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41章 第 41 章

    四年前, 溫魚便拿不準(zhǔn)謝樓的意思。

    如今依然拿不準(zhǔn)。

    他不知道樓哥到底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樓哥看起來, 并沒有忘了他,也并沒有生氣。

    他問溫魚還認(rèn)不認(rèn)識他, 溫魚只顧著哭, 說不出一句話, 謝樓便拽過了他的手,把他帶出了學(xué)校。

    溫魚走一路哭一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謝樓沒哄他, 甚至還帶著他上了公共交通工具,這很好地治住了溫魚,為了避免被所有人注目, 溫魚自己慢慢地止住了眼淚。

    他眼睛紅紅地站在謝樓旁邊, 有些可憐地從書包里找出來一塊能量石, 塞到了謝樓手里:“給你, 車費(fèi)!

    溫魚給出去,才意識到謝樓現(xiàn)在應(yīng)該非常有錢, 根本不缺這一兩塊石頭。

    他們更不門當(dāng)戶對了。

    謝樓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能量石, 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問溫魚:“哪里來的。”

    “攢的!

    “自己攢的?”

    公交車中途停站上下客, 溫魚差點(diǎn)撞到謝樓身上, 他死死握住了扶手,這才穩(wěn)住沒撞上去:“不, 不是,和別人一起攢的!

    “別人?”

    溫魚暫時沒有提向尹的事情, 他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謝樓:“你,不用回去嗎?這樣出來,會不會不太好。我聽說你們今天還要給黎明大學(xué)的學(xué)生講課……”

    謝樓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帶他離開黎明大學(xué)的,溫魚擔(dān)心謝樓因此受到什么影響,但謝樓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在問什么,執(zhí)著于上一個問題:“別人是誰!

    公交車重新啟動,溫魚道:“向尹!

    “向尹?”

    “你見過的,就是那只喪尸,我們在商場遇見過的,那只有理智的喪尸!睖佤~說完,忽而有些不確定地聲音弱了下去:“你還……記得嗎?”

    謝樓道:“你覺得呢?”

    又是這樣模棱兩可的話,溫魚選擇閉嘴。

    公交車在基地醫(yī)院停下,謝樓帶著他下去,溫魚有些發(fā)懵:“來這里做什么?”

    謝樓二話不說帶著他進(jìn)了門診部,很快排了個全身檢查的號,把單子遞給了溫魚:“進(jìn)去。”

    溫魚雙手捏著檢查單:“啊?”

    謝樓問他:“幾年沒做過體檢了?”

    溫魚攥緊了檢查單,沒說話。

    “現(xiàn)在去做,別和我討價還價!

    從見面開始,樓哥的語氣和態(tài)度就不太好,溫魚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去做,也沒敢多問一句。

    他現(xiàn)在一點(diǎn)也不想要和謝樓絕交。只要樓哥還愿意和他做朋友,哪怕一直這么兇,也是可以的QAQ。

    目送溫魚去體檢了,謝樓轉(zhuǎn)身,邁進(jìn)了電梯。

    十分鐘后,謝樓非常冷靜地坐在問診臺前,陳述自己一整天的經(jīng)歷,他的常用心理顧問就坐在他的對面:“針對這種幻覺,您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充足的經(jīng)驗(yàn)來應(yīng)對了。請您務(wù)必要無視他,要時刻記得上一次的戒斷反應(yīng)有多么慘烈,不要對幻覺投注任何情感,否則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謝樓的臉在他的話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變得血色全無,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問診室里的時鐘,以此來確保此刻并非幻覺:“但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他的模樣變了,聲音也變了,衣服褲子不是我們分開時穿的那一套,我從來沒見過他穿這一套衣服,他好像真的成長了四年,我可以看到很多痕跡,很多,這真的是幻覺嗎?”

    心理醫(yī)生不太認(rèn)同地看著他:“您忘了嗎?您的幻覺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可以陪伴您度過六個月的時光而不留下一絲破綻,如果您不吸取教訓(xùn),后果真的會非常嚴(yán)重!

    “他現(xiàn)在就在樓下等我。”

    “離開!毙睦磲t(yī)生道:“當(dāng)然,他可能會追上來,無時無刻不纏著您,包括您的身邊人,都會成為幻覺的一部分,但您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再讓他影響您的正常生活!

    謝樓沒再說什么,起身準(zhǔn)備離開,心理醫(yī)生喚住他:“謝先生,我上次給您開的藥,您用完了嗎?”

    謝樓側(cè)眸。

    心理醫(yī)生道:“希望您謹(jǐn)遵醫(yī)囑,如果已經(jīng)用完了的話,我也不能給您開更多了,那已經(jīng)是足以致命的劑量,因?yàn)槟琼敿獾漠惸苷撸也鸥疫@樣給您開,再這樣下去,人類的藥物或許對您產(chǎn)生不了任何作用,您的后半生,注定要在幻覺和夢魘中度過!

    ——

    溫魚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進(jìn)過醫(yī)院,和向尹待在一起的這幾年,他偶爾也會生病,但每次生病,要么靠自己扛過去,要么靠一些來之不易的藥物。

    他對體檢有些犯怵,視線一直不停地朝入口處瞟,樓哥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經(jīng)好一會兒沒有出現(xiàn)了。

    因?yàn)楹ε鲁檠,溫魚做了所有的項(xiàng)目才去抽血,抽完血,他再次回到入口處來找謝樓,正好遇到謝樓從電梯內(nèi)出來。

    “做好了!睖佤~幾步走過去,謝樓的眼神在他身上停駐了幾秒,忽而挪開視線,仿佛沒有看見溫魚似的往外走。

    溫魚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瞧著他的背影,趕忙追上去:“我們現(xiàn)在去哪?”

