?,話鋒一轉:“總之,昨晚想了一晚上我想明白?了,我們?就到這吧,周錫風。”

    “你說什么?”周錫風當場被她說愣住。

    “你昨天的意思不就是這個嗎,答應跟我約會,結果在我面前抱著別的女人親不就是故意想讓我知難而退嗎?”她像徹底釋懷一般輕嘆了下,“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沒必要這樣?。”

    說著,她低頭從包里掏出手機,舉到他?面前,敲了敲手機屏幕告訴他?:“看,我已經跟我父親攤牌了,就當我們?之間的這場聯姻不存在,以后你想親誰親誰……”

    “讓我想親誰親誰之前,”周錫風驀然出聲打斷他?,視線落在她的手機屏幕上,笑得痞氣?,

    “你是不是應該先把我的照片從你屏保上換下來?”

    江禧瞬間收起手機,臉“唰”地紅了。

    當然,臉紅是演的。

    手機屏保也是故意讓他?看到的。

    從周時潯的房間里出來之后,在下樓時候江禧飛快選了一張換上的。照片是她之前隨手偷拍的,以備不時之需。

    所以周錫風真?的很好對付。

    一張照片,就能?讓他?心滿意足。

    不好對付的是此刻樓上那個男人。

    江禧這樣?想著,似有感應般順勢抬頭,果真?就看到了落地窗前,男人身骨挺拔修瘦,單手抄兜站在那里。

    他?那么遙遠。那么冷漠。

    唯一違和不匹配的,是他?指尖勾著一條黑蕾絲內褲。

    她的。

    濕的。昨晚。

    江禧彎起嘴角,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

    轉身拉過周錫風的手臂,輕輕踮腳,毫無征兆地朝他?湊了過去,貼在他?耳邊,軟下聲音撒著嬌說:“那你今晚陪我看海上日落,我就不走了,阿風。”

    ……

    周錫風聽話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幾乎都在陪江禧。

    他?真?的很矛盾。一面明明最討厭被約束,被家?族束縛,被安排什么鬼的豪門聯姻。另一面,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可以接受江禧時不時懟他?的感覺。哪怕不像從前那樣?討好他?。

    總比不理他?強。只要別不理他?。

    周錫風覺得自?己好像在犯賤。

    就好像此刻,知道江禧想與他?一起看日落,他?就可以心甘情愿地跑去替她端酒,替她取甜品,替她找到整座郵輪上最佳視角位置觀賞日落。像狗搖尾巴一樣?。

    行吧,他?根本就是在犯賤。

    但有什么所謂,江禧還在等他?。

    聽說今晚他?大哥會在頂樓露臺舉辦游輪晚宴。那里一定會又海上煙花。他?想江禧應該會喜歡。

    當他?趕到頂樓露臺時,江禧正懶洋洋癱在吊椅上。她似乎睡著了,那樣?安靜,那么動人,跟她平日里古靈精怪的鮮活模樣?是完全不同感覺的。但都令他?拔不下目光。

    周錫分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走過去的。等他?有所意識的時候,他?恍然驚覺自?己已經站在她身旁,低彎下腰,一手撐在她頭側的吊椅上,不可自?控地想。

    想吻她,就現?在。

    江禧卻?在此刻驀地睜眼。

    周錫風撐在她身上,微微僵直。

    海上晚風沁著冷涼吹拂幽蕩,飄起女孩的黑色發梢,似有若無地,擦蹭過她身上男人的耳骨,攜泛她的甜香撩惹他?。

    絲絲縷縷,纏絞他?的心。

    午夜宴會開始了。

    他?們?在午夜的鐘聲里視線交觸。

    周錫風沉默地凝視她,良久,像做出了什么決定一樣?,看著她,看著她的唇,然后伏低身正欲朝她吻下去。

    江禧淡淡偏開頭。

    當她偏頭——

    她看到周時潯就站在不遠處,凝眸過來。

    海上焰火一霎放綻夜幕,流光璀耀,浮華霓彩,怦然盛炸在他?身后。任由?煙花如何絢麗,不及他?眉眼半分神髓。

    “跟我來。”耳畔,她聽到周錫風的聲音。

    她也看到周時潯掐了煙,踏著光影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然后,當周錫風伸手握住她的細腕,將她從吊椅上拉起來準備帶她走時。在下一瞬——

    另一手腕被身后男人施力扣住。

    江禧低眸看過去。

    她發現?。

    一個男人的指骨上,戴著她的對戒。

    另一個男人的腕骨上。

    戴著。

    她的腿環。

    第25章 千禧曼波號(捌)

    江禧不是沒想過這種場景。

    只不過這個?場景比她想象中要來得?更快。

    顯然,也更有趣。

    江禧輕淡垂下眸,睫毛微微眨動?,沒什么表情地看向眼前兩個?男人同時捉握住她的手,眼底帶有一點思考。

    這是兩個?都被她打過“標記”的男人。戴著跟她同款對戒的男人,是浪蕩紈绔的周家小少爺;戴著她今早剛剛贈送的腿環的男人,是冷傲清貴的周氏掌權人。

    以他們與他們背后的資本家族在港城的影響力,無論他們二人當中的誰與任何女性?發生糾纏,都將毋庸置疑地,成為港媒哄搶且連續霸榜熱搜的爆炸性?頭條話?題新?聞。

    而此刻,他們兩人竟然同時與江禧發生拉扯。

    可惜的是這座郵輪上的豪門權貴太?多,有錢人越多的地方私密性?越強,保密工作越到位,所?以這里不會存在任何一架長。槍短。炮的攝錄機器設備,更不會允許任何一名記者登船。

    何況這里是周家的地盤。

    沒有人膽敢在這座郵輪上舞弄是非。

    如若不然,當下頂層甲板露臺的這副畫面一旦被拍攝外泄出去,一定會在這座港島城卷起掀天的狂暴颶風。

    但江禧這時候反倒顧不上想那么多,這個?瞬息,她滿腦子里唯一想法是:周錫風剛才好像是想親她?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只是她剛才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還有點懵,還沒來得?及權衡利弊去思考,骨子里對男性?的警惕心理讓她下意識做出反應。

    她竟然偏過頭本能地拒絕了周錫風。

    她怎么能拒絕呢……

    今晚這么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這么煽然旖旎的氛圍,所?有情緒都到位了,她絕對不該拒絕的。

    她就應該讓周錫風吻下來。

    里面宴會廳不是云集了全港城的上流人物嗎?如果氣氛更上一籌,說不定可以就在這里讓周錫風沖動?之下,對她告白。

    如果這樣的話?,那她的替身任務就完成了。

    她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

    畢竟黎宏峯給的任務可不是真的讓她頂替黎貝珍去跟周錫風結婚,不過是通過周錫風利用?周家的地位與影響力,為黎家造勢,而欲圖通過黎家搭上周家的其他家族集團,就會選在這個?當口紛紛前來討好黎家,砸錢,砸資源,砸到黎宏峯盆滿缽滿。

    這就是上流社?會習以性?成的一套成熟交易鏈。

    這也就是,黎宏峯的最終計劃。

    不過沒關系,江禧看得?出來周錫風已經對自?己動?心思了。只要他動?心思,他就逃不掉,只需要再給他多一點刺激。

    任務就快完成了,江禧知道。

    一心想著“替身任務”的江禧,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周時潯了。她不理解周時潯為什么突然過來,同時也很緊張,生怕這個?瘋子會在周錫風面前搞出點什么事。

    這次她沒猶豫,稍稍用?力抽動?左手腕,試圖從周時潯的手掌里掙脫出來。

    這次她的選擇,是周錫風。

    可周時潯不準她動?。反而更為收緊箍在腕上的指骨,如此堅定不移地扣住她,桎梏的力度幾乎弄疼她。

    江禧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睛,望向他,略帶惶惑的雙眸里映出男人情緒莫辯的神色,他微含著鋒銳下頜,薄韌的眼皮冷懨垂斂,凝視她,洞察她,眸底眩光森沉危險,像是威脅。

    他的眼神近乎毀滅性?的寡郁,冷得?駭人,極具上位者缺失人性?情感的寒涼,平靜,侵略感如利刃般刺入她眼里。

    與他對視的一秒江禧幾乎被嚇到,心跳凍結。

    周時潯身上的氣場太?可怕,江禧感到驚駭,也感到陌生,她不太?懂他為什么突然這樣。但總之,周錫風在,江禧不敢亂來。

    她只能曲起小指,輕力勾了勾周錫風的手腕內側,引來對方低頭看她時,江禧眉尖微蹙,急忙用?眼神向他求助。

    “大?哥,我跟珍珍有事說。”周錫風接收到江禧的眼神信號,先開口打破沉默,手上也跟著更用?力將女孩往自?己身邊扯,又?說,“我先帶她進去了。”

    珍珍都叫上了?江禧忍不住惡寒了下。

    但江禧面上依舊裝著懵懂無知的樣子,牽起唇角,跟周時潯象征性?禮貌地微笑了下,轉頭就像跟周錫風一起離開。

    然而,誰都沒走成。

    周時潯仍扣著江禧,且看上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饒是頭腦簡單如周錫風,也該隱約覺得?異樣。其實剛開始周時潯突然出現他完全沒多想,只是單純地震驚,可沒想到他也會做出跟自?己同樣的行為舉止,兩人同時拽住了女孩。

    這讓他多少感到有些心情微妙。

    不過周錫風還是選擇直接忽略了這份微妙心情。

    總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樣吧。

    沒有可能,絕對不會。

    即便如此,心底似乎總有東西硌在那里,周錫風下意識朝前走了兩步,把江禧往身后拽了下,再次問道:“大?哥,你找珍珍有事嗎?”

