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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媳婦兒被搶?!(捉蟲)

    林湘第一眼并沒有認出林建新。

    畢竟在她的印象中, 林建新可是被林光明和邱愛英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氣色很好,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緊著他吃, 壓根兒沒有原身的份。就連原身的工資也要拿出來補貼給林建新買麥乳精喝。

    可此刻的林建新瘦脫了相, 整個人頹喪又猙獰, 顴骨高聳,眼珠子像是能掉出來似的,直接就朝林湘撲過來。

    林湘被林建新這模樣嚇到, 直到感受到一陣熟悉氣息襲來,一轉(zhuǎn)頭, 賀鴻遠已經(jīng)回來了!

    男人身上的白色軍裝不似出發(fā)那日平整干凈, 畢竟是在海上飄了十天的,眉目間隱隱透出一份疲憊, 下巴上冒出短短密密的青色胡茬,是林湘從未見過的淡淡滄桑感。

    這樣的賀鴻遠竟然也是英俊的, 只是更帶著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過小兩口小別后的重逢被突然出現(xiàn)的林建新打斷,賀鴻遠眉頭緊鎖, 渾身散發(fā)著不悅氣息,厲聲呵斥一句幾乎將林建新嚇得腿抖。

    沒辦法, 他從勞改所逃出來,一路躲避追捕,聽到這種威嚴厲喝就害怕, 見著軍裝也犯怵。

    這時候, 自然得攀關(guān)系。

    手腕上被人重重握著, 疼得他嘶了一聲, 張口就叫:“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

    他自然猜到眼前男人是誰, 就沖他看著林湘的眼神,便能猜到。

    賀鴻遠一愣,旋即低眉與媳婦兒的視線對上,用眼神確認。

    林湘眨眨眼,賀鴻遠轉(zhuǎn)頭松開手,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林建新:“你不是下鄉(xiāng)了?怎么這幅模樣跑島上來了?”

    賀鴻遠剛剛出任務(wù)回來,還不知道前陣子林光明與邱愛英都尋摸上島了,更別提林建新干出的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兒。

    林湘真是煩透了林家人一個接一個的上門來,剛攆走了渣爹和后媽,這個逃了勞改的林建新還能湊過來,尤其是身上還一股味兒,見著比流浪漢都可怕。

    賀鴻遠覺察出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事發(fā)生,當即把林建新帶回家里審問,尤其是知青下鄉(xiāng)不能隨意離開,這人難不成是逃出來的?

    將林建新扔在客廳,林湘陪賀鴻遠先回臥房,二人才終于迎來了獨處時間。

    “林建新是怎么回事?我不在這幾天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賀鴻遠從衣柜中找出換洗衣褲,轉(zhuǎn)身問道。

    林湘哪里聽得進去什么林建新這個廢柴,新婚夫妻小別勝新婚,管什么林建新啊!她張開雙手就要擁進男人懷中,誰料賀鴻遠卻退后半步,避開了自己的擁抱。

    林湘:“”

    “我身上臭的,在船上待了十天沒法洗澡,可別熏著你。”賀鴻遠以前不覺得有什么,反正戰(zhàn)友也是這樣,更沒人會矯情地在意身上有沒有味兒,頭發(fā)亂不亂,胡茬深不深。

    可自己現(xiàn)在不一樣了,身邊有個香香軟軟的媳婦兒,他就得注意,不能臭著她。

    林湘瞪他一眼,暗忖這個男人是真的沒有一點浪漫細胞,這種時候竟然是擔(dān)心臭著自己,她氣哼道:“你快去洗你的澡吧!”

    賀鴻遠快速去洗了個澡,重新回到臥房時,終于神清氣爽,一身黑色襯衫黑色長褲,深沉穩(wěn)重,手里正握著塊刀片準備刮一刮胡茬。

    見媳婦兒直勾勾看著自己,眼神中有些怨念,賀鴻遠不由得發(fā)笑:“剛剛真是怕臭著你,等我把胡茬刮了。”

    等賀鴻遠又帥回那個俊朗軍官,他伸長手要拉著林湘涌入懷中時,卻被林湘一把拍開,她湊上前,狀似用力地貼近賀鴻遠嗅了嗅:“賀團長還有味兒呢,別碰我~”

    說罷,人轉(zhuǎn)身就跑了。

    賀鴻遠可用了林湘從供銷社精心挑選的香皂搓了好一會兒,哪還有味兒,分明是這小女人打擊報復(fù)自己。

    他無奈地笑了笑,跟著下樓去。

    樓下客廳,賀桂芳正打量著狼狽的林建新,手中揮著鍋鏟審問:“林建新,你真是從勞改所逃跑了?膽兒也忒大了!”

    一會兒功夫,賀鴻遠從母親口中得知了林家的爛事,劍眉微蹙,明顯不悅。

    “姐夫,你得幫幫我啊。”林建新此刻看出來林湘嫁的娃娃親對象有些本事了,不然也不至于年紀輕輕升到團長位置,還能住上這么大的房子,“我是你小舅子,是林湘他弟。”

    他從勞改所逃出去,一路跑的深山,幾次差點死在里頭,好險運氣好誤打誤撞走出大山,又扯謊搭上牛車一路進了縣城,偷摸跟著其他盲流爬上火車,在車廂里四處躲避乘務(wù)員的檢查,那火車也不知道要開到哪兒去,林建新是在中途和幾個盲流被乘務(wù)員發(fā)現(xiàn)后逃跑時稀里糊涂下火車的。

    他原本想混著火車一輛接一輛回西豐市去,回自己爸媽身邊去,可被人發(fā)現(xiàn)后來到個陌生的城市,火車站盯上大大的西豐市三個字有些眼熟。

    他突然想起來,林湘就是嫁到了西豐市的海島上!

    林湘雙手合抱在胸前拆穿他:“你是我弟?林建新,你以前怎么欺負我使喚我的?張口避開林湘,連聲姐都沒叫過”

    見林建新像是要立刻補上一聲姐,她直接打斷:“別叫我姐,我可受不起。你自己偷雞摸狗干壞事,被批評教育了不知道悔改,一犯再犯,現(xiàn)在還敢從勞改所逃跑,你哪來的自信認為你姐夫會幫你?”

    林建新被林湘幾句話挑起怒火,畢竟林湘過去在林家是一慣忍氣吞聲的,這樣的人突然敢指著自己鼻子罵,林建新接受不了。

    他的少爺脾氣又犯了:“林湘,你算老幾啊?一娘們還有你說話的份兒?這家里肯定是姐夫當家!是吧,姐夫?”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需要在外人面前樹立當家人的威信,他懂!自己爸也是這樣。

    林建新自問說得沒有一點問題,必定把姐夫哄好了。

    誰料,姐夫賀鴻遠卻陰沉著一張臉,劍眉微擰,薄唇抿成一條線,不怒自威的氣勢迫人:“你算什么東西?在我們家里大呼小叫,還敢這么說我媳婦?林建新,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一句質(zhì)問,聲音并不算尖利,可就是淡淡的語氣更令人膽寒,林建新哪里見過氣勢這么強的人,那可不是自己爸那般靠著父權(quán)威嚴的架勢,這是多年闖過鬼門關(guān),經(jīng)歷過生與死歷練出來的氣勢。

    原本想著既然稀里糊涂到了金邊市,就使喚林湘拿點錢幫自己回西豐市,畢竟這人過去十來年都被自己欺負使喚,怎么可能不成呢?

    “姐夫我”面對不怒自威的賀鴻遠,欺軟怕硬的林建新怯懦了,剛剛趾高氣揚的氣勢全無。

    “你私自從勞改所逃出來,上這兒來不是自尋死路?”賀鴻遠輕笑一聲,大步流星朝林建新走去,高大偉岸氣勢沉沉,看得林建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幾步,“我已經(jīng)通知西豐市知青辦了,在他們通知到你下鄉(xiāng)的紅河市知青辦之前,你上金邊市知青辦待著去。”

    “你,姐夫,你不能這樣,我是你小舅子啊,我不用你們幫了,我現(xiàn)在就走!”林建新才不愿意回去,回去了以后還有活路嗎?他要自己爸自己媽,要回自己家!

    賀鴻遠聽他咋咋呼呼的聲音就頭疼,眼見這人還想逃跑,直接上前將人制住,賀鴻遠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鉗制個林建新跟對付小雞仔似的,不費吹灰之力,聽著林建新一聲哀嚎,呵斥道:“最好老實點,不然我親自收拾你!”

    林建新被金邊市知青辦帶走,畢竟全國各地知青辦都有聯(lián)系,會互相協(xié)助知青下鄉(xiāng)分配問題,尤其是對于這種不好好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甚至偷雞摸狗,對人民財產(chǎn)造成損失,還從勞改所逃跑的惡劣行徑十分不恥。

    只是這人不知悔改,見賀鴻遠高大健壯,欺軟怕硬的模樣只敢奮力回身咒罵常年被自己欺壓使喚的林家人:“林湘,你這么對自己親弟弟也不怕有報應(yīng)!你真是跟你那個娘一樣,呸!”

    林湘眼見林建新罵罵咧咧被帶走,心中無比暢快,這種人無能狂怒的樣子能傷害誰?徒增笑話罷了。

    不過身旁的婆婆卻聽不下去,當即拽著笤帚就往林建新臉上兩下,木棍在他嘴角劃拉出印子:“你再胡咧咧就把你嘴撕了!”

    林建新有苦難言,嘴角發(fā)痛,眼神發(fā)狠,卻沒敢再吱聲,只是沒想到這賀家母子都這么狠,一個個出手不帶商量的!

    “湘湘,下回這家人再敢來,就一笤帚一個直接給人打出去!”賀桂芳最是護犢子,自己能受氣也不能讓孩子們受氣。

    林湘沖婆婆豎個大拇指,安全感滿溢:“娘,您真是威武!”

    林湘笑著盯著林建新踉踉蹌蹌被帶走的背影,想想原書中,對于讓出工作避免他下鄉(xiāng)的原身,林建新毫無感恩之心,甚至在原身后續(xù)一生悲劇時,林建新也冷漠以待,對于原身的求救視若無睹,更是出言譏諷,認為是原身自己沒做好才遭到家暴。

    既然他不知道對原身感恩,那這一次沒人給他讓工作,下鄉(xiāng)的命運無從改變,什么樣的結(jié)局都由著他受著!

    林建新被帶走,似乎空氣都清新不少,賀桂芳四處灑著黃桷蘭泡的水去去味兒,林湘探頭探腦看完林建新被強壓著被帶走的滑稽場面,好奇問男人:“你怎么知道林建新下鄉(xiāng)去的哪個市?”

    畢竟就連林湘這個給林建新報名下鄉(xiāng)的人都不知道,當初她報名后就坐上火車來海島上了,壓根兒不知道后續(xù)。

    賀鴻遠勾了勾唇,嘴角笑意頻頻:“真想知道?”

    林湘嗔他一眼:“快說!”

    “那能抱了嗎?”賀鴻遠似笑非笑。

    林湘驚訝地瞪圓了杏眼,沒想到向來正經(jīng)嚴肅的男人還會說這種話!

    “你想得美!”她可是很有骨氣的,前頭是誰不讓抱的?她才不稀罕呢。

    ——

    賀桂芳心疼兒子在海上飄了太久,現(xiàn)在終于順利完成任務(wù)回來,恨不得把什么好東西都準備好。

    這一天的晚飯自然豐盛,副食品站的豬肉已經(jīng)賣完了,賀桂芳上隔壁鄰居蔣文芳家借了一斤,等明天買到了就還。

    賀鴻遠天天在船上吃菜,只有偶爾打牙祭能吃個肉罐頭,可是連著十來天沒沾過正兒八經(jīng)的新鮮肉。

    林湘將一斤五花肉切成半指長,一指寬的肉塊燒土豆紅燒肉。

    最解饞的肉食當屬紅燒肉,完美滿足大口吃肉的想象。

    燒得軟爛的紅燒肉入口就能化開,鮮香四溢,帶著些微甜口,土豆浸滿了湯汁,一口下去綿密粉糯,十分下飯。

    賀鴻遠確實饞這口肉許久,一氣兒干了兩碗大米飯。

    林湘前頭說是跟他打趣置氣,可此刻見著男人大口吃肉,像是饞了許久的模樣又有些心疼:“你多吃點,不夠的話明天再燒一頓。”

    賀鴻遠瞧著這婆媳倆就顧著自己,兩人還謙讓地多是吃著土豆,直接伸筷子往她們碗里夾進紅燒肉:“我還不至于饞肉成那樣,你們也吃。”

    一頓飯吃得滿足,賀鴻遠狠狠解了那股太久沒吃肉的饞勁兒,渾身都舒坦了。

    飯后也沒外出溜達,賀桂芳念叨兒子好不容易回來,同孩子多說了幾句,不忘叮囑他林湘作為新婚軍嫂的苦,一定讓兒子好好待人家,加倍對人好。

    賀鴻遠無奈苦笑,他是想對媳婦兒好,可是媳婦兒這下是抱都不要自己抱了。

    浪花島這幾日天色陰沉下來,偶爾飄上細雨,天色也暗得早。夜里七點半,外頭已經(jīng)是昏暗一片,林湘洗過澡正穿著睡衣在梳妝臺前擦雪花膏。

    賀鴻遠早已收拾妥當,就閑適地靠在門框邊看看鏡子前的女人時而擦擦臉,時而抹抹手,簡簡單單的動作,似乎也沒什么意義,卻讓人挪不動眼。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林建新下鄉(xiāng)去哪兒的?”林湘將雪花膏抹散開,仍是好奇。

    賀鴻遠這回沒再逗媳婦兒,慢悠悠道:“我當初托關(guān)系改了他下鄉(xiāng)的地方。”

    林湘驀地扭頭看向男人,眼里漾出幾分驚訝,林建新下鄉(xiāng)是什么時候?那時距離自己來到浪花島也沒多長時間吧?

    男人的話未停,一聲聲砸在耳邊:“本來我琢磨著給他挑個能艱苦奮斗的地方,結(jié)果一打聽才知道,他那爹媽早托關(guān)系打點給這廢物選了個條件富足的農(nóng)村,這不是落我手上?就讓人給他換了,指著最艱苦的地方去。”

    林湘:“”

    不愧是你!心狠手辣的大佬!

    林湘心湖上泛起點點漣漪,卻又壓著嘴角弧度,兩手絞著故意問道:“林建新又沒惹你,你干嘛這么對付他?”

    賀鴻遠神色兀自嚴肅起來,語氣鄭重:“他惹了你。”

    這種人也配叫男人?連哄帶騙讓自己親姐讓工作給他,真是臊得慌。

    短短四個字,像是勝過任何甜言蜜語,林湘沒想到在自己不曾知曉的地方,這男人竟然默默做了這件事。

    他從未提起過,要不是今日意外撞見林建新提到,林湘篤定,賀鴻遠壓根兒不會特意告訴自己。

    這人就是如此,說得少,做得多。

    這樣想來,林建新誤打誤撞來到這里也不全是壞處,林湘并沒有被他影響心情,只是想到他被帶走時的丑態(tài)就想笑:“他遇著什么事就想找爸找媽,都成年了還當自己是三歲小孩兒呢,最后還怪我不幫他,哼”

    賀鴻遠自門邊大步走近,在梳妝臺前停留,見媳婦兒還念叨著林建新便寬慰她:“他很快就會被紅河市知情辦帶走,從勞改所逃跑是大錯誤,思想覺悟出了大問題,有他好果子吃。”

    林湘笑了笑,突然又想起那人罵自己不夠,竟然還罵起了原身的娘,真是喪良心!

    想到原身的娘,林湘打開梳妝臺前的抽屜,從中拿出那日林光明兩口子送來的懷表給賀鴻遠看:“這是我娘的遺物,林光明和邱愛英應(yīng)該是擔(dān)心我不搭理他們,特意用這個吊著我。”

    賀鴻遠很少見懷表,多是些老物件了,尤其還是做工如此精致的。打開表蓋,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表盤下的照片,黑白背景下,溫柔優(yōu)雅的女人躍然出現(xiàn),似是隔著時空對每個人微笑。

    “你眉眼挺像你娘。”賀鴻遠比著照片和自己媳婦兒看了看。不過外表相似下,照片上的丈母娘氣質(zhì)柔和淡雅,林湘卻有一種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嗯。”林湘收起懷表,又盯著照片看了幾眼,想著原身曾經(jīng)尋找過這個懷表,如今自己替她收著也好。

    帶著些歲月痕跡的懷表被放進抽屜,林湘剛關(guān)上抽屜,卻覺身子一輕,轉(zhuǎn)瞬人已坐在了梳妝臺上。

    纖細筆直的雙腿在臺面下晃蕩,白得晃眼。

    “你不累嗎?你剛出了任務(wù)啊!”結(jié)婚有些時日,林湘已經(jīng)能從男人微微亮起的眼眸中看出他的欲望。

    雖說自己也想念他,可他剛出了十來天任務(wù)回來,今晚不該好好休息嘛!

    賀鴻遠勾了勾唇,傾身覆上去,將林湘的話吞咽得七零八落:“不累,不過你要是心疼我,就”

    林湘聽著男人喑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霎時染紅了雙頰。

    她抬手推了賀鴻遠一下,可撼動不了他的鋼筋鐵骨分毫,帶著薄繭的指腹在自己睡衣的紐扣上磨磨蹭蹭,不多時,粗糲的指腹?jié)u漸擦過雪白的肌膚,帶起陣陣戰(zhàn)栗。

    屋里溫度節(jié)節(jié)攀升,陽臺邊的藍色窗簾隨著夜風(fēng)起舞,絲絲寒意貼上林湘的肌膚,激得她瑟縮一下身子。

    低眉瞥見男人烏黑的發(fā)頂,林湘咬著唇壓抑著喉間低吟,身子越發(fā)地軟,幾乎要化成一灘水

    林湘雙手撐在梳妝臺上,臺面的雪花膏與百雀羚碰撞發(fā)出叮當聲響,最后歪倒在一邊,也無人顧及。

    ——

    次日,結(jié)束了出海任務(wù)回來的賀鴻遠精神抖擻,反而是林湘打著哈欠,手腳發(fā)軟地上班去。

    臨走時,用那雙漂亮的招子狠狠剜了男人一眼。

    賀鴻遠無奈輕笑。

    賀鴻遠任務(wù)結(jié)束后有幾日假期,可林湘沒有假期,一周六天班還得照上。

    辦公室里,已婚婦女孔真真與林湘越發(fā)熟了,加上林湘也結(jié)婚了,那打趣的眼神就止不住:“你們家賀團長出任務(wù)回來,也得悠著點兒啊,瞧給你困的。”

    林湘臉一紅,作為新婚媳婦,她可比這些結(jié)婚多年的婦女臉皮薄,忙一本正經(jīng)道:“真真姐,你說什么呢?我是昨晚做噩夢沒睡好。我們家賀團長才剛出了任務(wù)回來,疲累得很,我們哪能你可別瞎猜呀。”

    孔真真驚訝:“不應(yīng)該吧?我那口子每回出了十天半個月任務(wù)回來,都纏我纏得緊,男人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血氣方剛得很!你們家賀團長怎么回事?年紀輕輕的身體還扛不住了?”

    林湘:“”

    救命,怎么高速路開車開到這里了!

    為了維護自己的辦公室形象,只能犧牲自己男人的形象了。

    林湘含糊著將這事兒應(yīng)付過去,等趙主任帶著馬德發(fā)回到辦公室時才松了一口氣。

    “趙主任,咱們這個月的椰子汁生產(chǎn)任務(wù)全部完成了”林湘尋了個借口逃了。

    臨近月底,發(fā)工資之前要核對生產(chǎn)任務(wù),將全廠數(shù)據(jù)統(tǒng)一遞交到一廠那邊。林湘從一廠回來,聽著二廠工人們在碎碎念舊設(shè)備又出故障,這便返回一廠去請馮師傅。

    林湘好歹為馮師傅做了不少事,這點面子還是有的,人也沒耽擱,背著工具箱叮叮當當?shù)匦拚煌ǎΦ妙~前都冒汗了。

    好不容易修好,馮師傅感慨道:“這設(shè)備是得淘汰了,太老了,最近你們廠生產(chǎn)任務(wù)提上去,它有些受不住,之前修整的地方也難捱,很多地兒都要散架了。”

    記得二廠即將換新設(shè)備,馮師傅這回覺著倒是有先見之明:“撐到新設(shè)備回來吧。”

    “行,謝謝您啊,馮師傅。”林湘也在等設(shè)備呢,“到時候還得麻煩您過來改一改。”

    新設(shè)備到來的日子還遠,賀桂芳要離開海島回老家的日子卻到了。

    為了兒子兒媳的喜事,賀桂芳休息了最長的一次探親假,整整一個月時間,如今距離火車票上的出發(fā)日期僅剩一天,兒子不善言辭,兒媳倒是直言不諱。

    林湘少有親人,尤其是滿心滿眼愛護小輩的長輩,她挽著婆婆的手道:“娘,不然您就過來,咱們一塊兒過吧,隔那么遠想見一回面都不容易,我和鴻遠都很舍不得您。”

    賀桂芳哪里聽人這么直白地說起過舍不得自己,就是有出息的兒子行動上再顧家,可也不會說出這么肉麻的話。

    偏偏兒媳嬌俏可愛,撒起嬌來只讓人心窩子暖。

    “娘也舍不得你們。”賀桂芳心里掙扎,她從小到大都在西豐市一陽縣城五星公社永和生產(chǎn)大隊,也就來探兒子的親才出過兩次遠門。

    華國人都講究落葉歸根,賀桂芳對自己那片貧瘠的土地割舍不下,住再好的地方都覺得不如自己的家。

    可兒子兒媳如今有了個小家,也難免令人不舍離開。

    “娘地里還有那么多菜,家里雞鴨也等著我回去喂。”賀桂芳輕拍著林湘的手,爽朗笑著,“這樣,等你倆生娃了娘再過來,到時候跟你們帶娃!”

    林湘臉上一窘,可在自家人面前似乎又不用害羞。

    倒是賀鴻遠這個不要臉的答應(yīng)得大聲:“好,娘說得是,我們肯定努力,到時候娘過來帶娃。”

    分別總是不舍,一家人中午備了一桌好菜,叫上周家一家三口過來敘舊踐行。

    林湘上海鮮站買了不少海鮮回來,粉絲裹著扇貝,澆上剁得細碎的炸香的蒜蓉,上鍋蒸得香氣四溢,扇貝肉鮮嫩飽滿,粉絲細條,爽滑柔韌,蒜蓉小火慢炸炸出香氣再蒸得嘭滿,附著在扇貝肉與粉絲上,層層相扣,味道飽滿,層次分明。

    灶火上小火慢煮著蛤蜊海蝦湯時,林湘在另一個灶火上熗鍋炒著椒鹽皮皮蝦。皮皮蝦個頭大,殼堅硬,在猛火中炒至表皮變紅,再用姜蒜辣椒炒至入味,蝦肉鮮甜中帶著香辣。

    賀桂芳炒了個南瓜,再涼拌韭菜,一家子六口人就開飯了。

    大伙兒都舍不得賀桂芳離開,飯桌間滿是不舍,馮麗已經(jīng)許多年沒回過西豐市,這便和男人商量著有空去看看。

    周生淮父母去世后,自己和二哥常年在軍區(qū)服役,早年間家中另一個兄弟因工作搬家至鄰市,至于大姐和小妹也嫁人,如此算來,自己也是多年不曾踏足故土。

    “看看今年過年能不能回去一趟,大家一道走,熱鬧熱鬧。”周生淮計劃道。

    周月竹滿臉興奮,她小時候住在西豐市那邊的老家村里,后來才跟著母親隨軍來到部隊上,談起要回老家看看,自然是愿意的:“爸,那咱們就今年過年回去!”

    賀桂芳聞言一喜,人上了年紀就惦記著舊人重逢:“那感情好,過年回來在我們屋里過,到時候我殺一只老母雞,一半燉湯,一半吃涼拌雞肉!”

    午飯后,賀桂芳收拾著行李,來時兩個包袱全是給家人帶的土特產(chǎn),回去時,兒子兒媳也沒少給她買東西,扯布做的新衣裳可好看,她仔細疊起來放著,還有不少火車上備著的糕點糖果。

    “娘,這是我們廠里的罐頭,能放挺長時間,您回去慢慢吃。”食品廠職工的福利不少,哪怕是二廠也能搶到些一廠生產(chǎn)的殘次品,這些殘次品沒有質(zhì)量問題,有的是模樣不好看,有的是沒包裝好,再不然就是分量不達標,這樣的殘次品全當做職工福利給了工人們。

    當然,一般是沒二廠份兒的,可趙主任能忽悠,邱紅霞手腳麻利能搶點回來。

    林湘被瓜子大姐塞了幾瓶殘次品的蝦醬罐頭就是當初重量沒達標的,其他沒有一點問題,她一骨碌全塞進了婆婆的行李中,另外再用內(nèi)部價買了些其他海鮮罐頭給人裝上。

    不過廠里罐頭種類豐富,卻少了林湘前世挺愛的一種口味,她準備給婆婆做一罐鲅魚醬帶走。

    鲅魚魚頭小火炸至金黃,再放入文蛤清湯中煮得軟爛,出鍋后打碎成魚蓉,鍋中再將些微五花肉肉渣混合姜蒜沫炒香,加入醬油后再與魚蓉一起熬煮至濃稠狀態(tài),晾涼成鲅魚醬。

    新鮮的鲅魚醬味道鮮香美味,又輔以文蛤的清香與五花肉的葷腥味,口感豐富,配上各類餅子吃簡直是絕配。

    賀桂芳聞著味道就歡喜:“這也太鮮了,我回去能吃上好幾張野菜餅!你們廠里沒賣這個哇?我瞧著你弄起來可不簡單。”

    林湘搖頭,食品廠的海鮮罐頭多是以魚肉罐頭和蝦醬罐頭為主,鲅魚醬罐頭倒是沒有。

    “這可不比蝦醬罐頭差。”賀桂芳一臉驚喜,“你這手藝不得了!”

    拎上兩大包行李,次日一早,賀鴻遠和林湘將賀桂芳送上了火車站,賀鴻遠少有地多叮囑幾句:“娘,我戰(zhàn)友到時候會在車站接您,您可別下錯車。”

    賀桂芳笑著拍打兒子兩下,打在孩子彎腰放行李時硬邦邦的肩膀上:“你倒會洗涮你老娘了!”

    目送綠皮火車離開,賀鴻遠和林湘臉上都是不舍。

    “等過年就回去看看娘吧。”林湘不知道賀鴻遠心里有多少不舍,畢竟這人喜怒不形于色。

    賀鴻遠仍注視著不見蹤影的綠皮火車,目光深沉悠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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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湘的鲅魚醬做得多,給婆婆裝了兩罐,另外留了三罐在家。她帶上兩罐去二廠,一罐小的擱辦公室,一罐大的擱車間,下午時常有人加餐,自個兒帶著餅子吃,這醬正適合蘸著一起吃。

    邱紅霞大方,經(jīng)常給林湘塞瓜子花生,林湘給人遞過去鲅魚醬,邱紅霞就著紅褐色醬料啃著玉米餅子,眼睛倏地就亮了。

    “這哪兒買的?什么醬啊?”在食品廠吃蝦醬吃多了,這個味兒倒是不一樣!

    林湘又將鲅魚醬分給其他工人要吃餅子的工人嘗嘗:“這是鲅魚醬,就是那又長又扁的魚。”

    這么一說,邱紅霞想起來是什么魚了,沒想到那魚細細長長的,做成醬這么好吃!

    “你做得這味兒好啊。”邱紅霞和另外幾個加餐的工人就著鲅魚醬吃餅子,吃得滿嘴噴香,口中含糊道,“要是拿出去賣,指定不比一廠的蝦醬罐頭差!”

    林湘的鲅魚醬在二廠沒多久就吃得精光,她抽時間又做了一小鍋,這回主要是備著送給宋晴雅和嚴敏。

    嚴敏在文工團忙碌,尤其是經(jīng)常出去別的軍區(qū)演出節(jié)目,近日才回來。林湘惦記著賀鴻遠兩個好兄弟和對象得聚齊了來新家吃頓飯,也是好好感謝他們在自己夫妻倆婚禮當天的幫忙。

    尤其是嚴敏那日還特意將文工團隊員才能用上的口紅分了一點給自己。

    兩人星期天一大早就去買肉買菜,多是林湘選好付錢,賀鴻遠負責(zé)拎東西,沒多久就是兩手滿滿。

    十一月尾巴上真好能趕上最后一茬梭子蟹,林湘在海鮮站遇上漁民新打撈送來的梭子蟹,花五分錢買了十個,回家一蒸,膏肥肉美。

    另外買的一扇排骨用作糖醋排骨,這年頭最饞甜味兒,酸甜口的糖醋排骨清香解膩,既有肉的嚼勁,又帶著多重口感。

    野菜湯和韭菜炒雞蛋、蝦醬炒白菜、清蒸黃花魚最后上桌,滿滿當當一大桌子菜。

    林湘招呼客人坐下,四方桌前,姜衛(wèi)軍和宋晴雅這對新婚快兩個月的夫妻恩恩愛愛,而另一邊的張華峰和嚴敏卻像是有什么不對勁。

    賀鴻遠壓著瓶蓋鋸齒在桌沿,起開從二廠帶回來的幾瓶椰子汁:“湘湘帶回來的椰子汁,她們廠現(xiàn)在賣得可好,你們嘗嘗看。”

    姜衛(wèi)軍悶頭就是一口:“味兒真好啊!”

    宋晴雅斯斯文文地飲下,笑道:“我自己都在供銷社買過。”

    海島上的供銷社前幾日也順利供應(yīng)上二廠的椰子汁,林湘特意去看了一眼,心滿意足。

    椰子汁如今幾乎遍布金邊市大大小小的貨柜,下一步就要夢想著走出金邊市,走向海寧全省了!

    張海峰將椰子汁推到對象跟前,低聲道:“敏敏,你嘗嘗看,可好喝。”

    嚴敏沒看他一眼,自己拿起另一邊的椰子汁仰頭就是一口,接著眼睛一亮,夸贊道:“這椰子汁很好喝!跟其他汽水兒都不一樣哎。”

    張華峰只得悻悻收回手。

    相較于上回三對情侶一起吃飯,嚴敏因為好姐妹江秀蓉惦記賀鴻遠沒被看上而疏遠林湘,這回,人卻是一反常態(tài),表現(xiàn)得可正常。

    林湘向姜衛(wèi)軍兩口子感謝結(jié)婚那日的幫忙,說起后來才無意中聽男人提起的趣事,笑道:“我還是后來聽鴻遠說起才知道的,我們結(jié)婚前一晚,姜參謀長和張政委還掌著搪瓷盅給他熨燙軍裝嘞,真是辛苦你們了,我就說那身軍裝怎么格外不一樣。”

    姜衛(wèi)軍驕傲自己的手藝:“我們要是不當兵,出去當個裁縫興許也行。”

    歡笑間,林湘又特意感謝一番嚴敏:“嚴敏同志,那日你的口紅也幫了我大忙,不然多少有些遺憾的,后來我托張政委回了你一份禮。”

    嚴敏有些羞赧道:“我那天跟他吵架,沒等他說是你送的就給扔河里了。”

    林湘:“”

    好家伙,你們可是真暴躁啊!

    “不打緊,里頭是一塊雪花膏。我改天再給你補一份,到時候托張政委帶給你。”友誼牌雪花膏出了小罐裝,林湘買了幾份送了出去。

    嚴敏擺擺手,在幾個大男人的高談闊論聲中同林湘低語:“不用再買來送我,以后我要是煩悶了來找你說說話,你別嫌我煩就行。”

    林湘自然不會:“隨時歡迎!”

    嚴敏看著林湘臉上真誠地笑容,又想起被不知情的自己扔出去的禮物,突然抬手給她敬了個禮。

    穿著文工團橄欖綠軍裝的嚴敏颯爽英姿,同樣真誠地道歉:“林湘同志,那回你和賀團長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請我們吃飯,我那時候因為秀蓉的關(guān)系對你有偏見,現(xiàn)在看來是我思想覺悟太差了,對不起。”

    林湘哪里想到嚴敏因為一件小事兒能如此鄭重,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這說得太嚴重了,不礙事,以后常和張政委來玩兒。”

    結(jié)果當日一句戲言,沒想到嚴敏還真上門來了,不過是一個人來的。

    那時林湘和賀鴻遠在家中吃了飯,正在琢磨著怎么能快點讓椰子汁打開金邊市以外的市場,嚴敏便一臉郁結(jié)地登門,開口就是:“我和張華峰分了。”

    林湘和賀鴻遠哪能不驚訝,雖說因為張華峰家里的情況復(fù)雜,兩人時常吵架,個個都是火爆脾氣,爭論起來誰也不讓誰,可也從沒說過要分手啊。

    賀鴻遠把張華峰叫來,路上遇上姜衛(wèi)軍和宋晴雅,姜衛(wèi)軍聽說這檔子事也要來勸架,就這么六人又聚在了林湘和賀鴻遠家中。

    “你們心平氣和談一談。”張華峰是政委,本就做過不少思想工作,姜衛(wèi)軍此刻看著他真是怒其不爭,“哪能隨便就說分開了,不都談婚論嫁了嘛!”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眾人自然是盼著他們好。

    賀鴻遠也怕了拍兄弟肩膀,沉默寡言道:“你好好想清楚,以后別后悔。”

    嚴敏是個性子爽利的姑娘,當即就道:“張華峰,你也別為難了,你家里寄來的信我是不小心看到了,上面口口聲聲說著讓你跟我分開,跟你家里的什么表妹結(jié)婚,你跟人結(jié)婚去吧!”

    眾人一驚,林湘更是忙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衣袖,低聲問他:“還有這種事?”

    賀鴻遠斂眉:“老張不至于干這種事。”

    張華峰確實不可能干出這種事,他忙解釋:“敏敏,我肯定不會答應(yīng)我家里,我就你一個對象,什么表妹,我壓根兒不認識,也不會跟人結(jié)婚,你別聽我家里瞎說。”

    “你家里人多,個個對我有意見,還說是我攛掇你不愿意寄錢回去,好像沒結(jié)婚就認定我是個居心不良的,我也不受這個氣,咱們干脆地分了吧,誰也別耽誤誰。”

    “敏敏,我家里人是不對,你放心,我肯定”

    “你肯定怎么?你能拿他們怎么辦?”嚴敏嘆口氣。

    兩人爭執(zhí)起來,其他人跟著勸,張華峰一臉愁容,嚴敏更是淚眼婆娑,林湘瞧著也心疼她,見著當天晚了,便留她住下,聽她說起張華峰家人的過分埋怨,安慰著安慰著,兩人都歇在了客房。

    第二日起床上班,林湘見到準備出門的男人,捋了捋頭發(fā):“我昨晚安慰嚴敏不小心就在客房睡著了。”

    賀鴻遠了然:“我猜到了,這兩人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林湘能看出來兩人都互相喜歡,可是張政委被家庭親情桎梏,父母和兄弟姐妹趴在他身上吸血,他狠不下心斬斷,只能拖著自己對象陷入泥潭。

    嚴敏說分手說得堅決,等和林湘獨處時談起二人的點點滴滴又是傷心,看得人唏噓。

    林湘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和分析者,加上嚴敏好面子,和自己對象鬧這種矛盾的事情不好意思和文工團的朋友說,不然興許會傳遍軍區(qū),林湘就成了最佳傾聽對象。

    一連三日,嚴敏日日過來,還挺有禮節(jié)地帶些糕點,到第三日時,她已經(jīng)恢復(fù)不少,言語間很少提及和張華峰的事情,只和林湘談天說地,一個聊在食品廠的工作,怎么斗智斗勇,一個講在文工團排練舞蹈,外出演出的趣事,倒是相談甚歡。

    林湘從前世到今生也少有和人如此長久親密交談的機會,上一個還是月竹呢。她倒是得了不少趣味,和嚴敏的交情明顯升溫。

    尤其是她也看出來,嚴敏性子爽利,直來直往,不高興就掛臉,高興了比誰都歡喜,喜怒全在臉上,沒什么心眼,倒是挺可愛。與她在文工團舞臺上演出時,俊美飄逸的舞者形象大為不同。

    這一日,賀鴻遠加班在部隊食堂吃的晚飯,等回家后見嚴敏又上門和自己媳婦兒聊得正歡,尤其是嚴敏已經(jīng)聊到去北方軍區(qū)演出,看到不少軍人高大帥氣,自己媳婦兒還挺積極地好奇問道:“哇!真的很帥嗎?身高多少?長相如何?有沒有照片?”

    沒辦法,這年頭娛樂活動太少,林湘可羨慕嚴敏有很多去外省演出的機會能到處看看,不像自己這樣的普通人,根本沒有正大光明的理由開到介紹信外出,對此也就格外感興趣。

    賀鴻遠回到家只得了熱情八卦的媳婦兒一句——“回來啦?”就再無關(guān)注。

    賀鴻遠上二樓待著,樓下歡聲笑語不斷,他忍。

    等忍到夜里九點,天都黑盡了,樓梯處終于傳來響動,賀鴻遠終于舒展了眉心,自己媳婦兒終于知道回來了,還記得自己是她男人。

    林湘興高采烈地跑回臥室,激動道:“鴻遠,今晚我和敏敏在樓下客房睡,明天星期天,我們準備聊一晚上,你自己睡吧,不用等我啊。”

    賀鴻遠:“”

    當天晚上,賀鴻遠匆忙趕到部隊單身宿舍,把已經(jīng)鉆進被窩,這幾日郁悶煩躁的張華峰從被窩里挖出來,忍無可忍道:“張華峰,你還是不是爺們,趕緊把你對象追回去!”

    天天霸占著我媳婦兒算怎么回事!

    第52章  腦子好癢,要長出戀愛腦了

    賀鴻遠忍無可忍, 自己媳婦兒的空余時間被嚴敏同志霸占,同時他也不愿意見到好兄弟如此頹喪。

    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親緣中掙扎,張華峰連帶著將他的感情也弄得一團糟。

    賀鴻遠是能再也不認周生強, 甚至自己是個十來歲小娃的時候就堅持改姓的狠角色, 這會兒, 他語氣冷厲:“張華峰,你想想這事兒你躲得了不?只要你想和嚴敏處對象,你家里就會一直鬧騰, 到底怎么解決,你是愿意放棄嚴敏, 聽家里安排娶什么遠房表妹”

    只是聽到這么一句話, 張華峰疲累地抬眼,就盯著站在自己床邊的兄弟, 揚聲反駁:“我不娶其他人,這輩子我就想娶敏敏!”

    “行。”賀鴻遠高高在上俯視著坐在床沿, 佝僂著脊背的張華峰,“你既然想清楚這一點了, 就得去鎮(zhèn)住你家里人,我知道你以前家里苦, 又是老大,習(xí)慣了照顧家里人,也覺得當初家里砸鍋賣鐵換錢送你去參軍不容易。可是這么多年你對家里人也是掏心掏肺的, 出錢出力, 再有什么也還夠了, 你是個二十多歲的老爺們, 再讓他們隨便安排你的一輩子,嚴敏絕對不會嫁給你。再說難聽點,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也有你一再縱容他們的責(zé)任,現(xiàn)在你別優(yōu)柔寡斷的,在戰(zhàn)場上倒是出手果斷,這時候也拿點魄力出來!”

    賀鴻遠撂下一番話就走了,只留張華峰在黑暗中雙手合十撐在眉心,腦海中一會兒閃回小時候家里的窮苦,自己想報名參軍,是父母和兄弟姐妹湊錢給自己進的縣城報名,一會兒又回想到來自老家的一封封信上言辭激烈痛斥自己不盡孝道,有了城里的狐貍精就忘了爹媽和弟弟妹妹,最后想著和對象嚴敏相處的點點滴滴,張華峰擰眉沉思,攥緊了拳頭。

    連夜寫了一封信,洋洋灑灑一頁紙,張華峰在信里告訴自己家人,他只喜歡嚴敏,要和她結(jié)為革命伴侶,誰都不能阻止。自己身為張家老大,寄錢給父母當生活補貼是應(yīng)該的,是兒子的孝心,以后每個月二十塊錢寄給父母足夠他們的日常開銷,甚至還有富余。至于弟弟妹妹早已成年成家,哪有再讓自己這個大哥補貼的道理,希望他們好好奮斗,把心思用在生產(chǎn)建設(shè)上。

    張華峰寫好信后沒有著急寄出,而是上文工團找了嚴敏。

    江秀蓉出來回話:“敏敏正練舞呢,沒時間見你,張政委,請回吧。”

    “我知道她不想見我,江同志,麻煩你轉(zhuǎn)告她,我就在這兒等她。”張華峰一身軍裝挺立,站得比邊疆的白楊還要筆直。

    江秀蓉深深地看他一眼,實在是無法,只能回文工團排練室當傳聲筒:“張政委說他不走,就在外頭等你。”

    嚴敏繃著臉正在拉伸筋骨,聞言頭也不抬,悶聲道:“他要等就等好了,和我無關(guān)。”

    一個小時過去,嚴敏和江秀蓉雙人領(lǐng)舞的《歡樂的擠奶員》排練結(jié)束,江秀蓉走到窗邊朝下望了一眼,打趣好朋友道:“喲,張政委還等著呢~”

    嚴敏眸光閃動,掙扎片刻,最終還是下樓了。

    見到嚴敏,張華峰沒多說什么,只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嚴敏想過張華峰今日執(zhí)著地等在文工團樓下興許是來求和的,可是她心里郁結(jié)難消,并不打算聽他多說什么,只想趕人。

    只是這男人沒按常理出牌,一句話沒說,卻送了封信來。

    嚴敏疑惑地接過信紙,迅速掃過上面的文字,繼而驚訝地看向男人。

    張海峰身姿筆挺,抬手向嚴敏敬禮,莊重承諾:“敏敏,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和家里人說清楚,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也別和我分開,我聽著這兩個字兒都肝疼。”

    “我一直知道他是個很有孝心的人,從小就為家里分擔(dān),上幫他們爹媽,下照顧弟弟妹妹,這么多年了,沒想到他真的對著家里人如此硬氣一回。”

    嚴敏此刻正在林湘家里,心中感情掙扎,想起下午在信紙上看到張華峰寫下的那些文字,總歸是有不小觸動的。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和人處對象,真要割舍了是遺憾又心痛的,張華峰如果真的一再容忍他家里,她確實準備放棄。

    可這一回不同,他似乎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立一道界限,不再將奉獻變?yōu)闊o底洞。

    林湘也沒想到張政委突然硬氣起來,要知道,古往今來,孝道是最難割舍的,尤其是張華峰二十來年都是如此,談何容易改變根深蒂固的思想,又該怎么繼續(xù)抵抗住家人的貪婪吸血。

    “張政委知道改變是好事,說明他為了你們這份感情愿意奮斗,愿意改變。”林湘能看出嚴敏心底的不舍,也衷心希望兩人真能和和美美的,“你要是對他還有信心有感情,就考慮要不要再給他個機會,決定權(quán)在你手上。”

    嚴敏確實被張華峰突如其來的改變驚訝到,又直視內(nèi)心的感情,最終點了頭。

    ——

    賀鴻遠這幾日終于舒坦下來。

    嚴敏沒有天天往自己家里跑,畢竟文工團事忙,她還得抽時間忙著約會,哪有多余時間纏著自己媳婦兒。

    張華峰近來也是神清氣爽,小情侶鬧過分手后再復(fù)合總是如膠似漆些,他和嚴敏請這些時日一直幫著兩方勸和的兩對夫妻吃飯。

    飯后,高興地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的張華峰拍著賀鴻遠肩膀,感慨:“兄弟,你那天說的話很對,幸好有你能直接說出來,我以前就是糊涂!”

