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更合一(捉蟲)
趙建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天上掉餡餅,誰不接誰是傻子,這可是省城糧油公司聯系的, 也做不了假啊!
他著急忙慌回到車間, 找到正在檢查工人們操作是否安全規范的孔真真安排道:“小孔啊, 你跟進下供應省城招待所椰子汁的訂單,咱們廠最近可是時來運轉,要崛起了!”
孔真真眼皮一跳, 眼睛更是亮得不像話:“主任,你都拿下省城招待所的供應單子啦?”
那眼神, 那語氣, 快把趙主任捧上天了。
趙建軍嘿嘿笑兩聲:“不是我拿下的,是它自個兒掉下來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不管那么多, 既然來了咱們就接著!你跟進好各個招待所位置名字和要的椰子汁數量,還有以后每個月的補給時間和方式, 這事兒必須辦得漂漂亮亮啊,尤其是政府單位上的, 馬虎不得。”
以前這種能在大場面大領導面前露臉的事兒哪能輪到二廠啊,也就一廠的蝦醬罐頭在省城各大招待所露過臉,聽說有一回被省城市委某部長夸了一句, 把黃廠長和唐書記都高興壞了, 一廠工人們也歡欣鼓舞了一兩個月, 干勁兒十足。
想到這里, 趙建軍麻溜就往一廠去,十分礙眼又討打地找黃廠長和唐書記匯報了這一好消息。
“廠長, 書記,我們廠椰子汁要供應給省城招待所了!”趙建軍搓搓手,滿臉得意,眉毛都像是在跳舞,一張嘴嘚吧嘚吧個不停,“這是我們廠歷史性的突破啊,以后二廠椰子汁興許就和一廠的蝦醬罐頭放一塊兒!哎呀哎呀,多有面兒啊。”
黃廠長確實驚訝二廠的椰子汁發展如此迅速,一般新產品能在本市站穩腳跟已經不容易,想賣向全省更是沒個三五年拿不到名額,這二廠簡直是‘□□’式速度,才賣向全省沒多久,竟然又拿到了省城招待所的單子。
“趙建軍,你們廠機遇不錯,既然如此更要好好干,正好新設備到了,要好好發揮積極性投身于生產建設,為人民服務啊。”黃廠長略感欣慰,不管怎么樣,二廠仿佛脫胎換骨,真走起來了。
“廠長,我們廠肯定好好干!保證不辜負組織的信任!闭f罷,趙建軍渾圓的腦袋扭向一旁的唐書記,春風滿面地盯著人,大有一副唐書記不表揚兩句不消停的架勢。
唐書記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在心里狠狠呸了一聲這個沒臉沒皮的家伙,怎么就不知道謙虛謹慎呢,看看誰像這人似的咋咋呼呼,有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像要上天。
不過現在二廠的步子邁得太大,他確實找不到地方批評教育,只能唬著臉道:“趙建軍,你們二廠最近還是有進步,總算是爭氣了一回,不過切記戒驕戒躁,不要好大喜功,每一步都要穩扎穩打!
趙建軍只聽前半句,后半句就當唐書記在放屁,‘逼著’人夸了二廠一句,他得意地走了,走起路來都帶風。
就是可惜小林休假去了,不然大伙兒還得好好慶祝慶祝。
——
林湘這會兒還不知道二廠又有了筆體面的大訂單,她正在賀鴻遠老家休假呢。
回到村里,兩人和賀桂芳以及大哥一家三口住著,因為是新修的青石瓦房,面積寬敞,屋子也打掃得干干凈凈,大嫂二嫂領著兩個孩子早兩三天就給賀鴻遠林湘收拾了屋子出來,地面帚得快反光,架子床和衣柜斗柜擦得亮晶晶的,一塵不染,床單被褥也是兩家人湊的布票棉花票給做的新被褥。
今年的新棉蓬松柔軟,枕在身上像是置身于云朵中,仿佛全身都軟綿綿的,林湘一夜好眠,想起自己曾經的夢想。冬日里外面寒風刺骨,自己躺在柔軟舒適的被窩里賴床,怎么不算美好生活呢。
二哥一家住在縣城糖廠分的房子里,每星期回來住一天看看賀桂芳,昨兒兩口子是請假回來迎接賀鴻遠和林湘的,今天已經回廠里上班了。
林湘在床上躺了會兒,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賴床了這才起來,穿上毛衣和棉襖,開門就見到賀鴻遠準備進屋。
“起了?怎么不多睡會兒?”男人仍舊起得早,大冬天的還穿著一件短袖作訓衫,渾身散發著熱氣,一看就是鍛煉了回來。
“哪能睡太晚,我臉皮可沒那么厚。”林湘喃喃道。
賀鴻遠輕笑:“家里不講究那些規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過要是餓了就來吃飯!
賀桂芳和二嫂也念叨著林湘坐了好幾天火車該多睡會兒,等林湘刷牙洗臉回來,飯桌上已經擺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玉米糊糊、一疊蘿卜絲和一顆咸鴨蛋。
家里人就剩林湘還沒吃早飯,林湘埋頭喝了兩口暖熱的玉米糊糊,冬日晨起的寒涼瞬間被驅散了大半,轉頭,賀鴻遠坐在一旁替她剝了大半咸鴨蛋蛋殼。
“你不冷?可別感冒了!绷窒媲浦R鴻遠露出的一節手臂都替他冷得慌。
“不冷,剛鍛煉了!辟R鴻遠拿起筷子戳進露出白嫩蛋白的咸鴨蛋中,問媳婦兒,“小時候我就最饞這個,咸鴨蛋埋到稀飯里泡著吃,有鹽有味,要不要?”
林湘笑瞇了眼點頭:“要!
咸鴨蛋被賀鴻遠用筷子夾成小塊落進玉米糊糊中,白嫩的蛋白和金黃流油的蛋黃漂浮在稀飯里,格外誘人。
林湘干脆拿個小勺舀著吃,滿口飄香。
早飯間隙,林湘更是聽婆婆提起林家的八卦,賀桂芳從海島上離開回西豐市時,賀鴻遠托戰友幫忙去接了一下親娘,那接人的戰友正是在西豐市知青辦董主任,兩人說會兒話,這才讓賀桂芳聽到了林建新的下場。
當初林建新從勞改所逃出來意外逃到金邊市,干脆上島想找林湘幫忙,結果卻被賀鴻遠干凈利落扔給了知青辦,沒多久就被遣送回了下鄉地所在的勞改所,因為他這種行為造成的惡劣影響,林建新被狠狠批斗了兩回,定性為思想覺悟出了問題的差分子,再被懲罰勞改半年,這下是天王老子都幫不了他了。
林光明和邱愛英把家里家當花了個七七八八,就想托關系走門路撈出兒子,可思想覺悟不行的差分子誰敢幫,錢打水漂了,兒子仍然在勞改所勞改,撈上個一輩子抹不去的污點。
林湘聽得感慨:“他真是純粹自作自受!
這一家人真是惡有惡報。
吃吃喝喝,聽聽八卦,林湘在村里的生活輕松愜意,冬天正是農閑期,大伙兒也不下地干活,她愛跟著婆婆和大嫂在屋里烤紅薯玉米吃,沒有暖氣的南方屋里涼颼颼的,火爐子一烤,眾人圍坐一圈,吃著香軟暖和的烤紅薯,只覺得滿足。
賀鴻遠被侄子纏著講當兵的故事,順便給林湘剝紅薯皮,林湘零食胃口不算很大,經常吃半個紅薯就吃烤玉米去,剩下的全是賀鴻遠給解決了。
不過有時間了,一只手受傷的賀鴻遠也去村里幫著挖水渠,他是從這里走出去的軍人,又有出息地當上了團長,整個大隊誰不知道賀鴻遠團長,個個提起他都豎大拇指。
尤其是人當上軍官也惦記鄉里鄉親,修探親假回來還幫著挖水渠,自然是個個稱道。
大隊長也特意找賀鴻遠說了會兒話,言語間滿是對他的肯定。
林湘帶回來的棉襖到底還是薄了些,壓根兒沒料到西豐市的寒冬如此猛烈,婆婆賀桂芳找出自個兒的棉襖給兒媳婦:“這棉襖我只穿過幾回,可漂亮,還是前年鴻遠非讓我扯布扯棉花做的新衣裳,你先穿著暖和暖和!
大紅大綠的棉襖,一身衣裳開著七八朵碩大的花,要是按后世的眼光來看絕對是土里土氣的,可是在現在的村里算頂頂洋氣的。
林湘:“”
很有時代特色審美的棉襖!
保暖第一名的林湘還是老實地裹上厚實的棉襖,拿著小鏡子照了照,嘿,別有一番風味。
她圍上圍巾,戴上羊粘帽,出門去找幫忙挖水渠的男人,遠遠就望見田埂邊忙活的一眾村民中,那個格外高大的男人。
賀鴻遠脫下軍大衣,只著一件薄毛衣,正揮舞著鋤頭,毛衣衣袖被他挽了兩轉,露出一節結實的小臂,矯健有力的肌肉隨著每次揮舞鋤頭的動作繃直出漂亮流暢的線條。
“小賀,你媳婦兒過來咯!”過來給干活的男人們送水的大姐一吆喝,十來個挖水渠的社員也跟著轉頭看過來。
“小賀也結婚了,桂芳現在可高興哎。”
“是和當年你爺定下的娃娃親對象結婚的哇?你爺倒是有眼光,瞧瞧這丫頭多俊!
“你快去,我們這兒人手夠,你這傷著可別再把手弄壞了!
賀鴻遠同大伙兒說了兩句話,這才將鋤頭交給旁人,自個兒邁著大步跨上田埂,走到林湘跟前,深邃的眼里漾起絲絲縷縷的笑意。
林湘知道自己這幅模樣挺新鮮,可也不是你笑得這么明顯的理由啊。
“怎么,我穿著很難看嗎?娘說我帶的棉襖不夠厚,一定讓穿上她的!绷窒媾,瞪男人一眼。
賀鴻遠嘴角噙著笑意,搖了搖頭,目光一寸寸往下挪,在媳婦兒這件大紅大綠的棉襖上流連:“好看,真挺好的!
完蛋了,林湘總覺得臭男人在笑話自己。
賀鴻遠見林湘遲疑不定,又認真道:“真好看,你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林湘:羞
你個濃眉大眼的賀鴻遠竟然知道說甜言蜜語了。
賀鴻遠說的是心里話,林湘皮膚白皙,此刻裹在大紅大綠的棉襖中竟然是襯得更加白白嫩嫩的,臉頰泛著緋紅,瞧著氣色也好,哪能難看呢。
只是這衣服花色不是她平常扯布的風格,讓賀鴻遠多看了好幾眼。
不過為了保暖,林湘也顧不得其他了。
起初還只是穿著這件在村里最時髦的棉襖,后來又被婆婆攛掇脫下漂亮的小皮鞋,換上了厚實的毛線鞋,整個人越發地入鄉隨俗,怎么臃腫怎么來,整個人簡直胖了兩圈。
上身一件大紅大綠的厚棉襖,兩條袖子上還套著深藍色袖套,下身一條厚厚的黑色棉褲,腳踩棕色毛線鞋,哪里還有剛回來的時髦樣子。
林湘就這么入鄉隨俗大搖大擺地和賀鴻遠在村里閑逛起來,看過賀鴻遠小時候住的茅草房,也被男人帶著去河里撈魚,爬上低矮的山坡遠眺少年賀鴻遠曾經一遍遍奔跑過的泥濘山路。
“以前我很愛跟娘一塊兒上山來討野果吃,這山上東西不少,運氣好還能抓到野雞野兔,挖到竹筍野菜,后來娘收養了大哥二哥,我們就三兄弟成天上山想改善伙食,那幾年,山上的野雞野兔見著我們都害怕!碧岬侥晟贂r光,賀鴻遠眉眼柔和,像是在艱苦的過去中回憶出幾分歡樂。
“那你們不是鬼見愁。”林湘的笑眼彎成月牙,銀鈴般的聲音透出絲絲羨慕,“不對,是雞見愁,兔見愁。現在還有野雞野兔嗎?你抓一只給我吃吧,要是我小時候遇見,肯定要跟你搶東西吃~”
賀鴻遠被女人逗笑,嘴角微微上揚,素來冷峻的面容恰似冰山消融:“那不可能,小時候的我脾氣更差,誰敢搶我的東西,我一準兒要揍人!
說這話時,賀鴻遠用一副你可不禁揍的眼神上下打量林湘幾下,看得林湘哼他一聲。
“哇,我是小姑娘,你也要揍我?”林湘杏眼都瞪大了幾分。
賀鴻遠想起那些年不太平,條件更是艱苦,三年饑荒時期很多人餓肚子,吃觀音土吃死的都有,樹根石塊也能成為果腹的口糧,哪分什么男女老少,食物就是命,誰敢來搶就要和人拼命。
他低著頭,嘴角勾起,看著林湘望來的眼眸,輕聲道:“好,你來搶我不揍你,分你一半吃的!
林湘將天上的星星摘下裝點進自己眼里,漂亮的杏眼中亮起微光:“算你還識趣~”
兩人這天運氣好,還真讓賀鴻遠逮到一只野兔,當晚就拎回去在院里架火烤起兔子來,烤兔焦酥香嫩,就灑上薄鹽和些許辣椒粉,滋味兒已經足夠回味好幾天。
來到西豐市快一個星期的時候,林湘和賀鴻遠進了一趟城。
坐上驢車到公社,再搭了客車,兩人拎著從金邊市帶回來的特產,準備去看看當初幫助林湘擺脫林家的原身母親好友劉阿姨。
劉秋萍哪里想得到會再見到林湘,半年前被林光明邱愛英一家子欺負的可憐人兒逃了似的離開西豐市,坐著火車去找那娃娃親對象,如今還真的帶回了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湘湘,這就是你娃娃親對象?”劉秋萍左右看看兩人,真是般配,一個美一個俊。
林湘甜甜一笑:“是,我們已經結婚了!
說罷,林湘將準備的特產遞過去:“劉阿姨,當初也多虧你幫我擺脫了我那親爹和后媽,不然我可能真就被隨便嫁給了二流子,這些鲅魚醬、蝦皮和干貝都是我做的,你平時做菜能用上,味道挺鮮的。”
賀鴻遠對著幫過自己媳婦兒的恩人更是客氣,另外將特意買來的一瓶白酒特曲和一罐麥乳精遞過去。
“你們真是客氣了。”劉秋萍熱情招待兩人,問起林湘到那海島上的生活,竟然是沒有想過的美好,“其實你當初走的時候我挺擔心,一個小丫頭就這么過去,尤其是聽說什么海島上荒得不行,日子都不好過,沒什么吃的,沒想到全是瞎話啊!現在看看你身子養得不錯,氣色也好,日子肯定不賴!
一個人的狀態不會騙人,劉秋萍記得以前的林湘瘦弱嬌小,一圈手臂幾乎只有骨頭,那純是沒吃過什么葷腥給餓的,現在還是纖瘦苗條,可是長了些肉的,不再像從前那般瘦成皮包骨。
“海島上挺好的,劉阿姨您是沒見過這么大的龍蝦,還有那么大的魚”林湘和人敘舊,又聽劉秋萍提到原身母親。
“你現在這樣挺好,慧玲也能放心了!
提起原身母親馮慧玲,林湘掏出上回林光明送來的懷表:“劉阿姨,我前陣子終于拿到了這塊懷表,里頭有我娘的照片,還是年輕時候的!
劉秋萍見精巧的懷表表盤下方藏著的照片,老式黑白照片上年輕的好友容貌猶存,背后隱約可見是粗壯樹干,不禁感慨道:“這照片應該是在咱們廠里照的,以前慧玲住那邊的小洋樓,樓房旁邊有棵很大的銀杏樹,不過后來大伙兒都說那是資本階級的樓房,給拆了個七七八八,現在在后門那邊都廢棄了,連那棵樹也被砍了,如今就剩下個矮樁。我真是多少年沒看見慧玲了,她向來就是這么漂亮,那時候在廠里可是咱們廠一枝花,就是可惜了沒早點走!
“早點走?”林湘聽著這三個字狐疑地看向劉秋萍,“去哪里?”
“你那時候小,應該什么都不知道,咱們這軋鋼廠以前是私產,后頭外面風聲緊,楊廠長把這廠和家里小洋樓都捐給了國家,帶著家常和家人走了,聽說是連夜坐船去的港城,不過我也不知道那地兒在哪里;哿崾撬碇杜敃r也說要帶她走,一開始慧玲猶豫著答應了,后頭還是沒舍得林光明,就沒跟著去香港,選擇了和林光明結婚。興許當時走了日子能好過點,不至于那么早就”
原身母親馮慧玲去世時還不到三十歲呢。
林湘并不知道這段內情,書里對這些配角的細節劇情更是沒有提過,原來原身母親竟然差點離開西豐市去港城,可惜后來早早香消玉殞:“我娘當初是什么病走的?沒法治好嗎?”
劉秋萍遺憾道:“肺上的病,一直咳,咳著咳著都吐血了,沒治好,當年看林光明還人模狗樣的,哪成想娶了邱愛英之后越來越不是東西,以前結婚的時候怎么說的要對慧玲好對你好,現在八成都把人忘到九霄云外了。不過現在看見你這樣,你娘肯定高興。”
林湘點點頭,對于老一輩的往事唏噓不已,剛想再開口問起什么時,卻突然聽到劉阿姨門前傳來動靜。
“好啊林湘,你回來了不上自己娘家來,居然拎著這么多好東西給外人?”邱愛英急匆匆趕來,剛剛下工回來的她進了家屬院就聽鄰居說起她閨女帶著女婿回來了,拎了麥乳精白酒什么的,瞧著全是好東西。
閨女和女婿?
邱愛英第一反應是自己親閨女林楚楚,可是不對,楚楚嫁給軋鋼廠廠長兒子孫耀祖后很少回家來,尤其是孫耀祖從來沒登過門,一副看不上自家的架勢,可把邱愛英氣得夠嗆,怒罵親閨女腦子不清醒,嫁個諢人還管不住他。
等細問鄰居才知道,回來的閨女竟然是林湘!
林湘不是在千里外的海島上嗎?上回還將自己和丈夫趕出去,簡直是個喪良心的白眼狼!
邱愛英托人去通知林光明,自己火急火燎就趕來了,反正這里是西豐市,林湘嫁的軍官手伸不了那么長,她今兒就要讓家屬院里那么多人知道林湘這個白眼狼對娘家人有多壞。
在劉秋萍家門口揚聲罵罵咧咧一通,周遭當真聚集了不少鄰居,邱愛英更來勁了:“大伙兒評評理,哪有出嫁的閨女這么喪良心的,寧愿買些好東西給外人都不回自己娘家看一眼,真是白瞎了我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林湘沒想到邱愛英還能這么咋咋呼呼針對自己,瞧瞧她往四周偷瞄的眼神,打的壞自己名聲的主意真是過于明顯。
“后媽也是媽?”林湘輕笑了下,對著眾人復習起來這家人的可恥行徑,“當初我爸和你為了不讓林建新下鄉,非要逼我讓出工作的時候怎么不念著我們是一家人?后來還想讓我嫁給偷看女澡堂,偷盜廠里財務,挪用廠職工高溫補貼的諢人的時候怎么不念著我們是一家人?”
本來聽邱愛英嚷嚷幾句,是覺得林湘這小妮子回來西豐市竟然不回娘家有些絕情的鄰居們終于想起來林家半年前曾經干過的壞事。
那是疼閨女嗎?那是把閨女往火坑里推啊。
“林湘!有你這么跟爸媽說話的嗎?”林光明收到通知突然殺到,氣勢洶洶擠進人群中,一副要動手的架勢,沖到林湘面前。
不過他再囂張的氣焰也在瞥見林湘身邊的賀鴻遠一個冷漠狠厲的眼神時,熄滅了大半。
林光明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知道什么人惹不得,像賀鴻遠這樣人高馬大,能力出眾,職位高,自己又打不過的人便是惹不得的。
他面色緩和下來,可仍板著臉,當著眾人的面前數落起林湘:“以前家里窮,養大你也不容易,什么東西不是緊著你?現在你倒好,連親爹都不認了,老子當初真是后悔生了你這個不孝女!”
涉及到血脈親緣,尤其是聽著林湘親爹控訴著閨女不孝,不少人又跟著勸起來:“親爹和閨女哪有隔夜仇,林湘啊,你還是得念著娘家人!
“雖然說你嫁得遠,但是沒有娘家人撐腰也不行啊,不然男人可要欺負人”
賀鴻遠聽著這話驟然笑了下,對著林家鄰居們:“各位叔嬸兒,我作為軍人可不會欺負自己愛人,相反,要是有人欺負我愛人,哪怕是她娘家人我也不會答應!
眾人瞧著吊著手臂的年輕男人,長相硬朗,就是沒穿軍裝也能看出這人不一般,精氣神就不一樣,尤其是人一句話說得云淡風輕,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啊。
幾乎是明說林湘娘家人是重男輕女的,為了林建新欺負林湘。
林光明喉頭一哽,端著長輩的架勢不依不饒:“我和愛英哪里對不起你?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林湘看這兩人表演夠了,懶得再聽,直接使出大招:“是嗎?爸,你眼里不是只有你寶貝兒子林建新嗎?有肉只給他吃,過年只給他做新衣裳,哪有我的份兒啊,這些事情大伙兒也是能看出來的。對了,現在林建新不在這邊,怪不得你們心里不爽利,是不是想著他被批斗了兩回,定性為思想覺悟差的壞分子,要勞改半年就心情不好,非要拿著我撒氣啊?”
一聽這話,圍觀眾人驚了!
什么?林光明兒子被批斗了?壞分子?勞改?
“林建新不是下鄉當知青去了嗎?怎么成壞分子了!”
“天老爺哎,送去勞改的能是啥好東西!”
林光明不妨林湘竟然知道這些事,更震驚于她會大庭廣眾說出來,這些事哪能對外說。
林光明和邱愛英再苦都沒敢對外說,不然大伙兒都會躲著避著自家,看不上壞分子家庭。
“你你胡說啥!”林光明指著林湘像是要打過來,可賀鴻遠在旁邊,他又自個兒退了兩步,只能嘴上罵人。
“我胡說了嗎?不信大家去知青辦打聽打聽,林建新是不是下鄉當知青期間偷村民糧食和雞鴨,屢教不改,還從勞改所逃跑了一回!绷窒嫘τ瘜︵従觽兊,“對于這種思想覺悟有問題的家人,我堅決劃清界限,絕對不與這樣的人為伍!”
鄰居們紛紛點頭:“還是林湘思想覺悟高!”
“咱們就是要跟壞分子劃清界限!”
“我看林光明和邱愛英思想也有問題,全家就林湘一個是有覺悟的好同志!”
賀鴻遠和林湘離開時,林光明和邱愛英已經被眾人嫌棄上了,認為他們作為林建新父母同樣有思想問題,這年代成分出了問題,人人喊打。
都不用林湘多說什么,個個看不起林家了。
“瞧見他們倆的臉色沒有,鐵青的!绷窒嫦胂刖托那榇蠛,這兩人還瞞著林建新的事兒呢,想著距離遠,軋鋼廠的人也不會知道,現在窗戶紙被捅破,人人皆知,林家以后哪有好日子過,工作上不會再受到重用,生活上也是人人嫌棄。
賀鴻遠跟著笑:“這兩人也是又蠢又壞,什么本事沒有還敢到處咬人!
林湘和賀鴻遠臨走時去軋鋼廠看了一眼原身母親懷表中照片的拍照地點,漂亮的年輕姑娘身后那棵粗壯樹干如今確實只剩一節矮樁,周遭荒蕪凄涼,過去氣派的小洋樓被砸得殘缺,一片破敗。
已然是物是人非,不復照片上的光景。
本來準備壞了林湘名聲,讓她被大伙兒唾棄的林光明和邱愛英灰溜溜回家去,關上房門似乎仍然能聽到周遭人的指指點點,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林光明這輩子哪里受過這樣的氣,他自打進城有了正式工作,走哪兒都是被羨慕的份兒,現在就連普通的一級工都敢看不起自己,口口聲聲自家人思想覺悟有問題,是被批斗的壞分子。
“林建新這個狗東西干的好事!”林光明一把掃下四方桌上的兩個搪瓷盅,堅硬的搪瓷盅與地面相撞,發出刺耳的動靜,“害得老子以后抬不起頭做人了!”
邱愛英從沒見過丈夫發這么大火,剛想上前勸兩句就被狠狠瞪了一眼:“還不是你慣的!你不好好教兒子,讓這個混賬玩意兒干出偷雞摸狗還敢從勞改所逃出去的事!”
邱愛英這些日子來本就為兒子的事搞得心神不寧,這會兒聽丈夫全怪自己,當即怒了:“怎么成我一個人的事了?兒子不是你的?全是我慣的?你怎么有臉說這種話!你有本事怎么不把兒子救回來,還讓他在勞改所受苦!”
兩人頭一回吵鬧起來,林光明太陽穴突突地疼,進屋砰的一聲帶上門,聽著門外嘶吼憤怒的愛人聲音只覺得聒噪。
想想自己結了兩回婚,此刻竟然是懷念起第一任妻子,馮慧玲溫柔大方,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和邱愛英這般聲嘶力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簡直像個潑婦!
他哪里沒努力?為了撈出寶貝兒子,他都快把家里積蓄花得差不多了,可就是這樣還是打水漂,家里錢都快見底了。
多年積蓄散盡,林光明突然想到第一任妻子馮慧玲那個資本家叔叔,當年他們一家人逃亡港城時想帶著表侄女走,慧玲還是念著和自己的感情沒有離開,他當時就懷疑楊廠長給表侄女留了點小黃魚傍身。
不過那些年沒見過,就連慧玲病逝臨終前,也沒聽到只言片語的消息。
家里如今沒錢,林光明琢磨著楊廠長一家不可能不給慧玲,肯定是有小黃魚自己沒發現的!
到底是藏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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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和賀鴻遠從軋鋼廠離開后又在城里溜達一圈,在百貨大樓買了四雙厚實的羊毛襪,許是職業病,林湘經過賣汽水的柜臺都要多看兩眼,如今冬天天氣寒冷,可大家仍愛這種能甜嘴的汽水,其中橘子汽水占據多數。
“你看,要是我們廠的椰子汁賣過來了,放在那里好不好?”林湘指著汽水柜臺正中的位置,笑盈盈道。
賀鴻遠跟著暢想,可口氣更大:“還什么中間位置,直接全給它占了,只賣你們的椰子汁更好。”
林湘:“”
還是你野心大,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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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和賀鴻遠回到生產隊,等星期天二哥一家從縣城糖廠回來時,見到不少糖果,橘子糖、酥心糖、花生糖、煙竿兒糖
糖廠職工內部購買有優惠,同樣的糖每斤價格比外頭賣的便宜五分錢,能省則省,還不用糖票。
盼著吃糖吃肉,盼著穿新衣,這就是小時候對過年最大的期待。
二哥魏廣德除了拿糖,還拿了一份全國糖酒會的宣傳冊子回來,這是林湘那日拜托的。
“我上廠里借的,我們廠去不了全國糖酒會,不過冊子撈著了一份,看看熱鬧!
“謝謝二哥,我正好研究研究。”林湘拿著糖酒會冊子端詳,一份宣傳冊其實也就是兩頁紙合起來,正中紅字寫著第三屆全國糖酒會,下方列著舉辦地點在中部城市江漢市。
宣傳冊上配了照片,明顯是這個年代的高級冊子,黑白照片上有前兩屆糖酒會的現場還原,只見照片上與會人員不少,全國叫得上號的大型糖廠和酒廠各自擺著展臺,另有許多省市領導參觀品鑒,一派和諧。
林湘琢磨一陣,尤其是看到全國不少省市領導都要去,糖酒會還能登上報紙,越發覺得可行,在這里打響名號,才有可能走向全國。
如今119二廠的椰子汁在海寧省有了名氣,可也僅限于海寧省,全國那么大,在交通并不發達,消息閉塞通常只能靠報紙傳播的今天,這樣的機會是難能可貴的。
只是光有椰子汁不夠,照片上就能看出每個廠展臺上產品都是好幾樣,加上糖酒會有硬性規定,必須有三到五樣拿得出手的產品來參會,自己廠里必須再調配些新的果汁。
金邊市除了特產椰子,荔枝、芒果、番石榴、菠蘿這些水果也不少至于什么水果適合大批量生產榨汁,還得回廠里實驗后才能決定。
為這事兒,林湘去大隊部花錢借上搖把子電話給119廠打去,誰料她剛準備說起全國糖酒會的事,就聽趙主任先開口了。
“小林哪,天上掉餡餅了,咱們的椰子汁被安排供應到省城的招待所了!”趙主任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從千里之外傳來有些變形,不太像往常的聲線,可語氣中那份嘚瑟是林湘熟悉的。
“還有這種好事兒?”林湘又驚又喜。
“是啊,說是省委哪個領導點名要的,我這幾天給老家寫信了,問問我們祖上有沒有什么遠房親戚在省委工作,我還不知道!辈蝗痪褪亲鎵灻扒酂熈耍
林湘被趙主任逗笑,不過打電話太貴,她可不敢說笑寒暄,必須趕快進入正題:“主任,我覺得我們廠可以爭取參加明年開春的全國糖酒會,試試打響名號!
趙建軍確實聽說過全國糖酒會,就這兩年開起來的,不過他疑惑:“那不是賣糖和賣酒的去嗎?”
林湘忽悠道:“汽水和啤酒區別也不大嘛,認真追根溯源起來,都是水啊,都是喝的。”
趙建軍恍然大悟:“嘿,還真是。那咱們去!”
達成共識,掛了電話,林建軍扭頭就上金邊市糧油公司打聽全國糖酒會的情況,想要個參加名額。
結果金邊市糧油公司像是看傻子似的看向趙建軍:“人家那是賣糖和啤酒白酒的去,你們賣汽水的湊什么熱鬧?”
趙建軍鎮定自若,將林湘的話原樣送出去:“汽水和啤酒區別也不大嘛,認真追根溯源起來,都是水啊,都是喝的啊。我們怎么不能去?”
糧油公司工作人員:“?”
聽聽這是人話嗎?!
最終,趙建軍被趕了出去,糧油公司的人讓他別犯渾,好好生產椰子汁,少去跟賣酒的湊熱鬧。
趙建軍出師不利,只覺得這些人不懂變通。
算了,等林湘過完年回來,大伙兒再去省城糧油公司試試,為了去露臉打響名號,這個全國糖酒會,他們去定了!
臨近過年,其他工作都放一邊,大伙兒積極準備年貨,買肉殺雞,置辦新布做衣裳,瓜子花生糖果糕點都買回家。
林湘和賀鴻遠帶著侄子侄女往家里院門上貼春聯,紅火的春聯一貼,春節的喜慶氛圍就到了!
賀桂芳難得進城去供銷社扯了漂亮的平紋布,張羅著一定要給兒子兒媳做衣裳,畢竟兒子難得回來一趟,兒媳又是新媳婦第一次上門。
裁縫手藝也巧的賀桂芳給兩人做了兩件薄絨襯衣,能穿在棉襖里暖和,以后回金邊市也能接著穿。
林湘和賀鴻遠沒攔住賀桂芳,只能由著她一針一線地趕工。
“娘,您可別把眼睛熬壞了,我們都不缺衣裳穿!辟R鴻遠勸著親娘,“現在可不是小時候,縫縫補補打補丁,就盼一件新衣裳!
賀桂芳笑出褶子,穿針引線可是熟練:“你們再大了擱我這兒永遠都是小娃。”
林湘和賀鴻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笑容。
有人還把自己當成小孩兒,真好。
過年前一天,大年二十九,天氣難得放晴,年夜飯準備的食材也緊鑼密鼓地張羅著,賀桂芳殺了一只老母雞放著,另外將年底分的五斤新鮮豬肉也備好,年前幾個月煙熏好的香腸臘肉更是隨時都能上桌,今年過年注定格外豐盛。
周生淮一家三口也快到了。
結束了部隊工作的周生淮同愛人閨女坐上綠皮火車過來,也是多年不曾回過老家的感慨,這一趟回來,也要給爹娘上墳拜祭。
“鴻遠,看看你三叔一家到沒有?算著時間應該快了吧!辟R桂芳張羅著飯菜,鍋里燉著排骨湯,要好好招待他們一家人。
“應該要到了,我出去看看。”賀鴻遠準備出門,正在和侄子侄女玩兒的林湘也來了興致。
“我跟你一塊兒去接人!”林湘換回漂亮的格子棉襖,務必讓自己過年的時候好看些,蹦蹦跳跳拽著賀鴻遠的軍大衣往外走,“好久沒見馮姨月竹她們,還怪想的!
賀鴻遠揚起唇角:“這樣過年也熱鬧,很久沒有這么一大家子過年了。”
只是,他唇角的弧度在走到村口,望見三叔一家三口旁另外一人時瞬間落了下去。
第62章 夫妻間的事,怎么能叫耍流氓呢
周生淮馮麗帶著閨女周月竹要比賀鴻遠和林湘晚幾天離開, 三人買的大年二十七出發的火車,收拾好行李臨走之前,卻在大年二十六一早接到了周生強的電話。
周生強幾個月前來看望了三弟一家, 兄弟敘舊懷念著年輕時候的歲月, 如今臨近過年自然也惦記幾分, 想問問三弟家準備怎么過年,要是沒什么事不如來西北軍區看看,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周生淮火車票都已經買好, 且早就和賀鴻遠一家子說好了回去過年的事,也只能婉拒二哥, 道明年爭取過去探訪。
沒法一起過年, 周生強也不強求,順嘴多問了一句他們一家三口要上哪兒去, 這才知道竟然是要回西豐市。
周生淮同妻女坐上綠皮火車抵達西豐市,卻在火車站遇上了獨自前來的二哥周生強, 當即是眼珠子都快落下來。
“二哥,你怎么過來了?”周生強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周生強穿著厚實的軍大衣, 通身凌厲氣勢,重新踏上西豐市的土地不禁百感交集:“你來得了, 我還來不了?回來給爹娘上上墳。”
他無法言說在電話里聽到二弟隨口提起是要回西豐市過年的心情,他也許久沒回過老家,畢竟爹娘早早去世, 他如今攜妻帶子在西北安家, 平日公務繁忙, 這樣想來竟然是有些懷念從前。
二弟一家回去了, 鴻遠那個犟小子也帶著新媳婦兒回去了,他也想回去看看。
黑發中添了幾縷灰白發絲, 周生強望著西豐市火車站幾個字感慨萬千。
周月竹乖巧地叫了二叔一聲,扭頭就和母親擠眉弄眼,馮麗哪里不知道閨女在想些什么,二哥突然過來,難不成還想上桂芳和鴻遠家里過年?
這怎么合適。
不過他們也沒法趕人,畢竟那是周生強自己的老家,人回老家合情合理。從城里回大隊的車上,馮麗和閨女坐在一處,自己丈夫和他二哥坐在一處,言語間都是對過去的回憶。
“媽,二叔要是真去了,堂哥不得跟人吵起來啊?”周月竹可太理解賀鴻遠的性子了,絕對會直接翻臉的。
馮麗也發愁,這可怎么辦才好,兩人竊竊私語:“看你爸怎么說,你別開口說些有的沒的!
周月竹回來老家過年的興奮都被沖淡了幾分,隱隱擔憂:“知道了!