    謝樓不語,只顧朝前走,他身高腿長,溫魚要小跑著才能追上他的步伐,兩人又走回了公交站,公交車還沒有過來,等車的人很多,溫魚不動聲色地朝謝樓旁邊湊,踮腳看了看路線:“我們是要回學(xué)校嗎?”

    謝樓閉上了眼。

    溫魚微微仰頭瞧過去,悄悄地抓住謝樓的衣擺扯了扯:“你怎么不和我說話?我在問你!

    謝樓依然對他不理不睬,公交車晃悠悠地過來時,謝樓總算睜開眼,溫魚要跟著他上車,他這才開口:“你別上來,你就在這里等著,哪兒也不要去。”

    溫魚水潤的眸子露出一點(diǎn)茫然,謝樓眼睫輕垂:“我忙完再過來接你。”

    “要忙多久?”

    “很快!敝x樓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溫魚的腦袋,溫魚心尖一顫,默默地退了回去:“好,那我在這里等你!

    謝樓轉(zhuǎn)身上車,溫魚隔著車窗沖他揮了揮手,轉(zhuǎn)頭坐到了公交站臺下。

    保護(hù)區(qū)內(nèi)的公共交通恢復(fù)了沒幾年,設(shè)施還算嶄新,萬里無云的陽光灑到溫魚身上,他坐在那里,就像是在發(fā)光。

    公交車緩緩啟動,謝樓看著那道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太陽穴不受控制地開始突突狂跳。

    通訊器響了起來,謝樓接起通訊器,方知信的聲音響起:“怎么個事?那個何一帆和我說,你帶走的那個人,叫溫魚?”

    謝樓一言不發(fā)地摁斷了電話。

    又開始了。他現(xiàn)在需要去地下城,買一點(diǎn)藥。

    ——

    謝樓離開一個小時之后,溫魚有點(diǎn)餓了。

    今天早上著急進(jìn)區(qū),進(jìn)區(qū)之后又著急找人,他不僅一口水沒喝,甚至還被抽掉了三管血。

    溫魚有些怏怏地靠在公交站臺,垂頭翻了翻自己的包裹,包裹里沒有吃的,只有能量石。

    他有些糾結(jié)自己要不要去買點(diǎn)吃的,但這附近什么吃的也沒有看見,他要買東西的話,來回至少要花上五分鐘,如果謝樓在這五分鐘之內(nèi)回來就不好了。

    溫魚否掉了去買東西的想法,繼續(xù)埋頭等人。

    正午時分,天色暗沉,溫魚抬頭看了看有些不祥的天色,心里隱隱約約覺得不太對勁。

    已經(jīng)一個上午了,樓哥還沒有回來。

    但樓哥既然說了要回來接他,那就不可能不回來,樓哥從來沒在這種事情上騙過他。

    難道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嗎?

    溫魚胡思亂想之際,一顆豆大的雨水落到了他跟前,他往回收了收腳,躲開了猛然下起來的噼里啪啦的暴雨。

    公交站臺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吵嚷了起來,溫魚本來抱著包縮在角落里,淋不到雨,但他又擔(dān)心謝樓回來看不見自己,于是主動挪了出去,沒一會兒就被擠到了最外圍,衣服褲子淋濕了一大半。

    九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暴雨傾瀉了不到半個小時,天空重新放晴,人群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溫魚重新坐了回去,甩了甩腦袋上的水,又?jǐn)Q了擰衣服,但用處不大,他已經(jīng)成了一只落湯雞,只能等著重新出來的太陽慢慢把自己烘干。

    等到后面,溫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肚子里的饑餓感已經(jīng)餓過了勁兒,衣服也已經(jīng)半干不干,路燈的光把他的影子照成有些亂糟糟的形狀,溫魚開始百無聊賴地撕手掌上的死皮和倒刺。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

    天都黑了,樓哥怎么還不來接他啊。

    溫魚望眼欲穿地盯著路口,公交車經(jīng)過無數(shù)趟,司機(jī)都已經(jīng)把他認(rèn)了出來,最后一次路過時,司機(jī)提醒他:“我這是最后一班了哦,你上不上?后面沒車了!

    溫魚沖司機(jī)擺手:“我不坐車,我等人!

    “你沒和你朋友約好時間嗎?你這都等了一天了!

    溫魚垂眸看了看腳邊的積水,又轉(zhuǎn)過頭去看杳無人煙的路口:“應(yīng)該快了吧,叔叔你先走吧,拜拜!

    司機(jī)開著車走了。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保護(hù)區(qū)的娛樂活動不多,大家夜里沒事可做,都不會在外面亂逛,除了一些酒鬼。

    溫魚目送公交車離開,當(dāng)?shù)谌乒韽乃媲敖?jīng)過時,他終于看到了謝樓。

    天色全黑,謝樓換了一套休閑常服,頭發(fā)稍長,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清眼睛,只能看見稍顯清癯的半張臉,但溫魚還是一眼就把他認(rèn)了出來,他著急忙慌地?fù)е鴷鹕恚x樓的方向跑了過去:“我等了你好久啊,你去做什么了?”