    江禧偏靠向周錫風站,心里充滿矛盾感。一面覺得?這是個?絕妙的機會,想利用?周時潯刺激一下周錫風,所?以才遲遲沒有出聲,為的就是可以讓尷尬氣氛繼續下去。

    可另一方面她清楚,周時潯這男人太?瘋了。

    沒有人能預判和分析他。

    他太?難控制了。

    江禧擔心周時潯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巧的是,她擔心的事情就發生在下一秒。

    “她有話?沒說完。”周時潯倏爾淡漠開口。挑眸掠了一眼正靠著周錫風站的女孩,他慵懶勾唇,在這句話?之后補了個?時間?詞。

    一句意味深長的,“昨晚。”

    江禧:“……”

    她就知道。

    看來不說話?不行了,江禧連忙從周錫風身后站出來,正欲開口解釋一下周時潯那句曖昧的“昨晚”,不料反倒周錫風又?一次主動?出聲,話?說得?四兩撥千斤,還帶著點不合時宜地寵溺:

    “大?哥,珍珍膽子小,你別嚇到她。”

    江禧:“……”

    什么東西,倒也不必這么…

    周時潯聽著想笑,索性?手上一松放開了江禧,一手抄進褲兜,虛瞇著眸子嘲弄地睨向她。他唇仍勾著,眼底卻不見笑意。

    “過來。”他命令,“自?己說。”

    周錫風隱隱皺起眉,也在這時看向江禧。

    眼見場面愈發不好控制,江禧連忙站出來,扭動?手腕從周錫風掌中抽出來,細眉輕彎,一秒端起疏離又?敬畏的神情,把話?盡量圓得?合情合理,同時也有意劃清界限:

    “昨晚是我不懂事,跟阿風鬧了點別扭就耍脾氣吵著要回家,還好是大?哥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對我多照顧了下。”

    說到“照顧”,周時潯懶淡挑了挑眉。

    江禧有多敏銳,十分眼尖地瞬間?覺察到他明顯帶有惡劣趣味的微表情,心下一緊,只想趕快當下這番混亂尷尬的局面。

    客套話?說得?假情假意:“今晚阿風都跟我解釋清楚了,我們已經和好了,多謝大?哥替我們操心——”

    “珍珍。”忽然身后一聲輕喚,沒由來地徑直插入在場三人之間?的對話?。

    江禧聞聲回頭望過去。

    是個?女人。年?齡看起來似乎三十歲上下,高定垂地長裙禮服,低胸鏤空,曲線型身材窈窕有致,手握香包,西裝外披撐出些微氣場,珠光寶氣的華貴,踩著高跟朝江禧走過來。

    女人的長相非常眼熟。江禧皺起眉,稍加回想,兩秒后她猛地瞳孔微張,當場反應過來這女人是……

    “媽。”江禧脫口而出。

    ——黎貝珍的母親。朱茜。

    江禧心中登時警鈴大?作。什么情況,朱茜不是人在西班牙嗎?什么時候也登上這座郵輪??黎宏峯怎么事先不說一聲。

    想到朱茜還不知道自?己女兒被換了人這回事,江禧整個?人都緊張起來,這種關鍵時候可不能掉馬。

    于是當對方還沒等?走到周家兄弟跟前,江禧先一步迎了過去,伸手直接挎上女人的胳膊,軟音細語地笑道:“媽,大?哥他還在跟阿風談事情,我們別打擾他們了,去里面聊吧。”

    說著手上也用?上力,完全不給對方拒絕的機會,直接拉著人就往宴會廳里面走。

    露臺上的兩個?男人目送女孩的背影。之后,兄弟兩人間?的氣氛隨江禧的離開驟然壓低,直到周錫風忍不住,先挑起話?題:

    “大?哥覺得?珍珍怎么樣?”

    周時潯沒接話?,只懶懨地瞥他一眼。

    周錫風也不在意,走去欄桿前,將視線散漫悠悠地投向眼前沉寂無波的夜海,聳聳肩笑了聲:“反正跟誰結婚我說了也不算,既然最后都是要搞聯姻,家里人又?都喜歡她。”

    “不如我就干脆跟她把這婚結了。”

    “至少她還挺聽話?。”他在這里頓了下,偏頭,目光凝向周時潯,問他,“你說呢,大?哥。”

    周時潯斜靠在燈柱,慵懶地把問題拋回去,不沾染半點情緒的口吻近乎華美,勾起尾音,反問:

    “你覺得?,她聽話??”

    他并不認為“聽話?”這個?詞,跟那只小野狐貍有半毛錢關系。

    “怎么,大?哥覺得?她不夠聽話??”周錫風問得?毫無征兆,聲音也在微微變調。

    周時潯低淡地哂了下,“你期待我說什么?”

    周錫風這時候轉過身,與周時潯直面對視,話?鋒突轉到另一個?看似不太?相關的問題上,他說:

    “黎宏峯那種廢柴暴發戶,能有幾分面子,值得?大?哥這樣的人物還在百忙之中抽空照顧他的女兒。”

    “周錫風,說重點。”周時潯已經煩了。

    于是周錫風走近他,說了重點:

    “昨晚,她是在你那里嗎?”

    還有一句,重點:

    “那晚,我在你辦公室的浴室里看到的女人,是她嗎?”

    第26章 千禧曼波號(玖)

    周錫風素來浪蕩不羈,秉性風流,但他對自己也算有最起碼的正確認知。他清楚地知道,所有支撐他在港城桀驁紈绔的底氣并非來自于他本身。而是因為他姓周。

    他的資本是因為背靠手眼通天?的龐大家族。

    可?周時潯不是。

    自祖父周元華去世后,留下遺囑將個人財產中的75%贈予長孫周時潯,自此整個周氏家族與?背靠家族下的【瑞和金實跨國集團】徹底由周時潯一手把控。

    而在此之前,周時潯早已?實權任職【瑞金】首席位多年,且他在位執行總裁期間?,主集團及涉獵各大高端領域旗下分支品牌集團的瑞恒指數只?增不減,一路飆升爆紅,馳騁高歌。

    時至今日,沒有誰會說周時潯背靠周家。

    是周家因周時潯,迎來鼎盛。

    周時潯現如今擁有怎樣的身價與?階層。上?位即蟬聯富豪榜首,身兼港事顧問,遠在北美的國際金融聯合中心同年連發五封邀請函邀他現身頒獎典,都始終不見他露一面。

    所以在港城第一風云人物面前,黎宏峯算個屁。也值得他大哥看他的面子,特意抽出時間?去照拂一個小?姑娘,聽她訴苦,為她安排住處。他黎宏峯哪來這頂天?的臉面。

    周錫風原本也沒多想什么?。是江禧提及到黎宏峯才提醒了他,讓他覺得的確非常奇怪。

    事實上?別說黎宏峯了,就連他這個做弟弟的,周時潯也照樣不會多賞他幾分面子。只?會禁足,停卡,或者給他一腳。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周時潯今晚的異常舉動。

    周錫風不得不在心底做出一個大膽猜測。

    他在猜,昨晚江禧被安排在了哪里。

    他猜,那晚見到的那一幕,那個出現在周時潯辦公室浴間?的女?人到底是誰。當時由于太過震驚而來不及留意,現在回想,他隱約覺得當時聽到的女?人聲音竟然也有些耳熟。

    事情總不該是他猜想的那樣吧。

    他大哥周時潯,跟他名義上?的未婚妻……

    “不可?能吧,大哥。”周錫風干笑了聲,貌似吊兒郎當的調侃語氣里,落有兩分猶疑,“你?們?……”

    周錫風不敢,或者說他不愿意往倫理背德那個禁忌方?向去想,那太天?方?夜譚。太罪惡。太崩壞。也太…刺激了。

    他決定直白?痛快地問出來。

    如果是他犯魔怔,那么?周時潯一定會罵死他。

    可?偏偏,周時潯沒罵他。他只?是懶散靠在那里,瞇著眼睛,眸底伏藏深銳冷峭的碧色流光,抬眼一瞥,平靜地回望他。

    沒有暴力壓制,沒有刻薄諷刺。他目光一挑就足以富有控制力地向對方?施壓,讓周錫風一瞬感覺恐懼,試圖退卻。

    卻又無法克制地,感到卑劣地期待。

    這種期待的另一種解釋,或許是,唾手可?得的女?孩對他來說原本只?是興致濃郁的玩心。但是如果。

    如果出現了如周時潯這般競爭力可?怖的對手,那么?女?孩的價值將因對手的存在而拉升,對手越強勁,女?孩的價值感越高。

    從唾手可?得變為必須費力爭搶,才能得。

    這是男人戒不掉的賤性。

    周時潯這時候站直身子,緩緩彎起唇角,在他步態優雅地離開之前,他擺了擺食指告訴周錫風:

    “這么?期待答案,不如讓她親口告訴你?。”

    他沒有直接回答。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竟然沒有表現厭惡,沒罵他有病,更加沒有極度反感地直給否認的態度。

    周錫風緊緊攥住欄桿,逐漸紅了眼。

    世界上?最致命的三種不健康關系。

    一種是愛情,一種是血脈,一種是競爭。如果說,世界上?還有比這三種更加不健康的致命關系存在。

    那就是,為愛情而進行違背天?性的血脈競爭。

    兄弟間?的血脈競爭,火一般熾烈,獸一樣野蠻,瘋狂地搶奪女?孩,狂暴地廝殺對方?,讓山崩地裂,讓血肉模糊。

    讓兄弟變情敵。

    讓荒唐與?興奮病態共生。

    只?有人不敢,但沒人會不喜歡。

    一向追崇刺激的周錫風當然也很喜歡。

    那就看他,敢不敢。

    ……

    空中樓臺的另一端。

    已?然墜陷深淵漩渦的女?孩仍毫不知情,看著對面這位不速之客,表面努力裝著云淡風輕,實則大腦一整個飛速運轉。

    好在當初接任務時,除了事無巨細了解周家所有人的履歷信息之外,行事周全的江禧多留了心眼,提前連黎貝珍的過往經歷也早早從黎宏峯那里打聽出來,并印在了腦子里。

    也好在黎貝珍實際跟母親朱茜鮮少有接觸。

    據黎宏峯講述,朱茜是典型的利己主義者,愛自己勝過愛一切。男人要找有錢的,聽話的;愛情要講浪漫的,純粹的;生活要過自由的,激情的。

    而婚后的黎宏峯三樣里哪樣都不占,所以朱茜孕期就有了新歡,兩人在黎貝珍尚未出世就結束婚姻關系,徹底斷了來往。

    在那之后,朱茜移民再婚生子,黎宏峯滿心滿腦搞錢,沒人管沒人要的黎貝珍被棄養在西班牙的親戚家,獨自成長。

    這對黎貝珍來說,是命運的詛咒。

    但對江禧來說,是還好如此的僥幸。

    無關演技,只?因為這世上?沒有誰可?以在一位母親面前,成功假扮她十月懷胎的女?兒。

    除非這位母親在十月懷胎后,就遺棄了女?兒。

    所以江禧在瞬間?的頭腦風暴后得出結論,就算今晚坐在這里的是真?正的黎貝珍,也不會對朱茜有多客氣。

    “說事兒吧。”江禧拿捏出了不客氣的態度,雙手環胸,下巴一揚單刀直入,“都挺忙的,就別干坐著吹風了。”

    朱茜先是微愣,隨即笑了聲,似是有些感慨地打量她,說:“想不到我女?兒長大以后,是這種性格。”

    “叫您一聲媽,您還真?端起來了。”江禧也跟著笑,笑得層次豐富而分明,前調嘲諷,后調不耐。

    “這么?多年才見一次面,沒必要話沒說兩句就把我們?的關系搞這么?僵吧?”朱茜還在搞寒暄那套,還不肯進入正題。

    那江禧也不急,陪著她兜兜圈子有什么?所謂,“我們?這種關系以后還是少見吧,你?尷尬,我麻煩。”

    朱茜臉色變了變,也懶得再虛與?委蛇,開始了,“周時潯那種風云人物你?都能說上?話,看來你?在周家混得挺不錯。”

    “不如幫媽媽個小?忙。”她也不客氣。

    “幫不了。”江禧拒絕得干脆。

    “我還沒說是什么?事呢。”

    “不想聽,別說。”

    朱茜忍不住有點生氣了,手里拿著小?香包敲敲桌子,試圖拿出長輩的威望以身份壓制她,煞有其事地,言語綁架她說:

    “你?這個孩子怎么?油鹽不進,在國外受的教育就是讓你?這么?跟父母說話的嗎?還有沒有點……”

    “我怎么?說話是我的事,不過,您要再這么?跟我說話,”江禧故意停頓在這里,然后拎包站起來,作勢要走,“那我們?就沒得聊了。”

    “誒你?等?等?!”朱茜這才急了,忙坐直身子伸手攔下她,臉色不太好看地怨懟道,“真?是白?生你?了,性格跟你?爸一樣差勁。”

    江禧不出聲,居高臨下地低眼看她。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沒好氣地憋出來一句:“不會讓你?白?幫,行了吧?”