    賀鴻遠勾著唇:“不用謝。”

    我也是為了自己。

    ——

    在國營飯店飽餐一頓,尤其是見到飯桌上張政委對著嚴敏噓寒問暖,一個勁兒夾菜,嚴敏嗔他一眼,讓他注意點影響,林湘深深感受到了狗糧的可貴。

    回家路上,林湘對著賀鴻遠感慨道:“看看人家談戀愛真是美好啊,那眼神都快拉絲了。”

    賀鴻遠蹙眉:“什么是拉絲?”

    林湘:“就是兩人含情脈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空氣都變甜了。”

    賀鴻遠:?

    有嗎?

    林湘懶得和這個沒有浪漫細胞的男人多說,不管如何,看著互相喜歡的張華峰和嚴敏和好,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也跟著高興。

    “希望張政委家里消停點,有這么出息個家人還折騰什么呢,和平共處才能大家都好。”林湘也是后來聽賀鴻遠說起才知道,張政委他爹是靠著兒子的軍官身份,在生產(chǎn)隊選大隊長的時候被選上了,張政委親弟弟也是因著親哥受人尊敬的軍人身份,被選上了干活輕松的記分員工作,這可比下地干活好。

    靠著自己用命換來的軍功當上政委的張華峰在方方面面都惠及家人,可就是這樣,張家人竟然還犯渾,貪得無厭,越要越多,真是糊涂。

    ++++

    雖說嚴敏沒那么多時間跑林湘家來說話,可兩人的交情實打?qū)嵣郎夭簧伲瑳]幾日,嚴敏隨文工團上浪花島附近海域的荒蕪小島演出,駐守小島的軍人一共就兩人,堅守在貧瘠困苦更了無人煙的地方。

    待演出結(jié)束回來,嚴敏給林湘帶了禮物,一大簍子觀音菜。

    “我們給兩名戰(zhàn)士送了物資去,吃的喝的都有,里頭還有你們119廠的罐頭和椰子汁呢。”嚴敏渾身都是身為軍人的自豪,以及對駐守孤島守衛(wèi)海岸線的軍人的敬意,“兩名戰(zhàn)士特別客氣,演出結(jié)束給我們每人裝一簍子觀音菜,說是那島上特別多這個,都吃不過來了,我想著給你和清雅那邊都分一點。”

    林湘撩開袋子一看,嚯,紫紅的觀音菜水嫩嫩的,看著就好吃:“行,謝謝了,我就不客氣了。”

    嚴敏還要忙著回文工團整理,更迫不及待和幾日沒見的對象見面,匆匆又跑了。

    等賀鴻遠下班回家,見到一大盆野菜也是一驚:“你去摘野菜了?”

    “不是,敏敏送的。”林湘向男人說明原委,一邊摘著觀音菜,一邊問起駐守孤島的軍人。

    賀鴻遠自然清楚,談起這件事也是一臉莊重:“守孤島不容易,地方不大卻是瞭望海防的位置,需要有人看守,這任務(wù)看起來簡單,可是十分枯燥,非常傲人。”

    林湘點頭:“那是挺不容易的。”

    每日就在小島上一日巡查三次海防線情況,島上多的人沒有,兩個戰(zhàn)士待著,想想多折磨人,真是偉大。

    戰(zhàn)士們送的觀音菜伴著切成薄片的豬肝下鍋翻炒,紫紅的菜葉脆嫩細化,豬肝鮮香細嫩,是絕佳的搭配。

    林湘前世就挺愛這道菜,不過那時候叫的是血皮菜炒豬肝。

    賀鴻遠被媳婦兒的廚藝折服,他是個大老粗,做菜的手藝僅限于能入口能活,其他什么色香味都是不重要的。

    可是結(jié)婚這些時日,他已經(jīng)能體會到家里飯菜比部隊食堂,甚至是國營飯店還香。

    尤其林湘還做了罐鲅魚醬讓他帶著去部隊,有時候賀鴻遠事忙,來不及回家吃晚飯,便只能在食堂將就,卷餅配蔥再抹上些鲅魚醬,或是饅頭上抹著吃都是絕妙美味。

    因著這個味兒,賀鴻遠在食堂有些顯眼,張華峰和姜衛(wèi)軍以及其他戰(zhàn)友沒少過來蹭他的醬。

    一頓飯功夫,姜衛(wèi)軍和張華峰拿著鲅魚醬抹餅,那鮮香味兒飄散開,其他戰(zhàn)友紛紛湊過來,賀鴻遠就再沒見過自己那罐醬。

    等鲅魚醬再傳回來時,賀鴻遠看著幾乎空了的罐子,忍不住笑罵道:“媽的,這幫人也太狠了!”

    食堂里和賀鴻遠相熟的戰(zhàn)友吃得滿嘴飄香,臨了不忘羨慕著過來叨叨兩句:“賀團,你愛人手藝也太好了,這醬太香了!”

    “今兒可是給我吃撐著了,我一氣兒吃了八張餅!”

    “老賀,明兒還有沒有醬?就著這個我能天天吃餅!肉都不香了。”

    賀鴻遠將剩下的一丁點兒醬抹到自己餅上,這才一口吃到了媳婦兒的心意,張口氣笑了怒罵:“滾犢子,還指望有?邊兒去!”

    “哎,你怎么還急上了!咱們可是戰(zhàn)友啊。”關(guān)系好的幾個戰(zhàn)友湊過來,紛紛打趣賀鴻遠,“發(fā)揮戰(zhàn)友情懂不懂!”

    當晚,賀鴻遠就拎著一袋芋頭,三個橙子,四個柿子和一個柚子回家了。

    林湘瞧著男人拎回來這么多東西,幫著拿進屋的同時驚訝:“你這是上哪兒買的?”

    “戰(zhàn)友送的。”賀鴻遠淡淡道,“人非要跟我發(fā)揮戰(zhàn)友情。”

    林湘:“?”

    這么熱情嗎?

    林湘不知道自己給丈夫做的一罐醬在部隊食堂小火了一把,還被賀鴻遠戰(zhàn)友追著求醬,想托林湘幫忙做點,可賀鴻遠通通拒絕。

    理由很簡單,感情累著的不是你們媳婦兒。

    戰(zhàn)友們:老子無話可說!以前看你死活不結(jié)婚的樣子,沒想到這么疼媳婦兒啊!

    不過東西照樣收了,誰讓那些人非要讓自己發(fā)揮戰(zhàn)友情,把自己的鲅魚醬全給吃完了。那些個瓜果正好拿回去犒勞自己媳婦兒。

    第二日上班,林湘就帶著兩個柿子去辦公室,下午空閑時間將硬柿子切成小塊給同事們分著吃了。

    孔真真嚼吧地脆生生的激動道:“這味兒好,我改天也出去摘點柿子。”

    林湘咬一口脆柿,咔嚓的清脆響聲間,一廠就通知去領(lǐng)工資了。

    領(lǐng)工資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林湘蹭地站起來,當下也顧不上吃了,麻溜就上一廠財務(wù)科領(lǐng)錢。

    十一月的工資再創(chuàng)新高,主要是椰子汁在這個月大賣,將二廠工人們的獎金拔高了一節(jié),林湘揣著屬于自己的五十八塊三毛四分錢,只覺得兜里沉甸甸的。

    眼前無數(shù)的肉和糖果糕點正在向自己招手!

    賀鴻遠每個月工資和津貼加起來得有一百冒頭,加上林湘的,兩人可謂是七十年代的高收入人群。

    將十二月的生活費單獨放進臥室抽屜,其余的錢都給存進銀行。

    林湘自己有個小金庫,里頭是當初賣了工作的七百塊錢和結(jié)婚彩禮兩百元,加上每個月工資固定存一筆,如今已經(jīng)接近一千塊了。

    七十年代的千元大戶,怎么不是小富婆呢!

    賀鴻遠每個月給母親寄三十塊錢回家,準備結(jié)婚時,賀桂芳還讓兒子別寄錢了,讓他顧著自己家里。林湘倒是先提出了反對意見。

    孩子孝敬父母天經(jīng)地義,當然了,前提不是林家人那種父母。

    除了寄給婆婆的錢,賀鴻遠每個月自己留二十在身上,主要是偶爾買煙買酒用,其他錢全都給林湘管著,家用都從里面出。

    林湘在結(jié)婚沒多久看到了賀鴻遠的折子,對上面的數(shù)字感到驚訝,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軍人都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收入高合情合理。

    從最開始的一無所有,到現(xiàn)在手里握著三千多塊錢,林湘心里踏實極了。

    果然,錢能帶給人安全感!

    工資的增加也能提升積極性!

    二廠工人們領(lǐng)到了十一月工資,個個臉上樂開了花。

    邱紅霞磕著瓜子,臉都快笑爛了:“椰子汁好啊!咱們就好好賣椰子汁!”

    楊天這個月的工資是有史以來最高的,昨晚回家走路都帶風(fēng),五大三粗一老爺們在媳婦兒面前可能挺直腰板:“小林琢磨的東西就是好!”

    趙主任美滋滋地看著車間工人們積極向上,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回到辦公室,準備鼓舞鼓舞士氣:“同志們,咱們這可是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啊!這是我們二廠秉承著艱苦奮斗”

    孔真真沖馬德發(fā)和林湘使個眼色,林湘看得云里霧里,就見馬德發(fā)和孔真真同時起身,各自忙碌。

    拿著搪瓷盅的孔真真往外走:“主任,我搪瓷盅里沒水了,出去接點水。”

    抱著革命詩歌集的馬德發(fā)步履匆匆:“主任,我出去讀讀詩,為工人們鼓舞士氣。”

    只剩還有點懵的林湘愣在原地,就見著趙主任略顯遺憾地看著兩人離開,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林湘身上:“小林,我跟你說,這艱苦奮斗精神不得了”

    “我們二廠發(fā)展也不容易”

    “曾幾何時我們二廠處處被人看不起現(xiàn)在才算是揚眉吐氣”

    林湘忍住打哈欠的沖動,瞄了一眼手表,嚯,趙主任已經(jīng)發(fā)表了半小時演講了!

    她現(xiàn)在才明白孔真真和馬德發(fā)為什么跑得那么利索!

    她只想喊救命!趙主任平時也沒這么啰嗦啊。

    “主任!”林湘實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打斷施法,“我有工作要匯報。”

    逮著一個聽眾正慷慨激昂演講的趙主任愣住,他還有七八點沒說完呢,不過工作要緊:“什么情況?”

    “主任,現(xiàn)在我們廠的椰子汁在金邊市算是站穩(wěn)腳跟了,賣得好,老百姓也喜歡。等年底新設(shè)備一到,生產(chǎn)效率會大大提高,我們可以考慮向整個海寧省進軍。”

    僅僅局限在金邊市注定沒法長遠發(fā)展,早早布局搶占市場才是正理。如果林湘沒有預(yù)料錯,要不了多久,市面上就會一些其他汽水廠生產(chǎn)售賣的椰子汁。

    雖說椰子汁因為原材料的關(guān)系,不像橘子梨子遍布全國,基本只有南方幾個省市有,可這塊兒也有汽水廠,必定會有人效仿。

    等外面賣的椰子汁牌子多了起來,119椰子汁還能不能一家獨大呢?

    趙主任知道林湘說得沒錯:“這事兒我也在考慮,以前橘子汽水全國都有,從本市賣到其他省市流程不復(fù)雜,不過椰子汁不一樣,之前沒有先例,咱們得去趟海寧省省糧油公司才行。”

    林湘點頭,這一趟必須得走,同時還有個重要問題:“主任,咱們的椰子汁賣得好,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有省里或者周邊省市的汽水廠跟緊,到時候大家一起搶椰子,咱們不一定能收到品質(zhì)好的。畢竟這是果汁,果子的原始質(zhì)量至關(guān)重要,現(xiàn)在收購大伙兒四處摘來的野生椰子是過渡階段的辦法,以后還得試試種植,規(guī)范椰子質(zhì)量,也保障我們每個月能拿到固定的量。”

    趙主任聽著這話倒是一驚:“自己種?”

    “我們自己種還沒有精力,不然和產(chǎn)椰子多的生產(chǎn)隊合作?不是挺多生產(chǎn)隊都會種果樹賣給供銷社嘛,我們也可以用這種方式,既能為村里帶去收益改善生活,也能保障自己的原材料供應(yīng)。”

    “這個法子想想可行,不過動作太大。”趙建軍思考片刻,總覺得是不是太過,“一廠那邊也不一定會同意,我得再琢磨琢磨。”

    “主任,你再考慮考慮,咱們二廠遲早做大做強,興許以后還能賣向全國呢。”

    趙主任看著這小同志口氣不小,怎么還給自己忽悠上了。

    林湘也是先提上一嘴,如今椰子汁供應(yīng)金邊市完全夠用,可是日后發(fā)展壯大起來,必定得擁有自己的椰子種植基地才行。

    十二月初的119食品廠月度總結(jié)會議上,憑借椰子汁的成功,趙建軍受邀,光明正大地參會。進門時,他朝一廠蝦醬車間秦主任嘚瑟地看了一眼,把人看得別過臉去。

    等唐書記兌現(xiàn)諾言,表情不悅地肯定和表揚二廠近來的工作,尤其是推出新口味椰子汁時,趙建軍打蛇隨棍上感謝領(lǐng)導(dǎo):“感謝一廠的支持,感謝廠領(lǐng)導(dǎo)的肯定,感謝黃廠長為我們廠椰子汁拍板,購買新設(shè)備,沒有廠長就沒有椰子汁的今天!最后還要感謝唐書記”

    唐書記聽著這話臉一僵。

    又聽趙建軍道:“要是沒有唐書記的反對和不看好,我們也不能奮發(fā)向上,努力拼搏!”

    唐書記:“”

    趙建軍將當日的惡氣狠狠出了,聽著一廠和二廠的大喇叭里播報著本月月度成績里提到的蝦醬車間穩(wěn)扎穩(wěn)打,二廠椰子汁異軍突起,走路都嘚瑟起來。

    林湘聽聞趙主任敢在會議上陰陽怪氣唐書記,忍不住對趙主任佩服,不過她也好奇:“主任,你就不怕唐書記打擊報復(fù)啊?”

    趙建軍無所謂得摸了一把光亮的腦門:“怕他個球!我今兒不埋汰他,他就不針對我,針對二廠了?反正他始終針對我們,那我們就得抓緊機會把這口氣出了!”

    林湘:再次佩服!

    趙主任這精神狀態(tài)太領(lǐng)先了!

    二廠近來著實是好事連連,椰子汁大獲成功,第一次在月度會議上被表彰夸獎,還破天荒收到了海寧省全省汽水廠交流大會的邀請。

    趙建軍捧著寄來的邀請信件樂得合不攏嘴:“以前這交流會可看不上我們啊,現(xiàn)在還專門來邀請我們!”

    看看時間和地點,趙建軍當即決定,去!

    他的人生準則就是,能嘚瑟的時候一定要嘚瑟!

    ——

    “你要出差?”賀鴻遠回家后見到媳婦兒在收拾行李,正挑著一身長袖襯衫和長褲裝進藤箱中,還不忘她的雪花膏。

    仔細一問,賀鴻遠這才得知,媳婦兒要去海寧省省城出差,參加全省汽水廠交流大會,一去就要三天。

    “我星期天就回來了。”林湘終于有機會出去走走,正大光明地開著出差的介紹信去省城,言語間還有些興奮。

    賀鴻遠抿了抿薄唇,許多話語在喉間滾了又滾,最終吐出四個字:“早點回來。”

    “知道!”林湘此刻明顯是興奮多過不舍,加上一共就三天時間,比賀鴻遠出任務(wù)的時間短多了,便少了許多離愁別緒。

    林湘拎著行李藤箱和趙主任一塊兒出發(fā)了,兩人計劃乘坐綠皮火車到達省城,全程也就兩個小時左右。

    海寧省省城的面積足足有兩個金邊市那么大,作為全省最發(fā)達的城市,省城重工業(yè),各類鋼鐵廠機械廠電纜廠林立,食品廠汽水廠也規(guī)模龐大,比金邊市119廠也大上許多。

    全省汽水交流大會每年一次,以往二廠從沒受到邀請,畢竟作為119食品廠一廠的附屬品,汽水不出彩,也就沒人看得上。

    可今年不一樣,十一月,119二廠的椰子汁異軍突起,原本定下參會各廠名額的全省汽水交流大會緊急增加了名額,于最后關(guān)頭單獨給119二廠寄去了邀請信件。

    這還是林湘來到七十年代踏足的第三個城市,與西豐市和金邊市不同,省城處處透著發(fā)達與霸氣,似乎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就領(lǐng)先其他城市好幾年。

    本次全省汽水交流大會在省城最大的紅星招待所舉辦,與會人員入住招待所,基本占據(jù)了三、四樓的房間,會議則在招待所一樓的禮堂進行。

    全省大大小小的汽水廠以及食品廠開發(fā)的汽水車間不少,畢竟汽水是這幾年的香餑餑,度過饑荒年代,老百姓總饞這一口甜味兒,加上海寧省發(fā)展不錯,說是全省交流大會,其實周邊幾個省市著名汽水廠也派了代表前來,禮堂內(nèi)一時門庭若市。

    趙建軍和林湘走進禮堂時,不少人也注意到二人。其他人多是熟面孔,年年來自然熟悉了,如今來了兩個生面孔,有熱心的同行上前一問,竟然是119二廠的。

    119食品廠也算聲名在外,生產(chǎn)售賣的蝦醬罐頭一直獨占鰲頭,只是蝦醬罐頭太有名,汽水就黯淡無光了。

    大伙兒心里清楚,119二廠的人能來,都是因為上個月突然冒頭的椰子汁。

    這樣的全省交流大會主要是龍頭汽水廠占據(jù)主導(dǎo),其他廠來聽聽經(jīng)驗,提問學(xué)習(xí)的。

    省城第一汽水廠老牌,歷史悠久,當年國外的可樂線撤出去時,他們也搞到了一點生產(chǎn)線,這幾年也是南方汽水的代表。

    其他汽水廠的代表積極詢問汽水以后的調(diào)整方向,眾人深入探討,氣氛一時熱鬧。

    趙主任全場唯一認識的便是省城第一汽水廠的一車間主任,跟人寒暄幾句的功夫,林湘就被人湊近問候。

    “同志,119椰子汁是你們賣的?”

    林湘點頭:“是。”

    有幾人圍攏過來,對著林湘上下打量:“你們119不是賣蝦醬的嘛,現(xiàn)在竟然汽水也賣得不錯。”

    聽著有一點點酸,不過濃度還好。

    林湘仍舊含笑回應(yīng),多余的話也不搭理。

    會議第二天,林湘和趙主任跟隨大部隊參觀了省城第一汽水廠的生產(chǎn)車間,只能說大廠不愧是大廠,設(shè)備先進龐大,看得趙主任眼睛冒精光。

    他低語對林湘道:“看看人家的車間和設(shè)備,咱們的哎呀~”

    林湘偷笑:“主任,咱們的也快換了。”

    “是。”想到新設(shè)備要來了,趙建軍心情大好。

    上午參觀,同行們一道交流,趙建軍和林湘也認識了不少人,大部分人都挺友好,尤其是對119的椰子汁大加贊賞。

    中午回招待所休息時,林湘不禁感慨:“這省城汽水廠真是闊氣,我看好多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光是工廠氣勢宏偉,設(shè)備先進,里面的工人也專業(yè)規(guī)范,一番交流學(xué)習(xí)下來,其厲害程度真不是119能比的。

    趙建軍也從廠里老師傅那里學(xué)到不少,省城第一汽水廠里不少老師傅是老把式,汽水廠車間一名資歷頗深的老師傅曾經(jīng)在1902年成立的華國第一家山海關(guān)汽水廠干過,那時候的汽水廠全是外資,跟著學(xué)習(xí)的國外技術(shù)。

    落后就要挨打,同樣的,落后只能學(xué)習(xí)。

    老師傅后來輾轉(zhuǎn)來到海寧省,作為元老參與創(chuàng)立了海寧省第一汽水廠,等廠子收歸國有后,仍然在廠里工作,技術(shù)過硬,經(jīng)驗老道。廠里各種汽水口味,其中以橘子和荔枝味汽水最為出彩。

    對于各類果味汽水的優(yōu)缺點,六十多年的年紀仍然信手拈來。

    下午是老師傅講解汽水制造,以所有汽水廠的基本功課——橘子汽水為例,從生產(chǎn)線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到橘子的口味易發(fā)苦等多個問題講解生產(chǎn)技術(shù)難點,可謂是面面俱到。

    林湘認真聽講,她以前對果汁制作的了解多是通過后世的各種視頻教學(xué),如今真正遇到用心鉆研的大師,心中只剩嘆服。

    講解結(jié)束,各廠代表有序提問,眾人共同探討,氣氛熱絡(luò)融洽,直到突然有海寧省河?xùn)|市五星汽水廠的代表站起來提議:“孫師傅,現(xiàn)在橘子汽水都快爛大街了,咱們是不是得多調(diào)配些其他口味的汽水?”

    孫師傅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fā),沉穩(wěn)道:“沒錯,多調(diào)配口味嘗試是好事,凡事都不可能一成不變,就連橘子汽水也應(yīng)該根據(jù)老百姓的口味做相應(yīng)的變化。”

    “119不是在賣椰子汁嘛,不如讓他們來講講椰子汁怎么搞出來的,也能幫咱們省多開發(fā)汽水口味。我們廠也試了試椰子汁,顏色不太好看,口味也差些,119廠的同志過來也該露露臉,跟大伙兒分享分享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來自119食品廠二廠的趙建軍與林湘身上。

    椰子汁是剛出來不久,眾人好奇心旺盛不假,可哪有這么直接讓人公布配方的?

    趙建軍在心里罵娘,這人真是敢開口,可他也不能回絕得太難看,人就是半開玩笑地說著:“何主任,這可是人孫師傅的課,我們哪兒能越過去,我和廠里小林也在學(xué)習(xí)嘞。”

    “趙主任客氣了,你們椰子汁現(xiàn)在賣得那么好,不會想藏著掖著只能你們賣吧?到時候把省城第一汽水廠也比下去,下回興許這大會就是在你們廠里開。”

    這就是純粹的挑撥了,恨不得把119豎成靶子!

    居心不良啊!

    趙建軍是個該嘚瑟的時候嘚瑟,不該嘚瑟的時候很是能藏拙的人,當下十足地痛恨這挑事的玩意兒,要是沒處理好,到時候傳出去興許變成119突然狂妄起來,準備把海寧省所有汽水廠都踩下去。

    “何主任,技術(shù)交流自然是好事,我們廠建廠時間短,還要多向省城第一汽水廠學(xué)習(xí),可不敢托大上去當老師,看來看去也只有孫師傅有這個本事。”林湘沖人笑了笑,對著五星汽水廠的敵意,甚至是明目張膽想要自己廠配方的行為更是直接回擊,“貴廠如果想要調(diào)配椰子汁售賣我們也攔不著,至于交流椰子汁制作問題,就等貴廠也拿出個王牌汽水口味的配方來互相切磋吧。”

    一句話擺脫了可能與省城第一汽水廠生出嫌隙的可能,又婉拒了五星汽水廠的無禮要求,最后還暗暗指出五星汽水廠至今沒有一款王牌口味汽水的問題。

    其他同行低聲笑出來,有人更直接地對著五星汽水廠的人道:“老何,人家119搞汽水后來居上都有個王牌口味了,你們廠得加把勁啊!”

    五星汽水廠的何主任臉一黑,這才氣哼一聲坐下。

    第二天會議結(jié)束,趙建軍和林湘都察覺出不對勁。

    “看來有好幾個廠子都在研制椰子汁。”像橘子汽水,全國各大汽水廠都在生產(chǎn)售賣,口味總有差異。

    如今119椰子汁剛剛打響名號,有人跟上腳步無可厚非,只是這速度出乎趙建軍的意料。

    “主任,就算味道有差異,到時候其他廠也跟進,大家對椰子的爭奪會更激烈。”林湘也生出危機感,當市面上各個廠的椰子汁都推出來,119還能不能立于龍頭老大位置。

    會議第三天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交流活動,基本就是各處參觀,公款吃頓飯,趙建軍一琢磨,帶著林湘提前一天回去了。

    夜里的綠皮火車轟隆隆駛向金邊市,兩人在火車上討論著接下來的工作。

    “不僅五星汽水廠,另外起碼有三家汽水廠都在搞椰子汁。”趙建軍此刻越發(fā)覺得林湘前頭的預(yù)警是正確的,“你提的和生產(chǎn)大隊合作椰子種植園的事情可行,還得抓緊時間搞。”

    林湘接話:“咱們起步早,有優(yōu)勢和經(jīng)驗,這一個月收到的椰子種類、大小、皮殼厚度都對最后成品的椰子汁有影響,到時候整理一下,就尋品質(zhì)最好的椰子種植收購。”

    趙建軍甚少見到反應(yīng)思維如此靈敏的年輕人,當即笑道:“你這丫頭待在我們二廠還真是我們賺大發(fā)了。”

    他又想起林湘那日說的二廠做大做強,興許能把椰子汁賣到全國去,難不成真的不是忽悠,有一天真能成真?

    喲嚯,不敢多想,不然做夢都要笑醒!

    兩人坐火車回到金邊市后又馬不停蹄趕上了最后一班回浪花島的船只,等回到部隊家屬院時,天已經(jīng)擦黑,兩人各自回家,林湘看了一眼手表,晚上7點半。

    自家小樓卻是黑漆漆一片,將行李放好,林湘琢磨著空蕩蕩的房間,篤定賀鴻遠還在部隊加班。

    自己提前一天回來,怎么也得給他一個驚喜!

    ——

    賀鴻遠這幾日過得不得勁,以前是自己出任務(wù),能毫無牽掛地離開,上次結(jié)婚后出任務(wù),分別時內(nèi)心不舍,可一旦踏上艦艇也必須拋下一切雜念,專注于工作。

    可這一次媳婦兒出差,雖說就短短三天時間,現(xiàn)在也才過了兩天,賀鴻遠已經(jīng)不習(xí)慣了。

    不習(xí)慣回家空蕩蕩黑漆漆一片,就自己一個人,似乎處處都有林湘的身影,可伸手一抓,只余空氣陪伴自己。

    想著媳婦兒明天就要回來,賀鴻遠心里稍微好受些,只是今晚也懶得太早回去,干脆在辦公室找些事做,打發(fā)時間。

    咚咚咚。

    只是自己想尋個清靜也有人打擾。

    “誰?”賀鴻遠聲音冷淡。

    “賀團長~”

    林湘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驚得賀鴻遠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去。

    辦公室大門一開,眼前出現(xiàn)的赫然就是自己媳婦兒。

    賀鴻遠愣了愣,薄唇微張,似乎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提前回來了?”

    林湘手里捧著個鋁皮飯盒,沖男人甜甜一笑,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對呀,太想你了,所以提前回來了!”

    賀鴻遠:

    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擊一下。

    他努力壓制著唇角弧度,不自然地正經(jīng)嚴肅道:“工作為重,不能意氣用事。”

    “哦?”林湘好笑地瞇了瞇眼,干脆又轉(zhuǎn)身往外走,“那好吧,那我再回去參加大會,明天再回來~”

    只是自己剛一轉(zhuǎn)身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整個人瞬間被擁進懷里,男人強健的臂彎箍得緊緊的,低沉的嗓音帶著沉沉笑意:“回來了還想跑?”

    林湘在他胸口處蹭了蹭腦袋,笑盈盈道:“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我剛剛過來碰上你的勤務(wù)兵了,他說你這幾天忙著工作,飯都沒怎么吃。”

    賀鴻遠像是被抓包般露出心虛神情,低聲罵道:“這小吳”

    “你不許打擊報復(fù)小吳啊!”林湘為自己的眼線撐腰。

    賀鴻遠:“”

    我的地位何在!

    賀鴻遠餓慣了,有時候忙起來是會忘記吃飯,這兩日則是喜歡給自己找事情做,像今晚就還沒去食堂吃飯。

    此刻,林湘給他準備好的玉米餅就派上了用場,兩人都沒來得及吃晚飯,就一人一張餅地吃起來。

    條件簡陋,晚飯簡單,可夫妻倆一塊兒吃著卻格外有滋有味。

    等鋁皮飯盒一空,賀鴻遠將飯盒收拾好,和媳婦兒一塊兒回家去時,走著走著,卻突然聽見臨近單身宿舍那邊傳來一陣吵鬧聲。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好奇地望了過去。

    竟然是張華峰的家人來了,一大家子得有個七八人,張父正指著從老家?guī)淼囊粋年輕小姑娘,讓兒子跟人結(jié)婚。

    林湘心頭一驚,低聲對賀鴻遠道:“這還要強嫁強娶嗎?”

    第53章  三更

    部隊單身宿舍樓下鬧哄哄一片, 張華峰被突然趕來的家里人嚇了一跳。

    張家人沒有打過招呼便匆匆趕來,甚至直接帶了個年輕姑娘來想讓自己和她結(jié)婚,簡直是荒唐!

    “峰兒, 這是你娘娘家那邊的, 怎么也算是你遠房表妹。”張父身體瘦弱, 攏共一米五幾的個頭還弓著脊背,臉上溝壑縱橫,皮膚黝黑, 正握著一根旱煙對自己大兒子發(fā)號施令,“你抓緊跟小翠把酒辦了。”

    張華峰幾乎要氣笑:“爹,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我說了我有對象, 要娶的是嚴敏同志,你們帶什么人過來?”

    他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年紀不大, 略顯青澀稚嫩的年輕姑娘,垂眸道:“小翠同志, 你別聽我家里人胡扯,也別耽誤了你自己的親事。”

    名叫小翠的年輕姑娘怯生生地看著高大偉岸的軍人, 一時是又緊張又激動,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只用那如蚊子嗡嗡嗡的聲音道:“可是我爹已經(jīng)不讓我回去了,我是你們家的嘞。”

    張華峰眉心高蹙,并不愿意過多糾纏:“你放心, 現(xiàn)在哪里還興強嫁強娶, 你安心回去。”

    “咋能回去?”張母聽著這話滿臉不悅, 吊梢三角眼斜斜地睨了兒子一眼, “我們兩家都下定了,再說了, 華峰啊,難不成你不聽爹娘的,就是一門心思想娶那個狐貍精!”

    “娘,人叫嚴敏,你們說話也忒難聽了!”張華峰憤怒道。

    張母可不管,反正自家可不同意那個狐貍精進門。

    以前兒子多聽話,眼里只有爹娘和弟弟妹妹,自打和那個狐貍精處對象,人就變了,錢也寄得少了,甚至連家里都不管了,這樣下去還了得?

    真讓那個狐貍精進門,以后她天天吹著耳旁風(fēng),自家怕不是都要沒了這個兒子!還是小翠好,姑娘聽話,心眼也實在,自己說啥她聽啥,以后和華峰結(jié)婚了也指定是個好兒媳婦。

    這個點兒,部隊單身宿舍旁偶有軍人進進出出,有人已經(jīng)注意到張政委這邊的動靜,還笑著打聲招呼:“張政委,這是家里人來探親啊?”

    張政委收斂著心中煩悶,只能強裝鎮(zhèn)定回一句:“是。”

    轉(zhuǎn)頭,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爹,娘,你們再說什么也沒用,談對象和結(jié)婚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們要是來探親我歡迎,要是想逼我結(jié)婚就算了。”

    “哥!你怎么這樣了?”張家老二忿忿不平,頂著一張和張華峰六七分像的國字臉激動指責(zé)起自己大哥,“有你這么跟爹娘說話的不?我看你真是被那狐貍精迷暈了。”

    聽說大哥對象是擱那兒扭來扭去跳舞的,這哪里正經(jīng),不是狐貍精是什么?

    “張華兵!”張華峰對著自己二弟不需要過多忍耐,直接厲聲呵斥,“誰是狐貍精?不會說話就把嘴給我閉上!”

    雙方動靜一大,引得進出的軍人紛紛側(cè)目,好奇的目光落了下來,張家人似乎無所謂,可張華峰還是要臉的。

    “張華峰!”

    就在張華峰準備先把家里人帶去招待所安頓之際,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定睛一看,竟然是賀鴻遠,旁邊還有林湘。

    “你家里人過來了怎么站這兒說話,上招待所住著去唄。”賀鴻遠暗自給張華峰一個眼神,兩人戰(zhàn)場多年,十分默契,張華峰能從中讀懂賀鴻遠的意思,這人讓自己先沉穩(wěn)下來。

    畢竟在部隊里鬧出大動靜不好。

    “這是?”張父盯著眼前器宇軒昂的軍官瞧了瞧,不禁好奇。

    張家人這些年就來海島上探過一回親,正巧那回賀鴻遠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不在島上,便也沒有碰過面。

    所以張家人只聽兒子說過關(guān)系很好的戰(zhàn)友里有個叫賀鴻遠的,卻從沒見過本人模樣。

    “這是我”張華峰剛要開口介紹這是自己戰(zhàn)友兼好兄弟,卻被林湘搶白一句。

    “叔,嬸兒,這是賀旅長,是你們兒子的領(lǐng)導(dǎo)。”林湘說完話沖自己男人眨眨眼,又扭頭給張華峰一個眼神。

    張華峰被這兩口子鬧懵了,老賀怎么成賀旅了?

    張家人一聽這位是自己兒子的領(lǐng)導(dǎo),當即就激動緊張起來,忙叫著:“旅長好,旅長好。”

    只有張家老三輕聲嘀咕:“旅長有這么年輕的?”

    不過沒人在意她。

    一行人轉(zhuǎn)戰(zhàn)招待所,張華峰交錢給家里人開了三個房間,這回過來,除了張父張母,再就是老二張華兵一家三口和老三張華娟兩口子。

    在屋里說話顧忌不用那么多,張父張母像是終于逮到個能告狀的人,張口就對著‘賀旅’一通埋怨兒子。

    “賀旅長,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華峰現(xiàn)在跟你們部隊文工團的狐貍精談對象之后就不管家里了,寄回來的錢少了一大半,那狐貍精天天挑撥我們一家,這樣下去可不行!”張母一臉愁苦,既痛恨那個狐貍精,又惱怒兒子現(xiàn)在不聽話。

    張父將旱煙煙桿放桌上,急不可耐道:“哪有當娃的不聽爹娘話的,我們給峰兒找了對象,小翠聽話得很,就是峰兒那個死性子不肯答應(yīng),死活惦記那個狐貍精,賀旅長,你得幫著勸勸啊。”

    一直沒有開口,來到招待所驚喜地打量四處桌椅床褥的張家老三張華娟也隨聲附和:“就是啊,說是長得跟個狐媚子樣,天天跟我哥說些亂七八糟的,還是跳啥舞的。”

    賀鴻遠稀里糊涂被自己媳婦兒冠上個賀旅長的頭銜,起初他也是驚訝,不過轉(zhuǎn)瞬就看到媳婦兒沖自己眨眨眼,兩人結(jié)婚以來越發(fā)默契,當即就明白了林湘的意思。

    現(xiàn)在,賀團長冒充著賀旅長,端著領(lǐng)導(dǎo)的架子開口:“狐貍精?老叔老嬸兒,文工團女兵是正兒八經(jīng)的部隊女兵,文藝演出也是重要的工作內(nèi)容,在你們口中就成了狐貍精?軍人就是任由你們隨意詆毀辱罵的?”

    剛剛還和和氣氣的‘賀旅長’突然變了臉,張家人瞬間呆住了。

    他們一向稱張華峰對象嚴敏是狐貍精,主要是見過張華峰寄回家的信,信上興高采烈介紹起他有對象了,是文工團的舞蹈隊員,隨信送來的照片上確實是個漂亮到不像話的年輕姑娘。

    可是再漂亮有什么用,自打跟她處對象,兒子就越來越不顧家里,這樣的人不是狐貍精是什么!

    他們平日里叫慣了狐貍精,在‘賀旅長’面前自然沒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被‘賀旅長’不怒自威地沉聲質(zhì)問,個個都心里打鼓。

    張華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囁嚅開口:“賀,賀旅長,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賀鴻遠鋒銳的眼神掃過去,氣勢沉沉:“不是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部隊里敬重你們是軍人家屬,為出生入死的軍人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不容易,可是也不能放任你們隨便辱罵其他軍人!”

    林湘適時開口:“再說了現(xiàn)在不是破四舊嘛,哪兒還有狐貍精啊,這話可說不得,不然上報到革委會去都能被抓去批斗。”

    要是跟自己兒子掰扯,張家人覺得自己處處是理,可現(xiàn)在是‘賀旅長’極其愛人,他們不敢造次,忙認錯改口。

    “不說了,不是狐貍精,那個,那個嚴敏同志。”一家人眼珠子直轉(zhuǎn),心里再不滿也要改口。

    張華峰見兄弟和他媳婦兒一唱一和,竟然真的稍稍制住了自己家里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深覺無力。

    “爹,娘,我說了,一切就按上回寄的信上寫的來,以后我照樣給你們二十塊錢,足夠你們在生產(chǎn)隊用,至于其他人,有手有腳的成年人,個個都成家了,沒有繼續(xù)讓我養(yǎng)著的道理。以后我和敏敏結(jié)婚的事情也不用你們操心!”

    “華峰!你現(xiàn)在就喪良心,不聽爹娘的話了?”張母痛心疾首地看著兒子,聲音嘶啞道,“那個狐嚴敏有什么好的?就是她一來,你就變了,我們不同意!”

    張父一改對著‘賀旅長’的謹慎小心,面對自己兒子又氣勢洶洶,發(fā)號施令般怒斥:“你要還是張家的種就給我和嚴敏斷了,馬上和小翠結(jié)婚,我們家只認小翠這一個兒媳婦兒!”

    張華峰一口氣堵在胸口,雙目赤紅,被自己一向愛護的家里人如此強逼哪里不難受:“你們真就一點不在乎我喜歡誰,想和誰結(jié)婚?”

    張父梗著脖子怒斥:“你眼神就不好使!聽我們的準沒錯!”

    “意思是如果張政委聽話和你們帶來的小翠同志結(jié)婚,以后不給家里寄錢也可以?”林湘少有見到能如此理直氣壯剝削家里唯一一個有出息的孩子的,這一家人也是夠混不吝。

    張母聽到林湘這話瞬間反駁,脫口而出道:“那咋行!到時候結(jié)婚了,小翠留家里跟我們一塊兒過,華峰得多寄些錢回來,爹娘還要給你們帶娃嘞,還有你弟你妹,都要幫你顧著媳婦兒孩子,這樣你在部隊上才能安心!”

    瞧瞧這如意算盤打得多響,想借口替兒子照顧他媳婦兒和孩子的名義,算計張華峰每個月再多寄錢回家。

    張母一句話徹底碾碎了張華峰最后殘存的一絲火苗,心口發(fā)涼,他一一掃過上部隊來探親的家里人,說是探親,本該是家人團聚的,可現(xiàn)在哪里有團聚歡樂的氛圍。

    自己費心費力照顧守護的家人,望向自己的眼里滿是算計。

    張華峰緊閉一下雙眼,再睜開時清明一片,語氣平緩卻又異常堅定道:“你們不用再說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婚我自己結(jié),個人顧著個人吧,也別什么都一起摻和。”

    張父聽著這話頓時怒了:“張華峰,你啥意思?難不成還想不認我們了!我看你敢!你現(xiàn)在不說是政委,就是當上旅長,首長,將軍了,你也永遠是我的兒,還敢不聽老子的話?!”

    張華峰感覺自己被一座無形的大山重壓,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張母更是眼淚鼻涕一把抹,開始念叨如何含辛茹苦把孩子養(yǎng)大,到頭來竟然被這么對待。

    “大叔大嬸兒說得挺對,哪有當兒子的能不聽爹娘的話。”林湘和賀鴻遠對視一眼,淡淡道,“這樣的人還能繼續(xù)在部隊嗎?”

    賀鴻遠聽得來氣,只是顧及著這是自己兄弟的家人沒法發(fā)作,當即和愛人配合默契,直接開口:“張華峰同志家里事情都處理不好,看起來也不適合繼續(xù)擔(dān)任政委這個職務(wù),還是趁早退伍回家種地吧。”

    張家人頓時愣住,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來了,這這是什么意思?

    自家人是來讓張華峰結(jié)婚拿錢的,怎么就要退伍回家種地了?

    ——

    撂下一句石破天驚的狠話,賀鴻遠同林湘先行離開了。

    張華峰緊隨其后跟上,滿臉愁苦道:“今兒煩你們費心了。”

    賀鴻遠清楚張華峰肩頭的壓力,只拍了拍他肩膀:“沒什么坎兒過不去的,振作點!我看剛剛說讓你退伍,你家里人知道害怕了。”

    林湘心里同情張政委,攤上這么奇葩的一家子,任誰都會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偏偏張政委平日里還能樂觀開朗,風(fēng)趣幽默,實在是歹竹出好筍,自個兒長得好。

    “張政委,跟你家里講道理講不通,他們處處都要拿親緣關(guān)系綁架你,興許還真只能靠這個法子。只是,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和家里人掰扯清楚嗎?”

    張華峰以前總有殘存的希冀,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對家人和親情的渴望與信任,只是這么多年下來,一點一點地被磨滅了,直到剛剛,心灰意冷。

    “我想清楚了,不能再忍讓,不然我后半輩子還有什么盼頭。”張華峰又拜托二人到時候幫忙,最后沉吟片刻,不忘叮囑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敏敏。”

    他擔(dān)心嚴敏聽到那些話更加生氣,心里難受。

    “你放心,這事兒先不告訴敏敏。”畢竟張家人身份在那里,過早讓嚴敏摻和進來,并不好相處,林湘琢磨著和兩人商量了個法子,準備反將張家人一軍。

    張家人在招待所住著,總得留點時間讓他們消化消化張華峰真的退伍回家?guī)淼挠绊懀@家人怎么可能舍得政委張華峰變成一個鄉(xiāng)下普普通通的種地人張華峰呢。

    “張政委也是糟心事一堆。”林湘震驚于張家人的厚臉皮,句句都是為自己利益謀算,卻口口聲聲說我們是為你好。這樣的親情綁架著實可怕,一言不合就要開始細數(shù)當年將你養(yǎng)育長大多么不容易。

    賀鴻遠了解兄弟面對家里的人和事要猶豫些,可是這回顯然也是被傷到了:“他這回也是下了決心了。”

    三日后,兩人念著晾著張家人的時間差不多了,這便準備前往招待所

    張家人在招待所住了三天,期間張華峰只是沉默地給他們送飯,多余的話一個字兒沒說,那日的‘賀旅長’和他愛人再沒過來,可是人離開時嚴肅地說讓張華峰退伍轉(zhuǎn)業(yè)離開部隊的話仍然響在幾人耳邊。

    張華兵和媳婦兒憂心忡忡,對著爹娘道:“爹,大哥不會真丟了工作吧?這可怎么辦!”

    “大哥如果真回來種地有啥用啊,一個月掙點工分怎么補貼家里!”

    原本兩口子是跟著爹娘過來攛掇大哥如過去一般給家里寄錢,誰都不想大哥丟了工作啊。

    張父白他們一眼,怒道:“咋可能就丟了工作!‘賀旅長’肯定就是隨口一句氣話。”

    張母聽到這話像是安心了:“對,咋可能不當政委了!”

    “叔,嬸兒,張華峰確實當不了政委了。”賀鴻遠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一身筆挺的軍裝帶來十足的壓迫感與威嚴,“組織上認真考察過,既然你們家里人對張華峰意見很大,干脆就讓他退伍轉(zhuǎn)業(yè)回家種地,好好陪著家里人。”

    賀鴻遠的話仿佛一錘定音,就連一旁跟著走進招待所房間的張華峰也認命一般同意:“爹,娘,你們說兒子不孝,那我就退伍吧,以后天天回家種地陪著你們,也多盡一盡孝道。華兵,華娟,你們生的娃多,我也能幫著帶,畢竟我打仗這些年受的傷不少,以后也干不了什么重體力活,加上之前的工資大多寄給家里,如今手上也沒什么錢,還得指望你們幫襯,我多在家里照顧爹娘,也幫你們照顧娃,以后每個月你們看著幫襯我?guī)讐K錢就行。”

    看著‘賀旅長’和張華峰像是來真的,張家人真是慌了,說話都磕巴起來:“不,不行啊,我兒子憑啥就不當政委了!賀旅長,你們不能這樣啊!”