    下意識的抱怨聽起來不像抱怨,更像是撒嬌,放在以前,哪怕等謝樓超過十分鐘,他都會發(fā)好大一通火,但現(xiàn)在等了謝樓一整天,他也沒有什么火氣,反而會因?yàn)橐姷街x樓而高興。

    謝樓手里拎著一袋藥,在溫魚湊過來時,他不怎么明顯地微微蹙眉,往后稍退,和溫魚扯開了半步的距離,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怎么還在這里!

    溫魚聽清了他的話,有點(diǎn)茫然地道:“你叫我在這里等你的啊!

    他看向謝樓稍顯清冷的眉眼,再遲鈍也感受到了,樓哥并不是很歡迎他的出現(xiàn)。

    樓哥對他的回來,一點(diǎn)也不熱情,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謝樓的視線掠過他,不知道落在哪里,總之是沒有落在溫魚身上,嗓音清淺:“現(xiàn)在等到了,可以回去了嗎?”

    “回去哪里?”

    “你該去的地方!

    溫魚怔住了。

    樓哥這話,就是明著在趕他走。

    所以白天,也是故意讓他等這么久的嗎?

    溫魚默默地咬緊了牙:“樓哥……”

    謝樓的聲音很輕,似乎很累似的:“也不要這么叫我,小魚,回去吧!

    溫魚眼眶一紅,看起來快要哭了,謝樓受不了他這樣,哪怕是幻覺,他也受不了。

    他有些著慌地偏過視線,不去看溫魚,從白色塑料袋里掏出一瓶藥,零零散散倒了一把藥進(jìn)手心,當(dāng)著溫魚的面就要干咽下去。

    “你吃的什么藥?”溫魚來不及委屈,急忙攔住了謝樓的動作。

    謝樓道:“維生素!

    “維生素也不可以吃那么多啊,一次性補(bǔ)充太多維生素也會生病的!睖佤~說教,謝樓任由他把自己手心的藥全部摳了出去,就那么瞧著他在自己眼前說教,嗓音低。骸吧×,然后呢!

    “什么然后?”溫魚道:“這還需要我和你解釋嗎?你這些年都是怎么照顧自己的啊,你不會一直都這樣吃藥的吧???”

    他看起來有一點(diǎn)點(diǎn)生氣,就差舉起手指著謝樓的鼻子罵人,最后只遞給謝樓一片:“一天一片,不能再多了。”

    謝樓沒有動。

    溫魚抬起眼眸去看他,第二次從樓哥的眼底,看見了不可名狀的化不開的哀傷。

    為什么,樓哥看他的眼神,會是這樣的。

    溫魚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手:“我,我這次沒給你下藥,這是你自己買的藥,你……”

    他話音未落,謝樓從他手里接過了那片藥,轉(zhuǎn)過身,把所有的藥悉數(shù)塞進(jìn)了路邊的垃圾桶里。

    溫魚呆滯:“只是說不要過量,不是說不能吃啊!

    “不吃了。”謝樓重新朝他走過來,似乎在頃刻間做出了什么決定,眉眼溫和地向他勾了勾手:“小魚,回家!

    第42章 第 42 章

    在溫魚看來, 謝樓的態(tài)度變得非常之快。

    明明上一刻還要趕他走,下一刻又要帶他回家。

    他的委屈甚至還沒漫上來,就被謝樓打斷施法, 糊里糊涂地被人帶回了家。

    謝樓的住處就在蕪江邊上,是兩年前重建的一套平價公寓, 公寓樓下種的大部分樹還沒有長成, 顯得光禿禿的, 只有幾株古榕長勢蓬勃喜人,應(yīng)該是移植過來的,寬闊的樹蔭下砌了桌椅,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 零星有一兩個人來來往往。

    謝樓領(lǐng)著他打開鐵柵門,溫魚在進(jìn)門時微微抬頭去看頭頂?shù)臓C金大字,但夜里太黑, 他沒有看清小區(qū)的名字, 只覺得此處非常熟悉。

    謝樓一言不發(fā), 帶著他繞了幾個彎進(jìn)入單元樓, 在踏過三層臺階后,兩人停在某間公寓門外, 溫魚手里被塞了一把鑰匙。

    溫魚沒有想太多, 謝樓讓他開門他便開門, 他在黑暗里摸索了片刻, 找準(zhǔn)鑰匙孔, 一擰,房門打開。開門的那一刻, 他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隨手一摸, 福至心靈般地摸到了開關(guān),室內(nèi)的燈光被按亮,溫魚看見了對面墻上的幾個大黑字。

    他站在那幾個漆黑的大字對面,死去的記憶不由分說地復(fù)活。

    高三結(jié)束前的最后一個寒假。

    父母雖然不太相信他能考上蕪江大學(xué),但為了鼓勵他的志氣,還是同意了他要和謝樓買房子的這個想法。

    溫魚和謝樓看上的那所公寓有點(diǎn)舊,除了距離蕪江大學(xué)近之外一無是處,但溫魚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不僅沒有挑三揀四,還硬要買,因此在那年的春節(jié)前夕,兩家人一起開車過來看了房子。

    三室兩廳,房子的采風(fēng)和設(shè)計(jì)都還行,兩家大人經(jīng)過一番考察,都對房子比較滿意,離開的時候,溫媽媽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如果考不上就不買了,本是想鞭策一下溫魚,但溫魚那會兒還是驕縱得要命的脾氣,當(dāng)天便偷偷摸摸拉著謝樓買了毛筆和墨水,直接在墻上蓋了他的戳。