    江禧懶冷笑了聲,放下包,重新坐回來。

    這時,朱茜撇撇嘴,沒有半點遲疑地低頭從包里掏出一張照片,指尖按在桌上?,然后推到江禧面前,下巴輕揚問: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

    江禧懨懨地垂下睫毛,沒接過來,也沒動。她視線輕漫地掃了眼桌上?那張照片,略頓,隨即眉毛微挑,眼神帶有一點剖析的鋒利感落在對面女?人的臉上?,忽然就不說話了。

    朱茜被她那雙鶻伶伶的眼眸看得發毛,那種凝視感如鋒芒在背,讓她覺得陌生,覺得毛骨悚然的瘆人。

    朱茜在心里覺得十分難解。

    對面女?孩這雙眼,與?她本該天?真?純白?的花樣年齡有一種完全不匹配的成熟與?犀利,她眼神里的觀察更像某種近乎穿透力的審視與?分析。她不是在觀察,她在洞察自己。

    到底是朱茜扛不住她的注視,敗了下風,卻又不甘示弱,于是抬手點了點桌上?的照片,率先開口打破冰結的氣氛:

    “他叫周慶輝,港城瑞德灣私立醫院的院長,周時潯的小?叔,周錫風的親生父親。”

    她抬眸笑看了一眼江禧,“也就是你?,未來的公公。”

    還用她說,江禧比她清楚。

    “介紹了一圈。”江禧嘖一聲,毫不留情戳穿她,“所以他是你?的,什么?人?”

    朱茜也不含蓄,痛快回答:“我的情夫。”

    嗯,江禧就知道。

    她真?的半點都沒感覺意外。

    周慶輝本就朝三暮四,癡迷于女?人裙子底下那點事,純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才能干出來“四個孩子四個媽”這種鬼事。

    四個孩子四個媽,可?不代表他只?有四個女?人。

    至于朱茜,滿腦子風花雪月奢靡無度,孕期出軌,拋夫棄女?,管生不管養的女?人跟周慶輝那個風流鬼,正般配。

    江禧表現得無比淡定,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甚至拿起桌上?的百利酒小?口輕抿,看起來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反倒讓朱茜心里不太爽。沒得到想要的反應,朱茜有些尷尬,她強忍著心里的不適感,又一次先開口:“你?不問問我想讓你?干什么??”

    江禧只?覺得無奈,頗感無語地想笑,她也沒忍著,懶洋洋地嗤笑一聲,如她所愿順著她的話問:“那么?,你?想干什么?呢?”

    “哦不對。”她突然又自我反駁,水滟流動的漂亮雙眸流露出不加掩飾地譏諷,“應該說,是你?想要做什么?呢,媽媽。”

    太過諷刺的一聲稱呼。

    朱茜被她這聲稱呼噎住,一口氣懟在心頭不上?不下,只?能憋著難受,語氣也變得更差:“我發現他最近不太乖,想踹了他。”

    江禧又不說話了,等?她說。

    朱茜只?能繼續自說自話:“踹之前必須撈他一筆,你?在周家做事方?便,幫我監視他,從他身上?給我挖出把柄。”

    “我說了,不幫。”江禧興致缺缺。

    “直說吧,你?怎么?樣才做事。”朱茜也不傻,當然聽懂了江禧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江禧后靠向椅背,雙手分別撐搭在座椅兩側的扶手上?,翹起二郎腿輕懶晃著,將問題丟回給她,反問:

    “那要看您,能給我什么?。”

    “五十萬。”朱茜喊出一口價。

    “這畢竟是我未來的公公…”江禧搖搖頭。

    “八十。”

    “阿風對我那么?好,我實在是難逃良心的譴責呀,恐怕半夜都會失眠,睡都睡不好我怎么?做事……”女?孩語氣都在委屈。

    “一百萬。”朱茜狠了狠心。

    “萬一這要是被周時潯發現,那我……”

    “你?開個價吧。”朱茵看明白?了,也懶得再跟她講價還價,直接問,“你?要多少。”

    江禧這才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她放下腿,朝前稍稍湊近些,眼神眨動無辜,然后慢慢在她面前伸出五根手指。

    朱茜震驚大喊:“多少!?五百?!!!”

    “五千萬,少一分都不干。”江禧哂笑了下,隨即從包里掏出錄音筆,拍在桌子上?,彎眼笑道,

    “話都給您一字不差地錄下來了,怕您逃單,先付首款兩千。”

    朱茜被她獅子大開口的模樣嚇到了,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眼前這個女?孩的智慧與?膽量令她驚駭,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從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女?兒。

    她反悔了,神色慌張,嚇得起身就想走,“不用了,就當我今晚沒來過。”

    “怎么?,您把我生出來,一句后悔還能把我再塞回去嗎?”江禧根本不慌,一臉從容又平靜地坐在那里。

    前一秒冷淡掀眼看她,轉瞬女?孩一秒變臉,揚起酒窩,笑眼盈盈地望著她,紅唇輕動,字字戳人心。

    “啊對了,忘記告訴您。”她裝作懊惱地拍了下手,指尖敲敲錄音筆,“我跟周時潯,可?不只?是說得上?話的關系呢。”

    這下不干都要干了。

    “你?威脅我?!”朱茜憤怒道。

    “聽出來啦?”江禧還在笑,“五千萬而已?,到時候事成周慶輝隨便甩你?十幾個億,您不至于還為這點錢心疼吧?”

    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朱茜氣得想發瘋,又無從發泄,死死攥著手里的奢昂香包,保養姣好的一張臉變得扭曲。

    “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把錢打過來,下次見面的地點時間?我來定。”江禧招手叫來侍應生,要了紙筆,隨手寫下自己的銀行卡號和手機號,推到她面前,告訴她,

    “再見面的時候,備好合同,免得您反咬我敲詐勒索。”

    手機忽然在這時響起來,江禧低頭瞥了眼,接起來,隨即起身準備離開。

    驀地,身后女?人的聲音讓她短暫停了下腳步,“你?用不著恨我,黎貝珍,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她在強調這句,“我只?是比任何人都更愛自己,僅此而已?,我沒有錯。”

    “愛自己當然沒有錯。”江禧舉著電話回了下頭,反唇相譏,“您錯在不該用傷害別人的方?式,愛自己。”

    女?人被她一句話擊潰心理防線,壓抑的情緒爆發,像一瞬間?老?了十歲,“你?胡說什么??你?懂什么??你?以為你?父親又是什么?好人,我傷害他什么?了,你?——”

    “我沒說他。”江禧冷下聲音。

    這通電話是于佑恩打來的。

    所以她知道此刻電話那端,有黎貝珍在。

    或許她在聽,或許聽不到。

    但沒關系。

    作為一名合格的替身,在這一秒,江禧會代替黎貝珍告訴她不稱職的母親,告訴那位從未給過自己女?兒一刻母愛的女?人。

    告訴她:“你?毀了我的一生,媽媽。”

    /

    三天?后,千禧曼波號郵輪于朗伯翡麗灣碼頭靠岸。

    江禧只?跟周錫風交代了句自己有事,下了碼頭后沒有跟他一同返回港城,而是過海關直接回到內陸倫安市。

    她在那間?城郊精神病院,見到蘇醒的黎貝珍。

    有著與?她相似面容的女?孩靠坐在病床上?,冷冷看著她,半晌后,對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

    “父親的計劃我都知道了,我會回到屬于我的位置。”

    “至于你?,今晚就從周家人面前,給我消失。”

    第27章 竹籃打水

    于佑恩覺得江禧太難了?。

    周家那群豺狼虎豹已經夠難搞的了?,個個人精一樣。尤其周家兄弟倆,弟弟屬狗哥哥屬狼,江禧要一個人兩個用,一面騙弟弟遛著狗,一邊還?要哄哥哥釣著狼。

    這還?不?夠。

    黎家這邊也沒一個省油的燈。

    黎宏峯那個笑面虎就不?說了?,老奸巨猾,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掛滿了?精明算計,嘴里沒一句實話能信。

    黎貝珍那個媽,更?是個能分分鐘令人三觀震碎的厲害角色,偏偏還?在?這種時候跑進來?硬插一腳熱鬧,搭上周家那條大船。

    至于眼前這個黎貝珍,不?用說,看著就頭疼。

    于佑恩恨不?得給江禧頒個獎。

    不?僅沒被這群有錢人玩得團團轉,反而玩得轉這群有錢人,就這種天賦異稟的大腦和與天爭命的做事魄力,放古代估計女皇都當上了?。簡直是為錢賣命第一人。

    他只是在?旁邊打打下手都覺得累。

    看著就替江禧心累。

    “不?是我說你有沒有點禮貌的?”于佑恩在?一旁越想越來?氣,管她?什么大小姐二小姐的,欺負江禧的就忍不?了?一點,護短情緒一上頭,他直接開懟,“你說消失就消失,憑什么?病了?一場也沒讓你忘了?自己是大小姐是吧?”