等下了客車再搭乘驢車回到曾經分外熟悉,如今略為陌生的村子,周生強狹長的雙眼將山坡田野盡收眼底,神情悵然。
“二哥,以前老家房子肯定早朽了,我看你上賀大柱家里住著吧。”周生淮在暗示和明示直接選擇了后者,賀大柱如今已經是大隊長,認真算起來他是自己的表侄,沾親帶故的都有親緣關系,二哥難得回來一趟,怎么也要熱情接待的。
周生強哪里聽不出來三弟的意思,他就是怕自己上鴻遠那頭去。
想到鴻遠,周生強的視線中出現了兒子的身影。
穿著軍大衣的高大男人同身邊水靈的女人一道走來,待行至距離自己十來米距離時,突然停住了腳步。
隔著這么老遠,周生強似乎都看見了兒子眼里的厭惡。
林湘明顯感覺到身旁男人瞬間冷下來的氣場,那是見到他親爹就會由內而外散發的敵意。
并不清楚周生強怎么會過來,可林湘還想過個好年,當即從厚實的棉襖衣袖中伸出手拽了拽男人的軍大衣。
“我們接了周叔他們一家三口就回去吧,灶上的排骨湯還等著我們呢!绷窒孑p聲細語,宛如春日的百靈鳥飛到嚴寒冬季,清脆悅耳的聲音婉轉鉆進賀鴻遠耳中,驅散著聚集的風暴。
賀鴻遠神色漠然,片刻后淡淡道:“嗯。”
“堂哥,堂嫂!”周月竹小跑著先家人一步來到賀鴻遠和林湘身旁,兩條麻花辮像是在跳舞,興奮地揚起聲量,“過年好!給我準備壓歲錢沒有?”
活潑的周月竹一句話瞬間將此刻令人窒息的對峙氛圍打破,林湘笑道:“月竹,你這么大了還要壓歲錢啊?問你堂哥看看,他給不給。”
周月竹理直氣壯:“我又沒結婚,當然要給啊~”
三個年輕人說著話,林湘看著慢慢朝自己這邊走來的長輩,揚聲叫人:“周叔,馮姨,過年好,快回家歇著吧!
賀鴻遠同樣平靜地叫了兩人,默契地和媳婦兒一起忽視了另外一人。
“鴻遠,你這手怎么了?受傷了?要緊不?”周生強瞧見兒子吊著手臂,不免擔心。
不過賀鴻遠直接無視了他,壓根兒沒打算搭理兩句。
周生強看著比自己還高的兒子,眼前似乎出現了鴻遠小時候的樣子,才十歲的兒子才到自己腰上,最愛讓自己給他騎馬,還信誓旦旦說以后一定會長得比自己這個爹高。
現在他高大健壯,當真是做到了,卻不再認自己了。
“鴻遠,小林,接上你們馮姨和月竹先過去,我們去大柱家坐坐,也看看三表叔去。”周生淮早有必須當調和劑的自覺,這種時候,自己不站出來誰能站出來,他轉頭又低聲對周生強道,“二哥,上大柱家去吧,馬上過年了,大家也別鬧得不好看。”
周生強兀自感慨著,聞言無奈得輕笑一聲:“你以為我是來吵架的?哎走吧,去看看三表叔!
林湘見著周生強同周叔離開,沒有強硬地想要上婆婆家來過年,這才松了一口氣,要是他真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賀鴻遠必定會發飆,到時候這親父子在村里針鋒相對,估摸馬上就能傳遍全公社了,一個年都過不好。
現在他自己識趣離開倒是好事。
周生淮把一顆定時炸彈勸走了,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氣,賀鴻遠接過馮麗和周月竹的行李,一行人快步回了家。
“小麗,月竹來啦?”賀桂芳急匆匆從廚房出來,眼巴巴望著終于等到了人,迎兩人進屋的同時好奇道,“哎,生淮呢?”
周月竹眼珠子一轉,不知道怎么開口,還是馮麗拉著前妯娌的手進屋后解釋道:“桂芳姐,我們下火車到了西豐市碰上生淮他二哥突然過來了,生淮送他去大柱家看三表叔了,今兒中午應該不過來了,你見諒啊!
馮麗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情況,也好讓賀桂芳有個心理準備,不然要是這哪天突然在生產隊里碰見,才是要嚇一跳。
賀桂芳愣了愣,旋即笑著道:“沒事沒事,你們快坐下歇著,那今天中午就咱們幾個吃。”
大年二十九中午,為了接待馮麗一家人,飯菜仍是豐盛,蓮藕排骨湯燉了一大鍋,粉糯的藕塊藕斷絲連,排骨肉軟爛,一咬就能從骨頭上落下,味道極好,另外再炒了一道回鍋肉和土豆絲。
“明兒年夜飯的菜準備得多,今天有點簡陋,你們可別介意啊!辟R桂芳坐在馮麗左手邊,熱情道。
馮麗喝了小半碗湯,渾身舒爽:“桂芳姐,這哪里簡陋,說是年夜飯都差不多了!
飯桌上熱鬧,林湘也歡喜起來,只是偶爾悄悄看一眼身旁的男人,賀鴻遠似乎恢復正常,沒有太多憤怒情緒。
飯后,大嫂二嫂搶著去洗碗,林湘幫著把剩菜挪到灶臺邊放好,轉頭就看見男人在院里抽煙。
高大的背影透著幾分寂寥,只有淡淡的白色煙霧被寒風吹散。
賀鴻遠沒什么煙癮,抽煙的次數也不多,大半是心情太過煩悶或是精神不濟需要提神時才來上一根。
林湘走到賀鴻遠身后,向來機敏的男人這回竟然像是沒有察覺,直到被林湘踮著腳雙手蒙住雙眼。
“猜猜我是誰?”林湘笑意盈盈,“猜對了給你發壓歲錢。”
賀鴻遠不自覺勾了勾唇,還剩一小節的煙頭被扔到地上,軍靴一腳踩滅:“我都二十六了還收壓歲錢?”
“二十六怎么了,我們大人也有過年收壓歲錢快樂快樂的權利!绷窒胬碇睔庖矇,一副富婆架勢,“我給你發!”
當天傍晚,周生淮踩著點過來這邊吃了晚飯,席間沒有提起二哥的事情,等夜里住在賀桂芳收拾出來的屋里,馮麗忙問道:“二哥那邊怎么樣?他明天不會真要來過年吧?”
“不是,我下午問過他了,他說真就是回來老家看看,再給爹娘上墳的!敝苌醋屍拮臃判模按笾腿硎搴軣崆,一定要留二哥在家里過年,明天我們就在這邊過,他們那邊一大家子也熱鬧!
馮麗松了一口氣:“那還行,不然碰著面也不好受!
馮麗將這事兒告訴了林湘,林湘也放下心來,大家各過各的,互不來往,好好過年才是正理兒。
——
大年三十這天,整個生產隊家家戶戶一大早就開始準備年夜飯,忙碌一天,一道道豐盛飯菜端上桌,小輩們擺上碗筷,林湘給女同志倒了椰子汁,男同志倒的白酒,一張大圓桌差點沒擠下那么多人,緊緊湊湊的格外熱鬧。
賀鴻遠前幾天在河里撈的鯉魚紅燒裝盤,擺在正中央,象征著年年有余,魚肉軟嫩鮮美,一筷子一筷子地由褐紅表皮露出白嫩的魚肉。
紅燒鯉魚旁是一盆軟糯噴香的土豆紅燒肉,口口都是葷腥馥郁,紅燒肉左邊放著碗麻辣鮮香的涼拌雞肉,家養老母雞的雞肉格外緊實,上好的五花肉做的咸燒白更是入口即化,稍稍一抿,肉香味化開,裹著下頭鋪滿的芽菜相得益彰。
紅燒肉右側是一盆芋頭燒雞,芋頭粉糯香甜,雞肉燒得軟嫩,十分下飯。
最后上了一鍋海鮮湯清淡鮮香,全是林湘從金邊市帶來的海鮮干貨燒開的,冬天來上一碗熱乎的湯水最是保暖。
林湘已經許久沒有過過如此熱鬧的除夕夜,大學畢業后,她多是在打拼賺錢,沒有親人,朋友也甚少,除夕夜多是自己一個人過的,在冰冷的鋼筋鐵骨的城市森林中就著幾道年夜飯菜,打開電視看著春晚聽個熱鬧。
可現在不一樣,十來人的除夕夜歡聲笑語不斷,香噴噴的飯菜更是誘人,大伙兒說著話回憶著去年一年,又盼著來年更好。
賀桂芳尤為高興,喝著兒媳帶回來的椰子汁,滿口香甜:“今年咱們家最高興的事兒就是鴻遠和湘湘把婚結了!我這輩子就什么都不愁了,安安心心的。”
馮麗笑著打趣:“桂芳姐,以后就等著抱孫子哎!
賀桂芳聽到這話笑得合不攏嘴。
大哥張坤和賀鴻遠喝了一杯,也鼓勁兒道:“鴻遠可得抓緊啊,娘等著嘞!
林湘頂著眾人投來的笑盈盈又八卦的目光看向身邊的男人,正巧喝了幾兩白酒的賀鴻遠也側身望向自己。
結婚幾個月的小夫妻都在對方眼里揚了揚唇角。
除夕夜一直熱鬧到凌晨,林湘看完放鞭炮才打著哈欠回到屋里,枕著賀鴻遠的頸窩入睡,迷迷糊糊間喃喃自道:“看看娘多高興,你也高興點兒,其他人別搭理!
賀鴻遠低眉掃過靠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媳婦兒,眉眼瞬間溫柔下來,他哪能有什么不高興的,如今什么都好。
年初一得早起,林湘再是沒睡醒也麻溜起床,穿著婆婆新做的薄絨襯衣,外頭再套上紅色棉襖,一身的新衣服,紅紅火火迎接著新的一年。
說到做到的林湘給賀鴻遠包了個紅包,端著長輩的架勢占他便宜:“賀鴻遠同志,收了我的紅包就是我的人,以后可得聽我的話啊!
賀鴻遠狹長的鳳眼鋪滿笑意,薄唇輕輕勾了勾,打開紅包看了一眼:“一毛錢?”
“怎么?一毛錢還不夠把你買了?”林湘揚著小臉,笑容燦爛。
“夠了。”賀鴻遠將珍貴的紅包收下放進軍大衣衣兜里,鄭重道。
初一早上走親訪友,林湘跟著賀鴻遠這一大家子上周圍親朋好友家拜訪,她來了沒多久,許多人還不認識,總之就跟著賀鴻遠叫人,什么叔嬸兒的跟上,都能得到人人夸贊幾句,再被熱情的親友們塞點瓜子花生和橘子糖。
等走了一圈說會兒話,周生淮特意繞開了賀大柱家,就擔心不小心給撞上了,想起昨日二哥說一大早要去上墳,這便等吃了午飯才出發去爹娘墳前看看,賀桂芳招呼上兒子:“鴻遠咱們也去看看。”
許是擔心兒子有情緒,她苦口婆心地勸:“你爺你奶一直對咱們娘倆挺好,你回來一趟得去拜拜。”
賀鴻遠輕聲嗯了一聲,點點頭:“嗯,正好帶湘湘去看看!
林湘沒想到賀鴻遠對他爺爺奶奶還是不排斥的,想來這一家子就周生強傷了他的心。
如今還在大運動時期,明面上的祭祀活動也屬于封建迷信,在破四舊行列,是以,沒人大張旗鼓地上墳,不過時間過去得久了,農村里也沒那么多人管,這種時候去看看也還好。
大隊里同姓的基本沾親帶故,埋墳也挑的一處地界,賀家爺爺奶奶的墳先后埋在一處挨著,周圍還有幾座賀家人的墳,如今墳包在田埂邊聳起,四周不少野草蔓過,倒是不太打眼。
林湘跟著賀鴻遠朝兩座墳拜了拜,想起來賀爺爺也算是自己夫妻倆的媒人,心底更是感慨。
周生淮一家子就更要鄭重些,周生淮跪在爹娘墳前嗑了三個響頭,嘴里喃喃念著什么,一臉惆悵地被閨女月竹攙扶起來。
出于破四舊的壓力,上墳不敢點香臘不敢放鞭炮,這樣拜拜已經難得。
等幾人忙活完,林湘扶著婆婆準備離開時,一扭頭卻見到大隊長一家子姍姍來遲,而人群中赫然便有周生強的身影。
“三表叔,表嬸,桂芳嬸兒,你們都上完墳啦?”賀大柱是生產隊隊長,同自己一大家子也來上墳,正好昨兒二表叔突然回老家,哪有不一起過來的道理。
馮麗臉色一僵,飛快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心中打鼓。
桂芳姐和二哥應當已經十多年沒見過了,今兒竟然還是沒法避免地碰上了。
周生淮和對面的親戚們寒暄幾句,大家互相說著吉利話,賀鴻遠卻是錯身直接擋在自己母親面前,側身道:“娘,我們先回去吧!
賀桂芳哪能不明白兒子的意思,對面一大家子人不少,其中一道穿著軍裝的身影不算陌生,只是大家都上了年紀,想想也是許多年沒見過了。
周生強上前兩步,望著高大的兒子戒備又敵意地看著自己,目光越過他又瞥見幾縷花白的頭發,過往的回憶瞬間涌上心頭,聲音發顫地叫了一句:“桂芳,好多年沒見了!
十多年的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已經恍如隔世。
現在想來,自己多是對不起這母子倆。
“周生強,你給我”賀鴻遠眉眼冷峻,出口猶如寒冰刺骨,剛想罵上兩句,卻被身后的母親輕拍兩下肩膀安撫。
賀桂芳自兒子身后走出來,和周生強面對面站著,臉上揚起淺淺笑容:“周首長,回老家來看看哇?”
林湘在一旁提心吊膽,也不知道今兒這一相遇會鬧出什么岔子,只是萬萬沒想到婆婆會站出來,云淡風輕地和那個負心漢如此說話。
周生強顯然也是一愣。
他年輕時候一心打拼,一心追求真愛,其余的人和事都不重要,可如今上了年紀,功成名就,午夜夢回時又從心底溢出些許對舊人的愧疚。
就是今日自己被兒子敵視,被前妻桂芳指著鼻子痛罵無情無義,他也是有心理準備,能受住的。他愿意再補償他們。
可是周生強萬萬沒想到,賀桂芳像是在和一個尋常的親朋好友招呼般客客氣氣地對自己,沒有半分憤恨。
雖然她也老了,頭發花白,可瞧著精神奕奕,面容平和,壓根兒沒有半點自己想象中相遇的惱怒。
“老爺子老太太的墳在這兒,你既然來了就嗑三個頭吧!辟R桂芳順手指了指兩座墳,面上淡淡的,“我們上完墳就先走了,給你們大伙兒騰個地兒啊。”
林湘上前兩步扶著婆婆往外走,臨走時又拍了拍站在原地一直以戒備姿態對著周生強的賀鴻遠。
周生淮和馮麗見狀也招呼眾人離開,一大群人呼啦啦地離開,又一大群人往前走去,兩相交錯時,林湘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前行準備去上墳的賀大柱那一群人背影中,唯有周生強轉身看來,面上驚疑不定,眼神迷惘。
回去路上,賀桂芳和兒子兒媳走在一處,見兒媳婦一路攙著自己笑道:“娘可沒你們想的那么弱,你這小丫頭不會是擔心我給氣昏了過去吧?”
林湘吐了吐舌頭一笑:“娘,那不至于,我就是想和您一塊兒走!
賀桂芳拍拍林湘的手背,慈愛道:“你們放心,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提什么?現在咱們日子這么好,什么事兒都沒法讓我不高興。”
笑容滿面的賀桂芳沉醉于如今的生活,有的吃有的穿,沒有戰爭,一切和平,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著,那還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尤其是兒子也結婚了,她更是再沒有什么煩惱,心滿意足了。
賀桂芳看向小兩口:“鴻遠就是性子太犟,什么事兒在心里能擱一輩子,這樣好也不好,把自己熬得跟黃連那么苦做啥。就是跟湘湘結婚了才瞧著不一樣了。湘湘,以后你多管著他,他敢不聽你的就好好教訓他,娘給你撐腰!
林湘怔怔看著婆婆,在農村待了大半輩子舍不得挪地兒,就愿意在地里勞作的賀桂芳,似是個普通的勞動婦女。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當年那樣一個寡婦為什么能在艱難的世道獨自拉扯著幾個孩子長大,甚至有余力熱心腸地幫親幫友。
她的內心太過強大,是周生強配不上她。
這次時隔十多年相見,周生強內心波動起伏,反倒是賀桂芳早就將前塵往事散如煙,平靜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娘,我肯定好好管著他,讓他聽我的話!绷窒嫘澚搜。
賀鴻遠聽著母親的話,剛剛見著母親時隔十多年又見到那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時,渾身冒出來的刺漸漸收了回去。
他設想過這樣的場面,也害怕這樣的場面,這一刻卻被母親的話安撫。
“娘,我沒不高興。”賀鴻遠無聲地勾了勾唇,“沒必要為些不相干的人不高興!
“是!辟R桂芳眉開眼笑,“新年第一天,都得高高興興的。”
林湘是在大年初一下午,和一大家子人磕著瓜子聊天時,突然聽月竹說周生強直接離開了的。
“這么快就走了?”林湘驚訝,原本瞧周生強的架勢,起碼得待幾天吧。
“是吧,我爸剛從外面回來,說二叔上了墳就不愿意多待了,堅持現在就走,還不讓大家送。”周月竹也弄不明白這人,千里迢迢過來,昨天到今天走,也太折騰了吧。
林湘狠狠嗑開瓜子,突然明白,這人怕不是破防了,以為自己回來會有不一樣的待遇,哪怕看到前妻罵他也好,恨他也好,他也能有個由頭表達遲來的不值錢的愧疚和虧欠。
結果賀桂芳絲毫沒有任何憤恨情緒,像是對待個尋常人一樣對待他,周生強的愧疚和虧欠便無處宣泄,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管他了,咱們吃瓜子!”
過年的幾天最是熱鬧,林湘天天吃吃喝喝睡睡,再沒有更愜意的時候,周月竹帶著堂嫂出去溜達,四處回憶兒時在老家的記憶,還告訴了林湘許多賀鴻遠小時候的事。
“堂哥小時候脾氣更不好惹,打遍我們全村無敵手的。”
“連著我也能在村里橫著走,沒人敢惹我了哈哈哈!
“堂哥現在已經收斂很多啦,小時候才兇才橫呢,不過他護著家里人的,外人不惹他也沒事,但是只要有人敢惹,簡直是找死!
林湘聽周月竹說起賀鴻遠的童年“優秀戰績”,忍不住去打趣他:“賀鴻遠同志,聽說你小時候還是個小霸王呢,那時候村里很多小姑娘都跟在你在屁股后頭!
周月竹的原話時——那時候小孩兒都喜歡辦家家酒啊,大家就愛說我長大了娶誰,我長大了要嫁誰,因為賀鴻遠在村里小孩兒中最厲害,好多小姑娘就說長大了要嫁給他,結果被賀鴻遠一個怒瞪眼全都嚇跑了。
賀鴻遠:“沒事兒少聽周月竹說話,這丫頭嘴上沒個把門兒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飛逝而過,一晃到了大年初六,賀鴻遠和林湘即將同月竹一家三口返程。
提前兩天,賀桂芳就給幾人裝了一麻袋的野菜和晾曬好的蘿卜干香腸臘肉咸鴨蛋。
“娘,您再裝,家里都要被搬空了!绷窒婵粗墓哪夷业拇樱褡璧馈
“哪里就空了!辟R桂芳再裝進幾個咸鴨蛋,這是她特意換來的就為了多腌幾個給兒子解饞,“好了,就這些,也不多,你們帶回去慢慢吃。”
離別總是讓人戀戀不舍,林湘在婆婆這里體會到了難得的親情溫暖,臨走時她抱了抱賀桂芳,呢喃道:“娘,空了就過來住嘛,我和鴻遠可舍不得你!
賀桂芳笑瞇了眼,眼尾褶子頻現:“好,娘空了就過來。”
轉頭,她對著馮麗道:“哎喲,這就是有閨女的感覺,可比兒子貼心多了!”
鴻遠是個孝順孩子,可他這性子怎么可能抱著誰,又香又軟地撒嬌呢?這小子才是又丑又硬的石頭。
馮麗跟著笑開:“那是啊,有了兒媳婦就是多了個閨女,桂芳姐,你也是有福氣了。”
一行五人上了綠皮火車,林湘和賀鴻遠在窗前和賀桂芳道別:“娘,回去慢點兒啊。下回我們休探親假再回來!
賀桂芳眼中微光閃爍,慈愛地看著座位上幾人,揮了揮手點頭道:“知道嘞,你們也慢著點兒,下回再過來!
綠皮火車轟隆轟隆又冒著滾滾白煙離開,賀桂芳看著龐大的火車漸漸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中,久久沒有離去。
——
過完年再次奔波著回到浪花島上119部隊時已是大年初八。
幾人下了火車登船回到家屬院,路上全是軍屬們笑著打聲招呼,問起他們回老家過年的事兒。
馮麗從裝了不少西豐市特產的袋子里給鄰居們分了些紅薯干和野菜干,等回了家再把東西一分為二:“湘湘,這是你們的,咸鴨蛋鴻遠愛吃我們留了三個,你們多留些!
“好嘞,周叔馮姨,月竹,那我們先回家去了啊,這一路辛苦了,你們好好歇著!绷窒嫣嶂鴸|西轉手就被賀鴻遠拎走。
“你這手提那么多東西不累啊?我再拎點兒吧。”林湘攆上賀鴻遠的步伐。
“這才多少!辟R鴻遠不以為意,一身力氣像是無處賣弄似的。
“過幾天去軍區醫院看看能不能拆紗布了,我看你最近恢復得還不錯。”林湘就盼著男人早日康復呢。
“好,聽你的。”
出一趟遠門也是疲累,回到家還得全部收拾一番,畢竟房子快半個月沒住人了,等一通忙活下來,林湘長舒一口氣,洗了澡躺在床上翻來翻去地放松下來:“哎,終于舒坦了。”
明天就要上班,今晚是最后的狂歡,她得好好休息休息,捧著在城里百貨大樓買的小人書看,享受悠閑時光。
賀鴻遠拿上干凈的換洗衣物準備下樓洗澡,瞥一眼在床上翻滾幾下的林湘,躺在大紅色棉被上的女人皮膚白皙,臉蛋白嫩,露出的一節手臂纖細,睡褲下一雙筆直的小腿更是白得晃眼。
見男人盯著自己瞧,林湘半坐起身望去,隨著她的動作,睡衣往上牽扯間露出凝脂勝雪的腰腹,只是一晃而過,匆匆又被格子睡衣落下后擋得嚴嚴實實。
“怎么還不去洗澡?站著發什么呆?”林湘催促男人。
“你過來幫我脫下衣服!辟R鴻遠意有所指地瞥一眼自己的手臂,“剛剛覺得手有點不舒服,我就不使勁了!
賀鴻遠一向是自力更生的類型,向來拒絕幫助,林湘聽到這話跟著下樓去:“我都說你之前是逞強了吧,非要自己脫衣服穿衣服,哼!
浴室門一關,一桶燒好的熱水正散發著滾滾熱氣,漸漸將緊閉的浴室染上白色煙氣,水汽繚繞間,林湘幫著男人脫了上衣叮囑他一句注意右手別沾到水就準備離開。
“等會兒,褲子還沒脫呢!辟R鴻遠出聲攔住她。
林湘瞪他一眼:“褲子還需要我脫?你別跟我耍流氓啊!
賀鴻遠輕笑出聲:“你看我像是能耍流氓的樣子?”
算了,單手脫褲子興許也是不方便,林湘幫男人脫得赤條條,浴室里滿是水汽,倒是遮掩了賀鴻遠的好身材,林湘視線模糊地欣賞了一下,感慨自己吃得是真好。
“我走了,你慢慢洗!绷窒孢@回轉身離開,卻被賀鴻遠一把拉著手。
她疑惑地開口:“又怎么了?”
賀鴻遠理直氣壯,鎮定自若:“耍流氓!
林湘:
最終,在浴室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林湘深刻地體會到,耍流氓的男人有多不要臉。畢竟念著他受傷了不方便,加上林湘前陣子月事來了,后來又坐火車回去過年,這一個月兩人沒怎么親熱過,這會兒便不見消停。
水汽散開在浴室,林湘貼著冰涼的瓷磚瑟縮了一下身子,空氣逐漸升溫,寒涼很快被取代。
林湘一雙手卻無處安放,迷迷糊糊間還擔心碰著他受傷的右手,惹得賀鴻遠輕笑:“你摟著我脖子!
林湘乖乖聽話摟上男人脖子,與他緊緊相擁,嗚咽著將臉埋進他胸膛,雙手緊緊用力,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分外顯眼。
痛失上班前最后一個美好夜晚的林湘從浴室轉戰到臥室時還在控訴男人的耍流氓行徑,床頭柜上本來準備翻看的小兒書無人問津,只被夜風吹拂著掀開了幾頁,沙沙作響。
賀鴻遠看著身下臉頰染上緋紅的女人揚了揚唇,傾身吻了上去,勁瘦的腰身噴薄著矯健的肌肉,躬身起伏間似是一張彎弓,線條流暢優美,又帶著滿滿的力量感
翌日早起上班,林湘哈欠連天,一大早就瞪了賀鴻遠三四次,吃了一大碗他早上特意賠罪煮的面條,聽他準備送自己去上班,忙拒絕道:“你單手怎么騎自行車?我可載不動你!
賀鴻遠覺得自己被媳婦兒小瞧了:“一只手就夠了。”
“少來。”林湘不想搭理他,拎上包,把著自行車車把離開家,“你就在家里好好待著,我去上班了!
林湘騎著自行車從家屬院趕到119食品廠,剛到二廠門口就碰見了熟悉的工人們。
邱桂芳熱情洋溢,激動道:“湘湘,回來啦!”
“桂花姐,昨天剛到,今兒回來上班了!”
“哎呦,大伙兒可想你了,我跟你說啊,咱們廠的椰子汁都能上政府招待所了”
邱桂芳興奮地對林湘說起這半個月廠里的情況,言語間滿是驕傲。
孔真真同省城糧油公司確定好供應省城各大招待所的地點和數量,椰子汁于上星期正式出現在省城招待所前臺和一些承辦會議的坐席上。
林湘走進辦公室,語帶興奮:“咱們椰子汁可真是出息了!”
辦公室里三人聽到熟悉的聲音紛紛回頭,孔真真第一個起身拉著林湘的手回到座位上:“哎呀,你終于回來了。你的桌椅都擦著的,干干凈凈,回賀團長那邊回家過年咋樣?”
“挺好的,我們一大家子過年特別熱鬧。”林湘笑顏如花,給大伙兒散了些二哥魏廣德糖廠里的煙竿兒糖和花生糖,“吃糖吃糖,這是我們那邊的,味道真挺好的。”
一人一根煙桿兒糖含著,趙建軍迫不及待和林湘說起糖酒會的事情:“小林,你上回提議的全國糖酒會的事兒,想法是不錯,不過咱們廠去不了啊!
趙建軍親自去過一趟金邊市糧油公司,碰壁了,后來不死心又帶著馬德發去了一趟省城糧油公司仍然沒成功。
馬德發憂愁道:“省城糧油公司的還是堅持說我們賣果汁賣汽水的不能去參加,人家就是只允許糖廠和啤酒廠白酒廠參加,說是糖酒會,可不叫糖酒汽水會!
孔真真忿忿不平:“這些人真是不懂得變通,怎么這么死腦筋呢,多個賣汽水的怎么了嘛,難不成賣酒的就比我們牛?”
如今這個年頭,白酒啤酒確實比汽水更得重視,糖和酒率先走在華國的時代前沿,引領著獨一檔的糖酒會,其他商品哪有這個門路。
林湘早有預料,聽說如今剛剛辦了三屆的糖酒會確實只有賣糖和賣酒的廠家能參加,雖說后面發展起來會漸漸變為全國商品展銷會,可確實不是這個時候。
參加全國糖酒會困難重重,可119二廠真成了第一家參加汽水廠,豈不是機會無限大?越是困難,成果可能就越豐碩。
“既然他們只要賣糖和賣酒的參加,那咱們就賣酒去,到時候有了柜臺再展銷展銷果汁汽水也可以吧。”
辦公室里其他人驚訝:“咱們哪有酒賣啊?”
林湘指著如今119二廠里隨處可見的圓咕隆咚的椰子道:“椰子果酒,難道不是酒嗎?”
辦公室三人:“”
誰能說不是呢!
第63章 我能摸摸你的腹肌嗎
林湘仔細思考過全國糖酒會的報名條件, 既然只允許賣糖和賣酒的廠子去,那她們汽水廠臨時賣賣酒也不是不行。
果酒也是酒!
只是如今一月,水果不多, 可以選擇用于釀酒的便少, 要不然林湘還想試試以前喝過的菠蘿啤。
還是椰子好, 什么時候都能用上,簡直渾身是寶。
孔真真倒是沒聽過椰子還能釀酒的,不禁好奇:“那能好喝嗎?”
林湘笑了笑:“應該可以吧, 咱們試試看,反正死馬當活馬醫。我記得宋朝的時候就有椰子酒, 不過到后頭沒什么人釀了!
趙建軍當即拍板:“那就試試, 真要是成了就拿去申請糖酒會名額!
這小半年下來,他總覺得二廠真是否極泰來, 順利得不行,這回也有預感, 糖酒會一定能去!
因為要釀酒,大伙兒討論一番選取的椰子和榨取椰子汁的不一樣, 釀造椰子酒選用的是青皮椰子,不需要太過成熟, 開口后倒出干凈的椰子水保存,破殼取肉置入發酵設備,再添加白砂糖水進行發酵。
發酵好后的椰子酵母再混入干凈新鮮的椰子水釀造, 中間不斷添加白砂糖以改造口味, 二廠實驗調配多次, 將發酵釀造后的椰子汁甜度拔高, 入口爽滑鮮甜,沒有啤酒那般刺激的剎口感, 卻比普通的汽水多了幾分濃烈的層次感,淡淡的酒味與果香交織,初嘗是酒味撲鼻,再品則是二者混合的醇厚濃香,最后回甘飄散著一陣淺淺的椰子清甜氣息。
眾人嘗了嘗味道,明顯好于預期。
馬德發一氣兒喝了半杯,意猶未盡道:“味道還挺特別的,挺好。”
孔真真不大愛喝酒,倒是覺得這個果酒有意思:“我怎么覺得比啤酒好喝呢,我就喝不慣那剎口味兒!
趙建軍嫌孔真真不識貨:“啤酒還不好喝。靠纯淳茝S門口排多長的隊,咱們賣汽水的哪有這個架勢。”
這話不假,各大城市的啤酒廠門口都是大排長龍的,啤酒在如今屬于供不應求,產量并不多;緝炏裙⿷o各大招待所、國營飯店、政府單位,普通人想隨時隨地買啤酒喝太難,就是下館子去國營飯店想買瓶啤酒還得配菜,必須點倆菜才能買一瓶,就這還不一定能搶到。
為此,一般各大啤酒廠每個星期能有那么一兩天在廠子后門賣散酒,質量和口感自然是比不上裝罐供應的啤酒,但也擋不住老百姓的熱情。眾人那是拎盆兒提桶就去排隊,能打上一桶黃霜霜的啤酒回家暢飲便是夏天最高興的事兒。
趙建軍也不例外,就饞那么口酒!
不過椰子酒雖說比不了啤酒的濃烈刺激剎口味兒,倒也挺不錯,出乎他的意料:“我看就拿這個去試試!
二月底,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金邊市比北方各省更早褪去冬日痕跡。像模像樣的將椰子汁裝進玻璃瓶封蓋,一連準備了一箱十二瓶,趙建軍帶著林湘和馬德發出發了。
這回只是去金邊市糧油公司,坐船進城一趟也就到了。
馬德發賣的力氣,抱著一箱椰子酒下船,不禁好奇:“這回咱們怎么不去省城糧油公司申請啊?”
畢竟是申請全國糖酒會名額,想來還是省城的糧油公司更能說上話。
趙建軍指了指林湘道:“小林提議的,說是省城未必答應,倒不如跟金邊市套上關系,讓金邊市糧油公司幫我們申請。另外還是咱們在省城那邊沒路子,再是攀關系都攀不上。”
林湘又想起了趙主任和金邊市糧油公司總經理的一碗野菜飯的‘恩情’,真到了沒辦法的時候,確實只能厚著臉皮讓趙主任去攀關系了。
三人一路趕到金邊市糧油公司,干事見著趙建軍又來了,立即正襟危坐。
她以前還不認識119食品廠二廠的人,現在真是印象深刻了,這廠里的人來了好幾次,第一回是要賣沒聽過的椰子汁,竟然還真賣起來了,后來更是莫名其妙要參加全國糖酒會。
你一個汽水廠想參加糖酒會不是在說笑嗎?
她倒要看看,這回119二廠的人還想搞什么幺蛾子!
“郝同志,我們119的想申請全國糖酒會名額。”畢竟大家都是熟人了,趙建軍開門見山道。
郝干事怔怔看他們幾眼,無奈道:“119廠的趙主任,不是我為難你們,實在是沒有汽水廠去參加糖酒會的先例啊,這說出去都沒人信!
馬德發淡淡道:“沒有先例是沒碰上我們啊。”
郝干事:“”
“郝干事,糖酒會只允許賣糖和賣酒的參加我們能理解,所以這次我們帶來的也是酒,都是賣酒的肯定可以申請參加吧?”
郝干事聽著這話就是一驚:“你別唬我,你們廠不是賣汽水的嗎?什么時候有酒賣啦?”
趙建軍一錘定音:“現在就有!”
一箱椰子酒拜在郝干事面前時,她有些懷疑人生,且不說她沒聽過什么椰子酒,關鍵是這種東西是酒嗎?
“人家糖酒會是賣啤酒白酒的廠子去參加,椰子酒是什么東西?”郝干事嚴肅拒絕。
林湘捧著新鮮出爐的椰子酒,起開蓋子請人嘗了嘗,循循善誘道:“郝干事,你先嘗嘗這椰子酒,淡淡的酒味兒和椰子味兒混合起來味道還不錯,這是我們廠的新產品,貨真價實的酒。你想啊,啤酒不也是小麥釀的嘛,跟我們用椰子釀造的有什么區別?”
郝干事聽得眉頭一皺,直覺事情沒簡單,尤其是接過林湘熱情遞來的椰子酒瓶后,懷著懷疑且不安的態度試探著仰頭嘗了一點,就只是椰子酒能沾濕嘴唇的程度。
咦,嘴唇上似乎嘗到一絲淡淡的酒味兒,極為清淡,但是確實和一般的汽水果汁不一樣,再大口嘗了一口,清新爽口的椰子酒順著瓶身涌入口中,發酵后的酒味清淡,混合著椰子水本身的清甜,竟然是意料之外的好喝。
郝干事不可置信地又喝了幾口,越喝越覺得神奇。
林湘乘勝追擊:“郝干事,我們廠從不騙人,這真是酒吧?全國糖酒會明確點出的參會要求是賣糖和賣酒,果酒當然也是酒啊,哪里有明確的條款說只能賣啤酒和白酒參加呢?”
郝干事眼珠子打轉,眼神迷離起來,怎么好像有點道理啊
全國糖酒大會參與名額確實能由地級市向上申請,不過金邊市撈不著,整個城市也沒有能在全國排上號的糖廠和酒廠,就連海寧省也只有省城一家糖廠和啤酒廠能參加。
金邊市糧油公司總經理葛華沉默地看著經由郝干事匯報情況后帶進辦公室的119二廠三人。
一見面,趙建軍就自來熟地沖過去和葛經理握手,逮著葛經理的手上下擺動著握了好幾下,熱情道:“老葛啊,好多年不見了!我瞧你這樣子一點兒沒變!當年咱們在戰場上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我那碗野菜飯你還記得吧!”
葛華:“”
倒也沒有那么熟。
艱難地將手從趙建軍手里抽出來,葛經理招呼幾人坐下:“119二廠的趙主任是吧,我記得你幾年前就跟我說過,那年咱們都在戰場上,你是炊事兵,炒了野菜飯,我應該是吃過一碗的!
趙建軍像是見到舊友般激動:“對對對,葛經理就是念舊,哎呀,當年一碗野菜飯不算啥,你怎么就惦記這么久哎,小林,小馬啊,看看我說什么,葛經理太會知恩圖報了!”
林湘&馬德發:“?”
葛經理:“???”
輕咳兩聲打斷了趙建軍的施法,葛經理言歸正傳:“我聽小郝說說明了情況,你們廠想申請一個全國糖酒會名額?還拿出來了什么椰子酒?”