    “小魚到此一游~”

    這下不買也得買了。

    溫魚一時恍惚,不明白這套房子為什么會還在。四年前,平蕪市的所有建筑都被炸成了廢墟,這里沒有理由還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墻上的那幾個字,字跡雖然和溫魚當(dāng)時寫的有些像,但只需要走近看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不是他寫的。

    應(yīng)該是謝樓寫的。

    這房子恢復(fù)得實(shí)在是太完美,溫魚差點(diǎn)忘記這是一套重建房,他把所有房間都轉(zhuǎn)悠了一個遍,最后癱倒在了屬于自己的那間臥室的超軟大床上。

    床褥似乎一直有人在打掃,沒有灰塵的氣息,軟乎乎的,溫魚抱著被褥滾了一大圈,把頭發(fā)滾得亂七八糟,樓哥重新買了這套房子,還裝點(diǎn)得和他之前想要的一模一樣,就連他當(dāng)時非常在陽臺擺的搖椅都擺了,樓哥一定沒有忘記他。

    但樓哥怎么知道他還活著?給他準(zhǔn)備這些,難道沒有想過,他可能再也用不上了嗎?

    溫魚后知后覺意識到有些奇怪,他許久沒聽到謝樓的聲音,于是推門而出去找人。謝樓倒沒有走遠(yuǎn),此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盯著墻上的掛鐘。

    “樓哥?”

    溫魚走近,視線落在謝樓的臉上。

    謝樓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走神,溫魚一聲沒有把謝樓喊回神,他轉(zhuǎn)過頭,順著謝樓的視線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那鐘似乎已經(jīng)壞掉了,根本沒走。

    他不知道謝樓對著一個壞掉的鐘表在看些什么,于是伸手去他眼前晃:“樓哥,你看什么呢?”

    謝樓這才回神。

    溫魚注意到,謝樓朝自己看過來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

    他的話似乎比四年前還要少了,四年前,謝樓只是不和別人說話,但還是會和自己說很多話的。但現(xiàn)在,樓哥面對他的時候,好像也只有沉默。

    剛才在車站,似乎還想要趕自己走來著。

    溫魚想起這就有點(diǎn)來氣,他走到謝樓面前,擋住謝樓對面的光線:“你白天干嘛去了?”

    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了,謝樓在有些晦暗的室內(nèi)一角看向他,眸光不明。

    溫魚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縮了縮自己的肩膀:“不說話是什么意思。我們需要好好談?wù)。?br />
    按照樓哥的脾氣,如果還在乎他,不可能不興師問罪四年前的事情。

    但直到現(xiàn)在,半天過去了,樓哥一句都沒有提。

    唯一的可能,就是謝樓在和他置氣,冷戰(zhàn),對,冷戰(zhàn)。樓哥應(yīng)該是在等他道歉吧。

    見謝樓無動于衷,認(rèn)定謝樓在等他道歉的溫魚朝前邁了一步,堪堪把自己的膝蓋撞上了謝樓的膝蓋:“喂,謝樓謝樓謝樓……”

    他一邊說,一邊俯下腰,朝謝樓伸出了雙手:“抱抱!

    謝樓依然沒有反應(yīng)。

    昏暗的光線下,從溫魚的角度,看不見謝樓被頭發(fā)遮蓋的眉眼,只能看見那蒼白消瘦的下巴,屋內(nèi)的光是暖色調(diào)的,但這非但沒有給謝樓渾身增加一點(diǎn)暖色,反而顯得那張臉更白了。

    謝樓垂在腿間的雙手聞言輕輕抽動,但沒有抬起來抱溫魚,反而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樣,整個人都顯得頹然。

    溫魚手都抻僵了,他依然紋絲不動。

    溫魚只能來硬的了。不待謝樓反應(yīng)過來,他猛地朝謝樓撲了過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把人抱住了。

    謝樓雖然沒有主動,但也沒有反抗,他毫不設(shè)防地被溫魚撲倒,溫魚壓在他身上,腦袋埋進(jìn)謝樓懷里,謝樓機(jī)器人似的伸出手,手剛一碰到溫魚的腰,就被溫魚反壓住了,溫魚小聲嘀咕:“還不是抱了。”

    感受到謝樓想要抽手的動作,溫魚壓得更緊:“抱一下嘛,又不會死人。”

    他用腦袋在謝樓鎖骨處討好似的蹭了蹭,感受到謝樓不再動彈,總算埋在謝樓懷里松了一口氣:“樓哥,說句話。”

    一直都是他在說話,謝樓跟啞巴了一樣,這回得了溫魚的指令,他停頓了片刻,問了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餓了沒?”

    溫魚:“…………………………”

    他們整整四年沒見!不是四個小時不見!怎么會問他這種問題,這合理嗎?

    感受到溫魚的沉默,謝樓大概以為他是想要吃飯,于是擁著他坐起身:“我去做飯!

    溫魚按住他:“等會,我不餓——”

    謝樓似乎知道他要聊什么,直接把溫魚的話說了:“不用說,我全都知道。小魚也不想和我分開,但那種時候,沒有辦法,逼不得已才選擇了犧牲自己,對嗎?”

    溫魚愣了一愣。

    是的。

    他就是想要說這個。

    所以,樓哥是知道的。就像他很早就猜到的那樣,以樓哥的智商,很快就會猜出他的真實(shí)動機(jī)。

    樓哥沒有誤會過他。

    溫魚一時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僵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道:“我自作主張,不告而別,你一點(diǎn)也沒有生氣嗎?”