    黎貝珍冷笑一聲,雖然剛蘇醒沒多?久,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元氣,但性?格也是不?甘示弱,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懟回去:

    “我本?來?就是大小姐,怎么了?你很羨慕嗎?我就是跟你們這些低階窮人不?在?一個檔次,你從哪里來?的也配跟我說話!”

    “誒喲,你是修煉幾世的牛皮精啊牛成這樣……”

    耳邊兩人還?在?你來?我往的斗嘴,互不?相讓。

    而江禧早已沉浸平靜的思考。

    她?在?想,今天是黎貝珍蘇醒的第五天。聽?于佑恩說,過去的整整五天時間?里,黎貝珍在?世界級頂尖的醫療團隊安排下,進行了?全方位的身體器官骨節項目檢查,除了?接下來?需要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復健理療之外,黎貝珍已經幾乎沒什么太大問題。

    正如黎貝珍所說,她?已經完全具備了?踢開江禧自行進入周家,替黎宏峯進行接下來?一系列計劃實施的身體條件。

    可奇怪的是,黎宏峯遲遲沒有消息。

    沒說讓她?繼續做什么,也沒逼她?立刻走人,為什么?這太反常了?。依照江禧對那個笑面虎的脾性?了?解,放自己在?周家多?待一天,他計劃的風險就多?加一分。

    他不?應該毫無?行動?的。

    就算他不?想驚動?江禧擔心打草驚蛇,那至少至少他應該接自己女兒黎貝珍回去港城黎家,讓她?開始上手熟悉周家業務,就像當初剛接到任務的江禧所接受的那些項目培訓一樣。

    可為什么過去五天,黎貝珍還?躺在?這間?精神病院?

    為什么她?今天還?能單獨見到黎貝珍?

    黎宏峯人呢?為什么沒來??她?可不?認為那個視財如命的笑面虎是那種植物人女兒蘇醒以后,還?讓她?多?休息幾天的好?父親。

    這樣想著,江禧站在?病床邊上,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女孩看了?好?一會兒,良久,她?拍拍于佑恩的肩膀,招招手,出?聲打斷了?正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行了?,去門口?守著。”

    于佑恩氣得不?輕,跟女孩吵得面紅耳赤的,指著她?滿臉不?服氣地跟江禧大聲控訴:“二喜,她?根本?就是無?理鬧三分!”

    黎貝珍沒聽?懂,但也直覺不?像好?話,依舊操著生澀的普通話追問:“無?理鬧三分的英文是什么意思?”

    于佑恩:“?”

    江禧:“……”

    見對面兩人沉默。女孩更?加確定不?是好?話,不?管不?顧繼續懟他:“你這么能說怎么不?跟我說英文?一口?一個成語還?在?這里當個小破護工做什么,天哪,你應該去大學做中文老師!”

    于佑恩一聽?更?來?氣了?,“你——”

    “夠了?。”江禧冷聲斥道,“都閉嘴。”

    閉嘴了?,兩個人都下意識聽?話地閉嘴了?。

    江禧被吵得頭疼,覺得眼前他倆加起來?還?沒她?的鞋碼大。她?抬手撥開于佑恩的身子,推他往外走,命令道:“出?去。”

    于佑恩忿忿地出?去了?。

    這時江禧回頭掠了?黎貝珍一眼,女孩立刻豎起渾身的刺,像只故作兇狠惡煞的小刺猬,朝她?齜牙咧嘴:“你要干什么!”

    江禧挑挑眉,故意朝她走過去。

    女孩頓時害怕了?,本?能往后縮著緊緊抵在墻上,“你別過來?,我告訴你別亂來?,我父親如果知道他不會繞過你的!”

    “你父親在哪?”江禧問。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我醒來?之后他只來?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女孩驟然停頓在?這里,猛地抬頭,看清江禧含藏戲謔的眼神時,才意識到自己驚惶之下說漏了?嘴。

    “所以,是你背著他私自讓于佑恩約我過來?的。”江禧十分老練捉住了?女孩話里的破綻,得出?結論,問,

    “你想單獨見我,為什么?”

    “我才沒有!”黎貝珍大聲反駁。

    江禧毫不?見外地一屁股坐在?她?的病床上,凝著她?,忽然她?彎起嘴角,一下子湊近女孩,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不?由分說地把她?困起來?,視線促狹地瞟了?她?一眼,“那你什么意思?”

    黎貝珍瞬間?想反抗,無?奈她?還?是一個大病初愈的體弱病人,長時間?臥床導致四肢協調性?差,哪里夠江禧靈活,力氣也沒她?大,連反抗她?的體力都沒有,只剩嘴上硬氣:

    “我要踢你出?局,自己走回屬于我的位置!”

    “怎么走?”江禧笑了?,輕描淡寫地挖苦她?,“別說什么走回你的位置,恐怕你現在?從這張病床上走下來?都十分困難。”

    黎貝珍狠噎了?下,還?是不?服:“不?用你管,總之我一定要回到周家!!”

    江禧依舊風輕云淡,沒急著反駁,反而“嗯”了?聲,口?吻客觀地陳述事實:“你當然可以回去,我不?會攔你。”

    “不?過,你要想清楚。”她?忽悠人的演技手到擒來?,

    “周家那個掌權人周時潯,就是個食人不?吐骨的瘋子,你就這樣貿然回去,連一口?中文都說不?流利,今天回去明天就被他揭穿,到時候你、你父親,我們所有人都一起被他關地牢……”

    黎貝珍忍不?住一個哆嗦,震驚道:“拘禁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江禧搖搖頭,一副無?奈哀嘆的語氣,繼續嚇唬她?:“你剛回國?根本?不?懂,港城沒有法,周家就是天。”

    黎貝珍果真被她?嚇住了?,一反剛見面時跋扈張揚的樣子,現在?她?看上去既恐懼,又急切,又無?助。

    她?看了?一眼江禧,又很快收回目光,似乎非常糾結。

    江禧見好?就收,放開她?坐直身子,慵懶地雙手抱臂,歪頭瞥向她?,然后開門見山地一口?說出?她?的目的:

    “黎貝珍,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她?看出?來?了?,否則黎貝珍不?會私下約她?過來?。

    黎貝珍立馬抬頭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江禧懶懶嘖一聲,神色有一點淺淺的疲倦,但聲音還?算溫柔地問她?:“說說看。”

    一聽?這話,黎貝珍馬上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照片,拿給江禧看,指著照片上的其中一個男人,說:

    “這個人,我要你幫我找到這個男人!”

    江禧掃了?眼照片,看到月光下,城堡前,一對年輕的戀人正在?緊密相擁,激情熱吻。照片上的女孩自然就是黎貝珍。

    至于另一個男人……

    “他是誰?”江禧問。

    “他叫周宗宇。”

    “也姓周?”江禧敏感皺了?下眉,“他該不?會又……”

    “是的,他是周錫風同父異母的弟弟。”黎貝珍搶先回答。

    江禧都被說愣了?,“等等,周慶輝被周家承認的孩子只有四個,周錫風和他三個姐姐,哪里又冒出?來?一個…弟弟?”

    “他是周慶輝在?西班牙的私生子。”

    “……”

    黎貝珍接著說,“據我所知,在?周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周錫風的祖父過世之前已經派人安排他們兩父子做了?親子鑒定,結果沒問題。”

    “但我沒在?周家見過這個人。”江禧擰起眉。

    “很不?巧,當時趕上周錫風祖父過世,周宗宇沒有被承認身份,也沒能以周氏家族子孫的身份被認回周家。”黎貝珍撫過照片上男人的臉龐,情緒動?容,

    “大概現在?他再想被認回周家,需要你口?中那位叫‘周時潯’的人點頭才行。”

    果然,上流豪門除了?不?缺錢,還?不?缺私生子。

    江禧回過神,問她?:“你們是戀人,為什么不?等身體恢復以后自己去找他?”

    “他結婚了?。”

    “……蛤?”江禧又蒙了?。

    “我就是為了?去阻攔他的婚禮,才出?了?車禍被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黎貝珍瞬間?眼里泛紅,情緒激動?起來?,

    “他回國?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一定會想方設法回到周家的,如果你見到他的話……”

    “等等,先說好?,殺人犯法的事別找我。”江禧事先聲明。

    黎貝珍奇怪地看她?一眼,把沒說完的話補充完:“你就幫我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啊?”

    “然后還?要再幫我問他一句,”女孩已經開始落淚了?,聲色哽咽道,“問問他明明有了?未婚妻為什么還?要騙我,為什么突然跟別的女人結婚,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江禧聽?完這出?狗血倫理大戲,已經無?語到說不?出?話了?,憋了?好?半天,憋出?來?一句,

    “我發現,你們一家人…都挺有意思的。”

    父親守財奴,母親風流鬼,女兒戀愛腦。

    江禧此刻內心:

    聽?你們的故事我是精神震驚。

    拿你們的工資我是黑卡鑲金。

    來?之前聽?到黎貝珍蘇醒的消息,她?焦灼了?一路,擔心黎貝珍會不?配合使絆子,影響整個計劃的進行。

    好?吧,是她?想得太多?余了?。

    但還?有一個問題,黎宏峯到底為什么突然消失?

    瓜吃飽了?,戲聽?夠了?,江禧開始進入了?正題。她?說:“黎小姐,求人辦事要有求人辦事的態度,空憑一張嘴可不?行。”

    “你要錢?”女孩倒是比她?母親上道。

    不?料江禧卻破天荒地否認:“不?要錢。”

    黎貝珍不?懂:“那你?”

    “我大你兩個月。”江禧笑得頑劣,逗她?:

    “要不?,叫聲姐姐我聽??”

    黎貝珍:“?”

    /

    三天前,千禧曼波號郵輪于朗伯翡麗灣碼頭靠岸。

    沒有返回港城,而是掉頭前往內陸倫安市的人,不?止江禧一個。

    周時潯也去了?倫安。

    路上仲一向周時潯匯報:

    “老板,【中峯典康】那邊的人來?消息說,出?于病人的隱私保密,他們無?法提供病人詳細的就診病例給我們。不?過他們集團的總裁江峭先生出?于私人交情,以個人名義向您透露病人的姓名。”

    周時潯微微挑眉,直接說出?那個名字:“黎貝珍?”

