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而立
殿內一片寂靜, 任誰見了江鄢低頭垂眸的模樣,都覺楚楚可憐,姬恒卻?反問道:“那你倒是說說, 錯在何處?”
江鄢抬起頭來,神色愕然?,像是沒有想到他?卑微至此,姬恒卻?仍不肯放過。
姬恒緩緩道:“你既不知, 那便讓本宮來告訴你。今日這宮宴, 你既將本宮奉為?上?座,可本宮未至, 你卻?坐于主位,此乃不敬尊長。又任由臣下對本宮言語不敬, 究竟是懦弱無為?還是別有用心?你畢竟是小輩, 本宮不想過多追究。可方才你既說要賠罪,那總要拿出誠意?才是。”
江鄢看向身旁宮人?,“這……”
那宮人?倒也見識過不少場面,反應極快, 端了酒盅遞給江鄢, 示意?他?自己罰酒一杯,江鄢雖是不愿,卻?也不得不做,“臣侍冒犯之處,還望殿下不與臣侍計較。”
江鄢舉杯欲飲,手臂卻?被恩生按住,一時?間眾人?齊齊看向姬恒, 只?見姬恒神色冷淡,微微抬手指向陸嘉桌前, “換酒樽。”
陸嘉心生快意?,江鄢今日有意?為?難他?,旁人?桌上?皆是酒盅,唯有他?桌上?是酒樽,宮人?方才特意?斟滿了,若是今日姬恒未至,只?怕他?要被江鄢為?難,逼著飲下這烈酒。
宮人?重換了酒樽過來,恩生將酒斟滿,雙手遞給江鄢,“德君,請吧。”
江鄢萬萬沒想到,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看向韓主君,韓主君掩唇輕咳一聲,顯然?也是 不敢在姬恒面前多說半句。酒剛入口,濃烈之氣?讓他?忍不住咳了起來,最后?硬著頭皮將酒一飲而盡,臉色漲紅。
姬恒看了恩生一眼,恩生立刻會意?,又將另一酒樽斟滿,姬恒向前幾步,剛好停在那談論是非的命夫面前,那人?戰戰兢兢,“小人?醉了,一時?胡言亂語,殿下莫要與小人?計較。”
姬恒面無表情,輕攬衣袖,將那酒樽接過,那人?正要去接,本已做好自罰的準備,姬恒的手卻?停在他?頭頂,略一傾斜,那杯酒便盡數淋了下來,那人?毫無防備,只?能受著,頓時?狼狽不堪,姬恒手一松,那酒樽砸在他?腳邊,發出與地面撞擊之聲。
“今日雖不是鴆酒,但他?日必定是白綾,匕首。”
姬恒的話將那人?嚇得委頓在地,卻?絲毫不懷疑此話的真假。
姬恒回身看向江鄢,“既然?諸位無事可做,不如早早散去,也省得在此處議論他?人?是非。一個宮宴,倒與酒肆瓦舍無異,丟盡了皇室顏面。”
姬恒說完,便舉步離去,直到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江鄢的手在衣袖下忍不住顫抖,他?將那酒盅摔在地上?,拂袖離開。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陸嘉站了出來,溫聲道:“既然?大長帝卿說了,諸位便先回府吧。”
今日姬恒雖并非有意?為?他?解圍,但陸嘉還是充滿感?激,只?想當面道聲謝,他?囑宋侍人?先回臨華殿,而后?一人?追了過去。
陸嘉腳步快些,見前面姬恒的身影停在宮門邊,他?剛要上?前,只?見姬恒身旁出現一名?女子。
姬恒身后?的侍從識趣退后?一步,那女子身量頗高,側身而立,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見她朝姬恒伸出手去,柔聲道:“何事值得你這般生氣??”
不過一句話,姬恒周身的冷意?便消散了,他?的手便放在那女子掌心中,同那女子并肩離去。
恩生回過頭,見陸嘉追了過來,陸嘉向前幾步,“方才多虧大長帝卿替本宮解圍,勞煩你替本宮道聲謝。”
恩生淺淺一笑,“賢君不必放在心上?,我家殿下一向不愛理會宮中是非。方才也只?是因為?有些無禮之人?妄議我家殿下與榮大人?私事,這才出手教訓一番。不過說起來,殿下曾經倒是與賢君的叔父,先帝的徐惠君有些往來,賢君若是承情,便記在徐惠君身上?吧。告辭。”
明明人?已走遠,陸嘉卻?仍站在原處。他?對姬恒與其說是感?激,倒不如說是羨慕。他?落寞之下回到寢宮,身上?滿是寒意?,貼身宮侍邱霜迎了過來,替陸嘉寬去外袍,“主子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見陸嘉不愿多說,邱霜又將醒酒湯端了過來,“一直溫著,主子還是先喝了,免得脾胃不適。”
陸嘉輕聲道:“我沒事,今日得寧華大長帝卿解圍,沒有飲酒。”
邱霜問道:“是陛下的舅舅?”
陸嘉點了點頭,邱霜奇道:“寧華大長帝卿應過而立之年了吧,主子與他?平素也沒什么往來,怎么今日這位倒是出手相?助了?不過能遇到貴人也好,您去了興慶宮,奴才跟著擔心一整晚。”
陸嘉想起姬恒的絕世?風華,念了句,“貴人??的確是尊貴,至少可以將一個整日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的人?,訓斥成那般丑陋模樣。”
邱霜聽明白了,可也有些擔心,道:“德君受了氣?,奴才只怕他會再來尋主子的不快。”
陸嘉淡淡道:“難道我每日躲著,他?便會放我一馬嗎?”他?又想起一事,問了句,“宋寒回來了?”
邱霜撇了撇嘴,“回來了,主子這般關心他?,他?又做了什么,若不是陛下不待見他?,眼下怕也被冊封了。”
陸嘉坐了下來,“我關心的不是他?,是他腹中的胎兒。不論如何,這孩子生下來,也是要養在我宮中的,我不能讓他有閃失。”至少,現在不可以。
邱霜嘆了口氣?,“奴才只是替主子委屈,若是按著先帝的旨意?,主子您原本是要做君后?的,可多了個江氏不說,連一同入宮的奴侍都要被陛下……”
陸嘉看著眼前的燭燈,恍惚間又想起了徐惠君曾說過的話,“若有來生,再不踏入宮門半步。”
可他?今生入宮的命運已經無力?更改,所能把握的便只?有今后?。陸嘉垂眸道:“陛下厭惡我,這臨華殿也成了冷宮,若是讓人?知曉,我進宮將近一年從未被臨幸過,只?怕徐陸兩家都會成為?笑話。我并不指望今后?會有什么恩寵,可身邊能有個子嗣傍身是最好,即便不是我的親生骨肉。我知道你不喜歡宋寒,我又何嘗不是。他?的確無辜,可也實在令人?憎惡。往后?的日子還長,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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輦車里,榮蓁聞得姬恒身上?酒氣?,“可有哪里不舒服?”
姬恒靠在她身上?,閉著眼眸道:“我今日去了佛堂,滴酒未沾。你在麟德殿飲了幾杯?”
榮蓁輕聲道:“沒有多少,只?是這樣的宮宴去多了,也真叫人?心煩。”
姬恒聞言輕笑一聲,“看來你我都深受其害。”
榮蓁晚間歇在了正殿,天不亮便起身上?朝,她已經放輕動作,姬恒還是醒了,替她穿好官服,囑咐一聲,“晚上?早些回來。”
榮蓁嗯了一聲,“天還早,再多睡會兒。”
散朝之后?,榮蓁便回了官署,等忙完,已是晌午。侍從送了封信過來,她展開瞧了一眼,而后?將信合上?。天色有些陰沉,似乎很?快便要下雨,榮蓁卻?坐上?馬車,只?是并未歸府,反倒去了城中一處。
馬車停在巷中,榮蓁從馬車中走下,侍從替她撐著傘,抬起眼眸,眼前客棧古樸,牌匾上?書著云霓居。榮蓁將傘接過,踩著雨水走了進去。
店里生意?算不得好,大堂中只?有幾位客人?,掌柜聽見有人?進來,抬頭瞧見榮蓁,將手頭事交給小二,自己領了榮蓁去了樓上?一處雅間。
掌柜接過榮蓁手中的傘,輕聲道:“任護衛已經等了大人?一會兒了。”
榮蓁推開門,里面桌邊坐著一女子,正擦拭著手中的劍,即使聽見響動,也沒有回頭。
榮蓁慢慢走過去,“你一走兩月,怎么又回京城了?”
那女子是榮蓁從前在慕容府的舊識任宜君,一年前榮蓁在云霓居外的長街上?遭遇刺客,是任宜君出手相?助,榮蓁才知道她時?常在京中停留,也是第一次來到慕容霄曾說過的云霓居。
那時?任宜君道:“我在京城已經兩年了,原以為?在這里沒什么用武之地,沒想到竟能出手救下榮大人?。”
榮蓁問她,“是慕容霄的安排?”
任宜君抱劍看著她,“我只?為?慕容家做事。”
而兩月之前,任宜君接到慕容霄來信,回了江南。兩月之后?,她又回到此處。
或是知道榮蓁想問什么,任宜君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她。
上?面字跡秀麗,雖筆力?比起成年人?仍有不足,但較之從前已是大有長進。榮蓁眉宇舒展,不自覺露出笑意?。
第142章 預謀
榮蓁將信收了起來, 認真道:“還?是要多謝你。”
任宜君飲著茶,“你既然這樣關心?,何不自己去?姑蘇看?看?。我不過半年未回, 少主的身量便高出一大截。可也愈發少年老成,任旁人怎么逗弄,都不愛理會。”
榮蓁搖了搖頭,“如今這般已是最好, 我這身份, 只會給他們父女帶去?麻煩。”
任宜君說了句公道話?,“慕容家何曾真正平靜過, 過去?老家主在時如此,如今亦如此。除非真的退出武林, 只做個商賈大戶。可顯然, 家主并不想這么做。”
榮蓁站起身來,“慕容家有?事我絕不會坐視不理,可也不會干涉他的決定。”
榮蓁坐了馬車離開,仿佛只是在此處喝了杯茶, 任宜君從窗中俯視著, 并沒有?告訴她?,慕容霄也說了一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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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中,明賢走進內殿,只見?里面帷幔落下,一眾宮人正勸著,瞧見?明賢走進來,連忙跪地行禮, 明賢上前掀開帷幔,江鄢側身臥著, 即便知道明賢來了,也依舊沒有?起身。
明賢坐在榻上,饒有?耐心?道:“又?為了何事不開心??難不成因為朕昨夜召了旁人侍寢?”
殿里宮人不敢出聲,江鄢轉過身來,神情哀楚,“陛下可覺得臣侍是那等拈酸吃醋之人?宮里有?旁的卿侍服侍陛下,只要 陛下高興,臣侍即便再難過也只在心?里。”
明賢是皇帝,這樣的話?聽在耳中總是受用?的,“那你這又?是為了什么?”
江鄢卻是欲言又?止,最后凄楚一笑,“陛下莫要問?了。”
明賢看?向?殿中跪著的宮人,指了指眼熟的那個,“你來說。”
那宮侍正是江鄢身旁最親近之人,他抬眸看?了江鄢一眼,忙道:“陛下,并非奴才有?意欺君罔上,只是主子吩咐過,有?些事莫要說出來讓陛下為難。”
明賢生平少有?耐心?,“有?話?快說,莫要吞吞吐吐!”
那宮侍這才道:“昨夜宮宴,主子或是哪里得罪了寧華大長帝卿……”
明賢側眼看?向?江鄢,“舅舅打了你?”
江鄢愣了愣,而后掩面道:“沒有?,可大長帝卿當?著眾多命夫的面,罰臣侍飲下一樽烈酒。臣侍自問?無不敬之處,殿下他卻稱臣侍目無尊長,臣侍羞愧難當?,實在沒有?臉面再侍奉陛下身側。”
明賢皺著眉,“舅舅脾氣一向?不好,你招惹他做什么?”
江鄢自恃得寵,才敢把這些說到明賢的耳邊,可沒想到明賢的反應與他所想不同。江鄢道:“大長帝卿說得對,臣侍只是陛下的側室,他是陛下的長輩,無論如何打罵臣侍都是應當?的。但這次宮宴,陛下特意囑咐過臣侍,給足了大長帝卿顏面,可他此舉,著實未曾給陛下留顏面。”
江鄢一邊說著,一邊察言觀色,只見?明賢神色煩躁,揮手讓宮人都退下,“朕剛登基時,便因為太后喪儀之事被朝臣諫言,除了所謂孝道當?先,還?有?先帝臨終前的遺言,讓朕要敬重太后與大長帝卿。那些言官便拿著這些話?來束縛朕,太后的事已經讓朕不勝其煩,你又?得罪大長帝卿做什么?”
江鄢神色畏然,“臣侍絕非存心?讓陛下為難。”
明賢道:“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往后也莫要招惹他。”她?撫摸著江鄢鬢發,“早日為朕生下皇女才是要緊事。”
江鄢看?出明賢態度,哪里還?敢多言,依偎在明賢肩上,“臣侍自然是想為陛下綿延子嗣的。”
明賢從興慶宮出來,讓人召了韓云錦入宮。昨日宮宴上的事,韓云錦已經聽自家夫郎說起過,見?明賢這般急切召她?,以為明賢又?是沉不住氣。可沒想到明賢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反而問?道:“鄭玉快要回京了,你說,朕該給她?什么封賞?”
韓云錦答道:“鄭玉能凱旋,也是陛下決策有?方,三軍英勇殺敵。況且她?已經官拜大將軍,武將之中無人居其右,陛下還?要如何封賞呢?左不過賜些金銀珠寶。”
明賢道:“母皇在時,可是許諾過以軍功封侯,大臣們可會非議朕薄待功臣?”
韓云錦溫聲道:“常聞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那些老臣只拿先帝來壓制陛下,而不顧陛下處境,依臣看?,她?們也不算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臣子功高震主,可并非好事。鄭家是武將世家,可除此之外,她?還?是榮蓁的好友。不如問?問?榮蓁,給鄭玉什么封賞更好?”
韓云錦明知這是明賢逆鱗,偏要把話?挑到明處,明賢的涵養功夫都是表面,不過片刻,便已面如冷霜,“榮蓁不除,始終是朕的心?腹大患。這幾年朕不是沒有?想過尋她?的把柄,可她?太過謹慎,又?在朝中做著好人。朕如今雖親政,可她?文臣之首的位置已是坐到了實處。榮蓁,鄭玉,她?們一文一武,難道還?想掀翻這天不成?”
韓云錦適時道:“昨夜拙荊回府之后,還?曾提起宮宴中的事。寧華大長帝卿是陛下的長輩,如今恃的也是先帝的余威。而往后呢,或許便是仗權臣榮蓁的勢了。先帝當?初命臣、陳御史與榮蓁共同輔政,是要我等輔佐陛下,可不是由她?坐大,來威脅陛下的皇位。”
明賢瞇起眼眸,“朕對舅舅并無敵意,可他得是我姬氏子孫,若是他的心?都在榮家,那到時也不能怪朕心狠手辣。”
韓云錦勸道:“無論是天下悠悠眾口,還?是先帝的遺言,陛下都要善待寧華大長帝卿。可人若是有?了軟肋,便不再無堅不摧。陛下到時處置了榮家,或殺或囚,都由陛下做主。您不需對寧華大長帝卿做什么,也足夠讓他抱恨終身。只是對付榮蓁之事,卻是急不得,不如先斷其一臂,徐徐圖之。”
明賢從御坐上起身,來到韓云錦身前,“姑姑的意思是?”
韓云錦拱手道:“臣已經有?了對策,只是還?需要陛下的配合。”
明賢聞言笑了起來,“看?來德君這罰倒是值得。”
韓云錦觀察著明賢的臉色,道:“陛下,先前同您提起的立后一事……”
明賢卻道:“不急,等除了榮蓁,姑姑便是最大的功臣,你的心?意朕自然要考慮。可您也看?到了,當?初太后無出卻忝居君后之位,留下了多少禍患。等德君為朕誕下皇女,朕定會冊封他為六宮之主。”
明賢有?心?拿捏,韓云錦如何不知,回府之后,韓主君主動詢問?,“陛下是因為宮宴的事尋你過去?問?話??”
韓云錦冷笑一聲,“她?何曾會把一個男人放到心?里,我倒是小瞧了她?。恐怕今天我這番話?正中她?下懷。”
韓主君明白‘她?’指何人,道:“妻主慎言,不過說起來昨日也是德君冒犯在先,寧華大長帝卿訓斥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有?些擔心?,常聽人說飛鳥盡,良弓藏。榮蓁在,雖與妻主相爭,但也維持著平衡,或許這也是先帝的意圖。妻主若是真的替陛下處置了榮蓁,咱們韓家也便處到了風口浪尖,高處不勝寒啊。”
韓云錦撫著他的手,“我又?何嘗沒有?想過,只是榮蓁在朝中一日,我便永遠居于其下,我豈能甘心?!”
半月之后,鄭玉凱旋,明賢率領大臣親至城門?外相迎,更道:“鄭將軍居功至偉,替朕了了一樁心?事,三日之后,朕在宮中設宴,替鄭將軍接風洗塵。”
鄭玉推拒不得,只能領受。榮蓁站在人群中,看?著鄭玉被朝中大臣圍著,真心?替她?歡喜。
回去?的路上,秦楚越坐上了榮蓁的馬車,道:“半年之前,敵國尋釁邊關,朝中那些人還?極力阻攔出兵,稱皇帝親政不久,應和談商議。說到底,是太久沒有?打仗,一味擔心?兵敗。而因為你主戰,朝中大臣才慢慢轉了口風,支持出兵。現?在鄭將軍凱旋,你的聲望更勝一籌,倒是選對了。”
榮蓁慢慢睜開眼,“我不論是主戰還?是主和,都是為了大周考慮。”
秦楚越含笑道:“我只看?結果,韓云錦以為你卸下輔臣之職,她?便可以有?壓倒你的機會,可現?在希望落空。你沒瞧見?她?方才的臉色,真是極力維持著體面。”
榮蓁道:“韓云錦將我視作敵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未來的日子還?長,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秦楚越點?了點?頭,“我派人盯著韓府呢,有?何不對之處,都會向?你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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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宮中,江鄢倒是安穩了兩日,不再有?意針對臨華殿,反而召了幾名?太醫過去?請脈。
消息傳到陸嘉耳中,他反應尋常,“宋寒有?了身孕,德君動不了手腳,當?然會想法子懷上,也沒什么可奇怪的。”
邱霜道:“主子您要不要也尋太醫過來?”
陸嘉嘆了口氣,“何必做些無用?之事。對了,你隨我去?叔父從前的寢宮走一趟,叔父的一些舊物還?在。既然知道叔父生前與寧華大長帝卿交好,不如去?看?看?,兩人之間可有?什么相贈的信物?將來若有?求人之處,或許能用?得到。”
而徐惠君生前愛好下棋,所謂舊物也都與此相關,或是雅致的棋具,或是難得的棋譜。陸嘉小心?整理好,帶回了自己寢宮,他取出絹帕仔細擦拭著上面的浮塵,當?初徐惠君在宮外病故,喪儀從簡,這些東西才未隨之下葬。
陸嘉擦拭過的棋子都仔細放好,他伸手拈起一枚,觸手卻覺怪異,似乎有?有?輕淺劃痕,他拿到眼前,仔細瞧著,才發覺這并非是什么劃痕,竟是個“榮”字。
陸嘉在徐惠君身邊多年,自然識得他的字跡,而這字跡竟像是發簪隨手劃過所留。陸嘉又?從剩下的棋子中仔細尋找,竟足足尋了五枚有?“榮”字印記的棋子。
第143章 命格
而這場為鄭玉接風洗塵的宮宴, 卻?儼然?成 了為榮蓁而設的鴻門宴。
宮宴上酒過三巡,明賢眼?神示意,韓云錦略一頷首, 而后起身道?:“鄭將軍奮勇殺敵,不知?陛下該如何賞賜鄭將軍才好?”
明賢看向殿中,“朕自然?是要賞的,可?卻?不知?怎樣的賞賜才配得上鄭將軍大勝的功勞。榮卿覺得呢?”
眾臣聞言紛紛看向榮蓁, 她將手中杯盞放下, 明賢兩人一唱一和,她不是看不出, 榮蓁笑了笑,又推了回去, 道?:“陛下或是早已經準備好, 又何必讓臣來做這個?好人呢?”
明賢臉上笑意一滯,還是韓云錦接話道?:“榮大人與鄭將軍素來交好,陛下愛才,又一心想著細致周到些, 這才詢問?榮大人, 榮大人還是莫要推脫了,不然?便是讓陛下為難。”
此時鄭玉起身道?:“陛下,請恕微臣直言,臣不敢居功自傲,更不敢讓陛下為難。若陛下定要賞賜,不如再多給戰死沙場的將士們一些撫恤的銀兩,以昭天恩。”
榮蓁抬眸看了韓云錦一眼?, 顯然?她也沒想到鄭玉會主動?開口。
明賢嘆了口氣,“朕的確有此意, 一將功成萬骨枯,她們的確不易。鄭將軍有勇有德,朕心甚慰。只?是眼?下邊境安定,卻?又有興風作?浪之?事,朕壓了幾?番,還是不能壓下,倒是盼著眾卿為朕分憂啊!”
陳御史耿直些,問?道?:“不知?陛下憂心何事?”
明賢苦笑一聲,“常說家丑不可?外揚,可?這說是朕的家事,更是國?事。朕前番命安平王回京赴中秋宮宴,可?安平王卻?視朕的皇命如無物。安平王畢竟是朕的皇姐,朕便密派人前去查探,卻?聽聞安平王擴充府兵,又私鑄兵器。照理說來,這已有謀逆之?兆,朕心難安,可?又擔心這其中是有什么誤會。”
明賢說完,榮蓁僵了一瞬,而后卻?見其余大臣面面相覷,低語幾?句。
有大臣道?:“陛下于此等事上萬萬仁慈寬縱不得,先帝朝時,吳王便早有反意,先帝一再退讓,可?不僅未能讓吳王懸崖勒馬,反而助長了她的野心,到最后不得不起兵鎮壓。難道?要眼?看著安平王也走上這一步?”
陳御史等老臣卻?是不能茍同,“陛下,安平王是否有謀反意圖還待定奪,可?方才曹大人這話倒像是已經給安平王定了罪。”
榮蓁與鄭玉對視一眼?,這原本是接風洗塵的宮宴,如今意圖竟轉向此處。榮蓁雖知?明賢一直有意要將明苓困在都城,可?在這種場合提起,她卻?還是沒有想到。而聽她們所言,似乎早就有所準備。
韓云錦出聲道?:“陳御史此言有理,安平王乃是先帝長女?,陛下待皇姐一向親厚,安平王自當感念圣恩,不可?有謀反之?心。但此事若不解決,又的確有隱藏禍患的可?能。臣方才思慮一番,倒是想起一個?人,不僅當年鎮壓過吳王叛亂,如今更是戰功顯赫。若安平王真有不臣之?心,由她出面,亦可?起到威懾之?力?。”
榮蓁心頭?一緊,明賢問?道?:“是誰?”