    要張華峰不是政委了,自家上哪里拿補貼去,誰想要一個只能回村種地的張華峰啊!

    張華娟也急了:“大哥,你怎么還想讓我們拿錢啊!我們哪兒有錢!”

    張華峰忍著心口難受勁兒反問:“我這些年寄給家里的錢不少,爹娘也給了你們吧?這就沒錢了?我看你們身上的衣服料子還挺不錯的。”

    張家人確實是村里穿得獨一份兒好的,畢竟每個月有張華峰寄回來的津貼,日子也就滋潤,吃肉,穿新衣服,人人羨慕哪。

    張父幾步走到‘賀旅長’面前求情:“賀旅長,我們家里可啥事兒沒有,你們不能把我兒打發(fā)回村里種地啊!”

    賀鴻遠冷眼以對:“不是你們口口聲聲說張華峰不孝?組織上這是在幫你們。”

    張父忙否認:“沒有沒有,峰兒很孝敬我們,月月都寄錢回來,可聽我們的話。”

    林湘看著幾人變臉跟翻書似的,只替張政委悲哀。

    張華峰也是徹底看清楚了,家里人只愿意認一個能當政委的張華峰,一旦自己失去價值,沒有人還會將自己當親人。

    他甩下最后通牒:“我還是主動退伍回家種地吧,不然以后不定怎么被人戳脊梁骨。”

    這下,卻是所有張家人都勸他不要沖動,不能犯渾。

    張華峰失落地扯了扯嘴角:“不退伍回去也成,以后分家過,互相少點牽扯。”

    “分家?”張家人再次愣住,萬萬沒想到張華峰竟然要提出分家!

    “我常年在外確實沒法多陪著孝敬爹娘,爹娘還是跟華兵一家過,我單獨分出來,請人作見證徹底分清楚,我找人借筆錢,一次性出了,就當是提前孝敬爹娘了,以后三年五載的有時間,過年我也回去看看爹娘。”

    張華峰的話像是要斬斷和張家的血脈親緣,驚得張父張母差點站不穩(wěn)。

    “不行!哪能這樣!”張母吼叫出聲!

    張華峰似乎早有預(yù)料,便又冷冷道:“娘要是不同意分家過,那我現(xiàn)在就申請退伍,這幾天就跟你們一塊兒回老家,守著你們種地去。”

    張父顫顫巍巍地哆嗦著手指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簡直連罵都無力罵,稍稍說上一句,兒子就要麻溜脫下軍裝和自己回家去種地!

    選一還是選二,都讓張家人渾身難受啊!

    賀鴻遠和張華峰先行離開,林湘特意留下勸勸人,她明白張華峰身上那身軍裝對張家人的意義。

    有個在外當軍官的出息兒子,張家人才能在生產(chǎn)隊里挺直腰板走路,受到其他社員的尊敬和羨慕,對于他們來說,臉面比天大,也才有源源不斷的利益。

    張海峰退伍,這是他們最不愿意看到的,反而成了如今能鉗制他們的利器。

    “叔,嬸兒,要我說張政委退伍也可惜了,他愿意找人借錢湊幾百塊錢就當是提前贍養(yǎng)爹娘的錢,以后大家明明白白分家單過也挺好,你們多操心老二一家,也不用牽腸掛肚地擔(dān)心千里外的老大。”林湘說話可比賀鴻遠溫柔,落在張家人耳朵里就舒坦多了。

    張母拉著林湘大吐苦水,嚷嚷著老大沒良心竟然想跟自家斷了,林湘倒沒辯駁,只使出殺手锏:“那干脆就讓他退伍回家孝敬你們吧。”

    張母瞬間噤聲。

    真讓兒子退伍回家,什么好處都沒了,以后生產(chǎn)大隊社員們不會再那么敬重自家,羨慕自家,各種軍屬優(yōu)待也沒了,更別提津貼和工資。

    張華峰心意堅定,反倒是打得張家人措手不及。

    一夜過后,張家人商量大半宿終于同意,瞧著張華峰像是已經(jīng)惹怒了他那領(lǐng)導(dǎo)‘賀旅長’,以后估摸也難往上爬,與其讓他現(xiàn)在退伍,自家什么都落不著好,干脆同意分家。

    尤其是老二張華兵和媳婦兒一合計,現(xiàn)在提前分家也是好事,省得以后滿身傷病的大哥退伍回來還要自家養(yǎng)著,不如現(xiàn)在拿筆錢!

    張華峰在家里人面前接過‘賀旅長’‘借’來的八百元,見自家人像是就要伸手接過,他輕笑一聲:“先回村里找大隊長和之前的村長大爺見證著立了分家的字據(jù)再給。”

    張家人悻悻收回手,只能作罷。

    張華峰請假隨家里人回了一趟老家深山辦分家的事情,白紙黑字立好字據(jù),嚴敏上部隊找人沒找到,一打聽才知道張華峰請假離開了,一時驚訝。

    林湘這會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她講清楚,安慰她道:“張政委這回是徹底看清楚了。”

    說是分家,其實有些像斷絕關(guān)系,只是明面上的親緣關(guān)系留著,以后能見面的機會不多。

    嚴敏心中震驚,又升起一陣悲痛,她從小生活幸福,父母是城里普通工人,對她愛護有加,哪里想過能有如此壓榨孩子的父母。

    尤其是,這人還是自己對象。

    “我第一次見到華峰的時候,他正給新兵戰(zhàn)士做思想工作,那個新兵年紀小,想家正眼淚汪汪的,華峰說話隨和風(fēng)趣,三言兩語就把人逗笑了,拍拍新兵肩膀讓他爺們點兒,別哭哭啼啼的。當時我就覺得這人挺不一樣的。”嚴敏對著林湘,談起自己和張華峰的過往,“后來文工團演出,我在臺上跳舞不小心扭了腳,一下跳錯拍了,那時候我挺慌的,腳步趔趄了一下,擔(dān)心被臺下的觀眾笑話,就見到第三排左邊的他正帶頭鼓掌,鼓得特別大聲,還嚷嚷跳得好,我就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

    林湘默默聽著嚴敏的話,像是見到了一對青春萌動的年輕男人在人群中對望,互相心生好感。

    嚴敏曾經(jīng)因為張華峰家里人難受,也責(zé)怪張華峰,想和他分開,可如今,她卻只想見到自己對象,給他一個擁抱。

    張華峰從老家回來已經(jīng)是五天后,賀鴻遠和林湘陪著嚴敏在碼頭等他。

    順利解決了一件大事,張華峰心情并不輕松,畢竟那是二十多年的親人血緣,如今只剩悲涼。

    只是下船后,一眼望見碼頭邊站著的對象嚴敏,一身翹挺橄欖綠軍裝,身姿颯爽,正目光灼灼看向自己。

    “華峰!”嚴敏沖即將停靠岸邊的船上男人揮手,海風(fēng)撩動她的發(fā)絲,拂過明艷的眉眼,眼里滿是張華峰的身影,再也看不進其他。

    林湘瞧著一對有情人在碼頭相遇,心中不禁感慨,看別人談戀愛真是甜!

    張華峰這回回老家在公社最權(quán)威的社長以及以前村里最有威望的劉爺跟前和家里人分家單過,爹娘就跟著老二張華兵,他一次性給了八百元,以前每個月寄的錢也隨他們分,這才得了份自由身。

    “不過我臨走的時候只覺得可笑。”張華峰和嚴敏請賀鴻遠和林湘在國營飯店吃晚飯,談起那幾日的情況,“前頭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一個勁兒盯著我,現(xiàn)在倒好,我人還沒走,他們就吵起來了,嚷嚷著要分了以前的錢和這八百塊錢。”

    “以后由他們自己鬧,張政委,你和敏敏安心過你們的日子就是。”林湘也覺得可笑,張家人之前一致盯著張華峰吸血,那叫一個相親相愛,現(xiàn)在張華峰撤離,他們就開始窩里斗里,盯著錢互相懷疑。

    這樣也好,省得再去禍害別人。

    張華峰今晚難得地喝了半斤白酒,將多日來的苦悶一飲而盡,賀鴻遠也陪著他喝,一切都在酒中。

    “來,老賀,林湘,這回多虧有你們!”張華峰舉杯敬了兩人。

    多的話也沒法再說。

    嚴敏在飯桌上倒是一直挺安靜,默默聽著對象講起那些事,一顆心浮浮沉沉,不多時,她猛地抬手一把搶過張華峰的酒杯,對著林湘賀鴻遠道:“湘湘,賀團長,這陣子感謝你們幫助華峰,我也敬你們。另外就是,正好替我們見證一下…”

    林湘跟著喝了口椰子汁,聽到嚴敏這話像是突然有什么預(yù)感。

    “我和華峰要結(jié)婚了。”嚴敏悶頭一口灌下白酒,口中辛辣刺激。

    張華峰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一時愣住。

    之前他很想結(jié)婚,可是嚴敏擔(dān)心影響文工團事業(yè),希望再等兩年,可是現(xiàn)在…

    “敏敏,你…”張華峰舔了舔嘴唇,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要跳舞嗎?沒關(guān)系,我能等,你別沖動。”

    嚴敏嗔男人一眼:“誰沖動了!我就要嫁給你!”

    張華峰:“你先冷靜點,你還要跳舞。”

    嚴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張華峰:“我可太想娶你了,可是你不是想再跳兩年嗎?”

    林湘看著張政委黝黑的皮膚因為喝酒紅得徹底,竟然倒反天罡拒絕嚴敏的“求婚”,兩人爭論起來,實在是太可樂了。

    “這兩人真是絕配!”林湘沖自己男人道,“怎么談起結(jié)婚還能爭論起來,最想結(jié)婚的張華峰勸嚴敏不要沖動,一直不想太早結(jié)婚的嚴敏非要立刻結(jié)婚。”

    兩人先走了,黑沉沉的夜里,賀鴻遠笑著回道:“這兩人真是…沒見過這樣的。”

    ——

    最終,第二天酒醒的張華峰再次確認了嚴敏的心意,兩人經(jīng)過這一道坎都想早點定下來,唯一的約定就是前兩年不要孩子。

    畢竟嚴敏的舞蹈事業(yè)基本也就最后兩年巔峰期。

    為著這事兒,張華峰去研究研究,知道結(jié)婚后能去衛(wèi)生院領(lǐng)計生用品。

    “哎,老賀,你們一個月領(lǐng)了幾個?”張華峰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為了對象的舞蹈事業(yè),前兩年可千萬別懷上孩子。

    賀鴻遠鎮(zhèn)定道:“不記得,反正有一沓。”

    張華峰:“…?”

    林湘和賀鴻遠婚后領(lǐng)避孕套確實出了岔子,當初結(jié)婚林湘也不想太早生孩子,打聽一番得知可以上衛(wèi)生院領(lǐng)避孕套,這時候還沒有全面推行計劃生育,來領(lǐng)避孕套的人很少,畢竟如今的主流還是狂生孩子,哪有人想著避孕的。

    賀鴻遠向來冷情冷性,對避孕套知之甚少,林湘更是以為七十年代的避孕套和后世的差不多,都是一次性的。

    兩人用完一個扔一個,第一次領(lǐng)的兩個就很快就沒了,接著又上衛(wèi)生院領(lǐng),那時候護士看兩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后來又循環(huán)往復(fù)幾次,人護士終于忍不住了:“同志,你們也別仗著年紀輕輕太不知道節(jié)制。”

    林湘:?

    兩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避孕套是可以洗干凈后重復(fù)使用的,按理是每個月可以領(lǐng)兩個新的,兩個重復(fù)使用一個月沒問題。

    怪不得護士見他們隔三差五就來領(lǐng)感到如此震驚。

    林湘心里苦,再也不愿意去衛(wèi)生院,下個月要領(lǐng)避孕套就讓賀鴻遠這個臉皮厚的過去!

    張華峰和嚴敏商定好結(jié)婚事宜,兩人準備請假去一趟嚴敏家拜訪嚴父嚴母,敲定婚事。

    夜里十點,賀鴻遠勤快地洗好兩個套子掛在二樓陽臺鐵絲線上,微風(fēng)吹過,套子搖搖晃晃,林湘身酸體軟地躺在床上,已經(jīng)開始期待張華峰和嚴敏的婚禮。

    “到時候我們也得去幫忙,參加婚禮挺有意思的!”

    賀鴻遠赤膊回到床上,一把撈著香香軟軟的媳婦兒到懷里:“你倒是積極。”

    “那是。”林湘躺在男人頸窩處,對別人的愛情八卦得不行,“看別人談戀愛可有意思了。”

    賀鴻遠捏著林湘的下巴親了下去:“別管他們了。”

    賀鴻遠是個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的人,林湘被男人親得暈暈乎乎,舒服地哼唧一聲,猛然察覺到男人身體的變化,一把推開他:“沒有那個啦!”

    家里最后領(lǐng)的兩個套子正在鐵絲線上晃悠呢。

    賀鴻遠咬牙:“趕明兒再去領(lǐng)一個。”

    林湘還想要自己的形象:“別了,兩個夠用了!”

    逃脫開男人桎梏的林湘第二日精神奕奕地去上班,經(jīng)過兩個月鍛煉,她的體力也漸長。

    孔真真和林湘商量著趙建軍交待下來的任務(wù),根據(jù)最近一個多月收集采購椰子進行榨汁的分析,確認了最適合榨汁的椰子類型。

    如今外面野生椰子大小各異,椰子殼厚博不一,加上來自不同的人采摘,成熟度也不一樣,很難保證完全在同一質(zhì)量線上,以至于生產(chǎn)出來的椰子汁其實是有一些差距的。

    而更為適合榨汁的是表皮黃褐色的金椰子。金椰子殼較薄方便開口和劈開取肉,果肉飽滿,汁水充足,這種類型的椰子榨出的椰汁顏色乳白,味道鮮甜,椰子水清澈微甜。

    確定好分析出來的椰子類型,林湘和孔真真就跟著趙主任在附近考察一番,尤其是找島上一些老人,聽說金邊市西邊有個生產(chǎn)隊有不少野生的金椰子,像是最適合這個品種的椰子生長種植的地方。

    三人坐著客車到達解放公社,眼前是較為貧窮的地界,解放公社依山傍水,可并不太適合種地,社員們多以趕海捕魚為生,而解放公社下轄的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周遭不少野生椰子林,上面碩果累累,全是黃褐色的金椰子,并沒有招來多少人采擷。

    “這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真挺適合種植金椰子的。”林湘不禁感慨,這野生野長的椰子密布,能在各種犄角旮旯出沒,十足地誘人。

    趙建軍眼里冒著精光,這地兒好啊,他腦中已經(jīng)自動腦補出和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合作,讓人搞上種植園,以后自己廠里卡車來運送椰子進廠的畫面,確實是能規(guī)范化原材料,能對椰子的顏色、口感和口味進行統(tǒng)一。

    三人在路上碰到幾個帶著娃的女同志,好奇道:“同志,你們這椰子都沒人吃啊?”

    抱著閨女的女同志一臉黝黑,那是偶爾跟著男人出海后曬的,張口就嫌棄:“實在沒吃的時候弄來吃吃還行。”

    其他時候誰吃它啊!

    趙建軍笑笑,這多浪費啊!他搓搓手,一派要大展宏圖的架勢,這椰子園一定要搞起來!

    三人一路打聽到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部,走進辦公室見到了五道溝大隊長。

    “錢隊長,你好你好,我是金邊市119食品廠二廠的辦公室主任趙建軍,這是我們辦公室干事小林和小孔。”

    五道溝大隊長錢勇一臉疑惑地看著三人,119食品廠他聽過,那可是挺有名啊,119的蝦醬罐頭,海寧省誰不知道?錢勇去年就狠下心買了一回給家里孩子嘗嘗鮮。

    趙建軍開門見山講明來意:“我們汽水車間現(xiàn)在正大力生產(chǎn)椰子汁,你們大隊很多野生的金椰子就挺適合,尤其是你們這地方適合種植金椰子,看看能不能和我們廠合作,你們社員種植椰子,到時候我們廠來采購,跟外頭很多供銷社采購公社的橘子梨子是一個理兒。”

    錢隊長驚訝地看向趙建軍:“我們那些椰子還能賣錢?”

    林湘笑著回道:“錢隊長,椰子放在你們這里沒什么用,在我們廠就有用,不過需要我們進行后續(xù)加工。我們瞧著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里不少社員平日里還是閑著,等天氣好才能出海打漁。要是種種椰子,好歹能有個穩(wěn)定的收入,對吧。”

    趙建軍提前就和林湘幾人商量好具體的采購數(shù)量和金額,當下將條款都遞過去:“錢隊長,你看看,我們可以簽合同,白紙黑字地確定好。”

    錢勇看著紙上的一串串數(shù)字,心中更是驚訝:“還有這種好事兒?”

    自己生產(chǎn)大隊確實窮,收入不穩(wěn)定,可那些椰子能掙錢還是令人震驚,天上真的能掉餡餅啊?

    “這事兒我得去和隊部的干部們商量商量。”錢隊長謹慎道。

    趙建軍自然沒有意見:“行,我們等著你。”

    錢隊長一走,趙建軍心情放松,仿佛椰子汁的光明前途就在眼前:“小林小孔啊,待會兒咱們把合同細節(jié)商討清楚,抓緊就先把他們這一批椰子收了,都是好東西啊!到時候統(tǒng)一安排種植,統(tǒng)一確定采摘時間和成熟度,以后椰子汁味道還能更上一層樓!”

    林湘瞧著趙主任瞇著小眼睛,一臉滿足的模樣,跟著笑:“主任,您現(xiàn)在是自己都給自己忽悠上了。”

    “那是。”趙主任輕拍著大腿,口中哼著樣板戲小曲兒,優(yōu)哉游哉道,“沒想到這事兒這么順利啊!”

    趙建軍話音剛落,門口突然傳來動靜,剛剛還一臉隨和的錢隊長帶著幾個穿著民兵制服的男人進來。

    “就是這群騙子,還想騙我們嘞!快抓起來送去公社!”

    食品廠三人:?

    第54章  三更合一

    林湘從前世到今生, 從來沒做過什么違法犯罪的事,見到警察叔叔也是尊敬有加的,完全是一個五好社會青年, 如今竟然被穿著酷似警察制服的民兵連士兵給“拿下”了。

    “錢隊長, 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趙建軍光亮的腦門都黯淡無光了, 這算什么事兒啊,自己是來辦正事的,怎么成騙子了!“我們真是119食品廠的, 不是騙子!”

    錢隊長狹長的小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騙子當然不會說自己是騙子了!你當我傻啊!”

    食品廠三人:“”

    林湘忙提醒趙主任:“主任,介紹信!”

    孔真真也是才想起來:“對對對, 給他們看介紹信!”

    這回出來屬于跨縣, 他們是正兒八經(jīng)開了介紹信的。

    可錢隊長見著了介紹信仍是不信:“這年頭造假介紹信的也不少,你們上來就說要買我們的椰子, 怎么不是騙子?真有這么好的事兒啊?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

    林湘無語凝噎,錢隊長這覺悟可真是七十年代反詐第一人啊。

    在氣勢洶洶的民兵連士兵鎮(zhèn)壓下, 食品廠三人只能先跟著去了解放公社辦公樓,幸好三人積極配合, 也沒遭什么罪。

    等到了公社,錢隊長和民兵連士兵找公社的干事確認那封介紹信真?zhèn)巍?br />
    “吳干事, 你看看有騙子冒充119食品廠的來騙我們,連介紹信都造了份假的,本事可大嘞!”錢隊長忙著告狀, 準備狠狠懲治這群騙子!

    公社的吳干事仔細核對了介紹信上的紅色公章, 抬頭道:“這介紹信是真的。”

    錢隊長:“啊?”

    林湘瞧著錢隊長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真有些想笑, 再看看自己這邊三人的處境更覺得神奇, 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誰能想到出來談生產(chǎn)合作能被人當騙子逮起來!

    最終,趙主任又用公社的電話給119食品廠打去, 這才徹底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錢隊長一張黝黑的臉紅了又黑,黑了又紅,緊抿著嘴唇,雙手置于身前絞了絞,全身上下都寫著尷尬無措,最終深呼吸一口氣,忙上前兩步和趙建軍握手,激動道:“趙老弟不是,趙主任,剛剛我哎呀多對不住啊!”

    趙建軍這輩子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兒,為了自證身份努力得不行,真是哭笑不得,當即回握著錢隊長的手:“叫老弟就行,叫啥主任嘞,多見外。錢老哥,咱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

    孔真真無奈地笑看著錢隊長忙喜笑顏開和趙主任握著手說話去,跟林湘低語:“咱們這也是開了眼了,差點真要被關(guān)起來。”

    林湘忍俊不禁:“誰能想到錢隊長防騙意識這么高,不過也是好事。”

    因著一遭意外插曲,林湘三人在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多耽擱了些時間,等談好合作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

    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條件不太好,地方窮,大伙兒能掙工分的機會比內(nèi)陸種地的農(nóng)民還艱難些,如今四處野生野長的椰子竟然能提供改善大隊社員生活的機會,錢隊長哪有不愿意的!

    因為不能涉及私人買賣,此次椰子種植園得和普遍的果園收購一樣走公家路線,還需要去公社和縣政府報備。

    草擬好的合同簽訂三年,由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負責(zé)經(jīng)營種植金椰子,并在椰子生長到九個月的時間進行采摘統(tǒng)一供給給119食品廠。

    林湘詳細同錢隊長講解了各類條款,務(wù)必解釋得清楚明白,錢隊長知道這事兒是自己生產(chǎn)大隊占了便宜,那些椰子長得好好的,要顧著的時間不多,就是得算著時間組織人手進行統(tǒng)一采摘,就這樣便有些錢拿,多賺啊。

    他當即眼淚汪汪地拍著胸脯道:“趙老弟,小林,小孔,你們放心,這事兒我們肯定辦得妥妥帖帖的!”

    草擬合同細節(jié)確定,錢隊長死活要留三人在家里吃頓飯,端上桌的是家里最有面兒的咸魚。海里撈上來的魚除了統(tǒng)一交給海鮮站算工分,社員們自己也會留一些貼補家用,新鮮魚養(yǎng)不了多久,腌成咸魚直接掛在家里墻上能吃上許久。

    咸魚切成段紅燒,往里頭扔些茄子和豆角土豆,囫圇弄了一鍋,錢隊長面兒上仍是不好意思:“我以前可就是見過騙子,瞧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不安好心,所以今兒我一下就想岔了!”

    趙建軍并不在意意外插曲,無所謂道:“哎,錢老哥,你這警惕心值得學(xué)習(xí),挺好挺好啊,咱們這一遭下來也是交情更深!”

    趙建軍一個激動就和錢勇喝上幾口白酒,等三人坐上班車離開,再轉(zhuǎn)客船回浪花島的時候,人已經(jīng)有些暈了。

    林湘總覺得趙主任在上船的時候步伐就有些飄忽不定,可孔真真不以為意:“你放心,咱們主任看起來醉了實際就沒醉。”

    “那要是看起來沒醉呢?”林湘好奇。

    孔真真笑了笑:“那指定馬上直接躺地上了!叫都叫不醒。”

    客船靠岸時,已經(jīng)是夜里八點多,天空被染得黑沉沉,與漆黑的海面幾乎連成一線,昏暗的夜色中,有一抹白色軍裝格外惹眼。

    “喲,那不是賀團長嗎?”孔真真揶揄新婚小兩口,“這剛結(jié)婚的就是不一樣啊,我家那口子才不可能來接我。”

    似醉非醉的趙主任附和:“我媳婦兒也不來。”

    林湘遠遠瞧見自己男人,唇角就高高翹了起來,下船時小碎步跑到前頭,邊跑邊和同事們道別:“主任,真真姐,我先回了啊,你們也慢點兒啊。”

    咸濕的海風(fēng)撩撥起林湘的的發(fā)梢,貼在外出忙碌一天紅撲撲的臉頰上,女人飛奔到那抹白色軍裝前。

    ——“鴻遠,你知道嘛!我們被民兵連抓了,差點要被押送去公安局!”林湘一臉興奮地說著自己的八卦。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兩人同時開口,賀鴻遠迅速接收到媳婦兒話語里的信息,眉心瞬間高聳,漆黑的眼眸迅速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安然無恙才追問道:“怎么回事?你們不是去談工作的事情,怎么被民兵連的抓了?還要被押公安局。”

    今日林湘出門前和賀鴻遠說了要去附近找生產(chǎn)隊種椰子,距離不算太遠,估摸傍晚就能回來。可是賀鴻遠從部隊回來左等右等沒等到人,只好來碼頭守著,想來119二廠還有趙主任和孔真真同去,應(yīng)該出不了岔子。

    現(xiàn)在聽媳婦兒一番話,似乎不那么簡單。

    林湘吃別人的瓜積極,分享自己的八卦也興奮。

    “我們?nèi)ノ宓罍仙a(chǎn)大隊跟他們大隊長說明情況,想著能順利談妥合作的事情,結(jié)果人以為我們是騙子,借口出去商量的功夫,直接通知民兵連過來抓人!”

    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林湘忍不住眉眼一彎,真是太神奇了。

    “你知道嘛,我向來遵紀守法,可是個五好青年,結(jié)果今天第一次被民兵連士兵拿著槍押送著走。”林湘這會兒談起奇妙遭遇興致頗高,聽得賀鴻遠眉頭漸漸舒展開。

    “那生產(chǎn)隊隊長倒是個警惕心重的。”賀鴻遠見媳婦兒沒也被嚇著,忍不住彎著唇角道,“你膽子也挺大。”

    林湘驕傲:“那當然!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

    畢竟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經(jīng)歷過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

    接下來幾天,林湘和孔真真在廠里擬好最終的合同,三天后再去了一趟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和錢隊長在解放公社干事的見證下簽字按手印,確定下來椰子供應(yīng)事宜,馬德發(fā)拿著雙方都簽字按好手印的簡易合同上解放公社與鎮(zhèn)政府報備,這就齊活了。

    這一遭著實讓二廠松了一口氣,全海寧省最適合榨椰子汁的金椰子的最佳種植地被她們敲定下來,以后就算有競爭對手,自己廠在原材料上也占了不小優(yōu)勢。

    不過原材料的問題解決,林湘琢磨興許不久的將來就會在市面上見到與119椰子汁相似的其他牌子椰子汁,為了搶占市場,尤其是能在老百姓心中留下119=椰子汁的印象,林湘著手開始整改包裝。

    119椰子汁瓶身上的包裝本是和廠里生產(chǎn)的橘子汽水,梨子汽水一脈相承,簡簡單單的文字加上有些粗糙的水果圖案,當初椰子汁生產(chǎn)時沿用的同樣思路,包裝紙上是一顆褐色椰子,旁邊配文119椰子汁。

    可以想見,根據(jù)全國風(fēng)格類似的汽水包裝,等其他廠的椰子汁出來,包裝相似,椰子汁顏色口味相似,對于老百姓來說很有可能難以區(qū)分。

    林湘以前自學(xué)過幾年畫畫,不算行家,但是簡筆畫還是能拿捏的,這就琢磨著往包裝上畫了一棵椰子樹,再配上顆半是深褐色椰子殼,半是開口后露出乳白色果肉的椰子肉,瞧著色差明顯,很有食欲,在椰子開口處再畫上三根吸管樣式的竹子吸管,第三根微彎,模樣形似119三個數(shù)字,在一旁寫上119椰子汁。

    目的就是為了加深椰子汁與119的深度綁定,讓大家提起椰子汁就想到119這個牌子。

    新包裝更換上時,119食品廠二廠收到了來自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供給的第一批生椰子。

    不同于讓散戶四處隨意采摘的椰子,難以完全規(guī)范椰子質(zhì)量,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錢隊長組織社員們按照119食品廠的要求采摘的椰子個頭飽滿,皮厚肉多汁水足,基本屬于同一水平線上,這樣就很好地保證了一批椰子汁的整體產(chǎn)出質(zhì)量。

    趙建軍看著一瓶瓶新鮮生產(chǎn)出來的乳白色椰子汁在傳送帶上運輸,心中滿意道:“剛邱紅霞說了,這批來的椰子是真好,以前到處收來的總有些差點的,還得挑挑揀揀的,這批全能直接用,很不錯啊!”

    原材料敲定,接下來他得忙著把椰子汁推向全省,趙建軍馬不停蹄托關(guān)系打聽海寧省省糧油公司產(chǎn)品核查科科長最近忙不忙,出差回來沒有,自己遲早得過去一趟。

    孔真真干成一件大事也歡喜,像是受到什么鼓舞似的:“說明咱們這路子走對了!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還真就最適合種那金椰子。”

    載著新包裝椰子汁的卡車從食品廠二廠離開,運送往周邊各大百貨大樓與供銷社,隔壁一廠的工人時不時聽到卡車轟隆的發(fā)動聲,不禁咋舌。

    “這二廠最近真是一卡車一卡車地拉,能賣那么多啊?”畢竟以前的二廠門前可冷清,幾種汽水也賣不出去多少,哪有如今的樣子。

    有人撇撇嘴,也不知是羨慕還是不服氣道:“人椰子汁賣起來了,你不知道哇?城里可不少人買嘞,跟橘子汽水一樣賣得好!”

    “再好能有多好?總不能越過我們的蝦醬罐頭去啊,他們小打小鬧地也鬧不了多久,左右就只在咱們金邊市賣賣,我們的蝦醬罐頭可是不光賣到全省,就連周邊五六個省市都有賣,二廠那幫人誰不了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

    “也是,他們賣也賣不了多少,這就是鬧出來的動靜大罷了。”

    解決了兩件大事,林湘在星期六下班時提前了些時間離開,心情大好地上海鮮站買菜,準備好好過個放假的星期日。

    只是今天海鮮站池子里稀稀拉拉東西不多,一些魚蝦瞧著也半死不活的,個頭還小,她挑了一陣實在難以下手。

    “同志,今兒魚蝦怎么這么小啊?最近沒出海打漁嗎?”

    海鮮站的工作人員笑呵道:“最近周圍漁民出海沒撈著什么好東西回來,運氣不好嘞。你要是想吃啊,明兒試試趕海去。”

    林湘驚喜:“明兒趕海嗎?”

    “是,剛幾個漁民過來還念叨呢,說明天是大潮日,你自己拎個桶拿個鏟子去也能撿著些,還不用花錢嘞。”

    林湘轉(zhuǎn)頭去副食品站買了一扇排骨,拎著回家屬院的路上經(jīng)過周家,敲門找上周月竹:“月竹,明天趕海去不?”

    “明兒要去趕海啊?對哦,你過來好像一直沒去過。”周月竹倒是參加過好多回,興致不算太高,可她有興致帶著堂嫂一塊兒去。

    兩人約好時間,又寒暄幾句,周月竹攬著堂嫂想讓她留下來吃飯,不過林湘還惦記著一會兒就要從部隊回來的賀鴻遠,只能婉拒:“月竹,馮姨我改天過來玩兒,先走了啊。”

    馮麗給林湘塞了一盤油炸紅薯餅這才作罷,望著小姑娘離去的背影,轉(zhuǎn)而說起閨女:“湘湘和鴻遠結(jié)婚了,這小日子過得是真不錯,看看你這丫頭到時候能不能讓我省心。”

    心虛的周月竹吐了吐舌頭,沖母親賣乖:“媽,我肯定讓你省心啊!”

    念著閨女也十八了,馮麗腦海中閃過幾個平日里看著長大的年輕男同志,都是大院里人品和本事一等一好的:“到時候也給你張羅起來,挑個各方面不錯的。”

    “媽,結(jié)婚哪能是看哪方面條件不錯呢,應(yīng)該是說嫁個我喜歡的。”

    “你倒是會貧嘴,你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么”

    母女倆探討著結(jié)婚大事,林湘已經(jīng)拎著排骨,端著紅薯餅回家了,經(jīng)過鄰居蔣文芳家時,林湘見著她三個閨女正在院子前跳繩,將散發(fā)著熱氣的紅薯餅遞到幾人跟前,借花獻佛道:“玲玲,英子,小芳,去洗個手一人吃塊紅薯餅。”

    蔣文芳哪能讓三個孩子打鄰居家秋風(fēng),忙阻止道:“小林,你剛下班回來還沒吃飯吧?可別給她們吃,我們剛剛才吃過飯。”

    “蔣嫂子,不打緊,吃過飯了還能吃零嘴兒嘛。”林湘挺喜歡這三個小姑娘,瞧著斯斯文文又可愛,就是膽子小了些。

    年紀最小的小芳張著玩得黑黢黢的手就要去抓紅薯餅,嘴上還乖乖的:“謝謝姨姨。”

    “哎。”林湘將盤子挪開,認真道:“必須洗了手才能抓。”

    年僅三歲的小芳眨著大眼睛疑惑:“為什么呀?”

    “看看你們玩得手多臟,用這手抓著紅薯餅吃了,肚子要痛的。”

    七十年代的個人衛(wèi)生問題并沒有得到什么重視,許多人不太在意細節(jié),挺多時候都稀里糊涂的,尤其是這時候小孩兒養(yǎng)得糙,就家屬院里便有許多小孩兒用黑黢黢的手抓著食物吃。

    幸好這三個小姑娘很是聽勸,排著隊洗了手過來,大姐玲玲抓了一個紅薯餅分成四小塊,媽媽一小塊,自己三姐妹一人一小塊,挺斯文道:“林阿姨,我們吃一塊,謝謝你!”

    說著還掏出自己兜里的兩顆高粱飴給林湘:“也請你和賀叔叔吃。”

    林湘簡直快被幾個小丫頭萌化了,實在是可愛。

    等賀鴻遠回家時,廚房中燒好的冬瓜排骨湯也起鍋了,清甜的冬瓜口感厚實爽嫩,配上燉煮得軟爛的排骨,整個湯底清清淡淡又混著些微油腥,清爽不膩。

    賀鴻遠聞著冬瓜排骨湯清香味兒的功夫走到飯廳,將手中的搪瓷盅放下,蓋子一揭,熱氣四散,香氣瞬間噴涌而出。

    “哪兒來的餃子啊?”林湘目光往下,見著搪瓷盅里七八顆白白胖胖的餃子,十足地誘人。

    “剛?cè)盥眉覅R報工作,田主任給的,一定要我?guī)Щ貋碚f我們嘗嘗。”

    “田主任也是客氣了,改天咱們也送點東西去。”林湘夾起一顆餃子送入口中,豬肉白菜餡的經(jīng)典口又香又軟,嚼得腮幫子鼓鼓的,“好吃!真是香啊!”

    賀鴻遠瞧她吃餃子吃得霎時可愛,跟島上有時候能見著的小松鼠似的,忍不住勾了勾唇:“楊旅沒少在我們面前炫耀田主任做菜可好。”

    對于撒狗糧的中年愛情,林湘好奇地打聽幾句,在晚飯飯桌上,她提起了明天的計劃:“聽說明天是大潮日,適合趕海,剛剛回來我已經(jīng)約了月竹一塊兒,你有時間吧?咱們一起去。”

    賀鴻遠只要沒有突發(fā)任務(wù),星期天也是自由的,當即應(yīng)下了。

    “對了,快嘗嘗這個紅薯餅,馮姨炸的,油炸的就是香。”林湘夾了個到男人碗里,又提起剛剛回來的一幕,“我給蔣嫂子家三個孩子吃紅薯餅,結(jié)果三個小姑娘好可愛,只拿一個分四份,媽媽一份,三個小丫頭一人一份,那么小一塊兒吃得可香。看得我心都跟著軟了,你見過何政委家四個男娃不?我的天哪”

    林湘一般不愛背后說人壞話,可實在是忍不住吐槽:“真是太皮了太不知道禮數(shù)了,簡直跟小土匪似的。還是蔣嫂子家三個小丫頭可愛。”

    賀鴻遠自然清楚:“何政委家那四個娃確實有點以前沒養(yǎng)好,現(xiàn)在得好好改改才行,就是他家里老人太慣著娃了。不過,你這么喜歡小姑娘?”

    林湘咬著紅薯餅隨意地嗯了一聲。

    “那干脆我們也生個小丫頭?”

    賀鴻遠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話,差點把林湘嗆到!

    “怎么突然說起生孩子?”林湘心理上還沒做好當媽的準備呢。

    “這不你說的孫指導(dǎo)員家小丫頭都可愛。”賀鴻遠以前還沒琢磨,如今想想,要有個小丫頭跟自己媳婦兒似的,小小的挺可愛,似乎真挺好。

    他是個思維發(fā)散的人,剛剛起了這個念頭,已經(jīng)琢磨起來:“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要是明年懷上,后年生孩子,正好屬兔,想想也挺好。”

    林湘:“?”

    大哥,你倒是一條龍服務(wù)想好了!

    “誰要明年懷上啊?”林湘怎么還得再準備準備,她琢磨著,“不然大后年吧,屬龍,屬龍不是更厲害?”

    賀鴻遠擰眉:“小丫頭屬兔子多可愛。”

    林湘懶得搭理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想早點當爸?”

    賀鴻遠:“”

    男人不說話了。

    當晚,賀鴻遠身體力行地證明了自己年紀不大,正值青壯年,是最好的時候。

    昨兒話趕話到那兒了,過了那茬,賀鴻遠倒是沒再提生孩子的事,林湘樂得自在,準備再做做心理建設(shè)后要孩子。

    翌日,晨光熹微時,林湘和賀鴻遠起了個大早準備去趕海。念著是清晨的海邊,林湘全副武裝穿得厚實,唯恐把自己凍著,沒辦法,前世過了青春期步入社會,又在職場摸爬滾打幾年,她早就過上了勇于穿秋褲,保溫杯里泡枸杞的養(yǎng)生生活。賀鴻遠見媳婦兒將薄棉襖都穿上了,倒也放心,最后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棉襖夾到衣領(lǐng)中的頭發(fā),這才一道出門上家屬院門口等月竹去趕海。

    這回偷摸行動,周月竹還叫上了自己對象沈建明。

    沈建明如今不再那么羞澀靦腆,見到賀團長規(guī)矩地給人敬禮叫聲團長,轉(zhuǎn)頭對著比他小的林湘,掙扎一番叫了嫂子。

    林湘如今已經(jīng)很是淡定,自從嫁給了賀鴻遠,她就面對過不下數(shù)十次被年長的軍人同志叫嫂子的場面,起初還挺不好意思的,這不是占人便宜嘛,后來她也麻木了,誰讓自己男人年紀和職位在那里。

    私下里,賀鴻遠沒有在部隊的威嚴,沈建明漸漸放松下來,只是看著自己對象月竹和他堂哥開玩笑,仍然是震撼。

    這可是部隊里的閻羅王啊,活霸王啊,自己對象膽兒是真的大!

    遇上大潮日,來趕海的人不少,海邊密密麻麻都是拎著桶,拿著鏟子的軍屬,他們走得遠些尋了個人少的地方,各自作戰(zhàn)。

    林湘從來沒在趕海時見過這么多東西,各種魚蝦蛤蜊都隨著海水退潮顯現(xiàn)出來,木桶里叮叮咚咚扔進不少好東西。

    附近沒什么熟悉的人,周月竹和沈建明也沒避嫌裝不認識,沈建明拎著木桶跟在周月竹身后,陪她撿魚挖蝦,撿貝殼撿海螺。微涼的海邊,想著是約會必須得漂漂亮亮的周月竹穿的是長袖襯衫和長褲,只是想要漂亮,襯衫面料便有些單薄,海風(fēng)吹過,周月竹手臂起了層雞皮疙瘩。

    沈建明耳聰目明,忙脫下身上的軍裝披在對象身上,帶著他熱氣體溫的軍裝將月竹包裹,瞬間驅(qū)散了寒意。

    “我穿了你的軍裝,你不冷嗎?”周月竹含羞帶怯地看著對象,想把軍裝外套還給他。

    沈建明忙按住她的手,轉(zhuǎn)瞬又反應(yīng)過來這是大庭廣眾的,忙退回手,低眉紅著臉道:“我不冷,你別凍著就好!”

    此時,林湘正蹲在地上挖螃蟹,退潮后沒來得及撤退的螃蟹邁著小短腿在泥沙中艱難前行,聽到前方不遠處的動靜,她抬眸望去,被撒了一嘴狗糧。

    嘖嘖,小年輕談戀愛就是甜啊。

    轉(zhuǎn)頭卻又和剛剛從月竹和沈建明身上收回視線的賀鴻遠的目光相遇,只見男人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幾下。

    身為小夫妻的默契令林湘脫口而出:“我可不冷,我太有先見之明了,穿得可暖和了!”

    見男人眸光黯淡下去,林湘眼珠子一轉(zhuǎn),哄著他道:“不然我把棉襖脫了,給你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

    賀鴻遠:“”

    將賀鴻遠逗得神情復(fù)雜,欲言又止,林湘歡喜得差點憋不住笑,以前她還不懂,原來越是逗這樣嚴肅正經(jīng)的男人,越有意思哎!

    嚴肅正經(jīng)的男人也有本事,雖說沒機會給林湘披外套,可幾人準備離去時,他不知道從哪兒逮著一只巨大的龍蝦回來了。

    好家伙,足足有二十多厘米長,估摸得有快一斤重,紅褐色的外殼堅硬,簡直堪比后世的澳龍。

    林湘眼睛瞬間就亮了,這要放在后世也是大寶貝啊,比她當年上班完成項目,部門慶功宴上吃的一只澳龍還大!

    “哇,你怎么就撿著這么大的龍蝦了!”林湘滿心滿眼都是大龍蝦,瞬間將前頭撿的那些海鮮拋之腦后。

    賀鴻遠瞧著媳婦兒眼里的微光,神情隱隱驕傲起來:“隨便撿的,正好撞我面前了。”

    林湘:你牛!

    其他海鮮全養(yǎng)著慢慢吃,那只大龍蝦可要馬上解決了。

    林湘和賀鴻遠拎著巨大的龍蝦和挑出來的兩條帶魚上周家拜訪,正好大伙兒熱鬧著吃頓飯。

    周旅長和馮姨在島上生活多年也沒見過這么大的龍蝦,當下也好奇:“這蝦是真大啊,你們?nèi)ペs趟海竟然收獲這么大。”

    林湘在廚房準備清蒸大龍蝦,越是這樣不知道從深海何處卷來的珍稀食材,越要保留其原始風(fēng)味:“那是鴻遠運氣好,說一眼就見到了。”

    用大蔥和姜片裹著大龍蝦上鍋清蒸二十分鐘,待鍋蓋縫中冒著白汽時,賀鴻遠正被周生淮遞去一個信封。

    “鴻遠,你我二哥說給你打電話你不接,這就寫了封信寄給我,讓轉(zhuǎn)交給你。”周生淮確實難辦,上回鴻飛被關(guān)在招待所房間,離開后就回家告狀了,結(jié)結(jié)實實和他爹吵了一架,不過周生強心里清楚兩個兒子的脾性,知道鴻遠絕對不會主動針對誰,就想著打電話調(diào)和調(diào)和兩個兒子的矛盾,可是鴻遠壓根兒不接他親爹的電話,只要勤務(wù)兵通知是西北軍區(qū)來的電話一律回絕,二哥這就找上了自己。

    這信他也不能不轉(zhuǎn)交,可是轉(zhuǎn)交了,侄子多半也不收的。

    “還有,我二哥說,鴻飛是被慣壞了,讓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話是帶到了,信也試著轉(zhuǎn)交了,周生淮自覺完成任務(wù),只是這信收不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不過,這回鴻遠竟然盯著黃皮信封看了一眼,抬手接過了。

    周生淮震驚,侄子這是對他親爹的態(tài)度緩和了?