    仲一點頭,心下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老板,如果黎小姐在?半年前就遭遇車禍,成了?植物人,那我們現在?見到的那位黎小姐……”

    “嗯。”周時潯懶懨應了?聲,斂低眸,視線落在?圈纏在?腕骨上的黑色腿環,壓著眉嗤笑,“家里混進來?一只小野狐貍。”

    仲一知道,就是他們一直在?查的那個女孩。

    與黎貝珍擁有相似容顏的那個女孩。

    江禧。

    “黎宏峯人呢?”周時潯聲線驟冷,問。

    仲一說:“兩天前在?郵輪上,收到【中峯典康】的確切消息后,已經麻煩江峭先生‘請’黎老板在?倫安小住幾天。”

    言下之意,仲一把人扣住了?。

    周時潯仍低著眼,指腹漫不?經心地蹭撫過女孩的腿環,神色松弛,卻嗓音森冷,字意沾冰,

    “敢玩手段玩到我頭上,當然要好?好?款待黎老板。”

    “那黎……”仲一驀地止住,改口?道,“那江小姐呢?她?人也正在?倫安市,需要叫她?一起過來?嗎?”

    “不?必。”周時潯指尖一勾,挑開腿環暗扣,語句中冷意褪卻,唇角略彎,視線燃起惡劣趣味,

    “狐貍戒備心重,驚到會跑,再抓就難了?。”

    男人修長指骨閑散把玩少女的腿環,圈圈纏繞,碧色眸光幽謐深銳,如一場冷頹的霧蟄伏眼底,寒涼,發黏,不?可窺伺。

    仲一猶疑發問:“您的意思是……”

    周時潯扯了?扯嘴角,薄唇微翕,腔調拖著懶意,說:

    “想辦法,逼她?主動?撲上來?。”

    第28章 福祿禧(上)

    【中典·福祿禧】私人茶莊。

    園林造景的三進庭院。

    仲一推開檀木格扇門?,沒再往里走,停在門?口,側身讓路。周時潯抬步邁過?雕花門?檻,踏進去,淡漠撩了眼。

    整座廳堂裝飾淋漓詮釋中式美學。

    乍一眼看上去頗有些清泊幽謐的矜雅韻味,實則將奢靡富麗的氣息肆意?彰顯在每一處細節,極致張揚。

    與這里主人的脾性,如出一轍

    周時潯繞過?立旋式屏風,薄睫虛斂,看見男子雙手枕在腦后,正懶散癱躺在流線優雅的貴妃榻上。

    男子一身衣著與古典環境極其違和。

    寬松長袖白?橙扎染衛衣,疊戴十字星白?金鏈,克蘭因藍色美式工裝褲野性又扎眼,馬丁戰靴與頭上的鴨舌帽同為暗橙,體態修美,肩寬腿長,十足狂放不羈的痞貴帥氣。

    這樣跳脫大膽的撞色搭配。

    倒讓周時潯想到一個人。

    嗯,江禧。

    挺巧,還?是同姓。

    “來了。”似是聽到來人的腳步聲,男子伸手拿下蓋在臉上的一張畫紙,露出曲弧完美的鼻唇線,皮膚冷白?,骨相?深沃精絕。

    他長腿交疊躺著,意?態慵懶,“怎么不開燈?”

    周時潯淡嗤一笑,走去旁側的太師椅前,轉身坐下來,長指虛蜷微扣兩?聲幾案,奚落他:“墨鏡摘了試試?”

    分明?在室內,而且是晚上,還?要在臉上架一副超大墨鏡,又酷又拽,實在浮夸地近乎凌傲的程度。

    行?止如此囂張,半點不收斂,絕對不低調。

    但也的確,不必低調。

    在港城,無?人不曉【瑞和金實】。

    在內陸,人人皆知【中峯典康】。

    提及北灣市的【中峯典康】醫藥生物集團,名噱實在太多。領先世界的頂尖生物公司之一;當下國內在【心腦疾病】療愈研究方向上最具建樹的跨國藥企;集團下相?關科研成果于?業內獨樹一幟;醫藥界的不敗神話;思想者的伊甸園……

    而眼前的男子,江峭。

    即江家新一代繼承人,【中峯典康】醫藥生物集團現任執行?總裁,國內在此領域最年輕的天?才研究員。

    江峭像是才想起來,嘖了聲。指尖勾住墨鏡下滑到鼻梁,將手里的畫舉給周時潯,雙指一彈,炫耀的意?味不顯而露,嘚瑟道:“周總,來欣賞一下,我老婆畫的我。”

    周時潯端起桌上早已備好的茶盞,輕抿,順勢撩眼一瞥。一張油畫,紙上勾描出一只明?顯屬于?成年男子的手,指骨瘦削,長指下勾動一株玫瑰,脆生生的紅,鮮活生動,極為逼真。

    “畫工不錯。”周時潯放下茶盞,挑起眸,視線戲謔地掠一眼江峭,有意?淡侃,“但怎么確定畫的是你?”

    盡管畫中指上的婚戒,與此刻江峭無?名指上那枚是同款。

    “開玩笑,我老婆不畫我畫誰?”江峭嘁了聲。

    周時潯哂笑,揭穿他:“不是出走北歐的,前妻么?”

    “北歐沒錯。”江峭擺了擺食指,語氣放浪輕佻,手中折疊收畫的舉動卻是小心翼翼,

    “前妻不對,我可沒簽字。”

    周時潯換了港腔,笑罵:“癲佬。”(瘋子)

    “嘖,當我聽不懂粵語?”江峭從貴妃榻上坐起來,懶哼,“罵我瘋子呢?”

    周時潯慵懶挑了下眉,“從醫學角度來講,算罵么?”

    江峭勾下墨鏡戴在鴨舌帽檐上,想了想,倒也贊同道:“嚴格意?義上講,精神分裂確實稱得上‘瘋子’。”

    是的,除了少年天?才的頭銜,江峭還?是罹患雙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癥患者。所以周時潯的話也不算罵。

    一面天?才,一面瘋子。

    周時潯落眸在指尖茶盞,稀微轉玩,不再跟他插諢打科,眼色轉瞬壓了點陰冷,口吻莫測地問他:“人呢?”

    “按你的吩咐,好好伺候著呢。”江峭朝里指了指。

    話音略頓,他又不屑冷嗤,笑得邪痞不馴:“老東西挺能耐,我那藥雖然藥監局批了,也過?了臨床使用,但沒開發布會所以還?沒正式下放投入流通渠道,他能給女兒?爭取到前期試用名額,也算本事不小。”

    由江峭自?主研發的四代Herm13,專注于?治療各項重癥腦部?疾病,促進腦細胞修復與再生。

    這項碩果意?義非凡,研發通過?藥監局審批的一刻,令【中峯典康】高站醫學藥物研發領域巔峰,幾乎成為世界腦科學壟斷地位的存在。故此也被業內俗稱為“天?才藥”。

    黎貝珍從腦死亡至如今的蘇醒狀態,且大腦神經恢復正常暈作,以及各項生命體征得以平穩,就是天?才藥效果的最好證明?。

    周時潯站起身,“去看看。”

    江峭應了聲,跟著站起來,帶他坐電梯下到負2層,穿過?九曲回廊,兜兜轉轉走進里院,在一座湖心亭見到了黎宏峯。

    滴水飛檐下,涼亭隱立于?青竹疏影中。黎宏峯就坐在亭內美人靠,這里清風水澈,松濤鳥鳴,無?人看守他,也沒有任何限制人身自?由的手腳束縛。

    反而石臺上備著時令鮮果,茶具齊全,甚至對面高閣樓臺還?有戲班子在為他獻舞唱曲。

    一如江峭所言,好好伺候著呢。

    只是被伺候的男人與上次見面相?比,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不少,細看的話,不難發現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黎宏峯舉目望著對面戲臺,神色有些說?不上的呆滯,連周時潯和江峭走過來都未曾覺察。

    直到兩?人走進亭中,他才若有所覺,目光遲緩地轉頭看過?來,見到周時潯那刻,登時像見到了活菩薩,猛地一下子站起來,跑到周時潯面前苦言哀求:“周先生,都是誤會周先生,您讓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周先生您不能讓他這樣對我!”

    一旁江峭率先坐下,揮揮手散了戲臺的人,長腿交疊搭上石凳,從果盤中拿起個李子在手里掂了掂,頗為不滿懶聲道:

    “誒黎老板,這話說?得可要傷人心了,我怎么對你了?是我這里的茶不好喝,還?是曲兒?不好聽?”

    “你給我打針了!”說?著,黎宏峯告狀一般擼起袖子,指著手肘內側的靜脈血管上,焦灼又憤怒,“周先生你看!”

    周時潯斂低眸,的確瞥見十分微小的注射針眼。

    他眉骨微擰,瞇起眼,掃向江峭,“你給他用藥了?”

    瞟見周時潯的眼神警告,江峭立刻舉手表示無?辜,斂起混世魔的痞態,耐著性子給出解釋:“營養液而已,我的藥可是很貴的,沒收錢算便宜他了。”

    “他知道你查出真相?以后,就嚇得茶飯不思,我怕他死在我這里。”江峭恢復吊兒?郎當,往旁邊給周時潯騰了個座位。

    周時潯眉骨松動,坐下,視線漠然瞥一眼黎宏峯。

    黎宏峯尬住,反應過?來自?己這些天?的提心吊膽只是被耍了,簡直氣得發瘋,朝江峭厲聲吼斥:“那你不早說?!!”

    江峭揉揉耳朵:“喊什么,你又沒問。”

    “你!”

    “夠了。”周時潯被吵煩了,壓低眉,眼神森冷得缺失情感?,帶有洞穿靈魂的剖析力?刺向黎宏峯,令人膽顫。

    “貍貓換太子這出戲,黎老板唱得挺到位。”男人吐字平穩有力?,字音咬緊,口吻譏諷刻薄得近乎華麗。

    黎宏峯恢復些理?智,自?知理?虧,事到如今哪里還?敢在周時潯面前耍弄心眼,卻又實在擔不起得罪這男人的后果,只能緊忙出聲,盡力?為自?己開脫挽救:

    “周先生您別生氣,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但這個事也不能全怪我,那丫頭有多精明?刮利您應該清楚,為了錢什么都敢干,命都不要,假扮替身這些主意?和計劃都是她出的……”

    “不重要。”周時潯不耐打斷。

    “是是是,我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什么都晚了。”黎宏峯半躬著身,驚出滿頭的汗也愣是不敢抬手擦一下,

    “我想辦法,無?論如何我一定想辦法,爭取最段時間內讓她撤出來,離開周家,給錢把她打發了——”

    “我有說?過?允許她離開么?”周時潯再次截斷他的話。

    話一出,在場兩?人同時愣住。

    江峭歪頭看向他,咬了口手里的李子,散漫挑彎唇,仿佛一瞬就懂了什么,似笑非笑看他的眼神,像看曾經的自?己。

    黎宏峯屬于?完全懵住,壓根沒聽懂:“您、您的意?思是……?”