韓云錦拱手道?:“此人正是鄭將軍。”
這一切怕是早已安排好的,明賢當即下令,讓鄭玉帶人前去明苓封地徹查此事,鄭玉推拒不下,只?能領命,眾位大臣亦是贊同,榮蓁此刻不論說什么都會落人口實,索性?不言。
及至宮宴散后,鄭玉慢行幾?步,同榮蓁并肩走在宮道?上。鄭玉低語道?:“若是可?以,我倒寧愿一輩子不入朝堂,駐守邊境也比這樣勾心斗角要好得多。”
榮蓁道?:“今日我還是少算了一步,她們不會無的放矢,安平王那里必定被她們抓住了一些把柄,或大或小。你也莫要心煩,皇帝讓你前去安平王封地代為申斥也是合乎常理之?事。我現在倒是擔心……”
鄭玉看向榮蓁,她卻?沉默了,只?聽身后腳步聲響起,韓云錦走了過來。鄭玉知?道?她此刻不便再提,低聲道?:“明日去我府中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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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夜里沒有睡好,姬恒看出她有心事,可?她不想讓姬恒牽扯其中,道?:“今日去鄭府做客,不如把璇兒她們一塊帶去吧。”
姬恒溫聲道?:“好,我前些日子作?了幅畫,正好拿去帶給文郎君。”
馬車在鄭府門前緩緩停下,鄭玉闊步走來,將車簾掀開,笑著看向榮蓁,“等你多時了。”又朝姬恒頷首,“見過帝卿。”
姬恒淡淡一笑,璇兒先起身,喚了一聲“鄭姨母”,而后跳下馬車,鄭玉輕撫她的額發,“璇兒如今倒是比言齊還高出一些。”
榮蓁走下來,回身扶著姬恒步下馬車,停在鄭玉面前,唇角微彎,“自然?是隨了她的母親的。”
鄭玉哼了一聲,又往后瞧了瞧,“怎么把璨兒落下了。”
姬恒失笑道:“這孩子頑皮,讓府上侍人陪他玩鬧,說什么也不肯過來。”
鄭玉朗笑一聲,“莫不是還記著打碎琉璃盞的事。”
姬恒無奈搖頭?,“還是孩童心性。”
文郎君對姬恒帶來的畫作?很是喜歡,同榮蓁笑著寒暄幾?句,偏偏對鄭玉視若無睹。這兩人怕是又鬧起了別扭,榮蓁對鄭玉道?:“去你園子里走走吧。”
鄭玉同她走到涼亭中,道?:“去歲父親病故,府里上下都是我夫郎操持。除了沒納偏房這一樁,我幾?乎沒什么對得起他的地方。剛返京不久,還未好好陪他幾?日,又要出門,不知?他是已經習慣了,還是懶得惱我。”
榮蓁站在她身側,道?:“我也沒有想到皇帝還是按捺不住,要對安平王下手了。但至少不是韓云錦那等包藏禍心的人前去,只?是要辛苦你走一趟。若可?以,你替我帶個?話過去,不論如何都要讓安平王冷靜,即便被冤枉,也不要莽撞行事,否則便正中她人下懷了。”
鄭玉語氣輕松,道?:“一樁小事,我知?道?你還是有些欣賞安平王的,事情也未必就如此嚴重。從前在吳王那里可?是搜出了帝王冠冕,謀反之?心連藏都不藏了,又籌謀多年,江南一帶都被她籠絡住。安平王以何謀反?除非她瘋了。”
榮蓁道?:“但愿如此。”
鄭玉帶了一眾人離開都城,臨別前日,榮蓁囑咐道?:“我雖擔心安平王,但你才是最要緊的,如果形式復雜,你便應付幾?下,全身而退,回來讓皇帝另想法子。”
鄭玉往她身上靠了靠,笑道?:“還以為你更重視安平王呢,放心好了,戰場上那樣驚險都困不住我,還能折在這種地方嗎?等我回來,我們痛快飲一杯。”
榮蓁見她言語不忌,蹙眉道?:“胡說些什么。”
鄭玉笑了笑,“往日在軍營中插科打諢慣了,倒是忘了你如此正經。”
榮蓁道?:“這幾?年來我一直明哲保身,安平王仁善,我不忍見她有事。但必要之?時,我能護住的也只?有最親最近之?人,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鄭玉一時正色起來,“我那玩笑話你莫要放在心上,總而言之?,等我回來便是。”
宮里倒又有了一件喜事,德君有孕,明賢喜不自勝,大賞后宮,韓云錦見狀重提立后一事,明賢卻?道?:“不急,等孩子降生,若是皇女?……”
韓云錦實在琢磨不清明賢的心思,又不敢太過表露心意。常言伴君如伴虎,可?那是在先帝跟前,明賢性?情不定,韓云錦甚是疲累,生怕一個?不慎,這位祖宗拿自己人出氣。
江鄢對封后未成之?事雖有些懊惱,可?腹中有了龍種,他也安心不少。胎兒才兩月有余,江鄢便有些著急,太醫診不出是女?胎還是男胎,他便命人找了相士入宮。
那相士據說有通天之?能,只?憑生辰八字,便可?斷定人的命格。江鄢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寫下,方要交給那相士,又猶豫了一瞬,落筆又寫一張,讓宮人一并遞了出去。
隔了屏風,江鄢靠在軟榻上,只?聽這相士念念有詞,他是擔心這相士會因為自己是宮中貴人而故意說些討好的話,才將他和陸嘉的一并送出。
過了一會兒,江鄢懶懶開口,“這兩個?,哪一個?有君后的命格?但說無妨,銀子少不了你的。”
卻?聽那相士道?:“請恕鄙人直言,這兩位都無君后命格。”
江鄢的手緊了緊,“你說什么?”
那相士道?:“而生于丙辰時這位,雖無君后命格,但命帶貴相,應有一番別的造化。”
江鄢的手撫住胸口,問?道?:“便沒有什么可?改變命 格的法子?若是需要錢財能夠辦成,你大可?以開口。”
那相士搖了搖頭?,“這二人命格皆有不足,丙辰時這位卻?有貴人相助,故而能勝一籌,但若逆天改命,即便有再多身外之?物,鄙人也沒有這個?本事。”
宮人在一旁聽著,連忙扶住江鄢,道?:“主子莫要聽信這些,動?了胎氣。”
江鄢揮了揮手,那宮人將原本準備好的賞銀交給那相士,而后讓人把她送出去。
宮人回頭?勸道?:“難道?一個?人的命格,便是這樣一個?相士三言兩語便能定的,主子若是真信這個?,改日再尋個?相士來便是。何況只?要有陛下的恩寵在,您早晚會有皇女?傍身,這中宮之?位也早晚是您的。”
可?那相士的話卻?一直在江鄢腦海中回蕩,“可?陸嘉也不是君后的命格,豈不是說,本宮的敵人另有他人。明日便讓所有卿侍都來興慶宮,本宮有了身孕不便侍寢,正好借此機會敲打他們一番,誰也別想越過本宮去。”
第144章 禍事
早朝散后, 榮蓁如往常一般同其他?大臣走在宮道上,迎面走來兩人,其中一人是明賢身邊女史孫影, 另一人有些面生,右側臉頰的傷疤引人注目,那女子瞧見榮蓁時?眼眸微亮,雖只有一瞬, 榮蓁也將之收入眼底。明明并不相識, 榮蓁卻從她身上覺出幾分?熟悉之感?。
孫影同幾人行禮,榮蓁淡淡一笑, 孫影這才介紹起身旁人的身份,“諸位大人, 這位便是前?幾日陛下晉封的禁衛軍孟副都統。”
榮蓁這才記起此?事?, 曾聽秦楚越提起過,說禁衛中新上任的副都統原出身行伍,沒什么根基,也與朝中各派沒有什么關系往來, 倒是可?以借此?拉攏一番。榮蓁未置可?否, 沒想到竟在此?處遇見。
那姓孟的都統朝幾人致禮,開口時?卻獨獨望著榮蓁,聲音有些喑啞,像是受過傷,聲音有損,只聽她道:“在下孟靖,見過幾位大人。”
榮蓁淡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而后便從旁經過,一行人從孟靖身旁走過, 她回頭望去?,直到孫影提醒,才回過頭來,一同進宮面圣。
這次偶遇在榮蓁這兒?本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可?三?日之后,夜幕低垂,秦楚越卻帶了一人前?來帝卿府拜訪。
聽得侍衛稟報,榮蓁將人請到沁園,她走進正堂,只見秦楚越身旁那女子將斗篷兜帽放下,轉身看向榮蓁,“榮大人,可?還記得屬下?”
榮蓁眉頭緊鎖,腦海中卻浮想起一個人的身影,與之相似,又比之單薄了些,“你是……”
秦楚越抱臂道:“孟都統,何?必再與我們榮大人賣關子。”
孟靖眼眶一熱,又摸了摸自己臉頰,“大人連我也認不出了嗎?”
榮蓁不可?置信,“飛鸞?”
孟靖熱淚盈眶,榮蓁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你……”
孟靖知?道她想問什么,幾句話解她所有疑惑,“當年我在戰場上受了重傷,面目全非,幾乎死在敵人刀下,幸得同伴相救,可?沒多久她便死在了戰場上,彌留之際讓我返鄉替她盡孝,為她母親養老送終。可?后來我尋到她家鄉之時?,才知?她母親早已故去?,我這條命是她救回來的,回到軍中之后,征得鄭將軍允許,便從此?更名易姓,替她活著。只是臉上這傷尋了再多的名醫,也回不到原來的模樣。”
飛鸞只字未提自己這么多年的不易,榮蓁卻知?必定有許多酸楚。這時?榮蓁想起鄭玉曾說過的話,說她如今不叫飛鸞了,或許再見時?會?震驚于她的改變,原來竟是這般。
秦楚越見兩人執手相看淚眼,過了一會?兒?,榮蓁才問道:“你去?找了飛鸞?”
孟靖怕榮蓁責怪,忙開口道:“秦大人并未說些什么,只是我知?道你們關系匪淺,她又是你可?信賴之人,才將我藏著的秘密說了出來。”
原本榮蓁覺得飛鸞如今沉穩機敏許多,可?此?話一出,她不禁搖頭苦笑,“你還是當初的模樣。”
孟靖道:“不論變了什么,我與大人您的情誼是不會?變的。可?我也知?道以大人如今的身份處境,我實在不好明里與大人來往,正不知?如何?解決之時?,秦大人悄然?來我府上,我這才有機會?見您一面。”
榮蓁拍了拍她的肩膀,“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幾人交談許久才散,榮蓁將二人送到后門,孟靖坐了馬車離開,榮蓁看向秦楚越,“你可?知?道先?前?我為何?沒有同意?你去?拉攏孟都統?”
秦楚越思忖著,道:“如今的曹都統是韓云錦的人,而這位孟都統是陛下親自提拔的人,大人是擔心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傳到陛下耳朵里。那現在這孟都統的話是真是假?”
榮蓁道:“她不會?。”
秦楚越問道:“大人就這樣篤定?”
榮蓁淡淡道:“我信任的人不會?有錯。”
秦楚越笑了笑,“那也包括我嗎?”
榮蓁瞥她一眼,道:“若我不信你,知?道這么多秘密,你我之間便只能活一個了。”
秦楚越如今任戶部侍中,戶部尚書?老邁,一應事?務均由她處置,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責任重大,先?前?馮冉一事?讓先?帝對戶部多有芥蒂,后來雖借著整頓吏治,重組戶部,可?也留了幾雙眼睛在這兒?,讓吏部對戶部多有制約,秦楚越便少不了與韓云錦往來。
韓云錦面上總是一副笑臉,“戶部有榮大人照看著,本官對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秦楚越笑了笑,“韓大人哪里話,我們都是為了陛下辦事?,一切按規矩來。”
韓云錦貼心道:“你年歲也不小了吧?不如本官為你做個媒?不論合不合心意?,總要有個子嗣才是啊。”
秦楚越笑道:“讓韓大人見笑了,這事?倒也不難。說不定哪日便娶個幾房,到時?還要來請韓大人來喝喜酒。”
秦楚越將文書?收好,笑著告退,等人走出房門,韓云錦臉上的笑意?消散開來,身旁侍從道:“常言有錢能使鬼推磨,而這秦大人在戶部是有名的鬼見愁。對人只說三?分?話,圓滑世故,很會?算計。”
韓云錦冷聲道:“說到底也不過是榮蓁的一條狗罷了,如今榮蓁得勢,她在戶部才有地位。榮蓁若倒了,這姓秦的便什么也不是。那時?她再想來攀附我韓府門庭,也是無路。”
韓云錦說完,又問道:“我吩咐的事可是辦好了?”
那侍從道:“大人放心,絕對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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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這日榮蓁剛好得閑,陪姬恒在府里待著,兩人說起璇兒?的功課,姬恒道:“她可?比璨兒?認真得多,都讓我有些心疼了。”
榮蓁笑道:“常聽人說天家重長女,百姓愛幺兒?,你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也太偏心璇兒?了。”
姬恒涼涼道:“你帶他?去?鄭府,他?打碎了琉璃盞,帶他?去?秦府,他?把秦楚越養的貓狗全給放了。哪里有一點循規蹈矩的模樣,也只在你面前?做做樣子。我這個父親的話,他?是半點不聽,也不知?怎么生了這么一個混世魔王。”
榮蓁靠在軟榻上,不禁失笑,拉了他?的手臂坐下,“璨兒?還小,年歲再長些自然?不會?如此?頑皮。”
姬恒伏在榮蓁身前?,道:“其實這幾年我的身體也無大礙,便是再生一個孩兒?也無妨。”
榮蓁莞爾一笑,半抱住他?,“你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姬恒看著她的眼神一如從前?那般,“其實這個念頭早就有了,還是你覺得我真的老了?”
榮蓁忙道:“怎會?,你若真的想,那就等明年春日以后,這樣至少不會?夏日受苦。”
得了榮蓁應允,姬恒靠在她身上,道:“自從有了孩兒?,這日子一天比一天快,也不知?怎么,璇兒?她們便長大了。我甚至有些懷念從前?在襄陽的日子,至少比現在清凈得多。”
榮蓁撫著他?的頭發,對他?向往的日子卻是無法承諾了。
姬恒靠在榮蓁身旁歇息,恩生卻在這個時?候沒分?寸地闖了進來。姬恒坐起身來,輕撫衣袖褶皺,“何?事?驚慌?”
恩生卻看向他?身后的榮蓁,“大人,出事?了。”
榮蓁匆匆前?往正堂,姬恒也跟了過來,正堂中一人形容狼狽,榮蓁卻認得此?人乃是鄭玉近衛,她心跳如擂,“出了何?事??”
那人瞧見榮蓁,卻是再掩飾不住,伏拜在她膝前?,哭道:“榮大人,我們將軍她 ……她被人所害,尸骨無存!”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直教榮蓁渾身顫抖,難掩震驚,她俯身將那人衣襟扯住,“你說什么?”
那人仰頭含淚道:“我們將軍到了封地之后與安平王會?面詳談,那安平王前?腳剛走,她身邊的人便帶人將我們圍住,毫無緣由動起手來,說是聽從安平王之令,我們本就是奉皇命前?去?,未帶兵將,何?以是她們的對手,我們護送著將軍一路退至城外?,她們追殺過來,我們的人死傷過半,將軍讓我回去?報信,她帶著幾個侍衛廝殺,我放心不下,一路追趕回去?,卻看見將軍被她們逼至山崖,最后將軍終身一躍跳了下去?,我隱藏起來,等人走后才去?山崖下尋人,尋了幾日,卻只有這些殘破衣衫,和一些尸骨……”
姬恒扶住榮蓁的身體,顫聲道:“事?情或許并非如所想那般,這也未必就是鄭玉的……”
姬恒不忍說下去?,可?他?也不能確定那便真的不是,明苓的封地在蜀中,山間野獸時?常出沒,若真跌落山崖,他?不敢再想。
那侍衛卻取出一物?,道:“這是將軍在邊境時?便帶著的,說是……說是她夫郎給她求的平安符,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摘下。”
榮蓁撫著額,臉色慘白,姬恒扶住她,她的身子卻軟了下去?,姬恒連忙讓人去?喚府里郎中過來。
而似乎佐證一般,明苓請罪的奏章已經送到都城,明賢將此?公布于朝堂,榮蓁醒來時?便得到這個消息,她靠在姬恒身前?,得知?秦楚越守在門外?,榮蓁讓人進來,“你將安平王請罪的內容原原本本說一遍。”
第145章 良善
榮蓁的臉色著實不好, 秦楚越擔心道?:“方才郎中說你怒急攻心,應好好休養,你真的要聽嗎?”
榮蓁卻道?:“事?到如今, 我有什么不敢聽的,不能聽的,我甚至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可它是嗎?”
秦楚越緩緩道?:“安平王請罪說, 此事?皆是有人蓄意?而為, 為首謀害鄭將軍之人已然自盡,約束下屬不利, 她愿受罰領罪。朝中最替鄭將軍鳴不平的自然是那群武將,要皇帝查個水落石出, 聽說鄭老將軍在府中聽到噩耗便暈了過?去, 皇帝派了太醫過?去醫治。而除此之外,便是韓云錦的人彈劾安平王,說那禍首雖死,可與安平王也脫不了干系, 那人是安平王身邊舊人, 說是心腹也不為過?,她們?還推說是安平王殺人,最后卻將罪責全都兜到死人身上。陳御史?那幫老臣替安平王說話,要陛下徹查此事?,不能沒有證據便處罰安平王。”
秦楚越頓了頓,抬眸看著榮蓁,“以我看, 這件事?應是一場陰謀,皇帝想借刀殺人, 鄭將軍死了,接下來對付的是安平王,也是你。如今未有定論,只是我的猜測,你打算如何處之?”
燭光下,榮蓁的神?色透著陰冷與厭棄,“所以呢,安平王無辜,那個人也已經?死了,此事?便要揭過?,不讓有心之人得逞?但?無論是誰的陰謀,說到底也是她們?姐妹相爭,你想要我以大局為重,那鄭玉就該死嗎?”
姬恒扶著榮蓁的手緊了緊,他看向?秦楚越,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秦楚越也知道?現在一些無心的話,可能都是對榮蓁的刺激,便不再多言,道?:“你先好好歇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秦楚越離開之后,姬恒擁緊她,仿佛怕自己一松手便會失去,“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就算是為了我,你也不要意?氣用?事?,我們?從長計議,好嗎?”
姬恒雖不在朝堂,可聽到鄭玉遇害的消息時,便不可控制地聯想到明賢身上,他尚如此,榮蓁又怎么可能毫無所覺?但?即便明賢惡事?做盡,無明君之德,可她如今是皇帝,奈何不得,與之相抗只會損及自身。他甚至痛恨明賢,為何是她,是姬氏之人,只有抱著榮蓁時,感?受到她身上的溫熱,姬恒才能有片刻安心,她只為了恩情便把顏家的責任背在自己身上,鄭玉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姬恒怕她會瘋。
榮蓁的聲音有些沙啞,“鄭玉不是別人,我們?年?少?相識,十?幾?年?的情分,這幾?年?來雖相聚短暫,可見面時卻從無生?疏之感?,直到現在我都有些恍惚,她怎么就走了?一個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卻無謂折損于這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她還告訴我,虧欠她夫郎太多,等這次回來,定要好好補償他。”
姬恒眼眸濕潤,“你打算怎么做?”
榮蓁聲音低弱,可卻分外清晰,她一字一句道?:“殺人者償命,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總要有人為了此事?付出代價。”
她仰起頭,眼角的淚從下頜處倏地滴落,面如寒霜,“從前我一直退讓,避其鋒芒,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護我身邊的人,可我錯了。若我沒有同阿玉說那些話,她或許便不會失去防備,不會被人所害。”
明明是旁人的事?,可姬恒知道?,幫明苓是她心底的良善,而如今她要斬斷這份良善。
冷月如鉤,同樣不能安枕的還有千里?之外的明苓,一眾心腹下屬聚集于正堂之中,明苓坐于上首,以手撐額,只聽下屬勸道?:“殿下,您這個時候絕不能退讓半分,若是如方才所說,親自去都城請罪,只怕皇帝必定以此為由將您囚禁于宗正寺,她若顧及悠悠眾口,可能會留您一命,可若是她連先帝也不放在眼中,您去了便是白白送死。屬下這話冒犯了,可卻皆是為殿下考慮啊!”
其余人道?:“是啊,殿下即便不為了您自己考慮,也要為了世女考慮啊,您這一去,世女還有誰可以庇護?您奉出的是自己的仁善之心,可賭的卻是皇帝的仁慈,皇帝她有仁慈嗎?”
明苓心頭煩亂,“本王只是想不通,一個跟在本王身邊那么多年?的人,到頭來卻是旁人安插的一枚棋子。你們?說得對,先按兵不動,等都城的消息吧。”她看向?座中一人,問道?:“鄭將軍殘存的遺骸可盡數收整好,送往都城了?”
那人點了點頭,“按著您的吩咐,快馬加鞭送過去了。”
明苓長嘆一口氣,“榮大人會怪我吧?”
她這番話無人回答,她也不需要有人回答。
榮蓁告了病假,一直未去上朝,秦楚越再去吏部時,韓云錦還提起了榮蓁,只說了幾句要榮大人保重身子,莫要為故去之人這般勞神?。
秦楚越立刻譏諷道:“微臣會替韓大人轉達的,也請韓大人放心,榮大人自然會是官運亨通,福澤綿長。卻不知有些人虧心事?做多了,虧損陰德,會不會祈求神?佛保佑,自己死后不會進十八層地獄。”
這話有些直白,韓云錦頓時變了臉色,她身旁一些人也不忿起來,韓云錦卻未發作,反倒讓秦楚越毫發無損地離開。
一旁的人道?:“大人何必慣著她,榮蓁都快要失勢,她在大人面前竟還敢造次!”
韓云錦卻笑了,“從前我總覺得這秦楚越跟榮蓁一丘之貉,是只狡猾的狐貍,可方才只因為我暗諷榮蓁幾?句,她就這么沉不住氣,當真高看她了,本官不僅不會責罰她,日后更要縱容幾?分。最好哪一日便闖下大禍來,這鍋還得榮蓁來背。”
鄭玉骸骨被送回那日,鄭家人抬著棺木迎到城門之外,還請了高人做場法事?,若尸骨不全便下葬,只會讓逝者在地下不安。一場法事?之后,棺木重又抬回城中,言齊年?幼,穿了一身素白喪服持著白幡走在前面,不少?人擠在都城長街上圍觀,更有老者落下淚來,“鄭將軍為我大周效力,體恤兵士,這樣的人卻不能善終!”
不知發生?了什么,一身縞素的隊伍停了下來,圍觀之人紛紛往前看去,只見榮蓁著了一身黑衣立在人群中央,腰間白色麻布寬厚,束住腰身垂了下來,她一步步走近,旁邊之人紛紛散開,為她騰出路來。
言齊仰頭看著她,眼蓄熱淚,“榮姨母……”
榮蓁停在她身前,看著她身后黑色棺木,愴然道?:“我們?帶你母親回家。”
榮蓁行走在隊伍中央,扶棺進京,她神?色肅然,如這深秋一般,透著肅殺之氣,帶著面無哀楚之色,可卻遍身哀意?。
一旁的客棧窗半開著,韓云錦立在窗邊,望著榮蓁的身影,荀姝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聽說鄭將軍死得凄慘,若這事?真有你的手筆,你就不怕榮蓁徹底恨上你,與你作對,置你于死地嗎?”
人群還未走遠 ,韓云錦已然收回了目光,“恨又如何,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與榮蓁遲早會有這么一日,又有什么好怕的?”
韓云錦說完,側眸看向?荀姝,道?:“這條路我已經?走了,眼下鄭玉已死,我要你做的事?,你打算何時做?”
荀姝偏過?頭去,“你已經?擁有了很多權力,為何還嫌不足?你要我做什么,和你一樣手上染血么?”
韓云錦道?:“你這便怕了嗎?手上染血又如何,即便是先帝,世人歌頌她的功績,可在她手上死過?的人還少?嗎?我沒有要你害人性命,你只需要做第一步,剩下的我來做。難道?你心甘情愿一直被陳御史?壓制著嗎?”
荀姝將窗子合上,壓低聲音道?:“我的確對她不滿,但?從來沒有想過?害她性命!”
韓云錦嗤笑一聲,“荀大人,這個時候再來裝好人是不是有些晚了,你替我做的何止這一樁。姓陳的在朝堂上處處與我作對,我已經?忍耐很久。有些事?我不是不能做,可我愿意?給你一個機會,你想不想,都得給我接住了!”
荀姝眼中帶著薄怒,“你如今怎么會變成這副模樣?”