    林湘蒸完大龍蝦往客廳走,正好聽見周旅長的話,只見自己男人接過他親爹寄來的信,修長的兩指夾著信封左右翻轉(zhuǎn)兩下,然后直接開撕。

    信封壓根兒沒拆,幾下就撕成了廢紙。

    賀鴻遠像是扔什么垃圾似的將廢成碎紙的信扔到撮箕中,轉(zhuǎn)頭對著三叔道:“叔,你也交差了,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周生淮:“”

    還是我那個大侄子,沒有一點變化,就說他怎么可能平靜聽話地把信收了。

    林湘收回視線,只在心里默默感慨,賀鴻遠果然還是那個人狠話不多的男人,只是該說不說,男人撕信的時候低眉動作,骨節(jié)分明地手指用力,格外的帥呢。

    大龍蝦是今天這頓午飯的主菜,旁的菜全都成了陪襯。

    蝦肉本就清甜鮮嫩,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而來自深海的大龍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巨大的龍蝦盤踞在飯桌中央,破開蝦殼,蝦身滿滿都是嫩白蝦肉,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就連鉗子中的蝦肉也又長又粗一條,快趕得上一個普通小龍蝦的肉量。

    來自深海的味道,鮮美,鮮得像是有海風(fēng)輕拂,躍然舌尖舞蹈,清甜,淡淡的甜味回味無窮,肉質(zhì)緊實飽滿鮮嫩,什么佐料都未添加,卻覺得這是舌頭品嘗過最鮮甜的食物。

    這要放在后世,高低能賣上幾千元。

    林湘和眾人分食這巨大的龍蝦肉,口中鮮甜馥郁,好吃得停不下來。

    周月竹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吃上這么大的龍蝦,更沒想到味道竟然如此好:“這蝦肉也太鮮太嫩了!”

    林湘也少有吃到,這才是第二次呢:“讓你堂哥多撿點回來。”

    被眾人寄予厚望的賀鴻遠:

    自己要是有那個本事的話。

    ++++

    吃完小龍蝦連著幾日,林湘和周月竹仍然對那個味道念念不忘,就連十二月初,兩人相約進城轉(zhuǎn)轉(zhuǎn)時還在想念呢。

    “吃過那個大龍蝦,我現(xiàn)在見著小龍蝦都沒什么興趣了,那味兒真不一樣,太鮮太嫩了!”周月竹昂著頭,滿臉陶醉享受。

    林湘逗她:“快擦擦口水。”

    周月竹往堂嫂纖細的腰肢上掐了一下:“我才不流口水,堂嫂,你少毀我形象!”

    “沈建明同志又不在這里,你要形象干嗎?”林湘發(fā)現(xiàn)嚴肅正經(jīng)的賀鴻遠逗起來有意思,活潑可愛的周月竹逗起來也好玩兒。

    “哎,他這回出緊急任務(wù)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周月竹自那天趕海后就沒見過對象沈建明,人出任務(wù)離開了。

    “安心,肯定很快就回來了。”林湘和周月竹上了客船,搖搖晃晃四十分鐘到了金邊市北岸碼頭,落地后便直奔百貨大樓。

    一人搶了兩塊布,又準備去買些好吃的和擦臉的,轉(zhuǎn)頭,林湘見著汽水柜臺人來人往,難得進城采購的人們都愛喝上點兒汽水,只是如今也入冬了,雖說浪花島的冬天也不太冷,可到底不如夏日炎熱,汽水口感反而沒那么受歡迎。

    她觀察了幾分鐘,倒是119椰子汁賣得更好一些。

    看著不少人點名要119椰子汁,甚至有些不記得牌子的也會說上一句:“包裝上有棵椰子樹和一個劈開椰子汁那個,上頭還插著三根管兒,對了,是119的!”

    慢慢想到椰子上插著的三根竹吸管,這便想起來模樣,分明是119的數(shù)字形狀。

    描述的正是林湘換的新包裝,鮮明有特點。

    椰子汁持續(xù)在金邊市熱賣,趙建軍也接到了回話,省糧油公司產(chǎn)品核查科科長出差回來,他這就叫上林湘,一塊兒出發(fā)去趟省城,爭取將119椰子汁推向全省的百貨柜臺。

    林湘臨時出差,這事兒甚至來不及通知賀鴻遠。

    她中午匆匆回家收拾了一身衣服,帶了些錢和票在身上,拎著行李藤箱出發(fā)了,只讓隔壁鄰居蔣嫂子幫忙告訴自己男人一聲。

    蔣文芳瞧著林湘風(fēng)風(fēng)火火出差去,身上一件襯衫規(guī)整挺立,長褲勾勒著筆直的雙腿,踩著一雙小皮鞋,步履匆匆間,兩條麻花辮甩出輕微的弧度,一時有些羨慕。

    這隔壁小林真是不一樣,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林湘和趙主任坐船到達城里,再轉(zhuǎn)火車抵達省城,落地后將行李放在招待所,這便直奔省糧油公司。

    每個市的糧油公司管理各市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產(chǎn)品售賣,而想跨市上柜臺銷售必須經(jīng)過省糧油公司的批準,省糧油公司要比市糧油公司的要求嚴格得多,許多市里產(chǎn)品經(jīng)過考察都會被打回來,不是什么產(chǎn)品都能跨市銷售的。

    這回,119廠準備充分,林湘趕制了詳細的椰子汁于最近兩個半月的銷售數(shù)據(jù)和群眾口碑,異軍突起的椰子汁銷售額持續(xù)增長,119接到的訂單需求也與日俱增,加上找?guī)准野儇洿髽浅鼍叩慕榻B信,上面描述了百貨大樓售貨員口中金邊市老百姓對119椰子汁的喜愛和認可,也是一種背書。

    客觀數(shù)據(jù)和主觀口碑都齊全,趙建華和林湘也就有信心。

    “要是咱們的椰子汁真能上全省柜臺”趙主任說到這句話都不免心潮澎湃,二廠的汽水至今都只能在金邊市售賣,根本沒有資格賣向全省,就連一廠也只有五種海鮮罐頭是上了全省柜臺的,其他十來種也沒被審查通過,椰子汁能不能突破歷史,成為二廠的重大突破,就看這一哆嗦了!

    趙建軍雙手緊攥著拳,帶著林湘雄赳赳氣昂昂走到省糧油公司門口,剛要再鼓舞鼓舞士氣,卻突然見到路邊有個同志握著一瓶汽水瓶仰頭喝著,里面赫然是乳白色的液體。

    “同志,你這是哪里買的椰子汁?”林湘好奇過去詢問。

    路人同志指著前頭的百貨大樓道:“哦,這是省城紅光汽水廠今天剛上的椰子汁,味兒還挺好。”

    林湘和趙建軍對視一眼,來了,跟著他們步伐的其他廠椰子汁真的來了,兩人再在周圍稍一打聽,得知這兩日在海寧省三個不同城市都有汽水廠上新開賣最新產(chǎn)品椰子汁。

    眼見119椰子汁熱賣,總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動,要來分一杯羹的。

    林湘心中早有預(yù)料,只對著趙主任道:“主任,我們有起步優(yōu)勢和原材料優(yōu)勢,這回必須把全省柜臺拿下。”

    等各個汽水廠都開始售賣椰子汁,競爭必然更加激烈,想要向北冰洋汽水那般在橘子口味汽水中一騎絕塵,需要保證119的椰子汁的口感最佳的同時,還要盡早搶占市場,在老百姓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打出頭炮!不然在椰子汁領(lǐng)域,119遲早會被其他人盯上的。

    如今最關(guān)鍵的一步便是必須拿下全省市場,這才能占盡先機。

    趙建軍深呼吸一口氣,像是要上戰(zhàn)場:“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55章  三更合一

    海寧省糧油公司辦公樓矗立在幾棵參天棕櫚樹中, 只是十二月初,部分樹葉染黃,部分仍綠, 瞧著是別樣一番景致。

    省城基礎(chǔ)建設(shè)領(lǐng)先, 青磚樓房高挺氣派, 結(jié)實大氣,總共三層的樓房在這個年代已經(jīng)算是高層。

    趙建軍還是第一次來省糧油公司,畢竟以前二廠是沒資格也沒那個本事將汽水推向全省的, 心里不說,趙建軍還是羨慕。

    汽水這塊兒競爭激烈, 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汽水廠, 汽水車間數(shù)不勝數(shù),幾乎每個省份都有自己代表性的汽水口味, 其中更有一些走向了全國,家喻戶曉。

    那更是趙建軍連做夢都不敢夢想的。

    兩人在省糧油公司門崗處出具介紹信和身份證明做了登記, 這才被準許入內(nèi)。

    不同于金邊市糧油公司的審查流程,省糧油公司這邊要更加嚴格謹慎, 來到了科室,穿著統(tǒng)一灰色工作服的干事再次檢查了林湘遞過去的介紹信, 眸光匆匆一掃,接著迅速抬眼看向二人,有些驚訝道:“金邊市119食品廠二廠的?”

    眼神中的驚訝不加掩飾。

    趙建軍心知對方為何驚訝, 也只再次認真介紹一回:“是, 同志, 我們是金邊市119食品廠二廠的, 產(chǎn)汽水的。”

    確認后的干事含糊地點點頭。

    畢竟119食品廠向來都是一廠過來送海鮮罐頭,從來沒聽說有送汽水的。再說了, 地方市里想跨市賣汽水競爭很激烈,要求也嚴格,根據(jù)她模糊的印象,119二廠那個汽水廠可不怎么樣,汽水味兒就一般,沒什么出彩的,必然不行。

    這一趟過來怕是白跑一趟。

    省糧油公司人多事雜,全省不少城市的廠子都盼著跨市售賣產(chǎn)品,上這兒來的不在少數(shù),趙建軍和林湘被安排坐著喝著茶等待,核查科科長正接待別的廠代表呢。

    “這茶就是香啊。”既來之則安之,趙建軍坐在科長辦公室外的等候大廳里倒也沉穩(wěn)下來,閑適地靠著椅背,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拎著茶蓋往上半掩著抿了兩口茶,上好的普洱,清香陣陣!“怪不得都說省糧油公司福利待遇最好,哪個廠的好東西不送來?”

    林湘聽著這話不假,就這么一會兒功夫,人來人往地都能看見所有上門的工廠工人帶著樣品來的,既然要人核查,東西自然得給最好最足的,就是自家廠里為了推廣椰子汁,這回也帶了一箱12瓶過來。

    這些東西多了起來,大概率就是分給職工們當福利的,想想真是爽。

    林湘低眸再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椰子汁,這回戰(zhàn)斗就全靠它們了!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顧科長辦公室大門處傳來響動,不多時,有一男一女走了出來。

    林湘認識那個年輕男同志,赫然就是賀鴻遠同父異母的弟弟周鴻飛,也是食味食品廠的職工,他旁邊的年輕女同志倒是面生。

    趙建軍消息倒是靈通:“聽說食味食品廠這幾個月搞到了寶貝,廠里有兩個年輕人才,男的應(yīng)該是某軍區(qū)首長的兒子,門路廣得嘞,女的是食味食品廠廠長侄女,蝦醬罐頭就是她主導(dǎo)改良的,挺有本事。”

    林湘聽著趙主任的情報,又多打量了那邊兩人一眼,低聲回他:“那他們這回過來,難不成是想把食味的蝦醬罐頭賣到全省各個城市去?”

    “十有八.九是!”再是愛和一廠一些人置氣,趙主任這會兒也是一致對外的,畢竟119的蝦醬罐頭在海寧省占據(jù)龍頭老大地位,要是食味的蝦醬罐頭真的鋪開路子,勢必又是一輪沖擊。

    周鴻飛和邱秀萍帶著食味邱廠長的示下正是來省糧油公司申請全省售賣食味蝦醬罐頭的,兩人一個背靠大山,關(guān)系路子硬,一個是改良蝦醬罐頭的領(lǐng)頭羊,再合適不過。

    省糧油公司產(chǎn)品核查科顧科長聽邱秀萍介紹一番食味蝦醬罐頭,留下了樣品考察,臨走時才和周鴻飛寒暄兩句。

    “鴻飛,我岳父也挺多年沒見過你父親,你代為問候一聲,有時間能見見面也不錯。”顧科長和周生強并不認識,不過周鴻飛托關(guān)系托到了顧科長老丈人那邊,顧科長老丈人曾經(jīng)在當年抗戰(zhàn)時和周生強有幾分交情,七拐八繞的也是路子。

    “顧科長,您放心,我肯定跟我爸提兩句,等他下次休假過來,看大伙兒有沒有時間敘敘舊。”

    邱秀萍并不大看得上周鴻飛,這人就是個廢物點心,不過這種時候卻又好用。

    兩人走出顧科長辦公室,已然從顧科長剛剛的言語中覺得有戲,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都見到了林湘。

    周鴻飛是見過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的對象的,邱秀萍上回跟隨周鴻飛上島也偷偷看過,兩人都認出了林湘。

    不過一個正因為和賀鴻遠較勁沒說話,一個因為對賀鴻遠念念不完也沒說話,就這么走了。

    “他們119的來干嘛?”周鴻飛也是后來才知道林湘在119食品廠上班,如今賣得火熱的椰子汁也是她主張搗鼓出來的。

    邱秀萍覺得這人腦子有坑:“肯定是來談椰子汁上全省柜臺的啊,不然能坐火車趕來省糧油公司嗎?”

    前世,119二廠可沒推出什么椰子汁,也沒有在這幾個月時間就搞得風(fēng)生水起,邱秀萍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似乎真是這個林湘這個意外,平白出現(xiàn)嫁給了賀團長,又平白進了119二廠搞出了椰子汁。

    “他們廠不是很破很不怎么樣嗎?還想著全省賣椰子汁?”周鴻飛絲毫沒關(guān)心什么椰子汁,也沒嘗過味道,只是覺得119二廠不自量力。

    “他們廠的椰子汁確實很好。”邱秀萍用兩世的經(jīng)驗也能如此評價,包裝好口味好口感好,必定能打響名號的,“省糧油公司的人只要不傻都會同意。”

    周鴻飛不置可否,119的椰子汁賣得好不好和自己無關(guān),只是身旁邱秀萍低聲自言自語一句話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說什么?”周鴻飛聽得模模糊糊。

    邱秀萍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就是119那二廠也嘚瑟不了多久。”

    她沒記錯的話,這一年年底海寧省會遭遇了猛烈臺風(fēng),尤其是金邊市受損最嚴重,椰子樹都倒了一大片,更別提樹上椰子更是吹落一地,砸得稀巴爛,好一陣都沒恢復(fù)過來,椰子都沒了,119二廠拿什么產(chǎn)椰子汁?他們剛起步的椰子汁必然遭受重創(chuàng)!

    周鴻飛只當這人是胡言亂語,也沒多想,率先走出了省糧油公司大門。

    剛剛見到林湘,又聯(lián)想起賀鴻遠,周鴻飛仍是心氣不順,憑什么自己親爹現(xiàn)在偏心賀鴻遠,林湘那么漂亮一姑娘也嫁給賀鴻遠,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林湘眼睛也是瞎的,看上誰不好,看上賀鴻遠。”周鴻飛忍不住說出心里話。

    邱秀萍不知道周鴻飛哪來的底氣埋汰賀團長,賀團長真是比這人好一萬倍,當即道:“賀團長年紀輕輕就到了這個位置,肯定有本事啊。”

    周鴻飛最聽不得有人夸賀鴻遠,當即怒道:“邱秀萍你是不是眼睛也瞎了?”

    “我看是你腦子糊涂,見不得賀團長好。”

    周鴻飛就奇了怪了,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方向:“我,我這條件,這家世,我不比賀鴻遠好?難不成我還比不上他?”

    邱秀萍認真嚴肅回他:“沒錯,你當然哪里都比不上賀團長。”

    周鴻飛:

    臉都快氣紅了,現(xiàn)在的女的是不是眼睛都瞎了!

    ——

    119食品廠和食味食品廠如今關(guān)系微妙,食味已經(jīng)隱隱上升到金邊市第二食品廠的位置,看起來來勢洶洶,想要趕超119食品廠。

    不過這回打照面,雙方?jīng)]說什么,各自忙碌去。

    趙建軍和林湘拿上準備好的一箱椰子汁與一沓資料走進顧科長辦公室。

    顧科長年逾四十,穿著一身中山裝,梳著整齊服帖的頭發(fā),聽聞兩位第一次上省糧油公司的是119二廠的人,不禁蹙眉回憶,仔細在腦海中抓出一點和119二廠有關(guān)的信息。

    印象中的119二廠名聲不行,廠子可不怎么樣,他們現(xiàn)在竟然拿東西來想賣到別的城市去?

    顧科長低眉打量放在桌上的一件紙箱,里頭有十來瓶玻璃罐,乳白色的汁液靜置其中,模樣倒是挺特別。

    “顧科長,這是我們119二廠椰子汁最近兩個半月在金邊市各大百貨大樓和供銷社售賣的情況。”趙建軍說著話,眼神示意林湘將資料遞交給顧科長,接著又道,“根據(jù)金邊市糧油公司的反饋,我們廠的椰子汁賣得很好,都快趕超北冰洋汽水了,另外百貨大樓售貨員們也反映,老百姓特愛喝,還專門來找。”

    顧科長接過統(tǒng)計得一目了然的售賣數(shù)據(jù)與金邊市幾大百貨大樓開的信件,迅速掃過之余又聽趙建軍繼續(xù)說起心中宏圖大志。

    “顧科長,現(xiàn)在外頭到處都是賣橘子汽水梨子汽水荔枝汽水的,老百姓多久沒嘗到不一樣的汽水兒了?我們廠的椰子汁愿意為人民服務(wù),豐富老百姓的汽水口味。”趙建軍見人看完資料,適時地起了瓶椰子汁送過去,“你嘗嘗看味道,金邊市老百姓喜歡,相信咱們海寧省全省人民也會喜歡。”

    “你們廠以前都是來送海鮮罐頭的,沒想到這回還送上汽水了。”顧科長并不抱什么期待地接過模樣特別的椰子汁,他喝過野生的椰子,味道清清淡淡的,微甜,可是其實不太適合當成汽水來賣,加上119向來是做海鮮罐頭聞名的,簡直聞所未聞有汽水賣出名堂的。

    只是椰子汁入口時,顧科長眼睛瞬間就亮了。

    不同于常喝的橘子汽水和梨子味兒、荔枝味兒汽水,椰子汁口感更加醇厚,綿密,是另一種風(fēng)味,清甜爽口,尤其是那股子甜香不膩,回味無窮。

    “你們這椰子汁味道還挺好。”顧科長給出了真實評價。

    不過外形包裝和味道有了直觀感受,產(chǎn)品能不能賣向全省還得看其他表現(xiàn),他端詳著手上資料一一詢問具體數(shù)據(jù)細節(jié):“這椰子汁上了金邊市幾個百貨大樓?”

    “每個百貨大樓出貨量和售賣速度呢?”

    “在城里售賣情況不錯,那在縣城供銷社如何?兩種地方看起來都是能賣汽水的,可城里和縣城對產(chǎn)品的接受度有很多區(qū)別,我們要賣的是全體老百姓都喜歡都能接受的東西。”

    林湘是實打?qū)嵏惺艿搅耸〖Z油公司的嚴格,一條條銷售數(shù)據(jù)都問得清清楚楚,期間各種舉一反三詢問訂單細節(jié),語氣不急不緩,態(tài)度也親切隨和,可就有一種年終考核的隱隱壓力。

    尤其是顧科長幾次三番關(guān)心縣城供銷社里椰子汁的售賣情況,林湘大膽猜測,省糧油公司的考察內(nèi)容中有一項重要指標便是縣城和周邊公社村民喜歡不喜歡,接不接受。

    “顧科長,我們的椰子汁如今在海寧市六個百貨大樓售賣,期間都是所有口味汽水中賣得最好的,至于在十三個縣城的三十二個供銷社售賣,根據(jù)供銷社反饋,也很受縣城居民和到縣城采購的附近村民喜歡,售賣速度甚至不輸城里。”

    顧科長放下資料看向林湘:“這是為什么?”

    林湘笑了笑,指著桌上的椰子汁玻璃瓶道:“我們的椰子汁口感溫和,口味清甜馥郁,又和如今所有汽水不一樣,對城里居民和農(nóng)村村民一樣是新鮮的,甚至村里老百姓進縣城一趟不容易,更愿意花錢嘗嘗好東西。”

    顧科長若有所思,點了點下巴:“倒是有道理。”

    林湘聽到這話稍稍安心,和趙主任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幾分放松下來的情緒。

    “不過最近想在全省售賣的產(chǎn)品不少,這一批產(chǎn)品我們得開會討論討論,明天再答復(fù)你們。”

    趙建軍自然表示理解,當即留下那一箱椰子汁給省糧油公司的人嘗嘗,臨走時不忘再王婆賣瓜一番:“顧科長,我們這椰子汁什么都沒加,就純正的椰子做的,味道好,模樣也好,很適合上全省柜臺賣,您和職工們多嘗嘗味兒,這一箱都是今天早上新鮮產(chǎn)出來的,好喝得很。”

    顧科長哪有見過這么能自夸的人,揚著笑容送人的同時說道:“趙主任,你這份口才不去干售貨員才是屈才了,行,我就不送你們了,明兒就知道結(jié)果了。”

    因著要等結(jié)果,趙建軍和林湘離開省糧油公司后便回了附近的招待所,在招待所飯廳簡單吃了點,兩人不免期待又擔(dān)憂明日的結(jié)果。

    “這省糧油公司的名額有限,聽說一個月能上新售賣的新產(chǎn)品不多,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拿到名額。”就剛剛等待的功夫,趙建軍就見著好幾家工人的代表來送產(chǎn)品審查,畢竟在自己本地城市售賣和往全省售賣,訂單量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

    林湘很有信心:“主任,我們的椰子汁肯定沒問題!就算大家的東西都好,咱們還占著個獨特呢,在一眾汽水里不一樣。”

    “這個確實,想想我也覺得能成。”趙主任又想起前頭撞見的趾高氣揚的食味食品廠兩人,“食味的蝦醬罐頭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他們也能賣向全省,估摸秦陽波又要睡不著覺了。”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有招待所前臺的服務(wù)員走向林湘,低聲道:“林湘同志,有電話打到招待所找你。”

    林湘一愣,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還是臨時住進的招待所,怎么會有人打電話來找自己呢?

    僅僅片刻后,她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主任,我去接個電話!”林湘小碎步趕到前臺,拿起聽筒放在耳邊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鴻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林湘又驚又喜,卻也在剛剛的預(yù)料之中。

    打電話到這里來找自己的除了賀鴻遠還能有誰!

    “怎么又臨時出差了?我聽說你上省糧油公司了,找人查到距離糧油公司最近的招待所,想著你們估計會就近住下,打電話過來碰碰運氣。”賀鴻遠下班后回到家發(fā)現(xiàn)屋里空無一人,只有飯桌上留了張紙條,是媳婦兒的字跡,簡單寫著要臨時出差。

    這樣的簡單紙條自然沒法讓賀鴻遠安心,他剛準備出門看看,就碰上了隔壁鄰居蔣文芳,這才得知林湘確實親自托蔣嫂子幫忙帶話。

    林湘在電話里毫不吝惜地夸贊男人:“你還真是聰明,什么都能估算到對,我和趙主任吃過飯了今天回不來,明天才能知道結(jié)果,順利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回來嗯,帶了行李也帶了錢和票的,你放心”

    趙主任過來看看情況,聽著小林和她丈夫打的電話,哎呀,嘖嘖,牙疼。

    這剛結(jié)婚的小年輕就是不一樣,膩歪哎!

    次日一早,修整一番的林湘和趙主任先是出門直奔省城的百貨大樓。兩人可不是為了逛街采購,主要是偵查敵情的。

    下午才能等到糧油公司的結(jié)果,一早他們便想著看看省城紅光汽水廠新出的椰子汁,掏一塊錢買了兩瓶,玻璃瓶中的汁液也偏乳白色,不過顏色沒有119椰子汁那么純正,略微稀薄了些,入口后的椰子汁也是如此,味道還行,不過不夠鮮甜濃郁。

    林湘一連喝了三次,認真地回味品嘗,最后得出結(jié)論:“制造法子應(yīng)該和我們差不多,不過調(diào)配比例差了點,原材料應(yīng)該也不太行,我猜他們的椰子選用很隨意,什么椰子都在用。”

    畢竟他們剛剛買的兩瓶椰子汁仔細觀察的話都能發(fā)現(xiàn)顏色一點區(qū)別。

    趙主任砸吧兩口也點點頭:“椰子肉打了30%-35%成汁進行制造,比我們的差5%-10%,味兒就差了點,白砂糖也加得不夠,估摸100毫升椰子汁只含了30-40g糖。”

    林湘驚訝地看向趙主任:“主任,您這都能喝出來啊?”

    林湘大概能品鑒出味道感受,可真要嘗一嘗就推測出制造比例還沒那個本事。

    趙主任抬手摸了摸锃亮的腦門,光禿禿的腦門在日光下似乎發(fā)著光,林湘眼里的趙主任一下就比過去偉岸了不少。

    知道她聽到趙主任扔下一句:“嘿嘿,猜的,我瞎說的。”

    林湘:“”

    她當然知道趙主任不是瞎說的,不過這人也是個挺皮的小老頭,真要正兒八經(jīng)展示本事的時候,自個兒先破功了,林湘不禁想起以前聽過的傳聞,趙主任有條好舌頭。

    如今看來,似乎真的不一般。

    午飯時間,兩人在省城國營飯店一人點上一碗抱羅粉,趙主任平時摳摳搜搜,對手底下的人還是照顧有加,讓林湘隨便點,想吃什么吃什么,買粉的糧票和錢都是他出的。

    林湘剛感謝主任一句,就聽趙主任嘚瑟:“回去報銷!”

    林湘:“”

    趙主任——真是任何溫馨氛圍破壞者,連帶著也是有人夸他的自我破局者。

    抱羅粉粉質(zhì)柔軟細膩,湯底更是一絕,用牛骨熬的湯鮮美可口,還略帶酸辣,爽口極了,正適合十二月份稍稍降溫后的海寧人。

    林湘連粉帶湯都吃光了,沒浪費一點糧食,最后又喝著紅光汽水廠產(chǎn)的椰子汁潤口,不禁遺憾道:“可惜另外河?xùn)|市和祥安市的椰子汁沒法買,不然還能比較比較。”

    河?xùn)|市五星汽水廠和祥安市進步汽水廠也開發(fā)了椰子汁上新售賣,只是大家都在自己城市售賣的,總不能坐個火車去買瓶椰子汁吧,委實有點奢侈了。

    趙主任摸了摸下巴狀似認真思考:“回去打聽打聽有沒有熟人在那邊的。”

    這會兒也暫時管不了研究同行,他們得去省糧油公司看看結(jié)果如何。

    只是這一去,竟然又在門口碰見了食味的兩人,周鴻飛和邱秀萍。

    趙主任和邱秀萍作為各自廠里代表相繼被叫進顧科長辦公室,林湘在外頭等待,一旁的周鴻飛則不時打量著她,那眼睛直勾勾的,盯得林湘不大舒服。

    她端起茶盅換了個位置,并不想搭理這紈绔子弟。

    “喂。”不過周鴻飛向來是沒有眼力見的,見林湘躲著自己更來勁了,也跟著挪了幾個位置過去,“林湘同志,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你是?確實不認識。”林湘絲毫不留情面。

    周鴻飛咬了咬后槽牙,一臉郁悶:“當初在我三叔家里,你還拿水潑過我!”

    “是嗎?”林湘沉吟片刻,似乎努力回憶,“我好像只拿水潑過特別煩人的大黃狗,不記得潑過你了。”

    周鴻飛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這人居然罵自己是大黃狗!

    “你罵誰是狗?”周鴻飛氣急敗壞,這下他是明白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怪不得林湘能看上賀鴻遠,敢情兩人沒一個好東西。

    林湘笑盈盈道:“誰是狗,我就罵誰。”

    周鴻飛向來不跟女人動手,當即氣得想要破口大罵,可又礙于人在省糧油公司談申請,只能忍著怒氣。

    只突然想起昨日邱秀萍的一番話,面上驟然多云轉(zhuǎn)晴,像是看好戲般道:“林湘,我懶得跟你一般見識,畢竟你們廠要倒大霉了,我跟這種要倒大霉的人沒什么好說的。”

    林湘狐疑地看向周鴻飛,覺得這人真是腦子有問題,自己廠前途一片光明,能倒什么霉:“要是隨便詛咒兩句我們廠能讓你心情愉悅,那就隨你好了。”

    “你!”周鴻飛聽著林湘說話就來氣,也不知道這人怎么這么針對自己,雖然他也不信邱秀萍的話,可這會兒裝也要裝得像真的,“等著瞧吧,過年前你們廠等著倒霉!”

    林湘看周鴻飛言之鑿鑿,那認真的模樣不像是說假話,心頭漸漸浮起一絲疑慮。

    就在林湘沉思之際,顧科長辦公室有了動靜,門一開,趙主任紅光滿面大步往外,揚聲道:“小林,成了!”

    趙建軍手里緊緊捏著一份文件,白紙黑字上寫著同意金邊市119食品廠二廠向全省八市、三十六縣、一百五十個公社的百貨大樓和供銷社供應(yīng)椰子汁!

    與此同時,一同出來的邱秀萍也同樣喜不自勝,對著同行的周鴻飛道:“快回廠里,咱們的蝦醬罐頭可是要面向全省供應(yīng)了。”

    ——

    林湘和趙建軍坐上火車再轉(zhuǎn)客船回到島上,回到119食品廠時,眾人已經(jīng)聽說了消息。

    有人歡喜有人憂。

    119食品廠二廠的椰子汁竟然通過了考察,能供應(yīng)全省,這是119全廠繼五種海鮮罐頭后第六樣產(chǎn)品能登上全省柜臺售賣!更是二廠歷史性的突破!

    二廠一時沸騰,一廠則是震驚。

    趙主任和林湘進門后可是享受到好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大伙兒備了好些吃的喝的,慶祝二廠這一歷史性時刻,慶祝二廠終于有個產(chǎn)品能賣到全省去!

    邱紅霞眼淚汪汪:“今兒就是讓我加班我都認了!我的娘哎,沒想到有一天我造的東西還能賣到別的地兒去!”

    “那以后咱們要是去外地,就能上百貨大樓見著我們自己造的椰子汁了!”不少工人激動,這是多大的本事啊!面上都有光!

    一墻之隔的一廠,工人們上著工都能聽見隔壁一陣陣聲浪滔天,歡聲笑語不斷。

    有人咋舌:“二廠這是瘋了嗎?不上工啦?”

    有人倒是能體會那份心情:“要是我親手制造的東西能賣到省城的百貨大樓去,我也高興,我也不上工就光慶祝了!”

    那是多有面兒的事兒啊!還能指著省城百貨大樓的罐頭跟自己孩子說,看,這是你娘親手造出來的。

    何芬正在攪拌豆豉,身上像是已經(jīng)被腌入味兒了,聽著隔壁二廠歡呼聲如雷鳴,又聽到周圍工友的竊竊私語討論聲,不禁低眉盯著一桶似乎深不見底的黑乎乎豆豉,心里發(fā)酸,就跟浸在苦水中似的。

    二廠那樣人人嫌棄的廢物廠子都能把東西賣到全省去了?

    她手腳發(fā)軟,一時有些站不穩(wěn)。

    過往,一廠中五種能賣向全省的海鮮罐頭每回拿到省糧油公司的全省指標都由廠里進行了通報表揚,這回也不例外。

    黃廠長在唐書記面前挺直腰板,看似商量道:“老唐,這通報表揚的事兒你來還是我來?”

    唐書記臉色一僵,哪里能想到二廠這種地方竟然真的把椰子汁搞起來了,不僅在金邊市賣得紅火,現(xiàn)在竟然賣到全省了!

    上回自己帶頭反對椰子汁售賣,如今真是

    “你去吧,我這事兒多。再說了,其他城市的不一定就買賬,都說勝不驕敗不餒,這二廠倒好,提前就驕傲起來了。”唐書記面上鎮(zhèn)定,畢竟是老江湖了,總能面不改色地當做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

    可是有人不放過他啊。

    書記辦公室門外傳來趙建軍的聲音:“唐書記,唐書記!我們二廠給你送椰子汁來了~感謝你的指導(dǎo)啊!”

    唐書記:

    這狗娘養(yǎng)的趙建軍!

    真是沒完沒了了是吧!

    黃廠長差點憋不住笑,這趙建軍真是賤嗖嗖的,丫的太不是人了!沒見過這么追著領(lǐng)導(dǎo)嘲諷的!

    林湘回到廠里吃了瓜子花生高粱飴橘子糖和酥心糖,最后干脆抱著椰子喝上了新鮮的椰子水,眼前的工人們暫時停工,個個都沉浸在喜悅中,恨不得走親訪友宣告二廠的歷史性突破。

    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林湘只覺安心,成就感瞬間涌來,她想,這大概就是一些上班的意義,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難得的能讓人感到團結(jié)與成就的時刻。

    當然了,她們二廠的工作好像挺不枯燥挺不乏味的,這里的畫風(fēng)著實不一樣。

    林湘和趙主任回來時已經(jīng)臨近下班時間,這時候耽誤一陣,也差不多時間下班回家。

    想著昨日自己男人打來的電話,她忙往家屬院趕,就是不知道賀鴻遠在部隊忙完沒有。

    等走到家屬院門口,林湘卻遇上了休探親假二十天,剛剛回到部隊的張華峰與嚴敏。

    兩人大包小包地回來,正準備上林湘家送禮物。

    “敏敏,張政委,你們剛回來嗎?”林湘瞧著兩人容光煥發(fā)的,忙幫著將行李先拎進屋,“喝點水歇歇,這一趟也是去得久哎。”

    “是啊,都快一個月了。”嚴敏家在滬市,她和張華峰坐火車來回都是六天,確實不容易,“幸好把婚事定下來了,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林湘抓了一把酥心糖放到果盤上,又上客廳斗柜中拿出四塊雞蛋糕送過去:“你們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婚事定了嗎?什么時候辦酒?到時候我和鴻遠要來幫忙的。”

    張張華峰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掃前陣子因為家里帶來的陰霾,咧嘴笑出大白牙道:“我們準備等過完年挑個開春的日子辦,鴻遠我可是要好好使喚他做事的,不會客氣!”

    林湘跟著笑,賣起丈夫來絲毫不心疼:“你隨便使喚,別跟我客氣。”

    ——“客氣什么?”大門外傳來賀鴻遠的聲音。

    人未到,聲先至,賀鴻遠隨后大步流星走進家中,目光率先落在出差一天才回來的媳婦兒身上,深深看了兩眼這才掃過張華峰和嚴敏:“今兒剛回來?”

    林湘忙上前報喜:“張政委和敏敏的婚事定了,明年開春辦酒,我們正說呢,讓你給人幫忙,張政委準備好好使喚你。”

    賀鴻遠揚起笑意:“行,到時候我也給你熨軍裝。”

    屋里熱熱鬧鬧,林湘堅持留張華峰和嚴敏在家里吃了面,一人一碗二合面,用前天買回家的小蝦米熬的湯底,鮮美可口,面條勁道,就適合入冬時節(jié)。

    臨走前,嚴敏和張華峰送給兩人特意帶回來的一袋大白兔奶糖、一盒金雞餅干以及嚴敏在滬市百貨大樓精心挑選的紅色絲巾,全是好東西。

    大白兔奶糖可難買,又是貴價,可謂是這個年代的奢侈品,其奶香味濃郁,特別吸引人。

    林湘剝了一顆喂到男人嘴邊,又給自己剝了顆,口中香香甜甜地說起這兩日出差的情況。

    賀鴻遠看著媳婦兒回家后將行李藤箱中的衣服收拾出來放回衣柜,再將箱子擦拭干凈放到衣柜底部的柜子里,這才覺得順眼了。

    這該死的行李藤箱就該好好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待著。

    “那你們這趟還是順利。”賀鴻遠喜歡聽媳婦兒說起工作上的事,眉飛色舞得生動極了。

    “還算順利吧,就是省糧油公司的顧科長問話的時候跟老師似的,還挺有架勢,果然省城的就是不一樣,比咱們市的嚴格好多。”林湘意猶未盡地碎碎念著,從嘗鮮買了紅光汽水廠的椰子汁品鑒到碰上了食味的人都說了。

    “你碰到周鴻飛了?”賀鴻遠想到這人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周生強,便神情嚴肅,眉心微皺。

    “嗯,這人真的討厭還非要跟我說話,我懶得搭理他。”林湘見自己男人劍眉擰巴,抬手摸上給他舒展開,“不過你放心,我已經(jīng)幫你罵了他了,你別生氣了,本來年紀就比我大,還天天皺眉,以后真成小老頭了,看起來比我老很多可怎么辦哎,到時候咱們六七十歲出門,別人以為你是我長輩”

    林湘越說越逗趣,賀鴻遠無奈地笑開,劍眉隨著她手指的撫摸變得平整,似乎周鴻飛以及他背后相關(guān)的周生強也不重要了,不需要他生氣。

    有自己媳婦兒在,他心里已經(jīng)裝不下那些惹人生厭的人和事了。

    “不過周鴻飛跟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林湘這會兒提到周鴻飛,自然而然想起來那句仿佛詛咒般的話,“他說我們二廠過年前一定會倒霉,說得跟真的似的。”

    賀鴻遠低聲怒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湘淺笑出聲:“我也罵了他是狗,我們真是天生一對,不愧是兩口子!”

    賀鴻遠瞧著媳婦兒言笑晏晏的可愛模樣,剛剛的怒罵勁兒也散了,再也沒法為誰生氣,抬手將人擁進懷中。

    林湘回抱著賀鴻遠,雙手不安分地作妖,一手環(huán)著他勁瘦的腰身,一手在他腹肌上按按戳戳,手感可好了。

    “不過他們廠的蝦醬罐頭也要賣向全省了,看來我們一廠馬上就要頭疼了。對了,就連我們二廠的椰子汁也有三個新的競爭對手了,省城有汽水廠出了椰子汁,我和趙主任買來喝了,味道還行,另外河?xùn)|和祥安的汽水廠有點遠,不太方便買,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樣。”

    賀鴻遠見媳婦兒苦惱不知道怎么嘗嘗另外兩個汽水廠產(chǎn)的椰子汁,略一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過他也沒多說,只是第二天就上通訊室打電話了。

    在河?xùn)|市和祥安市的戰(zhàn)友接到賀鴻遠電話,出于堅定的革命戰(zhàn)友情,立即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

    當天下午,林湘在二廠門口就見到了賀鴻遠托一名戰(zhàn)士送來的兩瓶椰子汁,分別是河?xùn)|市和祥安市汽水廠新出的椰子汁。

    趙主任嘖嘖稱奇:“賀團長不愧是賀團長,出手就是快啊,這么會功夫都托人搞來了。”

    林湘驚喜地起開兩瓶不同廠的椰子汁,和自己廠里眾人分食。

    “河?xùn)|市這瓶顏色味道都和我們的挺像。”林湘心中升起一陣危機感,河?xùn)|市模仿得確實厲害,至于祥安的倒是問題不大,質(zhì)量一般。

    “要是他們以后能賣向全省,興許老百姓都分不清誰是誰。”楊天不免擔(dān)憂。

    趙建軍拍板:“所以咱們在原材料和全部工序上要把握上,抓好質(zhì)量關(guān),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不然這前有狼后有虎的,早晚被啃了!”

    賀鴻遠的幫忙讓二廠早早分析上競爭對手,林湘下班回家后吃著大白兔奶糖在廚房做菜,直到聽到門口動靜忙揮著鍋鏟就跑了出去。

    昨天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男人可是人脈大王!幸好這男人一慣是少說多做的類型,默默就幫了大忙。

    “那兩瓶椰子汁收到了,你找的戰(zhàn)友幫忙啊?”

    賀鴻遠正脫著軍裝外套,聞言回身點點頭:“有戰(zhàn)友在河?xùn)|市和祥安市,托他們買了讓列車員帶到金邊市,正好今兒我們團采購員外出采購,順手去火車站拿回來了。”

    她踮著腳尖往男人嘴上上親了一口:“也是不容易!賀鴻遠同志還是挺有用的嘛!”

    賀鴻遠感受到香香軟軟的唇貼了上來,伸手攬著女人的腰肢將她往自己這邊帶。

    林湘親了一口就要撤離,卻不料被男人寬大的手掌箍著,薄唇又貼了上來,胡作非為。

    “怎么這么香?”賀鴻遠只覺口中滿是香甜氣息。

    林湘笑地略歪了歪腦袋:“我吃了大白兔奶糖啊!又香又甜,可好吃!”

    一雙紅唇被親得水光漣漣,賀鴻遠又俯身親了上去,含糊道:“嗯,這味道是不錯。”

    第56章  雞同鴨講的夫妻夜話

    跟賀鴻遠胡鬧一場, 林湘忙推開男人,收拾著睡衣去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如今在海島上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是房間寬敞舒適度還是用水用電都比當初在西豐市林家上好太多, 尤其是能痛痛快快地洗澡這一點格外重要。

    以往想洗個澡只能去公共澡堂, 每個月還得限制次數(shù), 不可謂不艱苦。

    洗完熱水澡,林湘只覺自己渾身毛孔都打開了,舒暢清爽, 將輕柔的發(fā)絲挽成丸子頭隨意扎在腦后,穿著長袖長褲的格子睡衣褲, 林湘坐在梳妝臺前擦著雪花膏, 自臉到脖頸,最后一點黏在手上的余量互相揉搓涂上手臂。

    她洗澡喜歡享受, 一般能慢慢悠悠搞個十來分鐘,賀鴻遠就不一樣了, 要是真洗戰(zhàn)斗澡五分鐘以內(nèi)絕對搞定。

    男人洗個澡上來,就見著媳婦兒正伏案寫寫畫畫, 可認真。天花板上暖黃的光暈傾斜而下,籠在她的周身, 將頭發(fā)絲兒都照得金燦燦的。

    “寫什么呢?”賀鴻遠端著搪瓷盅給她倒了杯熱水遞過去,眸光自上而下瞥了一眼,依稀掃過紅光汽水、椰子汁、優(yōu)點、缺點等字眼。

    林湘放下手中鋼筆, 捧著搪瓷盅小口小口啜飲, 喝了一半將搪瓷盅放到一邊, 故意逗他道:“這是我們工廠機密, 不給你看~”

    賀鴻遠輕笑一聲,端起搪瓷盅, 一口將林湘沒喝完的熱水飲盡,悶聲笑道:“那我以后在這兒寫報告也是軍事機密,我們是不是還得劃道三八線,互相防著?”

    林湘冷不丁被賀鴻遠的冷幽默驚到,沒想到這男人還能開開玩笑了。

    “那我們家真是不得了,全是機密。”林湘笑彎了眼。

    桌上紙頁中躍然出現(xiàn)的是林湘記錄的三家競爭對手新出的椰子汁的優(yōu)缺點,林湘分析記錄得詳細,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總得重視起來。

    尤其是119的椰子汁也在起步探索階段,后續(xù)還有優(yōu)化進步空間,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心。

    接下來幾日,林湘在二廠和工人們探討椰子汁的口味和口感情況,時刻收集意見,工人們收來由卡車運送而來的椰子,經(jīng)過操作開口劈開倒椰子水取椰子肉,再操作著設(shè)備進行后續(xù)生產(chǎn),二廠的訂單量逐步增加,漸漸開始往金邊市市外供應(yīng)。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生產(chǎn)設(shè)備過于老舊,純靠人工提高效率有限,林湘笑言:“這老設(shè)備的火星子都要被操作出來了,可累壞了。”

    林湘沒開玩笑,這幾日訂單量又邁上一個臺階,生產(chǎn)任務(wù)持續(xù)加重,老設(shè)備時不時就要嘎吱嘎吱響,邱紅霞就笑話呢:“這玩意兒以前沒吃過苦,現(xiàn)在給累得直叫喚了。”

    趙建軍搓搓手:“等著吧,新設(shè)備在路上了,就是不知道過年前能不能到!”

    二廠眾人都翹首以待,那嶄新的斥巨資購買的新設(shè)備的到來!