林湘起身給送了一瓶過去,將對郝干事說的話又復述一遍,不過這回忽悠意味沒那么明顯,在總經理面前要規矩許多。
“葛經理,既然糖酒會只明文規定了生產、銷售糖類和酒類的工廠可以參加,那我們廠有椰子酒,肯定也算符合標準吧!
葛經理可沒郝干事那么好忽悠,直接點出關鍵:“你們這是想鉆規定的漏洞。”
林湘絲毫沒有被點破小心思的窘迫,大大方方道:“葛經理,我們只是想努力爭取一個機會罷了。”
趙建軍嘿嘿笑兩聲,附和道:“老葛,我們廠也沒說假話沒造假,明明白白符合規定的啊!
葛經理確實沒法反駁,明文規定上確實只寫了酒類,只是所有人都約定俗成是賣啤酒白酒的廠子能去參加糖酒會,哪想到這二廠竟然能出個果酒來。
他也不和二廠幾人咬文嚼字爭辯規定的問題,又道:“就算你們這椰子酒符合要求,算是賣酒的,可你們廠規模不夠也去不了。這糖酒會可都是些大廠去。”
趙建軍對這事兒也有準備:“我們119食品廠規模還是可以啊!
葛經理一臉你在說什么胡話的表情看向趙建軍,畢竟二廠就那么一畝三分地兒,車間只有兩個,辦公樓就一間平房,這老趙怎么好意思說出規模可以的話!
“哎呀,一二廠不分家,別看我們這邊小巧了點,但是加上一廠面積就大了啊!況且還是119部隊直屬,那是為部隊產生效益反哺軍費的,要是有人說我們工人少,比不上那些大廠,我們廠身后千千萬萬的軍人都不能答應啊!”
葛經理:“”
真是服了他了,說個廠子規模問題,又是把不要臉地把一廠算進去,又是把軍人都抬出來了,真是牛大了。
林湘和馬德發忍笑忍得困難,緊抿著雙唇好不容易平復下心情,這才上前拋出最后的武器,想說服金邊市糧油公司出面幫忙申請名額,自然得打動他們:“葛經理,其實我們廠要參加全國糖酒會不光是為了自己,聽說前兩屆糖酒會辦得風生水起的,很多廠子都擴了銷路,把糖和酒賣到其他省市去了,再加上各種技術和經驗交流,整體收益都很大,可是這里頭壓根兒沒有咱們金邊市的工廠啊,長此以往下去,豈不是會被越甩越遠,我們也是想學到了先進的技術和經驗,再擴些其他省市的門路,都能反哺給全市工廠。”
葛經理聽著一席話,目光沉沉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姑娘,陷入一派深思。
林湘最后的幾句話確實有些打動葛華,金邊市在糖類和酒類這兩項全國最受歡迎的產品上一向處于短板位置,真要正兒八經地用糖廠和酒廠去申請全國糖酒會名額,根本申請不到,倒是可以試試用119廠的法子劍走偏鋒。
有難度,全看是否值得一試。
林湘口中想要為金邊市學習先進技術和經驗,擴展銷路,真是說到葛華心坎兒上了。
利弊權衡,葛華正在深思中。
見葛經理陷入沉思,趙建軍等待片刻終于忍不住再次出手,悠長的聲音響起:“老葛,那碗野菜飯啊”
被打斷思緒的葛華眼皮一跳,無奈地嘆口氣:“行了行了,我幫著去申請一下,如果真是申請下來,你們廠可得好好表現!”
真是怕了,他聽到野菜飯就要應激了。
“那是肯定的!”趙建軍一臉喜色。
離開城里坐船回到島上,留守在辦公室的孔真真一見三人面色就猜到了:“搞定了?”
趙建軍走在最前頭,紅光滿面道:“那肯定啊,咱們一群人出馬哪有搞不定的!
馬德發跟在后面幽幽提醒:“主任,葛經理只是說幫咱們嘗試申請,名額還沒真的落實呢!
趙建軍嫌棄小馬敗興:“相信金邊市糧油公司,相信葛經理!”
林湘對趙主任的精神勝利法很是佩服,不過她也相信,金邊市不為別的,為了全市發展應該也想塞個廠子去糖酒會。
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市屬單位向省屬單位申請,總比他們單打獨斗有把握。
匆匆忙完申請糖酒會名額的事,林湘和同事們打了聲招呼,提前半小時下班了。
今天是賀鴻遠傷口拆線的日子,正好忙完手頭事情,她想陪著男人去軍區醫院。
林湘騎著自行車一路來到家屬院門口,正好見到賀鴻遠從家里出來,因傷休養一陣的男人早閑不住,過完年回來就吊著手臂回部隊工作了,不過團里沒讓他負責太多,就是些基礎工作。
傷病對軍人來說束縛太大,賀鴻遠十分受不了自己一只手不方便的情況,恨不得早點拆線,只是林湘攔著,堅持讓他養好了才行。
“今兒拆線了就恢復自由了,賀鴻遠同志,興奮嗎?”林湘從自行車上下來,推著車把和男人步行前往軍區醫院。
賀鴻遠挺給面子,面無表情回她:“興奮!
林湘:“”
從你那張臉上真是絲毫看不出興奮哎。
護士再徹底檢查了一回賀團長的手臂傷勢,這才恭喜道:“賀團長這傷恢復好了,不過總歸是受過傷的,還是要多注意啊。”
“謝謝你啊楊護士!绷窒媲浦腥藳]了紗布包裹的手臂,嗯,賞心悅目起來,還是健健康康地最好。
賀鴻遠徹底恢復了自由,忍不住活動了好幾下右手,來回折騰,看得林湘直樂:“要不要再買根豬蹄給你補補?”
賀鴻遠那張向來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縫:“還敢笑話我了?”
林湘抿唇染笑,越發收不。骸拔疫@是關心你~”
兩人從一樓診療室出來,迎面碰上個穿著白大褂的短發醫生,定睛一看,正是孟菁。
自打上回林湘上軍區醫院找孟菁去給蔣嫂子接生,兩人這便稍微熟識起來,真要偶爾碰上也會點頭示意打聲招呼。
不過礙于孟菁早前轟轟烈烈追求過賀鴻遠,這關系沒多親近就是了。
孟菁見到兩人顯然也是一愣,一個是自己喜歡并且追求了好幾年的男人,一個是他愛人,上回找自己去接生。
目光掃過兩人,她淡淡地頷首,這便離去了。
林湘同樣沖人笑笑,等孟菁走遠忍不住好奇:“哎,對了對了,蔣正豪調職的事兒怎么樣了?”
前陣子發生太多事,她都把這茬給忘了!
賀鴻遠聽不得自己媳婦兒老愛關心蔣正豪,可在她八卦地催促下也只能如實回答:“調職申請通過了,開春后就要去東北軍區!
就是聲音發悶,一聽就情緒不高。
“天哪,蔣正豪真要走啦?”林湘眼睛都瞪大了幾分,那書中原男女主真的要天各一方啦?
真是虐戀情深哎。
賀鴻遠眼皮一跳,目光掃過還沉浸在八卦中的林湘,皺眉不悅道:“走了正好,省得礙眼。”
林湘懶得搭理這個不愛八卦的男人,能近距離圍觀書中男女主的愛恨糾葛多厲害啊,他真是不知道珍惜,只是孟菁現在還沒意識到真正愛的是誰嗎?
兩人可有的虐了。
孟菁從軍區醫院下班后就回了姑姑家,飯都沒吃便回屋躺床上發呆。
田桂菊敲門叫侄女吃飯,卻聽她悶悶地說今晚不吃了,想睡覺。
想起今天下午去軍區醫院辦事時遠遠看見侄女撞見了小賀和小林兩口子,她心里有數,侄女心里苦啊。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賀鴻遠已經結婚了。
她隔著一扇木門勸道:“菁菁,你想開點,天底下男人那么多,哪能找不到滿意的?小賀人是不錯,但是也不是沒有和他差不多的,人都已經結婚了,和小林和和美美的,你別再鉆牛角尖了啊!
孟菁聽到門外姑姑的話便知道她想岔了,自己今天下午碰見賀鴻遠和他愛人,內心沒有絲毫波動,不知道為什么,反而是在煩惱其他事情。
“姑,我和賀團長半點兒關系沒有,也不惦記他了,你別瞎想。”孟菁躺在床上揚聲喊話。
田桂菊嘆口氣,哎,侄女還在嘴硬。
轉頭,田桂菊在丈夫面前說起這事兒,楊旅也是犯難:“賀鴻遠婚都結了,菁菁再惦記也沒法,等她自個兒想開吧。”
“我也是這么說的,我今兒還看見呢,小賀傷好了來醫院拆線,小林陪著來的,小兩口感情真是不錯!
楊旅不禁感慨:“前幾天我還聽姜衛軍張華峰問他怎么還沒去拆線,這小子說要等媳婦兒一起,我聽著都受不了,這賀鴻遠結個婚還成這樣了!”
哎呀,聽著都膩得慌。
田桂菊笑話他:“人小夫妻是這樣的,你以為跟你似的,一把年紀什么好話都不會說!
楊旅吹胡子瞪眼,堅決不認輸:“怎么可能?賀鴻遠那小子的性子我還不了解?他能有我會追媳婦兒?”
林湘要是聽到這話保準想告訴楊旅,賀鴻遠現在都能說些甜言蜜語了,真是和他嚴肅的模樣非常不符。
兩人從醫院出來,賀鴻遠利落地騎著自行車載著林湘回家,路過蔣家門前時,車轱轆轉動地慢了下來,林湘提議去看看蔣嫂子一家。
孫指導員的腿傷比賀鴻遠嚴重,如今還需要拄拐行動,聽聞有客人來,他忙上前迎接準備倒茶端水。
“孫哥,別忙那些,我們看看就走!辟R鴻遠和孫指導員寒暄兩句他的腿傷情況,林湘則進屋看望出了月子也還在床上躺著恢復的蔣文芳。
蔣文芳因為早產虧了身子,這個月子要艱難些,公婆都從老家過來照顧,本以為是照顧兒媳,沒想到兒子也傷了,現在一家子真是離不開兩個長輩。
“蔣嫂子,你這身子好些沒?我瞧你氣色比之前好多了。”林湘在床邊看了看正酣睡的蔣文芳四閨女。
“好些了,天天補著呢,雞湯喝得我嘴里都沒其他味兒了。”蔣文芳氣色恢復了些,不似剛生產那段時間的蒼白,目光也落在睡得沉靜的小閨女臉上。
“那就好,我看這小丫頭也長了些,慢慢養著肯定能補起來!眱扇苏f著話,林湘問起上回提到的喂奶問題,“對了,奶粉你們弄到沒有?”
“老孫托王旅買來了兩罐奶粉來,也是幸好王旅認識的人多有路子,專門找人幫我們從滬市奶粉廠買的,現在才能把安安喂得好些。就是能買上兩罐不容易,也不好回回都找人去幫忙,不是個事兒。”
奶粉就是有錢也不容易買到,其中托人情關系真是不少,要真是沒辦法,蔣文芳只看能不能去借點奶或是用米糊將就。
林湘也明白:“除非在奶粉廠認識熟人才好辦!
說了會兒話,林湘也不好多叨擾人休息,臨走時卻被蔣文芳叫住,堅持給他們兩口子端了一盤餃子和一大碗雞湯,林湘推辭不過只能收下。
“當時我們住院的時候你們送吃的來我們可厚著臉皮收了,現在你們可別跟我們見外。”
蔣文芳家三個閨女代替身子不好的父母出門送兩人,親熱地圍在林湘阿姨身邊:“林湘姨姨,賀叔叔,再見!”
林湘手里冒著熱氣的餃子給賀鴻遠一并端著,自個兒從包里四處翻找終于找到幾顆糖給三個孩子:“你們多陪著爹媽啊,有什么事兒機靈點,快吃糖。”
英子和小芳不約而同看向大姐,玲玲搖了搖頭:“我們不能要,我媽說了不能拿別人家里吃的,大家都不容易!
林湘轉頭和賀鴻遠對視一眼,各自被一本正經的小孩兒逗笑,她俯身將橘子糖塞進三個小丫頭手中:“沒事,我和你們媽媽是好朋友,不是別人,你們吃吧,媽媽不會說什么的!
橘子糖的誘惑最終吸引著意志不太堅定的三個小丫頭收了下來:“謝謝姨姨!
林湘和賀鴻遠帶著餃子和雞湯離開,朝自己家走去,結果剛走到門口突然聽到后面一陣動靜傳來。
英子怒吼一聲:“何二寶搶我的糖!你這個大壞蛋!”
林湘和賀鴻遠齊刷刷回頭,就見著何政委家三個兒子一身臟兮兮的,不知道去哪兒調皮了,從孫家老二英子手里搶了兩顆橘子糖,三人趕忙分著吃了。
黢黑的手指甲縫里似乎還有泥土,就這么捏著糖往嘴里塞。
林湘面色一冷,剛想上前就被男人攔住。
賀鴻遠眉頭高聳,快步將餃子和雞湯端回家中飯桌上放著,這才往外去:“我去把人提溜回來,搶小姑娘吃的,真是沒個王法!”
在部隊和家屬院里威名遠揚的賀團長出馬,剛剛搶了糖還嘚瑟的何家三兄弟瞬間站直了,身子繃得緊緊的,一臉心虛又害怕地看著賀叔叔大步走來。
他們實在是太饞了,自從娘和大哥被爹趕回老家,他們三個也被嚴格管教起來,只要敢皮就是一頓打屁股或者打手心,零食也被當做懲罰戒了,快兩個月時間,三兄弟沒嘗過糖的滋味兒。
剛剛看見孫家三姐妹手里的糖,這三兄弟都快留下哈喇子,一個沒忍住就把糖搶了。
這會兒賀叔叔氣勢洶洶過來,簡直太嚇人,三人像是被定住了,片刻后何二寶猛地叫一聲:“快跑!”
三人撒丫子就跑。
賀鴻遠看著著三個調皮的娃雙腿倒騰地飛起也沒追過去,只目光跟著飄遠。
何二寶邊跑邊回頭看,見那賀叔叔沒追來這才松了一口氣,結果再回頭時,就見到自己爹回來了。
“你們三個又在家屬院里跑?跑啥跑?撞到人咋辦?”何政委真是頭疼!
“何叔叔,他們搶我的糖!”英子沖上去告狀,絲毫不帶猶豫。
林湘等到自己男人回來,又瞥見何政委把三個娃拎回家里去,沒多久,何家就出來揍人的動靜,三個娃被一根雞毛撣子揍得滿屋子亂跑,邊跑邊哭。
“你們還敢搶糖英子的糖!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們,你們是要反了教了!”
“不搶了不搶了,我們錯了嗚嗚嗚!
“哎呀,好痛!”
英子在門口看得津津有味,活該挨打!
林湘和賀鴻遠也不用插手,只是感慨:“何政委真是怕了,現在一言不合就收拾,和他媳婦兒是兩個極端!
一個無限溺愛慣著孩子,給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一個也懶得多說什么,直接棍棒教育。
林湘深深覺得:“當父母教養孩子真不是一門簡單的功課!
賀鴻遠聽到這話低眉沉思,自己以后能是個稱職的父親嗎?
——
三月初,金邊市日日晴朗,金光燦燦的驕陽綴在天邊,將海面鋪滿粼粼波光。林湘換下線衣,穿著一身紅色長袖襯衣準備出門。
嚴敏和張華峰定于四月初結婚,人間四月天,確實是好日子,提前一個月就得將東西準備齊全,張華峰申請的住房也已分配下來,距離林湘家不算太遠,不過不太走運,正好和何政委家當鄰居。
實在是新的小樓還在修,他們沒什么可選的余地。
張華峰同樣去老師傅那里定了打家具,林湘和宋晴雅陪嚴敏進城買了些結婚用品,回來時就笑。
“嚴敏同志,以后你和張政委住那兒就得隔三差五聽動靜了,現在何政委教育孩子可不手軟!绷窒嫱┬芎⒆樱贿^聽著幾人被打得哇哇亂叫又不太忍心。
只是這三個娃著實難管,老實一段時間就要調皮搗蛋,真的是記吃不記打,把何政委搞得是心力交瘁。
嚴敏一臉無奈:“可別鬧到我門前就是,不然我真要罵人的!”
三人從船上下來,手里都沒閑著,全是幫嚴敏拎的搪瓷盆搪瓷盅毛巾被褥那些,瞧著紅通通的,可喜慶。
賀鴻遠和張華峰從家里來接人,林湘讓他們把東西全搬回去,自個兒和兩個女同志去買海鮮:“今兒就在我們家吃,剛剛回來的海上我們瞧著正好有一艘挺大的漁船捕魚回來,一船的海鮮,可新鮮了!鴻遠,你回去把火架上,咱們今天吃燒烤!
不用去海鮮站買,三人直奔碼頭,在已經被不少軍嫂圍著的漁船邊看見成堆的魚蝦蛤蜊扇貝
個個肥美新鮮,著實誘人。
三月里正是吃海蠣子和扇貝的時候,五分錢一斤,林湘可勁兒挑得個頭大肥美誘人的,再撿了幾條黃花魚,黃花魚五分錢兩條,可不是能敞開肚子吃,最后再裝上一袋子海虹和竹蟶,臨走時,林湘瞥見漁民正在處理扒拉四仰八叉吸附在船上的魷魚,嫌棄地準備給扔海里去,忙阻止道。
“同志,這東西不要了嗎?”
“這玩意兒沒法吃,看著就惡心,扔海里正好!
林湘一臉興奮:“我要,多少錢賣啊?”
漁民大哥驚訝地看向林湘:“送你了,這還有些,不要錢!
林湘美滋滋撿回七八個魷魚,天哪,烤魷魚簡直是人間美味,怎么會有人嫌棄!
春日晴朗,微風和煦,碧海藍天下一棟紅色小樓院子里正架火烤著海鮮。
林湘可太饞燒烤了,來到七十年代在飲食上確實貧乏很多,這會兒用賀鴻遠做好的鐵絲架烤上一排扇貝和海蠣子,火氣升騰下,堅硬的外殼里肥美的扇貝肉和海蠣子肉正微微顫動,周遭油腥滋滋,細碎的蒜蓉和辣椒醬裹著嫩綠的蔥花鋪在上面,周遭飄起誘人香氣。
“扇貝和海蠣子好了,敏敏,清雅,魷魚串好了就拿過來,對了,鴻遠,你們快去把竹蟶和海虹洗干凈,黃花魚串好簽就拿來!
林湘將烤好的蒜蓉扇貝和海蠣子夾到盤里,自個兒先嘗了一個。
扇貝經過炭火炙烤,激發出鮮嫩多汁的香氣,一口咬下去,唇舌間滿是柔滑,口中蒜香與辣椒激發出的鮮辣刺激著味蕾,為這道鮮甜增加了豐富的層次,扇貝下墊著的縷縷粉絲更是吸收了扇貝的鮮美肉汁,浸潤飽滿,嚼勁十足,滿口飄香。
好吃得快鮮掉舌頭的林湘見賀鴻遠端著串好的魷魚和黃花魚過來,捧起個燒烤海蠣子喂男人一口:“你快嘗嘗。”
賀鴻遠少有這般敞開吃海鮮燒烤,入口的海蠣肉飽滿多汁到一咬就迸發開,鮮香柔滑,嫩到極致。
“好吃。”賀鴻遠評價頗高。
林湘笑彎了眼,招呼其他人快來吃燒烤,而林大廚又坐下繼續忙碌。
烤得焦香的黃花魚鮮嫩無比,灑上的薄鹽、辣椒粉和蔥花更是錦上添花,一人兩條不在話下。
竹蟶烤得脆嫩,富有嚼勁,內里肉質卻又鮮美,一口一個,十分過癮,海虹細滑,一口咬下去頗有彈性,最后再吃上這個年代人們看來四仰八叉,奇形怪狀的烤魷魚,鮮美勁道,酥脆爽口,配著蔥花簡直是極致享受。
吃上海鮮又喝上椰子汁,順便將上回廠里新調配的椰子酒也分給大家嘗嘗。
嚴敏和張海峰簡直被鮮得舌頭都快吞掉了,十分遺憾沒和林湘當鄰居:“我們真是晚了,要是以后你們隔壁有人要搬走,記得通知我們,我們搬家!”
細碎的暖陽一點點灑下光輝,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林湘笑彎了眼:“好啊,真有的話通知你們。對了,下回有時間再烤來吃吃,或者我們嘗嘗海鮮火鍋!”
宋晴雅激動道:“好!肯定也鮮得不行。”
姜衛軍則表示:“林湘同志,到時候你指哪兒打哪兒,我們都聽命令!
他是真的服氣了,自己兄弟媳婦兒手藝也太好了。
吃了大半下午,姜衛軍和宋晴雅,張華峰和嚴敏兩對也自覺,張羅著把院里殘羹冷炙和架火器具全收拾干凈,讓林大廚歇著,賀鴻遠在家里廚房找到正在偷喝椰子酒的女人。
椰子酒還剩小半瓶,林湘收拾著干脆直接喝了,一轉頭就看見賀鴻遠倚在廚房門邊,目光灼灼看著自己。
“還敢偷喝酒?當心醉了!辟R鴻遠笑她。
林湘飛他一記眼刀:“這是椰子酒哎,怎么可能醉,度數不知道多低!”
當晚,膨脹的林湘竟然真有些腦袋昏沉,惹得賀鴻遠嘲笑她:“你這酒量還是別沾酒了,這種酒都能醉!
林湘搖了搖頭,堅決否認自己醉了。
她穿越前確實是不能喝酒的類型,可是這是果酒啊,果酒也算酒嗎?怎么可能醉!
腦袋昏沉,視線也就模糊起來,她盯著面前的男人看了看,臉上泛著酒后紅暈,紅撲撲的甚是可愛,眼睫如同小扇子般撲閃幾下,越發覺得這男人真帥。
模樣好,劍眉星目,五官硬朗,身材更好,寬肩窄腰大長腿,真是哪兒哪兒都長在自己審美點上。
賀鴻遠沒察覺媳婦兒的異樣,拿上換洗衣物去樓下洗澡,轉身離開時解著襯衣紐扣,隱隱露出內里風光,直接被林湘攔下。
臉上淡淡緋紅的女人抬手就摸上自己腹部,一臉乖巧道:“我能摸摸你的腹肌嗎?”
賀鴻遠喉結一滾。
這是真醉了,而且醉了之后酒品還不行。
++++
次日上班,林湘規規矩矩坐在工位前沒離開,尤其是聽到同事們提起椰子酒就沒接話。
趙建軍剛收到金邊市糧油公司來電,通知他們爭取到了一個寶貴的參加全國糖酒會的名額,糖酒大會主辦方那邊聽說椰子酒這個東西竟然還挺有興趣,在多番爭取下愿意見識見識。
喜不自勝的趙主任回到辦公室就大夸起來:“哎呀哎呀,咱們廠出息了!就連一廠都沒去過這么厲害的大會,不對,全省一共就三個名額,包括我們!”
孔真真激動道:“湘湘說得對啊,誰說果酒不算酒哈哈哈哈!”
昨晚一時大意喝了椰子酒敗壞酒品的林湘:“”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喝的時候只想著,椰子酒也算酒?!
不管椰子酒算不算酒,119二廠要去參加全國糖酒大會的事也定了下來。
三月中旬,趙建軍帶著林湘、孔真真、馬德發,四人出發前往華國中部城市江漢市,參加為期五天的全國糖酒大會。
第64章 重大進展。!
收到糖酒會名額確定的消息后, 119二廠很是慶祝了一番,車間里忙碌著的工人們躁動的聲音仿佛要將車間頂棚掀翻,好一陣鬧騰后才消停下來。
不過參加糖酒會得有三到五樣拿得出手的特色產品, 119二廠還不夠。
趁著春日到來, 天氣轉晴, 林湘想起穿越前喝過的飲料,同瓜子大姐邱紅霞、楊天一道去野外采了些野生的芭樂回來。
芭樂就是林湘以前吃過的番石榴,浪花島附近野生的芭樂多為紅心芭樂, 與白心芭樂不同的是,紅心芭樂同樣在黃綠色的果皮下, 果肉卻帶著酸甜味, 而白心芭樂則多為甜味,果酸味較少。
要是用來榨取果汁自然也是酸甜味道更好。
一籮筐的青色芭樂被帶回119二廠, 依照之前的技術調配了芭樂汁。
等新產品調配好,二廠工人們試喝時都不由得為之驚艷。
芭樂汁的味道不同于清甜的椰子汁和甜膩的橘子汽水, 它混合了果酸和清甜,酸酸甜甜地尤為刺激味蕾, 別有一番風味。
帶上二廠目前拿得出手的王牌產品椰子汁,新鮮的芭樂汁和以往生產售賣的橘子汽水, 最后便是作為本次糖酒會敲門磚的椰子酒,二廠辦公室四人這才出發了。
這回一去差不多就是一個星期,林湘提前在家里收拾了好幾身衣裳, 春裝裝進藤編行李箱, 賀鴻遠在家中算著時間, 不由道:“你這一天天的真是忙, 比我出遠門都要多了!
近來賀鴻遠倒是沒太出海,多是在部隊完成任務。
林湘笑道:“這你就受不了了?要是以后我們廠的果汁賣到全國, 興許我還能去全國各地出差呢,要是賣到全世界,我”
說到一半,過于興奮的林湘突然想起來如今對海外的嚴令禁止,這才噤聲。
賀鴻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茬,勾了勾唇道:“真是要跑天邊去?”
“不跑不跑~”林湘算著時間必須出發了,拎著行李箱準備離開,臨走時奔向男人懷中,親了一下他臉頰,“乖乖等我回來啊,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
賀鴻遠:“”
他總覺得這話很耳熟。
哦,想起來了,家屬院里哄小孩兒的大人很愛說這話。
林湘和其他同事匯合,四人坐船離開浪花島,進城后在金邊市火車站坐上了前往江漢市的火車,這列火車得坐兩天一夜才能到達目的地,距離不算短,可四人都很興奮。
孔真真少有機會能出遠門,不住地往窗外望,嘖嘖稱奇:“要是每個月都能出來一趟多好!
趙主任哈哈笑兩聲:“小孔想得倒是挺美,哪有那么多機會讓我們出去喲。咱們四個出門都是我好說歹說才開到的介紹信!
這話不假,二廠拿到全國糖酒會名額,因為需要跨省坐火車,自然得有廠里開介紹信才能出行,只是一開始一廠唐書記那邊只允許出去兩個人,沒見過一氣兒走這么多人的。
只是難得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面,辦公室里三個小崽子都眼巴巴盼著,趙主任磨了兩天才磨得唐書記不耐煩地同意了,給四人開了介紹信,以出差為由前往漢江市。
綠皮火車上,乘務員再次巡視檢查了乘客們的介紹信,林湘將檢查后歸還的介紹信收好,靠在窗棱上感受著周遭微風徐徐,一片愜意,來到這個世界,能坐上火車都是奢侈,如此匆匆掠過的風景已然美不勝收。
懷著激動興奮的心情,綠皮火車哐當哐當地搖晃著抵達江漢市火車站,四人各自拎著行李出站,一眼望見從未見過的他市風光,眼里都冒著精光。
江漢市地處華國中部,大江大河途徑此地,風光秀麗,三月里的江漢市人民已然脫下了厚實臃腫的棉襖,換上單薄線衣,個個積極昂揚,或站或蹲或坐在路邊、房檐下、門檻上吃著早飯。
周遭面條、油條、豆皮的香味撲鼻而來,誘著林湘幾人也食指大動,趙建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當即拍板:“先去國營飯店吃個早飯!”
趙建軍提前托關系換了全國糧票,有全國糧票才能在外省市的國營飯店吃上飯,一共八兩全國糧票遞過去,再交上三毛兩分錢,四碗熱干面便上桌了。
油潤紅辣的熱干面亮锃锃的,看上一眼便勾得人饞蟲蠕動般,咸香勁道的堿面富有嚼勁,混合著芝麻醬的濃郁香氣與辣油的咸辣,風味獨特誘人。
“這味兒不錯啊!壁w建軍還沒吃過摻芝麻醬的面條,別有滋味。
孔真真和馬德發也是頭一回能有機會來到其他城市駐足,各自興奮地埋頭苦吃,不由點頭:“好吃,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真真兒是處處東西都不一樣。”
就說即將到來的糖酒會也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糖廠和酒廠帶來的糖酒也是不同特色。
林湘口中面條味道口感層次豐富,不多時便將一碗熱干面解決干凈,最后再喝上一口椰子汁,清新爽口。
四人很快吃完早飯,心滿意足地拎著行李前往全國糖酒大會舉辦地。
本屆全國糖酒會在江漢市紅星招待所舉辦,主辦單位是全國糧油公司和全國糖酒行會,承辦單位則是江漢市政府。
紅星招待所作為市政單位旗下招待所,也是全市規模最大,規格最高的招待所,多是承接大型政府會議和全市會議,其中一樓的大禮堂便提前空了出來做簡單布置,作為此次全國糖酒會的會場。
來自全國八十多家糖廠和酒廠的代表都將入住紅星招待所,在一樓前臺登記確認身份信息后領取參會工作牌,后續五天便可憑借此牌自由出入糖酒會現場。
趙建軍帶著二廠三人趕到紅星招待所時,不少其他省市的代表已經達到現場,眾人正在大廳寒暄,畢竟一共就兩個行業,前后左右處處是同行,共同話題也多。
“同志,請出示本次糖酒會邀請信件和你廠的介紹信以及與會人員的戶口頁。”前臺小李慣例核查信息,一抬頭發現面前出現四個陌生同志,其中一個年輕女同志模樣俏麗,漂亮得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要不是知道這是糖酒會,他得以為是什么電影演員來了。
只是那位漂亮的女同志從包里遞來各類信件后,小李一眼掃到119食品廠字樣,直接變了臉,神情嚴肅地退了回去:“同志,我們這里是糖酒會,不是隨便來玩兒的,請不要搗亂。”
林湘:“”
我很無辜。
周圍其他糖廠和酒廠的代表聽到前臺動靜,紛紛側目,畢竟有人來搗亂也是稀奇了,瞧著那幾人也是人模人樣的,看起來不像壞事的啊。
林湘噙著淺淺笑意解釋道:“同志,你好,我們是金邊市119食品廠的代表,這次來參加糖酒會的,這是我們收到的邀請信,我們是有正經名額來的!
“怎么可能!”小李眉頭緊皺,糖酒會怎么有食品廠的人來,尤其是介紹信上分明寫的是食品廠二廠汽水廠,賣汽水的怎么能來這里。
馬德發淡淡道:“同志,你看一眼參會名單不就知道有沒有我們!
小李手里有一頁參會名單,分別列著參會工廠和參會代表,需要代表簽字,他拿到之后就匆匆掃過一眼,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誰都知道糖酒會是糖廠和酒廠參加的,這下經人一提醒,他默默低頭一看。
嚯,里面竟然真的有個119食品廠!
鬧了一場烏龍,小李格外仔細地核對了119食品廠的四人信息和證件,這還不死心,又再離開去請示上級,得到真的有賣汽水的廠子來人參加糖酒會的肯定答復,小李徹底驚了。
給四人發了參會的工作牌,他仍不由得打量起來,口中喃喃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賣汽水的能來參加糖酒會啊!
經由前臺耽誤那么一遭,大廳里先到達的糖廠和酒廠代表們眼中都漾出幾分詫異,竟然會有汽水廠來參加糖酒會?
而且還是沒聽說過的汽水廠!壓根兒沒有名氣。
這不是亂套了嘛!
八十多家國營大廠的風頭頓時被這個聽都沒聽說過的汽水廠搶走了,首都糖廠的代表正好和主動找上門來自報家門的海寧省糖廠代表寒暄,立即就打聽一句:“古科長,你們都是海寧省的,這是什么情況?怎么還有汽水廠參會?這廠子在你們省很有名氣?”
海寧省糖廠的古科長聞言皺眉不悅道:“哪有什么名氣,一個小打小鬧的廠子,不知道怎么還得了名額。”
海寧省全省一共就兩個名額,海寧省糖廠的古科長自然不滿金邊市這樣的小廠也過來湊熱鬧,平白丟自己省的臉。
旁邊有其他城市酒廠的代表聽聞也來湊熱鬧:“喲,那真是奇了怪了,等著好戲吧。”
這么一個肯定是走后門來的關系戶,誰能待見啊。
見119廠四人進來大廳,場中原本熱烈寒暄的其他廠代表們不約而同噤聲,眾人目光灼灼盯著那四人,眼神中滿是探究,因為是初來乍到,自然也沒有熟識的同行上前寒暄,與先前的熱鬧親切場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有人唇角勾著笑意,面露不屑,替這種塞關系進來的,壓根兒沒有本事的小廠子感到窘迫。
看看吧,這幾人指定不知所措,得找個角落自己待著去。
“呀,您是首都啤酒廠的何科長吧,幸會幸會。”趙建軍上前兩步,把著一位中年男同志的手緊緊握了兩下,轉頭又同人旁邊的女同志打招呼,“滬市第一糖廠的同志,你好你好,你們廠那大白兔奶糖味道可好啊,真是厲害!”
“喲,您也姓趙,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今兒在這里碰上也是有緣,有時間得喝兩杯,老趙你們廠里的白酒特曲才正,那滋味兒不得了!
“我說瞧著您像誰呢,跟我遠房表姐模樣真挺像的,我看著就親切啊,以為見著親人了!不過您比我表姐看著更年輕”
“都是退伍兵,那就是親兄弟嘛!不要見外!”
原本安靜下來的大廳里飄蕩著趙建軍談笑風生的聲音,亮锃锃的腦門上似乎都透著幾分歡樂,臉上笑出的褶子滿是喜慶,同誰說話都親切熱情,惹得對面自然也得跟他握個手,少不了寒暄兩句。
尤其是趙建軍夸上兩句你廠里的東西,聽得人人心里舒坦。
等趙建軍把全廠所有代表的手都握完了,又領著廠里三人去外頭河全國糧油公司的職工寒暄時,大廳里的同行們這才竊竊私語起來。
——“你認識他。靠茨銈兞牡煤荛_心的!
——“不認識啊,他一來就這么熱情,我也不能把他手推開啊!
——“那你和他很熟?怎么都差點稱兄道弟了!
——“我以為你認識,你們不是都說到幾百年前一個祖宗了嗎?”
等眾人交流一通,這才發現,敢情他丫的一個人都不認識!
林湘和孔真真、馬德發跟在趙主任身后,看著他在全場游刃有余地交際,不禁震撼。
趙主任不去當銷售真是可惜了,或者去外交部吧。
孔真真和馬德發跟趙建軍的時間長些,自然習以為常:“放心,咱們主任要是想,跟路過的狗都能聊兩句!
林湘:“”
牛的!
“徐經理,你好你好!壁w建軍知道自己廠的名額確定就是這位全國糧油公司的徐經理拍板的,當即過來拜山頭,“我們是金邊市119廠的,感謝您給我們廠這個珍貴名額啊”
徐經理聽到金邊市119廠終于想起來了,海寧省糧油公司最后報上來想要爭取的名額,一個賣汽水的廠來湊熱鬧,說出去是挺搞笑的。
不過聽聞人抓著糖酒會的明文漏洞說椰子酒也是酒,著實令他大為震撼,加上他確實沒喝過什么椰子酒,不妨給人一個機會,也是給海寧省一個面子,為其增加點參與積極性。
“趙主任是吧?我可是早就聽說你們的椰子酒,后天必須嘗嘗!
“那是,徐經理,給您管夠。
第一天報道下來,119廠是徹底在糖酒會同行里打響了名號,不是因為產品多么出眾,純粹是震驚的,覺得這廠子的人太不一般了。
報道后,大伙兒各自拎著行李入住招待所,男同志在三層,女同志在二層,每間房住兩人。
林湘和孔真真同住倒是方便,兩人收拾好后就準備下樓吃晚飯,不過飯前她尋摸到前臺花錢打了個電話去部隊通訊室,向賀鴻遠報平安。
等再回來時,趙主任已經和一群糖酒會同行喝上了,那親熱勁兒真像是認識了十多年的兄弟。
“主任真是不得了!绷窒孀娇渍嬲嫔磉,低聲感慨。
孔真真笑得了然:“這是他正常發揮。不過你們這些年輕人也真是,出來一趟都要花大價錢打電話回去?”