    溫魚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如果謝樓為了他好,而去做了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情,他一定會很生氣。氣樓哥一點(diǎn)也不信任自己,不把自己當(dāng)朋友。

    因此,換位思考一下,樓哥應(yīng)該也是會生氣的。

    溫魚都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謝樓生他的氣他要怎么哄人,但謝樓緩緩地直起了身,語氣平淡:“我有什么好生氣的!

    他轉(zhuǎn)身去廚房,嘴里的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怪我!

    溫魚渾身一僵,眉頭微蹙:“什么怪……”

    謝樓最后說的話聲音雖然很輕,但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溫魚想要說不怪謝樓,但話還沒說出口,他的視線先被茶幾下堆放的亂七八糟的小瓶子吸引了。

    他彎下腰,趁著謝樓去廚房的空當(dāng),隨手摸出來一個瓶子。

    那是一個白色的藥瓶。

    溫魚頭皮一麻,他朝廚房望過去,廚房的燈光被按亮,謝樓進(jìn)入廚房,系上圍裙,開始有條不紊地忙活,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平靜到麻木,麻木到詭異。

    一股涼意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爬上了溫魚的后背。

    他猛地想起過去,無數(shù)次,他犯錯他耍賴,謝樓都會把一切歸咎到自己身上。

    溫魚倏忽直起身,看向廚房里的人,聲音有些發(fā)抖:“樓哥,我要出去一趟,我很快回來!

    謝樓聞言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溫魚,反應(yīng)依然淡淡的:“好!

    他說完,沒有多看溫魚一眼,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去做飯了。

    溫魚心臟亂跳,他離開公寓,拔腿往來的那條路狂奔。

    十分鐘后,他回到了公交站臺。

    有酒鬼趴在垃圾桶旁邊正要吐,溫魚在他吐出來之前,堪堪把他撞飛。

    醉漢不知道滾去了哪里,溫魚火急火燎地扒拉開垃圾桶,那里面,謝樓不久前扔掉的藥袋和藥盒都在,溫魚把藥全部撈了出來。

    那些藥,有的他熟悉,有的他不熟悉,他打開那些說明書,一行一行的字跡落入眼簾,那一把把精神藥物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聰明和自以為是,他攥著一把藥片癱坐到了地上,表情空白地盯著那一手花花綠綠的藥,那是謝樓一次性需要的量。

    這些年來,他只擔(dān)心過謝樓會生他的氣,會和他生疏,會不要他。

    但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

    遇到任何事情,謝樓都不會生他的氣,只會把一切都堆到自己的身上,把自己壓得狠了,就會生病。他的哥哥病了。

    溫魚捏著塑料袋,把藥一顆一顆地重新裝好,有醉漢爬過來搶他手里的東西,被他一巴掌呼開,溫魚從來沒有過這么暴躁,那醉漢被他一巴掌扇得暈死了過去,溫魚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不及擦一擦額角的汗,他又狂奔著往家跑。

    樓哥買了他們曾經(jīng)約定好要一起同居的房子,把房子裝修得和他約定好的一樣漂亮,樓哥沒有一刻忘記過他。

    溫魚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樓下時,突然意識到自己出門的時候忘記了帶鑰匙,還把房門給關(guān)了,但這并沒有成為阻礙他進(jìn)門的難題,他跑到三樓時,那扇門微微敞開著,有人給他留了門,為了避免門被風(fēng)刮來關(guān)上,還特意拿東西擋住了門縫。

    溫魚眼睛發(fā)酸,他把手里的藥揣進(jìn)了衣兜,他推開門,廚房的燈已經(jīng)熄滅,只有客廳留有一盞壁燈。

    那暖黃的壁燈照亮了一片小小的桌面,一碗圓滾滾的現(xiàn)搓湯圓正飄著熱氣,漂亮的卡通勺子就擱置在碗沿。

    第43章 第 43 章

    除了這里亮著燈, 客廳里黑黢黢的一片。

    溫魚坐到餐桌旁邊,仿佛被時光拉扯回了過去的每一年。

    小時候父母出差的時候,他就會和謝樓一起住。

    他鬧脾氣不吃阿姨做的東西, 就只有靠謝樓給他做飯。

    謝樓的廚藝是一點(diǎn)點(diǎn)被他磨出來的,至少有一半的溫魚, 都是謝樓養(yǎng)大的。

    溫魚吃過飯, 把碗刷干凈, 這才輕手輕腳地朝臥室里走。

    他記得這所房子的構(gòu)造,當(dāng)初選房間時,溫魚是先選的,他一眼相中了主臥, 采光好,陽臺大,謝樓從來不會和他爭什么, 他住主臥, 謝樓很自覺地就選了隔壁背光的次臥。

    溫魚沒有去那間次臥, 心里似乎有一種聲音告訴他, 謝樓不在那兒,他摸黑走進(jìn)了本該屬于自己的那間主臥, 不出所料, 謝樓在里面。

    溫魚發(fā)出的一丁點(diǎn)動靜驚動了他, 趴在桌旁的男人有些緩慢地抬起頭, 看向門口的人, 似乎沒想過溫魚還會再回來,他驀地站起身, 嘴唇張了張:“回來了啊……”

    溫魚感到自己的胸口有陣發(fā)涼,他別過視線, 去看桌面:“這是什么?”