    ——

    林湘暫時還沒等到新設(shè)備,可卻在星期六下班回到家屬院時碰見了嚴敏。

    嚴敏穿著一身橄欖綠軍裝,兩條短短的麻花辮翹在肩上,手里捧著個挺大的搪瓷盅,正眉飛色舞跟她打招呼。

    “湘湘,華峰已經(jīng)打了結(jié)婚報告了,我心想先來問問你們結(jié)婚準備了什么啊?”嚴敏這趟過來是找著林湘打聽情況的。

    林湘可算是過來人,雖然就比人早結(jié)婚幾個月,也有些經(jīng)驗優(yōu)勢:“那可多了,你是不知道,不結(jié)婚都不知道要準備那么多東西,什么新衣裳褲子鞋子,床單被褥,搪瓷盅搪瓷盆毛巾”

    兩人說著話往家屬院去,嚴敏聽得可認真,最后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哪里是能記下來的,當即道:“不行不行,太多了,我得寫一份兒。”

    林湘發(fā)笑,這都是自己走過的路:“我給你寫一份兒吧,到時候你再問問你媽媽,長輩更清楚。”

    林湘回到家默了一份結(jié)婚準備清單給嚴敏:“張政委是不是忙著?你今晚就在這兒吃飯吧,我準備燉椰子雞。”

    “不了不了,哪能成天在你這里打秋風(fēng)啊!我還約了文工團的隊員一起去食堂吃飯呢,這不是想著給你送個搪瓷盅嘛。”嚴敏將手里的嶄新搪瓷盅送過去,“我每年文工團演出都能得獎,宿舍搪瓷盅都好幾個了,這個是剛發(fā)的,送你了。”

    嚴敏心里挺感激林湘和賀鴻遠兩口子,尤其是上回自己對象家里人過來找茬,更是多虧了他們幫忙,今天收到獎品搪瓷盅的時候,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送給林湘。

    林湘瞧著這大容量的搪瓷盅,幾乎比自家在供銷社買的大了三倍,真是不得了,她也沒跟人推拉,當即收下:“那謝謝你了,這盅大,都能裝菜了!”

    “是吧,你拿著用,我宿舍放著也是浪費。”嚴敏沖她揮手。

    回到文工團的嚴敏先去宿舍找室友去吃飯,六人宿舍的屋里就江秀蓉和另外兩個室友在,見嚴敏回來,兩個室友端著鋁皮飯盒準備出發(fā):“嚴敏,江秀蓉,走去吃飯吧。”

    嚴敏從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飯盒,同時聽到正在桌邊奮筆疾書的江秀蓉道:“我等會兒,你們先去吧。”

    “那你們先去,我等等她。”嚴敏把飯盒放回去,盯著江秀蓉密密麻麻的信紙好奇,“秀蓉,你寫信還寫上癮了?”

    江秀蓉回頭嗔她一眼:“你懂什么,這是精神與思想的交流和碰撞。”

    嚴敏:“”

    “那你接著碰撞,我可是準備結(jié)婚了,你也抓緊談個對象。”

    江秀蓉打趣她:“喲,剛剛又去找張政委了?”

    嚴敏笑著搖頭:“不是,找林湘去了,就是賀團長媳婦兒。”

    江秀蓉放下鋼筆抿著唇,抬著下巴翻白眼兒:“得,你現(xiàn)在跟林湘關(guān)系還挺好,都要把我比下去了吧,真是嫁了什么人,就會跟人媳婦兒也越走越近呢。”

    “你說什么呢,這不都是好朋友嘛。”嚴敏驚訝,“你不會還惦記賀團長吧?我跟你說,林湘人可好了,你要是認識她,你也會跟她做朋友。”

    江秀蓉努努嘴,才不愿意:“我瘋了嗎?跟情敵做朋友?”

    嚴敏依在桌邊一本正經(jīng):“你們算情敵嗎?賀團長又沒跟你好過,不對,話都沒跟你說過兩句。”

    “嚴敏!”江秀蓉沒忍住要往她腰上掐,奈何嚴敏身姿靈活,左躲右閃愣是沒讓她得手。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這不是讓你早點清醒過來嘛。”嚴敏一把拽起江秀蓉,將兩人的飯盒拿在手上,“快去吃飯了,我好餓,吃完回來您在繼續(xù)和那位不知道是誰的男同志寫信交流思想覺悟。”

    送走嚴敏后,林湘上馮姨家去了一趟,專程去拿雞。

    現(xiàn)如今,119二廠別的不多,就椰子最多,那么多椰子水椰子肉天天取出來,總有些剩余,尤其是椰子肉用不了那么多,經(jīng)常給職工們當福利發(fā)下去,林湘前幾天聽說馮姨讓周旅長找炊事班買只雞,順帶著也起了喝雞湯的性子,天氣不如前幾個月熱了,總想吃些暖和的。

    椰子雞就是極好的。

    “兩只走地雞,樣兒還挺好,也喂足了的,我都給殺了,你拎一只回去就是。”馮麗知道林湘廚藝不錯,但是不敢殺雞,干脆就一起處理了。

    這可太貼心,林湘從兜里拿出五塊錢就要遞過去:“馮姨,您想得太周到,可幫了我大忙!不然我還得等鴻遠回來殺雞。”

    “拿什么錢啊?”馮麗可不收,實在是太見外了,尤其林湘對自己閨女都有恩的,“一只雞的事兒別推推拉拉的不好看,你抓緊拿回去燉上。”

    林湘無妨,只能收回錢,等著下回做些什么好吃的給送來。

    “對了,雞毛你要不?”馮麗殺雞燙毛后拔毛,雞毛全都留著,“我準備做雞毛撣子,你要是要我就一塊兒做了,給你一根。”

    林湘拿著雞毛自然沒用,想想還能做雞毛撣子,當即點頭!“要!”

    拎著殺好的走地雞回家,一只三斤多的雞還剩個三斤左右,砍成兩半,一半燉椰子雞,一半碼鹽腌好,留著過陣子吃。

    今天新鮮取出的椰子水、椰子肉在鍋中煮沸后放入切成小塊的雞肉,清湯熬煮,再添上些紅棗枸杞和姜片,其他什么都不放,等賀鴻遠回家時,灶上的椰子雞正咕嚕咕嚕冒著小泡。

    “回來啦?”聽說119部隊近來有一次冬訓(xùn),連著好幾日,賀鴻遠回家時間都有些晚,這會兒天剛剛擦黑,林湘正捧著小碗嘗嘗椰子雞咸淡,“快洗個手來喝湯,今天吃好的!”

    賀鴻遠今兒個忙得夠嗆,冬訓(xùn)的籌備工作如火如荼展開,可一身的疲累在回到家的剎那便煙消云散了。

    廚房被暖黃的電燈照亮,又因為林湘進進出出的身影顯得不再冷清。

    “快點兒啊,等著你端湯呢,可燙了,正好需要你的無情鐵手!”

    賀鴻遠忍俊不禁,薄唇往上一揚,不知道媳婦兒怎么總是有些奇奇怪怪又好似有些道理的比喻。

    自己確實皮糙肉厚,可是這是鐵手嗎?還無情?

    飯前,林湘讓賀鴻遠給馮姨一家端了一盆椰子雞去,等人回來才正式開飯。

    走地雞雞肉緊實,清燉最能體現(xiàn)食物的本味,加上清甜的椰子水和香甜的椰子肉燉煮,雞肉中滲透進椰子的清香味道,而雞湯與椰子水混合,湯底更是鮮美。

    賀鴻遠聽指揮調(diào)了個蘸水,醬油、辣子、味精、芝麻油、香蔥,蘸著雞肉吃更是鮮辣味兒十足。

    “你們冬訓(xùn)要去多久啊?”林湘咬著鮮嫩可口的雞肉問道,“可得記得提前申請休探親假哦,咱們說好了要回去陪娘過年。”

    來到十二月,林湘最期盼的就是過年,工作都得靠邊站了。

    昏黃的燈光下,賀鴻遠眉眼漸漸柔和下來:“要不了多久,攏共就四天時間,不會耽誤回家過年,我提前跟楊旅說了,咱們一月中旬走正好。”

    “好!”林湘笑瞇了眼,又喝了一大碗清香的椰子湯,“剩下的你全部解決。”

    賀鴻遠常年訓(xùn)練,飯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盤行動也輕輕松松,湯碗都空了,他收拾著碗碟去廚房清洗時,家里大門口傳來動靜。

    周月竹蹬蹬蹬跑進屋,一臉愁苦,仔細一看,眼眶都是紅的。

    “月竹,你這是怎么了?”林湘被周月竹這幅模樣嚇到,小姑娘可從沒郁悶過。

    “堂哥,堂嫂,我爸媽發(fā)現(xiàn)我跟沈建明談戀愛了!”

    哦豁!林湘腦海中立時浮現(xiàn)了一句話——早戀被抓包?

    不過周月竹十八歲的年紀在這個年代完全不是早戀,挺多姑娘這個歲數(shù)都結(jié)婚生娃了,只是周叔和馮姨可能并不滿意閨女的對象。

    “你爸媽是生氣了?覺得你悄悄談戀愛沒告訴他們,還是不同意你和沈建明同志啊?”林湘挽著周月竹坐下,問起具體情況。

    原來今天沈建明同志出任務(wù)回來,周月竹借口外出去碼頭接人,結(jié)果人是接到了,卻意外被父親給撞見。

    周生淮也是從年輕氣盛時期過來的,看看兩人的眼神就明白怎么回事。

    周月竹被父親一個眼神鎮(zhèn)住,只能回家去,遭到父母的雙重鎮(zhèn)壓。

    尤其是周父,堅決反對兩人談對象,讓閨女給人分了,以后再張羅個好對象。

    “周叔這么反對嗎?”林湘挺好奇,正巧賀鴻遠從廚房忙完出來,她抬眸看向男人,“鴻遠,沈建明同志在部隊不是挺不錯嗎?難不成哪里得罪周叔了?”

    賀鴻遠甩甩手上水漬,走到客廳坐到自己媳婦兒和堂妹對面,略一沉思,接著搖頭道:“沒有,沈建明在軍中名聲挺好的,有點能力,為人應(yīng)該也不錯,我聽他們團團長夸過他,應(yīng)該也沒機會得罪叔。”

    周月竹氣憤:“不是建明的問題,是是我爸跟他爸有問題!”

    林湘震驚:“難不成你爸和他爸不對付?”

    “就是!”周月竹有些泄氣,剛剛她和父母拌了幾句嘴就跑出來了,這會兒急需找人說話排解心中苦悶,“我以前就聽我爸說沈家的沒個好東西,有一次我們在路上走著,建明過來敬禮,我爸也不咸不淡的,我就看出他對人有意見,不過那時候我也不懂,還挺好奇那個軍人同志怎么惹著我爸了。結(jié)果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他是跟建明他爸關(guān)系不好,兩人以前是戰(zhàn)友,好像經(jīng)常吵架,矛盾挺多的。”

    林湘心中暗自驚訝,哎呀,這難不成是七十年代版羅密歐與朱麗葉?

    不過月竹父親脾氣挺隨和的,怎么也不至于因為上一輩的事情遷怒下一輩吧。

    “我爸說了,讓他跟沈利群當親家絕對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周月竹眼眶泛紅,真是給急的氣的,怎么還能有這種事兒啊!

    賀鴻遠倒是冷靜,語氣淡淡地對堂妹道:“你背著他們談對象,還談上了你爸死對頭的兒子,叔今天生著氣就別惹他,讓他冷靜冷靜,改天你再去說說。”

    周月竹悶著腦袋,輕輕嗯了一聲。

    林湘好奇:“不然你去打聽打聽以前是怎么回事?”

    畢竟得對癥下藥才能說服月竹爸爸。

    尤其是這種事,還得是在軍區(qū)的賀鴻遠最方便打聽。

    賀鴻遠應(yīng)下:“行,我找機會打聽看看,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估摸得找部隊里的老人才知道。”

    只是當晚,周月竹非不愿意回家,要留在堂哥堂嫂家住,賀鴻遠不置可否,反正家里客房空著。

    不過,周月竹又道:“堂嫂,我們一塊兒睡吧,我有好多話要說,反正你明天不上班,晚點起床也沒事。”

    賀鴻遠:“”

    男人臉色一變,看著堂妹那副小可憐樣只咬了咬腮幫子:“周月竹,就這一晚啊,明兒必須回家去。”

    周月竹點頭:“知道啦。”

    林湘笑著使喚賀鴻遠去周家報個平安:“你跟馮姨說不用擔(dān)心,月竹在我們家休息。”

    當晚,賀鴻遠一個人孤孤單單睡在樓上主臥,林湘陪著周月竹睡在隔壁客房,一直說話到深夜才睡去。

    星期天睡到自然醒,林湘和周月竹打著哈欠起床,小姑娘痛痛快快發(fā)泄一通已經(jīng)舒服多了,準備今天跟著堂嫂去買毛線。

    天氣慢慢降溫,雖說島上不會太冷,可晝夜溫差大,備點薄毛衣還是值當?shù)模窒婢妥聊ブI點毛線回來織。

    賀鴻遠今天難得能好好休息,跟著兩人出門幫著拎東西了。

    林湘和周月竹走在前頭,手挽手往家屬院去,結(jié)果經(jīng)過孫指導(dǎo)員家門口時,突然被沖出來的幾個小孩兒橫沖直撞地差點撞到。

    幸好兩人反應(yīng)快,忙往旁邊讓了讓些,這才避開了。

    幾個玩兒身上臟兮兮的男娃腳步未停,一溜煙直接跑了。

    “這群小孩兒真是!”周月竹驚魂未定地躲避,偏偏孫家?guī)讉孩子半點差點撞到人的歉疚都沒有,呼啦啦地就跑了,“也不知道怎么教的!”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家屬院里幾乎是人人都煩這家的孩子,跟小霸王似的。

    “怎么了這是?”賀鴻遠落后兩人幾步,剛剛同院里一戰(zhàn)友寒暄幾句,轉(zhuǎn)頭就見到媳婦兒和堂妹停在原地。

    林湘搖頭:“沒事,就是孫指導(dǎo)員家?guī)讉孩子也太皮了點。”

    幾人繼續(xù)往外走,賀鴻遠也感慨:“狠不下心收拾,慣的。”

    邁入十二月,上供銷社買毛線的人又多了些,除開部分早早就打毛線的,或是一部分壓根兒不準備穿毛衣的,其他人還是等慢慢降溫了才有所行動。

    林湘挑了三種顏色的毛線,自己的是一斤紅色毛線,給賀鴻遠跳的是兩斤半灰色毛線,另外給婆婆挑了一斤青色毛線,到時候織好了回去過年正好穿新衣服。

    買好毛線再買了毛衣針,這就齊活了。

    周月竹看向堂嫂一臉佩服,自己堂嫂會做椰子汁,會做很多好吃的飯菜,還會織毛衣,完蛋了,自己怎么是個小廢物啊,什么都不會。

    “堂嫂,你織好毛衣給我看看,肯定很厲害很好看。”

    林湘杏眼中閃爍著幾分心虛的微光:“月竹,我還不會織呢,還沒開始學(xué)。”

    周月竹:“?”

    看你怎么好像很會的樣子!

    林湘確實不會織毛線,不過她可以學(xué)啊!自詡在這方面沒什么天分,但是相信學(xué)習(xí)使人進步,勤能補拙。

    轉(zhuǎn)頭,她就帶著一團毛線和兩根棒針去辦公室了,潛心向孔真真請教。

    “這樣再這樣穿過去就是了很簡單的。”孔真真手把手地教,林湘手把手地學(xué),結(jié)果就是,沒學(xué)會。

    “小林哪,看你那么聰明一姑娘,怎么學(xué)不會織毛線啊?”孔真真別提有多驚訝。

    林湘也想問問蒼天問問大地,為什么眼睛看會了,手就是學(xué)不會,能織幾針毛線,織著織著自己又要織亂了。

    夜里回家,林湘像模像樣地繼續(xù)練習(xí),沒一會兒又織錯位置了,她氣鼓鼓著臉頰生氣:“我還就不信了!”

    賀鴻遠看得發(fā)笑,尤其是自兩人認識以來,媳婦兒幾乎無所不能,樣樣都會,沒想到現(xiàn)在遇著個棘手的事情竟然是織毛線。

    偏偏她生起氣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煞是可愛。

    “實在不行就算了,有別的衣服穿,凍不著。”

    林湘不死心,自己能有這么菜嗎?“不行,我再試試!”

    幾分鐘后,林湘放下棒針,沉默了。

    “你試試呢,我教你,你能不能行?”林湘現(xiàn)在開始懷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沒有天賦如斯。

    說林湘沒學(xué)會吧,她講解怎么織毛線講得頭頭是道,完全沒問題,就是自己老是織錯。

    賀鴻遠一個大老爺們,看著懟在自己面前的一團毛線和兩根棒針,遲遲沒法下手。

    “我不適合搞這個。”

    林湘看著男人健壯的手臂肌肉,再看看細細長長的棒針,好吧,是挺反差的。

    “就讓你家里試試,又沒讓你去部隊戰(zhàn)友面前織毛線!”林湘把兩根棒針塞他手里,眼神示意,“快試試看,你能不能學(xué)會。”

    男人寬大的手掌捏著棒針,幾乎都將棒針襯托得小了兩號,至于織毛線水平,賀鴻遠學(xué)是學(xué)進去了,畢竟這件事不難,但是善于拿槍打仗的雙手面對棒針實在太過笨拙,屢屢出錯,一個不小心還差點把媳婦兒的毛線給扯斷了。

    “算了,咱們大哥不說二哥,一樣菜。”林湘放棄了。

    賀鴻遠將媳婦兒買的黑色毛線收好,糾正道:“怎么成大哥二哥了?我們是夫妻。”

    林湘:“”

    不想跟沒有幽默細胞的人說話。

    最終林湘的織毛線師傅孔真真熱情地接過了活計,要幫林湘織那三件毛線,作為回報,林湘給人買了一斤雞蛋糕。

    紅色毛線外套織到一半的時候,119二廠的椰子汁送了兩卡車的量去周邊三個城市的百貨大樓以及供銷社,同時,119一廠也倍感壓力,因為食味食品廠的蝦醬罐頭也運送到了海寧省另外幾個城市,在各大城市的百貨大樓的海鮮罐頭柜臺上與119蝦醬罐頭相鄰售賣。

    “這食味胃口不小啊。”119一廠蝦醬車間內(nèi),發(fā)酵組組長何志剛痛斥,“真是擺明了要跟我們打擂臺。”

    上回兩個廠的蝦醬罐頭還是在金邊市打架,靠著林湘的主意壓下了食味的氣焰,這才消停下來。后來的日子,基本是119蝦醬罐頭占據(jù)龍頭位置,食味蝦醬罐頭在老二的位置,雙方就此僵持下來了。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人要布局全省,兩個廠的擂臺再次擺上,也更不可控,難以預(yù)料。

    副主任劉青山手指點在桌上,也發(fā)愁:“看這架勢不得了,不過幸好他們也沒什么新招,頂多就是在全省拿個老二的位置,動不了我們的位子。”

    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卻不這么認為:“還是得提高警惕,食味不是鬧著玩兒的,胃口大,動作也大,在全省打擂臺比在咱們金邊市打擂臺難多了,得多關(guān)注情況。”

    “秦主任,我多觀察著,有什么不對勁肯定馬上匯報。”

    林湘的紅色毛線外套快織好時,她正準備著一月中旬回西豐市過年的東西。

    這一趟來回大概二十天,得做些特產(chǎn)帶回去給婆婆還有當初在軋鋼廠幫過自己忙的幾個阿姨。

    上回做過的鲅魚醬味道鮮美,林湘抓緊時間又做了一盆鲅魚醬和蝦醬,全都是她自己前世學(xué)的法子,口味也按自己喜歡的來,和119的蝦醬罐頭味道倒有些不一樣,減少了咸度,鮮美味更甚。兩種醬發(fā)酵著,林湘上軍區(qū)醫(yī)院拿輸液瓶去。

    賀鴻遠提前幫她打過招呼了,能要上一些輸液瓶拿回家洗干凈后來裝醬,十分方便。

    軍區(qū)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也見怪不怪,畢竟大伙兒都愛這樣,尤其是自家愛做西紅柿醬的尤甚。

    賀鴻遠戰(zhàn)友的愛人在軍區(qū)醫(yī)院擔(dān)任護士長,給林湘騰了十個輸液瓶,林湘給人抓了幾顆糖表示感謝,這才心滿意足準備離開。

    可就從軍區(qū)醫(yī)院下二樓的時候,林湘卻意外瞥見了在二樓走廊說話的孟菁與蔣正豪。

    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吵起來了,聲音越來越大,蔣正豪大步離開,孟菁追上來幾步揚聲質(zhì)問:“蔣正豪,你是不是瘋了嗎?好端端地干嘛申請調(diào)防去東北軍區(qū)?”

    林湘心頭一驚,蔣正豪要去東北軍區(qū)?那這位原書中的男主以后和書中女主豈不是一個天南一個海北?

    蔣正豪停下腳步,冷漠道:“你不是不愿意見到我嗎?天天躲著我,我去東北軍區(qū)正好還你個清凈,也不用礙你的眼。”

    孟菁顯然是被男人一句話給哽住了,一時沒再開口。

    蔣正豪冷笑一聲,徑直離開。

    林湘貓著腰在三樓下二樓的樓梯上,聽著一旁蔣正豪離去的腳步聲,實在是不好出去,這氛圍她敢路過打擾嗎?

    那可是書中男女主的愛恨糾葛啊。

    等蔣正豪走遠了,孟菁在原地愣了會兒也轉(zhuǎn)身離開,林湘這才尋到機會下樓。

    現(xiàn)在想想,兩人上回不是都強吻上了?現(xiàn)在竟然還沒什么感情進展,甚至發(fā)展到了即將天南海北地不再往來?

    真不愧是原書中能折騰十多年都沒在一起的男女主,也太能反復(fù)糾纏了!

    回到家將輸液瓶仔細清洗晾曬干凈,發(fā)酵好的蝦醬和鲅魚醬分別裝入其中,漸漸染紅了透明的瓶身。

    林湘又在院子里收拾著這些天晾曬的蝦皮和干貝,魷魚,這些海鮮曬干后能保存許久,方便攜帶食用,到時候裝一袋子帶回西豐市送禮也挺有特色。

    仔細哈拉幾下海鮮干,林湘再往院子里漸漸成熟的韭菜,茄子和豆角上澆澆水,這都是當初婆婆賀桂芳來的時候種的,老太太是個種菜高手,整地翻土再種菜苗,經(jīng)營得可好,尤其是墻邊一排水嫩的小蔥新鮮極了,做菜吃面都能掐上點用上。

    只是澆著水的林湘有些心不在焉,賀鴻遠回家就見到媳婦兒拎著水壺愣神:“你再澆下去,韭菜就要被你給淹死了。”

    “啊?”林湘恍然驚醒般忙低頭一看,呀,真是澆太多水了,忙收回手悻悻道,“不至于,我們韭菜可堅強!”

    “想什么呢?”賀鴻遠幫著接過水壺問道。

    “你知道蔣正豪要調(diào)去東北軍區(qū)了嗎?”林湘就是在八卦書中男女主愣神呢。

    賀鴻遠臉色一僵:“你提他干什么?他申請調(diào)去東北軍區(qū)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了?”

    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一次兩次的,自己媳婦兒很是關(guān)注蔣正豪啊。

    再一回想,當初在聯(lián)誼會上,林湘是不是也和蔣正豪說過幾句話來著?

    越想,賀鴻遠臉越黑,直接出言詆毀道:“他可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你少關(guān)注他。”

    林湘哪能想到賀鴻遠想岔了,忙邀請男人一起八卦:“我今天無意中聽到的,他和孟菁還在折騰呢,竟然還沒在一起。”

    她明明都助攻了!

    賀鴻遠越聽越不對勁,自己媳婦兒對蔣正豪的關(guān)注實在是過分地多,甚至操心他談對象沒有,為了他要調(diào)去東北軍區(qū)的事情愣神到澆水都澆了一地。

    “你覺得蔣正豪挺不錯?”賀鴻遠冷不丁出聲。

    林湘不清楚賀鴻遠怎么這么問,可是蔣正豪畢竟是書里男主啊,那配置那條件能差嗎?

    “當然啊,蔣正豪家世好,樣貌好,身材好,一表人才又有本事”這樣的人,孟菁這個女主還在等什么呢?別再折騰了,抓緊時間在一起吧,“要是真去了東北軍區(qū)多可惜啊。”

    林湘心里想著蔣正豪和孟菁的事兒,由衷地感慨。

    浪花島和東北軍區(qū)真是相隔千里,一南一北,真要一人一邊,以后見一面都費勁,多可怕啊。她要是男女主cp粉都能氣死!

    賀鴻遠臉色越來越黑,尤其是聽到自己媳婦兒還可惜蔣正豪要離開119部隊時,更是心頭一哽。

    難不成自己媳婦兒之前喜歡過蔣正豪!

    當初自己堅持解除婚約,林湘確實動了和其他人相親的心思,很有可能也看上了蔣正豪

    賀鴻遠很想給當時的自己一拳。

    林湘壓根兒不知道男人聯(lián)想能力多么豐富,只是八卦的她又叮囑了賀鴻遠一句:“要是蔣正豪真的被批準通過去東北軍區(qū),一定告訴我一聲啊。”

    她著急吃瓜。

    賀鴻遠心在滴血:“”

    就這么關(guān)心?

    “我不打聽這種事情。”賀鴻遠冷冰冰回應(yīng),“他要滾快點滾,少在這里礙眼。”

    林湘很想捂住自己男人的嘴,你還是少跟人家書中男主作對吧,我最愛的書中黑月光男二!

    人家有男主光環(huán),你可沒有啊!

    林湘將鲅魚醬和蝦醬準備好,晾曬好的蝦皮,干貝,魷魚干都裝袋,盼著下個月大包小包地回去過年,就是不知道西豐市原身林家如何了。

    當時賀鴻遠把林建新給扔回了知青辦,從勞改所逃跑的罪名不輕,處罰肯定也不輕,林光明和邱愛英現(xiàn)在興許正哭天嚎地呢,想想也是諷刺。

    孔真真在十二月底的時候?qū)⒘窒娴娜露伎椇昧耍得了林湘一瓶鲅魚醬。

    “你這醬那么香,我?guī)湍憧椚驴墒俏屹嵙耍 笨渍嬲鎺缀跏菒鄄会屖帧?br />
    “咱們都賺了。”林湘口述的毛衣樣式,孔真真針法不錯,最后出來的成品很是漂亮。

    自己那件紅色毛線薄外套針腳細密,織的是漂亮的波紋花樣,肩線剛剛合身,里面配件白色襯衫,模樣俏麗,很適合在浪花島過冬。

    賀鴻遠的黑色毛線套頭上衣織得簡單大氣,林湘第一時間回家讓男人試穿,難得脫下軍裝的男人穿著毛衣,竟然是令人驚艷的別樣氣質(zhì),毛衣特有的溫暖氣息中和了賀鴻遠身上的冷冽氣質(zhì),柔和了他鋒利的棱角與硬朗的眉眼。

    “挺合身的。”賀鴻遠屬于有什么穿什么,從來不挑的,也不在意衣服好壞,不過這是媳婦兒送的毛衣,他還是準備過年的時候穿,“帶著等下個月回家穿。”

    “那要等那么久嗎?現(xiàn)在也能穿啊。”林湘見賀鴻遠迅速脫下毛衣,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又是一身軍裝規(guī)整,不禁笑道:“咱們這里冬天最冷有多冷啊?”

    “不是很冷,肯定比西豐市暖和太多了。”賀鴻遠回想著這些年最冷的一次,“應(yīng)該是五六年前,過年前后刮了臺風(fēng),真的給冷了一陣,其他時候都還好。”

    “臺風(fēng)?”是了,林湘差點忘了沿海城市真有這個風(fēng)險,是會刮臺風(fēng)的!

    前世林湘時常去沿海旅游,自然都是避開惡類天氣的,只在偶爾的新聞上瞥見臺風(fēng)肆虐的情形。

    “臺風(fēng)是不是很嚇人?”她依稀記得臺風(fēng)過境,網(wǎng)上視頻里的可怕景象。

    “也沒那么可怕。”賀鴻遠安慰著林湘,寬她的心道,“咱們家屬院修得結(jié)實,待在家里很安全的,你別害怕,只要不出門就是。臺風(fēng)要是真來了,收音機里會有通知的,提前備好糧食在家里待幾天,撐過去就好了。”

    賀鴻遠想了想,又安慰著補充一句:“況且已經(jīng)好幾年沒刮過臺風(fēng),更不用擔(dān)心這個。”

    林湘點點頭,想想也是,到時候待在屋里就是,尤其是部隊里的房子真材實料建的,很有安全感,可不是什么茅草房,這種能直接被臺風(fēng)掀了。人只要別出門就行,就是可憐外頭的花草樹木要被吹得

    花草樹木,林湘心頭一震,是了,這里是沿海有刮臺風(fēng)的危險,那椰子樹這樣的植物很可能被刮倒,椰子更容易被吹得七零八落。

    不同于其他種類的水果汽水,原材料在全國很多省市都有,替代品多,椰子基本只在海寧省有,要是真有臺風(fēng)過境,椰子汁的生產(chǎn)豈不是要遭殃。

    雖說臺風(fēng)好些年沒出現(xiàn),可林湘心頭還是升起了危機感。

    賀鴻遠這兩天一直惦記著蔣正豪的事情,憋在心里也煩悶,這會兒手里攥著媳婦兒給自己準備的毛衣,心里一陣暖,吸口氣悶聲問道:“你之前是不是看上過蔣正豪?”

    正一門心思神游太空,擔(dān)心椰子會不會被臺風(fēng)影響的林湘正喃喃自語:“是啊”要是真刮臺風(fēng),怎么才能不影響椰子汁生產(chǎn)呢。

    賀鴻遠臉上一僵,攥著毛衣的手緊了緊,艱難得滾動喉結(jié):“要是當初你和我沒有定過娃娃親,我和蔣正豪都在這兒,你會選誰?”

    “這還真不好說。”林湘正在腦子里瘋狂思考著臺風(fēng)對椰子的殺傷力,到底會不會有很大影響呢,不好說啊。

    喃喃自語的林湘沉浸在臺風(fēng)的話題中,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突然默不作聲。

    第57章  危!

    林湘聽賀鴻遠提起臺風(fēng)才深覺自己忽略了這項沿海城市的巨大風(fēng)險, 進而擔(dān)心起廠里椰子汁的原材料來。

    要是臺風(fēng)過境真的對椰子樹造成打擊,對已經(jīng)成熟的椰子造成毀滅,那還拿什么造椰子汁!

    這件事確實得好好琢磨, 雖說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刮過臺風(fēng), 可萬一呢!尤其是后世也不乏年年都有臺風(fēng)相關(guān)的新聞, 119二廠可賭不起。

    只是這時候天色已晚,林湘將此事擱在心里,記著明天上班一定要和同事們討論討論, 轉(zhuǎn)頭,卻見著剛剛試穿了毛衣的男人一臉冷厲, 就連剛剛明明柔和下來的劍眉也鋒利起來似的。

    這是怎么了?

    林湘和賀鴻遠婚后共同生活了好幾個月, 這男人說是原書中的偏執(zhí)黑月光,本該是冷清冷性的, 可林湘完全沒感受到,似乎自己身邊的男人并不是書中冷冰冰的配角。

    可現(xiàn)在, 林湘能敏銳地察覺到男人心情不好,周身散發(fā)著無形的悶氣。

    她剛要開口, 卻見男人猛地起身,往書柜去不知道搗鼓什么了。

    待再回來時, 賀鴻遠手里拿著一沓東西,看著像是紅色搭配黃色的紙頁,有些像獎狀。

    “這是什么?”林湘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這是之前我執(zhí)行任務(wù)立的功, 三等功, 二等功都有。”賀鴻遠將獎?wù)逻f過去, 再展開一沓獎狀, “還有這些年軍區(qū)比武,我只要參加的項目都是第一, 蔣正豪輸給我三次。”

    哇哦!

    林湘還第一次見賀鴻遠主動顯擺起他過去的輝煌戰(zhàn)績,一枚枚軍功章似乎在閃閃發(fā)光,那都是男人用血與汗換來的,一張張獎狀上惹眼的第一名三個字更是頻繁出現(xiàn),是賀鴻遠實力的象征。

    林湘不明白賀鴻遠怎么突然轉(zhuǎn)性了,這樣顯擺戰(zhàn)績不是他的作風(fēng),可是林湘很歡喜,心中的崇拜自心底迸發(fā),由漂亮的杏眼中漾成星星點點的光芒。

    我男人真帥!

    只是不知道怎么還特意提到蔣正豪,林湘有些擔(dān)憂,希望自己男人可別作死跟人書中男主杠上,咱們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隨蔣正豪和孟菁他們折騰去吧。

    “嗯,蔣正豪才不如你!你是最厲害的!”林湘想著在自己家里夸夸自己丈夫,穿的這本書不至于計較吧。

    賀鴻遠見媳婦兒眼里像是淬著明亮動人的星星,一閃一閃地望著自己,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軟糯的聲音響在耳畔,甚至帶著幾分驕傲,他唇角一揚,收起那些獎?wù)潞酮劆睢?br />
    果然,男人還是得拼刺刀,拼硬實力!

    “你不準惦記蔣正豪了。”賀鴻遠低眉俯身靠近林湘,第一次略帶狠勁地命令道,“他不如我,不管我們有沒有娃娃親,不管什么時候,你都得嫁給我。”

    林湘從沒見過賀鴻遠這幅模樣,冷厲的眉眼鋒銳又霸道,通身滿是張揚氣勢,對著自己說著仿佛下達命令的話語,可眼底深處又泛著柔情的波濤。

    “我什么時候惦記過他了?”林湘大呼冤枉。

    賀鴻遠不依不饒,一張俊臉停在林湘面前,呼吸漸漸纏繞在一起:“你剛剛說的,還說真說不好會選我還是他。”

    短短一句話,像是飄著什么酸味兒。

    林湘猛然醒悟,剛剛她琢磨臺風(fēng)和椰子時,似乎隱約聽到到身旁的男人在說話,可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沒有聽清賀鴻遠在說什么。

    感情他誤會大了!

    “賀團長。”林湘雙手摟上男人的脖子,勾手使力將人拉到自己面前,張口就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盈盈道,“你難道還會吃醋啊?看不出來呀!”

    賀鴻遠眸光閃爍,眼中像是風(fēng)暴聚集,下巴上濡濕的觸感誘人,他聲音低啞:“嗯,所以你惦記誰?喜歡誰?”

    林湘無視賀鴻遠的詢問,雖說男人這架勢跟審特務(wù)似的,可是林湘早就不怕他了,換上換做剛認識那會兒,必定是心中恐懼的,現(xiàn)在?

    這男人哪里嚇人?小小賀鴻遠,還不是自己手拿把掐的!

    “不告訴你~”林湘在心里小聲罵了一句這男人真笨,怎么這種問題還要問的,面上卻是笑盈盈的,畢竟賀鴻遠犯蠢的時候可難得,她微低了低頭往下,呼吸噴灑在男人脖頸處,喃喃低語道:“賀鴻遠,你怎么還有這么傻的時候呀~”

    嗓音又軟又嬌,直直鉆進賀鴻遠耳朵里,清淺的呼吸拂過他頸項,賀鴻遠心中涌出酥酥麻麻的沖動,像是聽懂了林湘的話,又

    溫潤的觸感襲上自己喉結(jié),頸項的凸起被櫻唇輕輕咬了一口,賀鴻遠呼吸一窒,掌在林湘腰際的手掌緊了又緊。

    林湘鬧完退開來,決心不再逗這個難得犯蠢的男人:“我一直以來只喜歡一個男人,他叫唔”

    剩下的話被男人吞進腹中,像是洶涌而至的驚濤駭浪,林湘只覺口中呼吸被奪,幾乎難以喘息,浪潮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猛烈震動。

    “晚了。”賀鴻遠含糊道。

    ——

    次日,林湘去廠里上班時,聲音帶著幾分喑啞,孔真真送了她幾顆羅漢果:“這是怎么了?感冒啦?泡這個喝對嗓子好。”

    最近天氣降溫,是容易感冒,孔真真家里幾個崽子就有些流鼻涕咳嗽的,得注意。

    林湘點點頭:“謝謝啊。”

    她再也不作死了,昨夜被折騰得夠嗆,嗓子都快啞了,賀鴻遠這人真是撩撥不得。

    羅漢果被滾燙的熱水沖泡開,甘甜清嗓潤肺,林湘捧著搪瓷盅喝了一大半,等趙主任夾著個公文包來到廠里,這便上前說起心中擔(dān)憂。

    “臺風(fēng)?”趙主任聽林湘提起這個略顯久遠的名詞一時愣住,島上好些年沒遇過臺風(fēng),趙建軍都快把這東西忘了,“以前是刮過,不過挺多年沒見著了。”

    提起臺風(fēng),孔真真久遠的記憶也被拉回,話匣子瞬間打開:“我還記得當年我第一次隨軍登島,可被臺風(fēng)嚇著了,以前老家哪有這種東西,風(fēng)呼啦啦地吹,可嚇人,碗粗的樹都能給刮倒。”

    辦公室里幾人全是在浪花島上待了好些年的,對于臺風(fēng)都有印象,就連向來沉默寡言的馬德發(fā)也感慨:“幸好這些年沒怎么見過了。”

    “咱們地理位置特殊,尤其是椰子這類原材料基本就在我們省能種植,要是真遇上臺風(fēng),會不會椰子全沒了,椰子樹也倒了?”林湘沒經(jīng)歷過臺風(fēng),并不清楚其實際上的殺傷力,可是想想過去在網(wǎng)上看過的臺風(fēng)過境視頻,絕對震撼可怕。

    趙建軍擺擺手,寬林湘的心:“那不至于,外頭那么多種樹,椰子樹是最扛臺風(fēng)的,好家伙,那根兒抓得可緊,什么樹倒了都輪不到椰子樹倒。”

    這話不假,畢竟是在特殊地方生長的植物,自然是在這樣極端惡劣天氣環(huán)境下優(yōu)勝劣汰下來的。

    林湘擔(dān)憂:“那椰子呢?要是臺風(fēng)一大,刮不倒樹,樹上好不容易結(jié)了幾個月的椰子這么刮下來”

    孔真真一驚:“確實可能哎,要都給我們吹下來了,還拿什么產(chǎn)椰子汁?”

    涉及椰子汁的原材料,雖說是平白的擔(dān)憂,可也不無道理,幾人上車間去打聽一圈,工人中不乏有土生土長的當?shù)厝耍岬脚_風(fēng)那是侃侃而談。

    “以前還不知道叫什么嘞,就知道一年有幾天那風(fēng)刮得能把漁船都掀了,人都吹跑,可嚇人,后來聽說這玩意兒是臺風(fēng)。現(xiàn)在日子好了,要真來臺風(fēng)提前能通知,喇叭里都要報的。”

    “咱們這兒好幾年沒刮過臺風(fēng)了,安心得很!”

    “椰子刮也刮不了多少下來吧。”邱紅霞見識過幾次臺風(fēng),不過都是好些年前了,她還以為小林這剛來島上的小姑娘害怕,忙安慰她,“小林,你莫怕,臺風(fēng)來了待家里就是,不過瞧瞧你這小身板,得多攢點肉免得被刮跑哎。”

    大伙兒笑起來,林湘也跟著彎了彎唇,笑容過后心中仍是擔(dān)憂。

    是好幾年沒有臺風(fēng)了,可要是哪天突然刮來,很容易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就是氣象臺有預(yù)警也提前不了太多天。

    “主任,我們是不是該考慮建個倉儲提前儲存原材料?”林湘琢磨片刻,想著生產(chǎn)鏈上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倉儲倒是能有效緩解原材料可能受損的問題。

    二廠面積不大,主要是收縮過好多次,如今就一棟平房辦公室和兩間車間,趙建軍沒想到林湘突然提到這個:“一廠那邊倒是有倉庫儲藏各種海鮮的,不過他們地兒大,制冰室也先進,條件好,咱們這兒有點難。”

    廠里不是沒有多余的椰子,不過基本都是備個一周左右的生產(chǎn)任務(wù)量,在車間里就能塞下,林湘想的是有單獨的倉庫儲存,那個量就大了。

    “不管有沒有以后臺風(fēng)這件事,其實抓緊時間建好倉庫都是必要的,畢竟咱們距離五道溝有些距離,如果沒有應(yīng)急預(yù)備方案,始終指望卡車每隔幾天運送椰子過來,萬一中途差點岔子,豈不是要開天窗?”林湘也漸漸理清思緒,想到島上有遭遇臺風(fēng)的危險只是提了個醒,主要是二廠因為各方面條件限制,在生產(chǎn)鏈上著實有些不完備。

    不像一廠,生產(chǎn)鏈完備齊全,就是現(xiàn)在斷供原材料海鮮一個月子,也完全不會影響生產(chǎn)建設(shè)。

    “小林說得有道理。”馬德發(fā)聽著也陷入沉思,“我記得以前是不是哪家汽水廠就是采購的橘子園那塊兒遭了洪水,全給淹了,一時半會兒沒找著合適的橘子采購生產(chǎn)橘子汽水,可耽誤好一陣時間。”

    原材料沒了,那不就是整個工廠停擺嘛!

    孔真真一拍大腿,也想起來這事兒:“是,想起來了,就新漢市的汽水廠,后來抓緊去隔壁川省買的橘子救急。”

    林湘點頭,繼續(xù)說服眾人:“橘子還好,全國各地都能種,真要長期采購的種植園出問題,想找到替代品不算太難,可椰子不一樣,基本就咱們省有,要是真來點臺風(fēng)給刮了,這椰子汁一下就要停擺。”

    最后一句話真是點到了趙建軍心坎里,他抬手摸了一把光滑的腦門,念念有詞:“確實是,之前倒沒想到這一茬!咱們得抓緊準備上,不說有沒有臺風(fēng)的風(fēng)險,多一手準備總歸是好的。”

    林湘也不清楚島上會不會刮臺風(fēng),可是臺風(fēng)在后世都沒停過,想來沒有規(guī)律,可是并不會停止,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提前應(yīng)對。

    找工廠里一些土著多打聽一陣,林湘這才了解,以浪花島為分界線,整個海寧省以西遭臺風(fēng)的次數(shù)多些,以東倒是運氣好,臺風(fēng)影響沒那么大。

    興許和地震帶類似,總有些地方容易遭受這類自然災(zāi)害,處于多發(fā)地帶。

    二廠這些時日生產(chǎn)建設(shè)步入正軌,椰子汁正慢慢供應(yīng)到全省,趙建軍找一廠批示要建倉儲時只收到了幾分質(zhì)疑。

    “怎么好端端地又要修倉庫?”唐書記并不大滿意二廠,尤其是前陣子讓廠里批了大價錢購買新設(shè)備,現(xiàn)在又要請款修倉庫,真是沒個消停。不過礙于二廠近來的成績,尤其還將椰子汁賣向全省了,質(zhì)疑的語氣倒是沒有從前強烈。

    “廠長,書記,這不是想著方便生產(chǎn)嘛,咱們二廠現(xiàn)在得給全省供應(yīng)椰子汁,生產(chǎn)量大,椰子消耗量也大,旁邊備個倉庫也省得出現(xiàn)開天窗的情況。”趙建軍也想自己直接修,可得找廠里要錢啊!

    黃廠長聽著這話琢磨一番,倒是有點道理,不過二廠最近動靜確實太大,風(fēng)頭都快把蝦醬車間蓋過去,也是不得了:“你想得挺全面,不過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會兒,干脆等明年開春再說。”

    到了年底,大家做什么都懈怠幾分,許多事情都愛拖,拖到開春是慣用說辭,仿佛開春了才是一年的開始,適合大展拳腳。

    “廠長,修個倉庫要不了多久,這還要拖到明年開春啊?”趙建軍說急也不是很急,畢竟這都是準備未雨綢繆準備的倉儲,就是他聽著一廠領(lǐng)導(dǎo)反對,就想跟人較較勁。

    唐書記唬著臉,拔高嗓音道:“趙建軍,你們二廠這陣子稍微有點成績,是不是尾巴就要翹天上去了?看看人蝦醬車間都沒有你們能折騰,前陣子買新設(shè)備可是給你們批了大幾萬了,多少錢哪!現(xiàn)在又來,這事兒就聽老黃的,明年開春再說。”

    趙建軍鎩羽而歸,心情也沒太受影響,畢竟稍微再等兩三個月,到明年開春來準備建個大型倉庫也行。

    林湘知道這是二廠的常態(tài),畢竟經(jīng)濟大權(quán)掌握在一廠手中,行政級別和財務(wù)級別都要低一級,處處需要看人臉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現(xiàn)在倉庫修不了了,林湘又提到:“那不然先借一廠那邊空置的倉庫?”