哎呀,看得她牙酸。
林湘歪了歪腦袋,夾了筷魚肉入口,笑吟吟道:“賀團長不放心!
“咦~”孔真真怒道,“我要是打電話回家,我家那口子只會說我浪費錢,等我回去得跟他說說,好好向賀團長學習學習!”
豐盛的晚餐后一夜好眠,林湘在糖酒會正式開始的第一日大會上精神抖擻。
林湘提前打聽了流程,糖酒會共分為五天,第一天上午是省市領導和主辦方開會講話,下午各廠代表去會場布置自家展臺,后面四日就是糖酒展銷會,不少省市領導,糧油公司代表以及記者都會出現,第三天開始,江漢市老百姓也能隨意逛展銷會,進行購買。能不能把自己產品宣傳出去,能不能簽到單子,能不能把東西賣向其他地方,就各憑本事。
這樣的全國糖酒會真是難得的擴展銷路,打響名號的機會。
林湘跟著眾人鼓掌,聽著江漢市政府領導、工商局局長、全國糧油公司總經理各位大人物輪番登場講話,可見這場全國唯一一個的糖酒會多得重視。
禮堂后排,照相機閃光燈嚓嚓嚓個不停,江漢日報的記者更是記錄著重要時刻。
下午,眾人前往會場各自布置展臺,八十多家工廠的展臺位置早已定好,由名氣、規模等依次排列,林湘四人走啊走啊,在會場里尋了一圈都沒找到自家展臺。
趙建軍摸了摸光滑的腦門疑惑:“我們的展臺呢?不會寫漏了吧?”
孔真真目光逡巡,也沒發現119的字樣:“我去問問工作人員。”
“不用去了!绷窒娉雎暯凶】渍嬲,纖細食指指向會場一個隱蔽的犄角旮旯,“我們的在這兒。”
趙建軍找上工作人員爭。骸巴荆覀儚S的展臺也太隱蔽了,眼珠子瞪圓了都看不見,就不能挪個地兒啊。”
工作人員無奈:“沒法啊,你們廠是最后加的,能有個地兒就不錯了。”
趙建軍:“”
也是這個道理。
林湘勸道:“主任,算了,咱們好好布置就是!
雖說展臺在會場最里面,而且過于隱蔽,不仔細看都瞧不見,不過幸好還能布置。
她可是帶了秘密武器過來的。
相較于其他糖廠和酒廠準備的糖和酒的展示,林湘不辭辛苦從金邊市帶來了個大麻袋,里頭裝的是一堆鮮活的家伙。
在一眾簡單擺放著一堆堆糖果或是孤零零放著啤酒瓶和白酒瓶的展臺外,有一個展臺上竟然放上來一堆水果。
棕色和青色殼的椰子,黃綠色的芭樂小巧幾個,一堆金黃的橘子,就這么顏色豐富地搶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除了海寧省周邊省市,在場大部分人根本沒見過甚至沒聽說過椰子和芭樂,這會兒個個探頭好奇,覺得這賣汽水的廠搞得花里胡哨的。
這是不賣酒不賣汽水改賣野果了?
成堆的水果旁再擺放上各自的果汁,鮮明了然,著實挺吸引眼球。
林湘將東西造型調整好,聽到孔真真從外頭看了熱鬧過來的聲音響起:“來了來了,挺多人進來了!
魚貫而入的是各省市領導,工商局干事們,以及部分大型百貨大樓和供銷社主任,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記者。
會場面積大,眾人從門口位置慢慢看起,同來自首都的滬市的這些大城市的工廠展臺交流,領導問話,廠子代表答話,記者咔嚓一頓拍,再請眾人品嘗新出的糖或是新上的酒,一派熱鬧景象。
就是各位領導們分散著走,也多是在前面的展臺駐足,每個展臺面前都要停留許久,后方展臺望眼欲穿,也不知道何時能到自己這里來。
趙建軍看看前方情況,今天都不一定能等到,干脆招呼手底下三人自己逛起來。
偌大的會場內,四處飄散著糖果的香甜氣息,白酒的辛辣刺激味道和啤酒的麥香味兒更是香得醉人。
因為都能免費品嘗,趙建軍差點喝暈了,能參加糖酒會的酒廠沒有一家是虛的,個個有真材實料!
青啤、哈啤、燕京啤酒、力波啤酒、山城啤酒
還有各類白酒,味兒正又帶著那股辣勁兒,悶上一口只覺得爽!
趙主任沉醉于免費飲酒,林湘和孔真真則是在糖廠展臺流連忘返,這一趟過來的全是國內叫得上號的糖廠,各種口味的糖,品種多樣,味道絕佳,甜滋滋的可好吃。
花生牛軋糖飄著濃香,香甜可口,大白兔奶糖奶香四溢,唇齒留香,酥心糖更是內有乾坤,酥脆的外皮下有著綿密的內餡,五顏六色的什錦軟糖綿軟有嚼勁,各類水果糖更是口味豐富,檸檬糖、山楂糖、橘子糖、葡萄糖、梨子糖應有盡有。
全國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這么多種類的糖,畢竟沒有這樣的大型展銷會是很難邀請到各廠參加的,大家都在各自所在的省市售賣,許多并沒有賣向全國。
林湘和孔真真真是開了眼界,口中甜味陣陣,忍不住掏錢買了好些糖準備帶回去分享。
瞧著前方進度緩慢,尤其是一些大領導們像是不一定會逛完所有展臺,大概率重點看看最前面幾個拍拍照,接受下采訪就會撤退,林湘不免擔憂。
嚼著口中的葡萄軟糖,她找上趙建軍打報告:“主任,咱們帶來幾箱椰子汁給每個展臺發一瓶吧!
趙建軍正喝得興起呢,聞言琢磨片刻明白了林湘的意思:“行,發吧。”
林湘回來找上孔真真和馬德發說了這事兒,馬德發不由驚訝。
“那不是準備在這里散賣的椰子汁嗎?看能不能賣出去打響名號的,現在真要每個展臺送一瓶,都剩不了多少了。”
他們畢竟是坐火車過來的,能弄來9箱椰子汁和幾箱其他果汁實屬不易,真要送出去了,馬德發擔心白費力氣了。
“再不送,咱們不說打響名號,連被人看見的機會都沒有。”林湘同二人耳語一番,勸服了馬德發,三人抓緊四處送椰子汁去。
糖廠和酒廠都是展銷自己廠產品,說得口干舌燥之余總不能拿糖或是酒當水,只能自個兒喝水壺里帶來的白開水,可有時候忙起來也顧不上,水壺里沒水了都來不及去打。
直到那另類怪異的119廠代表竟然好心地送來一瓶乳白色的果汁時,眾人驚訝又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雖說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可瞧著模樣漂亮,顏色純白,就覺得這水兒肯定好喝啊。
“同志,忙活渴了吧,喝點我們119廠的椰子汁,味道挺好的!绷窒嬖谡古_桌面一壓,直接起開一瓶遞過去,不多時,椰子汁獨有香甜氣味便漸漸飄散開來,誘人啊。
滬市第一糖廠的代表迫不及待接過椰子汁喝上一口,眼珠子都亮了,清新香甜,口感醇厚馥郁:“真好喝。∧銈儚S這什么汁來著?”
林湘笑了笑:“119椰子汁,你們慢慢喝,我給其他人送去。”
忙活一通下來,每家展臺上都擺放上了一瓶乳白色的玻璃瓶果汁,分外顯眼。
江漢市市委領導逛了幾家展臺,秘書看著時間提醒得回去開會了,記者采集的素材也差不多夠了,市委領導點頭:“最后再看一家吧,剩下的就其他人自己看看。”
只是轉頭一一掃過整個會場,密密麻麻排列的展臺著實令人難以抉擇,再一回神,洪書記突然發現每家展臺上有一瓶模樣特別的玻璃瓶。
“這是什么?哪家廠子的酒?”
孔真真正在附近吃糖,聞言立刻揚聲:“那是119廠的椰子汁,他們廠還有椰子酒嘞!
市委領導好奇地被引路走到了會場最深處,見著堆了好些水果的展臺,興趣霎時拔高:“這展臺到底是賣什么的?哪個廠的?”
林湘上前介紹:“洪書記,我們是來自金邊市119食品廠的,主要售賣椰子汁、橘子汽水、芭樂汁和椰子酒。”
洪書記疑惑:“糖酒會不是賣糖和酒的,怎么賣汽水的也來了?”
書記親自問話,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哪怕書記語氣平淡,只是疑惑,落在其他人耳朵里也會被揣摩出不同的態度,不會是要問責吧?
好些人湊過來看熱鬧,覺得這119汽水廠真是膽大包天,走后門進來悄悄躲著就算了,怎么還敢直面領導,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林湘淡淡笑道:“洪書記,椰子酒當然也是酒啊,糖酒會的規定文書寫的是酒類能參加,我們廠的椰子酒自然在酒類里。”
“哈哈哈!焙闀洂灺曅α藥茁,知道是這廠子的人耍小聰明,倒也不打緊,“仔細想想也有道理,沒寫只能賣白酒和賣啤酒的來,看看你們廠的東西。”
話音剛落,馬德發和孔真真就給以洪書記為中心擴散開的眾位領導以及記者同志倒椰子酒和汽水。
他們提前準備了小杯子,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人人都能喝上一小口酒飲。
對于大部分沒聽過更沒喝過椰子水的眾人來說,椰子汁和椰子酒著實令人驚訝,另外還有芭樂汁這樣的新鮮東西。
品嘗過后,洪書記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椰子酒味道差點,還是比不上啤酒和白酒,雖說都是酒,還是得啤酒和白酒才有滋味兒啊。”
圍觀眾人聽著這話,一部分擠眉弄眼的看好戲,那八卦的眼神像是在說——看看這走后門進來的被書記點名批評了吧!
不過洪書記話沒說完:“不過椰子汁和芭什么汁!
趙建軍忙道:“芭樂,是我們那兒的野果!
“嗯,椰子汁和芭樂汁味道很不錯,別有一番風味啊,尤其是這個椰子汁,不輸全國大賣的橘子汽水!焙闀浵肫鹑缃褡畛雒拈僮悠_起玩笑,“北冰洋汽水廠可有對手了。”
嚯,眾人聞言一驚!
待領導們走后仍在回味,這領導對119廠椰子汁評價竟然如此高!
熱鬧散去,各省市受邀參會的領導們以及各大百貨大樓及供銷社主任們仍然流連在各大展臺,他們是有了引進外省優秀的糖類或酒類產品以豐富本省市老百姓生活的任務,剛剛雖說去看了看那賣椰子汁的展臺,可是眾人獲批的品類沒有汽水類,看是看了,倒是沒人去談引進。
孔真真有些失望:“剛剛那么多人來看熱鬧,就連洪書記都夸咱們了,還以為能有點收獲呢!
林湘安慰她:“也是有收獲的,至少越來越多人知道我們了!
這種事情強求不來,畢竟他們是抓住規則漏洞進場的,能短暫地出一下風頭實屬不易。
接下來幾天,幾人賣力地迎接著因為洪書記來過而漸漸有了些人氣的領導和江漢市老百姓。
糖酒會在哪里舉辦也是個香餑餑,畢竟能造福當地百姓,提前一個多月,江漢市老百姓就激動起來,等糖酒會的百姓開放日到來,一窩蜂涌入場內,看稀奇的,掏錢買好東西的不在少數。
畢竟這里的大多數東西都是本地買不到的,多新鮮哪。
119廠椰子汁在老百姓中倒是很受歡迎,只是他們帶來的數量有限,在第一天又送了大部分出去,如今想散賣一些也賣不了太多。
馬德發遺憾:“瞧瞧那些糖廠和酒廠基本都簽了好些單子,不說賣到全國所有城市,每家廠子都能撈上兩三個城市的單子,真的不得了!
參加一次這樣的糖酒會便輕而易舉擴寬了銷路,當真是太厲害。
趙建軍天天免費喝上幾杯酒,一臉享受地安慰他:“不著急,咱們能來一趟已經不錯了,簽不了是意料之中,真能簽了才是意外之喜。”
糖酒會倒數第二天,大部分工廠都有單子簽下,119只接待不少客人,可始終沒有開張,周圍有幾家酒廠的代表眼神嫌棄又鄙夷,不時竊竊私語說著風涼話。
林湘心態調整得不錯,這已經是歷史性的一步,不用強求,不過來一趟不容易,有沒有下次難說,必須抓住一切機會。
見會場門口有個擺弄著大型照相機的記者正準備離開,她忙過去幫忙,畢竟這樣的老式照相機她以前曾經去過復古景點用過,當即幫著給人拍照,順勢邀請記者來喝杯椰子汁。
江漢日報的記者忙碌了四天,這會兒喝上清新爽口的椰子汁只覺暢快,又見到這個展臺裝扮得和其他展臺不一樣,聽著林湘的介紹起了興致,再給拍了幾張照。
都說會拍照的人總愛拍帥哥美女,這話不假,記者見著林湘長得跟從電影畫報上走下來的似的,一時手癢:“同志,不然你站這展臺旁邊我拍一張!
這么好看的同志,不拍可惜了。
林湘想到要是有登報機會是絕佳的廣告位,當即應下,立刻手捧著一瓶椰子汁站在展臺旁邊露出淺淺微笑。
咔嚓一聲,又是一聲,記者沒忍住多拍了一張,不住欣賞,這同志真是太上鏡了。
“同志,不然我也來一張?我長得也挺俊啊!壁w建軍腦門锃亮,一臉酒后臉紅的形象出現在記者視線里。
記者同志退后一步,婉拒:“呀,不好意思,同志,我膠卷沒了,拍不了了!
趙建軍:“”
這是歧視吧,赤裸裸的歧視!
“不錯不錯!壁w建軍捧著報紙心滿意足,沒想到啊,自家椰子汁竟然上報紙了!簡直是光宗耀祖,得買幾份回去貼二廠墻上,還得送一廠的人看看。
——
忙活完下工,林湘又回招待所前臺花錢給賀鴻遠打了個電話,長話短說提起廠里遭遇:“我們廠已經收獲挺多了,就是最后一步沒人來簽單子,有點可惜!
賀鴻遠只盼著媳婦兒快點回來,安慰道:“這才第一回過去挺不錯了,以后還有機會,對了,你們是不是明天晚上到?”
林湘隔著電話線點頭:“是,估摸晚上八點能回島上,你不用接我,我們這邊四個人呢,都有照應!
賀鴻遠模糊地嗯了一聲,也沒說接還是不接。
電話講了一分鐘,得花個兩毛錢了,差不多能買一斤豬肉,林湘知道不能浪費了,掛電話前甜甜道:“鴻遠,我好想你啊,乖乖等我回來,你想我嗎?”
電話那頭似乎呼吸都靜止了,只有這個年代電話中獨有的電流滋啦聲響著。
賀鴻遠心里軟得一塌糊涂,可瞥見旁邊接線員飄來的八卦小眼神時,仍端著部隊活閻王賀團長的威嚴架勢,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嗯。不過我這邊有接線員在聽!
林湘:“。。
忘了這茬了。
“再見!”林湘直接掛斷電話。
睡了一覺忘記尷尬時刻的林湘迎來了糖酒會最后一天展會。
這一天,江漢日報早上發行的報紙上登報報道了這一全國盛大的糖酒會,巨大的版面詳細報道了整個籌備到舉辦的流程,其中不乏對各部門領導,主辦方,全國負有盛名的參會工廠代表的采訪。
一頁版面的報道中,119廠竟然真的占據了一個極小的角落,黑白照片畫面中,一個面容嬌俏的女同志捧著瓶乳白色的椰子汁看向鏡頭,旁邊文字記錄道:“糖酒會現場除了各類糖和酒,甚至還出現了味道不錯的另類汽水椰子汁,味道清甜,口感醇厚,實屬特別!
“不錯不錯!壁w建軍捧著報紙心滿意足,沒想到啊,自家椰子汁竟然上報紙了!簡直是光宗耀祖,得買幾份回去貼二廠墻上,還得送一廠的人看看。
糖酒會最后一天基本接近尾聲,說是最后一天,其實已經沒什么人了,上午各廠互相交流技術和經驗,共同學習進步,下午就收拾會場,準備各回各家。該簽單子的早在前面幾天就簽完了,各大工廠滿載而歸,人人都有單子,除了119廠。
因著119廠給大伙兒送椰子汁的關系,不少同行特意來安慰幾句:“你們廠第一年來也正常,興許以后就能簽單子了,能賣到別的地兒,你還別說,要是真能賣過來,我肯定買!”
“我也買,我每年都喝橘子汽水,你們這個椰子汁挺不一樣的,我肯定花錢。”
林湘向眾人道謝,不過身邊也有人說風涼話。
幾家酒廠的可不領情,仍是嘲諷道:“賣汽水的不知道來湊什么熱鬧,我們已經向糧油公司反應了,明年可得把規定寫清楚,只能允許賣啤酒喝白酒的廠子報名進來,不能讓什么亂七八糟的都進來,單子都簽不了,沒有一個城市的看上什么汁,進來不是耽誤大家嘛。”
林湘沖人笑了笑:“同志,我們怎么也是正兒八經申請進來的,今年肯定是守規矩的,就連洪市長也認可。再說了,賣汽水的也不比賣啤酒的低一等,興許以后這糖酒會變成什么產品都能展銷的大會呢。有什么東西也不必藏著掖著,大家一起發展進步不是更好?”
周遭有人夸一句119廠的有覺悟,損了兩句那幾家老資格酒廠的,會場里頓時熱鬧起來。
老資格酒廠的代表氣哼一聲:“說那么多有什么用,還一起發展進步,看看大家都進步了,就你們廠沒簽到單子,我們廠這趟來可是又簽了五個城市的單子,你們呢?壓根兒賣不出去就別折騰了。”
孔真真聽不下去,剛要開口再理論幾句,突然見會場大門口走進來一個陌生男同志,著急忙慌尋找119廠的人。
“前頭賣什么椰什么汁的廠子還在不?”
孔真真揚聲舉手:“在呢!”
“你們廠的那挺白的什么汁有單子,有十一個城市的糧油公司想引來賣,沒走就好,快來看看。”
工作人員一席話,瞬間驚呆了場內眾人,那酒廠的代表率先反應過來:“張干事,是不是弄錯了?怎么前面好幾天都沒人找他們簽單子,這會兒都要結束突然來這么多。”
張干事道:“那不是大伙兒都是帶著買糖和酒的任務來的嘛,任務完成這才回去請示上級要不要試試那什么汁,你看我,還沒記住名兒,什么汁來著!
會場里幾十人異口同聲回答他:“119椰子汁!”
趙建軍在糖酒會會場后臺的辦公室里簽字時,手都在哆嗦,左手緊握右手強行穩住,看著這么多單子,想到自家椰子汁竟然能賣向海寧省之外的11個城市,簡直快老淚縱橫!
全國糧油公司的徐經理也沒想到這119椰子汁竟然俘獲了那么多家考察產品的領導,一舉成為本次簽單子數量最多的廠家。
當然,這也和其他大廠早就供應了許多省市有關系。
不過這樣的表現還是令人刮目相看。
趙建軍平穩住心情,拽著徐經理的手再三緊握,不住搖晃:“徐經理,感謝感謝,我代表119廠全體感謝糖酒會,感謝你!”
徐經理可吃不住這位退伍老兵的手勁兒,艱難地解脫出來,鼓舞道:“也是你們廠自己產品過硬!
趙建軍慣會順桿爬:“那是,我們廠向來秉承為人民服務的精神,踏實肯干,勤勞奮斗,誓要為老百姓的生活增光添彩!
徐經理:“”
“主任!绷窒嫘念^高興,可也沒忘記另一件大事,想想剛剛有幾家酒廠排斥他們,已經向上面反映要修改規則,務必將119這樣賣汽水的排除在糖酒會外,這樣的提議是119廠沒法阻止的,她思考一會兒剛剛向趙主任提議了個法子。
趙建軍心領神會立刻開口:“徐經理,還有個事兒跟您說一下,我們想贊助糖酒會,你看怎么樣?”
徐經理疑惑:“贊助?”
林湘上前解釋:“沒錯,徐經理,我們過來一趟發現這么多糖廠和酒廠辦展臺,忙活好幾天都快沒時間喝水了,就是喝水也是一個展臺放一瓶水壺,真要忙起來也來不及去打水,常?手讨N覀円部床幌氯グ,想為大家服務,以后每屆糖酒會我們119廠都愿意免費給所有展臺提供椰子汁,讓大家免費喝!”
徐經理聽明白了什么是贊助,不由得地震驚,反握住趙建軍的手,激動地晃了幾下:“趙主任,你們廠真是太有覺悟了,我代表所有參會工廠感謝你們!”
那可是一毛五一瓶的椰子汁,119廠竟然愿意免費贊助!
這是多么偉大的精神!
趙建軍握著徐經理的手繼續用力:“既然我們要贊助那么多椰子汁,到時候我們廠得多來點人,在會場尾巴上擺個展臺應該不過分吧,老徐。”
免費贊助?多搞點單子就回來了!
我還沒吃過虧!
徐經理:“”
合著在這兒等我呢!
不過119廠都如此有覺悟了,提供那么多箱椰子汁也確實需要很多人手,當然不過分:“可以可以,歡迎你們,以后每屆糖酒會都歡迎你們!”
“徐經理,明年糖酒會的規則必須改了啊,一定要寫清楚!鼻邦^和119廠起了爭執的幾家酒廠代表聯合找到全國糧油公司抗議,“我們說好是糖酒會,就要寫清楚只能允許賣白酒和啤酒的報名進來。”
說罷,幾人得意地看了119廠四人一眼。
讓你們再嘚瑟?簽了11個城市單子又怎么樣?以后糖酒會還不是來不了。
趙建軍摸了摸光滑的腦門激動道:“徐經理,我同意!改!必須改!報名參加糖酒會的工廠就得是賣糖和賣白酒和啤酒的,不能給其他人鉆空子的機會!
酒廠幾人:“?”
這是什么招數?自己罵自己?
等119四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徐經理也應下修改糖酒會報名規則的事情,將酒類明確改為只有售賣啤酒和白酒的工廠才能參加。
幾個酒廠的代表滿意了,只是臨走時聽徐經理一句:“人119廠以后不報名了,給咱們贊助椰子汁喝,也要來。”
眾人:?????
——
返程的火車上,趙建軍和手底下三人不住地欣賞同全國11個城市簽訂的單子,紅光滿面地回憶起二廠的艱難歲月,一激動就是半小時起步,一小時打不住,聽得三人無言。
林湘&孔真真&馬德發:好啰嗦啊。
可是在火車上逃無可逃,三人聯手打斷趙主任,
孔真真:“主任,今天天氣真好啊。”
馬德發:“今兒火車上的晚飯可香,主任要不要再喝點水。”
而林湘提出了最現實的問題:“趙主任,咱們廠接了這么多單子,生產任務可不輕哎,到時候椰子汁都產不了,裝不下了。”
更換了新設備的二廠能承接得了全省的椰子汁和其他汽水供應,可現在突然增加了全國11個城市的椰子汁供應,數量龐大,二廠那點兒地方真是不夠看了,場地不夠大,倉儲困難,貨運需要增加,工人不夠多,甚至椰子的供應量是否足夠也是問題。訂單增加了,后續問題可不少,他們不能光顧著高興。
趙建軍自然清楚,大手一揮道:“廠子擴建,工人招工!必須提上日程!咱們廠要做大做強!馬上下火車了,回去就找小唐安排!”
林湘:“小唐是誰?”
孔真真&馬德發哭笑不得:“唐書記!
林湘:“”
人后小唐,人前唐書記,主任真是太牛了。
第65章 三更合一
夜里八點, 119二廠四人終于登島,重新回到熟悉的地界。
從船上下來,孔真真一眼看到昏暗夜色中, 碼頭邊那道挺拔身影。
“喲, 看看誰家那口子來接人了?”孔真真眉眼含笑, 一派打趣小媳婦兒的架勢,同行的趙建軍和馬德發都會心一笑。
誰能不懂呢?
林湘遠遠望見熟悉的身影,心里踏實又急切, 恨不得立刻飛過去,她轉頭剛要和同事們道別, 就見趙主任揮揮手。
“快去快去, 這賀團長眼巴巴等著呢!
林湘背著包,拎著行李藤箱, 朝著碼頭上那道頎長的身影飛奔而去,海邊夜風咸濕, 吹拂起她奔波一天后稍顯凌亂的發絲,幾縷青絲飄揚地散開, 正盡情舒展起舞。
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振翅,轉瞬便撲向了暗夜中唯一的一抹白。
大庭廣眾之下, 林湘沒好太‘過分’,只在賀鴻遠面前緊急剎車,一手拉上他的手臂, 眼睛笑成一彎月牙兒, 攏著天邊銀鉤灑下的清輝, 仰頭含笑:“不是說了不用來接我嘛!
說著不用接, 可是見到賀鴻遠時,眼中歡喜藏不住, 像是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兒,偷偷地冒出頭來。
賀鴻遠仿佛被女人臉上的笑意點點感染,嘴角不自由也噙上笑意,就著一抹清淺月光打量一個星期不見的媳婦兒,見她眉眼依舊,淡淡道:“正好吃了飯出來走走,就走到這兒了!
林湘:看我信你嗎?
賀鴻遠拎過林湘的行李藤箱,兩人踏著一地銀輝,相攜回家去,路上都是林湘興奮地說起這回去參加全國糖酒會的聲音。
這一興奮就興奮到了深夜里。
洗漱后卸去一身疲憊的林湘穿著睡衣睡褲盤腿坐在床上,耳邊鬢發在洗澡時浸濕,正服帖地黏在臉側,她清脆悅耳的聲音恰似清泉滴答,一陣陣地點落地面,不見停歇。
“你是沒看到,趙主任也太厲害了,那會場里一個人不認識,他都敢上去跟人寒暄兩句的。”
“我們廠被分配的展臺可不起眼,在犄角旮旯縮著,估摸連路過的狗都發現不了,太隱蔽了!
“江漢市書記還夸我們椰子汁味道好呢,對了對了,我還上報紙了,不過就很小很小一塊,給你看看,真真姐說一定讓我帶一份回來當傳家寶哈哈哈哈!
說到興起,賀鴻遠見著女人又蹭蹭蹭地下床,去包里翻找一通捧著份報紙過來,獻寶似的指著角落一豆腐塊大小的版面激動:“你看看!”
賀鴻遠一把把半跪在床上的女人拉到懷里,寬大的手掌貼了貼她額頭,往自己胸膛靠,低沉的聲音悶笑而出:“林湘同志也是出息了,這報紙留著,以后傳下去當傳家寶也挺好。不過你出去一趟不累?這么精神!
簡直像是個調皮活力的小松鼠,嘰嘰喳喳地忙個不停。
“本來回來的火車上還挺累的,結果到家洗了澡就還好!绷窒嬷饕且姷劫R鴻遠便迫不及待想和他分享這些日子的事情。
從前自己一個人單打獨斗習慣了,什么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都是自己消化,可如今不一樣,她有家了,開心或是不開心的事情都想和男人分享。
“反正這回我們廠可出息了,簽了11個城市的單子呢,我們的椰子汁能賣出省了!厲不厲害?”林湘靠在男人胸膛,毛茸茸的發頂掃過賀鴻遠頸項,有些癢。
“厲害!”賀鴻遠抬手撫上林湘后頸,貼著掌心的青絲柔順細滑,匆匆自指縫間滑過,撫摸幾下勾唇染笑,“你們廠出息也是大了!
誰能想到以前倍受嫌棄的119食品廠二廠竟然有這樣的境遇,像是要翻身做主了。
“你們廠以后怕不是能越過一廠去了。”
“那還真說不定哦~”林湘翻了個身,腦袋搭在賀鴻遠頸窩,突然想起什么,開始譴責他:“對了,那天打電話你怎么不早點提醒我有接線員在聽!”
害她丟了好大的臉,部隊里不會傳開了賀團長媳婦兒說些肉麻情話吧!
她不想社死!
提起那日的電話,賀鴻遠嘴角笑意掩不住,卻也安慰媳婦兒道:“我也沒想到,不過你放心,接線員都是專業的,任何消息都不會透露出去。”
林湘:呼~
松了一口氣。
“就是當時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勁,跟看好戲似的!辟R鴻遠幽幽地補充一句,成功見到林湘臉色一紅,捂著臉倒在床上,筆直的雙腿在大紅被褥里蹬了幾下。
“嗚,丟死人了~”
賀鴻遠撐著下巴看媳婦兒嗚嗚咽咽地后悔,激動地小臉緋紅一片,真是可愛極了,薄唇一勾,他剛想再安慰兩句,卻聽林湘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設,跟沒事人似的。
“算了,反正他也不認識我,估摸連我名字都不知道,看好戲也是看你的,以后想到這事兒,那接線員也只覺得是賀團長跟他媳婦兒打情罵俏!
林湘心想,賀團長和他媳婦兒打情罵俏,關我林湘什么事!
形象險些崩塌的賀團長:“還能這樣?”
++++
出差一趟回來的119廠幾人都有一天假期調整,趙主任獨自回廠里視察工作,給手下三人放假的福利,令林湘感慨直呼好領導!
睜眼醒來的林湘發覺身旁已經沒人,賀鴻遠這個點兒早就去部隊了。
起身換好衣服,一把拉開窗簾,金燦燦的陽光頃刻間灑滿臥室,林湘舒服地瞇了瞇眼,遠眺湛藍海面,波光粼粼,與碧空交相映照,空氣中淡淡的咸濕味道竟然也是如此的熟悉與親切,真好。
廚房里溫著男人早起后備好的海鮮粥和饅頭,林湘美美地飽餐一頓,島上小蝦米不值錢,海鮮站或是附近漁民隨意都能送上幾袋,林湘提前給晾曬成小蝦米干,煮湯或是煮粥時放點進去都能提升鮮美味道。
熱乎乎的海鮮粥下肚,林湘掌心都暖和起來,給自個兒編了個松散的麻花辮搭在腦后,拎上從江漢市糖酒會買回來的好些外地糖果,準備送禮去。
家屬院里宋晴雅已經出門教書去了,東西只能等晚上送去。她如今在島上部隊小學任職,是丈夫姜參謀長給安排的軍屬工作,教學內容還挺輕松,主要是帶學生們早上認字兒,讀讀口號,學學算數,下午上勞動課。
旁邊蔣嫂子一家都在,林湘提前拿了個油紙包將各種糖都裝了些送去,蔣嫂子家三個閨女最是興奮。
“哇,姨姨,這是什么糖?我都沒見過!
“這是什錦糖,軟的,葡萄味兒的,可好吃!绷窒娼o三個小丫頭一人喂了一顆糖,又關心起蔣嫂子和孫指導員的身體恢復情況。
孫指導員父母過來幫襯,加上部隊里安排的勤務兵和周圍鄰居幫忙,兩人才能安心養身體,如今蔣文芳身子大好,瞧著不見蒼白,孫指導員的腿也快康復,估摸再有個半個月也能拆線了。
說了會兒話,林湘準備去月竹家送糖,臨走時又被蔣文芳送了小半袋桃酥,等出門時,家里三個丫頭又圍著林湘要送她,嘰嘰喳喳地像三只小麻雀似的。
英子吮吸著口中軟糖,香香甜甜可好吃了,一臉享受地瞇了瞇眼,轉頭就見到在馬路牙子上看著自己姐妹幾個吃糖,正流哈喇子的何政委家三個男娃。
“哼!”英子別過臉,氣哼一聲。
自打上回又被親爹收拾了一頓,雞毛撣子揮舞得快斷了,何家老二老三老四這陣子又老實了,只是幾個月沒吃過糖,看著誰吃都饞啊。
他們不敢再搶糖,就盯著瞅一瞅,饞一饞,舔了舔嘴唇。
“何二寶,你們幾個是不是想吃糖?”林湘看那幾個小孩兒眼里冒著精光似的。
“。 焙渭依隙躲兜攸c點頭,屬于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招呼著兩個弟弟過去,以為林湘阿姨要給糖吃,“想吃糖!
“我可不給調皮搗蛋的小孩兒吃糖。”林湘雙手一攤,空蕩蕩的,“看看蔣阿姨家的小孩兒多聽話懂事,她們這樣的才能有糖吃。”
何二寶像是被觸怒了,認為這人故意耍他們幾個,皺巴著小臉憤怒道:“那那我們就搶你的糖!”
就算被親爹打也不怕!
這架勢出現在一個六歲的小孩兒身上倒是厲害了,林湘只覺得頭疼,這家人怎么教得孩子。
“你們還挺能耐,搶吧,搶了我丈夫,也就是你們賀叔叔要收拾你們的!绷窒嫘τ。
聽到賀叔叔,何家三兄弟瞬間噤聲。
賀叔叔看著好嚇人的,嚴肅起來一個眼神都讓他們哆嗦,上回幾人搶糖吃的時候被賀叔叔瞧見了,那么走過來的架勢現在都印在這三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心里。
“不,不搶你了。”何三寶認慫,拽了拽二哥的袖子。
林湘沒想到賀鴻遠的名號這么好用,就連家屬院里最調皮搗蛋的小孩兒都怕他。
其實賀鴻遠長相并不兇狠,只是嚴肅的時候通身氣勢太過強大,加上他向來不茍言笑,做事又雷厲風行,威嚴的名聲從部隊都傳到家屬院來了。
“這樣,你們三個給玲玲英子和小芳道歉,說你們不該搶她們的糖,你們錯了!绷窒鎻亩道锾统鰝小袋子,里面正好還剩下三顆什錦糖,“道完歉,就獎勵你們三顆糖!
何家三兄弟看看散發著誘人香甜味道的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什么道歉,認錯?
他們才不認嘞!
何二寶一把拉著兩個弟弟離開:“我們才不認錯!”
就是親爹揮著雞毛撣子他們都不愿意認錯的!
林湘看幾個臟兮兮的小孩兒一眼,嚯,還拒不認錯,連糖的誘惑都能抵擋住了?
只是何家老三和老四這對雙胞胎被二哥拽走時不住地回頭,戀戀不舍地看著林湘手里的糖咽口水。
“林湘姨姨,他們壞得很,你別給他們糖!”英子氣得眉頭都皺緊了。
林湘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他們現在是壞得很,不過咱們得看看能不能讓他們不那么壞,小小年紀沒學好,得給他們教過來。你放心,這糖輕易給不了他們!
林湘給馮姨家也送去了一袋子糖,全是全國各地的特色糖果,很難買到,這可是好東西,等第二天上班,照例給工人們也發了發。
趙主任、孔真真和馬德發以及林湘將各自準備的糖混著也是一大袋,車間工人們人手能有一兩顆,吃著甜甜嘴,也能甜到心里去。
這天,幾人都沒在辦公室工作,全在車間‘吹牛’,工人們對糖酒會太感興趣了,問題一籮筐,聽林湘講起糖酒會簽單子那一瞬間,幾家并不友好的酒廠代表臉色都變了,眾人哈哈大笑,歡聲笑語不斷。
瓜子大姐邱紅霞照舊給大家散瓜子,笑得豁出一口大白牙:“解氣!讓他們看不上我們,結果我們一氣兒簽了這么多!哎呦哎呦,11個地方都能賣椰子汁,以后會不會全國都能賣啊!
楊工壯志凌云:“那肯定!必須全國都賣,讓每個地方的百貨大樓都見到119椰子汁!”
趁著工人們斗志昂揚,趙建軍順勢和大伙兒討論起來后續為了支撐單子需要準備的擴建方案和招工方案。
工人們才是奮斗在一線的,對生產情況最為熟悉,算上零零總總的供應單子,這二廠的車間必須再擴兩到三個出來,工人數量也得增加,正好夏天的家屬院招工活動即將到來,到時候得和一廠那邊申請增加數量。
畢竟以往二廠是混吃等死的,軍屬們報名的都是一廠,只有排名最后的十多來人會被塞進二廠,今年二廠可不會再撿一廠剩下的,他們得定標準,認真選拔工人進廠!