韓云錦卻張開了手,在她眼前虛空一握,“我告訴你是因為什么,若你也享受過?權力帶來的滋味,你也會如我一般處事?,而不是在這里?說些迂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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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在沁園飲酒,秦楚越走了進來,“明日鄭將軍便要下葬,你究竟如何打算的,難道?便不能告訴我?”
榮蓁倒滿了酒,舉杯欲飲,被秦楚越攔了下來,“那日我故意?在韓云錦面前失態,是讓她對我減輕防備。可你呢?這樣醉酒不問世事?,便是你迷惑敵人的手段嗎?”
榮蓁借著她手上的力,將酒飲下,“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來問我?”
秦楚越搖了搖頭,“若我告訴你,陳御史?前夜中了風癥,太醫去了她府上醫術,可卻不見好轉。再這樣下去,連唯一能制約韓云錦的人都要沒有了,我如何能鎮定?”
第146章 隱忍
榮蓁看著空空的酒盞, “你?知道嗎?這?酒還是從?前鄭玉送給我的,我一人少有飲酒之時,便一直存放著, 每次她?來時才飲上幾盞,從?今往后,再不?會有這?樣的時候了。”
秦楚越見她?眼神幽暗,明白她?心里并不?好過, “即便是為?了給鄭將軍報仇, 您也要振作起來,朝廷里的人和事?若都?仰賴于韓云錦, 咱們?再想扳回來,可就?難了。”
榮蓁看著她?, 問道:“你?知道這?世間最無法?篤定的是什么?嗎?”
沒等秦楚越回答, 榮蓁便說出?了想法?,“是人心。等韓云錦以為?自己握住一切,高枕無憂的時候,便也是她?處于最大危險的時候。韓云錦妄想一步登天, 你?猜皇帝會不?會容得下她??”
秦楚越明白過來,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要隱忍,按兵不?動。”
鄭玉喪禮那日,天上簌簌落雪,雪將一切遮蓋住,白茫茫一片。榮蓁抱著那壇沒有飲完的酒,敬她?最后一程。
韓云錦也來了鄭府,在靈前上香, 而后取出?懷中圣旨,并未宣讀, 而是交給了鄭老?將軍,“陛下說如今逝者為?大,今日也是鄭將軍的喪禮,這?圣旨便不?必跪領,陛下已經下旨追封鄭將軍為?衛寧郡王,謚號武忠,想來可以告慰鄭將軍的在天之靈,鄭家乃武將世家,為?我大周戎馬一生,陛下感念,望您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即便不?是額發落雪,鄭老?將軍也蒼老?了許多,她?接過圣旨,只說了一句“謝陛下”,便再無她?言,文?郎君一身縞素,立在她?身后,同府中下人道:“將母親攙扶進去吧,她?老?人家身子不?好。”
文?郎君形容憔悴,可整個人經霜更韌,“謝過韓大人來亡妻的喪禮,傳達陛下旨意?,我鄭家蒙此不?幸,但?我相信妻主不?會枉死,始作俑者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那時才可告慰妻主在天之靈。”
文?郎君的話擲地?有聲,像是在回應她?方才那番話,韓云錦無端打了個寒顫,她?側眸看向榮蓁,榮蓁的臉色亦如這?冰雪這?般冷,韓云錦只能道:“鄭主君節哀。”
韓云錦灰溜溜離去,榮蓁看著正堂中棺木,明賢對鄭玉的追封再高,也不?過是她?將來對付明苓的工具,連這?些也要被她?利用,真是可笑可恨至極。
喪禮之后,榮蓁便真的病了,她?染上了風寒,高熱反復數日,姬恒最初本要拿玉牌去請太醫院之人過來,秦楚越極力阻止,“陳御史便是被太醫們?診治過,一直未得好轉,纏綿病榻,我曾讓人暗中查過陳御史的醫案,那些太醫一味用溫補之藥,順其癥而行,才未有療效,醫者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帝卿三?思,我相信您比任何人都?在乎榮大人的性命。”
姬恒心頭一驚,太醫院的人若信不?過,那便只有去尋都?城里的名醫,秦楚越道:“帝卿放心,此事?交給我。”
外面?天寒地?凍,秦楚越親自尋了幾位有名郎中過來,看過之后,姬恒不?放心別人,親自去熬藥,又端來喂榮蓁服下。那幾人既然可以相信,姬恒便讓她?們?住在帝卿府里,許以重金,而每每白日病情有了起色,到了夜晚又會起熱,秦楚越有些焦急,“莫不?是這?幾人醫術不?夠高明。”
姬恒略通醫術,“醫書中常道:旦慧,晝安,夕加,夜甚,便是如此了。”
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著榮蓁,恩生幾次想要替他照顧,讓他去歇一歇,姬恒都?拒絕了,“她?的病不?好轉,我又怎么?敢讓自己離開半步。”
秦楚越依舊沒有放棄尋找名醫,而有人卻主動尋到了她?,等道明身份來歷時,秦楚越怔在當場,反應過來,連忙帶兩人去了帝卿府。
榮蓁醒來時已是第三?日的晚上,她?嘴唇干裂,略一說話便會沁出?血來,這?幾日姬恒或喂或哺水給她?,榮蓁的手觸碰著姬恒臉頰,姬恒很快便醒了過來,見榮蓁醒了,連忙取了水過來,扶她?坐起,喂給她?喝,榮蓁輕咳幾聲,水嗆了出?來,姬恒舉袖擦拭她?的下頜,榮蓁握住他的手,“我沒事?。”
姬恒擁住她?的身子,顫聲道:“你?若是再不?醒來,我真的要瘋了。若你?不?在了,我也隨你?一起去。”
榮蓁撫著他的背,“說的什么?傻話,你?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且不?說我不?會舍下你?們?,即便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活著。那日我瞧見文?郎君,他心頭再悲痛,也仍舊自持。”
姬恒放開她?,眼中含淚,“不?一樣的。”十年相守,愛已入骨,如何能分開。
榮蓁替他擦去眼淚,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嗎?”
恩生這個時候在外叩門,姬恒讓他進來,恩生見榮蓁醒來,也大為?歡喜,“方才秦大人又帶了郎中來,原來大人已經醒了。”
姬恒道:“還是將人請來,多一個人診脈總不?會錯。”
秦楚越帶了一位郎中過來,那人開口竟是江南口音,榮蓁抬眸看著她?,姬恒并未在意?,道:“她?這幾日都在為你尋訪名醫,也是辛苦了。”
那郎中替榮蓁診過之后,道:“從?脈象上來看,病情的確穩住了,再服幾次藥,好好將養一番便是。”
姬恒放下心來,恩生帶了那郎中去前面?飲茶歇息一番,榮蓁見姬恒面?色不?好,知道他熬得厲害,“我既然沒事?了,你?先去好好歇著。”
姬恒幾日未好好梳洗,的確要去收拾一番,“我晚會兒再來陪你?。”
他說完便帶著人回了正殿,姬恒一走,秦楚越看向門外,榮蓁見她?神色古怪,也往外望去,“怎么?……”
榮蓁的話還未說完,屏風后便出?現一人,除去身上斗篷,抬眸看著榮蓁,那人容顏俊美,望著榮蓁的眼神里滿是憂色,她?怔在那兒,與他對望許久,才道:“你?怎么?會過來?”
秦楚越識趣地?退了出?去,慕容霄走到榻邊,坐了下來,榮蓁難有這?樣病弱的時候,中衣微濕,長發垂落頸邊,慕容霄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又怕冷著她?,將手收了回來,“我聽說了鄭將軍的事?。”
聽他提起鄭玉,榮蓁眼神微暗,“連你?也知道了嗎?”
慕容霄道:“云霓居的人把消息傳到慕容府,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榮蓁看著他,輕輕 道:“是皇帝。”
慕容霄頓時明白了,榮蓁道:“是不?是很可笑,我明知仇人是誰,卻不?能立刻手刃了她?,替鄭玉報仇。”
慕容霄并未猶豫,道:“我幫你?殺了她?。”
榮蓁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慕容霄道:“你?知道的,千絕宮的殺手一半歸順于我。我讓人混進宮中,總會有機會下手。”
榮蓁立刻打消他的念頭,“即便是有再萬無一失的把握,我也不?可能讓你?去冒險。”
她?話說得急,唇上又沁出?血來,慕容霄從?懷中取出?絹帕替她?擦拭,“我只是不?想見你?這?樣痛苦。”
榮蓁恨聲道:“取了她?的命,鄭玉也回不?來,我要做的不?止這?些。”
慕容霄陪她?靜靜坐著,榮蓁問他,“這?些時日你?可還好?”
姬琬死后,新帝繼位,一直延續從?前的規矩,無論法?令還是其他事?務,并無太大的變動,慕容霄道:“一切都?好,瀾兒和顏公子也好。”
榮蓁道:“你?不?用擔心我,不?過是一點小病,不?妨事?。”
外面?秦楚越催促一聲,慕容霄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榮蓁如今處境艱難,他所代表的已經遠遠不?止是慕容府,不?能再讓她?雪上加霜,慕容霄將斗篷系上,走到門邊又回轉,緊緊抱住她?,“保重。”
而趁著榮蓁病的時日,明賢下旨讓人帶兵去蜀中將安平王帶回都?城,姬恒聽聞消息,雖有些關心明苓,可卻不?想再讓榮蓁卷入其中,他隱瞞著消息,等榮蓁知道之時,大軍已經出?城。
見榮蓁沉思,姬恒主動開口,道:“是我讓人瞞著你?的。”
榮蓁臉色一緩,姬恒走上前,將氅袍披在她?的肩上,“怪我也好,怨我也好,這?件事?你?都?不?要再插手。我有辦法?救下明苓的性命。”
榮蓁并未動怒,“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怪你??即便是我想幫她?,也是無能為?力。”
姬恒將她?的手攥住掌心,“皇姐駕崩前曾給了我丹書鐵券,有它在,我可以保明苓一命。”
榮蓁卻道:“這?的確可以,但?我猜測,皇帝不?會讓安平王回到都?城來。”
姬恒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明賢她?派兵捉拿是假,想以此覆滅她?全部勢力是真。到時候,明苓一定不?會茍活。”
榮蓁不?言,已是默認,姬恒心頭悶痛,道:“即便當初吳王謀逆,皇姐都?未讓人取她?性命,明賢怎能喪心病狂至此。她?才剛剛親政,便這?么?迫不?及待掃除自己的障礙嗎?明苓可是她?的親姐姐!”
皇室之中何談親情,所例外者,也只有姬琬與姬恒,但?必要之時,姬琬也可以犧牲姬恒的幸福,更何況明賢仇視明苓多年,絕不?可能手軟。
第147章 降生
如榮蓁所料那般, 京中?圣旨一到蜀中?,明苓的部曲便勸說她?起兵,稱回京便是送死, 明苓還未抉擇,她?的屬下便已經替她?做了決定,將傳旨的大臣押下,而后明賢后招便至, 兵臨城下, 明苓進退兩難,最?后還是下令反抗。地勢使然, 朝廷的人也未能很快取勝,雙方?僵持不下。
自從陳御史病倒, 與她?一派的老臣也不敢主?動與韓云錦作對, 針對蜀中?之亂,朝議之時,榮蓁也是一言不發,既不贊同, 卻?也不算反對, 明賢坐于龍椅上,透過冕旒俯視著這些朝臣的模樣,生平第一次真正有了乾綱獨斷的滿足之感。
江鄢有孕之后,為防他人趁機奪寵,便常以腹中?胎兒不安為由,將明賢請到興慶宮,他身子不便, 晚間便讓自己的貼身宮侍代為侍寢,幾日還好, 時間一長,明賢自己便先厭倦了,江鄢察言觀色,心?知必得有其他辦法?才能籠住明賢的心?,常請韓主?君進宮來商議對策,而后讓他帶話給韓云錦,找些貌美且無法?生育的男子入宮。
蜀中?戰火未停,宮中?便又有了一件喜事,賢君陸嘉宮里的宋侍人生下皇女,明賢龍顏大悅,只是這小皇女剛剛降生,生父便因產后血崩而亡。如此?一來,明賢便下旨將小皇女記在陸嘉名?下,還抬了他的位分?,冊為貴君。
江鄢聞得消息之時,險些動了胎氣,韓主?君連忙扶他坐下,“德君莫要心?急。”
江鄢又氣又怒,“本宮怎能不急,我這腹中?胎兒還不知是不是皇女,他陸嘉竟白白得了一個皇女傍身,陛下竟還冊封他,如今又壓我一頭。”
韓主?君勸道:“陛下得皇女,心?中?歡喜也是人之常情,德君這個時候若是計較,讓陛下不快,日后的恩寵又該如何圖之?您不妨大度一些,那小皇女即便是養在陸貴君宮里,可也不是親生。日后他還會想?法?子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您現在便方?寸大亂,又如何能做這后宮之主?。陛下既然已經允諾過,只要您生下皇女,便冊您為君后,那您更要保重自己身子,將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
江鄢只得壓下委屈,還按著韓主?君的提議,給小皇女送去?賀禮。
到底寡不勝多,臨近年關,蜀中?之亂被徹底平息,明苓被逼自刎,尸首被運回都?城。
明苓雖死,可對其子嗣的處置便成?了難題,一些文官以先帝寬仁善待吳王后嗣為例,要明賢從輕處置安平安之女。
朝堂上,韓云錦道:“陛下,臣以為眾位大臣此?言不妥,情形不同,若一概以先帝朝而論,何以震懾四海。先帝一朝本就動亂,吳王謀逆,先帝寬縱處置自然是明君之舉。但即便先帝如此?寬仁,安平王不還是效仿吳王,可見繼續如此?只會讓更多的人有不臣之心?。依臣所見,應將安平王之女貶為庶民,隨其家眷流放。”
韓云錦之言,似乎將為安平王子嗣求情之人都?添上有不臣之心?的嫌疑,一時讓那些人不知如何反駁。
榮蓁立在韓云錦身旁,聞言眉心?微蹙,聽聞明苓死訊之時她?的確動容過,可也僅此?而已,那個少年時笨拙學習武藝,只為向姬琬證明自己的明苓到底還是死在了她?的封地,同情也好,傷懷也罷,身為公主?卻?仍舊不能保全自身,命運握在她?人手中?便是如此?。
自從鄭玉死后,榮蓁的心?已經冷了,就當作為明苓做最?后一件事,她?出列道:“陛下,韓大人所言的確有理,但臣卻?覺得這并非是全然為陛下考慮。安平王的親眷子嗣如何處置都?不難,朝中?大臣,天下讀書人或許都?能體會陛下的用?意。可大周更多的卻?是一些心?思至純的百姓,當年先帝處置吳王后嗣時曾對臣言道:為君者,要千秋功業,更要萬古流芳。歷朝歷代,都?有犯上作亂之事,不論陛下是寬仁還是嚴苛,都?難以真正杜絕。蜀中?之亂被平息,一來是因天威使然,而來則是因為民心?并未向著安平王而去?。陛下對安平王子嗣的優待,恰是告訴天下黎民,此?事錯在安平王,她?既身死,陛下顧念姐妹親情,對其子嗣網開?一面,更易為百姓所接受。”
榮蓁此?話一出,原本被韓云錦阻礙之人紛紛附和,韓云錦忙道:“陛下……”
明賢此?刻已經有了決定,“榮卿所言有理,傳朕旨意,安平王之女及安平王正君禁足于宗正寺,其余亂黨一律按罪處置!”
榮蓁幾月以來諸事不理,可一旦插手便讓韓云錦失利,散朝后她?從榮蓁身旁拂袖離去?,榮蓁走在她?后面,秦楚越跟了過來,到了馬車中?,她?低聲道:“你還是救下了安平王的女兒。”
榮蓁淡淡道:“這也是最后一次了。”
秦楚越問道:“那,先帝真的這么說過嗎?”
榮蓁瞥了她?一眼,“這話你應該去問先帝。”
秦楚越壓低聲音道:“榮大人,你這可是欺君罔上。”而后她又嗤笑一聲,“也是,先帝若真的寬仁,那些被滿門抄斬的禍事又是怎么來的?”
榮蓁抬眸看向她?,眼神里帶著探尋,秦楚越又岔開?話題,說起近來宮中?之事,“韓云錦這人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聽說她?在教坊中?秘密尋了一些清倌進宮侍奉,這些清倌自年少便被人喂了藥,無法?有孕,看來皇帝贏了這場仗,是要好好享樂一番了。”
榮蓁蹙眉道:“你說教坊中?的男子被絕了子嗣之念?”
秦楚越笑道:“榮大人早年可沒少往教坊 跑,難道不知嗎?”
她?的確不知,或者說,她?從未在意過這些事,只是聽秦楚越提起時,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個人,他也是如此?吧。身世可憐,命如浮萍。
明苓不是害死鄭玉的罪魁禍首,可卻?也是相?關之人。明苓的尸首到京后被驗過,便安葬在都?城中?。
榮蓁騎馬去?鄭玉墓前告訴了她?這個消息,以鄭玉的性情,她?不會遷怒怨恨明苓,可是榮蓁會,如今明苓死了,便算兩消了。榮蓁倒了杯酒灑在鄭玉墓前,如老友交談一般,緩緩說道:“我要走了,也不知以后還能不能來看你,但愿吧。”
除夕宮宴那日,榮蓁與姬恒一道入宮,姬恒如以往那般要去?宮中?佛堂一趟,可沒想?到這次榮蓁要陪他過去?,姬恒有些詫異,榮蓁沒有解釋什么,輕輕扶了他的后背,兩人并肩而行。
佛堂中?,姬恒將手抄的佛經盡數燃盡,說了些近來之事,只是報喜不報憂,又伏首叩頭,榮蓁看著他將一切做完,姬恒道:“我們?走吧。”
榮蓁淡淡一笑,“先帝從前待我不薄,我想?同先帝說幾句話。”
姬恒點了點頭,而后去?佛堂外等她?,榮蓁跪在蒲團上,她?閉上眼眸,在心?頭道:“您托付我的事,我已經做好。只是一切也與最?初時不同,無論最?后結局如何,榮蓁愿一力領受。辜負之處,百年之后再來請罪。”
她?睜開?眼眸,跪地行禮,而后起身離開?,再未回頭。
今日是除夕宮宴,也是小皇女的滿月宴,明賢為小皇女賜封昭和公主?,宮宴上酒過三巡,榮蓁起身更衣,剛離開?一會兒,姬恒便有些放心?不下,他想?讓人去?尋,這時貴君陸嘉已走到他的面前,陸嘉捧著酒盞道:“大長帝卿,上次蒙您解圍,臣侍一直感激在心?,無以為表,這杯酒臣侍敬您。”
姬恒道:“陸貴君客氣了,今日你與小公主?才是這宮宴的主?客,倒還未恭喜你。”
陸嘉謙遜道:“陛下將小公主?交給臣侍撫育,臣侍自當盡心?盡力,可臣侍畢竟不是她?的生父,待她?懂事之后,臣侍會告訴她?,她?的生父是宋侍君。”
這番話讓姬恒對陸嘉有了幾分?欣賞,“養育之恩也重于泰山,貴君不必在意。”
陸嘉笑了笑,而后回了座位。姬恒還掛念著榮蓁,剛要去?尋,榮蓁已經回轉,姬恒放下心?來,榮蓁按住他的手,“你在擔心?什么?”
姬恒搖了搖頭,“沒有擔心?什么,只是也處處不能放心?。”
榮蓁沖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沒事。”
宮宴散后,榮蓁與姬恒回到府中?,璇兒和璨兒在院中?玩鬧,府中?下人放起煙火,見榮蓁回來,璇兒迎了上來,道:“母親,明日女兒和言齊約好去?城外山林祭拜她?的母親。”
榮蓁撫了撫她?的頭,“你有心?了,不過明日元正,百官朝賀,母親不能陪你去?。”
璇兒道:“母親不必陪我們?,即便母親不過去?,鄭姨母也能知道母親的心?意。”
榮蓁輕輕擁住她?,“從今往后,你與言齊相?處,要謙讓一些,便當是為了母親。”
次日朝賀結束之后,榮蓁又被旁的事絆住,秦楚越見她?似乎有心?事,便問了一句,榮蓁才道:“璇兒與言齊出城,我不能放心?,本想?著朝賀結束便去?接她?們?,如今這里的事未了……”
秦楚越道:“我還當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我替去?一趟。”
榮蓁點了點頭,“有勞了。”
秦楚越笑了笑,而后便離開?了,韓云錦正在人群中?同人閑談,此?時抬起眼看著秦楚越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48章 澄明
等榮蓁忙完一切, 已到了申時,她坐馬車回了帝卿府,進門后管家迎了過來, 道:“殿下今日讓廚房備好了菜肴,只等您和郡主回來呢。”
榮蓁停下腳步,看向?她,“璇兒還未歸?”
管家疑惑不?已, 道:“是啊, 小人還以為您帶郡主出去了。”
都?到了這個時辰,即便是去城外, 也早該回來了,榮蓁轉頭往府門外走去, 吩咐侍衛道:“隨我一同去尋郡主。”
榮蓁帶人剛走到門外, 便見一輛馬車飛快駛來,而趕馬之人竟是任宜君,榮蓁迎了上去,任宜君勒緊韁繩后, 掀開車簾, 璇兒同言齊坐在?馬車中,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榮蓁扶著兩人下來,看向?任宜君,道:“究竟出了何事,你怎么會在??”
璇兒拉住榮蓁的衣袖,“母親還是快去看看秦姑姑吧, 她為了救我而受傷,又怕我遲遲不?歸, 母親會放心?不?下,才?讓這位俠士先送我們回來。”
榮蓁皺緊眉,“秦楚越受傷了?可嚴重嗎?”
榮蓁方才?要帶人出府的動靜驚動了姬恒,任宜君還未回答,姬恒便走了過來,瞧見璇兒臉頰上的血跡,他顯然有些慌亂,榮蓁扶著他,“秦楚越受傷了,我先去看看她,你先將兩個孩子帶回府里。”
榮蓁說完,便坐上馬車,任宜君駕車離開,姬恒不?放心?追了出去,只看到馬車的影子慢慢消失在?長街上。
不?等她問,任宜君緩緩道來,“家主臨走之前便讓我護著帝卿府,今日她們坐馬車離開之后,我便一路跟隨過去,她們祭拜過鄭將軍之后,回城的路上被一眾黑衣人伏擊,我雖及時出手?,可還是沒有防備住,其中一人向?兩個孩子下手?,秦楚越持刀還擊,胸口?中了一劍。我殺了那些黑衣人之后,替她驗了傷,離心?脈只差半寸,情形危急,可她執意讓我先送孩子回來,她身?邊一名侍從?帶她回了府。”
即便沒有親眼得見,榮蓁也可以想到有多兇險,她的拳漸漸收緊,“可看出那些黑衣人的來路?”
任宜君是江南一頂一的高手?,若是尋常的山賊,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對手?。
任宜君道:“路數看不?出,她們武功雖然厲害,可分辨不?出何門何派,但受人指使而行刺是沒有錯了。若今日我沒有過去,只怕她們不?會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任宜君并無邀功之意,可正是這般,才?讓榮蓁心?生憤恨,若不?是她有要事在?身?沒有走開,帶璇兒和言齊過去的人便是她。如今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人還會有誰,不?是皇帝,便是韓云錦!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秦府門外,榮蓁下了馬車,徑直往府里走去,主院里侍人端了盆血水從?里面出來,榮蓁步履匆匆,推門走了進去,只聽見秦楚越的忍痛之聲?,管家扶著她,郎中替她包扎好傷口?,囑咐道:“這傷勢實在?兇險,切不?可隨意移動,晚間怕是還會起熱,我先去敖些藥讓大人服下。”
管家送郎中出去,正好瞧見榮蓁,連忙行禮,“榮大人。”
榮蓁揮了揮手?,從?管家身?旁經過,走到榻邊,秦楚越的唇上毫無血色,臉色更是慘白?一片,她睜開眼瞧見榮蓁,掙扎著想要起身?,榮蓁連忙將她按住,“方才?郎中不?是說了,讓你好好躺著。”
清晨相?見時,她還是言笑晏晏的模樣,如今在?榻上傷到不?能動彈,榮蓁心?生愧疚,“我聽璇兒說了,是你救了她。”
秦楚越臉上擠出笑來,“好歹郡主私下也喚我一聲?秦姑姑,即便不?是為了你,我難道還能看著璇兒遇險不?成?”