    這倒是個好法子!錢你不批,空倉庫總能借吧!

    趙建軍又上一廠去了兩趟,煩得唐書記和黃廠長沒邊,兩人松口答應(yīng),同意二廠借一廠空置的一間倉庫用于倉儲椰子,同時為了有個良好的保鮮環(huán)境,趙建軍還盯上了廠里的制冷機。

    低溫才能延長保鮮條件,這個道理他懂!

    只是現(xiàn)在制冷機都緊著蝦醬車間再用,他們想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小林哪,你可是對蝦醬車間有恩,去要債的時候到了。”趙建軍不會放過任何能抓住的機會。

    有恩就得報啊,哪能便宜了蝦醬車間的人!

    林湘當初是念著兩個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加上蝦醬車間又是廠里頂梁柱的想法,能幫著出出主意自然是要幫的,至于現(xiàn)在嘛,趙主任說得對!

    蝦醬車間最近是嚴陣以待,畢竟吃過食味食品廠的虧,這回面對食味蝦醬罐頭上全省柜臺售賣,自然嚴加關(guān)注。

    發(fā)酵組組長何志剛托人打聽著消息,那是日日在車間播報:“聽說食味蝦醬罐頭在省城賣得挺紅火,很多人去嘗鮮,在周邊幾個城市倒是一般。”

    每個城市的老百姓對于各類食物的接受度都不一樣,甚至可能只是接受速度也不一樣,省城的居民生活條件富裕不少,對于上百貨大樓售賣的新牌子蝦醬罐頭愿意試試新鮮味兒。

    攪拌組組長方圓聽到這個消息難免擔(dān)憂:“何志剛,你門路廣,沒事兒多上糧油公司打聽打聽情況,食味賣全省的第一個月架勢肯定足,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副主任劉青山同樣愁眉不展:“可別把咱們在省城的位置比下去了。”

    秦陽波剛檢查了生產(chǎn)線上工人的操作情況,聞言沉聲道:“那也得他們有這個本事!”

    上回是被食味突然崛起打了個措手不及,秦陽波現(xiàn)在沉下心來仔細分析,食味的蝦醬味道還是不如自己廠的,只要堅守住質(zhì)量,哪里需要擔(dān)心會被超過。

    想起那回自己一時昏頭,著急地想改良配方確實是下下策。

    幸好

    “哎,林湘同志,你怎么過來了?”攪拌組組長方圓剛說完話,一扭頭就見到了上回幫過自己車間的林湘,“可真是稀客啊。”

    方圓上次可是見識過林湘的本事的,一舉改變了她對二廠里的人的原有印象,尤其人實實在在幫了蝦醬車間,總是有恩的。

    她熱情地招呼一聲,可一旁的何志剛面色就精彩了,林湘和方組長打個招呼,看見何組長臉部肌肉抽動,像是在糾結(jié)用什么態(tài)度對待自己,其實還挺滑稽的。

    何志剛心里確實矛盾,林湘是幫了自己車間一把,可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往自己車間臉上打了一巴掌,哪怕是他自己丟人也算了,可蝦醬車間整個車間名聲都丟了,要靠個小丫頭片子幫忙,著實令他心情復(fù)雜。他沒多說什么,只別過頭沒搭理人。

    “林湘同志,你怎么突然過來了?”劉青山鎮(zhèn)定許多,率先問明來意。

    林湘也懶得和蝦醬車間的老古板們客氣,當即道:“秦主任,劉副主任,我是代表二廠過來想借一廠制冷機的,就是聽說現(xiàn)在制冷機主要是蝦醬車間用著,能不能大家商量好時間錯開使用?”

    何志剛聽著這話反應(yīng)就大了:“二廠用制冷機干嗎?”

    在他的印象里,二廠始終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廠子,怎么還能跟自己這個先進車間搶東西用啊。

    “我們要借隔壁倉庫儲存椰子,制冷機能派上用場延長儲藏時間,這事兒已經(jīng)跟黃廠長和唐書記請示過了,兩位領(lǐng)導(dǎo)都同意了。”

    不過領(lǐng)導(dǎo)的原話時,讓二廠有本事就自己去借。

    “這”劉青山看向秦陽波,見車間老大繃著臉,似是心領(lǐng)神會般抿了抿唇對林湘道,“林湘同志,這事兒就不湊巧了,我們車間挪不開時間,不然你們想想其他法子。”

    林湘來之前是打聽過的,哪里至于挪不出來,蝦醬車間這還是看不上二廠,不愿意配合。

    當然了,一廠確實也沒人敢強迫他們。

    “秦主任,劉副主任,當初我怎么也是幫過蝦醬車間的忙,都說投桃報李,蝦醬車間就不能幫我們二廠一回?”

    這話說得直白,劉青山臉一下就沉了下來,看著林湘這小丫頭片子說話如此不客氣,火氣蹭地上來:“林湘同志,再幫忙也沒有強要的道理”

    尤其是一般人怎么可能這么直白地挾恩圖報,就是裝樣子也要多說兩句兄弟工廠,為人民服務(wù)的無私奉獻的話才對。

    可林湘偏偏直接開口了!

    “里頭那頭制冷機給她們用。”秦陽波一臉嚴肅,梗著脖子道,“我們蝦醬車間不欠人情!”

    “秦主任!”劉青山驚呼出聲,卻只見秦陽波擺了擺手

    林湘順利借到了制冷機,無異于是在老虎口中奪食,二廠工人嘖嘖感嘆:“小林你能從蝦醬車間那一毛不拔的霸道地兒搶個設(shè)備出來,也是有本事。”

    “畢竟秦主任可不愿意欠人情。”林湘心里清楚,秦陽波最受不了別人激他,一激一個準兒,簡直百試百靈。

    林湘跟著趙主任又去了一趟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和錢隊長商量著提前采摘了一批果子成熟期到了八九個月的椰子送入一廠倉庫存放,滿滿一倉庫的椰子提前備好,算是有個應(yīng)急預(yù)備。

    “錢隊長,你們大隊往年遭臺風(fēng)嗎?”畢竟五道溝生產(chǎn)大隊和浪花島很有些距離,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我們這兒挺安全。”錢隊長提起這個可驕傲,“都說我們這兒風(fēng)水好,以前別地兒遭臺風(fēng),我們問題都不大,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就安全!”

    那估摸真是沒在臺風(fēng)容易過境的中心地帶,林湘聽到這話稍稍安心,和趙主任還是同錢隊長商量一番如果以后真有臺風(fēng)來襲對椰子樹的保護措施,和樹上椰子的保護措施,這才離開。

    椰子樹算是扛臺風(fēng)最強的樹種,輕易不至于損失慘重,在樹干四周加上幾根木頭棒子支撐就不錯,另外就是樹上椰子也挺牢固,真要遇著超強臺風(fēng),錢隊長說了,那就往樹上拴繩索袋子兜著,給椰子固定固定,左右應(yīng)該沒問題。

    不過錢隊長指揮著社員忙著摘椰子裝上卡車的功夫還對二人道:“你們這想得太多了,咱們市多久沒刮過臺風(fēng)了?用不著擔(dān)心!”

    幾天功夫,林湘眼見著在一廠借用的大型低溫倉庫儲滿了椰子,心里才稍稍安定下來,畢竟多個保障才能多份安心。

    希望一切都是杞人憂天,最好什么都別發(fā)生才好。

    忙碌了幾天回到家,林湘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客廳沙發(fā)上,同賀鴻遠說起廠里情況:“這事兒解決了,咱們下個月就能安心回去過年。”

    不然心里擱著事兒,哪里能好好過年。

    賀鴻遠也覺得媳婦兒想多了:“臺風(fēng)多少年沒見了,你少擔(dān)心這個。”

    尤其是那天提起臺風(fēng)還鬧了誤會,賀鴻遠想想臉上表情都不自然,不過他向來面無表情,任誰都看不出來問題。

    “對了,讓你打聽的事兒怎么樣了?”林湘轉(zhuǎn)而靠在男人肩頭,好奇八卦。

    “你還打聽蔣正豪的事兒!”就算林湘沒看上過蔣正豪,可是賀鴻遠還是看不順眼這人,尤其是媳婦兒越是好奇,他越是不愿意打聽,“別管他跟孟菁。”

    “誰問你這個了?”林湘伸手掐男人胳膊一把,笑道,“我是說上回讓你打聽月竹她爸到底為什么跟沈建明他爸不對付的事兒。”

    這人是不是對蔣正豪有什么應(yīng)激反應(yīng)了,真是笑死個人。

    賀鴻遠:“”

    難得再次鬧了烏龍的賀鴻遠面色一僵,臉上隱隱發(fā)燙,可麥色肌膚不顯,只耳根微紅,轉(zhuǎn)瞬又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嚴肅道:“這事兒還真沒打聽到,我問過楊旅,他只說兩人當年當兵的時候似乎有過意見不一,拌過嘴,但是不像有深仇大恨的。”

    “那真是奇了怪了。”林湘昨兒和月竹見面才聽她說,她和她爸正打拉鋸戰(zhàn)呢,也沒吵架,就互不相讓。

    周旅讓她分開,月竹堅決不同意,馮姨目前是幫著丈夫勸閨女的。

    “不然明天咱們請月竹一家人過來吃飯,你幫著勸勸。”林湘這身份頂多走馮姨的路子說說話,周旅那邊怎么也得賀鴻遠這個大侄子來,“或者你問問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解開心結(jié),要是問題不大,也不至于葬送了月竹的感情嘛。”

    賀鴻遠以前自然是不稀得摻和任何家務(wù)事的,可現(xiàn)在媳婦兒開口了,他也就應(yīng)下:“行,明天跟叔喝兩杯問問看。”

    “那開家里那瓶特曲,上回結(jié)婚誰送的來著”林湘起身去墻邊斗柜翻找,找到當時結(jié)婚賀鴻遠那位戰(zhàn)友送的賀禮,一瓶白酒,她轉(zhuǎn)身笑道,“你們叔侄難得喝一”

    林湘一句話還未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悠長響亮的號聲,賀鴻遠神色一凜,臉上淡淡笑意瞬間消失,起身時帶起高大陰影就要離開:“部隊有緊急任務(wù),我先去集合,你早點睡。”

    林湘還沒見識過這么突然的任務(wù),忙上前幾步有些不舍地將賀鴻遠送到門邊,好些話在舌尖打轉(zhuǎn),卻又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也不知道部隊里有什么緊急任務(wù),她沒法問,也問不了,只能道:“那你忙完早點回來啊。”

    “嗯。”賀鴻遠回身抱了一下林湘,雙臂結(jié)實有力,懷抱寬大溫暖,片刻后松開,轉(zhuǎn)身小跑著離開。

    林湘盯著男人的背影遠去,直至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當天夜里九點,賀鴻遠還沒回來,林湘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懷里是一臺紅旗牌收音機,這臺收音機是結(jié)婚時買的,算是這個年代難得的消息來源,能調(diào)著天線收聽廣播,林湘休息的時候就愛聽聽里頭的新聞和樣板戲,總是不一樣的聲音。

    刺啦刺啦收音機常常信號不好,尤其是陰沉天氣下,接收信號微弱,林湘低頭擺弄天線,準備繼續(xù)收聽新聞呢,突然就聽到自頭頂傳來的動靜。

    部隊家屬院的大喇叭里飄出家屬院主任的聲音:“各位軍屬同志請注意,各位軍屬同志請注意,根據(jù)氣象臺通知,一星期內(nèi),浪花島會有臺風(fēng)經(jīng)過”

    林湘腦海中似是閃過一道精光,突然又聽到懷中收音機接收到信號,氣象預(yù)告播報著同樣的消息:“五十三號臺風(fēng)即將經(jīng)過金邊市,請各單位做好準備”

    119部隊在這一夜熱鬧起來,多年未見的臺風(fēng)即將來襲,有些經(jīng)歷過臺風(fēng)的‘老人’沉穩(wěn)許多,張羅著預(yù)防臺風(fēng)過境,部分這幾年才來隨軍的軍嫂好奇地四處詢問臺風(fēng)有多厲害,一臉懵懂。

    賀鴻遠是當晚十點回到家的,只簡單交待幾句就準備出發(fā):“這陣子我應(yīng)該都不在家里,你上馮姨那邊住去,你們?nèi)齻在一塊兒互相有個照應(yīng)。”

    因為多年沒有臺風(fēng)過境,許多地方的防臺風(fēng)措施已經(jīng)生疏,賀鴻遠要隨戰(zhàn)友緊急支援周圍村里的人身和財務(wù)安全,這種時候全是人民子弟兵沖鋒在第一線。

    林湘一顆心突然揪起來,見賀鴻遠快速地從衣柜里找出幾件自己的衣服,忙拿出行李藤箱裝上,又追問道:“你們安全嗎?這陣子都要在外面忙?”

    “安全,不會有大問題,以前刮臺風(fēng)也是這么支援的。”賀鴻遠想到林湘從西豐市過來,哪里見識過臺風(fēng),但是自己身為她的丈夫卻不能在這種時候陪在她身邊,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愧疚,“湘湘,我沒法陪著你,不過這臺風(fēng)沒有想的那么可怕,你安心待在家里,馮姨和月竹有經(jīng)驗,聽她們的就是。”

    林湘上前兩步撲進男人懷中,雙手摟著他脖子,臉頰貼在溫柔的頸窩處悶聲道:“你放心,不用擔(dān)心我,我就在家里安心等你回來!”

    面對大自然的強大與無情,林湘淡淡道:“一定要平安回來!”

    賀鴻遠鄭重點頭,目光堅定。

    林湘的行李不多,收拾了幾件衣服和常用的東西就和賀鴻遠一道離開,周旅壓根兒沒回家,正坐鎮(zhèn)旅部指揮,畢竟整個金邊市乃至海寧省都在臺風(fēng)范圍內(nèi),119部隊全軍都要支援。

    “馮姨,月竹,湘湘過來跟你們一塊兒住,這陣子你們互相照應(yīng)著,盡量待在家里。”賀鴻遠時間緊迫,交待兩句就要離開,“周叔忙著暫時回不來,你們也別擔(dān)心。”

    馮麗經(jīng)歷這樣的場面不是一次兩次,明顯鎮(zhèn)定許多,只叮囑侄子:“鴻遠,你們?nèi)f事小心啊,我們都在家里等著你們回來。”

    周月竹眼里滿是擔(dān)憂,這會兒也顧不上這幾天正和父親打拉鋸戰(zhàn)了:“堂哥,你注意安全啊,還有要是見到我爸,跟他說小心點啊,我不跟他置氣了,早點回來。”

    賀鴻遠眸光一閃,眼里漾出幾分笑意:“嗯,你們放心。”

    最后臨走前,又深深看了媳婦兒一眼,千言萬語化作簡短的一句話:“等我回來。”

    “好!”昏暗的夜色中,那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漸漸消失不見,林湘愣愣望著如墨夜空好一陣,沒舍得挪眼。

    ——

    應(yīng)對臺風(fēng)天氣的準備工作不少,林湘還是頭一次體會到。

    接下來的幾天,工廠只維持了一半的工作量,大伙兒都忙著在家里加固門窗,修整房屋,囤積物資,就連工廠的各項設(shè)備也需要一再測試加固,勢必要保護好眾人的人身安全與財務(wù)安全。

    臺風(fēng)來臨前夕,一連幾日,浪花島上烏云壓頂,天色陰沉,波云詭譎般攪亂了往日晴朗的日空,襯得深藍的海面危險又詭異,平靜的海面似乎正醞釀著可怖的風(fēng)暴,隨時準備掀翻這個世界。

    “月竹,湘湘,張大娘那邊就她和兒媳婦兒在家,咱們過去幫著釘窗戶。”馮麗帶著兩個年輕小姑娘四處忙活,尤其是家屬院里一些老弱婦孺家庭需要支援。

    林湘應(yīng)好,又道:“蔣嫂子大著肚子也不方便,家里只有三個小的,待會兒也過去幫忙看看。”

    家屬院里負責(zé)管理所有軍屬各類事宜的主任袁玉珍組織著眾人互幫互助,共同抵御臺風(fēng),又帶著幾個干部挨家挨戶檢查門窗是否過關(guān):“臺風(fēng)一刮不得了,窗戶都能吹翻,必須用木板給護著,你這不行啊,得重新釘。”

    袁玉珍連著熬了幾個夜,又上廣播站用大喇叭宣講臺風(fēng)來襲的預(yù)防措施:“臺風(fēng)來了,大家也不要過于慌張。咱們是軍屬,得拿出軍人親屬的本事來,親人在前線奮斗,咱們也不能拖后腿,顧好自己,幫助鄰居,家屬院能安安穩(wěn)穩(wěn)度過臺風(fēng)就是最好的!”

    林湘學(xué)習(xí)不少知識,忙得腳不沾地,不僅去食品廠幫著將各類卡車用鐵鏈拴上幾圈固定在墻邊,以防被臺風(fēng)吹跑,還幫著將辦公室和車間門窗也釘上木板條保護,等回到家屬院,她想起姜衛(wèi)軍愛人宋晴雅估摸是一個人在家,忙去幫忙:“清雅,不然你跟我去馮姨家住,這屋子大,你一個人住著也不安心。”

    宋晴雅感謝了林湘的好意,婉拒道:“要是我一個人就跟你過去了,不過我以前知青所的幾個同伴想來投奔我待幾天,你也知道下鄉(xiāng)知青所條件差,房子還是土胚房不經(jīng)刮,挺危險的。”

    林湘恍然:“那確實太危險了,行,你們一群人待著也有個照應(yīng),有什么事兒你記得來周旅家說一聲,我都在。”

    “好。”

    此時距離預(yù)警臺風(fēng)即將登陸已經(jīng)過去了五天,天氣越發(fā)陰沉,風(fēng)大得呼呼作響,林湘快步離開,經(jīng)過自家門前忍不住看了一眼,想起自己丈夫,心中不免擔(dān)憂。

    賀鴻遠那么本事,可是臺風(fēng)是大自然的無情與強大,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渺小的,只盼著大家都別受傷,平平安安回來才好。

    軍人們忙著轉(zhuǎn)移危險地區(qū)的居民,有些地勢低洼地帶已經(jīng)有受災(zāi)跡象,臺風(fēng)還沒真正登陸,部分茅草房已經(jīng)扛不住大風(fēng)刮過,房頂被吹翻在地,軍人們淌過渾濁的泥水背著老百姓轉(zhuǎn)移,或是幫著加固房屋加固老百姓最寶貝的牲口棚,共同鑄造安全的避風(fēng)港。

    一道道白色軍裝的身影穿梭交織,沒有絲毫停歇。

    林湘路過隔壁鄰居蔣文芳家時也去寒暄兩句:“蔣嫂子,你和三個丫頭在家行嗎?要不要搬出來住?”

    “行的,你們那天幫忙加固了門窗就夠了。”蔣文芳身子骨還不錯,雖說已經(jīng)是八個月大的肚子,可并不算太難受,公婆本來將于月底登島準備照顧兒媳婦生產(chǎn),這下只能暫緩,“我現(xiàn)在每天也不怎么走動,待家里也好。玲玲她們也機靈,你別擔(dān)心。”

    “那行,有什么事兒及時通知。”

    林湘心中越發(fā)不安,抬眼看一眼仿佛被撕裂開幾道口子的天,白日宛如夜晚,深藍的天空中裂出精光般的裂痕,狂風(fēng)呼號而過,刮得周遭的棕櫚樹半彎了腰,椰子樹樹葉狂亂地擺動。

    快步回到周家,馮麗忙關(guān)好門,加上兩道鎖,再推上斗柜抵在門邊:“家里吃的都囤了不少,這陣子還是別出去了,我看那天兒太嚇人,估摸過不了多久就要刮臺風(fēng)了。”

    周月竹挽著林湘,兩個年輕姑娘順著窗戶往外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擔(dān)憂,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睡到半夜,林湘是被吵醒的,狂風(fēng)暴雨來襲,似鬼哭狼嚎的厲鬼一般猙獰嘶吼,玻璃窗戶被拍打得啪啪作響。

    這力道與強度是林湘從未見識過的,就連整棟房子都像是要被掀翻!

    快速調(diào)試收音機——這個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家伙,忙活一陣,林湘終于在微弱的信號中聽到伴隨著刺啦聲的緊急新聞播報:“五十三嗞號臺風(fēng)來襲,進入一級戒備狀態(tài)嗞嗞各單位注意,所有人員請勿外出”

    第58章  三更合一

    時隔多年再次過境的臺風(fēng)威力不減,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湘是第一次切身經(jīng)歷臺風(fēng),可馮麗和周月竹母女來島上多年,半夜起床來到林湘房間, 聽著外頭鬼哭狼嚎的風(fēng)聲, 門窗被拍打作響, 像是有人在猛烈拉拽,幾乎要將這房子撕裂開。

    “媽,這回臺風(fēng)是不是比之前的都嚇人啊。”周月竹印象中之前的臺風(fēng)也沒這么恐怖。

    馮麗這個年紀見識廣些, 尤其是這種時候更要擔(dān)起家里主心骨的職責(zé),只管安慰兩個小輩:“像是風(fēng)要大些, 不過也別太擔(dān)心, 就待家里,咱們安穩(wěn)著。”

    她們能安穩(wěn)地在家中躲避臺風(fēng), 卻不知道兩個爺們在外面有沒有事。

    身為軍屬,屋里三人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這一點, 瞬間沉默下來。

    半夜被吵醒,外頭又是狂風(fēng)暴雨的, 哪里還能睡得著,林湘干脆讓馮姨和月竹都躺床上來, 三人蓋著厚實的棉花被一塊兒說說話。

    “等臺風(fēng)過去了,他們都回來了,咱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再進趟城吧, 上國營飯店吃頓好的, 看場電影, 再去百貨大樓買扯布做衣裳,準備過新年!”周月竹最近忙碌, 年底部隊的工作多,有許多需要核對的賬目,加上自己偷摸談對象被父母發(fā)現(xiàn),還在打拉鋸戰(zhàn),她都好些日子沒進城享受享受舒坦的悠閑生活,日日忙碌又焦頭爛額。

    現(xiàn)在想想,在這樣可怖的臺風(fēng)中,那些事兒都暫且排在身后,哪有什么重要的,能一家人平安健康的就是最好的。

    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確實容易東想西想的,林湘此刻最想賀鴻遠,外面打雷閃電,風(fēng)起云涌,似是兇狠的魔鬼撲來,也不知道男人怎么樣了,有沒有躲好,軍人將救死扶傷的職責(zé)刻在一身軍裝上,可是身為軍屬,卻最為擔(dān)心自己的親人。

    “等快點過去,到過年就好了。”過年就是大伙兒最美好的期盼。

    夜里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林湘再次醒來時,身邊只有月竹在,馮姨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沒吵醒月竹,林湘穿上薄棉襖起身下床,拉開窗簾悄悄看了一眼外頭,難以通過天色分辨現(xiàn)在是早上還是下午,隔著玻璃窗戶,只見一片灰敗之色,在林湘記憶中燦爛美好的海島此刻哪有往日的模樣,攔腰吹斷的棕櫚樹橫亙在路面,周遭是不少椰子樹葉散落,不少椰子果實從空中被吹落墜地,砸了個稀巴爛,家屬院里一些家庭種的菜更是被連根拔起似的,泥土與韭菜葉混雜著飛開數(shù)十米遠,一輛沒來得及收進家中的自行車被吹飛在地,就連車轱轆都掉了一個。

    一個軍嫂正頂著暫時緩下來的臺風(fēng)艱難前行,把自行車架子和車轱轆撿回了家。

    臺風(fēng)漸起,人差點都被吹跑咯,幸好她跑得快了兩步回家關(guān)門。

    外面驚心動魄,林湘放下窗簾,屋里則安靜溫暖。

    樓下廚房,馮姨正煮著花生稀飯,鍋中熱水燒開,咕嚕咕嚕冒著泡,白白軟軟的米粒膨脹開,正在被煮開的花生染紅的水中漂浮。

    灶臺旁,馮姨拌著蘿卜絲,另外又拿出上回林湘做好送過來的鲅魚醬,揭開鍋蓋看一眼差不多蒸好的玉米面饅頭,香軟金黃的玉米面饅頭正散發(fā)著滾滾熱氣。

    “馮姨,您多早就起啦?”林湘剛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點半。

    “人上了年紀睡不了太久,不像月竹這丫頭,要是不叫她能睡到中午去。”馮姨舀上兩碗稀飯,笑道,“不管她,我們先吃著。”

    “小姑娘是喜歡睡覺的。”林湘幫著把早飯端上桌,低頭喝了一口香甜的花生稀飯,那股熱乎勁兒瞬間從口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玉米面饅頭暄軟可口,蘸上些鲅魚醬或是蘿卜絲更是風(fēng)味正盛,一口饅頭一口稀飯,竟然是臺風(fēng)過境后難得的安寧。

    飯后,馮姨將家里灶臺下的大水缸給添滿了水,用多少就及時補上多少,絲毫不敢怠慢:“以往臺風(fēng)來了很有可能會停水斷電,得做足準備。”

    林湘拉拽著廚房電線看一眼,頭頂燈泡應(yīng)聲點亮,這會兒倒是還好。

    周月竹一覺睡到快十點才醒來,吃了早飯后趴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狼狽不堪的景象發(fā)愁:“哎呀,大伙兒的菜園都遭了!”

    菜園確實沒辦法,能收的菜都提前收了,剩下的也擋不住臺風(fēng)。

    林湘想著婆婆當初精心打理的菜園可惜,這事兒可千萬不能告訴她老人家,不然太糟心。

    臺風(fēng)肆虐,眾人待在家里還算安穩(wěn),畢竟是臺風(fēng)多發(fā)地帶的房子,當初修建時用料扎實用心,扛臺風(fēng)能力強。

    傍晚時分,昏暗得如同深夜的天際如黑云壓頂,在狂風(fēng)呼號中,家屬院陷入一片黑暗。

    斷電了。

    早做好準備的馮麗讓閨女把蠟燭找出來點上,家里備著的軍用手電筒關(guān)鍵時刻也能派上用場。

    “馮姨,您備得真齊全。”林湘覺著馮姨備了個百寶箱,什么都準備好了,能應(yīng)對各種危急時刻。

    “經(jīng)歷得多了就知道了。”蠟燭在桌上點著,聚起暖黃的微光,馮麗和兩個小姑娘收拾好躺到床上,伴著窗外狂風(fēng)大作,慢悠悠道,“以前條件艱苦,可沒這么多東西備著,都是硬撐過去。”

    提起過去,總是些艱難歲月在眼前,周月竹好奇:“媽,那以前爸和建明爸爸到底是怎么了?關(guān)系那么差?”

    自己父親和對象父親是死對頭,這上哪兒說理去。

    尤其是父母也沒說明白是怎么個事兒,攪得周月竹心里亂糟糟的,還好奇得不行。

    林湘心知月竹左右為難,附和道:“馮姨,是很嚴重的事嗎?沒法和解了?不然讓月竹和沈建明同志兩個晚輩來承擔(dān)這些多難受。”

    馮麗在昏暗燭光下看一眼兩人,輕聲嘆了口氣,這才道:“你爸和沈建明的父親沈利群早年是同一批新兵入伍的,共同參軍打仗,認識了很多年,不過兩人從年輕時候就不太對付,兩人脾氣都暴躁,經(jīng)常愛對上,吵起來什么行軍作戰(zhàn)方案也互不相讓,就這么吵吵鬧鬧好些年,直到后來沈利群調(diào)走了,兩人也挺久沒見面。直到前幾年”

    林湘和周月竹異口同聲發(fā)問:“前幾年怎么了?”

    “前幾年局勢不好,帶了他們數(shù)年,跟第二個父親差不多的老領(lǐng)導(dǎo)被調(diào)查問話了,你爸在中間奔走想辦法,想讓沈利群在他那邊軍區(qū)也使使力。”馮麗言辭淡淡,簡短話語中卻是暗流涌動,危機四伏,“沈利群那時候沒站出來,也可能是怕受牽連,想明哲保身,反正你爸那脾氣不大高興,說他沒良心。那老領(lǐng)導(dǎo)最后被批.斗下放,你爸暗地里托關(guān)系讓人盡量安排個不那么糟心的去處。”

    原來如此。

    周月竹聽著母親說起往事,這才明白父親為什么對沈家人意見那么大,只是那個時期特殊,確實有許多人擔(dān)心引火燒身。

    “周叔惦念老領(lǐng)導(dǎo),愿意多幫把手,也許沈建明同志父親擔(dān)心牽連自身和家里。”這種事情很難說對錯,畢竟確實有幫一把在大運動期間被調(diào)查的人,結(jié)果將火燒到自己身上的案例,這不是小事,很有可能一輩子都會毀了。

    沈利群無疑是選擇了安穩(wěn)的一條路,只是在周生淮看來,是沒良心,是對不起老領(lǐng)導(dǎo)的,也在他心里落了下風(fēng),鄙夷又蔑視。

    連帶著,對沈利群的兒子也看不上眼,不愿意自己閨女嫁到這樣的人家。

    “那爸和建明爸爸是再也沒見過面了?”周月竹弱弱地問道。

    “后來去首都軍區(qū)軍演的時候碰過面,吹胡子瞪眼把人挖苦了一頓。”馮麗還想勸勸自己丈夫呢,不過對老領(lǐng)導(dǎo),周生淮是真的快把人當?shù)诙䝼父親。當年老領(lǐng)導(dǎo)盡心盡力帶兵,尤其是對周生淮和沈利群這兩個最為出色的新兵最好,知道他們都是從條件艱苦的農(nóng)村出來的,生活上是各種照顧,說是當兒子也不為過。就算明白在那種危險時候躲避和撇清關(guān)系是權(quán)宜之計,可周生淮仍是怨念,“所以你這事兒難,你爸現(xiàn)在對沈家的可沒有好臉色。”

    周月竹嘆口氣,哎,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林湘在被窩里捏了捏月竹的掌心,安慰她:“興許以后兩人說開了和解了?那老領(lǐng)導(dǎo)能撐過下放回來就好了。”

    馮麗想到這事兒更覺頭疼:“怕是難,都定性的思想路線出了問題,批過好幾回,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回來,也不說回軍區(qū)復(fù)職,就是能安度晚年都是好的。”

    林湘很想告訴她們,還有兩年多時間,大運動就要結(jié)束了,估摸提前些時日,全國都會開始平反,希望那位老領(lǐng)導(dǎo)也能等到平反的一天。

    ——

    家屬院里斷電后一天,水也停了,林湘時常擺弄收音機,卻再沒接收到任何信號,處處都遭到臺風(fēng)破壞,電線桿子都有被刮倒的,眾人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來源的便只剩大喇叭。

    家屬院主任秦玉珍在臺風(fēng)稍稍停歇的空檔上廣播站去播報過,鼓勵大家艱苦奮斗,抵御臺風(fēng),再通知一回家中有緊急需求的同志馬上報備,請求支援。

    周家囤積的物資不少,糧油米面肉菜都齊全,足夠吃上大半個月,另外也備著蠟燭與一大水缸的清水,基本生活沒有問題。

    就這樣在屋里困住,艱難地撐過了一個星期,臺風(fēng)式微,危機終于解除了。

    臺風(fēng)過境后的家屬院一片狼藉,眾人走出家門重見天日時,只覺恍如隔世般不習(xí)慣。

    軍嫂們忙著收拾家里殘局,再是防護妥當也有扛不住臺風(fēng)的,秦主任帶人四處巡視修建,在駐守部隊的部分戰(zhàn)士的幫助下,盡快修復(fù)水電,爭取早日恢復(fù)生產(chǎn)生活。

    林湘同馮姨月竹先將周家收拾妥當,廚房窗戶有一小塊破損也敲了準備換新的。等忙活完這邊,三人又回了林湘家里,好些日子沒住人,屋里發(fā)悶,開門窗通風(fēng)后,林湘四處檢查,見著廁所的窗戶被吹地碎了一地,忙用笤帚掃成堆,另外就是樓上次臥陽臺飄進來些雨水,濡濕一片。

    忙碌打掃了一天,各處房屋里總算是收拾好,大伙兒又幫其他家去,尤其是些老弱婦孺在家的,行動不便,自然更艱難。

    “大家團結(jié)互助,能幫的就幫一把。”袁主任剛檢視了部隊戰(zhàn)士在修的水管子回來,“水管快修好了,估摸今晚或者明天就能恢復(fù)通水,至于電線桿子得上報供電局,不過現(xiàn)在路通不了沒法開車,水路也不安全,還得再等等,大家耐心等著,哪家缺蠟燭的來報備領(lǐng)取,但是也不要浪費。”

    家屬院里上千號人,軍嫂們帶著孩子四處忙碌,修整房屋的,補玻璃窗戶的,門被吹歪了需要修繕的,互相都搭把手說著話,全在感嘆這回的臺風(fēng)有多可怕。

    “我來島上好些年,從來沒見過這么強的風(fēng)。”

    “總覺得房頂都要給我掀了。”

    “幸好咱們院里房子修得結(jié)實,要是我老家那個茅草房,估計連房頂帶屋子一起給吹跑了。”

    林湘去看了看宋晴雅那邊的情況,來借宿的幾個知青幫著她復(fù)原家里,沒什么大礙,兩人說了會兒話,言語間又滿是擔(dān)憂。

    “我們這邊倒還是安全,我就擔(dān)心衛(wèi)軍那頭。”宋晴雅和林湘一樣是新軍嫂,結(jié)婚都沒幾個月,還是第一次面對在這樣的惡劣環(huán)境下男人需要出任務(wù),一顆心不免七上八下的。

    “相信他們,一定會沒事的!”林湘言語上如此安慰,其實自己心里也沒底,那可是無情的臺風(fēng),刮過浪花島時有摧枯拉朽的力量,軍人也是肉身之軀,又怎么對抗,只盼大家都能平安。

    回自家小樓的路上,沿途有不少被吹斷的樹木倒地,戰(zhàn)士們幫著抬著斷樹離開,清理路面,個個忙得大汗淋漓,林湘也去幫著清理了路面。

    恢復(fù)生產(chǎn)生活不容易,部隊上派戰(zhàn)士支援了家屬院,軍屬們擼起袖子忙活,就這樣也花了三四天的時間才恢復(fù)基本生活。

    期間,林湘回食品廠看了一遭,因為車間和辦公樓都修建得結(jié)實,廠子受損情況不算嚴重,只有部分門窗被臺風(fēng)吹得變形,這兩天都抓緊時間更換了。

    “外頭路還沒恢復(fù),暫時出不去,不過供電局派人過來先修復(fù)電路。”趙建軍心頭百感交集,尤其是見著一些被刮斷的椰子樹和落了不少的椰子,更是心痛,“幸好我們提前做了預(yù)防工作,真是躲過一劫!”

    要不是林湘突然想到可能生產(chǎn)鏈有些漏洞,提早就借了一廠的倉庫儲存了一批椰子,這生產(chǎn)一時半會兒可恢復(fù)不了。

    “咱們這邊的椰子樹都倒了好多,太嚇人了。”邱紅霞也沒見識過這么厲害的臺風(fēng),畢竟前面幾年刮臺風(fēng)很少把椰子樹刮斷的,“比以前的更嚇人,好多椰子都落地上砸爛了,看著就都心痛。”

    以前還不覺得,反正樹上野生的椰子和自己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開始生產(chǎn)椰子汁了,心情便不一樣,總覺得浪費了,心痛啊。

    “桂花姐,遇到這種事也是沒辦法,幸好我們采購的種植園不在這邊。”林湘剛剛過來的路上也聽說了,“五道溝那邊似乎受損不算嚴重?”

    “對!我今天已經(jīng)打電話過去問了情況。”趙建軍一拍大腿,當即激動道,“咱們運氣還行,正好找了五道溝那邊的椰子,老錢還真沒說錯,臺風(fēng)刮我們這邊來,只擦著刮了點兒他們那里,問題不大,加上咱們上回過去提前摘椰子打了招呼,當時收音機里通知臺風(fēng)要來,老錢這人也是實在,組織社員把各家各戶的門窗加固,囤積物資后,又組織人手去加固椰子樹和椰子了。剛在電話里,人還是特驕傲說,一點兒事兒沒有,一個椰子都沒掉,椰子樹也好好的!”

    聽到這話,二廠工人們不禁松了一口氣,好險是安然無恙!

    部隊這邊算是各方面受損不太嚴重的,緊鑼密鼓地恢復(fù)著生產(chǎn)建設(shè),林湘算算日子,已經(jīng)十來天沒見過賀鴻遠了。

    幫著鄰居們補了窗戶,又被桂花姐扛著鋤頭來幫自己翻整土地的林湘見門前經(jīng)過幾個戰(zhàn)士,忙上前打聽:“軍人同志,你們聽說賀鴻遠團長現(xiàn)在在哪兒沒?”

    “這個不清楚,賀團長應(yīng)該是帶團出去支援了。”被派留在島上的戰(zhàn)士消息總是比軍屬們靈通些,“臺風(fēng)后很多地方受災(zāi),有地方還發(fā)洪水了,戰(zhàn)友們都出去支援了,你們放心,等支援結(jié)束后就會回來。”

    林湘聽到這話更是提心吊膽,道了謝后繼續(xù)去幫忙,可夜里睡覺時,就因為做噩夢驚醒。

    臺風(fēng)后天氣仍然不大好,夜色昏暗陰沉,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著,打濕了林湘的夢。

    夢里,林湘見到臺風(fēng)引發(fā)的洪災(zāi)淹沒村莊,軍人們?nèi)肆Π嶂炒购椋瑫r組織人手艱難地將洪水圍困的村里社員們救出。

    賀鴻遠也在其中。

    十來天不見的賀鴻遠渾身狼狽,整個人像是在渾濁的洪水中泡了許久,正在參與救援。

    林湘看見有村民漂浮在木板上被洪水卷翻,眼看就要混著水流飄遠,生死難料,電光火石間,賀鴻遠游了一個猛子,將人死死拽住,將身上繩索套在全身發(fā)軟發(fā)冷的村民身上,大聲呼喊戰(zhàn)友拽動繩索,自己扒拉著繩索正要一同返回時,一個猛浪打過來,卻是差點被卷翻

    “鴻遠!”林湘在夢里焦急地呼喊著男人,整個人醒來時汗涔涔?jié)窳苏斫恚瑝衾镒詈笠荒槐闶琴R鴻遠差點被洪水卷走,危險重重

    “堂嫂,你放心,堂哥肯定不會有事的。”次日見面,周月竹安慰著林湘,“夢都是反的,別信那個!”

    林湘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對,夢都是反的,不可信,他們肯定都會沒事的。”

    林湘一顆心七上八下地難受,就盼著男人早日回來。以往沒感覺到賀鴻遠軍人的危險屬性,他們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人,遇到危險時刻總是第一個上去的,如今真真兒地面臨自然災(zāi)害,又是用平凡身軀在抵抗,哪能不叫人擔(dān)憂。

    連著兩天,林湘夜里都睡不好,偏偏如今也沒法和外界聯(lián)絡(luò)到太多,她托馮姨和袁主任打聽,又在廠里找瓜子大姐詢問情況。

    結(jié)果越聽越擔(dān)憂。

    “是,聽說這回就是咱們金邊市受臺風(fēng)影響最大,有些村里就被淹了,直接發(fā)洪水了,好些人一下就被卷沒了,尸體都找不回來。”邱紅霞在島上多年,跟誰都能嘮上兩句,打聽消息的本事不小,“不僅是村民被卷,聽說和平公社還有兩個去救援的戰(zhàn)士都被卷了,哎。”

    哐當一聲,搪瓷盅碎在地面四分五裂。

    邱紅霞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瞧見是小林過來了:“咋了這是?小林快過來坐著。”

    如今119食品廠也陸續(xù)在恢復(fù)生產(chǎn),不過比不了臺風(fēng)前,基本就恢復(fù)了一半,工人們也是輪班。

    “桂花姐,真有軍人也被洪水卷了?”林湘心頭愈發(fā)擔(dān)憂,尤其是想到那個可怕的夢。

    “是有,聽說是救回來了,馬上送醫(yī)院去了。”邱紅霞瞧林湘臉色不好,瞬間明白她擔(dān)心什么,“你放心,肯定不是賀團長,瞧你這嚇的!我不說這個了,別把你嚇出好歹。”

    浪花島通往外界的青石路面終于被駐島戰(zhàn)士們清理出來,能夠順利通車,碼頭也能正常通航,浪花島與外界的聯(lián)絡(luò)路徑再次被打開。

    家屬院里軍屬們翹首等待家人,參與救援的軍人們一批接一批地回來,院里瞬間熱鬧起來,全是家庭團聚的喜悅。

    林湘終于又在家屬院里見到了許多道白色軍裝身影,疲憊的軍人們回到家里終于是放松下來,好好休息一陣,不少人在救援過程中受傷,也都上軍區(qū)醫(yī)院包扎去了。

    林湘找回到院里的戰(zhàn)士打聽過賀鴻遠的情況,有幾名戰(zhàn)士七八天前在救援線上見過賀鴻遠,后來大家各自執(zhí)行任務(wù),便再也沒見過。

    問一句賀鴻遠受傷沒有,人是否平安,可也無人知曉,一片混亂中,難有人注意太多。

    不過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二廠用儲存在一廠倉庫的椰子恢復(fù)生產(chǎn),一瓶瓶椰子汁裝上卡車駛離浪花島,供應(yīng)至全省,這回臺風(fēng)沒有影響他們的生產(chǎn),一廠的蝦醬罐頭也整裝待發(fā),同樣為全省供應(yīng)開。

    食味食品廠的蝦醬生產(chǎn)也步入正軌,在臺風(fēng)后恢復(fù)生產(chǎn),裝載著食味蝦醬罐頭的卡車與119一廠的蝦醬卡車并駕齊驅(qū),在公路上馳騁。

    “那119二廠的椰子汁竟然生產(chǎn)出來,今天就發(fā)車供應(yīng)了?”邱秀萍早知道金邊市這個月有臺風(fēng)登陸,早早在食味廠里提前做了準備,絕不會耽誤生產(chǎn),尤其是蝦醬原材料冷藏方便,提前放上許久也不會壞,操作難度并不大。

    可椰子汁就不一樣了,那椰子是長在外頭的,這不是就是給臺風(fēng)刮的嘛。

    但是這會兒距離臺風(fēng)結(jié)束才多久,119二廠怎么可能就恢復(fù)生產(chǎn)了,金邊市大大小小的椰子受損多嚴重啊。

    “楊秘書,你沒打聽錯吧?”邱秀萍不大相信,她原本以為這回臺風(fēng)會給119重擊,他們剛張羅起來的椰子汁必定要停產(chǎn)許久,搞不好因此夭折。

    “沒錯,今兒都裝了兩卡車出發(fā)。”楊秘書說著話,同時遞給廠長一封信,“廠長,這是那邊寄來的信。”

    邱秀萍震驚地喃喃自語:“不應(yīng)該啊,他們哪兒來的椰子產(chǎn)椰子汁?真是奇了怪了。”

    “東西給他吧。”邱廠長拆開信封,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給秘書使個眼色的同時解答了侄女的疑惑,“那119二廠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前做了應(yīng)對,說是在一廠借了個倉庫備了很多椰子慢慢用,更重要的是,他們現(xiàn)在好像不是收野生椰子了,像是在哪里找了個地方統(tǒng)一收。你是聽老人說可能有大風(fēng)讓多注意,難不成119也知道?”