林湘記錄好方案,在回來工作第一天就同趙主任去了隔壁一廠申請擴建和招工。
黃廠長去省城開會了,如今廠里是唐書記主事,面對向來看不順眼的二廠送來此次參加糖酒會贏得的豐碩成果報告,唐書記緊抿雙唇,面色精彩,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
趙建軍是個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當即樂呵道:“唐書記,我們二廠可是沒辜負組織上的信任啊,順利拿下11個城市的單子,我們的椰子汁要賣出海寧省了!”
唐書記一直看不順眼混吃等死的二廠,早早就提議過把二廠撤了,并入一廠規劃為一個小車間,或者以后直接砍掉汽水生產線,專心做海鮮罐頭即可,畢竟沒人想多條礙事的尾巴,天天拖后腿。
難聽的、批評教育的話沒少說,對二廠的人也沒給過好臉色,嫌棄和鄙夷從來不加掩飾。結果現在二廠竟然真像是要崛起了,一樁樁一件件事兒辦得令他瞠目結舌。
同時,臉也有些疼。
曾經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唐書記繃著臉,只提醒一句:“你們也要戒驕戒躁,不要過于松懈和膨脹!
指望他像夸一廠那般夸二廠是不可能的,作為領導,他更是要臉的。
趙建軍就知道這唐書記這幅德行,在心里怒罵兩句,臉上仍是笑呵呵的:“唐書記,我們廠肯定不會松懈,這不是正準備上緊發條好好奮斗嘛,就是單子多了,廠子太小了啊,產果汁都騰不開地兒,工人也不夠。”
唐書記聞言一愣:“你們廠還想”
“擴建!”趙建軍指著外頭道,“當年二廠面積也沒這么小,不是這些年一再地縮小規模才只留下這么一畝三分地兒嘛,現在二廠好起來了,肯定得把地盤擴回來!
二廠一步步被縮小面積和規模,這才造就了龐然大物一般的一廠旁嬌小玲瓏的二廠那番模樣,如同大象旁邊蹲著一只小兔子,楚楚可憐。
林湘適時將二廠眾人籌劃好的擴建方案和招工人數及要求的簡易報告遞上去:“唐書記,根據二廠的單子產量需求,車間得再擴兩個,設備需要再購置一套,夏天招工的時候二廠也需要多進些工人,不過這次的考核希望由二廠自己來定,方便挑選出最適合的職工。”
唐書記太陽穴突突地跳,這二廠還真把自己當什么人物了,聽聽這些要求,就連一廠最本事的蝦醬車間都不敢提這么多。
“你們廠可別有點成績就覺得多了不起。又是擴建廠房,又要再買設備,還要擴招工人,怎么不干脆自己分出去,你去當廠長!”
趙建軍:還有這種好事兒?
不過看著唐書記黑沉沉的臉,他沒說出口。
“唐書記,我們也是想為人民服務啊,迫切地想要把咱們廠的椰子汁賣向全省乃至全國,讓廣大老百姓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不擴建廠房,不多招工人,不多買設備,拿什么生產椰子汁給老百姓們啊!
趙建軍慷慨激昂說個不停,聽得唐書記頭更疼了,錢錢錢,這些人都是些討債的,就想方設法來申請撥款。
“行了行了,你別給我念了!碧茣浶睦镌俨辉,可也知道二廠如今小有底氣,他再如何也不可能絆著二廠發展,只是“擴建廠房不是小事,需要領導班子開會討論,不管是廠子面積還是撥款情況都要慎重。再說設備,你們廠的新設備才買多久,現在上哪兒找設備指標去?”
林湘輕聲開口:“唐書記,設備的問題我們已經打聽好了。聽說江漢市啤酒廠有套以前的汽水線生產設備閑置,不算太老舊,完全可以買回來使用,價格公道,只需要購買新設備價格的四分之一,也不需要找上級審批設備購買指標。”
唐書記:“你們倒是全都想好了!
合著就等著廠里掏錢。
林湘也學上了趙主任的忘我境界,才不管唐書記臉有多黑,直接乘勝追擊:“招工的事情也不用廠長和書記操心,到時候我們和一廠廠辦對接,具體要多少工人,什么選拔標準也定好了再給廠辦,絕對不會給一廠添麻煩。”
什么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唐書記一時無言。
這二廠怎么一個個的都人精樣,尤其是越來越像趙建軍,一拳頭下去跟打在棉花上似的。
“行了行了,擴建廠房和購買設備的事我們開會討論,至于招工你們到時候跟廠辦協商就是!碧茣浿幌氚褍扇舜虬l走。
趙建軍樂呵呵地帶著林湘離開,剛走到唐書記辦公室門口,突然一拍腦門想起個事兒,從兜里掏出一疊單據又折返回來。
唐書記煩躁:“趙建軍,你還有事兒?”
趙建軍:“唐書記,我們這趟去糖酒會的全部開銷,廠里得給我們報了吧!”
唐書記:“”
——
頂著唐書記不悅的目光堅持申請報銷的趙建軍心滿意足:“以前咱們二廠是沒機會外出參加這種交流會,反正我聽說一廠以前派工人出去學習交流都要報銷的,咱們可不能吃虧,就得報。”
林湘舉雙手支持:“沒錯,當然要報銷啊!
“不過看著小唐這模樣,我心里還挺爽的!壁w建軍就喜歡看唐書記表情復雜,想挑刺又挑不出來的樣子。
“主任,現在還在一廠呢,您當心點。”人在一廠就敢說悄悄話喊小唐,林湘都替主任捏把汗,別太飄了呀。
趙建軍等兩人走回二廠這才繼續膨脹:“以后咱們廠起來了,讓小唐來給咱們匯報工作,找咱們申請批款!我也要好好拷打他!
林湘:牛的,大白天已經開始做夢了。
二廠的廠房擴建和添置二手設備的事情由一廠開會商討,畢竟哪樣都不是小數目,林湘則和孔真真找工人們商量著招工要求,細化各項標準。
等忙活一通,林湘就和孔真真帶著前陣子廠里新調配的芭樂汁去了趟金邊市糧油公司。
同樣的出了新品需要送到糧油公司把關申請上市,因為119食品廠二廠最近鬧出的大動靜,尤其是在全國糖酒會上收獲頗豐,一時名聲大燥,整個海寧省都聽說了金邊市119食品廠二廠。連帶著金邊市糧油公司面上都有光,當初去申請糖酒會名額還真賭對了,為此,對待兩人的態度也熱情不少。
芭樂汁順利通過把關,于三月中旬陸續登上金邊市各大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柜臺。
而之前調配的椰子酒在眾人商討后決定暫時放棄上新售賣,椰子酒釀造過程較果汁和汽水更為麻煩,時間長,工序復雜,在酒類上更是打不過啤酒和白酒,喜歡喝酒的人會嫌棄它過于寡淡,不夠刺激,屬于兩頭不沾,在二廠如今設備吃緊,人手吃緊的時候,并不適合售賣。
不過林湘暢想的二廠以后還真可以發展果酒,忙碌后閑下來,她靠在椅背上和孔真真描繪藍圖:“等咱們廠子占地也幾百畝了,修很多廠房,買的都是新設備,汽水和果汁口味能有十多種,還可以再開辟一條果酒生產線,到時候咱們興許就是全國最大的飲料廠了!
孔真真正納著鞋底,聞言頭也沒抬道:“壞了,小林已經被趙主任傳染了!
大白天開始做夢了。
馬德發正看著革命詩歌集,直接高聲朗誦起來:
去奮斗吧
為了心中理想
去奮斗吧
趙建軍大步走進辦公室,就聽著小馬又發瘋了,出聲打斷他的吟唱,招呼幾人:“同志們,知道咱們廠都出名到哪里去了不?”
辦公室里三人齊刷刷看向趙主任:“哪兒?”
“黃廠長剛從省城回來,說是好些別的廠廠長都聽說咱們了!擱糖酒會出風頭了呀。”
林湘面上一喜:“主任,別太嘚瑟,當心脫口而出來句小黃!
趙主任:“”
這小林不知道跟誰學的,怎么學壞了,還會洗涮人了!
芭樂汁上新后賣得不錯,雖說比不上椰子汁暢銷,可也算是獵奇的首選,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吸引了一部分人,喜歡的特別喜歡,簡直覺得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果汁,不喜歡的就覺得果酸味兒怪怪的,不夠甜口。
不過這本來也是季節性飲料,能加個添頭已經不錯了,林湘核對了金邊市各大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售賣情況,還算滿意。
轉頭就向辦公室提起以后新口味的調整:“如今市面上的汽水口味相當固化,每個地區的口味也很有地域色彩,咱們也可以根據這個來,不僅加強地域色彩,再增加季節色彩,像冬春可以產芭樂汁和芒果汁,夏天就可以多產黃皮水和菠蘿汁特定季節上新,一是有新鮮感,老百姓對咱們119廠的期待越來越高,越來越好奇,和全國那么多汽水廠做出區別來,也能幫著打響名號,再來就是豐富口味,搶占先機!
就像椰子汁,119最先推出椰子汁,后頭即使有些跟風的也沒成氣候,反而是大眾越來越深刻記得119椰子汁的名號,幾乎快將椰子汁和119廠劃上等號了。
“這主意不錯!壁w建軍思考片刻,一拍手掌,“咱們主要還是賣椰子汁,其他水果汁就按照不同季節來,每隔幾個月搞點新的去賣,肯定新鮮。
孔真真也興奮起來,有新產品當然好:“那芭樂汁賣著,再等一個月芒果就出來了,可以調配芒果汁!我去張羅!”
馬德發舉一反三,想起當初廠里怎么收椰子的,當即道:“這些水果也不用搞大規模種植,反正就那么幾個月,還是可以找人去采野生的,咱們花錢買回來就行,不至于忙不過來!
林湘點點頭:“是這道理!
二廠這邊的生產如火如荼,林湘到了三月下旬才抽出時間陪下個月月初將要結婚的嚴敏去城里買布做嫁衣。
星期天,兩人一道進城,上百貨大樓搶了九尺大紅色的確布,顏色正,是一眼就驚艷的正紅色,嬌艷俏麗,特別襯嚴敏。
“我要結婚了還有點緊張!眹烂艉蛷埲A峰也準備在部隊食堂辦酒,不過和林湘不一樣的是,她早上準備穿軍裝,等吃飯的時候再換這身嫁衣,“到時候肯定睡不好!
林湘寬慰她:“結婚前一晚就是不睡也沒什么,第二天照樣興奮,精神奕奕的!
想到下個月的婚禮,林湘也挺激動,又好奇道:“對了,你爸媽要過來,那張政委家里人那邊”
畢竟當初是分家了,林湘就擔心張家人再次借機鬧事。
提到這事兒,嚴敏更是一肚子話要說:“你是不知道,華峰家里人鬧起來了,不過不是跟他鬧,畢竟當初是由大隊長和以前的老村長做見證分了家的!
林湘心領神會:“難不成是他們內部鬧起來了?”
“對!”嚴敏興奮地碎碎念,“以前那一大家子多團結啊,聽華峰說,大隊長跟他聯系說那家子經常吵架,全是為了錢的事兒,一會兒說爹娘偏心其中一個,一會兒說親兄弟姐妹算計多,總之是沒個消停,都鬧著要再分家了!
林湘聽得嘖嘖稱奇:“沒了張政委給他們吸血,這家子就開始互相算計了,真是!
“那正好,他們來不了更好,省得我擔心結婚當天出事,這樣挺清靜的!眹烂粲痔袅藥讞l頭繩和發夾,林湘給自己和賀鴻遠買了普通棉布,準備做一身夏裝。
等回到島上,兩人直奔裁縫鋪,林湘給自己定做了一條藍色直筒連衣裙,滿是青春氣息,賀鴻遠的衣裳樣式得簡單些,她特意和老裁縫叮囑簡單為主,就做的普通短袖衫,方便。
嚴敏那頭正在琢磨嫁衣樣式,她在文工團穿過不少演出服,對衣裳挺有見解,紅色嫁衣分為上衣下褲,嚴敏想設計些小心思,正思考上衣領口如何設計。
“不如試試做曲線下來的梅花扣?”林湘在布料上比劃兩下,蔥白的指尖流連于大片的紅布上,最后留在袖口位置,“袖口還可以做個呼應,綴兩朵很小的梅花!
嚴敏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細細想了一下,滿是驚艷:“肯定很好看!湘湘,你這腦瓜子真不得了!”
作為回報,嚴敏特意分了一小塊口紅給林湘偷著用:“我們文工團表演能申請發口紅,不過大伙兒能偷偷省出來一點點攢著,你也將就著用吧。”
這可是外頭根本買不到的口紅,就是有也不敢涂抹成大紅唇出去張揚,不然一頂小布爾喬亞的帽子就扣下來了。
林湘不敢涂抹出去,卻也還是喜歡的,畢竟素面朝天慣了,偶爾也懷念能涂脂抹粉的時候。
回到家,林湘照著鏡子涂上了紅色口紅,薄涂顯得唇色清潤微亮,添了幾分靈動色彩。
賀鴻遠回到家就見著媳婦兒照著鏡子臭美,鏡子里的女人紅唇瀲滟,唇珠飽滿,嬌嫩地似玫瑰綻放,誘人采擷。
“你嘴上涂東西了?”賀鴻遠至今不記得那玩意兒叫什么,似乎聽兄弟張華峰提起過,說是嚴敏所在的文工團才有,外面不能買賣。
“敏敏送我的口紅!”林湘回眸一笑,唇紅齒白,面容嬌艷,絲毫不比電影院墻上畫報中的女演員差,“對了,我今天和敏敏去買東西,你知道我聽說張政委什么事嗎?”
賀鴻遠走到梳妝臺邊,倚靠在臺面上,淡淡道:“他家里人鬧著分家的事?”
“對!”林湘用手描摹著紅唇,反復修飾著線條輪廓,看著鏡子里紅唇如櫻,淺淺一笑,接著道,“他們家也是挺可怕的,現在自己斗起來了,不過他們會不會斗著斗著再來找張政委麻煩?”
“不會!辟R鴻遠前陣子聽好兄弟提了這事兒,特意教了他一招,“他已經跟公社聯系了,要是家里人再來部隊搗亂,影響部隊工作,就把張家人所有的軍屬優待取消,這一家子聽到更不敢過來了!
也是因為這樣,父母兒女,兄弟姐妹就盯著這些年從張海峰身上薅下來的錢財算計,總覺得自己分少了,要對方拿出來。
過去是團結一致對付張華峰一個,現在四分五裂。
林湘沖他豎個大拇指:“高!”
將外部矛盾轉化為內部矛盾,不攻自破。
賀鴻遠沒說話,只眉眼溫柔地盯著那一張一合的紅唇,光彩奪目,嬌艷欲滴。
見賀鴻遠盯著自己紅艷艷的嘴唇看,林湘笑了笑,回頭厚涂了一層口紅,起身直接朝男人臉上用力親了一下。
一向嚴肅的賀團長神情肅殺,氣勢沉沉,此刻臉頰上竟然出現了一枚鮮紅的唇印,著實是違和。
林湘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又看,笑得越來越放肆,杏眼亮起微光,唇角上揚,甚至拿著小鏡子送到賀鴻遠面前,讓他自己欣賞:“賀團長快看看哈哈哈,還是很帥嘛,不影響什么!
賀鴻遠目光掃過鏡子,見著里頭一道紅色唇印赫然出現在自己臉頰,無奈地輕笑。
“嚴敏同志也是膽子大,這種東西敢拿出來的?”口紅這類化妝品可是小布爾喬亞主義的產物,完全是資本階級的糖衣炮彈,在外面是明令禁止售賣的,只有文工團或是其他演出活動能申請上面發放。
“我們就是自己悄悄臭美一下啊,這都不行嗎?”林湘沖他皺眉,聳了聳鼻尖道,“請賀團長放心,這種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一定腐蝕不了我,我會堅定為革命奮斗,為人民服務!”
賀鴻遠剛剛武裝起來的嚴肅表情在觸及到媳婦兒嬌俏可愛地敬禮保證時破功,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揚:“有這么堅定倒不錯。”
“那當然堅定啊,我可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林湘語帶輕松,抬手就要往自己嘴上招呼,“我馬上擦了,堅決不被腐蝕!
只是她的手腕被男人在空中握住,一股力道將她整個人旋轉兩圈,跌入賀鴻遠懷里。
男人低眉靠近,嗓音低沉:“我給你擦,小布爾喬亞必須嚴厲打擊!
林湘的小布爾喬亞作風確實被賀鴻遠這個堅定的無產階級斗士給堅決打擊了,打擊得片甲不留。
口紅被他吃得干干凈凈,一雙唇竟然是比涂抹了口紅之后還要紅!
剩下的口紅被林湘壓箱底,再也沒敢拿出來。
次日,林湘頂著紅艷艷的嘴唇去上班,喝著水潤著唇,沒多久就見趙主任興奮地回屋叫人。
“快,所有人都過來,一廠要給咱們分地盤擴建廠房了!”趙建軍把辦公桌上的手繪廠區地圖拿上,身后跟著辦公室三人,雄赳赳氣昂昂往一廠去。
第66章 三更合一
119食品廠一廠占地面積寬廣, 歷史悠久,當年成立二廠原本是要大力發展汽水生產線的,不過遭遇饑荒年代, 全國老百姓饑不果腹, 哪有余力饞這一嘴喝的, 汽水生產走向沒落,加上生產技術落后,無力支撐, 一步步縮減規模,由原先的普通規模小廠變成了如今連個小廠都不如的零散車間樣式。
相較于一墻之隔氣勢恢宏的一廠, 二廠破舊不堪, 實在是入不了眼。
去往一廠的路上,林湘好奇地問起過去二廠的地盤:“真真姐, 我記得以前聽你們提起過,說二廠本來沒這么小的, 地盤能到那邊?”
孔真真在二廠待了多年,自然門清兒:“對啊, 咱們二廠以前面積不小的,光是車間就有六個。那時候食品廠準備一廠賣海鮮罐頭, 二廠發展汽水生產。不過后來不是遇到了三年饑荒時期嘛,老百姓飯都吃不飽,誰還喝汽水啊, 就這么越來越不行了。加上我們那時候技術和口味調配確實都落后, 比不上那些大城市的汽水廠, 根本賣不過他們, 廠子效益越來越差,哪怕后面挨到饑荒時期過去, 廠里領導,尤其是唐書記還是想把二廠關了,主任磨破嘴皮子才得了黃廠長一個機會。
當時海鮮罐頭車間紅火得不行,尤其是蝦醬罐頭賣得很好,人手也不足,主任就帶著我們二廠的工人義務過去幫忙,勞心勞力地啥都干,想掙個表現,把二廠保下來。
結果我們幫著一廠罐頭車間度過了三個月人手不夠的忙碌時期,黃廠長表揚大伙兒一番說把二廠留著再攢把勁兒試試看能不能發展起來,唐書記跳出來堅決反對,跟廠里其他一些領導堅持要領導班子投票表決二廠去留,他們人多嘞,多數服從少數要關停二廠,認為二廠效益太差,留下來也是虧錢,最后黃廠長也沒轍,想辦法勸服大家還是留二廠一點苗子,就這么縮減了二廠大半規模,這才給我們留了個兩個車間和一間辦公室。其他地盤全部撤了,并入一廠。”
孔真真嘆口氣,眼前似乎出現了二廠被拆墻挪地盤的情景。
“我現在還記得呢,墻拆了,直接重新往我們二廠這邊靠了十多米過來,地方一下子就窄了。大門也移了,我們廠以前的大門可氣派,足足八米長,現在挪成就一米五長的小門了,那邊的面積全劃一廠去了,連帶著車間和大半工人也過去了!
林湘倒是沒想到二廠以前還挺氣派,只是物是人非,現在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二廠墻皮斑駁,車間狹小,地方閉塞,就連二廠廠里的樹都要比一廠矮上許多。
不過,風水輪流轉,一切又要變了!
想想馬上能面對面和黃廠長以及唐書記申請擴建廠房,趙建軍心里歡喜得不成樣。
“這回咱們勢必要拿下至少二十五畝地。”趙建軍和眾人盤算過擴建需要的面積,不過礙于地盤申請不易,至少得保住這個數字才能妥善安排后續生產。
林湘三人點頭:“主任,您放心,我們肯定好好配合!
——
一廠會議室里。
“黃廠長,唐書記,我們廠廠房擴建,除了車間擴建,得再修個職工食堂吧,不然每回都上一廠吃飯也麻煩,還有現在的兩個車間以及辦公室的墻再刷一刷,那墻皮都掉了好些了,對了,還得弄點參天大樹過來,襯得二廠氣派點!
唐書記睨趙建軍一眼,只覺這人慣是得寸進尺的,他怎么不上天呢?干脆把一廠搬空了都搬二廠去得了。
“趙建軍,你也別盯著什么有的沒的都想著,先說擴建廠房的事兒!秉S廠長看出老唐對趙建軍意見很大,忙轉移話題道,“以前你們廠位置在這兒,是后頭縮減規模把墻修過去了,全部并回一廠。”
黃廠長手指著一廠和二廠的唯一的阻擋——一堵高墻。
當初二廠被勒令縮小規模,大半的面積直接并廠一廠,就是挪動了廠子大門,再將墻拆了重新修的地兒,雖說二廠并過來的面積其實不小,可是對一廠來說,這些年來也沒派上多大用場,頂多是增加了些空地,用了幾個車間。
“現在一廠修整得像模像樣,你們二廠就往另一邊擴吧,那邊本來也是荒著的空地,雜草除一除,能蓋幾個車間起來。地基申請我找部隊里打報告,不會有什么問題!
趙建軍兩眼放光,那感情好!
“廠長,能批多少地?三十五畝?”
唐書記一聽這話煩躁道:“三十五?趙建軍,你們廠以為申請土地跟上食堂打飯似的?給你們十畝差不多了。”
林湘聽著這個數字在心里也吐槽一句,這唐書記也忒小氣了,聽說一廠每次擴建廠房都是好幾十畝,不然現在能這么大嗎。
二廠多年來才等到一次擴建機會,十畝就想把二廠打發了。
趙建軍自然不滿足,愁眉苦臉道:“唐書記,我們廠十畝地哪里夠哎,看看擴建四個車間不得了,還要修個職工食堂得要地盤,要是允許的話,給我們二廠工人修個職工宿舍也是應該的。今年夏天我們招工后,工人數量越來越多,不能再把人裝那籠子里待著呀!
說罷,趙建軍扭頭看向三個屬下:“你們說是不是?”
林湘&孔真真&馬德發三個觀眾異口同聲道:“是!”
林湘坐在會議室末端,望著主座的唐書記和黃廠長,心領神會趙主任的意思,開始表演:“黃廠長,唐書記,我們廠之前工人少,單子少,生產任務不算太重,可如今單子多了,每日需要生產的果汁汽水數量龐大,對工廠面積,車間擴建以及工人人數都有高需求,按照二廠目前需要向全市供應橘子汽水,向全省同周邊11個城市的百貨大樓與供銷社,以及省城的各大招待所供應椰子汁,這樣的單子需求下來,我們得再擴建四個車間,一個食堂和一棟職工宿舍,同時得把現在的辦公室擴建,三十畝其實都算少了,主任,你記錯了吧?我們前面盤算的明明得要四十畝才夠啊。”
趙建軍看著林湘,恍然大悟般一拍腦門,轉頭對著唐書記道:“哎呀哎呀,人老了記性是不行,唐書記,我記岔了,我們廠得要四十畝才夠擴建廠房。”
唐書記怒拍會議桌:“你們還真是敢開口,真以為外頭的地兒是你們家的,隨便要?三十不夠,還想要四十畝?”
孔真真笑呵呵道:“唐書記,我們哪兒敢啊,就等著您和廠長批示呢。”
馬德發一臉平靜,瞧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四年前一廠擴建廠房那次就是因為蝦醬車間能賣好幾個省市,可給擴了不少地兒,唐書記,我們二廠這回也簽了不少單子,再不擴地兒都生產不了。”
趙建軍看向幾人,低聲呵斥:“看看你們急成什么樣了!唐書記和黃廠長能不考慮二廠的情況不批地嗎?領導們是最體恤下屬的。一個個的就知道瞎著急。”
林湘&孔真真&馬德發:“對,是我們太著急了。”
“唐書記和黃廠長可是食品廠好領導,肯定會為我們二廠的發展考慮的!壁w建軍再給人頭上一人扣頂高帽,樂呵呵道。
見二廠幾人一言一我一語地打起配合,黃廠長憋著笑,他倒是同意給二廠三十畝地擴建廠房,就是老唐對二廠向來不待見,反對情緒嚴重。
唐書記不松口,黃廠長一人也沒法直接拍板,趙建軍逮著兩人就在會議室里開始長篇大論的演講,從食品廠的歷史講到二廠的一路心酸,甚至不忘回憶往昔率領二廠眾人到一廠義務幫忙的歲月。
聽得兩位領導眉頭緊皺,怎么能這么面,這么啰嗦。
“唐書記,黃廠長,我們就是想為部隊為廠子創造效益,為人民服務,一定要給我們這個機會啊!我們真的很需要這四十畝地啊!”說到激動處,趙建軍還起身和兩位領導握了握手。
當然,唐書記十分不情愿,被趙建軍硬拉著手握了兩下。
“哎呀,行了行了,趙建軍,你現在年紀上來了廢話也是越來越多了!秉S廠長真是頭疼,二廠如今有了起色,他很是欣慰,擴建發展是應該的,只是給多少地盤有待商榷,“這樣,大家各自退一步”
黃廠長話還沒說完,趙建軍立即開口截胡:“廠長,那就三十五畝吧,我們愿意讓一步!”
唐書記聽著這個數字怒道:“怎么可能給三十五畝,最多三十畝!”
“成交!”趙建軍沒有一秒猶豫,回頭揮手招呼手底下三人鼓掌,“快謝謝兩位領導!”
會議室里瞬間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伴隨著幾人異口同聲感謝領導。
唐書記:“?”
趙建軍帶領三人趕忙離開會議室,生怕唐書記反悔,想著以后二廠恢弘大氣的模樣,臉都快笑抽了。
“你們三個也算是有我幾分功力了,不錯不錯!钡然氐蕉䦶S,趙建軍不忘表揚三個員工,“到時候咱們廠自己的食堂休好了,全吃好的!”
林湘瞥見如今破舊的二廠,心里歡喜,自己一不小心還參與基建建設了!
二廠的的擴建方案確定,由一廠領導班子向部隊申請了分撥土地,再由趙建軍請款,一廠廠長批款,這就開始召集工人鋤草,清理平整土地,陸續開始建廠房。
轟隆隆的修房子聲音不斷,傳到一廠工人耳朵里,眾人哪有不驚奇的。
要是放在一年前,不,就半年前,誰能想到二廠不僅沒被關停,竟然還要擴建了。
“二廠怎么就發展成這樣了?我聽說這回竟然劃了三十畝土地給他們建廠房,修食堂和宿舍,哦喲,真是不得了哎!
“之前還聽說要把二廠關了,都說二廠工人不是劃來咱們一廠打雜工,就是要被清退回家去,現在咋還越來越好了?”
“那怎么不可能,二廠的椰子汁都賣好多個地兒去了,他們不是上糖酒會簽了單子嘛,可不得了,再這么賣下去”一廠工人說到興起,突然左右看看,見沒有蝦醬車間的人經過,這才低聲道,“不會有一天二廠的東西賣得比咱們蝦醬罐頭還好吧?”
“不可能!”一廠工人們人人都對蝦醬罐頭有集體榮譽感,在他們心里誰都比不過,二廠再厲害也翻不過蝦醬罐頭帶來的效益大山啊。
“就是就是,不可能,咱們的蝦醬罐頭多少年了,誰超得過去?”
只有一個工人撇撇嘴,總覺得說不好:“以后的事誰說得準呢!
從前人人輕視的二廠陡然翻身,開工擴建的廠房也如火如荼修建中,原來的車間倒是沒受影響,工人們仍舊按部就班生產著椰子汁,只是多了幾分暢想。
“等新廠房修建好,咱們也能在干凈寬敞的車間里工作了!
“還能在自己廠里吃食堂,懶得去受一廠的氣!我們回回過去,一廠的看著我們都跟看外來戶似的!
“還有宿舍!到時候還能申請宿舍!”
簡直不敢想,一想全是做夢都能笑醒的事兒。
林湘剛核對了三卡車椰子汁裝車供應,回到車間就招呼上瓜子大姐:“紅霞姐,去采菠蘿了!”
“來了來了!”邱紅霞把手頭工作交給工友,換下工作服就出發。
四月初,浪花島上的第一批野生菠蘿成熟,帶著些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著人們的味蕾,尤其是那股子香甜氣息誘人。
林湘和孔真真跟著在這里生活了多年的邱紅霞去尋野生菠蘿密集的地兒,準備采一籮筐回廠里調配菠蘿汁,為新的季節果汁上新做準備。
“我以前四處摘野菜的時候見過那個果兒,一開始壓根兒不知道能吃,后來抱了一個回家,想看看里頭是啥,菜刀一砍,嚯,麻子長得多,但是里頭的肉可好吃,又香又甜,聞著味兒都能流哈喇子,我兒我女都愛吃,尤其是小閨女雅芬,饞得不行。”邱紅霞領路,手里握著根樹枝四處扒拉,“為著這事兒,我們就愛到處去找那果兒,現在島上哪里能結這個果,可沒人比我清楚!”
林湘聞言似乎已經嗅到了菠蘿的香甜氣息,等跟著瓜子大姐見識到一叢野生菠蘿,眼睛都亮了起來。
一片約摸一米高的植株墜著金黃帶刺的菠蘿,個頭不算太大,可周遭似乎已經飄散開香甜氣息,三人采摘了一籮筐回廠里,準備接下來一段時間就開始實驗調配菠蘿汁。
忙碌一下午,回到廠里已到下班時間,將菠蘿放到車間存放的功夫,林湘招呼道:“出去一趟不容易,咱們一人分個菠蘿回去吃吧!
孔真真口水都快流出來,忙點頭應下,同邱紅霞一道分菠蘿。
這天下班,三人手里都有個金黃的果子,邱紅霞滿面笑容:“我們家雅芬前幾天正念叨呢,正好今兒回去就吃了。對了,今年夏天招工,我準備讓雅芬來報名二廠!
邱紅霞小閨女張雅芬今年十六歲,初中畢業半年,原本準備今年報名一廠的,這回二廠起勢,邱紅霞盼著閨女干脆來二廠來學點東西。
林湘笑著應聲:“那挺好,你們以后就是上陣母女兵!
林湘抱著個菠蘿回家,把著菜刀削皮后便見到金黃的果肉,香氣隨之四散開來。
換成小刀一點點將表皮的菠蘿籽挖去,泡了會兒鹽水,變得干凈漂亮的菠蘿果肉被切成小塊裝進盤中。
賀鴻遠從部隊回家,一進門便聞到股香甜氣息,十分誘人。
“什么東西?”他見到廚房一堆帶刺的果皮,略顯猙獰。
“快來吃菠蘿!绷窒嬗媚静娌嫫鹨粔K菠蘿喂進男人口中,“我們廠準備產菠蘿汁,今兒去摘了些回來,特別好吃,你嘗嘗。”
賀鴻遠不記得有沒有吃過這種果子,不過口中酸甜香氣四溢,果肉豐厚多汁,確實好吃:“挺好吃,這東西做成汽水肯定好喝!
香香甜甜的又帶著一點果酸,反倒是點睛之筆。
“是吧!绷窒嬗植媪藥卓诓ぬ}吃,指著旁邊特意留出來的一小碗菠蘿,“吃了飯給月竹她們送去。”
馮姨和月竹經常給自家送些吃的,林湘亦然,飯后和賀鴻遠端著碗菠蘿果肉上周家去,只是剛進門就聽見周月竹和周旅長在‘吵架’。
說是吵架,倒也沒有那么劍拔弩張,吃了晚飯準備偷溜出去悄悄約會的周月竹被父親發現了行蹤,被攔下了,此刻正和父親講道理呢。
“爸,沈建明同志是沈建明同志,他爸是他爸,你就不能分開看嗎?”
自打自己和沈建明的地下戀情被家里人發現,周月竹就被無情鎮壓了,父母不同意這段戀情,尤其是父親周生淮,對沈家分外反感。
周生淮并不認同將沈家人分開看待:“都是一家人,他爸就不是個好東西,沈建明雖說我不了解,但是也不用了解,咱們部隊里好男兒多得是,你還愁找不到個合心意的?”
馮麗聽著這父女倆掰扯就頭疼,干脆讓他們自己吵。
“部隊里那么多人,可我就和沈建明同志互相喜歡啊。他說要來拜訪您,您還不同意。”周月竹理直氣壯。
“你這說的什么話,姑娘家家的不知羞!張嘴閉嘴把什么喜歡掛嘴邊!”周生淮對沈父意見頗深,當年這人對在大運動中對被牽涉舉報的老領導見死不救,再有原委也得不到他的諒解,“他可別上來門,我不待見他們姓沈的!
“爸!”周月竹擰著眉頭,一臉無奈,又急地直跺腳,直到聽到身后推門聲響起,是自己堂哥堂嫂進來了。
林湘和賀鴻遠的出現暫時緩和了屋里的緊張氣氛,馮麗都松了一口氣,忙迎上去:“鴻遠,湘湘,快進來坐坐,吃飯了沒?”
“吃了!绷窒鎸⒛峭氩ぬ}送過去,“馮姨,周叔,月竹,我們廠里摘的菠蘿可好吃,給你們送了點過來嘗嘗!
說罷,林湘朝周月竹使了個眼色:“月竹,快來吃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歡嘛。”
周月竹噘著嘴挪到堂嫂身邊,還在跟父親置氣,一塊菠蘿突然就送到了自己嘴邊。
果肉尚未入口,一股濃郁的芳香瞬間涌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霎時將周月竹的注意力轉移,菠蘿果肉香醇酸甜,口味獨特,每一次咀嚼都令人驚艷:“唔,真好吃~”
小姑娘轉眼忘記剛剛和父親爭執,眼睛瞪得大大的,驚喜得忙讓父母嘗嘗:“爸,媽,這個好好吃,特別香,你們快嘗嘗!”
她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吃到什么好吃的,一定惦記給家里人。
馮麗朝丈夫看一眼:“看看閨女多惦記你,你也不知道好好跟孩子說!
周生淮對沈家人沒有好感,堅持不讓步:“月竹現在就是豬油蒙了心了,聽不進好賴話,反正沈家的人我是不待見。這種人以后真遇到大事兒,是不是也得跟身邊人劃清界限?”
林湘想起書里的劇情,月竹遭遇意外離世,沈建明始終惦記她,在執行任務時渾渾噩噩,精神不濟,最終也出了意外身亡。
沈家人如何,林湘并不知情,可沈建明同志對月竹肯定是真心的。
按理說別人家家事不好插手,可林湘想起兩人書中的悲慘結局,忍不住勸道:“周叔,馮姨,月竹也成年了,我瞧她挺聰明,也分得清誰對她好,誰對她壞,興許有個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沈建明同志也挺好,畢竟人和人都是不同的嘛,咱們都該相信月竹的眼光。”
“就是就是!敝茉轮駥妥约赫f話的堂嫂擠眉弄眼,拽著她袖子晃了晃,從她身后探出個腦袋對著父親道,“爸,沈建明同志說了,之前您不要他上門他不好意思貿然來打擾,今天他出任務去了我不送他也行,不過他回來一定會上門來拜訪你們的,您就給他一個機會嘛。”
馮麗夾在丈夫和閨女中間左右為難,見月竹努力調和的模樣,剛想勸勸丈夫至少讓人來吃頓飯,就聽周生淮道:“拜訪什么?我們家不歡迎姓沈的來。到時候他上門我也給他趕出去,我話放這兒了,他爸就不是個東西,他,我也不待見!
林湘見周旅長態度實在是強硬,沒忍住,只能眼神求助賀鴻遠。
好歹這是親叔侄,周旅長又一向對賀鴻遠認可,賀鴻遠說兩句應當有用吧。
一直沉默的賀鴻遠瞥見對座的媳婦兒朝自己眨眨眼,杏眼中似是汪著一泓清泉,眼波流轉間,意思很明顯。
向來不摻和這些事情的賀鴻遠第一次開口:“叔,沈建明他老子不是個東西,不代表他人品不行,這個世界上老子不是東西,兒子挺有出息的事兒不少,您怎么也得分開看啊!