任宜君抱著劍立在?房中,秦楚越道:“今日也多謝俠士相?救。”
任宜君語氣平淡,“不?必謝,我也是受人所托。”
秦楚越輕聲?道:“大人,我有幾句話想說。”
榮蓁看了任宜君一眼,她識趣地退了出去,替兩人將門合上。
秦楚越伸出手?指起誓道:“不?論大人信不?信,今日遇刺絕非我所謀劃。”
榮蓁拉下她的手?,“我何曾說過懷疑你的話?”
秦楚越胸前微微起伏,道:“大人,想必您也已經猜到今日之事真正的主使是誰,事到如今,您還要再忍下去嗎?”
榮蓁語聲?微冷,“你何以篤定我會忍?那你呢,到了現在?還不?肯說出你的真正身?份嗎?”
秦楚越仰頭看著帳頂,道:“大人知道嗎?有些時候連我自己都?忘了我原本是誰,我甚至告誡自己,即便是睡夢中也不?可掉以輕心?,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如今險些喪命,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原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
榮蓁聽她幽幽道:“顏案,榮大人不?會陌生吧,死去的除了顏家人,還有被無辜牽連的吏部侍中,滅三族,不?巧,我母親便是侍中夫郎 的親姐姐。我本姓齊,當年?府里管家的女兒被她們誤殺,我死里逃生,落魄潦倒之時,在?長街上被你所救。那時我便注意到你,而后在?我母親老友的幫助下離開了都?城,更名易姓,又努力積攢了些錢財,后來得知你被流放,我便尋到房州。從?始至終,我都?想利用你達成自己復仇的心?愿。”
她說完這些,見榮蓁的臉上并無震驚之色,秦楚越道:“你早就猜出了嗎?”
榮蓁搖了搖頭,“曾經倒也想過,只是不?能篤定。你待我待璇兒都?算親近,可看著姬恒時的眼神卻?很復雜,你真正恨的便是皇室吧,可他又是我的夫郎。”
秦楚越笑了笑,流出淚來,“如今我已經將自己的底細和盤托出,大人是選擇揭發我,還是當作不?知情,我都?會接受。”
榮蓁回道:“你當真是說了一番蠢話,外人眼里你早就是我的心?腹,你來歷不?明,難道我能甩得干凈嗎?”
秦楚越的眼眸中似滲出血來,“我只是恨,我恨姬氏掌權之人狠辣無情,憑什么,憑什么她們這樣左右一族人的生死。我也想讓她們嘗嘗這種被顛覆族滅的滋味!”
秦楚越這話已算是大逆不?道,榮蓁卻?反應平淡,“你又憑什么篤定我會是那個人?”
秦楚越道:“我根本無法篤定,可我卻?憑著一份直覺,將一切的希望壓在?你的身?上。如今這情形,大人,你真的不?會反抗嗎?”
榮蓁并未回應她的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養傷。”
秦楚越撫著傷處,看著她起身?推門離開,她喚了一聲?,“榮大人,你會的。”
榮蓁回府時,姬恒已經讓侍衛護送言齊回了將軍府,見她回來,不?免擔心?道:“你既然知道兇險,怎么還一人離開了。”
榮蓁安撫道:“別怕,她們既然不?敢在?城中下手?,還是心?有顧忌。”
姬恒靠在?她身?前,“你和孩子是我的軟肋,我怎能不?怕。”
榮蓁伸手?擁住他,“今后不?會有這種事了。”
初五那日,榮蓁進宮一趟,從?宮道上返回時,迎面遇見了慶云,榮蓁已經許久未曾見過她,不?免駐足同她說了幾句話,問起她的近況,左右并無宮人跟隨,慶云低聲?道:“常聽人說一朝君王一朝臣,旁的人或許不?一樣,可對我們這種女史而言,先帝去后,我便再無用處。”
榮蓁道:“如今的陛下不?像先帝那般和善,你不?在?她身?邊,倒是會安寧不?少。”
慶云道:“咱們這位陛下有些暴戾,聽說近來侍寢的侍君常常被抬出來,身?上也總有些傷,前兩日還死了兩人。”
榮蓁不?禁蹙起眉,她沒想到明賢在?榻上竟有這種嗜好,向?慶云投去探尋的眼神,可遠處有人過來,慶云未再開口?,同她行禮之后便離開了。
一晃半月過去,秦楚越的傷也好了許多,榮蓁同她提起慶云說過的話,秦楚越冷哼一聲?,道:“她一個君王,行事怎如此不?堪。”
榮蓁緩緩道:“眼下不?是抨擊她或是同情那兩名侍君的時候。”榮蓁手?指點了點,示意她附耳過來,榮蓁輕聲?道:“韓云錦還是會去教坊尋人進宮,你暗中運籌一番,人選我已經安排妥當,你想法子讓韓云錦選中他兩人。”
秦楚越眼神微亮,像是已經明白?了什么,“你放心?,我定會辦好,保準讓她明白?,什么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第149章 欺凌
當一個人嘗到算計的甜頭, 便會想要獲得更大的成功,韓云錦便是如此,她迫切想要在朝中確認自己的權勢地位。
姬琬在位時?韓丞相老邁辭官, 而后丞相之位便一直空懸著,君權與?相權的關?系,自古以?來便是難題,姬琬此舉乃是蓄意而為, 及至明賢登基, 朝中官員一直以?三位輔政大臣為首,而如今明賢親政, 榮蓁等?人卸去輔臣身份,這丞相的位子便也被有心?人覬覦起?來。
早朝上, 御史荀姝主動?諫言, “陛下,如今朝中公務處理?的步驟實在冗雜,依臣來看,不如恢復丞相之位, 選賢舉能, 有為者居之,才能更好輔佐陛下成就霸業。”
明賢眼眸微瞇,看著底下大臣的反應,她近來的確放縱,更有些懶理?朝政,可?還沒有到昏庸癡傻的地步,重立丞相, 或許對朝廷對百官有利,但于她絕無益處。
韓云錦一派自然是支持這一提議, 卻不想秦楚越也出列道:“荀御史此言有理?,這丞相之職的確不可?空缺,但能統領百官,輔佐陛下之人必要德才兼備,故而臣舉薦榮大人為相。”
此事不僅無人反對,倒是得到全部官員的支持,明賢也無可?奈何,只見另一派舉薦韓云錦為相。
荀姝拱手道:“陛下,按我朝規矩,公舉之事既然有了兩個人選,不如便按朝臣所支持的人數定奪。”
明賢心?中悶塞,可?又想知道這兩方勢力究竟誰占上風,“那就這樣辦吧。”
在場官員寫下所選之人,交由一名大臣查驗,這事是荀姝提起?,韓云錦一黨,自然是提前知會過的,但即便這般,韓云錦內心?依舊有些不安,只怕這樣的事到頭來給她人做嫁衣。
榮蓁臉色倒是淡然的多,明賢隔著冕旒觀察她兩人神色,一時?竟不知要選誰贏。
而最后,勝的那個是韓云錦,明賢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這個結果,立韓云錦為丞相。散朝之后,一些人向?韓云錦賀喜,韓云錦面?上笑意難以?掩藏,她看向?榮蓁,“榮大人,這次承讓了。”
榮蓁眸中含笑,走到她的面?前,“讓倒是談不上,不過榮某也在此恭喜韓相了。陛下定也樂見這個結果。”
韓云錦看著她投來的目光,仿佛真的毫不在乎,又仿佛帶著一絲嗤笑。
榮蓁眼中笑意愈深,她將眼神收了回來,負手離去。
而韓云錦臉上的笑意卻慢慢變淡,方才心?頭升起?的喜悅轉瞬被未知的恐慌代替,當她意識到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時?,韓云錦心?生寒意,她竟因為榮蓁的一個笑而失去鎮定。
榮蓁走出殿中,秦楚越跟在她身后,輕聲道:“今日朝堂上對此事一無所知的便只有皇帝了,昨日大人得到風聲之后,讓我促成此事,成全了韓云錦。可?即便是為了大局,瞧見她那副裝得淡泊名利的樣子,真讓人作嘔。不過,最后的結局會如大人所想那般嗎?”
榮蓁回身望向?奉宣殿,道:“丞相為百官之首,一多半的大臣又選了韓云錦為相。皇帝連一個遠在蜀中的安平王都容不下,會容得下這個對自己君權最有威脅的人?”
秦楚越聞言笑了起?來,“那我倒要看好戲了。”
明賢回了寢宮之后,心?頭愈發煩躁,靠在軟榻上出神,屏風后的男子衣衫半敞著,慢慢偎了上來,“陛下為何事煩心?,奴侍雖不懂朝中大事,但或許可?為陛下解憂。”
他這番話?實有僭越之嫌,只是明賢近來偏寵他,并不在意,半靠在他身上,道:“你能有什么?法子,也不過是在榻上討朕歡心?。”
那男子笑了笑,在明賢耳邊輕吻,“那些大臣讓陛下煩悶,奴侍這個微不足道的男子卻能讓陛下開心?,這不正是奴侍的用處嗎?”
明賢愁容消散,笑了起?來,“你這話?倒也不錯,那朕問你,若是教坊管事之下另設一職,不僅讓你們?這些官奴對她言聽計從,甚至還會威脅管事的地位,這位置目前還要留著,你說?該怎么?安排才好?”
那男子煞有其事思忖一番,歪在明賢肩頭,道:“那就留著這個位置,將她架得高高的,只有一些大事才讓她來決定,名升暗降,將她手中原本的一些權力分成幾份,不然便找個她的死對頭來,和?她打擂臺才好。”
明賢眼眸幽深,面?上又浮出一抹笑意,“你這法子倒也不錯,不過是誰教給你的?”
那男子輕笑一聲,“教坊里流傳的話本子可不都是這樣的事,男子宅中明爭暗斗,搶奪理?家之權。”
明賢這才放下防備,伸手摸‖向?他衣襟里,又湊到他頸邊輕嗅,“你莫不是自幼浸在香料中了,總是勾著朕。”
男子嬉笑一聲同?她倒在‖榻間,又在明賢耳邊道:“教坊里倒還有一些讓人快‖活的手段,奴侍怕污了陛下尊耳。”
奉宣殿外,輦車慢慢停下,一眾宮人簇擁著江鄢走過來,女史孫影走上前去相迎,笑著行禮,“見過德君 。”
江鄢如今已有五月身孕,他輕扶著腰,看向?緊閉的殿門,“陛下可?在里面??本宮已有半月未見陛下了,帶了些親手做的點心?過來,你去替本宮通傳一聲。”
孫影掩唇輕咳一聲,“陛下現在怕是不得閑,不如德君先回宮,等?陛下忙完,奴婢再向?陛下言明您的心?意。”
江鄢立刻便明白過來,可?他本就在孕中,受不得委屈,他看向?孫影,壓低聲音道:“你明明白白告訴本宮,里面?究竟是哪個不識大體的在纏著陛下,這可?是白日。”
即便因著他腹中的孩子,孫影也不敢得罪了他,只得道:“是半月前教坊送來的李侍人,先前那些陛下寵幸過便拋之腦后,這位多半是有些手段的,陛下已經獨寵了他半月。可?再得寵,也不過以?色侍人,德君您身居高位,莫要同?這些低階侍人計較,何況他的這層身份擺在這兒,又不能生育,陛下即便想冊封他,也是不成的。”
江鄢當然知道不能攪了明賢的興致,可?心?頭還是不快,他看向?身旁宮人,“把東西交給孫女史吧,咱們?回宮。”
江鄢這頭碰壁,心?頭怒意還未消,剛走到御花園中,便瞧見了陸嘉,他身旁的宮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出來。
近來天暖,陸嘉只穿了一件青色外袍,甚是清雋,江鄢低頭看向?自己,他身懷六甲,不僅容貌,氣色神韻都遠不如陸嘉,只見陸嘉伸手擷了一束花枝,拿來逗弄身旁的嬰兒。
江鄢一行走了過去,陸嘉這才留意到他們?,江鄢如今位分在他之下,可?卻絲毫沒有要同?他行禮的架勢,“平時?貴君深居簡出,今日真是巧,在這瞧見了。”
陸嘉神色淡淡,不想同?他起?什么?爭執,“既然德君要賞花,正好我也乏了,就把地方讓給你。邱霜,我們?回宮吧。”
江鄢往襁褓中小公主的面?上瞧了瞧,道:“貴君對小公主倒是好,養得白白胖胖的,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養再久也是養不熟的。”他輕撫著自己肚子,“陛下真正期待的是我腹中這胎。不過我同?貴君說?這些做什么?,貴君可?是連龍床都沒爬上去過,又怎么?能有自己的孩兒呢。”
陸嘉胸前微微起?伏,他身旁的邱霜難掩悲憤,護主心?切,道:“德君畢竟在貴君位分之下,怎么?能出言不遜。”
江鄢冷冷看向?陸嘉,“這便是貴君宮里教導出來的嗎?以?下犯上,對本宮不敬。貴君若不懲處,我便告到陛下那兒,想來陛下不會在意一個奴才的死活。”
陸嘉恨恨地看著江鄢,可?卻無計可?施,因為江鄢的話?或許會變成現實,他如今的貴君之位,都是皇帝一時?高興冊封的,有名無實,江鄢對他不敬,恰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些,也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將他身邊宮人處死,陸嘉不敢拿這些去賭,他將小公主抱了過來,命令邱霜道:“給德君賠罪。”
邱霜眼睛含著淚跪下,“奴才冒犯德君,還望德君寬恕。”
江鄢心?頭怒氣無處發泄,側眸看了身旁宮人一眼,那宮人立刻上前在邱霜臉上抽了幾巴掌,陸嘉將人推開,“你這是做什么??”
江鄢卻一副乏累的模樣,打了個呵欠,“既然他已經認錯,本宮便饒了他這次,咱們?走。”
江鄢等?人從他們?主仆身旁經過,陸嘉的肩膀都在發顫,邱霜顧不得委屈,連忙把小公主從他懷中接過來,“也不是很疼,主子不用放在心?上。”
陸嘉手中的花枝捏碎,汁液從他手中滴落,“我一次次忍讓,卻讓他得寸進尺,今日他打在你身上,卻實實在在是打在了我的顏面?上。”他側眸看向?襁褓中的嬰兒,“你說?這孩子是我的依靠,可?今日你瞧見了,她也庇護不了我,在這宮里沒有權勢,沒有沒有寵愛,便會被人踩在腳下,肆意欺凌。總有一日,總有一日……”
第150章 還擊
韓云錦春風得意, 府邸門庭若市,夜色正?濃,她立在廊下?, 韓主君將?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夜里涼,你站在風口中,萬一染上風寒。”
韓云錦轉身看向他?, 道:“你可知?我方?才在想什么?”
韓主君柔聲道:“這么多年的辛苦, 如今得償所愿,自然是感慨萬分?。”
韓云錦慢慢道:“當年我進?京之時空有?抱負, 可除了這層外?戚的身份,我其實一無所有?。不怕你笑話, 我最初參加宮宴, 看見先帝對榮蓁的親近,明明她也如我一般家道中落,可卻被命運垂憐,那時我便暗下?決心, 定要?做人上之人。”她握住韓主君的手?, “我也有?幸娶了你,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
韓主君心頭盡是暖意,可越愛之,越是擔心,不免提醒一聲,“陛下?的心性不定,伴君如伴虎, 你可要?謹慎一些。古來權臣難有?好的結局,并非我潑你冷水, 我只是怕……”
韓云錦毫不在意,“你放心,我心頭有?數。先前我費勁心思要?除掉榮蓁,可仔細想來,留著她對我也有?好處。皇帝忌憚她,便會?留我二人互相制衡,我如今是百官之首,自然壓她一頭。我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韓家不是朝廷新貴,而是會?成為百年世家。”
韓主君笑了笑,“那也要?指望孩兒們了。”
春日少雨,恰逢休沐,榮蓁難得在園中聽一次雨聲,她坐在窗邊,棋盤上黑白兩?子對弈,白子還夾在她修長指間,遲遲未落,臨窗遙望,只見秦楚越撐著傘走了過來,同她對視一眼,笑道:“榮大人好興致。”
說話間秦楚越已到了眼前,侍人將?她的傘收起,榮蓁收回視線,道:“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明白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句話的分?量。”
秦楚越坐在她面前,看著棋盤中的局勢,黑子與白子勢均力敵,卻不知?榮蓁下?一子要?落到何處,她道:“韓云錦升任丞相,吏部尚書一職空缺,我從官署中過來,打聽到一些消息,大人倒是猜猜,這吏部尚書的位子由何人來坐?”
榮蓁聞言看她一眼,“那日皇帝全無準備,無奈之下?不得不同意重立丞相,可眼下?她反應過來,忌憚韓黨的勢力,自然是要?削弱一番的。”
榮蓁言罷,未再遲疑,將?白子落到黑子陣營之中,險象環生,卻也另覓生機,只一步,便讓白子占了上風。榮蓁淡淡道:“皇帝想選的人,是陸蘊。”
秦楚越眼神一亮,贊嘆一句,“大人這棋技遠勝于我,我就不班門弄斧了。不過,陸蘊雖然與韓云錦不睦,可未必會?愿意依附于我們?”
榮蓁只道:“兩?日之前,我已經見過陸蘊。”
榮蓁短短數語,秦楚越瞬間明白,陸蘊已歸于她們,秦楚越不禁笑了起來,“陸蘊是陸貴君的母親,這幾年沒少被壓制,大人看透人心,預知?了此事。接下?來,可有?一出好戲了。”
韓云錦得知?消息之時,也甚是意外?,明賢不僅給?了陸蘊吏部尚書的官職,還將?陸蘊的職責范圍擴大,而削減了她的權力。美其名曰,丞相要?處置國家大事,可這大事如何界定,若樁樁件件都算小事,她這丞相豈不是徒有?虛名。
韓云錦又想起那日榮蓁臉上的笑意,她內心惶恐不安,立刻便要?入宮面圣,可到了奉宣殿外?,孫影將?她攔住,低聲道:“大人,這個時候您就別進?去?了,陛下?昨日大發雷霆,有?人將?您之前收受賄賂的事告到了陛下?這兒。”
韓云錦蹙緊眉,“何人所為?是那幫老?臣?”
孫影從前受過她的恩惠,自然是要?投桃報李,即便不是因為這些,單單是韓云錦如今的地位,孫影也要?賣個人情給?她。
孫影搖了搖頭,悄聲道:“是陸尚書。”
韓云錦怒極反笑,“她便是去?陛下?這兒告發我,才得了這個便宜官職做嗎?好啊,本官倒要?看看,她要?與我作對到幾時?”
可陸蘊身后不止有?那些老?臣,有?徐家,還有?榮蓁的支持,韓云錦心頭怨惱,這丞相之位坐得也分?外?憋屈,她有?心讓荀姝找到陸蘊的把柄,荀姝受制于她,只得照做。
韓云錦還未反擊,便迎來厄運。散朝后,明賢剛從龍椅上起身,便站立不穩,險些跌倒,一旁孫影連忙將?她扶住,殿中大臣分?外?憂心,明賢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無礙,可剛走一步,腿上無力,她委頓在地,一時間朝堂上亂做一團。@無限好文,盡在晉江 文學城
無論韓云錦的野心有多大,明賢始終還是她的靠山,明賢驟然暈倒,韓云錦出了一身冷汗,可又知?道眼下?不能?慌亂,連忙穩住朝局,讓人將明賢抬回奉宣殿,著太醫去?醫治。
太醫院的人集于奉宣殿,可為明賢診脈之后,都有?些惶然無措,院判來到屏風外?,韓云錦轉過身來,問道:“陛下?的龍體如何?怎么會突然暈倒?”
院判額上滿是汗珠,搖了搖頭,“陛下?如今高熱不退,方才我等施針時得見陛下?龍體,竟在陛下?的身上瞧見紅斑,這……”
韓云錦不解,心中焦急,“你倒是說得明白一些,莫要?吞吞吐吐!”
院判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韓云錦如遭雷擊,“你說什么?不……不可能?,怎會?如此!”
院判道:“不僅如此,從陛下?脈象來看,房勞過度,或許用了什么藥,讓身體虧空厲害,這才在朝堂上撐不住。”
韓云錦里衣都已被汗浸透,她穩住心神,“平素太醫院不是都要?為陛下?請平安脈?難道你們此前沒有?察覺?”
院判聽她這樣說,連忙道:“丞相明察,太醫請脈之后,皆記錄于醫案之上,絕不敢含糊,陛下?年輕,且不說當時脈象無異,即便是脈象有?異,又有?哪個太醫會?聯想到此病?”
韓云錦握緊拳,道:“莫要?再說了,這件事絕不能?透露出去?,否則太醫院便都要?為此事陪葬!”
院判面如白紙,道:“但這病乃不治之癥,即便是賠上整個太醫院,也是回天乏術!”
韓云錦又何嘗不知?,可她眼下?哪里還有?旁的辦法,只能?先封住這些人的口。
韓云錦從殿內走出來,孫影連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她忽而想起一事,按住孫影手?臂,“陛下?之前寵幸的那幾個侍人呢?”
孫影雖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如實答道:“有?幾人已死,還剩下?三個,不過近來侍寢的都是李侍人,被陛下?安置在儲秀宮里。”
韓云錦當機立斷,“這件事唯有?你能?做,你立刻賜死那幾名侍人,他?們的出身來歷一定要?隱藏干凈,無論是誰來問,都不可泄露分?毫。”
孫影眼眸睜大,韓云錦思索一番,轉念道:“那兩?人賜死,尸首也不要?留下?,至于那個李侍人,先不殺他?,你把他?關押到一處,等本官讓人好好查一查,再做決定。”
孫影還在震驚之中,韓云錦眼神凌厲地看向她,她連忙應下?來,韓云錦快步離開,到了宮門處,坐了馬車匆忙回府。
半個時辰之后,一名小黃門走到宮門處另一輛馬車旁,秦楚越掀開窗簾,那小黃門在她身邊耳語幾句,而后便離開,馬車悠悠行駛起來,秦楚越看向榮蓁,道:“那人留著,對我們可會?有?威脅?”
秦楚越言下?之意是要?殺之不留后患,榮蓁慢慢睜開眼,道:“不必,即便韓云錦猜得到,她也不敢聲張,教坊里的人是她尋了送到宮里的,她撇不清干系。她也不敢讓天下?人知?道此事,若有?損皇室顏面,宗親國戚都不會?饒了她。而她那時說的話,在外?人眼里,也不過是胡亂攀咬。”
秦楚越道:“韓云錦眼下?只怕快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榮蓁漠然道:“還不夠。”遠遠不夠,她要?將?鄭玉所遭受的一切全都報復回來。
韓云錦被人扶著下?了馬車,到了書房之中,她抓起桌上涼茶便飲了一口,而后狠狠摔在墻上,瓷片崩飛,外?面下?人聽見動靜,不敢進?來,只得將?韓主君請來。
韓主君推門進?去?時,韓云錦無力地靠在椅上,衣襟胡亂抓開,韓主君走過去?,問了一句:“這是怎么了?”
韓云錦語聲里透著絕望,“老?天真是要?捉弄我嗎?我經營十年的心血,竟毀到此處!”
韓主君聽不明白,伸手?替她順氣,“難道又有?人給?你使了絆子?”
韓云錦忽而坐直了身體,抓住他?的手?,“是了,我明明讓人選的都是些清白身的男兒,為何會?染了病,定是有?心人利用!”
韓主君手?上吃痛,卻仍舊忍耐著,“那就將?那些人找出來。”
韓云錦又想到更?要?緊的事,她喃喃道:“若是陛下?的命保不住,江鄢腹中的孩子才六個月,如何能?繼位,如此這般,豈不是便宜了陸家。不,一定要?撐到江鄢生產才行。”
韓主君頓時愣住,“你說什么?”