    “統(tǒng)一收椰子?”邱秀萍蹙眉驚訝,“難不成他們搞了椰子種植園?不可能吧!”

    種橘子那些水果倒是常見,哪里有統(tǒng)一種椰子的。

    “具體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邱廠長其實不大關(guān)心什么椰子汁,他也就是順嘴一提,“這回我們廠的蝦醬罐頭在全省供應(yīng),必須得一鼓作氣把119蝦醬罐頭比下去!現(xiàn)在119也盯著我們,準備跟我們較勁,這事兒得重視起來”

    邱秀萍心不在焉地聽著大伯的話,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信封上,突然問道:“大伯,119的事兒您是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的?”

    “天底下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邱廠長悶笑兩聲,“好了,咱們開個會商量商量蝦醬罐頭的事,一定要把119打倒!”

    ——

    119食品廠。

    林湘同樣在輪班,畢竟119的生產(chǎn)并沒有完全恢復(fù),閑暇之余她老愛胡思亂想,又鼓勵自己鎮(zhèn)定下來,畢竟沒人帶來壞消息,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核對了最新兩車發(fā)往省城的椰子汁,林湘勾上核對簿,收拾著下班回家。

    這陣子,林湘基本都是在周家吃的飯,馮姨念著鴻遠也還沒回來,林湘一個人在家里吃飯孤單,讓三人搭伙,本準備讓她也住著這邊的,不過林湘堅持回去住。

    她擔(dān)心要是住在周家,哪天夜里賀鴻遠突然回來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必須第一眼就看到他。

    吃過晚飯,林湘背著包從周家離開往自家小樓去,看著附近一些家中已經(jīng)團圓,不由得心生羨慕。

    自家的紅磚小樓始終矗立前方,在林湘的視線中不動如山,可惜此刻黑漆漆一片,還是無人歸來。

    眼看著就要走到自家,林湘經(jīng)過隔壁鄰居蔣嫂子家時,大門突然開了,伴著幾聲似有若無的痛苦呻吟聲,蔣嫂子家大閨女玲玲沖了出來,急急忙忙就要跑開。

    “玲玲,怎么了?”林湘瞧著有些不對勁。

    “林湘阿姨,我媽媽,我媽媽被何大寶撞了一下,這會兒說肚子痛,讓我去找人來看看!”

    林湘心頭一驚,蔣嫂子這會兒已經(jīng)是八九個月的肚子,哪里禁得起驚嚇,怕不是要生了:“我去看看。”

    屋里,蔣文芳正躺在床上,面色痛苦地攥著床單,冷汗涔涔低落,見林湘進來忙道:“小林,我這怕是要提前生了呃”

    距離蔣文芳的預(yù)產(chǎn)期還有一個多月,這不是早產(chǎn)嘛!

    林湘從未經(jīng)歷過這檔子事,忙安慰兩句:“蔣嫂子,你等著,我去找醫(yī)生來。”

    跑出屋子,林湘叮囑屋里三個丫頭:“玲玲跟我出去,英子和小芳在屋里看著你們媽媽,有什么事出來一個去找周旅長家馮姨,但是不能都走了,家里得留一個。”

    “知道啦!”三個丫頭年紀都小,本來就被嚇得六神無主,這會兒林湘阿姨一來,終于是稍稍安心了。

    林湘帶著玲玲找上馮姨簡單說明情況,又通知了熱心腸的桂花姐過去幫忙,自己再上一趟軍區(qū)醫(yī)院。

    桂花姐在家屬院里就是愛四處嘮嗑誰都認識的架勢,聽到蔣文芳提前一個多月就要生了,一拍大腿就道壞了,忙去找院里王副團的老娘,王大娘以前在農(nóng)村接生過好些個年輕媳婦兒,有點本事,這會兒只能先找人過去看看情況。

    林湘這頭直奔軍區(qū)醫(yī)院,想請個醫(yī)生上家里看看,蔣文芳的羊水似乎已經(jīng)破了,更是疼得不好挪地兒。

    可是為了支援臺風(fēng)受災(zāi)的地區(qū),軍區(qū)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也是傾巢出動,這會兒除了幾個值班的,壓根兒沒什么人在。

    “護士,現(xiàn)在沒有醫(yī)生在嗎?我們院里有個軍嫂要早產(chǎn)了。”

    “醫(yī)生都外出支援救災(zāi)去了,就”護士眼見著走廊出迎面而來才換班回來的孟醫(yī)生,指了指她道,“孟醫(yī)生在,可是孟醫(yī)生不是產(chǎn)科的。”

    孟菁隨醫(yī)院同事去災(zāi)區(qū)救治,來回換班下這才被撤了回來,剛上軍區(qū)醫(yī)院為戰(zhàn)士們簡單包扎完傷口,準備脫下白大褂回家歇會兒,就被林湘“抓壯丁”了。

    “林湘同志,我不是產(chǎn)科的,我不會接生。”術(shù)業(yè)有專攻,孟菁確實沒法。

    “那醫(yī)院里也沒有產(chǎn)科醫(yī)護在,孟醫(yī)生你拿點消毒的器具過去幫忙看看行不?主要是蔣嫂子那肚子等不了人了。”

    孟菁輕咬著嘴唇,現(xiàn)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也顧不了那么多:“那你等會兒,我收拾收拾就來。 ”

    收拾了個醫(yī)藥箱出發(fā)的孟菁隨林湘來到蔣文芳家,屋里已經(jīng)擠了幾個軍嫂在,王大娘正檢查著胎位情況:“這像是要早產(chǎn)了,咋就受驚嚇了?這可難啊。”

    早產(chǎn)對產(chǎn)婦和胎兒都是遭罪的,可誰都阻止不了。

    邱紅霞忙活著要去燒水,林湘扯下蔣家的干凈毛巾準備上,屋里主要是孟菁這個非產(chǎn)科的專業(yè)醫(yī)生和以前在農(nóng)村接生過的接生婆王大娘在。

    林湘坐在凳子上吹風(fēng)扇火,邱紅霞燒了一大鍋水,隨時準備派上用場,兩人都是一臉擔(dān)憂:“這早產(chǎn)會有大的危險嗎?”

    要是擱在后世興許都困難,更別提現(xiàn)在是醫(yī)療水平還在起步階段的七十年代,林湘不免擔(dān)憂,更可怕的是,孫指導(dǎo)員還在外救災(zāi),壓根兒不知道家里媳婦兒孩子正面臨危險。

    “這可說不好。”邱紅霞這回沒敢嚇到林湘,她是見過的,以前村里真有年輕媳婦兒因為早產(chǎn),人沒了,多造孽哎,“不過小蔣身子骨還不錯,應(yīng)該不會有事。”

    馮麗通知家屬院主任袁玉珍過來,畢竟是院里軍嫂出事,好巧不巧,這家男人還不在,真要出了岔子,可怎么跟孫指導(dǎo)員交待啊。

    “孟醫(yī)生,王大娘,你們看看好不好生?小蔣和孩子一定要平安啊。”

    孟菁雖說不是產(chǎn)科醫(yī)生,一些基本知識還是有,瞧蔣文芳早產(chǎn),胎兒又有些過大,必然是艱難。

    王大娘就要直白得多,走出屋子和袁主任道:“難啊,肯定難生!不過都這時候了,還能咋辦,只能生了!”

    燒好的熱水和干凈毛巾送進屋里,林湘在門口望了望,王大娘和孟菁在幫蔣嫂子開宮口。只見蔣嫂子痛苦地扭曲了平日和氣溫柔的臉,耳畔響起陣陣痛嚎聲,聽得人揪心。

    家中老大和老三玲玲和小芳正陪在媽媽身邊,眼淚汪汪,被邱紅霞哄著要帶出去的時候還依依不舍。

    “玲玲,小芳,你們娘生弟弟呢,你們快出去待著。”這種場面自然不能讓小孩子見著,不然高低被嚇到。

    “桂花嬸兒,我媽媽能順利生娃娃嗎?”玲玲仰著小臉,臉上滿是擔(dān)心。

    “肯定能,玲玲你是大姐,帶著兩個妹子在外頭啊。”

    林湘出門打聽孫指導(dǎo)的情況,這種時候,家里正需要他這個主心骨。不過周遭歸來的戰(zhàn)士也不清楚孫指導(dǎo)員何時能回來,她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這個壞蛋!”

    就在林湘去隔壁打聽情況之際,附近突然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吵鬧聲,林湘回頭一看,那不是蔣嫂子家的三閨女和何政委家的大兒子嘛。

    比何大寶矮兩個頭的蔣嫂子家二閨女英子正一手抓著他胳膊,低頭咬了上去。

    何大寶可比英子大三歲,被小丫頭咬得只喊疼,嘴里罵罵咧咧,手一甩,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英子!”林湘沖過去半接住英子,小姑娘左腿擦在地上,膝蓋瞬間就擦出血絲,仍是狠狠瞪著何大寶,“你這個大壞蛋,你撞了我媽!”

    “你媽自己走路沒長眼!還怪我?”何大寶今年七歲,養(yǎng)得人高馬大的,是何政委家老大,也是何政委媳婦兒最疼的眼珠子,性子最是跋扈,平日里愛在家屬院里橫沖直撞。

    林湘見何大寶還想過來打人,一把擒住他手腕,怒斥道:“何大寶,你撞了蔣阿姨害她早產(chǎn)還有理了?這會兒還想打英子?”

    何大寶再橫也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兒,他能欺負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對成年人林湘總歸是難以掙脫的。

    “你放開我,你這個小賤人,還不撒手!”什么污言穢語都從這人口中出來,簡直是震驚了林湘。

    “你一天天的學(xué)些什么?”林湘一手攬著英子,一手擒著何大寶走到路邊,正好碰上從蔣家出來的袁主任。

    “這是怎么了?”袁主任還沒見林湘如此生氣過,尤其是還抓著何家那最皮的老大。

    “袁主任,就是何大寶撞了蔣嫂子一下,才害她早產(chǎn)的,這人半點不知道犯錯悔改,還準備打英子。”林湘將何大寶一把推到袁主任跟前,冷厲道,“雖說人只有七歲,可犯的事兒跟年齡沒關(guān)系,必須得好好管管,好好罰!”

    “誰敢罰我兒子!”何大寶親娘嚴紅梅聽到動靜罵罵咧咧沖了過來,叉著腰怒視,“大寶,快過來!”

    將兒子拽到身邊護著,嚴紅梅輕笑一聲:“蔣文芳自己沒站穩(wěn)差點摔了,回家要早產(chǎn)還能賴我兒子身上啊?我看孫指導(dǎo)員家真是想欺負人。”

    “你瞎說!”英子快急死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就是他撞地我媽媽,突然沖出來把我媽嚇了一跳,差點就摔下去,結(jié)果,結(jié)果我們回家沒多久,我媽就說肚子好痛”

    現(xiàn)在媽媽在屋里生弟弟或者妹妹,英子剛剛偷偷聽到嬸子們說這是早產(chǎn),很危險,她氣得不行就要找何大寶報仇,結(jié)果何大寶還動手掐自己,罵自己和媽媽,英子抓著他胳膊就咬了下去,狠狠地咬,壓根兒不松口。

    “放你娘的狗屁!你們別以為我男人不在家就由得你們欺負,這事兒跟我們家大寶可沒關(guān)系,蔣文芳自己早產(chǎn)不興怪我們!”嚴紅梅氣勢洶洶,瞧著比誰都蠻橫,在她旁邊站著的何大寶也氣盛凌人,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

    “就是,關(guān)我啥事!”何大寶這會兒底氣更足了。

    剛剛他被擒著手腕拽過來的時候當真是害怕了一瞬,可也只有那么一會兒。現(xiàn)在有娘在身邊,自然不怕了。

    秦主任被吵得頭疼,她管理眾多軍屬,大部分還是聽號召聽組織安排的,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其中難免有些蠻橫不講理的,這何政委家里人就是。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蠻橫兇狠,其他講理的要臉面的反而就吃虧,倒是這種人占夠小便宜。

    林湘見著這母子一個無理樣兒,當即就被氣笑了:“那就等何政委回來,讓他評評理,相信何政委為人公道,必定是有錯就罰。”

    “你!”嚴紅梅看不慣這妖里妖精的林湘,仗著長得漂亮倒是愛管閑事了,梗著脖子道,“要你管事兒?秦主任都沒發(fā)話嘞。”

    “嚴紅梅!”秦主任真是被這母子倆震驚到,不說沒有對鄰居的關(guān)心與否,關(guān)鍵是里頭正艱難生產(chǎn)的蔣文芳還是被何大寶驚著了才早產(chǎn)的,這兩人竟然沒一個愧疚的,“等生產(chǎn)結(jié)束再算你們的賬!”

    聽著這話,嚴紅梅心頭一抖,可仍是僵直著身體安慰兒子:“大寶,沒事兒,她們沒法拿我們怎么樣!生個孩子大驚小怪的,真是”

    林湘不稀得搭理她們,去屋里借來孟菁帶來的消毒藥水,給英子摔倒在地上擦傷的膝蓋,小腿和掌心手臂都擦了藥。

    “林湘阿姨,我媽媽不會有事吧?”英子眼淚包著淚,襯得眼珠子明亮清澈。

    林湘安慰她:“不會的,一定不會!”

    四歲的小姑娘又問:“那何大寶會被打屁股嗎?”

    這是英子知道的懲罰,小孩子犯錯了就是打屁股的。

    林湘對著這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不愿意讓那眼里的光芒熄滅:“會,肯定會被罰,做錯事就會有懲罰。”

    “嗯!”英子吸了吸鼻子,覺得身上都不疼啦,“到時候我要和媽媽還有生出來的弟弟還是妹妹去看他被打屁股!”

    林湘被童言童語逗笑,愛撫地摸了摸英子的腦袋,一顆心稍稍放松下來時,卻聽見臥室大門被拉開的嘎吱聲。

    “壞了,怕是有點難生,孫指導(dǎo)員在不在啊!”王大娘沖了出來就要找人,“要是真出岔子,也不知道能保住大的還是小的。”

    林湘猛然一驚,蹭地站起身:“王大娘,這么危險嗎?不能兩個都”

    “不好說。”王大娘忙讓林湘去找人,“這種時候小蔣男人得在啊,不然家里連個主事的都沒有,孫指導(dǎo)員到底回來沒有啊!”

    “我再去問問。”林湘快要呼吸不過來,巨大的恐懼頃刻間襲來,蔣嫂子人那么好,對肚子的孩子更是期盼,要是真的出事了未知的恐懼幾乎要將人壓垮,這種時候,誰能承受任何閃失,總不能讓軍人在外支援救災(zāi)的時候,家里人出事了吧,這多寒心哪。

    沖出蔣家的林湘一時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林湘快速思考著,突然就想到119部隊應(yīng)當有緊急聯(lián)絡(luò)的法子,如今孫指導(dǎo)愛人和孩子命懸一線,必須得召他回來。

    她可以去部隊申請緊急聯(lián)絡(luò)!

    一路奮力往外跑,寒風(fēng)像是要吹進骨頭縫里,渾身發(fā)冷的林湘跑著跑著突然在蒙蒙夜色下看見一抹白色身影,遠遠的一眼卻分外熟悉似的,也就是這一眼,令她突然安心。

    高大偉岸,又一身狼狽的男人正大步流星走來。

    “鴻遠!”林湘眼睛眼眸一亮,迸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整個人像是瞬間有了力量,猛地沖了過去,一把撲進男人懷中,“你回來了!”

    賀鴻遠也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了自己媳婦兒,左手緊緊擁著林湘一剎那,又立刻開口:“蔣嫂子在家不?”

    “孫指導(dǎo)員在哪里?”林湘著急開口。

    賀鴻遠察覺出媳婦兒的不對勁,忙追問道:“怎么了?”

    “蔣嫂子早產(chǎn),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快把孫指導(dǎo)員叫回來!”林湘著急地雙手抓著男人手臂搖了搖。

    “嘶”賀鴻遠皺了皺眉,面色一沉,“孫哥受傷了正在醫(yī)院,我本來是來找蔣嫂子的。”

    “怎么會這樣!”林湘心下一沉,聽著男人轉(zhuǎn)瞬即逝的一聲低吟,見他面上眉頭緊皺,右手始終搭在一旁,立刻松開手:“你受傷了?”

    賀鴻遠將右手往身后一藏:“我沒事,先讓孫哥看看蔣嫂子去!”

    第59章  大型玩具來了!

    賀鴻遠和林湘分別快半個月后終于團聚, 確認賀鴻遠至少是平安的,林湘那顆懸在天上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不過她確信男人的手一定受傷了, 只是現(xiàn)在事態(tài)緊急, 蔣嫂子那邊有生命危險, 林湘只仰頭柔聲確認了一句。

    “你手傷真的不打緊?”

    賀鴻遠鄭重點頭:“放心,真的沒什么事兒,這種小傷不算什么, 還是快看看蔣嫂子去。”

    “嗯。”林湘相信男人的話,既然他現(xiàn)在能如常地和自己對話, 想來問題不大, “快把孫指導(dǎo)員送過去。”

    指導(dǎo)員孫強因在洪水中救人險些被卷走,是一旁的賀鴻遠眼疾手快奮力將人救回來, 兩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孫強傷在右腿上, 當時在指揮部簡單包扎一番,此刻剛被送回軍區(qū)醫(yī)院, 正由值班護士檢查換藥。

    傷勢不算輕,已經(jīng)能見骨見肉了, 少說也得休養(yǎng)幾個月,孫強這會兒擔(dān)心起大著肚子的愛人,傷必定是瞞不過去的, 尤其是自己已經(jīng)離家許久, 愛人又是個愛操心的性子, 早點跟她說清楚, 省得她擔(dān)心才是正理兒。

    孫強已經(jīng)和護士串通好了,就說傷勢不嚴重, 休養(yǎng)休養(yǎng)就行,這才讓賀鴻遠回去報平安。

    豈料,回到軍區(qū)醫(yī)院來的卻是賀鴻遠和他愛人林湘。

    兩人一臉嚴肅,急匆匆剛來時額前都滲出薄汗,賀鴻遠沉穩(wěn)開口:“孫哥,跟你說個事兒,不過你別著急。”

    孫強一聽這話,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怎么了?難不成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嫂子早產(chǎn)了,現(xiàn)在情況不算太好,你快回家看看。”賀鴻遠言簡意賅,轉(zhuǎn)身半蹲就要背人,“醫(yī)院里沒找著拐杖,我背你過去。”

    早產(chǎn)?情況不好?

    孫強只覺腦子里炸了一聲,炸得他快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孫指導(dǎo)員你鎮(zhèn)定點。”林湘眼見這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手都在微微顫抖,忙勸慰他道,“相信蔣嫂子能撐過去,你現(xiàn)在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你好好的,蔣嫂子才有力量撐過去啊。”

    聽著這話,孫強又像是突然被點醒,瞬間回過神來:“對,你說得對,我要去看著文芳!快,鴻遠,快送我過去!”

    賀鴻遠絲毫不像受了傷的樣子,背著孫強仍舊是健步如飛,林湘緊跟著一旁,沒多久三人就回到家屬院,路上碰見其他軍嫂,同樣著急喚人:“快點去看看,孫指導(dǎo)員哎,你媳婦兒在生娃嘞。”

    孫指導(dǎo)員家中。

    蔣文芳此刻已經(jīng)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渾身汗?jié)瘢瑧言泻蠹舳痰念^發(fā)汗津津一片,正胡亂地黏連在耳后,因痛苦難耐,整張臉扭曲地皺在一塊兒,眉頭緊緊皺著,干燥的嘴唇忽而微張痛吟,忽而大張哀嚎,雙手緊緊攥著身下床單,聲嘶力竭般用力,她想生出這個孩子,可是太難了

    早產(chǎn)生孩子的時機并不成熟,蔣文芳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力在流失,哪怕中途有人給自己喂了紅糖雞蛋水補充體力,可巨大的疼痛包圍著她,撕裂著她,幾乎要將她吞噬。

    黑暗的深淵中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要將她帶走。

    蔣文芳喃喃低語,對著模糊視線中的一抹白大褂醫(yī)生道:“保住我的孩孩子要是老孫回來,記得跟他說”

    蔣文芳覺得自己快不行了,真要死在這里了,唯二放不下的就是孩子和丈夫,不論如何,她只想保住肚里的孩子,讓他順利降生。

    孟菁聽著蔣文芳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像是已經(jīng)要絕望要放棄般在交待遺言,心頭驀地一緊:“蔣嫂子,你撐住,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真的!你們肯定母子平安!”

    這樣的謊話是必要的,一定要在這種時候給產(chǎn)婦即將勝利的希望。

    可蔣文芳像是難以再提起力氣,臉色蒼白地囁嚅著嘴唇

    “文芳!”就在這時,臥室門口響起熟悉的聲音,喚回了蔣文芳半分神智。

    孫強被賀鴻遠帶進家里,著急地恨不得用傷腿下地快步?jīng)_過去,可是腿上的傷痛襲來,殘忍地提醒著他難以如往常那般行動自如的殘酷事實。

    賀鴻遠將人放在臥室門口人墻外,正幫著催生孩子的幾個軍嫂見蔣文芳男人這模樣都是一驚,立刻攙扶著孫指導(dǎo)員進屋。

    孫強一聲文芳帶著幾分顫抖與嘶啞,臨近床邊時猛地撲了過去,傷腿碰到床架子也毫無知覺,顫抖著拉上愛人的手,眼眶泛紅:“文芳,我回來了!”

    蔣文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聽到丈夫熟悉的聲音,疲憊地張合著眼皮,似乎真的看見了熟悉的臉龐,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她艱難開口:“你回來了?孩子,咱們的孩子要提前提前出來了,但是我生生不出來。”

    “文芳,你撐住,你跟孩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孫指導(dǎo)員一回來,屋里霎時熱鬧起來,孟菁和接生婆王大娘商量著胎兒情況,邱紅霞和馮麗也是生過孩子有經(jīng)驗的,在屋里幫忙,周月竹聽說蔣文芳早產(chǎn)的事情過來看看,被母親趕出去待著,別礙事。

    “幸好孫指導(dǎo)員回來了。”周月竹在人群中見到堂嫂,等幾步過來又驚訝地發(fā)現(xiàn)堂哥也回來了,就是瞧著滄桑又疲憊,“堂哥,你回來啦?我爸回來沒?”

    賀鴻遠正被媳婦兒拉著右手手掌想解開袖口看看手臂的傷,聞言回堂妹一句:“你爸回來了,不過這會兒正在部隊開會,放心,什么事兒都沒有。”

    周月竹松了一口氣,立刻回屋悄悄告訴母親,好讓母親安心。

    屋里又傳來蔣文芳在使勁生孩子的聲音,同時隱約伴著孫指導(dǎo)員的說話聲,他正鼓勵愛人,如今醫(yī)療水平遠不如后世,遇到這種情況辦法真是不多。

    林湘聽著揪心,挽上自己男人衣袖時,見那手臂上纏繞的紗布已經(jīng)被滲透的血跡浸染,瞬間紅了眼。

    “是不是傷得很重?”林湘看不見紗布下的傷口,但是能預(yù)料傷口撕裂后鮮血再次滲出的疼痛。

    “不重。”賀鴻遠這回確實傷筋動骨,按理說為了盡早恢復(fù)應(yīng)該吊著手臂的,只是救援的關(guān)鍵時刻,哪能讓右手歇著,他只簡單上藥包扎后就繼續(xù)投入救援工作。

    更是救回了差點被洪水卷走的孫指導(dǎo)員,同樣也加重了傷情。

    “你別擔(dān)心我,以前再重的傷都受過,這不算什么。”賀鴻遠說得不假,以前上戰(zhàn)場,子彈甚至擦著心臟過,如今的傷真算輕傷。

    可是林湘哪里直面過最親近的人如此受傷,當即沒再說話,一片沉默下只是眼眶泛紅,眼里包著一汪清泉般的淚珠,吸了吸鼻子,抬手想要對著那染得血紅的紗布下手,又無從下手。

    賀鴻遠低眉瞥見媳婦兒眼眶泛紅,心瞬間揪在了一起,似乎手臂的傷痛并不如此刻被林湘紅著眼來得心口刺痛,就像是有細細密密的針扎著,不是刀劈斧砍的巨痛,卻更加難受。周遭鬧哄哄一片,他低聲哄著:“真不痛,你別擔(dān)心”

    向來無所不能的賀團長此刻只覺得束手無策,傷口再痛他都能忍,可瞥見媳婦兒的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珠,生平第一次覺得心口被人揪著疼。

    林湘吸了吸鼻子,緊閉一下雙眼將眼淚給逼了回去,對著男人扯了個笑容道:“我不擔(dān)心了,你好好回來了就好,你快坐著,我去屋里借點消毒的藥水重新給你上藥。”

    孟菁帶過來的醫(yī)藥箱里什么都有,林湘拿著消毒藥水、棉簽和紗布出來,拉著賀鴻遠到一旁客廳凳子上,小心翼翼拆開紗布,一眼瞥見里頭恐怖猙獰的傷口,心都跟著顫了一下。

    不過她沒再表現(xiàn)出分毫,努力鎮(zhèn)定地給男人擦藥水,再徒手用力扯下一節(jié)紗布簡單包扎上:“你這手不能再亂動了,等醫(yī)生護士回來,一定要馬上再去看看。”

    如今條件有限,只能將就。

    賀鴻遠看著媳婦兒勾了勾唇,用健康的左手拉著她手掌輕輕捏了捏:“好,都聽你的。”

    屋里仍然忙忙碌碌,不時傳來蔣文芳的痛苦吼叫聲,生孩子時間長且痛苦,加上她是早產(chǎn),格外的不容易,林湘幫不上什么忙,中途進去看了一眼,瞧見干凈的水盆已經(jīng)染紅,心里到底難受,又接著出去。

    林湘回到家中給賀鴻遠煮了碗面,這些日子幾乎沒怎么好好吃過飯的男人狼吞虎咽地快速解決掉簡單的湯面,這才問起隔壁情況。

    “蔣嫂子怎么會早產(chǎn)?”賀鴻遠也清楚懷胎十月,加上孫哥前陣子還提過再有一個多月才生孩子,這個時間自然不簡單。

    “是何政委家老大撞到了蔣嫂子,差點摔著才早產(chǎn)的。”林湘提起這事兒就來氣,“那何大寶和底下三個弟弟在家屬院里一向是橫沖直撞的,大家都知道,這回竟然敢往孕婦大肚子上撞,要是蔣嫂子和孩子真有個好歹”

    說到這里,林湘說不下去了,只要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心里難受。

    “何政委也回來了,這事兒他必須好好管管。”賀鴻遠一臉嚴肅,耳畔似乎又響起剛剛聽見的蔣嫂子的痛苦哀嚎,撕心裂肺般,誰聽了都不落忍,“他家孩子再慣下去,不定鬧出什么事兒。”

    天色漸漸昏暗,距離蔣嫂子生產(chǎn)已經(jīng)過去五個多小時,林湘和賀鴻遠上蔣家待著,賀鴻遠個大男人不方便進去,只將林湘蒸好的一盤玉米餅給蔣家三個小丫頭吃了,這會兒亂糟糟的,林湘擔(dān)心沒人顧上她們吃飯。

    玲玲領(lǐng)著二妹三妹謝了賀叔叔,這才抓著玉米餅吃起來,不時在門口張望,趴在門上偷偷聽。

    她們也進不去,大人都不要小孩子進去。

    時間難熬,不少來關(guān)心的鄰居都怕真的出岔子,可別保不住大的或小的,直到

    夜里十點多,屋里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接著是爆發(fā)出的激動言語。

    “生了生了,文芳,生出來了!”

    “你堅持住!快再給文芳吃點紅糖水!”

    孫強支著傷腿坐在床邊,頓時老淚縱橫,差點把掌心掐出血痕。終于是挺過來了!

    林湘激動地從屋里跑出來,奔向自己男人:“蔣嫂子生了,母女平安!沒有生命危險了!”

    賀鴻遠也跟著松了一口氣,幸好。

    蔣家小樓里眾人歡欣鼓舞,而另一邊的何家卻不平靜。

    此時,剛支援救災(zāi)回到部隊的政委何大慶原本興高采烈上家里和家人團聚,誰料卻被哭哭啼啼的媳婦兒和大兒子告狀了。

    在媳婦兒嚴紅梅口中,孫指導(dǎo)媳婦兒賴自己兒子大寶,可把他們委屈慘了,何大慶聽得一頭霧水。

    “你才回來,你媳婦兒和兒子都要被人欺負死了!看著吧,待會兒還有人要來找你告狀,你可不準幫外人啊!”嚴紅梅一把鼻涕一把淚,護著大兒子聲淚俱下。

    前頭還趾高氣揚的何大寶這時候也哇哇哭著,說自己被欺負了,讓親爹幫自己。

    何政委目光又掃過二寶三寶四寶,厲聲道:“老二老三老四,你們說說是咋回事!”

    他心里清楚自己媳婦兒和老大的性子,哪里有他們吃虧的時候。

    老二老三看一眼娘和大哥,剛想張口就被親娘一個眼神制住,緊抿著雙唇?jīng)]敢吱聲,年紀最小的老四面上心虛,他剛剛聽說了,那大著肚子的蔣嫂子怕是生不好就要沒了,嚇得四歲的娃也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大哥把人撞了,肚子要撞沒了,可能要死了。”

    “老四,你說啥胡話嘞!”嚴紅梅上前就擰著老四的耳朵斥責(zé),“你也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還往外拐是不?”

    “啊啊啊,痛痛痛。”老四捂著耳朵哀嚎。

    何政委聽到這話震住,忙一把拽開媳婦兒的手,救下老幺,揚聲質(zhì)問道:“嚴紅梅,你說清楚,你們到底干了啥事兒!”

    嚴紅梅從沒見過自己男人這幅兇模樣,當下就被震住,厚厚的嘴唇囁嚅兩下,眼珠子亂轉(zhuǎn)。

    ——

    不多時,蔣家門口突然傳來叫嚷聲,是何大慶一手拽著自己媳婦兒,一手拽著大兒子何大寶來了。

    兩人被甩翻在地,孫指導(dǎo)員家中熱鬧忙碌,幫著抱著嬰兒檢查的,給蔣文芳喂了一碗紅糖雞蛋讓她睡下的,孫強冷汗涔涔,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外頭動靜。

    眾人紛紛朝客廳看去,只見嚴紅梅和何大寶狼狽地趴在地上,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

    邱紅霞第一個跳出來告狀:“何政委,你是得好好管管屋里人哎,不然今兒都要鬧出人命了!”

    她開了頭,其他軍嫂也不停嘴,個個剜那母子一眼,憤恨道:“真是差點害死文芳,人一身兩命,真是好險沒挺過去。

    何政委剛吼著小兒子得知了真相,竟然是自己大兒子撞著孫指導(dǎo)員愛人,害人早產(chǎn),生命垂危!

    “你這個兔崽子,平時跟你說了多少回不準橫沖直撞的,這下還敢往你蔣阿姨身上撞,人大著肚子多危險?”何大慶抄起立在墻角的笤帚就往何大寶身上招呼。

    孫強和何大慶雖說不在一個團部,可到底都是鄰里鄰居的,在部隊也低頭不見抬頭見,自己兒子差點害孫強愛人出危險,他臉上臊得慌,簡直快待不下去,真要出了什么好歹,真不知道怎么賠這條命給人家。

    何大寶原本是個滑頭的,哪里是能等著讓人打的,可這回當?shù)氖氰F了心教訓(xùn)他,打得他沒地兒躲,一下下抽在身上,疼得吱哇亂叫。

    林湘瞧著何政委倒是沒留手,下了狠勁兒,一張臉憋得通紅,像是真動怒了,就連撲上來想護著何大寶的嚴紅梅都在推搡著挨了兩下。

    這動靜可不小,家屬院秦主任見何大寶被抽了好幾下,這會兒也站出來說兩句:“何政委,教訓(xùn)教訓(xùn)孩子是應(yīng)該的,你們家何大寶這回差點就把小蔣母女害了,幸好現(xiàn)在是挺了過來,母女平安。不過你們家?guī)讉娃平時就皮,家里大人不能一直慣著,你工作再忙,該管還是得多管管。”

    秦主任就差沒指名道姓了,嚴紅梅平日里帶著孩子真是太慣,給養(yǎng)成了這幅性子。尤其是何大寶,最無法無天,真是人嫌狗憎。

    孫強在屋里看著昏睡過去的愛人好一會兒,再三和孟醫(yī)生跟王大娘確認人沒事,已經(jīng)脫離危險,這才安心,外頭隱約有些動靜傳來,蹙眉起身,這才出去看看。

    “大慶,你聽到?jīng)]有?都說了蔣文芳啥事兒沒有,那你還打咱兒子干啥?”嚴紅梅被發(fā)火的丈夫嚇到了,沒見過他這么生氣打兒子的,自己拉都拉不住,可直到聽說蔣文芳已經(jīng)順利生產(chǎn),她腰板又直起來,“現(xiàn)在不是沒事兒了嘛,你別打了!這可是你兒!”

    “老子之前就是太慣著你了!”何大慶又狠抽了自己兒子幾下,心下氣難平。

    孫強走出臥室就見著客廳的一幕,撞了自己媳婦兒導(dǎo)致早產(chǎn)的何大寶還在犟嘴,跟嚴紅梅一起嚷嚷著又沒啥事兒,怪何大慶小題大做。

    心頭火氣上涌,孫強上前怒視著這一家子,多年的戰(zhàn)友情誼也在此刻蕩然無存:“你們一家人都給我滾出去!何大慶,你兒子干的好事!今兒幸虧是文芳跟孩子沒事,不然老子這個兵不當了,都要給你們一家人拼了,以后你們一家人別跟我們面前現(xiàn),都滾出去!”

    要是媳婦兒和孩子真的出事了孫強只要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就心絞痛,此刻看到何家一家子就難受。

    “老孫,這事兒是我們家的錯,弟妹和孩子還好嗎?大寶做錯了事,快點過來跪著給你孫叔道歉。”何大慶也不知道還能怎么收拾這個混小子,可是自家的態(tài)度必須擺出來。

    何大寶身上血呼啦的,臉上都有幾道笤帚掃出來的血絲,正嗷嗷哭著,哭得撕心裂肺,他才不道歉:“他們家又沒啥事兒,我才慘嘞,還被打了一頓,我才不道歉!”

    “何大慶,看看你教的好兒子!”孫強簡直要被氣笑了,要不是礙于這是個七歲的娃,他早一腳就踹過去了,“他撞的我媳婦兒,撞了人還不知道錯,那你們呢?當?shù)攱尩脑趺唇痰耐蓿献右膊灰銈円患胰藬R這兒打人道歉的,都滾出去,看著就煩!”

    孫強現(xiàn)在只惦記自己還昏睡的媳婦兒還剛出生,因為早產(chǎn)而身子虛弱的孩子,要回去守著媳婦兒孩子,暫時沒功夫料理這些破事兒。

    “老孫”何大慶被孫強當頭一棒罵在心坎上,看著正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大兒子,身邊聲嘶力竭嚷嚷著又沒出事兒的媳婦兒,心頭一涼,自己這些年沒怎么管教孩子,讓嚴紅梅把孩子教成啥樣了。

    再想想幾個兒子成天皮,他也不是不知道,可也沒心思多管,頂多說兩句了事,何大慶抬不起頭,自己也該挨兩下抽。

    “蔣嫂子剛生完孩子,大伙兒還是別在這里鬧出動靜吵著她。”林湘見客廳亂糟糟一團,容易吵到一樓臥房的產(chǎn)婦,忙勸了兩句,“何政委,何大寶撞人在先不知道錯,后頭還要打英子,您抽空了還是多多管管孩子,這回是萬幸沒出事,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混小子還打英子?”何大慶怒目而視,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英子也不怕什么,當即揚聲開口:“他要打我,還罵我和我媽媽,我手上腿上都是傷,還是林湘阿姨出來護著我,對了,他還罵林湘阿姨嘞!”

    有機會告狀,英子可不會錯過。

    聽到后頭半句,賀鴻遠眼神倏然冷厲,目光狠狠剜了在地上的何大寶一眼,冷峻的神情直將這犯渾的小孩兒鎮(zhèn)住,瑟縮了一下身子。

    何大寶可知道賀鴻遠,這叔叔可兇,平日見著他,何大寶都要規(guī)矩一點,他再皮也知道誰不能惹。

    “何政委,咱們軍屬院是給軍人及家庭提供保障的,不是隨便讓什么東西都能在這里作威作福的。”賀鴻遠說話可不留情面,尤其是這人還敢罵自己媳婦兒,要不是念著他是個小孩兒,賀鴻遠都要動手了,“咱們軍人在外頭流血流汗的,難不成親屬在這里就是讓這些玩意兒欺負的?秦主任,您是管家屬院的,總不能任由這種事情發(fā)展下去。”

    秦玉珍確實也是難辦,管人是最難的,尤其是上千號人,個個都是軍人家屬,平日里她要協(xié)調(diào)工作,處理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這回真是棘手。

    尤其這次,不僅牽扯到孫、何兩家,其他軍人家庭也站出來說話了。像賀團長哪里是愛摻和家長里短事情的,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要嚴懲。

    “嚴紅梅和何大寶這事情確實不是小事,差點就造成了大問題,接下來就讓嚴紅梅帶著何大寶上院里菜地義務(wù)勞動半年,每天干活,也算是知錯為家屬院做貢獻。”

    家屬院里有開辟自己的菜地,種些蔬菜什么的,平日能給軍嫂提供一點工作機會,等收成好還能給大伙兒發(fā)菜。

    這要是去義務(wù)勞動自然不輕松,挑糞澆水,鋤地拔草都得干。

    林湘在人群中開口:“秦主任,要是干活不認真,把菜都弄壞了怎么辦啊?”

    林湘這話是問到眾人心坎上了,可別給嚴紅梅母子倆不好好干活給折騰壞了。

    “那就讓他們掏錢來賠,種壞了就賠錢!”這便氣勢洶洶,打定主意了。

    嚴紅梅當即不答應(yīng),她好不容易從鄉(xiāng)下來隨軍,就是為了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xiāng)下做派,能做個城里人,現(xiàn)在要去地里干活半年,那當然不行。

    “我們不去,憑啥讓我們?nèi)グ。∧鞘Y文芳不是沒出事兒嗎!”

    何大寶更是不愿意干活的,哭著嚷嚷道:“我才不要下地!下地是農(nóng)村人干的,我是城里人”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扇過,何大慶再次被大兒子驚到:“你這個混賬玩意兒,老子就是農(nóng)村出來的,你爺你奶,我們何家往上倒五六代都是農(nóng)村人,你還嫌棄上了!”

    周圍人七嘴八舌埋汰著,畢竟家屬院里大部分人都是農(nóng)村出身,萬萬沒想到這何大寶一個小孩兒還嫌棄上農(nóng)村人了,真是反了教了。

    “你根兒上還是我們農(nóng)村的,還惦記當城里人嘞?小小年紀咋不學(xué)好!”

    “我看這娃是沒救了!”

    賀鴻遠則是對何政委道:“何哥,你家里幾個孩子現(xiàn)在還小,再不掰正,以后長歪了可就沒法改了。”

    何大慶若有所思,耳畔還響著媳婦兒和兒子鬧騰的聲音,突然泄了力般,對地上二人道:“走吧。”

    嚴紅梅松了一口氣,護著兒子起身跟著男人回家去,想著這事兒總算是揭過去了,必須得帶兒子去醫(yī)院上藥,可心疼死她嘞。

    等回到家里,剛要忙活的她卻突然聽男人道:“你收拾收拾,帶著大寶回老家去。”

    “啥?”嚴紅梅愣在原地,疑心自己聽錯了,“我跟大寶回老家干啥?我們不回去!”

    “這家屬院是容不下你們兩尊大佛,成天找事,回鄉(xiāng)下種地去,也好好反省反省。”何大慶真是累了,“想不明白哪里錯了,就別回來!”

    林湘還是在第二天聽著家屬院里傳來鬼哭狼嚎般的動靜才知道嚴紅梅和何大寶竟然被何政委趕走了。

    準確地說是被何大慶強硬著押著走的,母子倆再掙扎都沒用,何大慶一手拽著一個,背上還被著個大包袱,就這么出了家屬院。

    林湘在二樓張望片刻,忙叫自己男人來看熱鬧:“何政委把媳婦兒和大兒子趕回老家了!”

    另外三個兒子本來也在考慮要不要扔回老家,不過他們?nèi)齻明顯沒有親媽與大哥橫,為了不回去又是立保證又是哭著說一定改,這才讓何政委同意了。

    當然,主要也是想著三個小的還有的救,趁著年紀小,趕緊掰一掰。

    賀鴻遠的手臂重新?lián)Q藥包扎上,還應(yīng)林湘的強烈要求,讓護士給他把手臂吊了起來,這會兒就是一副養(yǎng)傷的架勢,站在二樓陽臺朝下頭遠遠望一眼,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早該送回去,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林湘關(guān)心一番男人的傷勢,突然想到什么,又問:“你昨天說讓何政委掰一掰小孩兒,不會就是想著最好把人送走的吧?”

    她確實很少見到賀鴻遠主動去摻和這種家長里短的事情。

    賀鴻遠揚起眉梢,那是自然,那對母子嘴里不干不凈,滾了才好。

    嚴紅梅和何大寶被強制扔回老家,何政委再回到家屬院已經(jīng)是五天后,他再上孫家道歉,知道自己兒子差點害死孫強愛人和孩子,心里實在難受,買了些滋補身體的麥乳精和水果罐頭雞蛋糕,被孫強冷言冷語趕出去也不敢多說什么。

    回到家里看著剩下的三個娃更是面容嚴肅。

    這幾天,家里三個小的他是托付給關(guān)系好的戰(zhàn)友看著,平時挺皮的三個娃這幾天竟然老實得不行,就擔(dān)心被親爹扔回去。

    “我就說一次,以后你們要是再敢到處皮,到處橫沖直撞惹事鬧事,犯一次就直接給我滾回老家去。”何大慶唬著臉,哪有嚴紅梅疼愛孩子的樣子,可就是這樣,三個平日里跟著大哥四處玩鬧的小孩兒都蔫了,沒人敢大口喘氣,乖乖地點頭應(yīng)下。

    他們不想回鄉(xiāng)下去,鄉(xiāng)下什么都沒有,肉吃不上幾回,糖吃不上幾回,還是這里好,這里的日子太好了,他們不回去!