林湘:“”
怎么感覺這話里有話,你在內涵誰啊!賀鴻遠同志!
周生淮聽著這話同樣哭笑不得覺察出些微不對勁,這小子,當他不知道話里另外的意思呢。
想到二哥周生強和侄子賀鴻遠,他更是頭疼。
尤其是上回過年一聚,二哥在爹娘墳前遇上了前二嫂,當天下午就匆匆忙忙回部隊了,前陣子,周生強和二哥通電話提起三妹家里有喜,這才得知二哥竟然病了一場,那個一輩子要強,身子像是鐵打的漢子過年回去就病了一場。
周生淮不勝唏噓。
“行了,周月竹,你找再多幫手也沒用,老老實實待家里,等過陣子家里給你張羅相親,包準找個人品靠譜的對象!”周生淮擺擺手讓閨女別再提這事兒,起身離開了。
“媽!”周月竹挪到母親身邊坐下,腦袋枕在母親肩頭,撒嬌道,“爸真是霸道!什么道理都講不通!
這事兒涉及丈夫的心結,畢竟待他如親兒子的老領導在大運動中被舉報調查,周生淮不顧個人安危奔波周旋,可另一個如同老領導兒子般的沈建明父親沈利群卻和人劃清界限,沒有伸出援手。
對于義氣大過天的周生淮來說,哪里能原諒,老死不相往來都是輕的,怎么可能同意跟人當親家。
“你爸對沈建明同志父親的事情耿耿于懷多少年了,一時半會兒怎么解得開心結,你們真要想過了他這關可不容易!瘪T麗摸了摸閨女腦袋。
從周家離開,林湘和賀鴻遠不禁感慨:“月竹真是情路坎坷哎,怎么就正好和周旅死對頭的兒子好了,造化弄人啊。”
賀鴻遠聽著媳婦兒像是歷盡千帆的感嘆,不由得輕笑:“你倒是熱心!
“你不關心你堂妹的終身大事嗎?”林湘瞪他一眼。
“這事兒左右無非兩種結果,要么月竹贏了,要么周叔贏了,我關心也不起作用,總不能逼著月竹跟沈建明分開,或者逼著周叔必須答應月竹和沈建明處對象!辟R鴻遠淡淡道,“就看他們誰能堅持過誰,誰先妥協。”
林湘怔怔盯著這過于理性的男人看了幾眼,想起來他在原書中的人設,還真是太過理性,絲毫不八卦啊。
“那我還是希望月竹能拗過周旅長。”有情人終成眷屬才好呢!暗认滦瞧诿裘艉蛷堈Y婚,我帶上月竹也過去,正好沾沾喜氣。”
希望只是時間問題吧。
——
四月中旬,就在二廠抓緊趕工修建廠房時,車間里終于調配好了菠蘿汁,不同于其他果汁和汽水主要添加物是白砂糖,酸酸甜甜的菠蘿汁里添加了少劑量的鹽用于中和那股澀口味兒,也更好地激發出菠蘿本身的香味,這瓶金黃的果汁趕在初春登上了金邊市各大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柜臺。
119廠的乳白色的椰子汁和嫩粉色的芭樂汁以及金黃色的菠蘿汁成了柜臺上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顏色豐富鮮亮,又透著新鮮勁兒,激起了城里老百姓的興趣,不少人都愛買上一瓶嘗嘗鮮。
廠里職工常有福利,每天生產的果汁要是多余了一些來不及裝瓶,或是在生產過程中某道工序不過關,果汁沒法售賣,工人們便能分了自己喝。
味道和質量沒問題,只是廠里常有的‘殘次品’。
四月中旬,林湘就得了一壺殘次品,掛著軍用水壺回家去,香甜的菠蘿汁在擰好蓋子的水壺中也能散出芳香氣息,誘人咽口水。
經過鄰居門前,她招呼玲玲三個小丫頭一人拿個小碗出來,給孩子們倒了些菠蘿汁進去。
“哇,好香啊好好喝啊!毙》夹】诿蛑崴崽鹛鸬乃畠,眼睛亮晶晶的。
小孩兒哪能抵擋好喝的飲料呢,一會兒功夫就喝得不停砸吧嘴,忍不住回味起來。
蔣文芳昨兒剛給林湘家端去了半碗紅燒肉,今兒就喝上了人送來的果汁。
她早產后為了養身體,頓頓都吃得十分清淡,這回喝上一口菠蘿汁真是解饞:“你們廠現在太能耐了,怎么什么都能賣,還都這么好喝。”
要不是家里不能慣著孩子天天喝,那一毛五一瓶的椰子汁和芭樂汁都能被人天天買回家。
林湘就喜歡聽人夸二廠,聞言笑瞇了眼:“還行還行,我們廠正擴建呢,以后還要賣更多果汁,到時候我分下來一些福利也給你們嘗嘗。”
“那我們真是有口福了!
蔣文芳看著林湘,碎金自天上驕陽灑下,在她臉上流轉的是流光溢彩般絢爛光彩,尤其是她提起二廠時的驕傲,談到以后要生產更多果汁的興奮,不自覺地引人注目。
“你真是有本事!笔Y文芳淺淺一笑,不由得羨慕。
“你也很有本事!绷窒婢蜎]見過蔣文芳這么好脾氣還溫柔的人,和她說話也舒服,屬于是跟任何人都能做朋友的吧,包容性太強了。
兩個大人說著話,旁邊三個小丫頭仍舊小口啜飲著菠蘿汁,這香味飄啊飄啊就飄到了附近的三個小男娃周圍。
何二寶領著兩個弟弟蹬蹬蹬跑了過來,不停地吞著口水,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眼巴巴盯著林湘手里的軍用水壺。
英子見到他們就警惕心爆棚,忙護著自己的一碗菠蘿汁,兇巴巴要趕人:“你們過來干什么?大壞蛋,快走開!”
何二寶瞪她一眼,剛要罵人又想起什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轉而再咽了咽口水,看著林湘倒:“林阿姨,我們我們跟她們認錯的話,是不是也能喝這個甜水兒?”
林湘聞言先是一愣,片刻后想起來上回自己想用三顆糖引導這三個孩子認錯道歉,不過他們當時可是很有骨氣地拒絕了。
現在竟然主動來交易?
“那不行,上回的機會已經錯過了。”林湘笑盈盈斬斷了三人的希冀,“當時我讓你們道歉認錯就可以得三顆糖,你們不答應,這件事就作廢了,不存在了!
“啊”何家三兄弟小臉瞬間一垮,跟三魂丟了兩魄似的,一下就卸了勁兒,“可是,可是,我們好想喝這個水兒啊!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何三寶哈喇子都快流出來,抬手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眼珠子壓根兒挪不開,直勾勾地盯著玲玲碗里的金黃的香甜果汁。
好香啊,肯定很好喝。
何二寶腦瓜子還算機靈,立刻問道:“那,那你想讓我們干什么,干什么都行!”
親娘和大哥回老家了,再沒人慣著他們,親爹只要見他們有什么錯就開打,更是斷絕了他們任何吃零食的機會。
幾個月的時間,沒吃過糖,沒喝過果汁汽水,他們真的好饞啊。
這會兒聞到香氣四溢的菠蘿汁,口中唾液不停分泌,口水都咽部過來了。
林湘沒想到果汁對這幾個被慣壞了的小孩兒吸引力如此之大,當即端著不情不愿的架子開口:“可是我沒什么需要你們做的啊!
“肯定有的!焙稳龑毤钡枚迥_,小嘴微張就想喝口甜甜的水兒。
蔣文芳是個善心人,雖說自己被何家大寶撞得早產,可最近聽著何政委打孩子也不落忍,尤其這三個小孩兒此刻哈喇子都快流出來,開口道:“我這碗給他們吧!
“別。”林湘忙阻止蔣嫂子,“這幾個小孩兒可千萬不能再慣著,不然掰不過來!
林湘裝著樣子故意思考了許久,這才慢悠悠道:“這樣吧,要是你們跟英子她們三個認錯道歉,好好說自己錯了,要是英子原諒你們了,那我就給你們一碗菠蘿汁。”
要跟人認錯太丟人,可是為了甜水兒,何三寶咬牙切齒,他們干!
英子站在大姐和三妹身前警戒地看著這三個壞蛋,何三寶領著兩個弟弟站得直直的,像是做了許多思想工作,掙扎片刻后拔高了聲音,語速極快地吼叫:“我們錯了,對不起!
那語速快得是生怕有人聽清了,知道他們多丟臉似的。
林湘并不滿意,提醒他們:“我們可都沒聽清呢,要認錯就好好認,說說哪里錯了,不然可沒有菠蘿汁喝!
何三寶噘著嘴委屈,親娘都沒讓自己這樣認錯呢,就是親爹也是揍人,不會這樣,可是為了菠蘿汁,他豁出去了。
開口艱難,真開始說話了好像又好受些:“我們不該搶你們的糖。”
何二寶和四寶也跟上:“我們再也不搶你們的糖了!
英子心里挺高興,看到這幾個拽得不行的娃跟自己認錯呢,不過她面上仍是氣哼,才不買賬:“哼,我才不信你們。”
何家三兄弟傻眼了,這可怎么辦,轉頭就看向林湘。
林湘愛莫能助:“你們就是做了太多錯事,英子才不肯原諒你們,我也沒辦法!
“那怎么辦啊!焙嗡膶氃剞D著圈,他好想喝甜水兒啊,急得抓著二哥的袖子搖晃起來。
何二寶哪里知道怎么辦,他會跟著大哥打架,四處跑四處爬,可他不會認錯啊,當即兇巴巴盯著英子:“你快原諒我們!”
瞧瞧那架勢,不像來認錯的,像來打架的。
英子更生氣了,瞪著大大的眼睛回懟:“我才不,我才不,你們別想喝菠蘿汁!”
何二寶本來就被慣得和何大寶差不多臭脾氣,當即怒道:“你個小賤”
“何二寶,你敢罵人就不可能喝菠蘿汁了!绷窒媛犞@些話都頭疼,才五歲的娃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張口閉口都是些難聽話。
何二寶念在菠蘿汁的份上,又將最后一個字吞了回去,默默盯著英子,跟人僵持住了。
“我教教你們吧!绷窒媛犃藥拙渌奈鍤q的小孩兒吵架真是哭笑不得,看這三人是真的完全不懂怎么跟人認錯,等他們束手無策了再站出來,往干凈的空碗了倒了一碗菠蘿汁,金黃清幽的香氣飄散開來,被送到三個小男孩兒面前,“認錯呢,是要認清自己哪里錯了,你們的錯誤剛剛也說了,就是搶英子她們的糖。那糖是英子的,不是你們的,你們想要可以找父母買,而不是去搶別人的,這就是你們的錯誤。”
三人盯著那碗菠蘿汁,吞著口水點頭。
“錯誤認識了,道歉了,還要賠禮,不然也認錯也太簡單了!绷窒鎲柕,“你們有什么東西可以給英子她們賠禮?搶的是糖,賠什么回去?”
何三寶兩只黑黢黢的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搖頭道:“沒有。”
他們什么都沒有,最多能在路上撿到一張糖紙,還是別人不小心落下的。
“這樣吧,糖可貴可好吃了,沒什么比得上,也就這碗菠蘿汁能比得上。我給你們一碗菠蘿汁,正好可以賠給英子,當做搶她糖的賠禮,好不好?”
林湘將裝著菠蘿汁的小碗交給何二寶,循循善誘道:“你們搶了英子的糖是犯了錯,現在要向她賠禮認錯就把這碗菠蘿汁送給她,希望她原諒你們。給,拿去吧!
何二寶眼珠子瘋狂轉動,腦瓜子也在瘋狂轉動,雙手接過菠蘿汁就這么猶猶豫豫地遞了出去:“英子,我們不該搶你們的糖,給,賠你們菠蘿汁,我們錯了!
英子剛剛還和何二寶劍拔弩張地吵架呢,這會兒平白能得一碗菠蘿汁,態度瞬間軟和下來,天大地大,好吃的最大。
她喜滋滋接過菠蘿汁,不情不愿道:“行吧,那回搶我糖的事情就算了!
但是你們還是大壞蛋,哼!
捧著又一碗菠蘿汁,英子先伸長手喂媽媽喝,然后就和大姐三妹一起喝起來,咕嚕咕嚕,好香好甜啊。
何二寶和三寶四寶見狀也高興起來,轉頭看向林湘阿姨:“她說算了,她答應了!”
“嗯,她原諒你們搶糖的事了!绷窒姹硎究隙,“不錯不錯,你們以后也要改正,不能再搶別人的東西了,知道嗎?”
“知道了!”何二寶伸長手,眼巴巴要獎勵,“那我們的甜水兒呢!
“什么甜水兒?”林湘疑惑。
何三寶著急地直跺腳:“你說我們認錯了,英子原諒我們了,就給我們一碗菠蘿汁啊!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林湘笑著道:“我當然說話算話,我剛剛不是給你們了嗎?那碗菠蘿汁我親手交給二寶了,然后你們拿去賠禮認錯了。對不對?”
何家三個兄弟摸了摸小腦袋瓜,只覺得有點暈乎乎的。
好像對,又好像不對。
當天晚上回到家里,五歲的何二寶和三歲的何三寶和四寶還在掰著手指頭算,林湘阿姨給了菠蘿汁,他們賠禮認錯送了菠蘿汁,那自己該喝的菠蘿汁去哪里了呢。
第67章 生個孩子試試
何家三兄弟始終沒鬧明白自己該喝的那碗菠蘿汁去哪里了, 而二廠推出的新口味菠蘿汁在全市可是贏得了不小關注。
椰子汁本就使119名聲大噪,菠蘿汁一出來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老百姓喜歡, 尤其是在春夏季節, 酸酸甜甜, 香氣濃郁的菠蘿格外解暑清涼,要是再冰鎮上,簡直能舒爽到心坎里。
林湘時不時就能帶上些殘次品果汁回家喝, 嘴里始終甜甜的,可有口福, 給月竹一家和關系處得不錯的鄰居都有來有往的送一些, 她尤其愛喂賀鴻遠喝。
男人并不像她們似的對香甜果汁太過熱衷,按照賀鴻遠的話來說, 他更喜歡喝酒,酒味更有刺激的剎口口感, 更帶勁兒。
林湘每回帶些果汁回家都要賀鴻遠喝:“你們當兵的哪能隨便喝酒,喝點果汁過過癮也行了!
賀鴻遠對于媳婦兒執著地給自己喂甜甜的椰子汁或是菠蘿汁倒也不排斥, 兩人常常一同解決一盅果汁,林湘喝上大半, 剩下的都交給賀鴻遠解決。
四月中旬的時候,林湘回家和賀鴻遠商量著給即將結婚的張政委和嚴敏什么結婚禮物時,卻聽到男人要出任務的消息。
賀鴻遠好一陣沒出海, 林湘都快忘了他還有離家許久的可能性。
“要去多久啊?那你是不是趕不上張政委結婚了?”再是有身為軍嫂的自覺, 心里總還是不舍的。
“就是替他去的, 應該趕得回來。”此次出海任務倒不重, 只是本來是張華峰的工作,組織上知道他正籌備結婚, 賀鴻遠就主動替了他,“估摸就五六天!
林湘笑眼頻頻:“那還好,不算太久,等你回來我們就去摘點榆錢兒吧,做榆錢餅,對了,我到時候再給你做個特別的吃的,保準你沒吃過~”
賀鴻遠眼底溫柔,輕聲道:“好,等我回來!
結婚后,賀鴻遠每次出任務,牽掛總是多了幾分,哪怕只是想著林湘說起回來后要做的事情也令人憧憬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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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鴻遠出任務去了,林湘獨自在家里倒也比最開始的時候多了幾分從容,都說軍嫂會越來越習慣家里男人出任務。這話不假。
和周月竹一塊兒商量著去百貨大樓給嚴敏和張政委挑了結婚禮物,林湘買的是一罐雪花膏和一罐茶餅,周月竹因為林湘的關系也和文工團的嚴敏同志熟識起來,這回跟著去沾沾喜氣自然也備了禮,左挑右選最后買了一對搪瓷盅,上面印著紅雙喜,瞧著喜慶。
“你多沾沾喜氣,說不定沒多久你爸就同意了。”林湘瞧著月竹和父親還打僵持戰,也是替她發愁。
周月竹嘆口氣:“建明說了,不然就讓他爸媽過來我家里坐坐,不過我擔心依我爸的脾氣,他爸根本進不了我家家門!
這兩個父親不對付,尤其是周旅長抵觸情緒嚴重,可怎么辦是好?確實難哎。
兩人回到家屬院,家里只有自己一人的林湘被馮麗堅持留下來吃晚飯。
“我這飯菜都快弄好了,鴻遠出任務去了,你回家不也是一個人吃飯嘛,就留這兒吃,咱們也熱鬧點。”
馮姨和月竹熱情,林湘也不好推拒,等桌上端上一盆大骨湯,兩個年輕姑娘杵著筷子往大骨里戳,吸著泡滿湯汁的骨髓,鮮香油潤,味道好極了。
“湘湘,我準備過幾天和隔壁幾個嫂子去山上采榆錢,到時候分你一袋啊,這天兒榆錢可好吃!
林湘聽到這話立馬道:“馮姨,咱們一塊兒去吧,我也想去采!
周月竹可喜歡這些活動:“我也去!
馮麗點頭應下:“那成,到時候一起去!
約定好時間,林湘飯后又在屋里坐了會兒,這才往自己家去,路上碰見家屬院里大人聚堆說話,小孩兒活潑地到處跑跑跳跳,熱鬧極了。
而孫指導員父母也在其中,懷里抱著早產的小丫頭出來晃晃,正同院里幾個年紀大些的軍人親娘說話,也不知道說到什么,看著懷里的小丫頭搖了搖頭,神秘兮兮地說起悄悄話。
不遠處,何政委又在嚴厲訓話自己三個兒子,一旁的英子正叉腰看好戲,歡喜都寫在臉上。
林湘瞧了瞧熱鬧回到屋里,看著安安靜靜的小樓瞬間想念出任務第一天的男人。
這才走了一天就不習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早點回來
家里丈夫出任務的林湘干脆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白日里倒是不大想得起賀鴻遠。
二廠的菠蘿汁賣得挺好,成為既椰子汁與芭樂汁后,119汽水的又一代表作。
金邊市各大百貨大樓反響都不錯,老百姓挺愛喝,連帶著119果汁也一時風頭無兩,聲名遠揚。
林湘出了個短期任務,坐火車給省糧油公司送去菠蘿汁和芭樂汁審查,爭取將這兩個季節性果汁也賣到省城來。
不過因為是季節性售賣,而非全年售賣,省糧油公司有些猶豫。
只林湘一句話打消了他們的顧慮:“就是得喝了又想才好呢,等明年時候到了再賣起來,老百姓不是更歡喜?況且,等到了盛夏還能賣別的果汁,總有新鮮感。”
省糧油公司的顧科長嘗過菠蘿汁和芭樂汁后,不免驚喜,味道不錯,重點是和如今柜臺上的汽水味道不一樣,很是新鮮:“那可以試試,不過供應時間你們得定好,每年什么時候上,什么時候下!
“顧科長,您放心,我們肯定隨時跟這邊溝通好。”
繼椰子汁后,119二廠的菠蘿汁和芭樂汁也走向全省,畢竟前面的椰子汁成績喜人,這才推動了后續果汁出金邊市的順利進行,敲定好初步的供應數量,林湘盯著成瓶裝貨搬上卡車,一一清點好數量和運送目的地,這才目送菠蘿汁和菠蘿汁賣向全省。
二廠工人們如今已經鎮定不少,畢竟椰子汁輝煌在前,現在面對菠蘿汁和芭樂汁全省售賣就沉著冷靜了,只面帶微笑夸上一句,奮力生產。
“這么一數,咱們可就有三種果汁賣到全省去了!”孔真真笑彎了眼,不由得挺起胸膛,嚷嚷著讓趙主任請客,連帶著車間工人們也起此彼伏起了聲音。
“主任,這不請咱們吃點糖?”
“主任,你可不能摳門啊~”
趙建軍溜得比誰都快,不住地回身望兩眼后面一群討債鬼,嘖嘖笑兩聲;“你們是要把我吃窮是吧!一個個心太狠了!我回去就要擱我媳婦兒面前跪椰子殼!
林湘隨大流跟著眾人埋汰趙主任,笑鬧道:“主任,你得重振雄風啊,在嫂子面前挺直腰板,請我們吃糖怎么了?”
趙建軍伸手對著這一大幫人指指點點:“你們一個個都不安好心啊!
轉頭就上一廠去了
“黃廠長,我們廠這小半年可是不容易,大伙兒可是鉚足勁兒開干,為廠里創造不少效益,廠里就沒點表示啊?”趙建軍大拇指搓了搓食指,暗示意外明顯。
廠長:“”
沒見過臉皮這么厚的。
不過趙建軍話糙理不糙,二廠這小半年成績喜人,最近一個月創造的效益竟然已經快逼近一廠蝦醬車間的一個月的一半效益,這可真是令人震驚。
食品廠本就是由119部隊管轄,前期各項投資撥款發展起來的,目的有二,一是為廣大軍屬提供工作崗位,維護軍人家庭的和諧穩定;二是希望廠里能創造效益反哺部隊,補貼廣大戰士的生活水準。
119食品廠起初的一年多入不敷出,等蝦醬罐頭一舉打響名號,這才開始每個月都能用效益反哺部隊伙食,給戰士們提供更好的飯菜,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如今二廠竟然也能出一份力,著實令人驚喜。
“你們廠這陣子確實很不錯,廠房擴建,新設備購買這些不是獎勵?”
趙建軍哪能這么被打發:“廠長,您可不能摳啊,不然說出去,就是咱們一廠這么大個廠長摳門,多跌份兒啊,不得給我們廠一點實際的獎勵?發點糖啊什么的也行啊!
黃廠長:“咱們廠真是沒人比你精明!”
趙建軍搓搓手,一臉憨笑:“對了,馬上不是五一勞動節嘛,今年廠里評先進得給我們廠名額了吧?”
提到五一勞動節的表彰名單,黃廠長正發愁呢,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準備給二廠一個集體表彰和一個個人先進表彰,不過唐書記提出給兩個表彰有些多了,這等于和蝦醬車間打平手,有些過了。
廠里各大車間總得突出主力位置,沒有哪個車間的地位能越過蝦醬車間去。
以往每年得優秀先進集體獎的都是蝦醬車間,無一例外。
今年要是把這個獎頒給二廠,或是讓二廠和一廠蝦醬車間一起得這個獎,就擔心蝦醬車間有意見。
黃廠長再三權衡下,最后爽快地答應:“你們廠最近表現確實很不錯,拿一個個人先進名額沒問題,你月底的時候報給我獲獎名單就行!
“好嘞!”
趙建軍帶著一廠獎勵的一兜子橘子糖回了二廠,借花獻佛招呼眾人:“先別干活了,獎勵這不來了!
工人們哪能不懂:“主任,你這是上一廠討的?”
“怎么是討呢?”趙建軍擰眉,糾正大家的說法,“這叫咱們應得的,一廠也是不懂事,也不知道主動給,還得我去提醒!
每人都能吃上一顆甜甜的橘子糖,趁著這個時間也偷懶說說話,車間里是一片歡聲笑語。
趙建軍看著工人們一時犯難,二廠這么多年終于有了第一次的評先進資格,可這個先進給誰呢。
他心里是有人選的,林湘同志進廠后表現實在出色,帶著大伙兒調配了椰子汁,一路發展到現在,確實功不可沒。
可是她進來時間還不到一年,這么給先進名額,就算知道大部分工人都挺服她,也不能保證每個工人都不會有意見,他作為二廠的頭兒,要考慮得多,總不能讓一個先進名額影響了內部的團結,要是有心眼兒小點的,甚至還會因此嫉恨上林湘,更加得不償失。
他得琢磨個挑不出毛病,堵住其他意見的法子。
為此,趙建軍趁著眾人嘰嘰喳喳偷懶說話,讓馬德發手寫了一份告示貼墻上,要在二廠全體投票選先進。
林湘正聽瓜子大姐邱紅霞說起讓她閨女今年夏天報名二廠工作的事兒呢,周遭就熱鬧起來,跟過去看看熱鬧,原來是二廠破天荒地拿到了今年五一勞動節的先進名額。
工人可高興得不行,畢竟以前他們只有當觀眾的份兒,只能看著一廠的工人去領獎,受表彰,今年他們竟然也有這種榮耀!
“這幾個月,我們廠表現實在是太好了,個人先進的名額,咱們廠也有一個!鼓掌!”趙建軍一聲號令,院子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他又接著道:“不過咱們廠人也不少,先進個人又只有一個名額,我決定所有人匿名投票,得票最多的就是今年的先進個人!鼓掌!”
他對林湘有信心,以她的本事和好人緣,這么投票,先進個人指定是她的,而且這樣的法子最沒有爭議,也不至于招人嫉恨。
不過,下面的工人們卻是議論紛紛。
邱紅霞帶頭:“主任,還投啥票。靠隙ㄔ撔×衷u先進!咱們廠什么時候開始變的,怎么變的,一路發展成現在這樣,就是小林進廠之后啊。”
楊工也嚷嚷出聲:“主任,投票就是對小林不夠肯定了,我們反對!”
不少工人出聲附和:“主任,你是不是不想給小林啊,還投啥票啊,這不浪費紙嘛!
孔真真也一萬個同意:“投票了還不是要累著我們唱票?直接定小林!
“主任,小林為我們廠勞心勞力,想了那么多法子,帶著我們走向全省了。”馬德發淡淡勸道,“你怎么還要投票。窟@不是傷小林的心嘛!
工人們齊聲:“對啊。”
趙主任:“?”
成我的問題了?我真是冤枉!
這幫人真是氣死人嘞!自己簡直是百口莫辯。
人聲鼎沸中,林湘根本插不了嘴,瓜子大姐甚至拉著她的手安慰她:“小林,你放心,主任敢把這個先進名額給其他人,我們第一個不答應。就是主任,我也敢罵!”
林湘:“?”
半句話都沒說出來的林湘,就這么眾望所歸且稀里糊涂地定下了二廠唯一一個先進個人名額。
鬧著吃了糖,又定了先進個人名額,等到臨近下班時間,趙建軍叫林湘回辦公室,讓她填寫一份獲獎資料:“這些基本信息填好,到時候還得我來給你寫獲獎評語,小林,廠里全體同志可都對你服氣,以后再接再厲啊!
林湘笑著應聲:“主任,我肯定繼續加油!”
“對了,修廠房的人工和材料費用你們算著時間,記得理清楚,結算好。”
“知道了,主任!
下班前,林湘和孔真真去了隔壁一趟,廠里請的金邊市的專業施工隊,灰塵漫天的施工現場,平地起小樓,車間雛形乍現,兩人戴上棉布口罩,望著氣派的兩層紅磚辦公樓,眼里都冒著精光似的。
“以后啊,咱們就上這兒坐著,肯定舒坦!笨渍嬲婵绅捯粡S的廠辦辦公樓嘞,如今二廠也要有了。
誰能抵擋氣派的辦公樓的誘惑呢,林湘同樣憧憬,視線朝左移動,廠房也正如火如荼修建中,施工工人們忙碌地攪拌著水泥,砌墻,正揮汗如雨。
前兩天,施工隊里才進了一批施工材料,是找孔真真預支的錢,花得超支了正申請要再補幾塊錢。
孔真真管著錢,施工隊隊長頂著黢黑的臉就走了過來:“孔同志,還差兩塊五,得給我們結一下啊!
孔真真正要給錢,林湘開口:“王隊長,勞煩把清單拿來核對一下,正好我們對對賬!
王隊長臉色一變,有些不耐煩道:“上回不是都看了嘛,還有啥好看的,你問孔同志。林同志,你不會是信不過我們吧?真要這樣干脆換人來。”
孔真真點頭:“是,前天我給他們錢的時候看過了,沒問題!
林湘瞧這施工隊隊長反應強烈,擔心人誤會了,又聽孔真真說看過清單了,也沒再堅持:“既然看過了那就算了!
等孔真真補了兩塊五過去,兩人又四處打量了一番逐漸成型的新廠區,不免心潮澎湃。
等待廠房修好成了二廠所有人的最大愿望!
二廠這邊蒸蒸日上,林湘在這幾日上班也顧不上出任務好幾天的賀鴻遠,忙著填寫自己的五一勞動節先進個人信息。
鋼筆在紙頁上沙沙作響,林湘怎么也沒想到,來到七十年代竟然還能評個先進,倒是很有意思。
個人信息的表格填好,林湘交給趙主任,就見趙主任也開始奮筆疾書,洋洋灑灑的小作文就鋪開了
想想趙主任說話的夸張風格,林湘忍不住提醒:“主任,您可悠著點兒啊!
趙建軍擺擺手:“你放心!
開玩笑,他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資格寫下屬獲得先進個人的評語,哪能不好好發揮!他還嫌這紙不夠呢!
當天下午,黃廠長收到趙建軍交來的兩千字小作文時,頭有些疼。
“趙建軍,你寫報告呢?這么多?”表格背后居然都寫滿了
趙建軍理直氣壯:“廠長,我們廠林湘同志實在太過優秀,只言片語表達不了啊,要不是這紙就一張,我還能再寫點兒!
“去去去!”黃廠長懶得聽他說話。
就在黃廠長揮手趕人的時候,尤秘書急匆匆地帶著蝦醬車間副主任劉青山沖了進來:“廠長,不好了,食味食品廠上了幾種罐頭,和咱們廠主要賣的四種一模一樣!就連味道都一樣!”
趙建軍耳朵豎得老長,努力地竊聽,恨不得留在這里聽八卦。
“趙建軍,你先回去。”不過黃廠長無情地把他打發走了。
等回到二廠辦公室,關起門來,趙建軍和屋里三人提起剛剛在廠長辦公室聽到的消息。
孔真真驚訝:“那也太奇怪了吧,食味這是針對咱們119啊,我們賣什么他們就賣什么!
馬德發沉思片刻:“意思是說,除了蝦醬罐頭味道不大一樣,他們廠新上的四種魚罐頭和咱們一廠主要賣的四種魚罐頭,味道一樣?怎么可能一樣。
“總不能是他們買一廠的魚罐頭回去吃,分析破解出來調配比例吧?”林湘不大相信,能有這么神奇?
趙建軍也琢磨不透:“這確實奇了怪了。不過也不關咱們的事兒,讓他們自己琢磨去。”
想想也是,至少一廠最王牌的蝦醬罐頭還是處于無可撼動的地位,其他罐頭真被人趕超打擊了,至少王牌還在。
這都不是二廠該操心的事兒
這天下班,一廠那頭似乎是召開了緊急會議,林湘走到廠門口時還聽著那邊動靜不小。
心里八卦地琢磨著食味哪來的能耐產出和一廠一模一樣味道的魚罐頭,林湘正低頭沉思之際,忽然聽得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響起。
鈴鈴鈴,鈴鈴鈴
不知為何,林湘猛地抬頭環顧四周,心中似有什么預感,像是知道有人在叫自己。
直到望見對面椰子樹下一道頎長的身影,赫然就是出任務離開了五天的賀鴻遠!
林湘小跑著奔向男人,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幾下:“你今天就回來啦!我以為還要幾天呢!
“事情不棘手,本來就是去幫個忙!辟R鴻遠精神奕奕,蹬著自行車載著媳婦兒回家去。
一路上,林湘環抱著男人的腰說起這幾天的生活:“我跟馮姨月竹去采了榆錢,還剩一筐新鮮的就等著你回來吃呢,幸好你今天回來了,不然再放放都不新鮮了!
“給張政委和敏敏的結婚禮物我已經買好了,你猜猜是什么?”
“對了,我評上我們廠今年的先進個人了!”
林湘的聲音裹在春風里拂過賀鴻遠耳畔,直直鉆進他心里去,出任務的休息間隙,他想念的便是這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么厲害!”賀鴻遠回頭看一眼一臉驕傲的媳婦兒,面上也露出幾分歡喜,“那我以后就是119食品廠先進個人林湘同志的丈夫了?”
林湘被男人一番話哄得眉開眼笑,抬手拍了兩下他寬厚的脊背:“你倒會貼關系哦~”
回到家,林湘趕往讓賀鴻遠去洗個澡洗去一身疲憊,自己則上廚房清洗干凈一筐嫩綠的榆錢葉子。
昨天新鮮采摘的榆錢葉,脆生生的,細碎小巧,帶著春夏交際的生機蓬勃蔓延,散發著清幽香氣。
榆錢洗干凈,混著玉米面,打上一個雞蛋,灑上少許鹽,攪拌和成圓餅,上鍋二十分鐘蒸熟。四處都散開了清甜香氣。
賀鴻遠洗澡出來,一身清爽,剛走進廚房就被媳婦兒喂了口餅子。
口中清甜味道蔓延,榆錢餅子香軟,味道確實極好。
“好吃!
兩人晚飯就著玉米糊糊吃的榆錢餅,再配了點涼拌蘿卜絲,吃完飯,即將結婚的張華峰找上門感謝好兄弟代替他出任務,順便問起任務情況,林湘不打擾他們,出去散步了。
家屬院里,得了何家三兄弟道歉認錯的英子,美得不成樣,只要再見到林湘都愛小碎步跑過去在她周身繞著圈似的嘰嘰喳喳說話,別提多得意。
小丫頭當初被搶了糖的氣憤與郁結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挺起胸膛的歡喜:“湘湘姨姨,我以后可要在何二寶他們面前仰著腦袋走。”
林湘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為什么啊?”
“因為他們跟我認錯了嘻嘻,現在見著我都繞道走嘞!奔兇馐莵G臉的,何二寶他們再見著英子,面上都臊得慌,哪怕是四五歲的小孩兒也好面子。
“那你可能耐,真不錯!”林湘捋了英子的兩條小辮,見今日她頭發有些松散,又問道,“你這頭發怎么回事?是不是玩得太高興給玩散了?”
英子拽著調皮地翹出來的頭發搖頭:“不是,今天是大姐給我編的頭發”
說到這里,她漂亮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轉動兩圈,小嘴緊張地抿了抿,雙手絞著囁嚅道:“悄悄給你說,我奶今天說我媽了,大姐讓我們別煩媽媽,就她給我們編的辮子!
林湘一愣,倒是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剛想再說兩句,就又聽英子道:“不過爸爸說了奶奶,媽媽剛剛說沒事兒啦。湘湘阿姨,我想學打架,你說不好?”
林湘還沉浸在聽到孫家八卦的氛圍里呢,哪能想到這小丫頭思維如此跳脫,轉頭就說要學打架?
這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祖國的花朵該學的嗎?
“哪有人學打架的?英子,你是不是上哪兒聽說什么了,咱們可不能學這些啊!
小丫頭著急地解釋,手舞足蹈地比劃著:“這樣有人敢搶我的糖,我就把他打趴下!”
林湘:“”
原來如此。
英子想學打架還不是說說而已,轉頭就找爸爸教教,不過孫指導員腿傷剛好,拐杖丟了能正常走路,卻也不能走動得過于激烈,聽到二閨女說要學打架直想笑。
“哪有小丫頭打架的?別不學好啊!
蔣文芳也覺得孩子一天一個想法,原本郁結的心情也散開了陰霾,忍俊不禁道:“不過小丫頭手腳麻利點也不是壞事,總不至于被欺負嘛。”
說干就干,當晚傍晚,英子那么小一個小不點還就在家門口擺弄起來她那不太熟練的四肢,嘿嘿哈哈地操練起來,看得隔壁的林湘直樂。
就是小丫頭主打一個亂練,手舞足蹈一陣還試圖練習用彈弓打鳥,真是全方面發展來著。
林湘回到家里時,張政委已經離開!澳憧纯词Y姐家二閨女那架勢,以后不會真成什么打架高手吧?”
兩人就倚靠在大門口,盯著隔壁的小丫頭看。
賀鴻遠瞧出那小不點有模有樣的認真勁兒也勾了勾唇:“現在這些小孩兒真是不得了。不過我們那時候也差不多,上山下河,時間久了就會打架了,力氣都是練出來的!