韓云錦將?一切壓在心底,已經支撐不住,索性將?這些事同枕邊人道明,韓主君震驚過后,也連忙想著對策,“即便是能?撐到德君生下?孩子,又怎么保證生下?的定是女兒呢?”
這話倒是點醒了韓云錦,“便是備一個女胎,或者過繼宗室,也絕不能?讓昭和公主成為新帝。”
第151章 遺詔
韓主?君惶恐不安, “這如何使得?”
韓云錦忍不住斥道:“難道你要讓我坐以待斃?等皇帝駕崩之后被人清算嗎?”
韓云錦說完才覺自己語氣重了些,她緩了緩,“眼?下未必就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或許皇帝還有救。我已經讓人去打探那個李侍人的身份底細,很?快便會有回音。”
韓主?君憂心忡忡,“難道這人真的是榮蓁她們安排的?”
韓云錦深吸一口氣,“我倒寧愿不是她。”
韓主?君明白她話中含義, 若不是榮蓁, 至少兩人的爭斗還在朝堂之間,反之, 則是從一開始便落入了旁人的陷阱,她們陷在深淵里, 而榮蓁卻在高處俯視著?, 看著?她們掙扎。
只是事?與愿違,派去教坊的人來?回報,說那李侍人是被選進宮前?幾日才被送入教坊,一應來?歷并?不明確, 知情人也在半月前?便失蹤了。
韓云錦怒極反笑, “好一個失蹤!”
韓主?君站在韓云錦身側,只覺她渾身都在抖,他忍不住道:“若是全無法子,那便同她們魚死網破。可若還有一個法子呢?”
韓云錦側眸看向他,他貼在韓云錦耳畔言語幾句,韓云錦神色愈發凝重。
明賢自病倒已是三?日不朝,韓云錦安撫好群臣, 便去了宮中,太醫仍在全力醫治, 孫影同韓云錦道:“陛下昨夜醒來?過一次,沒說上幾句話便又?昏睡過去,這情形實在不好。”
韓云錦心頭一跳,她本以為明賢至少可以再撐幾個月,難不成這么?快就要因為這病喪命不成?到時她一死,皇位傳承以及帝王死因,都是對?她不利之處,敵人就在明處,可她反而要收拾這些爛攤子。
韓云錦想起自家夫郎的話,萬不得已之時也只能如此?了。
韓云錦將孫影帶到暗處,道:“我讓你關?押的那人如何了?”
孫影忙道:“我正要向您稟報此?事?,那李侍人與陛下的病別無二致,昨夜高熱不退,我怕他撐不住,讓人喂了他一副湯藥下去,倒是退了熱。韓相,您到底如何打算?”
韓云錦閉上眼?眸,道:“殺了吧。”
韓云錦又?吩咐道:“近來?不許后宮之人在陛下身邊侍疾,那些照料陛下的太醫也不可隨意出?宮。”
孫影微微一愣,韓云錦眼?神轉厲,她連忙低下頭去。
夜色正濃,秦府正堂之中兩人靜坐著?,榮蓁從外?慢慢走進來?,秦楚越起身相迎,一旁坐著?的陸蘊也站起身來?,榮蓁道:“兩位先坐吧。”
陸蘊臉上難掩擔憂,“一切都在大人的計劃之中,可我卻擔心貴君的安危。他一個人在深宮里,若有變故,只怕便會成為旁人拿捏我陸府的把柄。”
榮蓁語聲平和,安撫著?她的情緒,“陸大人的擔憂不無道理,但江德君如今還未生產,韓云錦不敢輕舉妄動。”
秦楚越從旁道:“我安插在宮里的眼?線說,太醫日夜守在奉宣殿,仍無起色,只怕不日便要宣稱皇帝病情危篤,無計可施。”
陸蘊冷哼一聲,“韓云錦現在只怕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會不會做一些狗急跳墻之事??”
秦楚越看向榮蓁,“一旦皇帝有不測,扶持幼主?登基便是唯一選擇,到時候大人想怎么?處置韓云錦,只管交給?我來?做。”
榮蓁卻淡淡道:“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了她,我要她活在恐懼之下,慢慢看著?自己羽翼一點?點?拔去,鮮血淋漓,夫離子散,家破人亡。”
榮蓁這話讓陸蘊無端打了個寒顫,當初榮蓁只用幾句話便將她拉入陣營之中,她也知曉榮蓁的手段,這樣心狠手辣、智計無雙的人,只可依附,絕不可與之抗衡。而依附于榮蓁的前?提,也要對?她有所襄助。
帝卿府 里,姬恒等了許久,不見榮蓁回正殿,讓恩生去前?院看看,是否已經在沁園歇下了,恩生過去時,榮蓁正好從外?面入府來?,時辰已是不早,榮蓁問他,“殿下歇著?了么?嗎?”
恩生忙道:“沒有,殿下正好讓我來?請您過去。”
榮蓁聞言去了正殿,姬恒披著?外?衫,坐在桌前?,推門聲響起,他往外?看去,榮蓁慢慢走進來?,溫聲道:“怎么?還不睡?”
姬恒往她身上瞧了瞧,“用過晚膳便不見你,本以為你去沁園看書了,侍人卻說你出?府去了,讓我擔心好久。”
榮蓁微微一笑,坐到他身旁,“你擔心我什么?且不說我有武藝在身,單單是身邊跟著?的護衛,也沒人能傷我分毫。”
姬恒說不出?來?,他總覺得榮蓁這些時日情緒不對,看似平靜,卻像是壓抑了許多,他的手覆在榮蓁手上,“你若有什么?想法,定要告訴我。”
榮蓁看著?他期盼的眼?神,欲言又?止,最后只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想法,不過是近來?忙碌了一些,方才想起官署中還有一事?未處理妥當,便過去了。”
姬恒望著?她的眼?眸,似乎在探尋她的話是真是假,榮蓁卻溫柔地?看著?他,“別想太多了,我們早些歇著?吧。”
明賢再度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后,她口唇內生出?疳腫,略一開口便覺痛楚不堪,侍人扶著?她喂著?湯藥,她心下煩亂,揮手將藥碗打碎,孫影連忙進來?,明賢眼?下青黑,不過幾日,身子已經有些瘦弱,她指著?孫影道:“你說……朕到底是怎么了?”
孫影跪在她身前?,不知如何開口,即便韓云錦并?未向她言明,可她在御前?又?豈能分毫不知,只是這樣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從她的口中說出?。孫影跪伏在地?,明賢氣怒,又?讓人請太醫過來?,不過片刻功夫,院判便進來?回話。
明賢看著?跪了滿地?的人,道:“你們若是敢有事?瞞著?朕……朕定要誅你們九族!”一番話說完,明賢已有些氣喘無力。
院判忙道:“陛下,臣不敢隱瞞,陛下如今病情危重,恐是沾染了秦樓楚館中的那些……那些不潔之癥,熱毒蘊結其中,還需多服幾劑湯藥,才……”
明賢一聽這話又?急又?怒,氣血上涌,還未發作,便又?暈了過去。
院判頭上汗珠未拭,連忙上前?醫治,她方才的話還未說完,若是身體強健之人,得湯藥精心調治,或有一線生機,可陛下她近來?耽于酒色,身體虧空,只怕藥石無醫。
天色陰沉,韓云錦尚在府中,便收到了宮里的消息,她看過之后,將信箋攥緊,而后換了身衣袍匆忙入宮。
是孫影傳信于她,說明賢清醒過來?,得知病情無醫,召了陸貴君和昭和公主?去奉宣殿。韓云錦一步未敢耽擱,來?到奉宣殿外?時,只見一位官員被引進去,韓云錦握緊拳,那人分明便是明賢從前?為公主?時的吳少師,也算是她信任之人。
韓云錦忍不住想,明賢或許是以為害了她的人是自己,趁著?清醒之時,寫下遺詔。
韓云錦走到殿外?,同樣侍立的孫影抬眸瞧見她,連忙上前?去,“韓相,陛下已然不信任我了,如今只怕在擬旨,我們該如何是好?”
韓云錦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她看向孫影,“如今你也只能聽我的,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你身為宮中內官之首,宮人自然聽你調配,封鎖消息不在話下,不論陛下讓人寫了什么?,等她出?來?,你便將人押下,一切由我來?承擔。”
而內殿之中,陸嘉聽聞明賢口諭,命昭和公主?為儲君時,他驚愕之色難以掩藏,明賢看著?他,斷斷續續道:“這孩子也算出?自你們陸家,朕若駕崩,到時由你母親陸蘊……榮蓁,還有……還有韓云錦輔佐她。傳朕旨意,撤去韓云錦丞相之職……”
吳少師將御旨擬好,又?按著?明賢囑托蓋上璽印,明賢說完一番話已是疲憊不堪,揮手道:“一份留存于宮中存檔,一份到時則由你在百官面前?宣讀。”
吳少師擦干眼?淚,伏跪于地?,“老臣定不辜負陛下重托。”
說完便起身從殿門中走出?,可她剛抬起頭來?,便瞧見了韓云錦,就這么?立在龍柱前?定定看著?她,她心頭慌亂,那份遺詔掩藏于她衣袖之中,不可暴露。
吳少師穩住心神同韓云錦行禮,“見過韓相。”
韓云錦面上毫無笑意,抬手間,吳少師便被人從身后敲暈了去,孫影立時扶住了她,韓云錦上前?將她衣袖中的遺詔取出?,與孫影來?到側殿里,展開來?看,待看清上面所寫內容,韓云錦再不懷疑自己的決定。她將遺詔投入暖爐中,親手毀去了這份遺詔,又?看向孫影,“必然還有一份。”
韓云錦此?刻已然不能冷靜,她同孫影道:“將吳少師先看押起來?,隨我去陛下寢殿中。”
奉宣殿一向是無召不可入內,孫影正要勸阻,韓云錦已然走了過去。
陸嘉抱著?昭和,面上作出?悲痛之色,“臣侍定會收好這份遺詔。”
他話音剛落,忽而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韓云錦走了過來?,無視明賢驚愕的神色,從陸嘉手中將遺詔一把奪過,陸嘉惶然,只聽韓云錦道:“陸貴君,篡擬遺詔,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孫影跟了過來?,在韓云錦身后悄然道:“韓相,如今正是宮中禁衛換值之時,若是被人察覺異動,你我可都要大難臨頭了!”
韓云錦側眸看向她,“你放心,你們的曹都統已是我的人。”這便是前?幾日韓主?君對?她的提醒,如今倒是用上了。
這話足以讓陸嘉聽見,他抱緊懷中孩兒,往后退了幾步,韓云錦冷冷看向他,“陸貴君,現在是你選擇的時候了,是你自己自盡,還是本官送你一程!”
明賢不住咳嗽著?,指著?韓云錦道:“你敢謀逆!”
韓云錦無視她,只盯著?陸嘉,“若你想活,那么?這矯詔的罪名可就落到了陸家!”
陸嘉清雋的面容頓時慘白,他眼?眸中清淚滾落,“你……”
韓云錦毫不相讓,盯著?他,等他回答,陸嘉將抱著?的孩子放到身后早已瑟瑟發抖的宮人懷中,而后回視著?她,“好,便如你所愿。”
第152章 攝政
天色陰沉, 下起綿綿細雨,姬恒讓恩生到沁園給?榮蓁送些補湯,恩生剛走到前院, 便瞧見榮蓁撐著傘從?沁園走出,她?身上披著墨藍色斗篷,顯然是要外出,恩生忙喚一聲:“大人!”
榮蓁回眸看了?一眼, 并未言語, 步履匆匆離開了?,恩生有?些茫然, 提著食盒回了?正殿,姬恒見狀問道:“怎么了??”
恩生將方才所見說與姬恒, 姬恒聞言走到窗邊, 仰頭看著外面天色,不免擔憂,“她?這是要去哪兒?”
成婚多年,姬恒如何能不知, 自從?鄭玉故去, 榮蓁便沒有?真正展顏笑過,從?前她?是借著繁忙的公務讓自己無暇傷心,如今是真的忙碌。姬恒嘆息一聲,不知這雨何時能停。
奉宣殿里,孫影著人將陸嘉縛住,明賢捂住胸口,憤恨地指著韓云錦, 眸色如血,“是你, 是你讓害了?朕,如今還敢在朕的寢宮里動?手。”她?又看向孫影,“你是朕的……朕的人,卻敢幫著外臣,朕要滅你們九族!”
孫影心頭猛跳,韓云錦卻嗤笑一聲,“你若是怕了?,現在就在陛下面前求饒,看看她?究竟會不會放了?你!”
孫影騎虎難下,韓云錦又道:“看來有?些事?你比我更清楚,還不快將筆墨紙硯尋來,陛下不是要草擬遺詔嗎?”
明賢怒目圓睜,眼看著韓云錦一步步走近,忽然間,她?傾身將韓云錦的衣襟扯住,韓云錦不備,立刻掙扎起來,“你都已經是強弩之末,這整個?宮中也都是我的人,若你好好聽話,我顧忌著兄長的情誼,定會讓你好好上路!”
明賢發?起狠來,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韓云錦回頭怒斥一聲,“還不快過來!”
孫影連忙上前將兩人分開,明賢從?床上跌落,嗆咳之下,喉間涌出血來,她?在地上掙扎了?幾下,而后便沒了?動?靜。
孫影驚愣住,韓云錦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明賢,孫影驚慌失措,“韓大人,現在該如何是好?”
韓云錦斥責一聲,“慌什么!”可她?的手指也止不住發?抖,一步一步,非她?初衷,到如今,卻都無可挽回。
陸嘉瞧見所有?變故,他沒有?想到韓云 錦竟敢弒君,哪怕不是她?親手所殺,卻也因她?而死?。
韓云錦指揮宮人將一切收拾妥當,又將明賢抬上龍榻,換了?一身寢衣,做完一切,韓云錦吩咐道:“去將太醫院院判帶過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院判便被?推進殿中,她?不明所以,被?推搡著上前為明賢診脈,可手一搭上,她?面色便白了?幾分,而后后退幾步,“這……陛下……”
韓云錦的眼神如刀刃一般剜了?過來,“陛下的身體有?太醫院照料,無奈病勢危重,太醫院束手無策,剛剛駕崩,院判可是明白了??”
事?已無可轉圜,孫影只能依附于?韓云錦,從?旁威脅道:“韓相所言,院判大人若是不明白,那便是太醫院無用,或許用錯了?藥導致陛下賓天也說不定!”
院判仰頭看著兩人,不住道:“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
陸嘉額上沁出冷汗,明賢已死?,她?們很快便會送他上路,明明已是俎上魚肉,卻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孤勇,陸嘉使出力氣,掙脫束縛,而后朝殿門前奔去,韓云錦等人察覺變故,連忙道:“快攔住他!”
身后有?人扯住他的衣袍,他向前跌去,眼前忽而暗了?一片,一只手陡然扶住了?他。
陸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握住那人手臂,墨色斗篷微濕,還帶著幾分涼意,他仰頭望去,只見扶住他的是位女子,眉目冷凝,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而后手上略一用力將他扶起,陸嘉身子一旋,便被?她?帶到身后,如神明一般庇護著他。
孫影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看向韓云錦,卻見她?如定住一般,似乎也難以相信榮蓁會在此刻過來,她?又看向殿外,榮蓁立在遠處,問道:“韓大人可是在找曹都統?不過,眼下她?怕是不能出現在韓大人眼前了?。”
榮蓁話音一落,殿外傳來響動?,很快禁衛將奉宣殿齊齊圍住,孟靖走了?進來,向著榮蓁拱手道:“榮大人!”
韓云錦往后退了?一步,“你……”
陸嘉聽到那聲“榮大人”,微微愣住,滿朝文武之中還有?何人姓榮,身居高位,且能讓禁衛都統對其畢恭畢敬的人,原來方才救下自己的竟是她?。
韓云錦穩住心神,情知已是窮途末路,可仍舊不甘心,她面上浮現悲痛之色,“榮大人來得正好,陛下剛剛駕崩,太醫院與孫女史都為見證!”
榮蓁倒是佩服韓云錦做戲的本事?,她?譏諷一聲,“是嗎?”
陸嘉忍不住戳穿她?,可他剛要出聲,身后便有?人喚他的名字,陸嘉回頭,只見他母親陸蘊匆忙過來。
榮蓁聽見動?靜,慢慢回過頭來,一雙眼眸在她們母子面上掃過,陸蘊拱手道:“榮大人!”
明明已是危急關頭,榮蓁卻淡然自若,同?陸蘊道:“先讓人送貴君回宮吧。”
陸嘉定定地看著榮蓁,他有?些不解,榮蓁分明也看出他意欲開口,卻讓人送他回去,顯然是另有?用意。
陸嘉望著榮蓁的背影,在禁衛的跟隨之下離了?奉宣殿。
榮蓁出現的那一刻,韓云錦便知道自己輸了?。她?不知道榮蓁究竟做了?多少準備,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著走出奉宣殿,她?只能看著榮蓁從?她?身旁經過,來到龍榻前,往榻上望了?一眼,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問道:“陛下是幾時駕崩的?可留下遺詔?”
孫影的呼吸滯住,她?看向韓云錦,先前那份遺詔已然毀去,知情之人除了?吳少師便是陸貴君,可其中一個?關押起來,另一人卻是陸蘊之子,而新的遺詔還來不及擬出,榮蓁等人便闖了?進來。
韓云錦回道:“陛下驟然崩逝,還未來得及立下遺詔。”
明明整個?過程錯漏百出,榮蓁卻仿佛并不想深究,“哦,既然如此,那只能先安排大行?皇帝喪儀了?。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未立儲君,那便只能有?幾位大臣一同?商議此事?了?。”
陸蘊在旁道:“韓相身為百官之首,又為國戚,大行?皇帝喪儀當由韓相統理。只是既然要盡快定下儲君人選,那便要立刻召集文武百官朝會商議。”
把柄握在她?們手中,韓云錦只能由她?們牽著鼻子走。
不過半個?時辰,宮中百官已齊聚于?朝堂之中,韓云錦宣告皇帝駕崩喪訊,而后便是要定下儲君。
一眾老臣道:“陛下駕崩,雖未立太女,可卻有?皇長女昭和公主,自然要立昭和公主為君。”
而另有?人道:“此言差矣,昭和公主降生不足五月,如何能當得儲君之選,更何況,陛下生前可是屬意德君腹中龍胎,若德君腹中所生為皇女……”
她?話未說完,便被?秦楚越打斷,“李大人,眾所周知,男子懷胎十月,德君還有?三月才會誕下子嗣,可誰又能保證德君腹中的便是皇女?難道要我大周上下都等上三月嗎?”
又有?大臣道:“不如便從?宗室之中挑選。”
禮部侍中孔書寧突然道:“諸位大人,莫說我大周從?未有?大行?皇帝血脈尚在而選宗室女為帝的先例,即便是有?,可將來又置昭和公主與德君腹中龍胎于?何地?陛下無遺詔留下,而德君腹中龍胎又非嫡非長,自然還是應由昭和公主登基為帝。”
又有?大臣問詢,“可昭和公主年幼,這朝廷大事?如何決議?”
秦楚越此刻道:“既然幼帝登基,無法理政,自然要有?一位大臣攝政,或者也可由后宮之人垂簾聽政,如此方可保我大周安穩順遂。”
眾大臣議論紛紛,“后宮男子不可干政,垂簾聽政怕是不妥。”
“如今乃非常之時,便只能用非常之策,等到皇帝成年,還政便可。”
“從?前不是便有?三位大臣輔政,何需一人攝政?”
爭議不下之時,秦楚越走到韓云錦身邊,輕聲道:“韓相,您已是百官之首,這攝政大臣由您來做,也不是不可。只不過,聽聞孟都統在宮中御花園井中撈出一人,由人辨認之后,說是從?前侍奉在大行?皇帝身邊的侍人,私隱之處,還有?難以啟齒的病癥,或與陛下的病有?些關聯。權勢如日中天自然是好,可一旦跌落云端,便是禍及滿門,下官讓孟都統再好好找一找,這宮里臥虎藏龍,說不定還有?旁的發?現。您說呢?”
韓云錦握緊拳頭,她?不是聽不出秦楚越話語中的威脅,她?看向榮蓁,榮蓁從?始至終不發?一言,眼神里更帶著些漠然,她?恨極了?榮蓁這副偽君子的面容。
榮蓁輕抬眼簾回視著她?,既無欣喜,也無悲戚,仿佛將要得到的不過是一個?虛名,而不是權傾天下的快意。
最終,朝中一番商議,舉薦榮蓁攝政,昭和公主繼任新君,只待大行?皇帝喪儀結束之后,便行?登基大典,尊昭和公主父君陸氏為太后,垂簾聽政。
第153章 喬木
不過短短半日, 陸嘉便經歷大起大落,在奉宣殿時,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可那個人卻突然出現救下了他。方才陸蘊讓宮人來?傳話:昭和公主將要繼位。
陸嘉坐在房中,久久不能回神,他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鬢發微亂, 那張臉仍是年輕的?, 不過十九歲的?年紀,而他竟要成?為太?后了。
外面突然傳來?喧鬧之聲, 陸嘉起身從?寢殿走出,江鄢帶人前來?質問, 陸嘉皺起眉, 這一年來?的?折磨,讓他下意識便要回避。
江鄢扯住他的?手臂,陸嘉怔了怔,腦海中忽然浮現榮蓁扶住他那一幕, 是啊, 如今已然不同了,這后宮之中他才是天,江鄢沒有資格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陸嘉將手抽回,冷下臉來?,邱霜也護在他身前,陸嘉沉聲道:“這里可是臨華殿,容不得你胡作非為!”
江鄢面帶急怒, “那你告訴我,陛下如何會駕崩, 朝中大臣又怎么會讓你的?女兒?做儲君?陛下親口許諾過我,只要我生?下皇女,我便是既定的?君后。一定是你,是你害了陛下,還要搶奪我孩兒?的?皇位!”
宮人在旁勸著,讓江鄢莫要動?了胎氣,陸嘉冷笑一聲,“從?前我對你多?加忍讓,你卻變本加厲,若你還是這般不知收斂,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陸嘉說完揮袖將他甩開,宮人連忙把江鄢扶住,江鄢恨聲道:“你……你以為你做了太?后便可以在宮里只手遮天嗎?等我腹中的?孩兒?降生?,即便做不了皇帝,也是藩王,而你呢,昭和公主非你血脈 ,等她懂事一些,早晚會知道她的?生?父只是一個侍人!”
陸嘉卻看?向他的?腹部,道:“你若是真的?聰明,便立刻回你的?寢宮去。我的?確不能只手遮天,可你若真的?惹惱了我,定能讓你興慶宮不見天日!”
陸嘉話音一落,一眾宮人便立刻圍了過來?,作勢要將江鄢“請”出去,江鄢識時務些,拂袖離開。
宮中喪訊傳到帝卿府時,姬恒手下的?琴弦忽而斷了,割傷了他的?手指,恩生?連忙用絹帕將他的?傷口按住,姬恒卻僵在原地?,許久才問了一聲,“大人呢?”
那人將朝堂上的?事簡短幾句說與姬恒,姬恒的?臉色更顯蒼白,恩生?見狀不對,連忙扶著姬恒坐了下來?,“主子,您別嚇我。”
姬恒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晚上榮蓁回了府,正殿并未點燈,姬恒坐在暗處,榮蓁將燈燃起時,他閉上眼眸適應著這份光亮。
榮蓁走近一步,姬恒卻問道:“是你做的??”
沒頭沒尾的?話,榮蓁卻知道他想問什么,當塵埃落定之時,她就知道,此事瞞不過姬恒。索性也就認了下來?,“是。”
姬恒倏地?睜開眼,榮蓁這才發覺,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蓄滿淚珠,眼眶泛紅,“可她畢竟是皇姐的?女兒?!”