    謝樓隨口糊弄他:“沒什么,小魚吃過飯了嗎?”

    他把桌上的藥全部收進(jìn)了抽屜,溫魚借著微弱的光線,去看他倦怠的眉眼:“樓哥,你是不是睡不著覺!

    “沒有!

    溫魚也沒有拆穿他,忽而問道:“有我的衣服嗎?”

    謝樓被他問得稍愣,還沒開口,溫魚已經(jīng)打開了衣柜。

    那里面有幾件整整齊齊地掛著和疊好的衣服,是四年前,留在謝樓這里的。

    樓哥沒有扔掉他的衣服。

    溫魚順手把衣服取出來,帶上衣柜,轉(zhuǎn)身去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再出來時,謝樓已經(jīng)回次臥了。

    溫魚大概已經(jīng)看出來,謝樓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很有問題,對于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樓哥似乎是恍惚的。

    溫魚偷偷摸進(jìn)臥室時,謝樓正好轉(zhuǎn)了個身,探手去拿床頭的水和藥,他尚未摸到水杯,溫魚一把拿走了水杯:“不是睡得著嗎?”

    水杯和藥被溫魚擱得遠(yuǎn)遠(yuǎn)的,謝樓想要撐起身,溫魚整個人撲上去抱住了他,把他往回壓:“我們睡覺吧,我陪你睡覺,我給你講故事,不吃藥了好不好。”

    懷里突然被塞了又軟又熱的一團(tuán),沐浴露的香氣和溫魚身上特有的味道混雜,安寧了謝樓本來還在生拉硬拽的神經(jīng),他克制了許久的手最后還是毫無招架之力地探了出去,攬住了溫魚的腰,把人整個圈進(jìn)了懷里:“你能給我講多久的故事?”

    這一次,可以比六個月久一點(diǎn)嗎?

    謝樓已經(jīng)完全把醫(yī)生的告誡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抱著溫魚的手力道在收緊,鼻尖埋進(jìn)了溫魚的發(fā)絲,上癮似的吸了一口,又難以遏制地去索求更多。

    這比一切的藥物都更加有用。

    感受到謝樓漸漸放松的身體,溫魚微微抬起臉,謝樓的鼻尖漸漸從他的發(fā)頂蹭到了他的耳垂,溫魚被他嗅得發(fā)癢,但沒有躲開,反而喘著粗氣也要去迎合謝樓,在謝樓親他時回給了謝樓一個親親。

    謝樓愣住了。

    這一切都太過于真實(shí),真實(shí)到他不得不用他那近乎生銹的腦子,去思考這到底是真是假。

    視覺,嗅覺,觸覺,還有……味覺。

    他的幻覺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嗎?修長的手指突然繃直,從衣擺探了進(jìn)去,溫魚的身體一陣瑟縮,眼里有水霧在顫動,微微咬牙看向謝樓,卻沒有說話。

    樓哥都這樣了,只要能讓他高興一點(diǎn),被摸摸而已,又怎么了。

    溫魚一邊這樣想,一邊耐不住癢,埋頭趴到謝樓懷里小聲喘氣,謝樓的手緩緩從他胸前劃到了后腰,感受到溫魚的顫抖之后,搭在溫魚腰上沒有再動。

    “不是要講故事嗎?”謝樓問他,把人又朝自己懷里攏了攏,溫魚的手按在謝樓胸口:“你有沒有什么想聽的?”

    謝樓:“你說什么我聽什么!

    樓哥似乎很好養(yǎng)活的樣子,溫魚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那我和你講一個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吧!

    “好!

    “那你把眼睛閉上,這個故事非常非常長,你可以開始睡覺了。”

    謝樓如他所說的閉上眼,溫魚盯著謝樓的睡顏,小聲道:“在以前,有一個長得非常帥氣的農(nóng)夫。這個農(nóng)夫只有十八歲,因?yàn)殚L得帥,所以在十里八鄉(xiāng)很出名,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給他說媒的人把他家的門檻都踏破了,但農(nóng)夫一個都看不上眼,甚至連官老爺家的小姐,他都不要。當(dāng)?shù)卮蠊倮蠣敿业男〗,也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被一個小小農(nóng)夫拒絕了,小姐的面子非常掛不住,于是找了一個術(shù)士,要讓這個術(shù)士給農(nóng)夫一點(diǎn)顏色看看,最好是讓這個農(nóng)夫后半輩子都不得安寧。術(shù)士收了小姐的銀子,在一個夜黑風(fēng)高的晚上,他埋伏在農(nóng)夫砍柴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投放了一條他培育了很久的毒蛇小白。小白是一條通體銀白的蛇,被咬中的人,這輩子都會成為小白的追隨者,受它蠱惑,給它當(dāng)牛做馬,非常危險。當(dāng)天晚上,農(nóng)夫果真路過了那條路,但非常不巧的是,農(nóng)夫會做一種十分特別的小餅干!

    說到這,溫魚突然被打斷,謝樓問他:“什么小餅干?”

    “你別管,你怎么還不睡!睖佤~抬手去捂謝樓的眼睛,謝樓道:“小魚,你是不是沒聽過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

    溫魚:“………………”

    “這是我的改編版本,你聽就好了,別多話,睡覺。”溫魚強(qiáng)迫謝樓閉眼,繼續(xù)自己的編故事之旅:“農(nóng)夫做的小餅干,是農(nóng)夫的看家本領(lǐng),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小餅干,小白被餅干迷得暈頭轉(zhuǎn)向,被農(nóng)夫用幾塊餅干勾回了家。第二天,小白回到術(shù)士身邊交差,告訴術(shù)士自己已經(jīng)咬了農(nóng)夫一口,成功把農(nóng)夫迷住了,請求下一步的指示。術(shù)士忽視掉它胖了一圈的體型,讓它變成一個姑娘,去和農(nóng)夫成親!