“英子,過來過來!绷窒鎿P聲招呼把著彈弓往樹上彈的英子過來,“快跟你賀叔叔拜師,他從小就可會打架,讓他教你!
英子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有些威嚴的賀叔叔,壯著膽子拽了拽賀叔叔的褲腳,奶聲奶氣道:“賀叔叔,你能教我打架哇?”
賀鴻遠:“”
他帶過無數的兵,可沒帶過奶娃娃!
尤其是這小丫頭才到自己膝蓋,這也太小了。
一轉頭,賀鴻遠看見媳婦兒正笑得前仰后合,眉飛色舞地看好戲,更是無奈。
林湘眉眼染笑,見到賀鴻遠拿著個小奶娃無可奈何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樂了。
畢竟威名遠播的賀團長在部隊帶兵是手拿把掐,嚴肅威嚴的,現在又能怎么應付個四歲的小女孩兒呢?
“你倒是看上好戲了!辟R鴻遠抬手往媳婦兒笑得微鼓的臉頰上捏了一下,這才轉而低頭看向英子。
男人彎腰低頭,問著小丫頭:“英子,你想學打架是不讓何二寶他們幾個欺負你?”
英子狠狠點頭,攥緊自己的小拳頭,目光堅定:“嗯!我要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再也不敢搶我的糖。”
賀鴻遠眼底泄出點點笑意,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目光逡巡一圈,在家屬院另一頭的椰子樹下看見了正試圖爬樹的三兄弟:“何二寶,你們過來!
院里最威嚴的賀叔叔發話,何二寶哪敢不聽,帶著兩個弟弟就過來了,臉上還有在海灘邊打滾后留下的痕跡。
“賀叔叔。”三人平時調皮搗蛋,這會兒可規矩得不行,簡直快立正稍息了。
“英子是我徒弟了,你們以后再敢搶她的糖,欺負她”賀鴻遠一句話還沒說完呢,何二寶幾個瞬間就瞪大了雙眼,忙擺手表態。
“不搶不搶,我們不欺負她!”說完,一溜煙跑了。
賀鴻遠對著看傻眼了的林湘微挑劍眉:“有個名頭就夠了,學什么打架。”
林湘真是佩服這個男人,這就是狐假虎威現實版是吧。
等英子稀里糊涂地回家去,林湘抱著手臂盯著男人瞧:“我十分懷疑,以后咱們要是有閨女了,你得把人教成什么樣子?”
不會是對著其他人說,誰敢欺負我閨女,小心我收拾人吧!你們一個個真是死定了!
賀鴻遠盯著媳婦兒瞧了瞧,薄唇上揚:“你生一個試試看就知道了!
林湘忙搖頭,她還沒過夠二人世界呢:“誰跟你生一個試試看!”
察覺到似有若無的危機臨近,林湘忙往屋里跑,找了個借口:“我明天還要去對接省城招待所的椰子汁供應情況,我好忙啊~你再出去找張政委姜參謀長說話吧,別打擾我!
只是身后男人的腳步聲不斷,踏在樓梯上格外明顯,沉穩厚重。
林湘坐到書桌前翻找出一沓數據資料,一手轉著筆,眼睛盯著上面的數字飄忽不定。
寬大的手掌撫上自己的背,輕輕劃弄下有些癢。
“你別鬧我!绷窒媪x扭頭,義正言辭譴責他的惡劣行為,“別影響我工作!
賀鴻遠眼底鋪滿笑意,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似乎都柔和了幾分,手掌漸漸上移,一把掌著女人打橫抱了起來。
雙腳突然離地,整個身子一輕似的,瞬間就轉移到半空中,林湘條件反射地摟著男人脖子,嗔怒道:“你干嘛啊?快放我下來!”
男人手臂結實有力,抱著她也穩穩當當,絲毫不見吃力,聞言更是不當回事:“不是要試試看?”
“誰跟你試試看?”林湘懷疑男人臉皮太厚,只是自己說著說著,臉上笑意藏不住,漸漸爬上彎彎的眉眼和上揚的嘴角,笑聲中沾染著銀鈴般清脆靈動,嬌滴滴道,“臭流氓~”
臭流氓三個字一出,男人深邃的眉眼瞬間變得幽深,像是聚集著風暴,山雨欲來。
林湘盯著快快一個星期不見的男人,心頭思念漸漸繚繞,絲絲纏繞著賀鴻遠望向自己的眼神,隨著男人抱著自己俯身靠近時襲來的陰影,心頭一顫。
嘴唇被人輕咬了一下,帶著濕潤的觸感和粗重的呼吸。
男人的唇舌往下,貼上女人雪白的脖頸,一下下舔舐,似羽毛拂過,酥酥麻麻地癢,林湘難耐地反復側著脖頸,細碎的低吟自紅唇溢出,直到天旋地轉身子接觸到一床大紅色被褥。
那如同野火燎原般的唇舌再次流連在櫻唇之上,像是要將分別數日的思念盡數拆穿入腹,強硬地要搶走林湘的呼吸。
纖細的手掌猛地拍了幾下男人,林湘終于奪回了自己的呼吸,大口喘著氣,眼神迷離地貼著賀鴻遠,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紐扣正被人解開,帶著薄繭的手掌貼了上來。
紅色平整的被褥變得皺皺巴巴,就在林湘迷迷糊糊之際,突然想到什么,忙推開男人,顫顫巍巍道:“我,我月事來了的。”
赤裸著上身的男人聞言動作一愣,盛著濃重欲望的鳳眼瞬間清醒一般,怔怔盯著身下的女人。
林湘躺在床上,面色緋紅,此刻卻心虛又好笑地輕咬著唇瓣:“也不能怪我啊,誰讓你不聽我的,都說了讓你不準鬧我了”
簡直是他自找的。
臥室里氣溫攀升,熱氣陣陣,林湘能感受到賀鴻遠周身的滾燙與熱意,憋笑似的使壞安慰他:“你快去沖個冷水澡吧,乖~”
稍稍緩過勁兒的林湘瞧著男人一副欲求不滿的模樣就想笑,甚至還挑釁地仰頭往賀鴻遠臉上親了一下:“快去吧,現在天兒熱起來了,冷水澡不會感冒的。”
賀鴻遠見身下女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無奈地輕笑一聲,卻也不如她的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往下,聲音低沉沙。骸澳銕臀。”
林湘:“?”
——
“湘湘,你這手咋啦?”孔真真和林湘一道核查著二廠供應到省城的單子,上個月的銷售數量和銷售額,以及這個月的補貨情況。
只是林湘寫寫畫畫一會兒,時不時就要捏捏手,甩甩手腕,看得孔真真好奇。
“昨兒干什么體力活了?”
林湘有苦難言,可不就是干體力活了,手可酸著呢:“拎了點重物,手酸!
“你家賀團長也是的,咋能讓你去拎啊,他也不知道幫個忙?”孔真真埋汰起這些不貼心的男人來,那是有一籮筐的話,“跟我家那口子一樣,沒個眼力見!”
林湘點點頭,賀鴻遠這個可惡的男人可不就是干看著嘛,自己的事兒自己不知道解決,非要她來。
幸好手腕的酸軟來得快去得也快,使喚賀鴻遠給自己揉了兩晚,林湘去參加嚴敏和張華峰酒席時,已然只剩下激動。
一大早,林湘和賀鴻遠早起出發,一個去文工團,一個去張華峰申請下來的住房幫忙。
兩口子各自忙碌,等上午九點時,林湘就見著賀鴻遠和姜衛軍及一幫戰友陪著張華峰來文工團接親。
嬌俏動人的嚴敏穿著一身橄欖綠軍裝,同一身白色軍裝的張華峰站在一起,般配至極。
林湘感動地看著兩人共結連理,去到新房給嚴敏父母以及來充當張華峰長輩的楊旅敬茶,不由得感慨:“真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人群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新郎新娘身上,賀鴻遠抬手捏了捏媳婦兒的耳垂,勾唇笑道:“你比人家結婚的都激動了。”
“那我不是高興嘛~”林湘每回參加婚禮都很感動,控制不住地愛紅眼眶。
等午飯的酒席時間到,當初林湘陪著嚴敏去做的紅色嫁衣上身,更是勾勒出這位文工團舞蹈女兵姣好的身材。
兩人在文工團團長的見證下,宣讀了革命語錄,這就算禮成了。
林湘和周月竹、宋晴雅豪氣地舉著酒杯要恭喜一對新人,賀鴻遠想起媳婦兒曾經喝椰子酒都能醉,忙制止她:“你喝果汁敬酒一樣的!
林湘睨男人一眼:“那多沒有誠意啊,你別管。”
賀鴻遠:“”
嚴敏同幾位好友喝了一杯,時而招呼文工團的好友,時而招呼這邊,林湘和周月竹一個為新人激動,一個滿是沾喜氣的心思,竟然都喝起酒來。
賀鴻遠看得眼皮直跳,一手攔著自己媳婦兒,一手攔著自己堂妹:“你們兩個消停點兒,可別耍酒瘋!
周月竹一把拍在堂哥胳膊上,豪氣道:“堂哥,我酒量你知道的啊,咱們一家人酒量杠杠的!
這話不假,周月竹酒量真挺好,興許是家族遺傳,她爸,她的叔伯姑姑們,堂哥堂弟堂姐堂妹,無一例外,酒量全都不錯。
賀鴻遠無話可說,卻也嚴肅道:“一個小姑娘酒量好什么?你難不成還想出去敞開喝?”
轉頭,林湘也一巴掌拍在賀鴻遠胳膊上,有樣學樣:“鴻遠,我的酒量你也是知道的啊,我也杠杠的”
賀鴻遠無奈:“是嗎?”
他又想起媳婦兒喝醉后酒品不好的樣子。
最終他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兩人喝多,周月竹倒是沒什么事,林湘喝了兩小杯啤酒還是有些腳步漂浮,回家后倒頭就睡,這回沒提出要摸腹肌的可怕要求,只是手腳并用地纏著賀鴻遠睡覺,掰都掰不開。
林湘在夢里抱著以前買的巨大玩偶睡覺,抱得緊緊的,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時候時,迷迷糊糊地突然被人叫醒。
一睜眼,周遭是昏暗天際,天邊才剛剛泛出魚肚白。
一身軍裝的賀鴻遠正在床邊,神色嚴肅。
“怎么了?”林湘揉了揉惺忪睡眼,好奇道。
這男人去上班,從來不會把自己叫醒的。
“沈建明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說是還挺嚴重!辟R鴻遠剛剛得到的消息,“你多陪陪月竹!
“什么?”林湘瞬間清醒過來。
書里沈建明因為月竹出事的連鎖反應,最終出任務意外身亡,可是如今故事線已經改變了啊,他怎么還是受傷了。
“有生命危險嗎?”林湘緊張道。
“不好說。”賀鴻遠回答地謹慎,“我現在過去看看!
“我也去!绷窒嫦崎_被褥下床。
第68章 天剛蒙蒙亮,林湘跟著賀鴻遠出發前往軍區醫院,一路上提心……
天剛蒙蒙亮, 林湘跟著賀鴻遠出發前往軍區醫院,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總覺得不安生。
她總想著月竹的命運被改變了, 連帶著沈建明也該改變了結局才對, 怎么還會受重傷, 生死未卜呢。
“沈建明同志到底是怎么受傷的?這次任務很兇險嗎?”林湘不禁好奇。
賀鴻遠長話短說:“本來就是普通任務,結果返航途中出了意外。”
沈建明這次隨隊執行的是浪花島以南的供應補給海軍研究基地任務,在距離浪花島五十海里的某處秘密小島上有國家海軍軍事研究基地, 主要任務是秘密研制海上軍事武器,浪花島上駐守的119部隊鎮守海防線的同時, 也會定期向軍事基地輸送任務, 并根據需求輔助提供需求物資。
原本是尋常的物資供應任務,有一名科研人員需要外出, 隨艦艇出行?删驮谏蚪饕魂牱岛綍r出了岔子,軍事基地以西出現異常, 似乎有不明軍艦靠近,疑似是非本國艦艇。
119軍艦追捕途中與敵國不明艦艇發生小規模交火, 順利擊破對方艦艇,大獲全勝, 卻在最后關頭被垂死掙扎的敵國特務偷襲,沈建明掩護身邊成為靶子的科研人員,心臟位置中彈負傷。
如今正在軍區醫院搶救, 生死未卜。
科研人員掌握的軍事機密太多, 若是真有閃失必定造成嚴重的損失, 對整個國家也不利。
沈建明幾乎是出于本能, 選擇了保護科研人員。
其中涉及軍事機密,賀鴻遠只能挑些細枝末節的部分講給林湘聽:“他是為了保護戰友中彈的, 就是中彈位置太過驚險,現在還在搶救!
林湘心里哽得慌,只喃喃道:“一定要沒事啊!
兩人趕到軍區醫院手術室外時,周月竹和馮麗已經在外頭等候著,周遭還有幾個沈建明的戰友,焦急難耐。
“馮姨,月竹!绷窒婷ι锨皵堉轮瘢娦」媚锬樕n白,神情忐忑,不由得心疼,“現在情況怎么樣了?進去多久了?”
周月竹見到熟悉的親人,又稍稍放松下來,可仍是擔憂:“好幾個小時了,還不知道怎么樣!
馮麗哪里能想到,閨女的對象會遭遇這樣的時刻,正重傷搶救中。
雖說自己丈夫始終不同意兩人處對象,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捏把汗,就盼著人能平安。
“說是血流了一地,看著挺”馮麗自己就是軍嫂,太明白這種心情,瞧著閨女魂不守舍的模樣,一顆心也揪著。
“肯定會沒事的!绷窒娣鲋轮,賀鴻遠攙著馮姨坐下,安慰道,“你們先坐著歇會兒,等手術結束再說!
賀鴻遠安頓好馮姨和月竹,轉而和旁邊幾個沈建明的戰友寒暄幾句,詳細問起這次他的受傷情況。
林湘撫上周月竹的手,冰冰涼涼的,只能緊緊握著,安撫她道:“肯定會沒事的。”
馮麗也勸慰閨女:“都說吉人自有天相,咱們部隊的戰士肯定都會平平安安的!
周月竹也想安慰自己,可腦子里全是控制不住的思緒,擔心沈建明真出事了,會不會手術門一開,醫生就對著自己搖頭,那天他出任務,周月竹原本說要去送他,卻因為被父親攔著沒能成行,誰能想到,等他回來,卻是躺在手術室里,鮮血流了一地。
咔嚓一聲。
手術室大門突然被人推開,驚擾了正在走廊擔憂的人們。
眾人先是一驚,接著立刻涌了上去。
“醫生,病人怎么樣了?”
“建明情況怎么樣?”
孟菁取下白色口罩,對著人群中將傷員送來的軍人同志道:“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不過傷口較深,又因為在海上返航回來耽誤了時間,搶救沒跟上,現在情況仍然不太樂觀,得看他能不能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醒過來。”
換而言之,要是沒法這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醒過來,興許永遠都醒不過來,或是太遲醒來也可能有嚴重的后遺癥。
命,暫時是保住了,可情況仍然不容樂觀。
沈建明被送到病房觀察,屋里來了不少戰友,林湘和賀鴻遠陪著馮姨和月竹在一旁看著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男人,褪去一身軍裝,身上的條紋病號服也透出幾分脆弱,令人不忍。
等一干戰友離去,沈建明所在的團部李團長安排了一個勤務兵留下照顧,再和賀鴻遠耳語幾句,忙著找醫院主任商量治療方案。
周月竹上前坐在床邊凳子上,愣愣地看著病床上人事不省的男人,哪里還有往日見到自己的笑顏。她記憶中的沈建明是個很愛看著臉紅耳紅望著自己笑的男人,會心虛地采了路邊的野花揣在軍裝里帶到自己面前,送給自己;會在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給自己買糖買糕點;會去海邊撿上許多貝殼海螺給自己串成手鏈;會在自己每次抱怨工作枯燥的時候耐心傾聽,等自己傾吐完了,帶自己出去好好玩一通,在海邊漫步,上電影院看電影,或是去爬山,去采野果;會在每次出任務的時候對自己說一句,等我回來
可是現在,他安靜又沉默,雙眼緊閉,嘴唇干燥,也不知道何時能醒過來。
輕輕撫上男人的手掌,握著他的指尖,周月竹紅了眼眶
林湘和賀鴻遠站在門邊,眼前是傷心擔憂的月竹,身后是走廊傳來的李團長拔高嗓音的急聲厲氣。
“何主任,一定要治好我們的戰士!”
“他才二十二歲!是個很優秀的軍人!”
馮麗陪著請假的閨女在醫院病房守著,林湘和賀鴻遠各自要忙碌上班去,臨走時再勸慰了月竹幾句。
林湘想了想月竹的命運已經改變,堅信沈建明也不會有事,至少他還活著,這一點就與書中劇情不同,一定會醒過來的:“月竹,沈建明同志會沒事的,你別想太多,等晚上我們來看你們!
周月竹神情麻木地點了點頭。
待走出軍區醫院,林湘猶不放心:“以前我對于軍人受傷,軍屬也跟著提心吊膽,擔驚受怕還沒有太多實感,現在看著月竹這樣,我算是體會到了!
那是身為軍嫂的感同身受。
賀鴻遠看著任何一個戰友面臨生死危急關頭都不忍,神情嚴肅道:“李團長已經在聯系醫院主任,肯定會盡全力救人,一定會沒事的!
受傷的沈建明第二日仍然沒有醒過來,而沈建明父母正在趕來軍區醫院的路上。
彼時,周生淮也來到了病房看望戰士。
并不是以反對閨女對象的父親身份,而是一名軍人看望負傷的另一名軍人身份。
周月竹這幾日都請了假,日日來醫院守著,就盼著對象醒來。
只是,沈建明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月竹,你還是回去好好歇歇!瘪T麗知道閨女每晚回家后也睡不好,睜眼閉眼就是天亮,卻是經常做噩夢的,飽受折磨,當媽的心疼孩子,“這兒有勤務兵在,你先好好睡一覺再說。”
“媽,我沒事,我不困!敝茉轮褚酝钕矚g睡覺,睡到自然醒,可現在絲毫不貪戀被窩。
周生淮哪里見過閨女如此執拗又憔悴的模樣,面上浮起不落忍的神情,低聲道:“月竹,先回去歇歇,不然沈建明同志還沒醒來,你的身子先垮了怎么辦?”
周月竹心緒復雜,此刻聽到父親的聲音,閉了閉雙眼又再睜開,連著幾日壓抑的情緒像是終于能找到一個宣泄口:“爸,我不回去,上次就是你不讓我送建明,興許就讓我錯過了和他的最后一次見面現在你又讓我回去,要是又錯過了他醒來呢?”
周生淮心頭一震,看著閨女泛紅的眼眶,倔強又冷硬地說出口的一番話,向來威嚴肅穆的周旅長像是瞬間被擊中心臟:“你在怪爸爸!
周月竹別過臉,不再看父親:“爸,你回去吧,病房里需要安靜。”
“月竹。”馮麗沒想到閨女會對她爸說出這樣的話,捏了捏閨女的肩膀的同時,看向丈夫,“算了,生淮,我陪你先回去。”
周生淮是個體面人,等離開了軍區醫院,才神思茫然地看向遠方天空,喃喃道:“月竹在怪我,怪我攔著她那天沒出門送行,要是沈建明同志真的醒不過來,就是我阻止了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你別這么想,誰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瘪T麗知道閨女現在的心情,口不擇言,什么話都能說,可又心疼丈夫,“小沈肯定能好起來的。”
周生淮眼神像是蒼老了幾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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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連著兩日下班后都回家做了些吃的,和賀鴻遠一道去軍區醫院陪著月竹,看望沈建明。
只是傷情不容樂觀,看得人怪難受的。
周月竹在人前也沒掉過眼淚,頂多眼眶泛紅,林湘瞧著更加心疼她,有時候,難過地哭出來反而是好事。
從醫院離開回到家,林湘聽賀鴻遠感慨地說起從前曾經親眼見到過戰友犧牲,更是唏噓。
“現在打仗少,傷亡也少些,不像以前危險的時候多!辟R鴻遠對自己的生死看得淡些,唯獨是看著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戰友犧牲,心中不免堵得慌,“有時候大家都說,真要上戰場前得給家里提前寫上兩句話,免得什么都來不及交待!
林湘一把握住男人的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戰爭,再沒有流血和犧牲就好了!
連著兩日都因為突發事件,渾渾噩噩地沒太睡好,林湘做起了模糊的噩夢,就擔心賀鴻遠也會出事,擔心他也遇到危險。
那是自內心深處涌出的恐懼。
早起去上班后,坐在辦公室里也有些心神不寧。
趙主任和孔真真以及馬德發則是興致盎然地分享著隔壁一廠的八卦。
“聽說沒有,一廠這幾天天天開會呢。”孔真真畢竟是廠里有些資歷的,就是在一廠也有不少熟人能說上幾句話,什么消息都還算靈通,“又要研究怎么應對食味食品廠了!
趙建軍還算樂觀:“只要蝦醬罐頭不倒,一廠問題就不大,那些魚罐頭隨便賣賣也還行!
林湘從不太安穩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加入話題:“可食味食品廠都能把豆豉魚,熏魚罐頭的味道做得一模一樣,難保哪天不會把一廠的蝦醬罐頭也學了去!
孔真真聽到這話警醒:“那可不得了,真要這樣,一廠還怎么賣東西。俊
馬德發翻閱著書籍,聽著其余三人討論半天,忍不住開口:“你們說,食味食品廠怎么可能做出和一廠一樣的魚罐頭,難不成是拿到一廠的調配秘方了?”
人人心中都有猜測,只是沒人說出來,聞言,辦公室里其他三人都看向馬德發,大伙兒面面相覷,眼神閃爍。
個個都覺得很有可能!
此時的119食品廠一廠也忙碌著,會議室里,唐書記憤怒嚴肅的聲音響起,手指屈指敲響在桌面,猶如敲打在眾人心頭:“你們說說看,為什么食味能產出跟咱們味道一模一樣的魚罐頭,還不止一種,是四種!”
會議室里座下的正是各大車間主任,其中頭上冒冷汗最多的當屬幾個魚罐頭車間的主任,一旁蝦醬罐頭的秦主任倒是從容許多,只是會議室里氣氛凝滯,人人不敢大口喘氣。
“唐書記,這確實很奇怪!倍刽N魚罐頭車間的衛主任也琢磨不透是怎么個事兒,目光掃過會議桌上幾罐開了蓋的食味食品廠魚罐頭,陷入沉思。
119一廠幾位領導班子的人都親口嘗了食味魚罐頭的味道,眾人哪個的舌頭不是泡在119各類罐頭里過來的,嘗第一口時就確定食味食品廠的魚罐頭味道真是和自家的一模一樣!
這不僅僅是食味照著119有什么賣什么,而是一巴掌往自家廠臉上招呼。
也算個小型招牌的魚罐頭味道被人模仿得完全一樣,119還混什么!
這簡直就是砸招牌!
會議室里陷入詭異的寂靜,最后還是蝦醬車間的秦主任開口:“我看是廠里出了內鬼!”
無人敢直接說這話,真要把事情挑明到內鬼的份兒,勢必要互相猜忌,人心惶惶。
“老秦這話說得不無道理!”會議室大門突然被人推開,才從金邊市城里回來的黃廠長入座會議桌前,同唐書記共同主持會議,“食味食品廠沒有道理能模仿我們的魚罐頭模仿得一模一樣,甚至還是四種!這中間肯定有問題!”
提到廠里可能出了內鬼,黃廠長聲色俱厲,鋒銳審視的目光掃過在座眾人,是少見的嚴肅。
唐書記這回和老搭檔的意見一致,猛拍一下會議桌怒道:“咱們廠里要真出了內鬼,簡直是奇恥大辱!兩個魚罐頭車間這陣子好好查查,重點關注情況,看看有沒有可疑的職工。”
散會后,黃廠長和唐書記仍留在室內密談,其他車間主任四散離開,眾人看向牽扯甚廣的魚罐頭一車間和二車間的兩個主任,出起主意:“那調配秘方應該不是一般工人能拿到的,就是真要查,范圍也不會太大,還是抓緊把內鬼找出來有個交待才行!
兩個主任頻頻點頭,冷汗涔涔:“那肯定要抓緊查,就是我們車間怎么會出了內鬼,哎!”
蝦醬車間秦主任叮囑道:“要查也謹慎點查,不要打草驚蛇!
“這是當然。”
等秦主任開完會回到蝦醬車間,不少工人好奇地探頭打聽:“主任,那魚罐頭到底怎么回事。渴澄顿u的咋就和我們廠的一樣啊?”
這件事,人人皆知,確實瞞不了。
“干好你們的事,一天到晚別瞎打聽。”秦主任一臉嚴肅,嚴厲的目光一掃,工人們又各歸各位。
發酵小組組長何志剛忍不住地好奇,轉頭看見車間副主任劉青山像是也八卦,沖他使個眼色,兩人跟著秦主任就進了車間辦公室。
“主任,難不成廠里真出了內鬼啊?”何志剛有這種猜測不假,甚至可以說,如今廠里絕大多數人都這么猜。
不然魚罐頭怎么可能全被食味食品廠產出來了。
劉青山壓低聲音:“這魚罐頭車間竟然出內鬼了,平時還真是看不出來。”
秦主任對著跟自己多年的得力下屬還是愿意多說幾句:“魚罐頭車間的事引以為戒,咱們車間也得好好抓抓思想覺悟教育,不能出現這種事情!”
“明白!”劉青山和何志剛異口同聲道。
一廠開會的事情自然傳進了二廠耳朵里,趙建軍在二廠車間蹭著瓜子吃的時候,就聽工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一廠肯定是出內鬼了!
“沒內鬼把秘方給食味,食味咋可能造出味道一模一樣的魚罐頭!
“這食味不得了哦,還搞這么下作的法子!”
“咱們廠可別出內鬼喲!”有工人一嗓子警醒,喊得眾人互相左看右看。
林湘磕著瓜子聞言輕笑,尤其是見到眾人互相你檢查我衣兜,我檢查你袖口,更是搞笑。
“我們廠要是出內鬼,主任肯定拿椰子殼砸他一腦殼的包。”林湘笑著道。
車間霎時哄笑開來,工人們直言太有可能了,趙建軍也順著這話道:“豈止是椰子殼,你們一個個濃眉大眼的看著還是有思想覺悟的,要真出內鬼,我得準備一籮筐椰子殼,芭樂皮,菠蘿刺往內鬼身上砸啊,絕不手軟!”
二廠的歡聲笑語沖散了林湘近來的陰霾,等下班離開時,側身看一眼隔壁一廠,工人們似乎都警惕了幾分,終究是不太平。
抱著個菠蘿回到家,林湘將果肉清理出來泡上鹽水,趁著這個時間將里脊肉塊裹上面糊下鍋油炸至金黃成色,再起油鍋炒青色、紅色的辣椒塊備用,熱鍋中重新下蔥花炒香,再加入番茄醬、糖、醋做料汁熬至濃稠,最后下菠蘿和炸好的肉塊裹上料汁,一道菠蘿咕咾肉便齊活了。
菠蘿咕咾肉酸甜可口,外酥里嫩,菠蘿純天然的酸甜香氣難得地與肉和配料融合,生出奇妙的爽口滋味。
單獨盛了一份放到鋁皮飯盒里,林湘和賀鴻遠準備吃了飯就上醫院送飯去。
從未見過水果還能和肉一起炒,賀鴻遠下筷子時有些遲疑:“這樣真能吃?”
林湘被男人難得的退怯逗笑,給他夾了一筷子到碗里,金黃的菠蘿塊與肉塊裹上酸甜口的糖醋醬汁,與掩映其中的青色、紅色辣椒交相映出絢爛色彩,紅綠黃的顏色豐富著眼球。
賀鴻遠嘗了一口,那奇妙的酸甜口感又瞬間刺激著味蕾,是少見的卻又令人驚喜的味道。
“沒想到這樣還能炒道菜!彼]有那么愛甜膩的食物,反倒是酸甜口的令人驚艷。
“喜歡就多吃點!绷窒嬉娔腥诉@幾日也是心情低落,不免擔憂。
看慣了生死,卻也會難受。
飯后,兩人拿著飯盒出發,準備前往軍區醫院,誰料走到家屬院門口時,卻見到周月竹獨自回來了。
“月竹!”林湘上前詢問,這才知道月竹是回來家里找支鋼筆的。
孟菁醫生說沈建明同志仍是昏迷不醒的狀態,有熟悉的親友可以多和他說說話,要是能有什么熟悉物件碰觸到,興許也有幫助。
這不,周月竹想起來兩人當初認識時便是因一支鋼筆結緣。
彼時周月竹正上供銷社買鋼筆,誰料前幾日看上的一款鋼筆的最后一支正在一名軍人手里,她剛打聽一句,沈建明就轉頭和她對視上。
凡事講究個先來后到,周月竹并不糾纏,爽快地放棄這支鋼筆,誰料沈建明卻準備發揚女士優先的風度精神,讓周月竹買這支鋼筆。
對方越是客氣,周月竹越是不強求,婉拒后離去。
后來兩人幾次三番再次相遇認識后,沈建明表明心意時就送了她那支鋼筆,年輕的軍人同志訴說著當日對周月竹一見傾心,鋼筆買回去一直沒有用過,就等著有送給周月竹的一天。
周月竹聽了孟醫生的話,第一反應就是想到那支對兩人意義重大的鋼筆。
林湘一打聽才知道月竹還沒吃晚飯呢,干脆和賀鴻遠端著飯盒上周家去,趁著月竹回屋找到鋼筆揣進衣兜的功夫,打開飯盒。
菠蘿咕咾肉還冒著些熱氣,顏色鮮亮豐富,空氣中似乎都染上了那股酸甜香氣。
“月竹,你吃點再去忙。”林湘知道周月竹這幾日神傷,胃口都不大好了,以往最喜歡吃吃喝喝的小姑娘眼見著都消瘦了幾分。
她一再堅持,加上賀鴻遠也幫腔,周月竹只能坐在飯廳吃起了菠蘿咕咾肉。
林湘看著周月竹像是食之無味,卻又強顏歡笑地夸上一句好吃,心里更難受了幾分。
“月竹,有什么事兒別憋在心里知道嘛!绷窒娲虬l賀鴻遠先去外面等著,轉而獨自安慰著周月竹。
很多事就怕憋在心里憋出毛病。
畢竟月竹這幅模樣讓人看了就心疼。
周月竹沖堂嫂笑笑,眼睫一眨,努力在嘴角牽扯抹笑容:“堂嫂,你放心,我沒事。”
越是用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說沒事,越像是有事。
林湘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剛想再開口說上幾句,就聽周家大門口來人了。
周旅長從部隊忙碌回來,見到這個點兒家里有人不免驚訝。
周月竹匆匆吃了幾口菠蘿咕咾肉就要起身:“我先去醫院了,堂嫂,你和堂哥不用跑一趟,我已經吃飽了!
林湘起身準備跟著離開,只是和周旅長眼神交錯叫了長輩一聲后,突然聽到周旅長開口。
“月竹,爸爸有話跟你說,小林,你和鴻遠先回去吧,這些日子也辛苦你們了。”
父女要話要談,林湘先行離開,在周家大門外幾米遠的椰子樹下見到了手指靈活轉動著一根香煙的男人。
賀鴻遠常抽的香煙是寶島香煙,一毛錢一包,價格適中,比首都和滬市的香煙便宜些。
他心情不大好,可沒真點燃抽上,只轉動著香煙,心煩意亂。
“月竹呢?”賀鴻遠聽聞腳步聲回頭,只看到媳婦兒一個人出來。
“周旅要和月竹說說話!绷窒嫦肫饋磉@幾日父女倆的不對勁,“我總覺得周旅長和月竹這幾天好像有什么事似的,以前他們處得像朋友,什么都能說,最近總覺得怪怪的!
賀鴻遠想起來沈建明的情況:“興許是因為之前周叔攔著不讓月竹和沈建明談對象,現在這事一出,有些為難。”
兩人改變路線回家去,林湘喃喃道:“現在就希望沈建明同志趕快醒過來,我今天碰到孟醫生還問了她兩句,她說現在一切都不好說,能不能醒過來也看沈建明同志自己!
兩人說著話漸漸走遠,而周家小樓里,周月竹卻坐在沙發上,見對面的父親沉默良久。
周生淮悠長地嘆了一口氣,突然開口:“月竹,你是不是很怪爸爸攔著你和沈建明同志談對象!
周月竹不妨父親突然提起這個,心頭亂糟糟的,又想起那日自己在醫院脫口而出的一番話,心緒更是難安,起身就要離開。
“爸,我先走了,醫院還有的忙呢!
“勤務兵在醫院照顧,不急你這一時半會兒的!敝苌闯鲅宰柚归|女離開,滄桑老邁的聲音響起,“爸爸比你經歷的事情多,吃過的鹽也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想讓你少吃苦少走彎路,現在看來,可能是我想岔了!
周月竹回頭,看著記憶中向來頂天立地的父親似乎一夜之間,脊背不再那么板直,帶著幾分疲憊與滄桑。
“爸”
“前陣子,其實沈建明同志在部隊單獨找過我!
周生淮一句話令周月竹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建明去找過您?”
“嗯!敝苌催能想起來當時的情形,那是沈建明出任務前,鼓起勇氣找上自己。
周生淮因為沈建明父親沈利群這個人,而遷怒于沈家,并不愿意和這家人扯上關系,尤其是兒女親家。沈建明不敢貿然上門拜訪,只能上部隊找到周旅長,表明自己的態度。
周生淮還記得那個年輕硬挺的軍人同志朝自己敬禮,言之鑿鑿道:“周旅長,我和月竹是真心互相喜歡的,不管我父親和您有什么樣的嫌隙,希望您都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好好待月竹,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考驗,只要有這個機會。”
周生淮看著閨女感嘆:“沈建明同志是個優秀的軍人,英勇無畏,不顧自己安慰救下戰友,我現在有些后悔當時沒答應給他這個機會。”
“爸!敝茉轮駶u漸紅了眼眶,面上顫顫巍巍地抖動著落下豆大的淚珠,這是周月竹自對象沈建明出事后,第一次真正地哭了出來。
上前幾步撲向父親懷里,像小時候一樣拽著父親的袖口哭得抽噎起來。周月竹的聲音被淚珠染得沙。骸鞍郑瑢Σ黄穑夷翘煸卺t院不該那么說您。都是我自己不好,沒見到他那一面還想著怪到您頭上。”
那天在醫院脫口而出的一番話,像是尋到一個宣泄點,周月竹有一剎那的痛快,似乎飄揚不安的情緒都有了落腳處,可當天夜里她心里更加難受,為自己不齒。
周生淮拍了拍閨女的腦袋,慈愛道:“爸爸那天是不該攔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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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也是沈建明重傷昏迷的第四日,林湘出門上班時碰上正急匆匆從外頭回來的馮姨。
“馮姨這是怎么了?”林湘知道因為月竹的關系,馮姨也常常去醫院幫著照顧。
“小沈的父母到了!瘪T麗也是多年沒見過沈利群,更遑論一直對他意見很大的自己丈夫。
“沈建明同志的父母到了啊!绷窒婧婉T姨說了三兩句后分別,想起來周旅長對沈建明父親的敵意,也不知道這回見面能是個什么樣。
等來到二廠辦公室,林湘計算了今日要出貨供應到省外四個城市的椰子汁數量,等到時候裝運貨車時得好好檢查一番。
二廠如今廠房面積小,設備和人手吃緊,當初在糖酒會上簽訂的單子供應十一個城市并沒能一次性供應上,如今正分批供應。
朝另一頭正在施工的新廠區望了望,林湘就盼著平地高樓起,二廠擴建了廠房,生產也能提高上來,供應量大大增加。
看了看遠處的施工情況,林湘想起來昨日托自己幫忙辦事的孔真真的話。
孔真真昨天下午因為閨女生病發燒嚴重請假回家,托林湘幫忙。要是她今天一早沒過來,就幫忙將施工材料清單上交到一廠去簽字。
事情很簡單,她全部都記錄好了,就拿過去簽個字即可。
林湘在孔真真的辦公桌上翻找出施工材料清單,見她條條框框都羅列好,目光一掃這就準備出門。
只是等走到半道,隨意翻看清單的動作頓住了。
林湘想起上回陪孔真真去施工現場給工頭補錢的一筆,在這上面卻沒有記錄。
再仔細看了看清單,越看越覺著哪里不對勁。
當天下午,孔真真銷假回來,林湘拿上清單找上她:“真真姐,這施工材料清單是不是有些問題?”