    周時潯懶得出聲,蔑他一眼。

    到底是混過?的老狐貍,從驚異到恍悟只需要周時潯一個眼神的時間,黎宏峯若有所覺,恭聲試探性發問:

    “您是……讓她繼續的意?思?”

    男人不置可否。

    “但她現在應該知道我女兒?已經醒了,如果我貿然留下她讓她待在周家繼續做這個替身,以她的聰明?恐怕很快會察覺到什么……”黎宏峯顯然沒有低估江禧的頭腦。

    “那是你的問題。”周時潯優雅地抬膝疊腿,淡淡掀起眼皮,“她在,我可以保證黎家得償所愿。”

    “但如果,她跑了。”他在這里短暫停頓了一下,倏爾唇角微彎,落在對面男人臉上的眼神從容又致命,口吻剝離不加掩飾的威脅,慢吞吞地緩聲,“那么從此港城無?黎家。”

    黎宏峯頃刻一個寒冷戰栗,除了連連應聲,根本再做不出其他任何反應。風過?時,才驚覺自?己后背早已濕了大片。

    黎宏峯離開后,江峭往嘴里扔了顆葡萄,忍不住搖頭嘖聲,調笑感?嘆:“我才發現,我是精神有病。”

    “你是純心理?變態。”

    周時潯唇仍挑著,眸光凝落碧清池內歡騰游弋的錦鯉,情緒幽深莫測,低啞地笑了聲,沒有否認。

    半晌,他斂回視線,下頜微揚示意?道:“東西。”

    江峭從兜里掏出一個長形盒,拍在石案上,推給他。周時潯低眼挑開盒子,瞥見里面的注射劑時,不由地皺眉,“怎么是針管?”

    “怎么,心疼?”江峭樂了。

    周時潯扣上劑盒,淡哂:“我怎么會。”

    “你最好不會。”江峭懶痞一笑,又從褲兜里掏出另一個圓形藥盒,好心提醒,“悠著點啊周總,別玩太過?。把人小姑娘氣跑了,你就是端了十個黎家都沒用。”

    ……

    江禧接到黎宏峯的電話,約自?己在一家私人茶莊見面。那家茶莊在倫安市很有名,不對外?開放,聽聞許多有錢人和網紅博主都想去里面一探究竟,但都被不近人情地拒之門?外?。

    那里還?有一段口口相?傳的謠聞,據說?是茶莊的主人并非本地人,是北方的某豪門?家族,家里曾被仇家綁走一個孩子,后來仇家被端,但孩子一直沒找到,流浪在外?。

    再后來主人家打聽到孩子最后的消息出現在倫安市,就來這里開了這間茶莊,算是給離家的孩子在此留一個家。

    并取名【中典·福祿禧】。

    【中典】寓意?諧音終點,盼望那流落他鄉的孩子福祿壽禧,平安順意?,到此是顛沛流離的終點。

    有誰會信。

    自?幼生長在倫安市的江禧,也曾數次路過?這間私人茶莊,但她從不好奇里面是怎樣的別有洞天?。

    也從不信那段所謂的傳聞,認為那些不過?都是有錢人茶余無?聊編出來的瞎話,愚弄大眾的噱頭罷了。

    但即便如此,當她真正踏足這座茶莊內,還?是不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她在那刻發覺這里與【遊園】一樣。

    都是奢靡,都是誘人墮落的,以金錢堆砌的華美淵底。

    她推開旋轉格扇,走進去。

    廳堂整體呈下沉式設計。高階踏跺不設在門?外?,偏偏設在雕花門?檻內,如此反叛正統的別具一格。

    六階踏跺之下,山河水墨國畫屏風隔斷空間,曲水流觴,錦鯉歡游,碧清色溪流似玉帶瀅洄蜿蜒于?蒼翠奇石。梨花實木柜幾大氣高貴,雕梁角宇懸刻瑞獸圖騰,雅致禪意?。

    談事就談事,黎宏峯那個老家伙搞什么名堂,怎么會選在這種地方談正經事。江禧心里敏銳覺得不太對勁。

    感?應式立架屏風自?動旋轉對開,江禧聞聲走過?去,試探性地抬手,纖涼白?指稍稍挑起一簾松鶴百花輕紗帳幔。

    她沒見到黎宏峯的人影。

    八角鏤空鎏金熏爐不斷升騰香霧,細縷裊裊,煙絲迷蒙繚繞,江禧望見正端坐在太師椅上的人,竟然是周時潯。

    透過?氤氳細霧,男人朝她投來一道視線。

    江禧略微怔忪地定在原地。

    這時,手機在她手中接連震動。

    江禧下意?識低頭,拿起手機,滑開屏點進去,看到是黎宏峯連續給她發來的幾條信息。

    【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時潯竟然來了。】

    【我剛從那里走,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你務必要從他那里套出話,試探他,看看他究竟對我們的計劃知道多少。】

    江禧從手機上移眸,看過?去。

    忽然一霎,女孩眼尖地發現男人面前的紅木幾案上,擺著兩?個盒子。盒子開敞,她看清是一根注射針管,和一顆白?色藥粒。

    危險意?識驟然被喚醒。江禧反應極快,腳下生生往后退了幾步,下一秒轉身就想跑。

    似有風動。面前屏風“嘩啦”一聲紛紛旋轉關闔。

    她沒回頭,也不必回頭。

    后方男人極具壓迫感?地抵近,空氣像被抽干般旋即變得稀薄,心臟凍結立停的一刻——

    周時潯出手掐起她的臉,站在她身后,低頭咬住她的唇強吻了下去。

    第29章 福祿禧(下)

    沒有預兆,缺少前戲,周時?潯精準捕捉她的唇,深切地吻下來。他給的吻激烈而洶涌。箍在她腰上的手?牢牢把控,施力將她帶進懷里,使彼此身體?完全貼抵。

    女孩被困罩在他傾投下的暗影里。

    他站在身后,另一手?掐起她的臉,迫使她后仰,這樣的親吻姿勢帶有絕對強勢的掌控力。好在他的體?態修挺清拔,她也有足夠的柔韌度,可以滿足這個略帶羞恥的體?位。

    江禧起初被嚇到,過度震驚甚至忘了?反抗,任由?男人輾轉欺凌她的唇,發狠似的吮吻,充滿破壞欲地掠奪她,廝磨她,重力碾輾她發燙的唇肉,侵吞她甜美灼熱的呼吸。

    江禧有些?受不了?周時?潯這樣。控制權在他手?上,但他并不溫柔老道?,不懂憐惜,缺乏技巧,他近乎暴力的親吻方式似乎生疏,舌尖帶有探索性的撥弄,每一點撥弄都滋生一點刺激。

    可江禧并沒有感到不適。

    反而,他粗暴的吻令腎上腺素迅速攀拉,沖擊血液,激發荷爾蒙暴漲的快感,燥郁不歇的歡愉感過電般竄行在腰脊,直逼下尾椎,融化在每一個感官末梢。

    過剩堆積的欣快似潮涌覆滅她,從他唇上源源不斷地向她傾瀉,在交濡的氣息中變為災難般凌亂的空虛。

    江禧被他唇上舐吻的力度逼得戰栗不休,手?指半掩在過長的袖口,撐在屏風上,連腰肢都在他的桎梏下瑟顫發抖。

    她感覺到混亂,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她必須承認,周時?潯突如其來給她的這場吻,在極大程度上撫慰了?上次。就是上次,她在藥物控制下向他獻吻,向他示好,向他索求,向他求憐。

    而他不予理會,心跟下面一樣硬。

    那?些?飽受折磨的難捱都在這次,得到安撫。

    可是又太多了?。他給的滿足感太多了?,讓江禧受不住,他強吻的攻勢越來越瘋,狂暴喚醒她體?內的欲望因子,催發放縱貪婪的電流脈沖,想要被他凌虐,想要體?會無法逃脫的絕望。

    想要像上次那?樣酣暢淋漓的盡興。

    那?樣古怪。那?樣罪惡。

    那?樣無可救藥的美妙。

    她在這一刻明白,原來做那?種事是成?癮的。

    江禧的確已經到了?極限。幾乎被逼近窒息的邊緣,她緊蹙起眉,不自覺地張唇,淺淺弱弱地嗚咽一聲,似是向他哀求。

    可這聲哀求,又是另一種渴望的表示。

    于是周時?潯沒放過她,力道?蠻橫地探入,勾纏她的粉紅舌尖,品嘗她的濕漉,她的柔軟,她的每一處滑膩敏感點。

    江禧被他親軟了?腰,整個人變得疲軟無力,她本能地想要在他懷里轉過身,面對他,向他索要一個堅定有力的支撐。

    可周時?潯竟然不允許。他微微壓緊她的身體?,不至于弄疼她,但十?分強硬地將她抵在屏風前,掐住她,不準她回頭。

    或許他不想這樣。

    或許他也感覺到失控。

    畢竟他并非要真正親吻她。

    他的目的只?是將那?顆藥粒喂給她而已,這個吻只?是一層糖衣,他應該要淺嘗輒止的不是么?

    但是為什么。

    他會被她的柔軟挽留,被她的香氣浸泡,被她的敏感反應逼得發瘋。理智回歸之前,貪欲早已劫持他墜下深淵。

    甜美與罪惡同一刻撕扯他。

    哪里才是清醒的出口。

    他根本不想知道?。

    直到江禧無法承受更多,她快要被這種酸楚的情緒貫穿,被他親得舌尖發麻,唇瓣生疼,手?指都疲軟無力地撐不住屏風。

    直到她沒骨氣地啜泣喘出來。

    周時?潯感受到她的難過,才算放過她。他們在這場濡濕甜膩的舌吻中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唇舌分離,發出“啵”地一聲小噪音,牽拉起晶瑩濕亮的銀絲,又破碎斷連。

    周時?潯很快放開了?她。

    只?有江禧還陷入持久的失神里,臉頰升溫,眼尾盈盈水光的潮紅,意?識依然失靈,只?有唇上他吻過的痛才是真實。

    她其實沒有懂為什么周時?潯會突然吻自己,可她也并沒有打算追究,因為她也得到滿足,感受愉悅。

    甚至現在輪到她羞赧地不敢回頭。

    然而,男人的嗓音在這時?響起:“藥物進入你體?內被血液稀釋的時?間沒有注射劑高效,再等兩?分鐘,你可以慢慢體?會到。”

    江禧當即像被由?外到里澆了?個透。心跳由?加速泵血到跳停一剎,體?內涌動的濕意?像被一秒抽干,當頭情。欲由?熱烈膨脹到生猛退潮,到全然消亡,不過是她一個慢吞轉身的時?間。

    女孩轉過來,看著他,嘴唇動了動:“藥…物?”