    謝樓再次發(fā)問:“小白是公的還是母的!

    “……母的。都說了,它要和農(nóng)夫成親,當(dāng)然是母的!睖佤~道:“小白和農(nóng)夫很順利地成了親。兩人成親之后,小白除了睡就是吃,所有人都說農(nóng)夫沒有眼光,娶到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媳婦,那么好的條件白瞎了。大小姐聽說了這個消息,身心舒暢,支付給了術(shù)士一筆不菲的酬勞。皆大歡喜,小白重新變成了蛇,解開了農(nóng)夫身上的毒,跟著術(shù)士走了。臨走之前還打包走了一份小餅干!

    “結(jié)束了?小白沒有懷孕嗎?兩人沒有孩子?”

    謝樓還沒睡,溫魚也不知道自己講故事到底是哄他睡覺還是在給他提神:“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你再不睡我不講了!

    謝樓攥住了他的手:“行,你繼續(xù),我馬上就睡。”

    溫魚繼續(xù)道:“農(nóng)夫和小白沒有什么感情。小白離開的時候解了農(nóng)夫身上的毒,所以農(nóng)夫并不覺得傷心,很快就娶了新的媳婦,和自己的新媳婦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講完了,溫魚抬起眼去看謝樓,謝樓不僅沒睡,反而直勾勾地在漆黑里看著他:“這就是你的結(jié)尾?”

    “嗯……”溫魚的話被謝樓堵了回去:“小白后來還回去找過農(nóng)夫嗎?”

    溫魚想了想:“或許找過!

    謝樓冷不丁發(fā)問:“農(nóng)夫沒有找籠子把它關(guān)起來嗎?”

    溫魚一愣:“為什么要把它關(guān)起來呀,我不是說了嗎,農(nóng)夫和它沒有什么感情,他們一起相處的時間很短的!

    溫魚說完,莫名地從自己的話里品出一點(diǎn)不對勁。不待他琢磨出來,謝樓已經(jīng)幫他挑破:“小魚的意思是,相處得久,感情深,就應(yīng)該關(guān)起來。”

    溫魚的尾椎骨莫名其妙地升騰起一股麻意,他攥著床單想要往旁邊退退,謝樓沒有阻止他,掌根輕飄飄地壓在溫魚胯骨上:“睡吧。”

    謝樓閉上眼,呼吸逐漸均勻,似乎是真的困了。

    溫魚松了一口氣。

    和區(qū)外比起來,保護(hù)區(qū)內(nèi)的夜晚十分寧靜,溫魚盯著謝樓的臉,身體漸漸地被夜晚捕捉,變得有些綿軟。

    他的手覆上了謝樓的手背,眨眼越來越慢,最后,他撐著即將沒入黑暗的身體,在睡著之前親了親謝樓的眉心。

    夜涼如水。

    在一動不動地側(cè)躺了兩個小時后,謝樓睜開了眼。

    溫魚已經(jīng)熟睡,腦袋還壓在謝樓臂彎上,謝樓托著他的腦袋抽手,俯趴到床邊,細(xì)致地去觀察溫魚的頭發(fā)絲,汗毛,皮膚上的痣,還有指腹的紋路。

    他的眼神病態(tài),而他渾然不覺。

    他只覺得,這一切都真實(shí)得可怕。

    謝樓喉結(jié)聳動,沖去客廳,翻找出自己剩下的所有的藥,不要命地全部朝嘴里倒,藥片被他咬爛,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音,在夜里聽來毛骨悚然。

    胸口涌出劇烈的惡心感,渾身冷汗直冒,謝樓面白似鬼,盯著墻壁上的掛鐘。

    足足半個小時,直到藥效發(fā)作,掛鐘始終是靜止的。

    他腳步虛浮地朝房間里走,床上,那一小團(tuán)依然安穩(wěn)地凸起,溫魚睡得很香,臉頰有些泛粉。

    他瘋了似的又跑去廚房,提起水果刀就給自己來了一下,刀刃在手腕上擰轉(zhuǎn),劇烈的疼痛和藥物副作用令他眼前黑一陣白一陣,但眼前的溫魚還在。

    謝樓傻愣在原地,心臟快要把胸口撞破。

    他冗長地吐出一口氣,找出通訊器,看也沒看現(xiàn)在幾點(diǎn),給方知信撥過去一個騷擾電話。

    方知信白天給他打電話被他掛斷,還因?yàn)樗耐蝗粫绻な帐傲艘惶斓臓攤子,此刻正在通宵趕稿發(fā)泄心中的不快,猛地收到謝樓的電話,他接過就要痛罵,對面的喘息卻把他的痛罵嚇了回去。

    “我去……你不會在辦事兒還給我打電話吧?”

    聽筒里傳來的喘息實(shí)在是太不正常,方知信不自覺想歪,謝樓盯著撲簌簌滾到地上的汗水,問他:“你今天白天,是不是看見他了!