孔真真從昨天下午忙到今天中午,孩子這陣子一直生病,反反復復的,尤其是昨天還高燒不退,只能送去軍區醫院扎屁股針,可忙壞了孔真真。
幸好今天中午的時候,孩子終于退燒,這才令人安心下來。
坐到辦公室喝口水潤潤嗓的功夫,孔真真聽著這話一愣:“哪里不對?”
“上回我們給工頭補的兩塊五是不是沒在上頭,還有你之前不是說他們經常讓補錢,我看次數也對不上!
孔真真一琢磨,還真是,施工隊那邊經常是申請了購買的材料還要再補,起初她還記得挺好,次數多了就有遺漏,加上家里孩子最近的情況,惱得她焦頭爛額,一時大意真是給記漏了。
“我腦子里記得補了多少,重新添上去就行!笨渍嬲嬗浶赃不差,仔細回憶一番就將記漏的三次補買材料的清單和金額加了上去,“都是他們口頭說的,不過我沒忘。”
林湘再一看這清單:“上個月的清單有嗎?有沒有記漏的!
孔真真上個月倒是絲毫沒記漏,因為那時家里孩子什么事兒沒有,健健康康的,她工作也沒有半分錯漏:“給,你看看!
林湘仔細核對兩份清單,尤其是重點比對兩個月分別提出要補買材料的部分:“你看看這里,是不是重復報材料了,石灰的購買次數也對不上還有這里,兩個月下來補買時說的東西都一模一樣!
有些像信口胡謅的。
林湘猛然想起那日自己提出想看清單時,那施工隊隊長變了臉色,難不成當時不是因為自己多嘴一句覺得受到了不被信任的侮辱,而是擔心被發現什么?
“呀!”孔真真仔細將兩份清單一對,單看還看不出什么對,“這么看,像是真有問題。”
“走,去施工隊那邊看看。”廠房太重要,真不能在這上頭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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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二廠新廠區施工這頭,施工隊王隊長點著一根大前門吞云吐霧,優哉游哉。
“隊長,這兩個月咱們進項可不少啊,你這都抽上大前門了!”身邊休息的工人湊過來,眼里都冒著精光。
那可是首都的香煙大前門,得五毛錢一包,好東西!
工人們也抽煙,多是買的幾分錢一包的雜牌煙,舍不得抽這么貴的,加上一般人還買不到大前門,金邊市只有最大的百貨大樓才能買到大前門香煙,還必須要香煙票才行,常常是供不應求。
王隊長一臉得意,深深吸一口好煙的香氣,吐出個煙圈:“好好干,這幾個月多賺點錢,到時候我請你們一人一根大前門!”
“隊長,還是跟你好啊。”
“那咱們必須好好干!”
隊里購買施工材料的陳工湊過來,有些擔憂:“隊長,那要是讓這廠里人發現了怎么辦”
王隊長一臉不屑,擰眉怒道:“發現個啥?我在廠里有人,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再說了,二廠那堆人個頂個的廢,能發現啥?跟咱們對接的兩個女的,一個瞧著就不機靈,一個年紀輕輕能說上啥話?怕個球!”
話音剛落,陳工拍了拍王隊長手臂,讓他看向右方。
只見王隊長口中那兩個女的正朝著這邊走過來了。
第69章 三更合一
施工隊王隊長話音剛落, 眼前就出現了119二廠的兩個女干事——林湘和孔真真。
他不大看得上這兩個年輕女同志,甚至連二廠都看不上,誰不知道二廠沒本事, 整天就是趴在一廠肩頭吸血的。
就是現在莫名其妙賣什么椰子汁賣到要擴建廠區了, 王隊長照樣瞧不上。
他梗著脖子, 狹長的眼睛里滿是不耐煩,不稀得見到這兩人又找過來。
除了送錢,只巴望著她們別來。
“王隊長!绷窒婧涂渍嬲娌仍谏暗[上前行, 面帶笑意看向施工隊的工人們,手中兩張施工材料清單正隨風揚起一角, “歇著呢, 正好我們有點問題要請教下。”
王隊長撇撇嘴,最后吸了一口大前門, 煙霧繚繞之際,煙蒂落到砂礫碎石間, 轉瞬沒了蹤影。
“啥事兒啊?”王隊長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塵,一副即將忙碌的架勢, “我們這兒可忙,沒啥閑工夫!
“耽誤不了多久。”林湘將兩張施工材料清單遞過去, 指著其中幾處已經用紅筆勾勒的地方道,“你看看這幾個地方是不是重復報了材料?”
王隊長目光一凜,深黑的眼眸猛地轉動幾下, 匆匆在材料清單和林湘臉上掃來掃去:“不是, 我說你啥意思啊?看不上我們, 想安個屎盆子扣我們頭上。课铱蓻]文化, 看不懂這些東西。”
林湘幾乎快氣笑了,這施工隊隊長還真是蠻橫不講理。
孔真真經手這事差點被瞞騙過去, 當即更是心直口快怒道:“王隊長,我們扣什么屎盆子了?明明就是你們好多次都要額外超支,每筆單子都是我記的,現在查出來就是有重復報的情況,實在不行咱們去城里找你買石灰的地兒核對一下唄!
“你——!”王隊長瞧著這倆娘們一個難纏,一個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林湘又笑了笑,扯著嘴角慢條斯理道:“王隊長,現在我們核對出來有三處超支的筆數是重復報的,分別是上個月16號的河沙水泥,28號的鋼材,這個月9號的門窗,另外就是上個月18號的一筆磚瓦數量和這個月7號的也有重復,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咱們核對清楚了,大家都安心不是!
伴著林湘的話,孔真真一一在清單單據上點出來:“喏,就是這些,我可沒記錯。”
王隊長面色一僵,聽林湘報出來的日期和材料就知道這兩人是上心了,也怪他大意。
以往施工還要費點心思從中撈油水,這回實在是看不起二廠的一幫子廢物,就是做假賬也是信口胡謅,料定這幫人發現不了。
現在倒好。
他無所謂地嗤笑一聲:“那就是說錯了唄,也不是多大點兒事兒,你們改改就行!
林湘也沒繼續追究,當即應下:“行,那我們跟陳工重新核對好,之前多付的材料購買費用就扣在下次的申報款項里!
重新核對好材料清單的兩人離開,一共查出四十多塊錢的差距,要知道,這可都相當于普通工人兩個月的工資了。
加上林湘和孔真真并沒那么了解材料的購買價格和實際折扣價格,里頭的油水可能更大。
回到辦公室,孔真真義憤填膺地猛灌了一大口水:“這人真是,仗著經常給咱們廠修樓蓋房還嘚瑟起來了,要不是有親戚在,還不一定輪得到他呢!
林湘勸了孔真真兩句,又好奇道:“那王隊長親戚是誰?”
“一廠唐書記!笨渍嬲孀约阂彩Щ冢@陣子真是因為孩子生病的事兒太忙,忙昏頭了,也沒發現岔子,“也怪我,想著那施工隊跟咱們廠都干多少次了,加上他又是唐書記親戚,我就大意了,差點讓他撈油水去了,幸好你發現了,就是他背地里不知道還有多少嘞!”
林湘不是沒裝修過房子,知道就是屋主盯著裝修公司去選材購買材料,里頭的水也很深,折扣價可隱蔽,這種錢是避無可避的。
只是有了工錢和油水的情況下還搞小動作想重復報材料多貪材料錢,實在是貪得無厭。
等趙主任回來,兩人向主任匯報了這事兒。
趙建軍更加清楚里頭的彎彎繞繞,唬著臉罵了一句這龜孫,讓兩人暫時不用管,后頭就正常核對數據,自個兒找上王隊長散了人根煙,吞云吐霧間說上話來。
“王隊長,我們二廠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擴建一回廠房,你可得多給我們上點心啊。”
王隊長略微嫌棄地看了眼趙建軍遞來的紅梅香煙,供銷社六分錢一包的貨:“趙主任,瞧你這話說的,我們施工隊干活最認真本分,就是你們廠幾個女同志有點愛較真,我們隨口說錯了幾個材料都追著過來非要鬧,跟我們貪這筆錢似的!
“愛較真沒啥不好!壁w主任拍了拍王隊長肩膀,退伍老兵手勁不小,拍得王隊長肩頭沉沉,“我們廠同志都是全心全意為廠子考慮的,外頭的人自然比不上!
王隊長有心再埋汰幾句,可感受到趙主任的手勁到底閉了嘴。
林湘不是沒見過這種仗著是領導親戚就作威作福,甚至從中貪油水的人,只是凡事得有個度。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和男人說起這事兒。
飯桌上,賀鴻遠見媳婦兒小嘴叭叭的,忙給她夾菜:“那人還挺橫?”
林湘咬一口萵筍片,清脆地回他:“那可不,裝著就是說錯了,料定我們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說來也是,人是唐書記親戚,現在施工又進行了一多半,他們才如此有恃無恐。
“慣著他們做什么?直接申請換人,會修房子的人還能少了不成!辟R鴻遠掌著湯勺給兩人碗里各添了海鮮湯,蛤蜊肉熬散地飄在湯面,嫩白軟甜,“這種人就是越慣著越得寸進尺。”
林湘瞥男人一眼:“你倒是厲害,再看看吧,要是他們就此收斂了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要礙于唐書記的面子,出錢撥款的一廠那邊不見得會同意換人。
飯后,賀鴻遠在廚房洗碗,林湘想起今天一早碰見馮姨得知的消息:“咱們去醫院看看吧,聽說沈建明同志的父母到了,周旅長他”
“行,過去看看情況!辟R鴻遠將碗碟放進櫥柜,甩了甩手上水漬,兩口子出發了。
走到軍區醫院病房門外,林湘還有些擔憂,這多年未見的不太對付的老戰友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樣。
站在門外朝里看了一眼,林湘拉了拉賀鴻遠的衣袖,示意他往里瞧。
只見沈建明的病床前,周月竹正和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妻說話,看樣子便是沈建明父母沈利群和袁燕秋了。
而一旁,周生淮和馮麗也在,馮麗和沈父沈母寒暄幾句,周生淮則沒開口。
“月竹,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痹嗲锖驼煞虼掖亿s來,見到仍是昏迷不醒的小兒子,幾乎要昏倒過去,等在病房待了一天,又詳細找醫生詢問了情況,這才稍稍緩了過來。
而小兒子的對象周月竹也在,是建明在信里提到過的心心念念的喜愛對象,就算他受傷了仍然不離不棄地守著,哪能不叫人動容。
周月竹喊了一聲“袁阿姨”,扶著人坐下。
沈利群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和向來不對付的老戰友的閨女好上,還遇上這樣的生死時刻。
身為軍人,他太清楚這樣的危機隨時可能發生,看著沉寂地躺在病床上的兒子,沈利群默默無言。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該讓兒子來當兵!痹嗲锫暅I俱下,失悔當初怎么就同意了兒子去當兵的提議,不當兵就不至于這樣現在生死不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
沈利群低聲呵斥:“哪有失悔的份兒,兒子這是執行任務光榮負傷,他也不會后悔的。”
袁燕秋傷心不已,沈利群嘆口氣,目光交錯下和當了十多年戰友的周生淮對上視線,兩人又各自別過臉,誰也沒搭理誰。
“月竹,小沈父母來了,就讓他們一家人敘敘舊!敝苌唇猩祥|女和愛人準備離開,“秦同志,你們也保重身體,小沈這情況不至于太危險,肯定能醒過來的!
袁燕秋當年也和周生淮馮麗兩口子熟識,自然應下準備送人:“這陣子麻煩你們一家人了,等建明醒過來,我們肯定上門拜訪去!
周月竹這回沒再強求,跟著父母起身離開,在病房門口就看見了堂哥和堂嫂。
“周叔,馮姨,月竹!绷窒婧唾R鴻遠挑著時機進來看望,同沈父沈母打了招呼,這才準備一道離去。
等眾人一走,病房里只剩下沈家一家三口。
袁燕秋看著兒子心痛不已,仍是害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沈利群輕撫著愛人肩膀坐下,安慰道:“肯定能醒過來的,子彈都取出來了,醫生也說生命體征正常,指不定哪天就醒了!
“哪天啊?你告訴我哪天?”袁燕秋心里堵得慌。
“可能這是我的報應”沈利群想起當年老領導出事,他沒有勇敢地站出來奔走,選擇了明哲保身,沉默不語,那時候他擔心自己出事,連帶著家里也出事,“不過怎么就沒報應到我身上,我兒子是無辜的。”
袁燕秋聽著這話,猛地抓著丈夫的手,激動道:“那時候太危險,是我和爹娘拉著屋里幾個孩子跪著求你別蹚渾水,外頭被牽連的人太多,我們都害怕,那么多人無緣無故隨便挑個錯處就扣頂帽子給批斗起來,拉去游大街,關禁閉。要是你出事了,咱們這個家就散了。丁師長的事,總還是我們有愧,這些年你也沒少補救,前陣子我給他寫信說起建明和周旅長閨女的事兒,他也不也挺歡喜的嘛,還說會勸勸周旅長!
沈利群嘆口氣,轉頭看著病床上的兒子,心中難受。
周家一家三口和林湘賀鴻遠兩口子走出軍區醫院后,馮麗數落起愛人:“沈利群現在兒子這樣,你可別和人吵架。”
周生淮唬著臉:“我哪有那個閑心跟他吵架!
林湘則攬著月竹,見她情緒漸漸好了起來,欣慰道:“最近睡得怎么樣?”
慢慢振作起來的周月竹淺淺地笑了笑:“好多了,堂嫂,你放心。”
兩人跟著一家三口回了周家小樓,馮麗上廚房隨便煮點面條,張羅道:“鴻遠,湘湘,你們也在家里吃點吧。”
“馮姨,我們吃過了,不用管我們。”賀鴻遠朝廚房回話,轉頭看見從書房出來的三叔,手里捏著一個信封。
賀鴻遠從褲兜里抽出根寶島香煙遞過去,兩人就站在院子里吐著煙圈,煙霧繚繞下,周生淮彈了彈手中信封,道:“今天早上到的信,我以前的老領導寫的!
下放近五年的老領導軍旅一生,如今在鄉下農場進行改造,這些年從未主動和以前的親友聯系,唯恐影響他人。
這一回卻寫了封信寄來。
周生淮深吸一口煙氣,滄桑的視線中似乎浮現過去情景:“丁師長對下屬很好,把每個新兵當親兒子似的,一手帶出來,一手提拔出來,工資津貼多是用來補貼給窮小子了,說是餓著誰都不能餓著咱們軍人,我,還有沈利群都是在他手底下十多年的兵,被他手把手帶出來,真跟親爹親兒子差不離。就這么小半輩子過去,五年前丁師突然被審查了,說是他思想路出了問題”
提到這里,周生淮又狠狠吸了一口香煙,良久才吐出煙圈,往事也如過眼云煙飄散:“先是停職調查,再是限制人身自由,一關就是小半年,真挺難的那時候局勢太緊張,我們想法子暗自打聽,也打聽不到什么消息,等托了調查組同志帶話被拒絕,人只說丁師給我們帶話了,讓大家應斷就斷,不要為他奔波。你說說,可能不?”
賀鴻遠自然知道那幾年的可怕與危險,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一生的顛覆。
雖說沒和丁師長有過太多接觸,可賀鴻遠也聽說過這位部隊里最親善的旅長的事跡。
“是我也不甘心。”
周生淮看向侄子,贊許地點頭:“咱們不愧是一家人。我也不甘心,想辦法找上級反應情況,上級不行就找首長,丁師長那么好一人,哪能犯什么思想錯誤。不過沈利群倒是一棍子打不出悶屁,沒吭聲。我為這事兒記恨了這些年,以前當兵的時候的過節不提,就這事兒我懶得再跟他說什么。不過今天,丁師給我寫了封信,寫他現在日子過得不錯,在鄉下農場喂豬喂牛,每天勞動每天學習語錄,倒是比以前睡得還好!
周生淮話語里頓了頓,不禁哽咽道:“丁師年輕時候可是部隊里的神槍手,上過多少戰場,一槍能擊斃敵人,現在那雙手天天去喂豬喂牛,割豬草還要挨人批斗,受人唾棄,那樣的日子哪里能好過。哎,他讓我不用再擔心他,意思也是讓他不用再給他送補給去,尤其是不要再和其他人置氣。那個時候,很多夫妻,親父子父女,親兄弟姐妹都可能為了保全自身斷絕血緣關系,他從不怪罪任何人,唯恐連累其他人。他還提起沈利群這幾年有秘密給他寄東西補給,這人倒是沒有我想的那么無情無義,不過你說說,是不是沈利群這丫找丁師來做的說客!
賀鴻遠看著三叔手里的煙頭一點點堆積成灰,夾在雙指間隨風一蕩,灰跡落入塵土湮滅:“叔,丁師長看得開,總歸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沈建明同志是個優秀的軍人,至于其他人,你另外不高興也行,誰都不能攔著你!
周生淮扯起嘴角笑了笑,拍了拍侄子肩膀,將剩下的一小節香煙送入口中:“兒子是比老子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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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一過,很快就迎來了五一勞動節。
沈建明同志昏迷了小半個月,沈父沈母過來照顧著,周月竹在眾人勸說下回去上班,不過中午和下午下班后也趕去醫院陪護。
119食品廠五一勞動節表彰大會現場,林湘想起昨日聽月竹說的話,握著沈建明手的時候偶爾能感覺到一點動靜,覺得他很快就要醒了。
林湘也替她高興,至少是積極向上的跡象。她堅信沈建明同志一定能擺脫書中悲慘命運,迎來新生。
前臺轟隆隆的掌聲響起,119食品廠黃廠長登臺發表講話,表揚全廠職工在過去一年中艱苦奮斗的精神,話筒中的聲音伴隨著音響轟鳴,林湘在后臺等候,好奇地透過紅色幕布布簾看了看外頭。
禮堂內烏泱泱坐了上千人,每位職工喜笑顏開地盯著臺上,巴掌拍得震天響。
去年一年的先進個人評選激烈,一共十個名額,個個珍貴,作為這次五一表彰大會頒發的第一個獎項,得獎人員都在后臺候場。
二廠的林湘格格不入,同一廠的九人待在一處,招來不少好奇地打量。
能獲選先進個人的工人多是老資歷,工齡沒個五六年基本輪不上號,其中有重大貢獻的不在少數,年僅二十的林湘一張年輕面孔也就更加顯眼。
“二廠的林湘同志!鲍@獎人中資歷最老的一廠工人,蝦醬車間四級工陳大姐上前,“你年紀輕輕可是不得了啊,趕上我們這些老古董了!
要是換做他們二十歲能拿這個獎,簡直想都不敢想。
話頭一挑開,其余獲獎工人也打趣林湘:“年輕人是有干勁,聽說二廠那椰子汁就是你帶頭搞出來的?”
“你咋想到搞椰子汁的?”
“留二廠干嘛,來一廠啊,一廠機會多,發展也好!”
其中不乏挖人的,想攛掇林湘回一廠來。
林湘忍俊不禁,眉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兒:“我在二廠待得挺好的,這回也是二廠全體工人們抬舉我來領獎!
舞臺上,高音喇叭傳來主持人報幕的聲音:——“下面進行119食品廠先進個人表彰,鼓掌!”
十位獲獎職工依次登臺排開,筆直的線條上,由黃廠長為每位工人戴上大紅花綬帶斜跨在身上,并頒發一張獎狀和每人十塊錢的獎金。
林湘兩輩子第一次戴上綬帶,胸前一朵巨大的塑料大紅花幾乎擋住了大半身子,要擱以前,想象自己會如此形象,她或許會覺得挺奇怪挺土的,可現在,聽著雷鳴般的掌聲,尤其是看到二廠工人在禮堂角落全體揮舞著雙手,吼叫聲歡呼聲不斷,林湘心中暖流陣陣涌動,竟然是難得地激動。
七十年代的朝氣蓬勃,精神干勁似乎會傳染,令人熱血沸騰,血脈僨張。
表彰結束,林湘下臺直奔二廠工人們所在區域,大伙兒自發地給她留了個座。
剛一落座,嘰嘰喳喳的聲音便響起。
“哎呦哎呦,咱們二廠終于有人受表彰了!”
“今晚做夢都要笑醒!”
“以前咱們年年都是當觀眾,只有鼓掌的份兒,今年小林可是給咱們爭氣!”
林湘身上的綬帶取下,連帶著那朵大紅花都成了二廠工人們眼里的香餑餑,傳遞給大伙兒都摸摸,沾沾喜氣。
前后左右看了看,一張張興奮的臉上五官亂飛,摸上一下綬帶都高興地合不攏嘴,林湘揚起嘴角,我們二廠工人真可愛!
艱難摸索著前進而曲折的道路上踽踽獨行的國家里,正是有這樣一批艱苦奮斗的工人們,才走向了更好的明天。
我們工人真可愛,咱們工人有力量!
五一表彰大會先后表彰了先進個人十名,先進集體一個——蝦醬車間,廠勞模三名。
最后時刻,在主持人的介紹下,由一廠合唱隊的領唱,魚罐頭車間三級工嚴大姐上臺領唱《咱們工人有力量》。
咱們工人有力量
嘿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蓋成了高樓大廈
修起了鐵路煤礦
改造得世界變呀么變了樣哎嘿
發動了機器
轟隆隆地響
舉起了鐵錘
響叮當
造成了犁鋤
好生產
造成了槍炮
送前方①(歌詞不會多花錢)
林湘跟著大禮堂內上千人大合唱,就連禮堂外一些還在堅守工作崗位的工人也跟著唱起來,歌聲嘹亮,響徹整個119食品廠。
瓜子大姐邱紅霞熱淚盈眶,同一廠蝦醬車間的工人一道揮舞著手,揮舞著揮舞著就拉起手共同高聲誦唱,就連趙建軍也站在過道大聲歌唱,唱到深情處,不禁心潮涌動,攬著前方的蝦醬車間秦主任的肩膀感慨萬千。
歌聲完畢,秦主任唬著一張臉看一眼情緒激動的趙建軍。
“老秦,今兒五一勞動節,你可別小氣。∧闫綍r對我們有意見,我都不跟你計較,今天大家都是一家人!”趙建軍教育起這位先進集體的領頭人來。
秦主任無語地黑著臉:“你手放哪兒呢!”
趙建軍低頭一看,喲吼!
自己唱著歌一個激動沒留神,手攬著攬著,攬人屁股上去了!
這可是老虎屁股摸不到!
趙建軍猛地退后兩步,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腦門,嘿嘿笑兩聲:“嘿嘿,表彰結束了,走了走了,我們回自己家去了!”
說完,一溜煙兒跑了。
林湘的大紅花被掛在了廠里墻上,鮮艷的塑料大紅花被斑駁的白墻映襯得燦爛奪目。
回到家,林湘嘚瑟地將自己那張獎狀送到賀鴻遠面前:“蹬蹬蹬~看看,這是什么!”
賀鴻遠低眉注視著獎狀,只見上面由黑色毛筆書寫著恭喜林湘同志榮獲119食品廠先進個人。
“真厲害啊,林湘同志!辟R鴻遠捏了捏媳婦兒因為驕傲而鼓起來的臉頰,“貼墻上去,我看楊旅家里就貼著他兒子女兒小時候得的獎狀!
林湘嗔他:“我又是不是小學生!貼什么獎狀啊~”
五分鐘后,林湘看著賀鴻遠伸長手舉著獎狀選擇粘貼位置,不住地遙控男人:“左邊一點,對對對,哎呀不對,太過去了,稍微回來點,行,就這兒!”
一張金燦燦的獎狀貼在了兩人的臥室,閃閃發光似的。
十塊錢的獎金,林湘一分沒留,全買了糖送給工人們吃,將大伙兒感動地眼淚汪汪的。
只是趙建軍吃著糖發愁,這小林學壞了,錢她出的,買糖需要的糖票要廠里報銷。
年輕人啊,怎么就不知道學好呢!
就在五一表彰后三天,傍晚下工的林湘在二廠門口見到了賀鴻遠,男人言簡意賅地帶來好消息:“沈建明醒了!
林湘又驚又喜:“真的啊?快,快去醫院看看!”
沈建明昏迷了半個來月,生命體征一切正常,終于在五月初醒來。
當時周月竹下班后去醫院照顧他,正用浸濕后的毛巾給他擦臉擦手,剛握著他右手擦拭時,沈建明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這些日子,周月竹偶爾能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一動,心中希冀越來越大,這會兒她仍是鎮定地替他捋著手指,一根根仔細擦拭。
直到過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何處有一道盯著自己的視線時,周月竹心頭一動,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沈建明的眼眸。
林湘和賀鴻遠趕到醫院時,沈建明的病房里熱鬧非常。
家人、對象、戰友擠滿了屋子,他的傷口還要慢慢養,說話也有些艱難,但人可算是醒了過來,團長慰問了他及其親人,感慨萬千:“沈建明同志,你一定好好養傷,不用擔心部隊的事情,有什么需要盡管提!
昏迷多日的沈建明醒來第一句話是,楊研究員沒出事吧?
心心念念的仍是自己肩頭的任務,就擔心對國家有用的人才出事。
再看到自己父母和對象時,這個二十二歲的英勇軍人也紅了眼,連帶著沈母淚眼婆娑,周月竹也激動不已。
林湘看著此情此景不由得跟著紅了眼眶,躲在賀鴻遠身后眼淚漣漣。
“你怎么跟著哭了?”賀鴻遠抬手擦了擦媳婦兒眼角。
“我沒有哭。”林湘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紅,“就是覺得不容易,看著挺感動!
賀鴻遠像是想到什么,保證道:“我一定謹慎小心,不讓你哭。”
林湘點點頭:“你要是敢受傷,我就天天哭,哭到外面的大海里都是我的眼淚!
賀鴻遠輕笑出聲:“你真是水做的是吧。”
病房里,沈建明握著對象周月竹的手,費勁地開口:“周叔,馮姨,第一次正式見面成了這樣,我咳咳,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連累你們和月竹都為我勞累。”
沈利群看著兒子這幅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怒其不爭:“醒過來就惦記著你未來岳父岳母了是吧?我這個親爹都要往后稍稍!
袁燕秋嗔怪丈夫一眼:“就你話多!
周生淮看著這個年輕軍人,目露欣賞:“沈建明同志,你這次表現出色,但是為了身體著想,務必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健健康康地來家里吃頓飯!
沈建明聽到這話,蒼白的臉色似乎都紅潤了幾分,一個激動牽扯到傷口,嚇得病房里眾人忙上前安撫。
年輕軍人露出個蒼白的笑容,可笑得開懷:“好,周叔,馮姨,我肯定好好準備上門拜訪!
周生淮轉頭看見沈利群樂呵地也看過來,當即唬著臉道:“兒子是比老子強多了。”
沈利群:???
“嘿,周生淮,你埋汰誰呢?年輕時候你越野跑就不如我!
周生淮無語:“你射擊差我多少,你忘了?”
林湘聽著這兩位不對付的老戰友斗起嘴來,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都搬出來說道,忍俊不禁,同賀鴻遠對視一眼,只低聲道:“好幼稚啊!
賀鴻遠抬手刮了一下媳婦兒鼻梁:“當心被這兩小心眼的聽到!
林湘杏眼瞪得大大的:“你更是膽大包天,敢這么說~我們快走吧,一會兒誤入戰場就不好了!
小兩口從軍區醫院出來,抬眼是五月的碧空萬里,似火驕陽高掛,璀璨光明。
沈建明醒來后積極養傷,在父母和對象以及戰友的照顧下慢慢康復著。
林湘眼見月竹心情愉悅,也跟著歡喜起來,只是上二廠新廠區查看施工情況時,眉頭越擰越緊。
上回一番敲打后,王隊長那邊沒再出現謊報購買材料的情況,可又出了幺蛾子。
施工隊的施工進度突然開始變得緩慢起來,工人們懶懶散散,工期一變再變,原定于五月底會修建好的廠房也始終沒有封頂。
林湘和孔真真去催過兩三次,卻被王隊長不耐煩地嘲諷回去:“這修房子,到底是你們懂還是我懂啊?要不然你們來修!
瞧這樣就是準備耍橫的。
孔真真忿忿不平:“這幫人就是故意的,心里不滿開始拖工期,每拖一天就多賺一天的錢,太不要臉了!
林湘也沒想到這王隊長如此不要臉,這種法子都想得出來。
就連趙建軍去找過王隊長,也能被打發回來,人找的理由都是一套一套的,講的全是施工專業問題,簡單點說就是,你們這些外行不要指導內行。
“他就是仗著唐書記的關系,知道我們拿他沒辦法!”趙建軍被這人捧高踩低的做派氣得緊皺眉頭,“不行,我得上一廠說說去!
結果可想而知,趙建軍反應的情況被廠辦駁回。
畢竟王隊長被叫去廠辦后仍是死捏著自己是為了廠房質量和安全考慮,令廠辦的外行也面面相覷。
再說考慮著唐書記這座大山在,誰敢輕易把施工隊開了啊。
憋屈,實在是憋屈!
趙建軍摸著腦門想法子,在跟王隊長拼了,還是請他下館子吃一頓好的哄哄他中間游移不定。
“主任,那施工隊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絲毫不顧臉面,咱們也不能忍了!绷窒嬲媸菦]見過這么沒臉沒皮的人。
馬德發瞧出林湘的意思:“你想換施工隊?”
“怎么換?唐書記杵那兒呢!笨渍嬲鎻默F實角度出發,“廠辦誰敢換,換了施工隊就是得罪唐書記啊!
林湘笑了笑:“既然擔心誰換了施工隊都會得罪唐書記,那干脆就讓唐書記親自來換!”
眾人:?
六月初,統計好施工隊這一個月拖延的工期和造成的費用超支,林湘跟著趙主任去了唐書記辦公室。
一開口就惹唐書記生氣。
“還要增加撥款?”唐書記對廠里資金最是敏感,本來這些效益金錢有一部分就是要反哺部隊,支援軍人同志們的伙食的,哪能由著工人們隨便霍霍,“你們廠到底在修什么?修個廠區還是修什么大禮堂?”
趙建軍一臉為難:“唐書記,實在是沒辦法啊,我們也不想給廠里造成麻煩,實在是錢不夠,必須得再撥點兒。”
林湘適時接話:“唐書記,再不撥款,房子都要停那兒,修不下去了。”
“你們錢花哪兒去了?”唐書記怒拍辦公桌!
林湘送上這幾個月來修建廠房的費用清單,著重點明最后一頁的情況:“其實本來這個月應該大體修好的,可是”
唐書記翻看著清單,疑惑道:“可是什么?”
“可是施工隊一直拖著工期,前面干活還挺快的,最近一個月干得很慢,問起來就說是要慢慢施工,好好施工,一拖再拖,導致我們的費用超支了,必須再申請撥款。”
“什么玩意兒的施工,不想干就讓他們滾蛋,修個廠區能修這么久!”唐書記聽著這話,再查看了最后一個月的施工記錄,確實發現了問題所在,當即直接拍板,“讓廠辦換人去,真是慣得他們!”
林湘和趙建軍對視一眼,喜笑顏開:“好,唐書記,馬上就換!”
二廠新廠區施工現場。
王隊長聽一廠廠辦田主任來通知他們結完工錢剩下就不用負責了時,傻眼了,當即怒道:“田主任,這怎么能換人呢?我可是唐書記親戚啊!
田桂菊聽說這人故意拖著二廠施工進度,也不大看不得上:“唐書記親戚又怎么了,這里的施工不用你管了,我們會另外找施工隊來。哦,對了,以后我們廠需要修建廠房也會找其他人,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王隊長怒不可遏,要沖去一廠找救兵:“行,二廠還找上你當靠山是吧?我現在就去找唐書記來評理,不信我表叔是幫你們!他要是知道你這么對他親戚,興許可有意見呢!
“你去吧。”田主任絲毫不慌,“就是唐書記親自說的,讓施工隊滾蛋,你過去問問吧!
王隊長聽到這話慌了神:“什么?表叔讓我滾蛋?我不信!”
橫沖直撞殺到一廠的王隊長在路上找到正要召開領導班子會議的唐書記,著急道:“表叔,那二廠和一廠廠辦聯合起來欺負我,你可得幫我!”
唐書記忙著開會,瞥見這人一時半會兒沒想起是誰,只覺得有點眼熟:“你誰來著?”
“我!王啟發!表叔,你不能把我忘了啊,當年我爺跟您一塊兒下過地”王隊長一肚子委屈水,恨不得當場傾吐。
唐書記這才想起來,一個遠房親戚,數年前找上自己攀親,他當時看著這人機靈給介紹了個城里裝修隊的工作,還把廠里那回修宿舍樓的施工給他們做,然后,這些年就把人忘得差不多了。
“敢情是你這些天兒故意拖施工進度?想污廠里的錢?”唐書記怒道,“一天天的不學好!以后我們廠里不用你們施工隊了!”
說罷,轉身進辦公室開會去了。
王啟發呆愣地看著表叔罵了自己一句,竟然就走了,頓時三魂丟了七魄,他可是靠著這個關系才混上施工隊隊長的,現在可怎么辦
林湘和孔真真與田主任一塊兒給施工隊結算了最后的工錢,聽著王啟發不住地認錯說好話,無動于衷。
“我們肯定好好干活,別換人了吧。”
“之前都是誤會,我們肯定馬上開始干活,不耽誤一天,不,不耽誤一小時一分鐘!
孔真真瞪他一眼:“晚了,慢走不送啊,新的施工隊馬上過來了,你們可別礙著人家!
新的施工隊也是城里的,趙建軍打聽一圈選的人,接替舊施工隊干活,那叫一個勤快本分,再細小的材料也報得清清楚楚,一分錢都給掰扯明白,一問就是:“咱們給部隊工廠干活,不能多收一分錢,不然哪對得起軍人們,說出去都戳脊梁骨!
林湘和孔真真看著新施工隊迅速認真地收尾,新廠區漸漸成型,時常將廠里生產出來的‘瑕疵品’果汁也給工人們發一發,在初夏驕陽中消暑解熱。
六月份,二廠新廠區正式竣工。
氣派的四大車間挺立,恢弘大氣,面積寬敞,仿佛一座山峰偉岸直挺,一旁的二層紅磚小樓規整漂亮,再沒有了舊廠子的斑駁墻面,紅磚襯著粉刷得雪白的墻皮,像是世間最漂亮的辦公樓。
另有一座職工食堂平房在廠子左側耀眼,雖說還沒投入使用,可看上一眼似乎就能聞到飯菜香味,右側是一棟職工宿舍樓,比一廠的四棟宿舍樓規模小了許多,但是聊勝于無。
林湘看著平地起高樓,一年前哪里會想到,二廠會脫胎換骨至此。
再一轉頭,就見著趙主任盯著新廠區目不轉睛,最后別過臉,用袖口往眼睛處擦了擦。
“主任,您哭啦?”馬德發冷淡的聲音響起,激得趙主任跳腳。
“誰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我可能哭嗎?”趙建軍頂著略微泛紅的眼眶看向林湘和孔真真,“小林,小孔,你們看,我哪兒哭了!
林湘和孔真真對視一眼,各自笑開:“沒哭,就是淚往心里流!
四人在新廠區前站了好一會兒,頭頂夕陽西下,斜斜地墜在天邊,如揮毫潑墨般染紅了天際,將四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回老廠時,四人踩在橘紅色的晚霞鋪就的路面,說起后面的安排。
趙建軍的聲音響起:“馬上就要招工了,小林和小孔抓緊和一廠落實好招工數量和要求,新廠區馬上搬進去,工人全部落實,咱們必須好好干一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