    什么藥物?

    周時?潯垂斂眼瞼,視線萎頹徘徊在她唇上,有幾分紅腫,殘留的靡滟痕跡是他沖動性就地施暴的罪證。

    男人沒出聲,只?凝著她。

    當天資聰穎的女孩從澎湃萌動的情意中抽離,恢復理智,她就可以敏銳覺察到,幾案上擺放著兩?個盒子。

    她也會快速回想起,一個盒子裝有針管樣式的注射劑;另一只圓盒裝著一顆白色藥粒。

    而此刻,藥粒不見了。

    她若有所覺地挪眸回來,覺得荒唐:“所以你剛剛那?樣吻我,只?是為了?幫我吞個藥片?”

    “不想知道?么?”周時?潯從她唇上撤走目光,低懶反問,“喂給你的藥,會讓你在我面前變成?什么樣子。”

    江禧咬住唇,絞緊手?指,腳下條件反射地生出退意?。

    “是什么?”她長睫輕顫,“你喂給我的藥是什么?”

    周時?潯當然不會給她喂什么迷亂催情的藥物。她比誰都清楚。畢竟她前不久才剛剛試過,那?時?候的她有多放蕩,他的意?志力就多強大。又或者他的定力來自于對她本身的不感興趣。

    如若不是他在當時?也有反應,只?是沒動作。

    她真的會懷疑他是否存在性冷淡問題。

    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會是那?種藥。

    比起那?些?,她更擔心的是,憑周時?潯的人際關系網,認識幾個醫藥界大佬是家常便飯的事。

    聽說有一種新型藥物……

    “嗯,猜得不錯。”周時?潯像是一眼識穿她的大腦思想,贊賞性地認同她,興致惡劣地勾起唇,聲色低淡含笑,

    “杜比妥鈉,具有抑制中樞神經系統,阻礙腦神經信號傳遞,從而減緩與麻痹大腦活動頻次的作用。”

    江禧已然在不受控地驚惶后退。

    而男人仍在步步緊逼,饒有興趣:

    “服用者,可在短時?間內處于半夢半醒的強行鎮定狀態,產生幻覺或者,意?識障礙,從而……”

    江禧被逼退的腳步越發錯亂。

    “語言系統紊亂。”他近一步。

    “情感表達豐富。”再進一步。

    “常被用于臨床醫學?心理療法的輔助性藥物之一。”他將女孩徹底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告訴她,“俗一點被稱作,吐真劑。”

    這個男人有多冷情,有多病態,分明前一秒還在與她孟浪激吻,分明嗓線還落染情。色的濕啞,郁郁勾耳。

    可客觀闡述的句式那?樣寡漠,平淡。

    不著色半點葷腥。

    江禧憤惱地瞪著他,艷紅唇色被齒尖咬得發白,死死絞緊手?指,從熾燙降下冰點的情緒波動太大,胸口起伏劇烈。

    讓她在駭然驚慌里信以為真,認為那?是藥物的起效來臨。

    “你在恐懼,對么。”周時?潯緩緩虛瞇起眼睛,腔調拖長,勾著聲線在她耳邊沉啞戲嘲,

    “擔心自己引以為傲的演技敵不過藥物的侵襲,還是擔心在我面前剖白自己,展露…脆弱?”

    “這么大費周章,到底你想知道?什么?”江禧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意?,清晰回蕩在平闊的廳堂四壁。

    連溪水都靜滯。

    他的低音如此殘忍,“比如,你的名字?”

    只?有她知道?,她的顫抖里除了?對這個男人手?段的驚懼,對自己身份即將敗露的崩潰,還有另外一種難以忽略的憤怒。

    憤怒剛剛的親吻里只?有她是享受。

    憤怒周時?潯濃郁的溫情都是偽作的假意?。

    當被愚弄的心情飽脹到極點,當被審問的此刻完全不占優勢,當她清楚自己一定抵不過藥物的擺布。

    多說一句,都是自我剖露的風險。

    堂皇焦灼的情緒交織,讓江禧驀然不想再掙扎,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勁兒——

    “啪!”地一聲。

    干脆爽利的脆響。

    是江禧揚手?直接甩了?周時?潯一巴掌。

    男人看上去被她打愣了?下。但也沒見半分怒意?,兩?秒反應過來后,倒像是被她這個舉動取悅到一般,凝著她抬起拇指,指腹緩緩擦拭了?下唇角被她蹭染的口紅,低睫瞟了?眼,在撩眸瞥向她時?沉啞懶淡地笑起來。

    不過,他還是太輕視小姑娘的狡猾了?。

    在他被取悅的兩?秒里,江禧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他的身子,周時?潯對她沒設防,往后慵懶踉蹌一步。

    江禧大步后退開,隨即轉身,“砰”地一腳踹爆擺放在地上的七彩琉璃盞。琉璃頃刻炸裂,迸濺碎落。

    她搞出的動靜太大,連守在門口的仲一都沖了?進來。

    無比極限的一瞬,江禧就近彎腰抓起其中一塊碎片。

    周時?潯唇角僵滯,眸色驟然肅沉下來,語氣略顯稀微生硬地質問:“你干什么?”

    “周時?潯,你知道?嗎,其實想要得到一個人的真話?非常容易,用不著那?些?新型科技的藥物。”

    她捏緊琉璃片,二話?不說徑直對準自己頸側的大動脈,告訴他說:“現在,我演示給你看。”

    “放下你手?里的東西。”周時?潯擰緊眉。

    江禧不為所動,反而模仿他上一秒譏諷提問的口吻,向他提出問題,“你在緊張我,是么?”

    周時?潯沒心思回答她這種蠢問題,壓著眉骨,抬步,試圖朝她靠近。

    “站住。”江禧攥緊碎片,“我命令你站住,別動。”

    周時?潯在這刻,只?有被迫聽從命令。

    “回答我的問題。”女孩再次發出指令。

    你在緊張我,是么。

    這個問題。

    男人下頜收緊,頓了?下,回答:“是。”

    “為什么?”江禧彎起嘴角,慢慢露出笑容,下一個問題是:“你為什么緊張我?周時?潯。”

    周時?潯視線森寒地盯著女孩手?中的碎琉璃,咬緊的字音幾近結著冰渣,一字一頓地警告她:“放下,別讓我說第三?遍。”

    江禧依舊分毫未動,她精神高度集中,攥著利器甚至又靠近脖頸幾分,鋒銳的琉璃邊緣快要貼抵到她的皮膚。

    以至于就算敏捷如周時?潯,也無法輕易冒險接近她。

    “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而女孩仿佛感覺不到危險的存在,極力重演周時?潯在此之前對她的逼迫,用他的手?段對付他。

    半晌,“是。”他說。

    江禧眉眼彎起,笑得狡猾又張揚。

    她還在步步后退,周時?潯也在欲圖接近,但當下早已是不同的對峙勢力。控制方的主動權被轉接,被她握在手?里。

    鋒利的尖角完全抵上脖子。如果?她將這個問題聰明地設置在最后關頭,就能一擊即中。

    她輕輕地笑起來,“周時?潯,你喜歡我。”

    要他回答,“是不是。”

    第30章 我們都別承認

    時間在闃寂里靜止了半分鐘。

    周時潯徐徐斂低薄銳的眼?皮,黑睫鋪下烏密陰翳,口吻生冷依舊,句式是威脅,但完全喪失掉他?慣常誘捕的攻擊性,晦沉陰燃的情緒里有種認栽的壓抑與妥協。

    “你真的想知道么?”

    他?在這里停頓,良久,又淡淡撩掀眸子,薄睫如?鴉羽收翼,只在眼?瞼處留下零落盤旋的痕跡。

    周時潯視線瞟過她的手。

    女孩的手掌已經被緊攥的利器割傷,在流血了。血液順沿她纖白薄透的皮膚滑淌,在她的小臂上蜿蜒成一道鮮紅醒目的血痕,在手肘處凝結滴下,落入腳邊冰澈的溪流。

    血珠沒入碧清溪水,似赤色墨滴濺進?透底的流水中?,頃刻渲染大片,暈成一灘灘血色霜花,妖異,乖張,放肆招搖。

    不好惹,就像女孩的脾氣。

    水中?盛綻開的血色霜花狠狠刺入男人眼?里,一霎消隕,徒留混亂的紅色積郁在他?眸底,纏絞他?的心。周時潯唇線緊繃,素來高貴自矜的傲慢在此刻被壓制,輕柔又致命。

    他?啞著音:“你確定,這個答案你可以承受么。”

    倘若他?真的回答“是”。

    她可以承受嗎?

    恐怕不行。

    那會讓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縱使?她從?不排斥周時潯的觸碰,她很在意跟他?對峙的輸贏,也很享受他?給予的很多種刺激。

    比如?一個吻,一次高潮,一種她不曾體?驗過的快樂。

    或者是如?此刻這般。

    毀壞他?的圖謀,反殺他?的誘捕,目睹從?來接受臣服的男人低頭服從?她的指令,欣賞從?來擁有控制權的他?被迫失控,粉碎理智,背棄原則。這樣?就能主導他?,得到他?,使?用他?。

    與一向在權力漩渦游刃有余的男人博弈,讓寡淡薄情的他?被煽動起?情緒,和他?玩一場你進?我退的追獵。

    江禧清楚,這也許是碾壓他?的最佳機會。

    但她更清楚,周時潯骨子里的本性有多惡劣。他?今天在這里說?出答案,那么他?一定會逼她接受。如?果?她拒絕或是反抗,他?接下來徹底喪失理性的摧垮與強占,她無法承受。

    所以,算了。

    她又不那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畢竟她還沒那么喜歡他?。

    于是她在沉默幾秒過后,輕輕彎唇,望著他?,情緒仍然在興奮中?燥熱積涌,將問題換為略帶尖銳的嘲弄:

    “像你這樣?生來光鮮的天之驕子,一定沒有嘗過事與愿違的挫敗感是種什么體?會。”

    “周時潯,我會讓你好好感受的。”

    音落,她再次攥住琉璃片,更多血液從?她指縫間淌出,流速極快,爭前恐后地汩汩滑下她的小臂內側。

    而?她不管不顧,利器本就完全抵在頸側,當她手掌發力下壓,在冰冷薄利的鋒刃即將刺破頸膚的一霎——

    周時潯閃身過去?,迅疾出手,一把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桎梏她的力道趨近掠奪性的強勢,令她動彈不得。