從?鄭玉死的?那刻起,姬恒便隱隱擔心著,榮蓁越是平靜,越可能有大事發生?,如今終于得到驗證,因為鄭玉之死,她借刀殺人,終是弒君。
榮蓁走到他身旁,想要伸手替他拭去淚水,姬恒微微偏過頭去,顫聲道:“我不想怨你,可你要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對皇姐?”
這世間所?有人都可怨恨姬琬,可唯有姬恒不能。
榮蓁收回手,嘆了一聲,“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走到今日這步。”
姬恒仰頭看?著她,即便知道她不會騙自己?,也依舊望著她的?眼睛,“你要這天下姓榮嗎?”
榮蓁自嘲一笑,“我要這天下做什么?”
姬恒含淚望著她,“你不要這江山改姓,那你要什么,做權臣?古來?有幾個權臣可以善終?”
他還是在擔心她,榮蓁伸手將他抱住,姬恒的?臉頰貼在她腰間,泣不成?聲,榮蓁仰頭道:“不論是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我都已經沒有回頭之身了。一切都是我一人所?為,百年之后,我去向先帝請罪。”
姬恒心中生?起無力之感,明賢罪該萬死,可即便這般,殺了她的?人,卻不能是他的?妻子。他抹不去對姬琬的?愧疚,又無法恨榮蓁,心如同被撕裂一般,“是我的?錯。”
自這日之后,姬恒便常居府中佛堂,他跪于佛前,望著長?明燈火,若姬琬在天有靈,無論是非對錯,一切罪責都由他承擔。
而宮中,陸嘉從?最初的?驚喜過望到現在的落寞蕭索,他跪在奉宣殿中為明賢守靈,一身白衣甚是素凈,回寢宮歇息之時,邱霜替他揉著膝蓋,見他有些頹然,“主子可是累了?”
陸嘉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茫然,“在先帝靈前跪著時,卻忍不住想起江鄢的?話。”
邱霜道:“主子提他做什么,他那日在主子面前撂些狠話,真是可笑,事到如今,還看?不清自己?的?處境。”
陸嘉無奈一笑,“可我的處境又是什么?剛入宮時,被先帝冷待,被江鄢刁難,身邊宮人被先帝拉去寵幸而有了身孕,這樣的?羞辱我也都咽了下去。如今沒了這些壓制,可我卻像一朵絨花,看?似風光體面,卻毫無生?機,還要在這宮中日復一日消磨下去,把自己?的?身軀困在那老成?厚重的?鳳袍里,等著有一日死了,再被埋進帝陵中。”
邱霜沒想到他竟有些厭世,聽了他的?話,也跟著感傷起來?,“主子,您受苦了。您放心,小人絕不會背叛您。”
陸嘉嘆息一聲,“多?年之后,我竟懂得了當年叔父的心情,那時年幼,總是不解他為何那般得寵,卻還是悶悶不樂。”他掀開衣袖,看?著手臂上的?守宮痕,“來?世再不踏入帝王家?,這是他當初留給我的話。”
邱霜忍不住啜泣起來?,“若是主子沒有進宮,定能嫁得心儀之人,孩兒?承歡膝下。”
陸嘉苦笑一聲,一切都是奢望,即便明賢死了,他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半個時辰之后,陸嘉從?偏殿進入奉宣殿,回去守靈,可剛走進去,才發覺有些古怪,明賢的?那些卿侍都沒了蹤影,他正疑惑時,外面忽而傳來?腳步聲,鬼使?神差,他退到了帷幔之后。
靈堂前的?燭火輕晃,隔著帷幔,陸嘉瞧見了來?人的?面容,是她。
榮蓁著了一身墨藍色衣袍,緩緩走進殿來?,秦楚越跟在她身后,望著殿中布置,眼中的?冷色掩藏不住,“還真是奢靡。”
榮蓁走到棺槨前,默默立在那兒?,秦楚越輕聲道:“昨夜我讓人偷偷潛入韓府,將那份遺詔偷了出來?,皇帝死前,是想讓大人和韓云錦,還有陸蘊一起輔政的?。說來?也是可笑,即便皇帝再恨韓云錦,也依舊留著她防備著大人。只是這遺詔對韓云錦而言,是福,也是禍,她拿出此物,卻擔心大人將她害死皇帝之事揭露出去,忌憚頗深。更何況,這封遺詔上還寫著撤去她的?丞相之位,她更是不敢聲張。陰謀變陽謀,還真是有趣。”
榮蓁的?聲音有些清冷,道:“我只是不想讓她這樣痛快的?死去。”
秦楚越道:“是啊,皇帝的?死法簡直太?便宜了她。”
榮蓁伸手按在棺槨上,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秦楚越壓低聲音道:“大人今后又如何打算?只待小皇帝登基,您便是真正掌權之人。可即便如此,也依舊要扶植一個傀儡。前朝也曾有此例,皇帝無德無能,禪位讓賢于權臣。”
陸嘉的?呼吸亂了幾分,他掩住唇,這樣的?機密之事豈可外傳,他只恨不得立刻離開此處,不然怕是有性命之憂。可腳步聲也會被人察覺,他尚在猶豫之時,未曾瞧見榮蓁同秦楚越交換了眼神,不過片刻,秦楚越已經來?到他面前,將他的?手臂一把扯住拉了出來?,陸嘉站立不穩,跌在地?上。
陸嘉的?手臂砸在地?面上,此刻痛得厲害,可他顧不得疼痛,如那日一般,眼前被陰影籠罩,他慢慢抬頭,瞧見玄色錦履,墨色衣袍垂下的?裙角,上面的?暗紋繡工精妙,陸嘉的?眼神同她對視,她就這樣俯視著自己?,嘴唇輕抿,眼神里盡是冷漠,明明一樣的?情景,可卻讓她感受到透骨的?寒冷和無聲的?壓迫。
那日的?榮蓁于他是神明,可此刻,陸嘉從?她眼眸中感受到了殺意。只需唇瓣輕啟,身后之人便會立刻殺了他。甚至不需猶豫,或是嫁禍于江鄢,或是推給?旁的?人,她既能夠控制住這整個宮殿,又怎么會連這樣的?本事都沒有呢?
榮蓁抬眸看?向秦楚越,秦楚越微微頷首,手已扯住一旁的?錦帶,忽然間,榮蓁的?手被人握住,陸嘉伏跪在她身前,“榮大人,可否看?在叔父的?面子上留我一命。”
榮蓁微微愣神,看?向陸嘉的?面容,這才認出他來?,“你是惠君的?內侄?”
赴死的?勇氣只有一次,這一次,他想活,所?以他賭了一回,可他賭對了。
榮蓁的?手捏在他的?下頜上,“可只有死人才會守口如瓶。”
陸嘉回想著叔父那時悲戚的?神色,他含淚望著榮蓁,“不,還有一種,那便是對您有用的?人。”
第154章 接近
榮蓁與秦楚越從奉宣殿走出來, 秦楚越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榮蓁停下步子,回頭看著她, “想說什么就說吧。”
秦楚越蹙眉道:“大人就這樣放過了?他?”
榮蓁明白她的擔憂,“他一個深宮男子,成不了?什么氣候。更何況,他畢竟也是陸蘊的兒子, 殺了?他容易, 可若是讓陸蘊離心,那便不值了?。”
“陸蘊依附于?大人, 也不過是為?了?權勢,只要保得住富貴, 一個兒子又算得了?什么。”秦楚越撇了?撇嘴, “大人可知道,她想把自己另一個兒子許配給我。”
榮蓁唇角微彎,“那你可答應了??”
秦楚越認真道:“必然不可能答應,莫說我現?在還?不想成家, 即便是真的要娶夫, 找個身世?清白的便好?,即便家世?不顯,總好?過夾雜太多算計,陸家這樣的門?楣我高?攀不起。”
榮蓁沉思片刻,道:“我有意要平反顏案 ,你的母族當時受到牽扯,如今也會一起平反。可你現?在已?經是秦楚越的身份,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做不回齊越。”
秦楚越已?經是朝中要臣, 身份不可更改,身世?秘密一旦泄露,都會帶來滅頂之災,到時連榮蓁也無法保下她,或許還?會被牽連。
秦楚越已?然明白,她仰頭望天,良久才道:“求仁得仁,我只是回不去一個身份,那些無辜枉死之人連命都沒有了?,能夠平反,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奢求更多。”
榮蓁與她一道離開宮中,馬車停在帝卿府前,榮蓁臨下車前,秦楚越問了?一聲,“大人和那惠君也有牽扯嗎?”
秦楚越不是看不出榮蓁今日對那男子留情另有緣由,榮蓁淡聲道:“我與宮里的男子能有什么牽扯,不過是因為?一些事,欠些人情罷了?。”
秦楚越笑了?笑,“若只是人情倒還?好?說。”
她話中另有深意,榮蓁心照不宣,只瞥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榮蓁回府后,如往常一般問起姬恒,侍人說他去了?佛堂,榮蓁頓了?頓,舉步去了?府里佛堂處,她走到佛堂外?,卻沒有進去,只隔著窗遠遠望著,姬恒每日都要來佛堂中誦經,榮蓁沒有打擾他,轉身離開了?。
剛回到沁園中,璇兒便來尋她,榮蓁坐在書房里,抬手喚她進來,璇兒繞過書案來到她身前,“娘親。”
榮蓁溫聲道:“近來事忙,也無暇問起你的功課,先生教?的內容可都明白了??”
不論在其?他臣工面前如何威嚴肅穆,榮蓁面對一雙兒女時總無嚴厲之色,璇兒若有心事也總會告訴她,只是這次她低下頭來,卻沒有回答。
榮蓁把璇兒拉向自己,緩緩道:“怎么了??”
璇兒抿著唇,問她:“您和爹爹是有什么隔閡嗎?這些時日他總悶悶不樂,您也不去正殿……”
原來她與姬恒之間的事,連孩子都看了?出來,榮蓁篤定道:“我與你父親之間不會有任何隔閡,只是,有些事還?需要時間。”
姬恒沒有怨她,可身為?姬氏之人卻不能原諒他自己。那日姬恒問她:為?了?至交好?友便可以做出這樣的事來,他又算什么?
榮蓁想告訴他,許多時候她也想只殺了?韓云錦,便讓此?事了?之,可許多個夢里,她總會夢見鄭玉喚著她的名字,告訴她自己痛得厲害,榮蓁幾乎捏碎指骨,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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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那日從奉宣殿回來便起了?熱,昏昏沉沉間,他說了?許多話,邱霜一直在他身邊照料,等陸嘉醒來之后,邱霜看著他難掩擔憂,陸嘉靠坐著,聲音低啞,“怎么了??”
邱霜起身將寢殿的門?合上,回轉之后,道:“主子生病的時候,嘴里一直說著別殺我,別殺我……”
陸嘉呼吸一滯,他看向邱霜,“我還?說了?些什么?”
邱霜搖了?搖頭,道:“倒是沒有旁的了?,主子,您是不是守靈的時候受了?什么驚嚇?”
何止是驚嚇,他都險些又死一次,陸嘉抓住邱霜手腕,“我說的夢話不要傳出去。”
邱霜與他一并長大,見狀忙道:“主子若是有心事,可千萬別壓在心底,奴才雖然幫不了?您,但?老?在心頭壓著,會壓出病來。”
陸嘉嘴唇毫無血色,他看向邱霜,“我那日遇到了?……”
半炷香之后,邱霜聽他說完一切,臉色也蒼白幾分,左右無人,邱霜還?是壓低聲音,“若是榮大人真的要做皇帝,那咱們的小公主豈能活命,到時候主子的太后之位也被剝奪,咱們所?能依賴的只有家主了?。”
陸嘉不得不直面這些問題,可他的心機智謀又如何能同榮蓁相比,他想不出對策,又擔心榮蓁反悔,再起殺心,夙夜難安。可不由他多慮,便發生了?一事,昭和提前登基,他也提前成為?了?太后。
明賢繼位不過四年,皇陵尚未修好?,本打算一月之后先將梓宮送入皇陵外?明堂,待修好?再入地宮,介時再行新帝登基大典,可鄰國聽聞明賢駕崩,幼帝登基,竟趁亂犯了邊境。朝堂上榮蓁無視韓云錦主和的提議,堅決要迎戰,而她即便是攝政大臣,若無皇帝之命,也無法逾矩下達軍令,于是乎朝臣便主張昭和公主提前繼位。
登基大典這日,陸嘉也被服侍著穿上太后朝服,肅穆沉重,他被這衣服壓得透不過氣來,由宮人引著,于?朝堂上垂簾聽政。隔著簾幕,他聽見了?榮蓁的聲音,心止不住狂跳起來,圣旨早就擬好?,蓋上璽印,榮蓁率群臣于殿中行禮,陸嘉從高?處望去,他也是被朝拜的那個,可他知道,他得到這一切都是榮蓁所賜。
即便做了?太后,陸嘉也依舊沒有搬出臨華殿,他剛回寢宮,便聽邱霜來報,說他母親陸蘊求見,陸嘉連忙讓她進來。
陸蘊按規矩同他行禮,陸嘉身上朝服未換,連忙讓人將陸蘊扶起,“母親這是折煞孩兒了。”
邱霜扶著陸蘊坐下,而后奉茶過來,陸蘊笑道:“您如今是太后,臣行禮也都是規矩。”
陸嘉揮手讓宮人退下,“現?在只我們母子二人,一切如家中時便是。不過今日母親不是正忙,怎么有空到后宮來。”
陸蘊自然是有事,可她沒有直接說起,先問了?問陸嘉近況,“聽說你前些日子病了??”
陸嘉道:“已?然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還?未等陸蘊提起,他先開口道:“現?在朝中都以榮大人為?首,不知道母親對她可有什么了?解?”
陸蘊沒想到他會提起榮蓁,答道:“說了?解也算不上,只是不論是早年,還?是這幾年,也算是同朝為?官,總是知道一些的。”
她見陸嘉聽得認真,便多說了?一些,“榮蓁可算是運勢極好?之人,早年得到先帝的看重,把寧華帝卿賜婚給她,夫妻二人成婚之后,榮蓁收斂了?些性情,感情甚篤。只不過當年榮蓁被貶官房州,寧華帝卿同她也是和離了?的,我也聽有些人說是因為?寧華帝卿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復婚。雖然尚帝卿不可納侍是規矩,但?榮蓁這幾年也沒什么風流軼事。她現?在在朝中威望甚重,才三十二歲,便位極人臣,我也不敢得罪她。不過,咱們陸家如今在大周也是極其?顯赫了?。”
陸嘉聽著陸蘊的話若有所?思,腦海中竟浮現?去年宮宴,他追著寧華大長帝卿前去道謝時的情景。那時在宮門?處瞧見他與一名女子相攜離開,即便沒有看清那女子容貌,可卻感受得出那人對姬恒甚是溫柔,想來便是榮蓁吧。原來一個人竟會有兩面,待親近之人是一面,對不相干的人是另一面。
陸蘊有些疑惑,“你怎么提起榮大人了??”
陸嘉怔了?怔,而后掩飾道:“沒什么,只是今日見了?她,覺得有些怕。”
陸蘊聽他說起這些,感慨他依舊是個孩子,“莫要怕,你現?在可是太后。”她說完,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道:“德君現?在有孕已?經七個多月了?吧。”
陸嘉點了?點頭,陸蘊唇邊笑意有些勉強,“嘉兒,許多事母親不愿讓你牽扯進來,可有些事,母親不得不提醒你。咱們陸家現?在的顯赫,皆仰賴于?你太后的身份,還?有母親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新帝畢竟不是你的親生骨肉,一旦哪日,德君生下公主,榮蓁決定扶持德君的女兒,咱們所?擁的這些可就會消失大半。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孩子對你是個威脅。”
陸蘊說完,從袖中掏出白色的瓷瓶,“你可明白母親的意思?”
陸嘉驚愣住,“母親是讓我……”
他的確厭惡江鄢,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有些事他做過一次,是不能坦然面對昭和,如今不能再做一次。
陸蘊起身將瓷瓶交到他的手中,“嘉兒,這里的藥可讓人早產,七月的身孕,生下的孩子不能存活,這藥是母親好?不容易尋來的,即便是太醫也驗不出什么,你可要把握住機會。”
陸嘉的手微微顫抖,可最終他還?是攥緊了?那個瓷瓶。
第155章 效仿
雖然新君已經繼位, 但江鄢腹中的乃是大行皇帝遺腹子,備受關注。故而當榮蓁得知江鄢昨夜早產,小公?主生?下?未足兩個時辰便夭亡的消息時, 忍不住蹙起眉。
秦楚越見她?面色不虞,道出了她?的心事,“沒想到真的是個公?主,韓云錦會放過這個可以生?事的機會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早朝時, 韓云錦便在朝堂之上借此事攪動風云 ,口中彈劾的是太醫院, 可實際上卻?是沖著新君來,“滿朝文武皆知, 大行皇帝在世時重視德君這一胎, 想來德君更是不敢松懈,這些日子太醫院的人可從?未說過德君胎象不穩,如何能早產?莫非是有些人不想讓小公?主平安降生??”
秦楚越手持玉笏,出言反擊, “那按韓相的意思, 這必然是太醫院之過,不如仔細查驗請脈醫冊,或者把太醫院的人全都送到刑部嚴刑拷問一番,說不定便有答案了。”
陸蘊也在這時道:“歷朝皆有公?主皇子降生?便夭折之時,百姓更常言男子生?產是在鬼門關走一遭,這樣的事難道都是陰謀不成?”
秦楚越說完朝臣議論紛紛,榮蓁立在百官之前, 雖看不清這些人的神情,卻?也知道她?們心中在想什么, 或許猜測這究竟是自?己?做的局,還是這胎兒本就不保,而韓云錦有意嫁禍。她?們在思量著如何開口。
忽而一道聲音自?簾后傳來,榮蓁抬眸看去,只聽那聲音道:“各位卿家聽予一言,德君驟失親女,如今悲痛萬分,而德君早產的緣由,當然也要?弄清楚。若真有人圖謀不軌,予身為太后,自?然是要?為德君,為可憐的小公?主討個公?道。若此事純屬意外?,也要?體恤德君懷胎不易,應冊封安撫。大行皇帝親政一年便不幸崩逝,子嗣單薄,予心甚哀,小公?主雖早夭,可依予之見,還是要?立玉冊,齒序,追封為王,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靈。”
此言說得十分精妙,連榮蓁都不免暗暗贊嘆,本是質疑小公?主的死因,這番話?逆轉風向,倒顯得質疑之人不顧大局。
韓云錦心有不甘,道:“太后之意,還是要?追查到底了?”
陸嘉的手掐緊掌心,脖頸間沁著薄汗,努力讓自?己?的語聲平和一些,“自?然。”
榮蓁這時道:“那便由大理寺來查此案吧,但未有定論之時,任何人不得隨意議論此事,有損皇族威嚴者,定斬不饒!”
陸嘉不記得后面朝堂上又議論了什么,今日那些話?是他思忖了幾日早早備著的,未雨綢繆,總算沒有白費。好不容易熬到散朝,他被邱霜輕輕推了推,這才?回神,透過簾幕,只見原本多數人已經離開,殿中只有榮蓁和她?那個親信還在。
陸嘉被邱霜扶著站起身來,卻?聽榮蓁道了句:太后留步。
榮蓁的話?不容他拒絕,陸嘉已懼怕道了幾點,卻?還是慢慢步下?御階,來到她?的身前。
殿中只她?們幾人,榮蓁不必多些虛禮,開門見山道:“今日的事,太后處理妥帖,可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也勞煩太后轉告陸大人,收好她?的野心,這一次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她?既然做了,最好自?己?收拾干凈。”
榮蓁語聲沉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陸嘉努力擠出一抹笑來,可又不能直接認下?,只得道:“榮大人這是何意,予實在不明白。”
榮蓁唇角微微上揚,眼神停留在他身上,“太后玉頸修長,金貴之身,想來日后是要?享盡尊榮的,這兒若是纏上白綢,為大行皇帝殉葬,也真是可惜了。”
陸嘉額上汗珠滾落,榮蓁云淡風輕便說出警告之言,而他確信她?能夠做到。
陸嘉的眼神透著哀楚,他搖了搖頭,“我?沒有……”
榮蓁將袖中的絹帕遞給了他,語聲緩和了幾分,“太后畢竟年輕,往后做事三思而后行。”
陸嘉顫著手將絹帕接過來,“多……多謝榮大人。”
榮蓁離開之后,陸嘉如被抽空一般,邱霜在旁扶住他,忍不住道:“榮大人方才?是要?殺人嗎?”
陸嘉看向邱霜,他沒有說,方才?觸碰到榮蓁的手,只覺得她?連指尖都是冷的。
——————————
榮蓁曾在帝卿府特意囑咐過,任何人不得將宮中之事說與姬恒,可這日她?回沁園時,竟在院中瞧見了姬恒。
他已經許久沒有來這里,榮蓁看著他的背影,心頭開朗了許多,她?走過去,在他身后輕聲道:“外面日頭曬得緊,怎么不進去?”
姬恒慢慢回過身來,這些時日他清減了不少,榮蓁伸手撫觸他的臉頰,瞧見他的神情,榮蓁察覺出不對,卻?還是柔聲問道:“怎么了?”
姬恒看著她?,問道:“為何要瞞我?”
榮蓁道:“德陽來過了?”
姬恒沒有回答便已是默認,榮蓁也不意外?,她?本就沒有指望能永遠瞞著他,“你以為是為什么?因為明賢的事,你與我?冷著。我?讓人瞞著你,只是怕你多想。還是說,你覺得這事是我?做的?”
姬恒望著她?的眼眸,“我?知道不是你,你不會,也不屑于去害一個未降生?的孩子。”
榮蓁看著他,卻?聽他繼續道:“可你知道是誰,不是嗎?”
越是了解,越無法掩藏,榮蓁沉默著,姬恒垂下?眼眸,“我?怕你收不了手,也回不了頭。那個死去的孩子,與我?一般是姬氏之人,將來還會死多少人呢?”
姬恒離開了,院中侍人忙碌著,只剩榮蓁停留在原地,她?仰頭從?這一隅望向天?外?,從?前她?何曾想過會成為一介權臣,權勢在手,命運便不由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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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榮蓁心里不痛快,坐在官署中,也常常半日不出一言,秦楚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酒,“聽說近來這酒在都城酒肆有價無市,不如大人陪我?嘗一嘗?”
榮蓁瞧見這酒,便想起了鄭玉,從?前她?也是這般,去大理寺官署里尋自?己?,說哪里的酒好喝,教坊中又來了什么絕世美?貌公?子。
榮蓁知道秦楚越有心開解自?己?,將酒盞接了過來,淺淺飲了一口,秦楚越坐了下?來,道:“大人明明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怎么卻?還是悶悶不樂呢?”
榮蓁看著她?,慢慢道:“我?得到了想要?的,可失去的,也是我?想要?的。”
若是旁人說起這番話?,或許是太過貪心,可秦楚越知道榮蓁心里的苦,“是帝卿不理解大人?”
榮蓁苦笑,“若是這般,我?和他之間便不必如此生?分了。”正?是因為了解,才?更無法消弭隔閡。
秦楚越道:“其實大人走上這條路,便已經想到今天?了。成大事者,怎么可能兵不血刃。大人與帝卿之間,還會有更多的問題。您如果真的坐上那個位置,便不可避免要?殺姬氏的人。可即便不坐,要?想穩住如今的權力,也免不了要?殺人。”
是啊,因果輪回,她?人生?的起落皆與姬氏有關,與姬恒因權力而開始,也會因權力而劃出界限。若是連她?殺姬氏族人他都不在意,便也不是姬恒了。
榮蓁又飲了一杯酒,秦楚越陪著她?,兩下?無言,直到榮蓁有些醺然,她?輕撫前額,再回神間,已坐在馬車之中,外?面有人提醒一聲,“大人,到宮門口了。”
涼風吹拂間,榮蓁腦海中清明幾分,她?揉了揉眉心,這才?想起為何會來此。她?與秦楚越飲酒后,恩生?特地來過,說姬恒托付她?去明光殿一趟,取一枚從?前姬琬賜給他的玉指環。
榮蓁看著恩生?沒有說話?,恩生?連忙解釋幾句,“是殿下?自?己?心結未解,他說自?己?無言面對先帝,不敢入宮。”
明光殿里,邱霜跟在陸嘉身后,他打量著這里的陳設,感嘆一番,“先帝可真是疼愛這個弟弟,都出降那么多年,這里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那日陸嘉被榮蓁威脅之后,便惴惴不安,他曾見過榮蓁對姬恒的溫柔小意,不自?覺便來到此處,他看向殿中懸掛的字畫,欣賞起來,輕聲道:“聽聞寧華大長帝卿極擅丹青,這些便是他所繪吧。”
邱霜不懂這些,道:“主子,咱們來這里做什么?難道您相中了這處宮殿?”