    不回去就要聽話,家屬院里眾人驚訝何家三個孩子竟然像是轉(zhuǎn)性了,林湘在院里碰上幾回,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敢跑跑跳跳,見著人還避著走,就怕撞見誰,真是神奇了。

    “看吧,大人真要管真要教,還是能管住孩子的,平日確實太放縱這些娃了。”等回到家,林湘照例檢查一番賀鴻遠的傷勢,給他換藥的功夫說起這事兒嘖嘖稱奇,等包扎好紗布,又提起原本定好的回西豐市過年的計劃,“不然今年就算了,你手都傷了,哪里能長途顛簸。”

    賀鴻遠勾了勾唇,一副被小瞧的不滿模樣:“我還不至于那么柔弱,這算什么啊?回去過年又不是去打仗,沒什么大礙。咱們還是照原計劃回去,不然娘得多失望。”

    林湘再三同他確認后,這才同意。

    賀鴻遠的傷得養(yǎng)一養(yǎng),正好部隊上就讓他有空去開個會,其他工作都轉(zhuǎn)交給張華峰姜衛(wèi)軍他們干,賀鴻遠竟然是難得地清閑下來。

    飯后,兩人帶著燉好的海帶排骨湯去了趟軍區(qū)醫(yī)院探望,因為早產(chǎn)虧了身子的蔣文芳住在醫(yī)院住院部三樓,早產(chǎn)嬰兒身子虛弱在產(chǎn)科保育室觀察情況,因腿傷住院的孫強則在住院部四樓。

    這一家三口都進了醫(yī)院,著實是慘,鄰居們都熱心地來探望,秦主任更是組織了沒有工作的軍嫂每天輪流幫著打飯,照看,林湘和賀鴻遠過來的時候,蔣文芳剛吃了晚飯,身邊是拖著傷腿仍舊堅持拄拐過來的孫強。

    “孫哥,蔣嫂子,身子好點沒有?”林湘見兩人氣色不錯,倒是安心不少,對著賀鴻遠打趣道,“看看孫哥多惦記嫂子,受傷了也要過來守著吃飯。”

    蔣文芳面上一紅,羞澀地笑了笑,雖說心疼男人這么過來,可心里真是安心不少:“你們快坐,這些天事情太多,都沒顧上感謝你們。要不是小林那天四處幫忙叫人,我和閨女估摸”

    “哎,別說那種話。”孫強可聽不得什么意外,扭頭也道,“林湘同志,那天真是多虧你了,還有小賀,也救了我一條命。這事兒我們一家人記在心里,等出院后肯定要請你們好好吃一頓。”

    林湘笑意爬上眼角眉梢,心情也愉悅起來:“那感情好,你們一家人早日康復(fù),早日出院,我們可是等著這頓飯的。對了,孫哥,嫂子,我和鴻遠今晚喝的湯多熬了些,正好你們傷員也需要補補,趁熱喝了吧。”

    孫強平日里還要推辭一番,這會兒想著媳婦兒身子大虧是得補補,當即接下:“麻煩你們兩口子了。”

    林湘和賀鴻遠從軍區(qū)醫(yī)院出來,踏著傾瀉一地的月光往家去,林湘問起前些日子抗臺風(fēng)和救災(zāi)的事情,賀鴻遠語氣淡淡,似乎多大的困難也沒有多么驚險。

    這便是軍人的特性,擔(dān)心家里人太過擔(dān)憂,總喜歡大事化小。

    “你知道嘛,刮臺風(fēng)那幾天我做了噩夢,夢到你差點被洪水卷跑了。”林湘再次提起這個夢仍是心有余悸,幸好男人平安回來了,“我心里挺害怕的,又只能告訴自己夢肯定是反的。”

    清幽月光照拂下,賀鴻遠面色沉沉,想起那日受傷時的驚險,他確實差一點就要被洪水卷走,那一刻腦海中出現(xiàn)的就是自己最親的人,驅(qū)使著他奮力求生,絕對不能死。

    “當然是反的。”賀鴻遠習(xí)慣性想用右手拉上媳婦兒的手掌,剛一動作就頓住,差點忘了,自己右手受傷了。

    林湘被男人猛然頓住的動作逗笑,讀懂他想法的林湘抬手將賀鴻遠左手扒拉到身側(cè),又小心翼翼顧著他受傷后被吊起來的右手,整個人慢慢貼進他懷里:“好了,你受傷了別亂動,我可以自己來抱你~”

    賀鴻遠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攬上媳婦兒,在月色下眉眼柔和,嘴角笑意點點:“那以后你得自覺點,我一個眼神能看明白不?”

    林湘退出男人懷抱,趁著他受傷肆意‘欺負’他,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嚴肅道:“賀鴻遠同志,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尺啊!哼~”

    賀鴻遠可不聽警告,當兵的就得出手快準狠,得寸進尺自然更不在話下。

    ——

    林湘向廠里請了半個月假,準備一星期后出發(fā)回西豐市過年。

    家里行李收拾好,賀鴻遠休養(yǎng)著也閑不下來,仍是麻利地裝好要帶回去的東西,倒是被林湘笑著獎勵地親了一口,夸他:“真是個不錯的好同志。”

    119生產(chǎn)已經(jīng)恢復(fù),臺風(fēng)幾乎沒有對119造成什么影響,二廠的椰子汁繼續(xù)擴大生產(chǎn),供應(yīng)全省,反倒是省內(nèi)另外三個汽水廠跟風(fēng)推出售賣的椰子汁熄火了。

    壓根兒沒有任何儲備的三個廠如今難以尋找到合適的原材料,椰子汁的供應(yīng)只能暫緩,省城及周邊城市的百貨大樓里,老百姓還是只見到119椰子汁,去買水的時候也只念叨著119椰子汁。

    這一年臨近過年,119椰子汁成了香餑餑,不少人年夜飯上的汽水都準備換成119椰子汁,圖個新鮮,圖個味道好。

    只是椰子汁賣得越來越好,可苦了二廠工人們,手都快甩出重影了,老舊設(shè)備火星子欻欻的,累啊,負重前行的舊設(shè)備時不時就要罷工,必須請一廠馮師傅過來檢修,大伙兒盼著新設(shè)備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尤其是黃廠長通知新設(shè)備已經(jīng)抵達咱們國家境內(nèi),不定哪天就送過來了,這下可好,二廠工人們誰走到廠子門口都要望兩眼,就盼著新設(shè)備來救命的!

    林湘也被帶起了習(xí)慣,這幾天天天抻長脖子往外看,盼啊盼啊,盼著好不容易申請來的,斥巨資購置的嶄新設(shè)備閃亮登場。

    直達一月中旬,距離過年還有十來天的時候,突然有人在二廠一聲吆喝:“二廠的,你們廠新設(shè)備到了,正卸船嘞!”

    二廠車間沸騰了,工人們停工就要往外沖,新設(shè)備來啦!好家伙大幾萬的好東西!終于來了!

    第60章  天降橫財!

    通過海運漂洋過海而來的大型生產(chǎn)線設(shè)備在碼頭停靠到岸, 期間經(jīng)過了部隊派人檢查,確定沒有任何異常這才放行。

    林湘慢了幾步,等和孔真真沖出二廠時, 碼頭已經(jīng)站了不少張望的工人, 大伙兒幫著推著板車將分散開的新設(shè)備推回來, 個個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楊天還推著锃亮發(fā)光的設(shè)備特意在一廠門口轉(zhuǎn)了一圈,腰板挺得可直了,引得一廠工人也望上兩眼, 眼里滿是驚艷,畢竟那設(shè)備一看就值不少錢, 可轉(zhuǎn)頭又撇撇嘴, 覺得這二廠太顯擺了,買個新設(shè)備看把他們能的。

    二廠確實沒過過這種好日子, 守著茍延殘喘,銹跡斑斑的舊設(shè)備過了這些年, 一廠的工人哪里懂他們的苦啊,現(xiàn)在新設(shè)備來啦!

    他們要翻身把歌唱了!

    等大型設(shè)備全部被送進二廠空院里, 工人齊刷刷將其圍住,好奇地打量。

    銀灰色的新設(shè)備被拆分成五個部分, 表面锃亮,尤其是在日光下像是在發(fā)光,一塵不染的鋼材處處透著剛硬, 一看就扎實得勁, 流線型的弧度更是漂亮極了, 柔和中透著鋒銳, 是幾十年前的老設(shè)備完全沒有的氣質(zhì)。

    “嘖嘖,這花了大價錢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啊, 瞧著就漂亮。”

    “你看你看,哎呀媽呀,這都在反光!太滑了,要是摸一把肯定很舒坦。”

    說干就干,工人們小心翼翼地上手,觸手便是光滑又冰涼的觸感,揉搓兩下,更是柔滑無痕,舒服極了,想想以前看著老設(shè)備身上的鐵銹,誰愿意下手啊,這新設(shè)備就是不一樣!

    林湘也跟著伸手摸了摸,畢竟氣氛都到這兒了,也不能不合群啊。

    嗯,手感真好!細膩光滑,摸了兩下忍不住還想摸。

    工人們紛紛伸手,只見無數(shù)只手都往新設(shè)備上招呼,東摸摸西摸摸,趙主任也沒忍住,嘴角都快咧到腦后了,閉著眼一臉陶醉地摸了兩下新設(shè)備,等清醒過來忙制止眾人:“行了,行了,摸兩下差不多得了,一會兒新設(shè)備還沒用上,就被你們給摸禿嚕皮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不能夠吧,摸幾下就摸掉幾百塊錢啊?”

    “主任,咱們這是高興!”

    院子里歡聲笑語,林湘去隔壁請來馮師傅幫忙組裝設(shè)備。馮師傅看在林湘的面子上,也沒磨蹭,麻溜就上二廠來了。

    他見著斥巨資購置的新設(shè)備也是眼前一亮,畢竟是喜歡機械的,見著這這大家伙哪有不心動的。

    接下來,馮師傅先指導(dǎo)著二廠工人把舊設(shè)備拆卸,全部搬到院子里騰出地兒來,林湘和一群工人抓緊清掃車間,將以往設(shè)備下方殘存的灰塵臟污打掃,就見馮師傅又指導(dǎo)著工人們把新設(shè)備抬進車間來。

    新設(shè)備的說明書照樣是英文的,林湘有了經(jīng)驗,加上之前幫忙翻譯積累的專業(yè)術(shù)語知識,和馮師傅一個問一個答,很快就摸清了設(shè)備。

    組裝過程還算順利,一套完整的汽水生產(chǎn)線設(shè)備如威武霸氣的長龍在二廠車間盤踞,數(shù)十米長的空間里,銀灰色的新設(shè)備泛著金屬的光澤,在日光燈下熠熠生輝。

    “馮師傅,前頭這里還要整改下。”林湘上回就和馮師傅商量過整改設(shè)備,畢竟椰子的處理比一般水果都麻煩,節(jié)省人力勢在必行。

    “嗯,這設(shè)備好啊。”馮師傅眼里冒著精光,那是對于機械設(shè)備的喜愛,“我來改!肯定改得舒舒服服!”

    馮師傅的兩個徒弟在院子里拆著舊設(shè)備,畢竟這東西確實太老舊,留著也占地方,干脆把其中能用的零部件拆卸下來,其他廢銅爛鐵就拆了堆疊起來。

    這一拆工作量不小,倒是倒騰出好些有用的零件,全是好東西。

    “黃師傅,楊師傅,辛苦了,喝瓶椰子汁吧。”林湘看人忙得滿頭大汗,送了兩瓶剛起開了蓋子的椰子汁過去。

    “謝謝啊。”黃師傅接過椰子汁,瓶身上瞬間沾上一圈黑色手印,仰頭一口,椰子汁的醇厚香甜驅(qū)散了這一通忙碌的疲憊,他對著身旁的師兄道,“師兄,二廠這椰子汁味兒是真好啊。”

    楊師傅點頭:“二廠現(xiàn)在是真不一樣了,不然能又是買這么貴設(shè)備,又往全省賣椰子汁去嘛。”

    車間里,馮師傅在另一個徒弟的搭手下進行設(shè)備整改,出手間滿是老把式的穩(wěn)準狠。

    忙碌大半個小時,漂洋過海而來的新設(shè)備整改完畢,最初的水果處理機器留有了適用于椰子開口和后續(xù)倒出椰子水后四面滾動敲擊椰子殼破殼取肉的裝置,從第一個環(huán)節(jié)開始便能大大提升生產(chǎn)效率,節(jié)省人力。

    趙主任搓搓手,滿臉寫著興奮,見一切準備就緒,見馮師傅一個眼神飄過來,便揚聲道:“各就各位,準備新設(shè)備試運行!小林,你去敲一下鑼。”

    這是金邊市工廠的傳統(tǒng),換新設(shè)備后第一次整體運行需要敲鑼喊號,聽說這是以前漁民的習(xí)慣,后來逐漸演變成這座臨海城市各行各業(yè)的通用習(xí)慣。

    只是這回,趙建軍把敲鑼這樣的光榮的使命交給了林湘,畢竟這設(shè)備都是人申請回來的!

    林湘敲得起這鑼!

    手中握上棒槌,林湘感受到車間里上百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只覺手里的東西似乎不輕。

    噔的一聲響,脆亮悅耳,林湘重重地敲了一下鑼。

    新設(shè)備啟動,由二廠幾個老人在各個環(huán)節(jié)操作運行,其他工人盯著瞧,壓根兒舍不得挪眼,鋒刃的迅速利落,操作椰子的時間大大縮短,榨汁效率更是提升了一半,水處理環(huán)節(jié),沖瓶、灌口、封蓋、殺菌肉眼可見的,所有環(huán)節(jié)都比之前快了許多!

    這一次試運行下來,馮師傅和幾個工人交流了操作過程中的問題,又進行了相應(yīng)微調(diào)整,一直忙到了快下班的時間。

    趙主任欣喜宣布:“明兒咱們就用新設(shè)備干活!”

    這一天,二廠工人們下班回家的步伐都有些嘚瑟,一個個喜笑顏開,在路上興奮地聊著新設(shè)備,聽得隔壁一廠的工人耳朵癢。

    “這二廠的換個設(shè)備怎么能激動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廠干啥大事兒了。”

    “畢竟他們廠之前設(shè)備太差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換個新的太高興也正常。”

    蝦醬車間副主任劉青山和發(fā)酵組組長何志剛同樣在下班的人群中,兩人一個搖頭,一個嗤笑:“真是沒見過世面。”

    二廠工人們抬頭挺胸離開,那確實是沒見過這么厲害的世面呀,想著明天能操作那么值錢的新設(shè)備都覺得手癢。

    林湘蹬著自行車回家,一路上哼著歌,身上的紅色毛線外套衣擺隨風(fēng)擺動,在家屬院門口正好趕上蔣文芳一家人出院。

    “孫哥,蔣嫂子,你們出院啦?”她忙停下自行車,干脆用車幫人駝件大包袱,“安安瞧著也比剛出生那會兒好點了。”

    安安是蔣文芳這次生的閨女,因為母女倆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蔣文芳是被嚇到了,給閨女取了個寓意平安的名兒。小丫頭因為是早產(chǎn),格外地瘦小,才不到四斤的體重,真跟只小瘦猴似的,誰見了都心口軟。

    “在醫(yī)院喂了營養(yǎng)水調(diào)了好些日子,現(xiàn)在說是可以回家養(yǎng)著,不過得當心,早產(chǎn)兒不好養(yǎng)。”蔣文芳臉色仍有些蒼白,畢竟是虧了身子的,不過總歸比生產(chǎn)當日看著好些。

    “你們一家人這回是否極泰來,以后肯定平安健康。”林湘和袁主任安排的軍嫂一起幫著蔣文芳一家人回家安頓好,聽到蔣文芳擔(dān)憂自己這回因為身體太差沒什么奶而發(fā)愁,不由道。

    “不然弄點奶粉?實在沒有母乳的話,奶粉也能代替。”林湘琢磨著最近家屬院里絲毫沒其他人生孩子,不然還能去借點奶喂,這都是常規(guī)操作了。

    “奶粉不好弄吧。”蔣文芳看向丈夫。

    孫強以前還真沒找過奶粉,只知道這種東西都是高檔貨,輕易買不到:“我找旅長打聽看看,他們認識的人多。”

    林湘在鄰居家待了會兒,臨走時被玲玲和英子塞了好幾顆糖才離開,幾個小丫頭像是把她當自己人了,可舍不得。

    等回到家,廚房里正叮叮咚咚地發(fā)出響聲,煙囪冒出裊裊炊煙,賀鴻遠吊著右手手臂,正在用左手炒菜。

    “你瞎折騰什么啊?”林湘看著男人左手拿著鍋鏟炒菜就是眼皮一跳,“可別把傷弄復(fù)發(fā)了,我那好不容易養(yǎng)得好轉(zhuǎn)的右手!”

    賀鴻遠噙著笑轉(zhuǎn)頭:“你的右手?”

    林湘一把奪過鍋鏟,將人趕出廚房:“你的就是我的,沒什么區(qū)別。”

    剛下鍋的白菜混著高溫化開的豬油炒得噴香,賀鴻遠在一旁也閑不下來,端碗擺筷,嘴里還念叨起來:“你可別把我當廢物,我是那種受個傷什么事兒都干不了的嗎?炒個菜沒多大問題。”

    林湘端著一盤豬油白菜上桌,堅決剝奪賀鴻遠同志胡作非為的權(quán)利:“賀鴻遠同志,請你服從組織的命令,給我老實點兒。”

    一記漂亮且凌厲的眼刀飛了過去,眉眼動人,燦若玫瑰,惹得賀鴻遠盯著林湘看了好一會兒,舍不得挪眼。

    飯后,將裝好各種做好的食材特產(chǎn)的麻布袋子再檢查一遍,林湘上衣柜里挑要帶回西豐市的衣裳。

    西豐市的冬天可是接近零度的,雖說不至于下雪,可寒風(fēng)一刮也刺骨,薄棉襖和特意做的一身厚棉襖以及兩條棉褲都帶上,再將毛衣襯衣裝進行李藤箱中,林湘頭也沒回問男人:“你以前的棉襖也帶上啊。”

    賀鴻遠輕裝簡行,直接祭出大招,左手拎出件寬大厚實的軍大衣:“帶這件就夠了。”

    一件軍大衣能穿一個冬天,只需要帶兩身里頭換洗的衣裳,還真是方便。

    林湘一時有些羨慕。

    ++++

    整裝待發(fā)的林湘在二廠完備了自己的工作,其實二廠辦公室工作向來輕松,她又將各類需要核查的數(shù)據(jù)做好表格明細分類,基本就不用擔(dān)心了:“真真姐,馬哥,核查表都在這兒,就麻煩你們到時候多看看,請你們吃糖。”

    往桌上撒了一把橘子糖,林湘笑瞇瞇道:“回來再給你們帶好吃的。”

    孔真真嘴上說著林湘太客氣,吃糖的手可是沒停,嘴里一天都有甜味兒。

    車間里,用上新設(shè)備的二廠工人們個個摩拳擦掌,干活前都忍不住摸一摸新設(shè)備,臉都要笑爛了,林湘出發(fā)前最后一天上班去車間檢查安全規(guī)范工作,就見著在傳送帶口等待椰子汁到來準備裝箱的大姐眼睛直勾勾的,脫了手套撫摸了兩把傳送帶,不住跟旁邊工友道:“哎呀哎呀,看看這傳送帶速度,比咱們之前的快好多喲!”

    “楊大姐,那可不是快嘛。”林湘走進車間提醒她帶好手套,笑盈盈加入其中,“畢竟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那是。”楊大姐重新將手套戴好,忙著將汽水瓶裝箱,又問上林湘,“小林,你明兒就不來啦?是不是等年后才能見著了。”

    “是,我和鴻遠回老家過年去,年后見啊。”林湘在這一天守好最后一班崗,下班后回家最后檢查了全部行李,尤其是兩人的戶口簿、介紹信和提前換好的全國糧票。

    賀鴻遠和林湘每個月的工資份額里有金邊市的糧票,提前將市糧票縮減比例托人換成全國糧票,便能上西豐市使用。

    明天早上八點的火車,林湘夜里沒怎么睡好,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像是在攤煎餅,被男人健康的左手箍住:“想著要回去太興奮了?”

    從棉被里露出一雙明亮眼眸的林湘眨眨眼:“不知道哎,可能是想著要出遠門就挺激動的。”

    在這個年代能出遠門著實不容易,哪怕是坐著綠皮火車經(jīng)過許多省市,見到不同風(fēng)光就足夠讓人開心。

    “快睡了,不然你明天起不來。”賀鴻遠盯著媳婦兒水盈盈的眼睛看了看,沒忍住俯身在林湘眼皮親了一下,左手扒拉著擋住了林湘大半張臉的棉被想往下拉,卻被女人勾著棉被不松手。

    兩人較上勁,林湘的力氣自然敵不過賀鴻遠,棉被失守,露出素白嬌嫩的臉蛋,被男人傾身又親了一下鼻尖,溫?zé)岬谋〈搅鬟B往下,親在林湘臉頰上,癢得她輕輕笑了一聲,最后賀鴻遠退開距離準備繼續(xù)往下,即將貼上那一抹櫻唇時,卻被林湘推開。

    “快睡了,不然明天起不來了!”林湘堅決推開男人,可不敢由著他胡鬧。

    而且你都受傷了,難不成還想身殘志堅干壞事!

    ++++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時,林湘被早早起來收拾好,還煮好了兩碗面條的男人催起床。

    “再不起來真要趕不上火車了。”賀鴻遠一開始沒催她,這會兒什么都收拾好了,只能來叫人。

    林湘揉了揉惺忪睡眼,打個哈欠從被窩中伸出雙手,被男人單手攬著借力坐了起來。

    “早起趕路真是辛苦。”林湘還想睡覺,冬天就該冬眠啊。

    賀鴻遠笑她:“誰昨晚太興奮一直不睡的。”

    林湘:“”

    天不見亮,兩人吃了早飯從浪花島登船離開進城,林湘拎著行李藤箱,賀鴻遠左手拎著兩個麻布袋子,兩人一同進入金邊市火車站,在站臺上等到了回西豐市的火車。

    月竹一家三口得晚些時候出發(fā),直接來過年,賀鴻遠和林湘這趟出發(fā)得早,兩人穿梭在擁擠的人潮中,林湘用婆婆當初的法子眼疾手快搶到了兩個位置,舒舒服服坐下。

    賀鴻遠右手受傷,仍舊吊著手臂,這回出行也就沒穿軍裝,輕裝簡便,倒是別有一番英俊模樣。

    簡單的黑色毛衣塑著勁瘦的身形,瞧著渾身氣勢冷厲又透著幾分禁欲,林湘可滿意自己給男人準備的衣服,賞心悅目。

    將行李放在座椅下方,林湘靠窗坐好,轉(zhuǎn)頭盯著身旁的賀鴻遠手臂看了看,食指輕輕往紗布上碰了碰:“剛剛上來沒碰著手吧?”

    “沒有,你放心。”賀鴻遠少有受傷后日日被人噓寒問暖的經(jīng)歷,尤其是林湘每天都要關(guān)心一遍他的傷口恢復(fù)情況,漂亮杏眼四處打量時,溢出滿滿的關(guān)心,瞧著很是窩心。

    這樣的經(jīng)歷不差,甚至可以說特別又令人舒服。

    綠皮火車轟隆隆地出發(fā),自華國最南邊一路向北,由溫暖的地界漸漸駛向嚴寒。

    臨近過年,兩人并沒有買到臥鋪票,硬座三天兩夜勉強能承受,林湘琢磨著都是年輕人,怎么也能撐住。

    正對的兩條四人座座椅中間有搭臺,能放上乘客隨身攜帶的東西,林湘和賀鴻遠旁邊是兩個結(jié)伴回鄉(xiāng)探親的知青,對座是一對夫妻以及一位老爺子和一個年輕人,據(jù)說是廠里出來辦事的老領(lǐng)導(dǎo)和下屬。

    相聚是緣,尤其這么巧能坐到一處,大伙兒熱情地說著話,沒一會兒就混熟了,還能互相抓把瓜子花生吃。

    林湘聽著兩位知青談起在鄉(xiāng)下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生活,竟然是已經(jīng)四年沒回過家了,這回終于輪到一次探親,可是不容易。

    對座的老爺子姓劉,約摸五十來歲,頭發(fā)灰白,面容和善,聞言不禁感慨:“知青下鄉(xiāng)是為城市和農(nóng)村做貢獻,緩解城市工作崗位壓力,建設(shè)農(nóng)村發(fā)展農(nóng)村,你們都是好樣的啊,就是在下鄉(xiāng)后遇到什么困難沒有?”

    兩名知青本就是一片紅心,聽聞此言更是一時激動,和對座的老爺子聊起知青下鄉(xiāng)的建設(shè)和艱苦奮斗過程,相談甚歡。劉老爺子身邊的年輕人用搪瓷盅泡好茶遞過來,順便提醒:“領(lǐng)導(dǎo),陳姨可讓我監(jiān)督您不能抽煙了啊,那煙還是我管著吧。”

    劉老爺子擺擺手,將一包大前門扔了過去:“我可不抽,你記得匯報回去。”

    林湘聽得津津有味,偶爾和對座的夫妻也加入話題,唯有賀鴻遠最是沉默寡言,只時不時和林湘說兩句話。

    “林同志,你們結(jié)婚沒多久吧?”對座的大姐笑著問道。

    林湘驚訝:“是,不算久,洪姐,你怎么看出來的啊?”

    “結(jié)婚沒多久的兩口子都這樣,一會兒就要看著說說話。”洪大姐揶揄兩句,她哪能看不出來這小兩口你看我我看著你的時候,眼神都冒著光,結(jié)婚久了的兩口子絕對沒有這個眼神。

    林湘:“”

    有這么明顯嗎?

    三天兩夜的火車之旅結(jié)束在林湘望向窗外,見證著一路郁郁蔥蔥的風(fēng)變?yōu)檠┗h飄的景象中。

    最后一個夜晚過去,明日一早就能抵達西豐市。

    林湘這晚上又有些睡不著,周遭安安靜靜的,不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車廂里的乘客基本都進入夢鄉(xiāng)。

    賀鴻遠好心提醒她:“快點睡,不然明天早上又起不來。”

    林湘抿唇氣哼:“睡了睡了,我肯定比你早起!”

    夜已深,林湘腦袋歪在賀鴻遠肩上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睡著,周圍偶有乘客起夜,窸窸窣窣的聲音并不陌生,林湘下意識伸手護著自己衣兜,這是坐火車的條件反射,就怕招賊。

    賊?

    將睡未睡的林湘總覺得周遭有些什么,睜開迷蒙雙眼時,竟真的看見對座有一高胖一矮瘦兩個男人鬼鬼祟祟在劉老爺子身邊,像是要摸進他的行李中。

    腦袋剛輕輕動了一下,林湘一個激動想叫醒賀鴻遠,就突然被男人捏了一下手掌。

    賀鴻遠眉目清明地看來,眨一下眼令林湘安心。

    兩個小偷顯然也發(fā)現(xiàn)對面一對年輕夫妻醒了,甚至還直勾勾看著自己偷東西,眼珠子都不帶挪的。

    高胖小偷不著痕跡地打量兩人,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年輕女人,加上個高壯男人,不過男人手臂受傷了,簡直不足為懼。

    囂張的小偷惡狠狠地瞪他們一眼,賊眉鼠眼地射出精光,滿是威脅,矮瘦小偷更是從身后亮出一把短匕首,鋒利地泛著寒光。

    林湘沒想到兩人竟然囂張到如此地步,被人發(fā)現(xiàn)偷東西還能威脅自己不準聲張,不然就是刀子伺候。

    要是擱以往,自己男人手臂沒受傷,收拾這兩人肯定是手拿把掐,不過現(xiàn)在林湘只琢磨著大聲叫醒眾人逮小偷會不會引發(fā)騷亂,逼得小偷狗急跳墻誤傷其他乘客,還是保險起見,等人走了再報告給乘務(wù)員安全些。

    就在林湘沉思之際,身旁的男人突然動了一下。

    “你傷著呢。”林湘輕聲勸阻賀鴻遠。

    賀鴻遠劍眉微挑,薄唇揚起弧度:“太小看你男人了。”

    對付這么兩個玩意兒,一只手足夠了。

    林湘眼睜睜看著右手受傷的賀鴻遠快速起身行至過道,一時將兩個小偷都震住了,他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兩把刀亮著,這個受傷的男人怎么還敢站出來的,這不是找死嘛!

    不過,顯然找死的另有其人。

    賀團長不是吃素的,哪怕是單手出手,左手擒上高胖小偷手腕,稍一用力便聽見哀嚎聲襲來,接著便是匕首落地的清脆聲。

    “小心旁邊!”林湘看著那矮瘦小偷要偷襲賀鴻遠,忙出聲提醒。

    賀鴻遠反應(yīng)更快,早已察覺,飛起一腳就直接將人踹倒在地。

    兩個小偷被制服移交給乘警,大半夜遭到乘客唾棄,隔壁車廂的乘客醒來發(fā)現(xiàn)有錢物不見了過來登記,真從小偷身上搜出來贓物。

    好幾個被偷的乘客向受傷了還見義勇為的賀鴻遠道謝,等男人忙完回到座位上,對座的劉老爺子也早已醒來,打量著這個頗有本事的年輕人:“賀同志,剛剛謝謝你,不然我也遭賊了。”

    賀鴻遠點點頭:“人人見到小偷小摸都會阻止,不用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當過兵?”劉老爺子瞧著對座的年輕人器宇不凡,挺拔剛毅,尤其是身手了得,即使一只手受傷了也能干凈利落抓到小偷。

    賀鴻遠不妨這位老爺子目光如炬,當下也沒藏著掖著:“是,現(xiàn)在正在當兵。”

    不知為何,他打量著對面的老爺子同樣覺得這人不太簡單,從容平和,就是剛剛經(jīng)歷了被小偷偷盜也絲毫沒有驚慌或是憤怒,像是壓根兒不把這點小事放在眼里。

    聯(lián)想到最開始這位老爺子身邊的年輕下屬的介紹,興許人是廠里廠長或者書記的級別,早已是千帆看盡的從容。

    小偷的事兒一時鬧開,車廂里大半夜還熱鬧了一回,大伙兒激動痛罵偷盜行為,林湘也興奮起來,想起剛剛賀鴻遠出手的帥氣模樣,心潮澎湃地湊近男人耳邊:“你剛剛打架的樣子真帥!”

    賀鴻遠壓了壓嘴角弧度,試圖糾正媳婦兒:“那不是打架,是抓小偷。”

    林湘:“”

    有區(qū)別嗎?

    說得興起,口干舌燥的林湘拿起軍用水壺才發(fā)現(xiàn)里頭沒水了,賀鴻遠起身要去接水卻被她一把攔下:“算了,這么晚懶得過去那邊接水,包袱里還有椰子汁呢。”

    俯身從座椅下方的麻布袋子里翻找出一瓶椰子汁,林湘在廠里學(xué)會了將瓶蓋邊緣壓在桌沿一壓,蹭的一聲便起了蓋子。

    乳白色的椰子汁在玻璃瓶中晃晃悠悠,十分誘人。

    “咦,這是什么汽水?”對面的劉老爺子好奇地盯著看了兩眼。

    “老爺子,這你都不知道啊?”洪大姐搶先開口,“119椰子汁啊!現(xiàn)在到處有賣的,可好喝!”

    “椰子汁?”劉老爺子真是第一次聽說,轉(zhuǎn)頭看一眼下屬。

    “好像是有這回事兒,聽說省城的百貨大樓里都有賣這個,不過我也沒嘗過。”

    洪大姐熱情介紹:“一毛五分錢一瓶,我都給家里大妞買過,孩子可喜歡了!”

    林湘身為119二廠的人,聽到對面乘客談起椰子汁,尤其還都是夸贊,哪能不高興,忙招呼大家把隨身攜帶的搪瓷盅或是水壺拿出來:“洪大姐,這椰子汁就是我們廠生產(chǎn)的,大伙兒都嘗嘗吧,我們這一瓶分著喝。”

    洪大姐沒想到坐個火車還能碰見119廠的人,當即笑道:“那不是趕巧了,你們廠這椰子汁真不賴!好喝!我以前就聽去金邊市探親的工友說過金邊市有個什么椰子汁很好喝,可惜就是我們陽春市買不到,結(jié)果上個月吧,突然就賣過來了。”

    林湘提起這件事更是驕傲:“沒錯,先前只能在金邊市賣,后來賣得挺好,老百姓也喜歡這才申請賣向全省,我們廠都很高興,鉚足干勁生產(chǎn)呢。”

    劉老爺子接了小半杯椰子汁回來,給下屬一個眼神的同時,小王馬上遞來一盒金雞餅干請大家吃。

    林湘瞧著這一老一少,禮數(shù)也太周全了。

    大半夜的,自己突然開始椰子汁配金雞餅干,宵夜加餐,也是快活。

    劉老爺子見搪瓷盅里乳白色的椰子汁顏色鮮亮,確實與常見的汽水模樣不大相同,尤其是散發(fā)出的香甜氣息清爽不膩,入口后更是絲滑馥郁,口感醇厚。

    老邁的眼眸微亮,老爺子淡淡道:“確實不錯。”

    就著窗外清淺月光喝上一口椰子汁,倒是也別有生趣。

    ——

    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終于抵達西豐市,林湘起身活動筋骨,和賀鴻遠一塊兒收拾著行李準備下車。這節(jié)車廂下車的乘客有一半,林湘對座的四人還要繼續(xù)坐下去。

    相處三天分外熟悉的洪大姐不忘同林湘再見:“小林,我過年也買你們椰子汁喝,你們廠可得好好干啊。”

    林湘笑著朝她敬個禮:“那是必須的,肯定好好為人民服務(wù)!”

    賀鴻遠在過道等媳婦兒出來,瞧著林湘笑容燦爛,似春日陽光驅(qū)散著冬日嚴寒,能令冰雪消融,賀鴻遠彎了彎唇,自己也沒有察覺地淺淺一笑。

    來到西豐市,天寒地凍的已經(jīng)比在金邊市冷上許多,林湘和賀鴻遠下火車前就穿好了棉襖,全副武裝準備迎接冬日。

    小王盯著下車離開的兩人看了看,喃喃道:“那男同志應(yīng)當是個級別不低的軍人,女同志是做汽水的工廠里的,倒是挺般配。”

    劉老爺子見對面的空座被新上車的乘客占據(jù),收回視線道:“沒想到金邊市還搞出了新汽水,味道不錯。可以讓招待所都放一些,回回都是橘子汽水,看著都膩了,來點新鮮的也不錯。”

    小王心中驚訝,沒想到那椰子汁還有這造化:“好,等回去我就通知下去。”

    省城招待所可不少,那119椰子汁訂單又要多起來,更別提在政府部門的招待所放著,不僅僅是訂單的問題,關(guān)鍵是有面兒,全是在大領(lǐng)導(dǎo)跟前露臉,底下人瞧著也要揣摩一番上政府招待所的新果汁有什么用意,后續(xù)跟進起來,不得了啊!

    林湘哪里知道自己坐趟火車還稀里糊涂幫廠里椰子汁擴了門路,此刻她正擠下火車,站在站臺上感受到蕭瑟寒風(fēng)。

    久違了,這熟悉的冬日寒冷。

    在金邊市待久了都快忘了冬天其實如此寒冷,林湘裹緊棉襖,再圍上提前準備好的圍巾,同賀鴻遠一道往火車站外去。

    闊別西豐市許久,林湘再次來到這個當初自己一心逃離的城市,心中只有些許情懷飄蕩,總歸是穿越過來待的第一個地方,也算是自己在這個年代的家鄉(xiāng)吧,時過境遷,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工作蒸蒸日上,看著西豐市也順眼起來,哪怕是蕭瑟凋零的冬日景象也頗為親切。

    兩人沒多耽擱,在西豐市客車站上車,聞著難聞的汽油味兒搖晃一路到了五星公社,再搭了老鄉(xiāng)的驢車回賀鴻遠老家永和大隊。

    趕驢車的老鄉(xiāng)覺著這年輕小伙兒眼熟,多問兩句這才想起來:“是賀桂芳那個當兵的兒哇!”

    賀鴻遠面露微笑:“是,楊大爺,我和媳婦兒休探親假回來看看。”

    “那感情好,你娘肯定惦記你。”五星公社人人都知道賀桂芳一個寡婦帶大孩子不容易。

    驢車趕了五里地終于到達永和大隊,觸目所見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只是如今寒冬里,地里沒什么東西,硬邦邦的土地光禿禿一片,只有部分社員在挖水渠,為明年開春播種做準備。

    “你家是哪座房子啊?”林湘迫不及待想要尋找男人從小生活的痕跡,直到望見不少茅草房,土胚房中有一棟規(guī)整漂亮的青石瓦房,立刻指了指那抹青色,“是那里嗎?”

    賀鴻遠點頭,左手握著林湘的手掌朝東偏了偏,直到指尖遠遠指向一個小黑點:“我們家以前住那兒,茅草房,刮風(fēng)下雨要漏水的,要是風(fēng)太大了,房頂都可能被掀走。后來我當兵攢了些錢,回來重新蓋了房子。”

    蓋的是整個大隊最漂亮最結(jié)實的房子。

    林湘也喜歡房子,喜歡漂亮的大房子,視線中青石瓦房大氣磅礴,平平整整地坐落在山水田野間,氣派極了,她眉眼一瞇,彎彎的月牙兒露了出來:“不錯,賀鴻遠同志很能干嘛。”

    跟表揚小學(xué)生似的。

    賀鴻遠輕笑。

    青石瓦房煙囪中炊煙裊裊,賀桂芳正忙碌準備著飯菜,家里老大老二媳婦兒也過來幫忙,連帶著各自的孩子在廚房扇火。

    當年賀桂芳收養(yǎng)了兩個抗戰(zhàn)時期成為孤兒的小子,如今兩人都成家了,平時經(jīng)常過來看看娘,這回聽說賀鴻遠要帶著媳婦兒回來,兩家人都拎著前陣子大隊分年豬的豬肉過來,一定要好好招待。

    “娘,我剛在門口遠著望見隊里來了人,瞧著挺不一樣的,是不是鴻遠和他媳婦兒啊?”老二媳婦也說不好哪里不一樣,就那么模模糊糊地一看,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纖瘦漂亮,她當即就覺得肯定是鴻遠和他媳婦兒。

    賀桂芳往圍裙上一擦手,快步往外去:“我瞅瞅去。”

    等走到院子里,正巧趕上大門處傳來動靜,拎著大包小包回來的不是自己兒子和兒媳,還能是誰!

    只是兒子手臂明顯吊著,嚇得賀桂芳臉色突變:“這是咋啦?”

    賀鴻遠早有準備,忙開口:“娘,救人受了點傷,不打緊,湘湘非要我吊著手臂,就是看著唬人。”

    林湘也知道不能嚇著婆婆,幫丈夫打圓場:“娘,鴻遠的傷休養(yǎng)休養(yǎng)就是,您別擔(dān)心。”

    “哎,那就好。”賀桂芳哪里不知道當兵的危險,遇上啥困難都要沖在最前頭,受傷都成了家常便飯,可傷在兒身,自然是痛在娘心。

    一轉(zhuǎn)身,她忙叫大兒媳:“菊英,家里豬蹄還有一對,抓緊燉上,給鴻遠補補。”

    林湘聽著這話一樂,抿唇偷笑望向男人:“以形補形哈哈哈哈。”

    賀鴻遠:“”

    自己媳婦兒還能怎么辦,只能寵著。

    接風(fēng)宴豐盛得堪比過年,等賀桂芳收養(yǎng)的兩個兒子幫著挖水渠回來,林湘見到了面向挺老實憨厚的大哥二哥,大哥張坤在隊里種地,每天干活能拿滿工分,老大媳婦兒曹菊英當?shù)挠浄謫T,活計輕省,是香餑餑,這是隊里給軍人親屬的優(yōu)待。張坤和曹菊英育有一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最崇拜的人就是三叔賀鴻遠,長大了也想當軍人。

    二哥魏廣德在縣城糖廠工作,也是當初賀鴻遠戰(zhàn)友幫忙安排的考試機會,魏廣德自己考上了,成了一名臨時工,經(jīng)過三年勤勤懇懇的工作,如今已經(jīng)成為正式工,連帶著自己媳婦兒呂艷也進了廠,在食堂當臨時工,一家子日子過得不錯。魏廣德和呂艷的閨女六歲大,明年就要上小學(xué)一年級,見著三叔三嬸回來可高興,就是怯生生的,叫了人就躲她娘身后去了。

    軍人親屬總有幾分優(yōu)待,老大和老二一家都念著賀桂芳和賀鴻遠母子的好,這些年賀鴻遠在外當兵,難以常年在母親身邊照顧,兩家人顧著賀桂芳也盡心盡力,這回更是為了招待賀鴻遠和林湘,把家里壓箱底的葷腥都端上桌了。

    “弟妹是第一回回來,快多吃點,你們住的屋子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床是新打的,床單被子也是新的,安心住著,好好過年啊。”曹菊英和呂艷熱情招呼著林湘。

    林湘見這一家子都好相處,心中越發(fā)歡喜:“大嫂,二嫂,你們辛苦了,這菜真是比過年都豐盛。”

    “聽說你們要回來,我們是抓緊去換肉,備的比往年都多,今年必須過個好年!”張坤給賀鴻遠倒了隊里打的白酒,三兄弟準備好好喝一回。“尤其是鴻遠這回回來還帶了媳婦兒,婚一結(jié)總算是寬了娘的心了。”

    賀鴻遠接過大哥手中的酒瓶,替張坤和魏廣德添上,舉起酒杯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這些年回來的時間少,多虧你們照顧著娘,這杯酒我敬你們。”

    林湘聽著這話也舉起倒上了椰子汁的搪瓷盅跟上:“我也敬你們。”

    老大老二兩家人哪里受得住這個,忙道:“說這些好見外,真要算起來,沒有娘哪里有我們兩個,沒有你幫襯,我們?nèi)兆幽哪苓^得好?”

    賀桂芳瞧著這一大家子還讓來讓去的,笑得臉上褶子都現(xiàn)了出來,忙招呼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吃菜!”

    土豆紅燒肉飄香,黃豆豬蹄軟糯,青椒肉絲清爽可口,再蒸了雞蛋羹,炒了道白菜,包了餃子,蒸了一盤玉米面饅頭,最后端上一盤賀鴻遠最愛的咸鴨蛋,敘著舊吃飯,這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小時。

    到最后,林湘看著賀鴻遠同大哥二哥喝得興起,在老家的賀鴻遠更是難得地卸下所有防備與尖銳外殼,同人談笑風(fēng)生。

    大家都沒離席,說著話逗著兩個小的,林湘提前準備了幾顆奶糖和兩盒草原小姐妹餅干給侄子侄女,有吃的一下就拉近和小孩兒的距離,兩個小朋友圍在三嬸旁邊說話,好奇地問她在島上的生活,還抱著椰子汁咕嚕咕嚕喝,一個勁兒說好喝。

    “三嬸兒,咱們城里也有這個賣嗎?”強子有壓歲錢,以前愛攢著讓娘給買橘子汽水,現(xiàn)在他想以后買椰子汁。

    林湘笑:“現(xiàn)在我們的椰子汁還沒賣過來,等著吧,以后肯定賣到西豐市來,賣去全國。”

    八歲的強子和六歲的小梅雖然不太懂,但是狠狠點頭:“好!”

    二哥魏廣德聞言同林湘交流一番工廠情況:“你們食品廠真挺厲害啊,這椰子汁好喝。我們糖廠產(chǎn)的糖你們快嘗嘗,今兒帶了半斤過來。”

    一陽縣糖廠規(guī)模不算大,可也是老字號了,其中當家的高粱飴味道很不錯,林湘嘗了一顆夸贊道:“味兒真好,比我在供銷社買的還好吃。”

    “過幾天我再內(nèi)部買點其他糖回來,過年還是得多吃糖啊。”魏廣德提起自己工作的地方那叫一個驕傲,滔滔不絕道,“要是以后我們廠能去糖酒會的話,搞不好也能賣向全國,不過不容易哈哈哈。”

    林湘聽到糖酒會三個字突然來了興趣:“是展銷會嗎?”

    “是,就前年開始大規(guī)模搞起來的,每年開春舉辦全國糖果和白酒啤酒展銷會,去的都是大廠,我們這種縣城小廠去不了,聽說各個省去的領(lǐng)導(dǎo)不少,很多廠去一趟就能賣東西出去,要是真有本事,興許真能賣向全國。”

    林湘心念一動:“啤酒白酒能去,那賣汽水果汁的能去嗎?”

    反正都是水,大家區(qū)別也不大嘛!

    要是二廠能去,興許真能把椰子汁帶出去。

    不過去全國糖酒會不能只帶椰子汁去,東西太少顯得寒酸,得再開發(fā)些新口味的果汁。

    ——

    此刻,二廠并不知道什么糖酒會的消息,趙建軍正接著電話結(jié)巴著差點說不出話來。

    等電話一掛,他腦子都是懵的。

    省城糧油公司通知他給各大招待所供應(yīng)椰子汁,其中不乏政府機構(gòu),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最后還提了一句,聽說是省委某領(lǐng)導(dǎo)點名的119椰子汁供應(yīng),問趙建軍哪來的關(guān)系。

    趙建軍摸了摸锃亮的腦門,不禁懷疑自己:“天上還能掉餡餅?還是說我有什么失散多年的親戚在省委當領(lǐng)導(dǎo)?我怎么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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