    卻在這之后,低頭親吻了她。

    不同于上個吻的瘋狂與粗魯,他?微微欠身,一手按在她腦后,壓緊她的嘴唇,溫柔親密地含吮她,舌尖劃過她的柔軟唇肉,細心舔走被她齒尖咬出的血珠。

    品嘗到一絲腥甜,比蜜更黏稠的味道。

    是她甜美的味道。

    這次他?飽含無盡的溫情,學會耐心,探入的舌尖與她濕熱接觸,勾纏她,討好她,直到輕滑過她口腔上顎后一點軟肉。

    江禧忍不住輕哼一聲,敏感顫栗了下。

    在她繃緊的神經出現一絲懈怠的間隙,周時潯仍然在細細密密地吻她,彼此唇齒交濡,騰出手,從?她掌中?輕力奪下那片鋒利的琉璃碎片。江禧還在被他?勾著舌吻。

    周時潯停下來,放她緩喘著換氣。

    他?斂低眸光,長指勾住領帶結隨意扯下,拉過她受傷的手,將領帶快速簡易地纏繞包扎住她的傷口。

    反手扯她進?懷里,動作生澀地揉弄幾下女孩的發頂,放緩了聲色,嗓音低柔沙啞地誘哄她:“好了,深呼吸。”

    他?沒有計較她不講道理的冒犯。

    或許,是他?沒理由計較。

    他?不得不寬容。

    江禧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息,睫毛輕垂,看到男人在她手上圈纏的奢昂領帶,也看到,領帶上的黑色鳶尾在她掌中?。

    周時潯做完這些,就放開了她,牽起?她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走向門口,冷淡吩咐仲一:“去?醫院。”

    “我不去。”女孩反握住他的手,拉住他?。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她又說。

    周時潯沒什么情緒起?伏,站定,偏頭看她,沒出聲,只耐著性子等她的下文。

    江禧趁機提出:“周宗宇,你可以允許他?回一次周家嗎?”

    她還沒忘記黎貝珍的要求。

    并非對這個女孩有多少同情或憐憫,不收錢,是因為她知道對待什么人該用什么樣的方式才奏效。

    對精明刮利的朱茜,要錢就管用,這樣?會讓她覺得用錢就可以控制江禧,這樣?那個女人才不會亂搞事,才能有效地穩住她。

    任務還在繼續,她同樣?也需要穩住黎貝珍。對待那個戀愛至上的女孩子,錢沒用的,男人才行。

    可港城那么大,江禧要去?哪里找人?她沒時間了,也不想在一個毫無價值的渣男身上多浪費半點精力。

    不如?,就想辦法讓他?主動出現好了。

    “周宗宇?”周時潯似乎有些沒想起?來這誰,也不太明白這種時候,為什么這個名字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眼?見?氣氛凝固,一旁震驚看完全過程的仲一稍顯尷尬地清清嗓子,適時出聲介紹說?:“黎小姐指的是老板另一位堂弟嗎?”

    “沒錯。”江禧朝他?挑了個笑容,告訴周時潯,“就是周慶輝在西班牙的私生子,聽?說?他?最近回國結婚了。”

    周時潯瞇起?眼?,從?她手中?抽離手指,抄進?褲兜,似乎轉瞬便恢復了不可一世的上位者姿態,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淡諷:“怎么,結過婚的男人你也認識?”

    這該怎么解釋。

    江禧舔了舔唇,“算我…前任?”

    也只能這么解釋。

    周時潯都被她氣笑了,唇角挑著,眼?神卻帶著不加掩飾的陰郁,俯低身微微湊近她,與她視線平齊,饒有興致地問她:“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有多少個前任。”

    江禧朝他?彎起?眉眼?,然后,慢慢舉起?兩根手指在他?面前。

    周時潯瞇眸:“兩個?”

    “二十個。”

    管他?呢,往多了說?吧。

    萬一之后又來個王宗宇李宗宇的。

    不料周時潯倏爾挑起?眉,目光瞥過她的手指,嗤了聲,懶腔懶調地戲謔:“二十個談的是廢物么?”

    他?食指點了點她的唇,“親你連換氣都不會。”

    江禧:“?”

    /

    江禧還是被周時潯帶去?了醫院處理傷口,好在當時周時潯出手夠快,沒有真的傷到脖頸動脈。

    不過手上的傷有一點嚴重,處理起?來稍微麻煩了些,但整個包扎過程仲一電話?接了一個又一個,但周時潯始終陪同。

    直到傷口處理干凈,周時潯似乎忙于公事,沒再逗留,也沒有強行帶江禧回港城,直接與仲一一同離開。

    不過周宗宇的事,他?直到離開前也沒有表態。

    這讓江禧心里多少有些拿不準。

    隔天江禧回到【遊園】,果?然沒有見?到莊園內出現陌生男子的身影,也沒有在相熟的仆人口中?聽?到任何相關?周慶輝私生子的八卦風聲。意料之中?。

    周時潯是非常難搞的男人。

    他?冷漠、傲慢、欲望寡淡。

    如?果?她不做到位,他?一定不會為她辦事。

    所以,是時候再給他?多一點刺激了。江禧想。

    當晚【遊園】有一場簡單的露天家庭晚宴。來的周家人大多都是年輕一輩,比如?江禧的粵語老師、也就是周慶輝的大女兒周寶嫻,姑姑周曼玲,周錫風,江禧,還有周時潯。

    不過,整場晚宴江禧坐在周錫風身邊,滿心撲在他?身上,跟他?適當互動,向他?私下撒嬌,不會過猶不及惹人厭,但又會用盡心機滿足周錫風獵奇的胃口,讓他?感到有趣。

    比如?,她的手受傷了,夾菜的時候不是很方便,當她反復嘗試幾次去?夾那塊繡球菌都以失敗告終,沮喪地打算放棄時,在一旁的周錫風看不下去?,動筷利落地幫他?夾到碗里。

    江禧眨眨眼?,沒吃,只是輕輕偷笑。

    周錫風看她一眼?,問:“笑什么?”

    江禧伸手在桌子底下勾勾他?的小指,瞥了眼?四周,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歪頭看向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周錫風嘁了聲,覺得她神經,但身體?的誠實反應早已傳遞給大腦,大腦支配動作,下達指令,要他?傾身湊過去?。

    然后,聽?到女孩耳語:“笑我喜歡的人,好像也喜歡我。”

    周錫風表情瞬間劃過一絲不自然,沒再接話?,只是很快坐回身子,感受到旁側女孩依然目光灼熱地在看自己,他?喉結滾動吞咽了下,沒看她,只是抬手按住她的腦袋轉回去?。

    兩人間氛圍曖昧升溫,黏稠得快拉絲。

    而?正對面主座上,有人坐在最佳視角位,觀賞了一整個晚上。

    一整個晚上,江禧沒有與周時潯半點互動。

    甚至全程躲避與他?眼?神對視。

    直到晚宴結束。

    晚宴結束后,周曼玲招呼大家開臺麻將局。江禧說?手疼打不了,先一步離席,原本周時潯也索然無味地打算離開,但被姑姑按住,說?三?缺一,無論如?何今晚要他?湊人數作陪。

    牌局開始,周氏兄弟打對門。

    周曼玲忍不了一點安靜,邊摸牌邊聊起?剛剛離席的江禧,調侃周錫風說?:“我看你小子現在跟黎家小姑娘感情挺好嘛,之前還端著,對著人家拽天拽地的。”

    周錫風扔出東風,掃了眼?對面的周時潯,出奇地沒否認,反而?順著周曼玲的調侃話?,笑了聲:“我有這么明顯?”

    “嘴都要咧上后腦勺了。”周曼玲嘖聲。

    “她確實挺有趣。”周錫風眼?神依然徘徊向對面,“反正娶誰都是娶,娶她回來,以后生活應該沒那么無聊。”

    “你說?呢,大哥。”他?問。

    周時潯虛斂眼?皮,視線平靜地瞥過去?,接住周錫風裹挾挑釁意味的調笑目光,修削長指懶洋洋把玩著一張白板,矜傲自持,沒說?什么,看起?來缺乏興致的樣?子。

    氣氛轉瞬驟陷暗潮洶涌的敵我對峙,催拉得劍拔弩張。

    就在這份僵持之下——

    陡然,周時潯放在麻將臺上的手機響了兩聲。

    他?側低眸,斜撇一眼?,手機自動人臉識別后顯示出詳細訊息,他?指尖略動劃了下屏幕,信息界面切換出來。

    江禧發了張照片給他?。

    準確一點,

    江禧發了一張活色生香的,

    私房照。

    再準確一點。

    江禧給他?發了一張看不見?臉,唯獨袒露大腿肌膚的局部特寫照給他?。

    照片上光絲明暗濃稠,線影昏聵。角度是江禧跪坐在墨灰色真皮沙發,上本身轉過來,對鏡自拍。

    腰臀曲蜷,孔雀藍復古裙身收束盈軟曼窈的身段,緊裹腰曲躬彎的弧度,好似一只翅翼震顫舒展的燕尾蝶。

    脆弱,嬌憐,又飽滿得豐腴。

    針腳繁復的裙擺高拉開叉,面對鏡頭撩掀其中?一邊,欲遮不遮,隱約晾曬女性冷白柔膩的腰臀,再往下,是纖靚半彎的腿部線條。

    照片上她的右腿,緊緊勒纏著一條男士領帶。

    黑色鳶尾暗紋領帶。

    他?的領帶。

    而?在靠近大腿內側的腿根部分,濕了半截。

    周時潯下頜繃緊,薄睫斂低的眸底一瞬扭結沉郁。他?的洞察力有多敏銳,多看一眼?她跪坐的那張沙發,就能知道江禧拍照的地點,是他?在集團旗下酒店專用的私人套房。

    此刻卻被江禧占據。狡猾的小姑娘正在放肆貪享他?的領域,在他?的地盤上,做一些需要他?提供幫助的“壞事”。

    或許是他?盯著那張照片時間過久,惹得旁座的周曼玲八卦心頓起?,好奇地探頭張望過來,自然也成功看見?了那張照片。

    她震詫之下的驚叫還沒出口。

    江禧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

    分秒不差。

    牌局被叫停,在場眾人下意識紛紛看過去?。

    周時潯快一步撈起?手機,貼近耳邊。

    不過,他?竟然沒有立刻起?身走人,而?是情緒莫辨地撩起?眼?,看向對面,然后在桌上所有人的矚目下接起?她的電話?。

    當下氣氛太過死寂。

    女孩的聲音透過電流稀釋,隱隱約約地,從?周時潯的手機聽?筒內傳了出來。

    周時潯清楚聽?到了江禧的問句。

    也聽?得到她的喘音。

    她說?:“周時潯,今晚…你想看我穿黑色,還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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