陸嘉回頭看邱霜一眼,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說,是因為他自?己?想知道姬恒有什么喜好,想著暗暗效仿一二,以求得榮蓁對他溫和幾分,說不定必要?之時還可以保命。
陸嘉淡淡道:“我?沒有想要?從?臨華殿搬出去,既然這整個后宮都唯我?獨尊,住在哪里不都是一樣的。”
陸嘉想去內殿瞧一瞧,這時邱霜面露難色,“主子,奴才?內急……”
陸嘉揮手讓他快去,而后邱霜很快跑開了,陸嘉繞過屏風,來到寢榻邊,他打量了一會兒,便要?走出去。可聽聞外?面有人進來,陸嘉以為是邱霜回轉,剛要?出 聲喚他,便聽見那人往內殿而來,腳步聲也與邱霜不同。
陸嘉雖不知來人是誰,但能不經通傳便進了明光殿的,讓陸嘉覺出幾分危險,下?意識便要?躲藏,他看向身旁帷幔,伸手勾下?,將自?己?困在了這一方天?地里。
第156章 蠱惑
榮蓁步履向來沉穩, 可許是今日飲酒之?故,腳下有些飄忽,她走?到?明光殿內殿之?中, 立到?銅鏡前,伸手?將桌上的奩匣拉開,姬恒所說的指環便在那錦盒之?中,玉質溫潤, 如今也如他人一般, 冷冰冰的。
榮蓁頭有些暈,慢慢坐了下來, 將那錦盒緊緊握在手?中。她抬眸看著殿里陳設,從前他懷璇兒之?時便在這里住著, 如今卻因自己之?故, 再不敢踏入宮中。
帷幔里,陸嘉緊捂住唇,不可置信地看向外面,雖只是朦朧身影, 可他不會認不出那是誰, 榮蓁的身影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里,每一次都足以讓他驚醒。他萬萬不曾想到?,榮蓁竟在此刻來了明光殿。陸嘉暗想,只要他不出聲,榮蓁應該不會察覺,或許坐坐便走?。
可若是榮蓁發現了他,他應該用怎樣的話來應對?。難道要說他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走?走?, 就走?到?了姬恒的寢宮,可不是荒謬至極?
榮蓁那雙眼睛能看穿所有人的心?事, 無論他說什么,都像是別有用心?,何況他本就是存了心?思的。
他正煩亂之?時,卻見榮蓁起身,像是要離開了。陸嘉屏氣斂息,不敢像上次那般再驚動她。可天時地利人和,他一樣不占,這個時候,邱霜回了明光殿,瞧不見他的身影,竟喚出聲來。
“主子您……”邱霜的聲音吞沒在喉間,望見榮蓁的那刻,他連忙跪地行禮,“見……見過榮大人。”
榮蓁停在他面前,“你是臨華殿的宮人?”
陸嘉胸前起伏著,他生怕邱霜言錯,好在邱霜機謹,應了下來,“是,奴才是明光殿灑掃的宮人。”
這樣的話總不會出錯,可邱霜忘了眼前的人是誰,對?于宮人的服制,榮蓁知悉不少,“你這身衣衫怕是做不了灑掃之?事。”
邱霜是太后身邊近侍,穿著自然?與旁人不同。邱霜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榮蓁又問他:“你方才所喚的主子是誰?”
邱霜忙道:“不瞞榮大人,奴才本是德君宮里的人,不慎得?罪了太后,前日才派了奴才來明光殿做些粗活。”
正所謂說多錯多,但榮蓁問話,邱霜又怎能不答,榮蓁酒意上涌,本不欲與之?糾纏,可見這宮人回話錯漏百出,她又想起韓云錦在宮中安插了不少眼線,接著問道:“你既說自己是德君宮里的人,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這下邱霜是真的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榮蓁冷冷道:“既然?你不知如何對?答,那便先去掖庭松松口。”
邱霜又驚又怕,可即便這般,也沒有暴露陸嘉的存在。反倒是陸嘉擔心?他真的會被?帶走?,到?了掖庭獄,什么樣的人能扛得?住呢?到?了那兒,榮蓁一樣會知道他的身份。
陸嘉伸手?撐開帷幔,望著榮蓁的背影道:“榮大人手?下留情。”
榮蓁慢慢轉過頭來,見他身處之?處,不自覺皺起眉,“又是你。”
陸嘉扯謊的本事倒是勝了邱霜一籌,半真半假,“近來宮人說起明光殿年?久失修,這里從前是寧華大長帝卿的寢宮,予又曾受過寧華大長帝卿的恩惠,故而想著親自過來看看。只是不巧,予方進?了內殿,榮大人便來了,予……予對?榮大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故而藏身于此。予這侍從方才胡言亂語幾句,若是有冒犯榮大人之?處,予代他向榮大人賠罪。”
見榮蓁審視著他,陸嘉又添補幾句,“明光殿的一應物件都記錄在冊,若是榮大人不放心?,可以找人來查驗。”
這番話讓榮蓁挑不出錯來,但不代表她就會相信,“我?可以不追究。”
陸嘉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而后朝邱霜道:“榮大人雖不罰你,可予不能饒你,還不快回臨華殿去領罰。”
邱霜連忙應下,而后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她們兩人,可陸嘉不敢上前半步,見榮蓁無離去之?意,他低著眸不敢與之?對?視。
榮蓁慢慢走?來,“說吧,你來這兒究竟是想做什么?若你想著蒙混過關,那我?今后也可以用同樣的法子敷衍陸蘊。”
即便他如今貴為太后,母族依舊是他的靠山,榮蓁按準他的七寸,陸嘉欲言又止,“我?……”
榮蓁每往前走?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上,他不自覺往后退著,原本他緊揪著的帷幔被?放開,散落在榮蓁的肩膀上,他退無可退,跌向了床榻間。
榮蓁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下一瞬,陸嘉被?她拉起,慣性使然?,他身子向前傾去,靠在了她的身上。
陸嘉呼吸滯住,他的手?腕還被?她緊緊握住,另一只手卻還扶在她的肩上,心?里一直隱藏的念頭一瞬迸發,“榮大人,我方才騙了您。”
手?腕傳來痛意,陸嘉忍耐著繼續道:“我?貴為太后,可依舊要仰人鼻息,我?來這里,只是想知道您的夫郎都喜歡什么,我?想討好你,得?到?你的一絲憐惜。可是榮大人的心?是冷的。叔父曾告訴我?,來世再不入帝王家?,可我?還有今生可活,在這深宮不易,大人就不愿給?我?一條活路嗎?”
榮蓁瞇起眼眸,“討好我??你想討好我?什么?讓我?對?你和你母親所做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除掉德君腹中的孩子,了卻你們陸家?的一塊心?病,對?我?榮某,卻非全然?有利。你們還能拿什么來討好我??”
陸嘉的手?還攀在她的肩上,若非留意他的手腕還被?她牢牢攥住,勒出青痕,只會覺得?兩人說話的姿勢委實?曖昧了些。
陸嘉的衣袖滑過手?肘,如玉肌膚上那抹守宮痕清晰映入榮蓁眼簾,見她眼神中難掩疑惑,陸嘉孤注一擲,“陸家上下將永遠是您的人,也包括我?。”
榮蓁還未回過神,他輕輕歂息,唇慢慢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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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華殿,邱霜指揮著宮人灑掃宮殿,忙活半日,見陸嘉以手?支額,猶自坐在窗邊出神,他走?了過來,道:“主子可要去歇歇,天氣漸熱,尚服局的人昨日來為主子量身添置夏衫,還曾說主子比之?前消瘦了幾分。”
陸嘉心?下茫然?,“是嗎?”
邱霜輕聲道:“主子還在想著那日的事?”他雖不知那日他走?后,陸嘉與榮蓁之?間如何交談的,可陸嘉回了寢宮后便一直魂不守舍。他跪在陸嘉榻前認錯,陸嘉也渾不在意,并未真正罰他。
陸嘉從窗邊起身,走?回內殿,邱霜跟了過來,內殿寂靜,邱霜道:“主子,是不是那日榮大人為難了您?”
邱霜一提起榮蓁,陸嘉心?頭猛跳,那日的事又回蕩在他的腦海中。陸嘉問他,“若是一個男子,主動對?一個女子投懷送抱,是否太過輕浮?”
邱霜瞪大了眼,望著陸嘉,他面色微紅,偏過頭去。若是再來一次,陸嘉未必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可那日榮蓁的手?也曾松開他,而后她的手?停留在他的月要間輕輕摩挲,任他親吻,這便是教引公公所說的女子的慾望?
即便她最終還是推開了他,但卻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震怒,反倒一言不發離開了。
只是陸嘉不知的是,那日榮蓁回到?官署之?后,因為公務,罕見地訓斥了幾個下屬。她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連秦楚越也感嘆她的無名怒火。
邱霜不敢去想,只道:“主子,您是不要命了嗎?”
陸嘉羞愧難當,“別說了。”
邱霜設身處地為他著想,“若是榮大人真的對?主子有意,這條路倒也不是不行。一旦榮大人坐上皇位,她因著這幾分情意,總要好生安置主子的。”
邱霜越想越覺此計甚妙,“只是主子您若真的下定了決心?,便要想法子惑住榮大人。皇上畢竟不是您的親生骨肉,等她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與您也不會是一條心?。”
何止這些,陸嘉心?頭有更怕的事,他必須牢牢把握住榮蓁,只是她那樣的身份,若想取用男子,自有數不清的人被?獻上來,不乏俊秀男兒,何況她身邊還有個絕世風華的寧華帝卿。
陸嘉陷入沉思,可不多時,外面宮人便來報,說德君在宮里不停叫嚷,還說要殺了他。
陸嘉匆匆去往興慶宮,江鄢披頭散發,只著了中衣,持著 劍在殿里揮動,瞧見了他,江鄢情緒更是不能自控,“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兒,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陸嘉皺了皺眉,邱霜指揮身后跟來的禁衛將江鄢鉗制住,江鄢哪里還顧及什么身份體統,破口罵道:“你們這些人怎么敢近我?的身,滾開,陸嘉,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我?要取你的人頭為我?的孩兒陪葬!你害了我?的孩兒,你也無兒無女,定不得?善終!”
回臨華殿的路上,陸嘉坐著御輦,江鄢的詛咒在他耳邊回響。起初他只是被?迫讓江鄢早產,可如今被?局勢推動著,他絕不能在宮里留下江鄢這樣的隱患。原來殺人,也不是自己想停便能停的。
陸嘉喚住邱霜,“你讓人傳話到?宮外,說予想見母親一面。”
既然?有秘藥可使人早產而不被?察覺,必然?也會有藥讓人真正癲狂,無聲無息,到?那時,一切后果?皆是狂癥發作而致。
第157章 燃起
如今天氣?漸熱, 殯宮之中以寒冰保存大行皇帝遺體,這陵寢修建耗時日?久,榮蓁沒了耐心, 只令工匠七日?之內完成,一切從簡。
朝堂之上,對?大行皇帝的謚號起了爭議,韓云錦直沖著徐尚書言道:“禮部呈上的幾個謚號都不妥, 大行皇帝剛親政之時, 邊關戰事便傳來捷報,這是?大行皇帝的功績。以‘宣’, 以‘獻’,無論哪一個都比徐大人提的‘靈’和‘哀’要?好些。”
若韓云錦不提邊關戰事還好, 一提起來, 便讓榮蓁記起新仇舊恨,她慢慢沉了臉色,道:“恭仁短折曰哀,徐尚書所提并無不妥, 大行皇帝謚號便以‘哀’字來定, 稱孝哀皇帝,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氣?氛有些微妙,即便陸嘉是?后宮之人,聽得此言也有些詫異,這詫異不因?旁人,只因?榮蓁。
恭仁短折曰哀, 可德之不建亦曰哀。陸嘉也是?在此刻才明白,這并不只是?榮蓁與?韓云錦之間對?權力的爭斗, 榮蓁對?明賢是?存了厭惡之心的。
韓云錦自然是?反對?,榮蓁又道:“大周列代君王,皆奉行孝悌之義。先?帝功績甚偉,也僅以‘景’為謚。你我皆歷經三朝,也曾在先?帝朝共同為官,難道韓大人是?要?大行皇帝的謚號蓋過先?帝才能滿意?”
這罪名若是?硬按下?來,可算得上是?大不敬之罪,韓云錦漲紅了臉,“本?官何曾有此意?”
榮蓁淡淡道:“既然韓大人無此意,那便是?贊同我方才提議了。既如此,便交由禮部去辦吧。”
哀帝喪儀,一切簡辦,韓云錦再有不滿,也是?有心無力。
歷代修建皇陵的工匠總不能善終,或死或殘,以防止帝陵的秘密泄露出去。而榮蓁特意吩咐了下?來,待喪儀完成,便放那些工匠歸家,不可有殺戮。
秦楚越有些不解,“這是?為何?”
榮蓁面無表情道:“哀帝陵寢被盜與?否,與?你我何干?”
明賢罪孽本?就深重,謀害忠臣良將,逼死手足至親,這樣?的人,又怎么能讓那些無辜的生命為她陪葬呢。
天剛入夏,便落了一場雨,榮蓁親自去了大理寺官署一趟,大理寺卿嚴寰撐傘來迎,如今朝中榮蓁掌權,多的是?人想要?攀附,而對?嚴寰而言,榮蓁從前做過大理寺少卿,同她說起話來也不免親厚幾分。
嚴寰恭謹道:“天正陰沉著,大人若是?有事召卑職過去便是?,何必辛苦走一趟。”
榮蓁坐了下?來,淡淡道:“只是?走一遭,算不得辛苦。不過眼下?倒有一件事,要?辛苦嚴大人了。”
嚴寰聞弦音而知雅意,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榮蓁直接點明,“本?官要?讓大理寺重審一個十五年前的案子。”
嚴寰愣了愣,“大人所指的是??”
“襄帝朝時,吏部尚書顏世嵐之案。”
當那些塵封的卷宗再次呈現在榮蓁面前時,她的手在上面撫過,從前她在大理寺時不止一次幻想過為顏案平反的情景,可眼前紙張昏黃,歲月悄然而逝,這一等竟是?十幾年。
回去的路上,榮蓁坐在馬車之中,只覺一切荒唐可笑,莫說顏案的確錯判重判,即便顏世嵐真的有罪,憑她如今的權勢,顛倒黑白也不算什么難事。從前她一心祈求姬琬可以下?恩旨為顏家平反,可那時姬琬為難,她亦無力更改,直到?今日?掌權之人換成她,才能完成這夙愿。
榮蓁看著自己的手,若說之前的謀劃是?為了給鄭玉報仇,也只有從此刻開始,她是?真的讓手中的權力為自己做事。
而嚴寰卻也提醒一句,“若要?重審顏案,必得皇帝敕令,如今新帝尚幼,無法下?令,朝中由您攝政,自然也可以決定,但這敕令上要?有璽印。”
陸嘉身為太后,垂簾聽政,玉璽也由他保管。榮蓁入宮時雨也停了,只是?她來得不巧,臨華殿的人回道:“太后今日?淋了雨,如今正在沐浴更衣,只怕榮大人要?等上一會兒。”
榮蓁在前殿等候,而偏殿里?,陸嘉自湯池中步出,宮人替他披上寢衣,邱霜用布巾擦拭著他的長發,“姜湯已經熬好,主子無論如何也要?喝上一碗,免得落下?病來。”
宮人趕來通傳一聲,說榮大人在前殿等候,有事要?找太后。
陸嘉怔然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怕榮蓁久等,連忙讓宮人服侍他更衣,又讓邱霜先?過去回復一聲,“只怕回話的宮人沒些分寸,你先?去紫宸殿一趟,就說只一盞茶的功夫,予便過去。”
邱霜上前在陸嘉身邊耳語幾句,陸嘉望了他一眼,“別胡說。”
等邱霜走后,外面宮人將衣衫與?發冠呈了進來,陸嘉往他們手中瞥了一眼,自從做了太后,他一直服玄色,雖不失尊貴,但于他而言,著玄色難免老成持重了些。
陸嘉隨口說了句,“再去尋個淺些的……”他話未說完,便覺自己這心思太過刻意了些,要?是?榮蓁等煩了,只怕他穿得花團錦簇也難討他歡心。
陸嘉搖了搖頭,自從那日?之后,他總難免多想,連一件衣服也在意起來。
他話說一半,那宮人抬頭問了句,“太后想要?什么?”
這聲音有些熟悉,陸嘉回視過去,可觸及的卻是一雙含了滔天恨意的眼神,陸嘉心頭一顫,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已然上前,從袖中掏出匕首橫在他脖子上。
這突然的變故只將滿殿的宮人嚇住,幾人想上前制止,可那雙匕首在陸嘉修長的脖頸上壓下?血痕來,陸嘉顫聲道:“都別過來。”
他不敢亂動,卻不得不想法子與?身旁人周旋,“江鄢,你若殺了我,自己也是?死路難逃。”
江鄢聞言笑出聲來,“難道不殺你,我便能活嗎?你讓太醫送來的湯藥,可是?奔著取我性?命的。只可惜了我宮里的那只貓兒,發狂至死。不然,我還真的就這么無聲無息,不明不白的死了。”
從江鄢出現的那刻起,陸嘉便知道事情敗露了,可他沒想到?江鄢竟假扮成宮人混到?了臨華殿來。
見陸嘉辯無可辯,江鄢恨聲道:“你們都快給我滾出去,不然本?宮立刻便讓他血濺當場!”
宮人們紛紛退了出去,年長的宮侍出去尋禁衛過來,而臨華殿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榮蓁。
邱霜連忙跪下?向榮蓁求道:“大人救救我家主子吧!德君他瘋了,只怕真的會殺人。”
榮蓁皺著眉,將袖子拂開,“你們主子自尋苦吃,該有此報。”
邱霜焦急萬分,“縱是?我家主子有千般錯,也請榮大人大發慈悲,待主子平安之后,自會向榮大人您請罪。”
即便為了要?做的事,榮蓁也不能讓陸嘉死,她動身前往后宮,邱霜連忙跟了過去,臨華殿外已被禁衛圍住,為首之人同榮蓁行禮過后,道:“德君以太后為質,卑職不敢擅作主張,故而禁衛軍不敢上前。”
榮蓁只道:“將門打開。”
邱霜忙道:“這會不會激怒了德君?”
榮蓁冷聲道:“他若是?想立刻殺你主子,不會等到?這么多人過來。”
榮蓁猜得不錯,江鄢挾持陸嘉之后,并不急著殺人,反而不停地用言語羞辱陸嘉,陸嘉不敢回應半句,江鄢道:“你說,我是?先?割斷你的喉嚨,還是?割下?你的頭顱呢?”
陸嘉身上沁出冷汗,他想:那藥江鄢多半也是?喝了的,不然怎么會如此癲狂?
正當他恐懼不安之時,門忽地被人推開,江鄢立刻把?匕首壓緊了些,他們看向來人,只見榮蓁只身前來,江鄢認得她,“你……你是?來救 他的?”
榮蓁搖了搖頭,淡聲道:“相反,我是?來救你。”
江鄢聞言大笑起來,“救我?若真的救我,那你便立刻離開這兒!”
榮蓁往陸嘉脖子上看去,雖有傷,但不至于傷及性?命,還算有救。她安撫著江鄢,“聽說先?帝曾給過你免死金牌,這在本?朝依舊有效。你今日?大可以殺了他,你死不了,但謀害太后的罪名,江家躲不開。用滿門的性?命換他一個,不覺得是?個虧本?的買賣嗎?我聽說,江太傅府上新添了一個嫡親的孫女,還未足月。你當真舍得?”
江鄢的手抖了抖,“我都到?了這步田地,沒有想過江家!你與?他也是?一伙的,莫要?以為說幾句話,便能動搖我的心志。”
若是?不在意,又怎么會說出來。榮蓁道:“可你若是?不殺他,我可以保證今日?你不會死,江家也不會因?為今日?之事而遭難。畢竟,先?帝的后宮里?不止你們兩人,他死了,我可以讓其他的男子做太后。好了,羞辱也羞辱夠了,如今收手還來得及。”
江鄢的手一松,陸嘉頸邊的匕首移開了去,他立刻奔向榮蓁,晃動的身影讓江鄢頭痛欲裂,恍然間,他仿佛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頓時作狂,揮著匕首便刺向陸嘉。
榮蓁神色一凜,將陸嘉帶向自己懷中,手臂擋下?了江鄢一擊,她忍著痛,手刀擊在江鄢側頸上,江鄢頓時暈了過去。
第158章 傷心
禁衛進來?之前?, 榮蓁不著痕跡地松開了擁著陸嘉的手,邱霜連忙奔了過來?,瞧見?她二人傷情, 驚呼一聲,“快傳太醫來?!”
榮蓁扶著手臂,吩咐道:“先讓人把德君送回去,再去太醫院將嚴太醫請來?, 今日臨華殿之事, 不許任何人向外透露,也不得?議論?此事!”
禁衛如今對她唯命是從, 對這安排不會有任何疑問,可陸嘉卻不然, 他不解, “江鄢傷了我?,也傷了榮大人你?,更?何況他原本是要置我?于死地,大人是要讓我?放過他嗎?”
榮蓁不答便已是態度, 宮人將江鄢送走, 直到?殿中只剩她三人時,榮蓁抬眸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你?今日有此禍,皆是自作自受。”
邱霜扯了扯陸嘉衣袖,生怕他惹了榮蓁不快,陸嘉聽了這話的確乖順許多,走到?榮蓁跟前?, 她的手臂傷得?不輕,血自她指縫中流了下來?。陸嘉將自己的絹帕按在榮蓁的傷處, 輕聲道:“大人說得?對,我?的確是自作自受,可大人為何還要救我?呢?”
邱霜見?狀忙退了出去,又貼心將殿門合上。榮蓁靜靜地看著他,她這雙眼生得?好看,若是含笑望人,難免讓人想到?多情二字,可陸嘉未曾見?她笑過。
須臾,榮蓁才道:“舉手之勞罷了。我?進宮是要借玉璽一用?,你?讓人取了來?。”
莫說是他,就連陸家?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是她所帶來?的,陸嘉沒問她要玉璽何用?,“等太醫替你?看過傷,我?再吩咐邱霜去取。”
宮闈之中太多秘密,太醫院的人最懂得?守口如瓶,替榮蓁包扎好傷口便退了出去。
榮蓁站起身來?,道:“我?知道你?與德君之間有著解不開的仇怨,可他的命必須留著。無論?你?是委屈也好,憤恨不平也罷,我?只關?心結果。”
她已答應過姬恒,絕不再取皇室之人的性命。江鄢已經失去了孩子,她不想再因為這個?人而讓姬恒怨她。
陸嘉站在她身旁,道:“大人放心,只要他不再有別的心思,我?不會對他做什?么。不論?大人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我?,我?都要謝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陸嘉話音剛落,邱霜在外稟道:“太后,玉璽取來?了。”
榮蓁將擬好的敕令取出,陸嘉修長的手指握在璽印上,他瞧見?敕令所書內容時有些怔然,但榮蓁不是事事回應的人,陸嘉壓下心頭?疑惑,將玉璽印了上去。
榮蓁目的達成便要離開,陸嘉在她身后道:“大人既要許多人守口如瓶,可您衣衫上這血跡如何能藏住?不如大人停留片刻,我?讓宮人為大人取件披風來?。”
榮蓁低頭?瞧了一眼,而后對陸嘉道:“那便多謝了。”
榮蓁居然‘謝’他,不過短短半日,陸嘉竟覺得?她也沒有那么可怕,只是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等披風取來?,陸嘉親自替她披上,他的眼眸不敢往她臉上瞧,低頭?將系帶系牢。臨華殿變故發生之前?,他剛沐浴過,如今離得?近些,身上的香氣泠然,縈繞在兩人之間。
榮蓁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唇角輕掀,她見?識過許多男子的示好,有些事一眼忘穿。就在陸嘉怔愣之時,她已經從他身邊擦過,舉步離去。
邱霜這才進來?,見?陸嘉的眼神?仍舊望著殿外,他輕聲道:“主子,榮大人已經走了。”
陸嘉的手撫上脖頸,“她救了我?。”
邱霜想起當時驚險的場面,心有余悸,道:“幸好榮大人在,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陸嘉喃喃道:“可我?要如何謝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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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蓁傷了手臂,起居皆有不便,若是回帝卿府住著,她受傷的事難免會傳到?姬恒耳邊,除了怕他擔心,也是不想將今日宮里?發生的事傳揚出去。榮蓁到?底沒有回府,讓人傳信回去,只說近來?公務繁忙,在官邸中住著。
這反常的舉動自然是引起了秦楚越的留心,她以為榮蓁是與姬恒生了罅隙才分居兩處,散值之后留了下來?,榮蓁道:“忙了一整日,不回府歇著嗎?”
秦楚越笑了笑,“府里?又沒有人等我?,我?與大人也算是同病相憐。”
榮蓁留她用?膳,秦楚越不知內情,讓人上酒來?,榮蓁沒有道明她的傷勢,下人遲疑不決,榮蓁道:“去取吧。”
秦楚越將酒壺提在手中,為兩人斟滿,道:“最近這些時日我一直留心韓云錦一黨的動靜,沒想到?她們的手竟伸到了春闈里。因著先帝駕崩,三月春闈延后兩月,聽說韓云錦讓人為一些學子付了住店的費用?,且是一些家?境貧寒之人。將來投桃報李,也是極有可能的。”
榮蓁眉心微蹙,“我倒是小瞧了她。”
秦楚越慢慢道:“當初大人留著她的用意是要慢慢打擊,不給她一個?痛快。可韓云錦這樣的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給她留了活路呢?大人還是要以雷霆手段,盡快將她除去為好。”
榮蓁思忖片刻,道:“你將與她來往之人的底細記錄在冊,同時把她們往來?的細節也記下了,禮部?主持春闈,想來?徐尚書可以把這件事辦好。”
正事說完,秦楚越飲了一杯,慢慢道:“從前?我?依附于大人,只想著達成自己的心愿。可現在見?大人權勢在手,卻依舊不好過,我?總覺得?問心有愧。”
榮蓁甚少對人訴說心事,做君王的人稱孤道寡,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日。她不回府,姬恒竟也不在意了,府里?回信說讓她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榮蓁不免想起從前?,那時她在大理寺忙碌一些,姬恒都會親自提了食盒來?看她。時移世易,當時只道尋常的事,現在卻無法觸及。也對,他的心如今都在佛堂之中,替她贖罪。
明知身上有傷,不便飲酒,榮蓁還是一杯又一杯地飲了下去,“你?何須對我?有愧,我?做這一切并非是為了你?。”
秦楚越道:“與大人相處越久,越能感知大人不易。我?只希望大人不必這般自苦,若您的心在帝卿身上,便早日解開怨結。”
她何嘗不想,得?到?越多,越覺得?寂寞。榮蓁一杯又一杯將酒灌下,秦楚越握住了她的手腕,“大人,我?送您回府吧。”
榮蓁將她拂開,站起身來?,“我?去歇下了,你?也早些回去。”
秦楚越看著她的背影,明明無比寥落,可卻依舊挺直,仿佛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脆弱。
秦楚越從官邸中走出,坐上了馬車,而她離去之后,停在街角的一輛馬車慢慢駛來?,停在官邸門前?。過了一會兒,從馬車中走下一個?男子,扶著另一年輕男子步下,那人披著斗篷,黑夜之中擋去了面容。
夜色深濃,廊中的燈籠在風中輕晃,軒窗半開,榮蓁靠在書房窗邊的軟榻上,她以手支額,眼前?朦朧,卻毫無睡意。
陸嘉主仆二人被人引著,行走在路上,方才他憑宮中令牌進到?官邸中來?,可到 ?了此處,他躑躅不前?。
邱霜在旁道:“主子若是遲疑,那咱們便回去吧。”
“不。”他既下了決心,又怎么能臨陣脫逃。
侍從將陸嘉領到?書房外,“大人剛進去有一刻,貴人稍等,小的去通傳一聲。”
沒多久那侍從便從書房里?走出,請他進去。陸嘉回首,從邱霜手中取過藥箱,“你?在這兒等我?。”
他步上臺階,輕輕推門,進去之后下意識便看向書案前?,榮蓁卻不在,回身望去,卻見?榮蓁斜靠在軟榻上,漠然地看著他。
她是醉了,可還沒有不省人事,榮蓁看著眼前?男子慢慢走近,看著他面上神?情轉為驚愕,“大人飲了酒?”
陸嘉站在她身前?,輕聲道:“大人的傷可是好了?”
榮蓁只望著他,并不說話,陸嘉不知她此刻是否清醒,但他一定是瘋了,否則怎么能私自出宮來?,來?到?大臣的官邸中,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見?榮蓁不回答他,陸嘉大起膽子,坐了下來?,將藥箱放到?一旁,“大人為我?受傷,我?于心不安,惦念大人的傷情,這才來?此。不如我?為大人換藥吧?”
他說完,見?榮蓁沒有拒絕,將藥箱打開,又把手伸向榮蓁的衣袖,她今日著了玄色外衫,陸嘉將她衣袖掀起,才發覺傷口處的血已經滲了出來?,一邊忙著,一邊道:“大人怎么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榮蓁木然地任陸嘉換著藥,從他踏入書房那刻起,榮蓁便認出他來?。她在這樣的夜里?傷了心,無論?是誰,她都不在意,總之不會是她所等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愿回府,卻還是盼著那人來?尋她。世人皆是如此矛盾,連她也不能免俗。
陸嘉小心替她換藥,藥粉撒出一些,他低頭?在傷口處輕輕吹拂,用?細布將傷口包扎好。
他做完一切,剛要直起身,卻見?榮蓁抬眸看著他,她的眼神?專注,少了白日里?的冷淡,陸嘉心頭?微跳,腿上一軟,整個?人不自主地伏‖在了榮蓁身前?。
同一夜空之下,帝卿府正殿里?燈火通明,恩生送了郎中出來?,郎中道:“殿下近來?勞累,又心有郁結,這才起熱病倒。飲下湯藥之后,好好歇歇,等熱退了,再慢慢將養著。”
恩生憂心道:“見?殿下病著,我?恨不得?以身相替。勞煩郎中了。”
恩生將郎中送出殿外,又著一旁的侍人道:“殿下清醒之時還差我?去官邸一趟,給大人送些東西,可沒想到?這么快就起了熱,明日一早便提醒我?一聲。”
那侍人連忙應下,恩生嘆息一聲,進了殿去。
第159章 逆鱗
姬恒熱勢三更才退, 恩生替他拭著汗,見他沉沉睡著,又?擔心不已。好?在郎中?看過, 說他太過疲累,還是多多休養為?宜。
恩生忙碌一夜,只睡了?一個?時辰,天色剛亮, 他惦記著姬恒的?囑托, 起身去了?官邸。
官邸中?的?下人是認得恩生的?,不敢阻攔, 由他進去,恩生問了?幾句, “大人歇在此處, 可還缺些什么?若你現在不知,便好?好?記下來,白日里去帝卿府尋我便是。”
下人連忙點頭?,帶恩生來到書?房外, 有些怔然, “你們便是這么服侍的?嗎?大人平時在朝中?忙碌,怎么到了?官邸還歇在書?房?”
那人囁嚅道:“大人的?事,小的?不敢多嘴。”
恩生本是打算將衣物送到便走,可聽?下人這么說,只好?親自去看看。
恩生叩了?叩門,可等了?一會兒,里面毫無動靜, 他輕輕推門,只見榮蓁躺在軟榻上正睡著, 身上也只蓋了?一件外衫。矮桌旁的?軟枕掉落在地,恩生步上前?去,將那軟枕撿起,可腳邊一物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定定地瞧著,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俯身將那物件撿起,卷握在手中?。恩生心頭?猛跳,可這卻不是驚喜。
恩生的?視線又?落在榮蓁身上,震驚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人聲,是秦楚越的?聲音,只聽?她問道:“榮大人可起身了??”
恩生將東西收進袖中?,再未停留,從門中?步了?出去,秦楚越回過頭?來,見恩生面無表情從書?房中?出來,她惦記著榮蓁與姬恒的?事,攔住了?恩生的?路,“怎么來得這樣早?”
恩生心緒不寧,只冷聲掩蓋內心不安,“是我家殿下讓我送些衣物過來,這便走。”
秦楚越揮手讓那下人離開,溫聲道:“你平素常在帝卿身邊侍候,總不能就這樣見他和榮大人冷著,一會兒回了?府便告訴帝卿一聲,就說榮大人在官邸難以?安枕,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時用下。”
秦楚越這話本是好?意,可聽?在恩生耳邊卻分外諷刺,“怕是不必了?,我看大人在官邸這日子過得倒是不錯。只怕早已經想不起我家帝卿是何模樣了??”
秦楚越不解,皺著眉看他,可恩生不想再同她多言,作勢便要走,秦楚越往四周看了?一眼,伸手把恩生扯到一旁連廊中?,恩生低呼一聲,“做什么拉拉扯扯?”
秦楚越盯著他,“你既然一早便來帝卿府,那必定是你家帝卿對?榮大人惦念得緊。我讓你扯些謊也是為?了?她二人早日和好?,你怎么倒不領情。”
恩生面帶薄怒,“你倒反來怪我?榮大人如今可不缺人侍候,這日子好?不快活。可憐我家帝卿還病著。”
秦楚越聽?他意有所指,忙道:“你這可就說岔了?,榮大人雖忙碌,卻還沒有那些心思。”
恩生眼眶微紅,“我都已經親眼瞧見,你還來騙我?倒是不必了?,我只當?今日從未來過。更替我家帝卿覺得委屈。”
秦楚越心道:難道昨夜離開之后,還有什么事發生?
秦楚越輕聲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說與我,我待大人之心天地可鑒,更是盼著大人府中?安穩。”
恩生側過身去,從袖中?抽出一物,懸在腕邊,“難道是我說錯了?不成??”他側眸看向秦楚越,“你倒是與我說說,榮大人的?房中?怎么會有一條男子束腰的?玉帶?這可不是帝卿府之物。”
秦楚越愣了?愣,伸手便要去拿,恩生卻把東西收好?,“世間女子皆薄幸,榮大人如今權傾天下,也早已經不把我家殿下放在心上了?。”
秦楚越被他這一番話噎住,倒仿佛她才是那個?被質問的?人。她只道:“你先停留一會兒,我去去便歸。”
秦楚越不等他應下便舉步離開,而后尋到方才那個?下人,仔細盤問一番,證實昨夜的?確有一男子來過,秦楚越問道:“那男子究竟何時離開的??”
下人回憶了?一會兒,道:“約摸過了?子時。”
夜半相約,總不能是飲兩?杯茶那么簡單。秦楚越囑咐道:“大人的?安危何其重要,昨夜大人飲了?酒,若再有不相干的?人來府,必不能讓這些人進門。”
那下人連忙道:“是小人通報之后,榮大人讓他進去的?。”
秦楚越沒空理會,只冷聲道:“你聽?我吩咐便是。”
她很快回轉,再見恩生時,掩唇咳嗽了?一聲,恩生見此情形,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分說便要離開。秦楚越將他手腕扯住,“你可是要去告訴你家殿下?”
這話讓恩生陷入茫然,他放棄掙扎,過了?許久才道:“殿下近來本就心情不虞,我若是再告訴他這些,如何能開解他的心結?”
秦楚越松了?口氣,“你能這樣想是最好。別這么看著我,我也是為?了?帝卿打算。你仔細想想,朝中?重臣,有幾人只守著一個男子過日子?若非帝卿的?身份,祖制的?束縛,以?榮大人的?身份地位,人品相貌,早已是夫侍成?群。如今雖有那不知名的男子在,但于女子而言,也不過是侍奉枕席,逢場作戲,不值得放在心上。帝卿重情意,只要你不說出去,這樣的?事便沒有發生過。”
這也的確是無可奈何之事,恩生被她說動,可卻不能輕易松口,“你是替榮大人打算,可莫說是為?了?我家殿下。”
秦楚越道:“這玉帶……”
恩生道:“我不會拿給殿下瞧,可也不會交給你。”說完便舉步離去,秦楚越看著他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榮蓁巳時方醒,下人服侍著她起身更衣,才告知秦楚越仍在院中?,榮蓁讓人請她進來,秦楚越對?之前?發生的?事只字不提,只與她說些公事,臨走之時說起帝卿府的?人曾來過,榮蓁嗯了?一聲,撫觸著受傷的?手臂,一切還是等傷好?了?再說吧。
榮蓁一心要重審顏案 ,可卻有人攔在前?面,在朝堂之上便對?她發難。
御史荀姝彈劾榮蓁,“榮大人從前?與顏家有著深厚淵源,而顏案早有定論,更已歷三朝,若是驟然翻案,要天下臣民如何議論?榮大人難道要為?了?一己私心,而毫無顧忌了?嗎?”
榮蓁雖掌權,在朝中?不怒自威,但今日卻是罕見動怒,她回身看向荀姝,“荀大人身為?御史,彈劾監察百官乃是分內之事。可這番話擲地有聲,本官卻為?你覺得羞愧。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天下臣民,顏案牽扯數家,死了?上百口人,若真有冤屈,難道這些人便不是你口中?的?臣民了?嗎?”
荀姝險些被她噎住,“榮大人身居高位,本就要為?滿朝文武做表率。案情重審與否尚未定奪,可是以?榮大人與顏家的?干系,此事還是要避嫌為?好?吧。”
榮蓁回道:“榮某立身持正,不懼流言!何況荀大人說錯了?,顏案重審乃無可爭議之事,敕令已下,如今交由大理寺。與御史臺并?無牽扯,荀大人可記得了??”
陸蘊冷哼一聲,“御史臺的?確可以?彈劾百官,但若是濫用職權,那便是荀御史之過了?。”
荀姝望向韓云錦,她本就是被韓云錦逼迫才不得不做,如今事情未成?,她還要看韓云錦的?臉色。而韓云錦此刻卻并?不出言,像是默認此事發生。
而她,倒成?了?馬前?卒,被榮蓁記恨。
散朝后,邱霜扶著陸嘉從座上起身,低聲道:“那荀大人也忒不識趣,一再與榮大人作對?,冒犯于她。”
往常陸嘉會不許他議論朝中?之事,可今日卻是附和了?一聲,“的?確可恨。”
陸嘉回身看向空蕩的?大殿,方才他坐在簾后,隔著許多人,卻仍舊能尋到她的?身影。從前?他還會認真聽?這些朝臣都在說些什么,可從今日上朝開始,他望著榮蓁時總不自覺出神,心里描畫著她的?模樣,直到被那一聲驚醒。
陸嘉回到臨華殿,脫下厚重朝服,他輕輕展開衣袖,一只手輕輕疊在前?臂上,而那里光潔如玉。
從畏懼到惦念,是陸嘉從未想過之事,可自那日之后,他夜不能眠,輾轉反側,似乎有一團火將他困住。
而回了?官邸,秦楚越道:“大人今日可是見了?,韓云錦自己不出面,放任她的?狗亂咬人,依我看,便是大人平時太過寬容,對?付她們這種人,殺一儆百才是唯一之策!”
榮蓁坐在桌前?,將茶盞推向她,“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一切自有我。”
秦楚越等的?便是她這一句,“大人放心,我定讓荀姝后悔她今日之舉!”
而這日晚,官邸有人登門求見,下人已被秦楚越交代囑咐過,莫不可輕易放人進來。而榮蓁卻道:“去請吧,我本就是要等她過來。”
白日里還言辭犀利的?人,夜晚相見時卻換了?一副面孔。荀姝剛走進書?房,便跪了?下來,“求榮大人放我夫郎和孩兒一命,一切罪責自有我一人承擔!”
榮蓁淡淡道:“荀大人何出此言,今日我并?未出府,你夫郎和孩兒的?性?命與我何干?”
荀姝膝行幾步,“下官今日所為?皆是被逼無奈,若有其他選擇,斷不會與榮大人為?敵。”
第160章 惦念
榮蓁的聲音一如往日平和, “被逼無奈?這么?多年你為?韓云錦充當馬前卒,害了那么?多人性命,只一句無奈便可以抵消嗎?”
荀姝搖頭, 懇求道:“一切都是下官咎由自取,被韓云錦威脅利用,禍不及親眷,只求您能?饒他們一命。”
榮蓁重復著她?的話?, “禍不及親眷, 你荀姝做御史這些年,也見識過不少的事, 這番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倒還真?是天真?。可你既然求到我這兒, 我自然要給你一個交代的。起來吧, 我還沒有喜歡聽人跪著回話?的習慣。”
荀姝卻覺惶恐,她?戰戰兢兢起身,坐了下來,榮蓁甚至讓下人沏茶進來, 送到她?手邊。
榮蓁端起茶盞, 輕飲一口,見她?猶自愣神,道:“怎么?,你是覺得這茶不合你心意?”
荀姝忙道:“大?人誤會了,下官只是太過擔憂家人,無法靜心品茶。”
榮蓁不以為?忤,緩緩道:“從前我也如你一般心境, 莫說是茶,便是連一口飯都咽不下, 那時我才十?七歲。”
荀姝靜靜聽著,榮蓁問她?一句,“你知道城外亂葬崗嗎?”
荀姝如實道:“下官聽聞過。”
說起當年事,榮蓁已?無悲痛,只剩木然,“京中處決的犯人都會被送到那兒,惡臭、尸山、白骨,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我便是在那里找到了顏世?嵐和顏家眾人的尸身,草草安葬之后,我不敢有一刻耽擱,耗盡大?半私產,多方走動,才保住了顏佑安。十?幾年前的顏案,死?了那么?多的人,流了那么?多的血,何曾有人記得禍不及親眷?”榮蓁看向她?,“荀大?人,我是從尸山之中爬出來的,為?顏案平反是我畢生?所愿,你說,若是有人擋在我的前面,我會不會放過她??放過她?所謂的親眷?”
榮蓁語氣尋常,可荀姝卻遍生?寒意,她?是在告訴自己,于此事,她?必定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無人可以阻攔。
荀姝慌亂起身,剛要言語,卻聽榮蓁道:“天色已?晚,你且先回去吧,之后如何行事,想來你心里自有考量。至于你親眷的性命,荀大?人應該不會想從本官這里聽到無奈二字。”
榮蓁已?是送客之態,荀姝只得離去,而等?人走后,榮蓁推開窗,她?到底還是慈悲了一次,不愿再多起事端。
之后顏案重審之事異常順利,韓云錦多次著荀姝出面,可卻覺她?像變了一般,不再事事聽從,即便是威逼利誘,也不為?所動。
天上下起蒙蒙細雨,一輛馬車緩緩駛入京中,沿著長街而行,停在一所客棧前,名喚云霓居。馬車上先步下一名少女,身姿輕盈,面覆薄紗,而后另一青衣男子步下,兩人一道走進客棧。
掌柜得知兩人身份,連忙將人請入上房,一路風塵仆仆,等?那青衣男子沐浴更衣過后,門外適時傳來叩門聲。
門從里面打開,榮蓁抬眸望去,看著眼前人,溫聲道:“是我。”
顏佑安頓時紅了眼眶,上前擁住了她?,“這么?快便知道我回京了嗎?”
榮蓁輕撫著他的脊背,“如今京城里,又有何事能?瞞得過我呢。更何況,本就是我讓人接你回來。”
顏佑安將人抱了一會兒,才發?覺這是在門邊,面色羞赧,連忙將榮蓁請進來。兩人坐在窗前,說起這些年發?生?的事,顏佑安不由得感慨,“從前你做官時,我便總是擔心你,如今你大?權在握,可我還是免不了擔憂。罷了,不說這些了。這云霓居是慕容家的產業,我現?下歇腳在此處。離京多年,連平兒都已?經嫁人,世?事變遷,不知道烏衣巷那處院子還在不在?”
榮蓁點點頭,歲月未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這些年她?愈發?沉默,可待親近之人時,卻也愈發?溫柔,“烏衣巷的宅院我已?經找人修繕過,若你愿意留在京中,可以繼續住在那里。”
顏佑安感動之余,卻也添了許多傷感,“其實我也早已?不是當年的我,再回那里,也等?不來你……和平兒。”
是啊,這么?多年,榮蓁早已?將他視若親人,曾經的心動也早已?被時光吹散。可眼下榮蓁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望著他道:“顏姨母的案子,不日便有定論,你放心,一定是好的結果?。”
顏佑安眼含熱淚,“真?的?你沒有騙我?”
十?多年過去,對于顏家的案子,顏佑安早已?不再奢望,但他知道,榮蓁不會騙他。若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她?也不會將他接到京中來。
榮蓁未停留太久,便離開了云霓居,顏佑安立在窗前看著她的馬車走遠,門再度被人叩響,顏佑安回過頭來,望著門邊人,輕喚一聲,“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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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華殿中,陸蘊同陸嘉說起為?徐陸兩家加封誥命之事,陸嘉道:“此事自然無不可,但我想著,如今邊關戰事未決,還是暫緩為?宜。等到我軍大捷歸來,再議這些也不遲,到時候除了加封誥命,我還要辦一場宮宴,請那些命夫過來,讓徐陸兩家風光一場。”
陸蘊聽來覺 得有理?,“那便依太后所言,按最近的奏報,班師回朝也只是一兩月的事了。”
陸嘉笑了笑,“那便好。”
陸蘊由衷贊道:“你雖坐上后位只有數月,可卻比從前沉穩許多。看待一些事,比母親還要周全。”
聽她?這樣贊許,陸嘉卻想起了榮蓁,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開始模仿起榮蓁的處事之道。只是榮蓁似乎并不將他放在心上,倒教他在宮中患得患失,日日惦念。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榮蓁手臂上的傷還未完全恢復,她?回了帝卿府,如往常一般問起姬恒。恩生?思緒雜亂,只道:“還在佛堂,大?人可是要找殿下?”
榮蓁卻搖了搖頭,不多時璇兒來到正?殿,榮蓁的手按在璇兒肩上,“母親要去一個地方,你愿意與?母親一同前往嗎?”
璇兒頓時點頭,兩人并肩離開,恩生?望著她?們母女兩人的背影,腦海中卻抹不去那日在官邸中見到的場面,連他都尚且如此,他不敢想姬恒若是知曉,會如何發?作?
只是璇兒沒有想到,母親帶她?來的地方竟是有些荒蕪的墓林,上面甚至未立墓碑,不知葬在此處的人與?榮家有何淵源?
而遠處傳來馬蹄聲,一輛馬車停了下來,顏佑安從馬車中步下,一身縞素,半途中便濕了眼眶。
璇兒此時才察覺母親今日竟也著了一身白衣,她?只看著母親轉過身來,同她?道:“他便是母親從前與?你說起過的親人,你當喚他一聲舅舅。”
璇兒這才知道,原來這里竟是顏家的墓林,她?依言同顏佑安行了禮,喚了一聲“舅舅”,顏佑安扶住了她?,“既是親人,又何必拘泥于禮數。”
可璇兒卻還是疑惑,既然母親這樣重視顏家的人,為?何還會任此處墓林荒蕪,雜草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