    方知信被他問得一懵:“看見什么——”

    “他是不是穿的卡其色衣服,淡藍(lán)色牛仔褲,很瘦,頭發(fā)被太陽曬著的時候有點(diǎn)棕色調(diào),皮膚很白,非常白。”謝樓堪稱語無倫次,喉嚨里一陣一陣的雜音,但他還在持續(xù)性地問方知信:“他哭了,然后我?guī)吡,你看見了,你們都看見了,他是真?shí)存在的,我現(xiàn)在不是在做夢,對不對?”

    方知信和謝樓做了四年搭子,從來沒有一次性聽他說過這么多話,他還一直以為謝樓是那種戳一下蹦一句話的游戲NPC呢。

    但哪怕是隔著通訊器,他也能聽出來對面這家伙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炸裂,方知信沒敢拿這事開玩笑:“看見了,溫魚,對吧?長得很漂亮的男生,不過看起來比你年輕多了,你倆真的同歲——”

    “隊(duì)長,我家里的鐘壞了。”謝樓突然開口,方知信手一抖。

    世界末日又要來臨了嗎?他居然聽見謝樓叫他隊(duì)長。

    方知信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受寵若驚道:“啊……哦,鐘壞了,需要換嗎?要不我什么時候送你個新的?”

    “不用。你幫我和莫里斯教授說一聲,我明天開始就不去研究所了!敝x樓伸出手去扯桌上的紙,一邊堵嘴里涌出來的血一邊扶著沙發(fā)開始朝門口走:“順便,如果現(xiàn)在還方便的話,麻煩送我去一趟醫(yī)院,我應(yīng)該需要洗胃!

    第44章 第 44 章

    方知信能聽出來, 謝樓的聲音是帶著笑的,但說出的話一點(diǎn)也不好笑。

    “你又干什么了?”方知信扔掉手里的筆,通訊器那頭, 謝樓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吃了點(diǎn)藥,超量了。”

    淦。絕對不止超一點(diǎn)。

    方知信趕赴現(xiàn)場時, 謝樓就坐在公寓門口, 后背抵著房門, 方知信走近,他突然抬起頭,那血淋淋的下巴和半夜鬧鬼沒什么區(qū)別。

    方知信:“……”

    他彎腰去扛他,還沒把人扛起來, 謝樓突然自己撐著地面站了起來:“我自己去醫(yī)院,你去清理一下客廳里的血,八點(diǎn)之前我會回來!彼赶蛭輧(nèi):“他是十二點(diǎn)多睡著的, 只要你不鬧出太大的動靜, 他不會在九點(diǎn)之前醒過來, 你幫我看著他!

    “……清理什么血啊, 我先送你去醫(yī)院喂,那血什么時候不能洗?”方知信皺眉:“你怕嚇到溫魚?”

    謝樓喉嚨不斷吞咽, 他拉好黑色外套, 蓋住里面淅淅瀝瀝的血跡:“對, 我怕嚇到他!

    方知信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 謝樓在這種時候把溫魚交給他, 是對他寄予了多么大的信任。

    他就是天生保姆命。

    方知信認(rèn)命:“行,你放心去吧, 記得早點(diǎn)回來,我可不包解釋!

    深夜, 方知信勤勤懇懇地拖地,換沙發(fā)套,洗沙發(fā)套,晾沙發(fā)套,忙活完一切,趨近凌晨兩點(diǎn)。

    溫魚睡得很沉,果真如謝樓所說,第二天早上九點(diǎn)才醒過來。

    但謝樓說得也不全對,因?yàn)椋劈c(diǎn)了!謝樓這丫的還沒回來!

    方知信給他撥過去無數(shù)個通訊全部石沉大海,他反手給賀鳴飛打過去,支使賀鳴飛去看謝樓的情況,支使到一半,溫魚從房間里出來了。

    方知信反手中止通訊,取下腰上的圍裙面帶笑容起身:“醒了?快來吃早飯。”

    溫魚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哦,你是賀……”

    “對,我們之前見過兩次了。我叫方知信,謝樓的隊(duì)長!狈街欧浅W詠硎斓仄鹕,異常熱情地推著溫魚到餐桌邊坐下:“謝樓今天去學(xué)校給學(xué)生上課了,他讓我來給你做早飯,怎么樣,你要不嘗嘗我的手藝?”

    溫魚看了一眼桌上的速食營養(yǎng)劑。

    這個東西他吃過一次,比他自己做的飯還要難吃。

    溫魚沒有食欲,他重新朝臥室里走:“我還沒有刷牙,我先去刷一下牙!

    溫魚在浴室里找到了一副和樓哥的洗漱用品配套的洗漱用品,都是嶄新的,溫魚沒有多想,拆開用了。等到他刷完牙出門,方知信還在門外坐著,不知道為什么,溫魚總覺得他身上偷感很重,鬼鬼祟祟的,但想到對方是謝樓的隊(duì)長,溫魚的這種顧慮又少了很多。

    他一邊扒拉那一碗粥,一邊瞧著方知信,放任氣氛沉寂了幾十秒后,溫魚問他:“樓哥和你們,認(rèn)識多少年了?”

    方知信一直在等謝樓或者賀鳴飛給他回通訊,但一直沒等到,他回過神,看向溫魚:“也快四年了。他加入A+計(jì)劃的時間比較晚,當(dāng)時精神狀態(tài)不太……”

    察覺到溫魚突然凝聚的視線,方知信想要收回自己的話,但為時已晚,溫魚就是要問他這個:“你剛認(rèn)識樓哥的時候,樓哥是什么樣子?”

    方知信撓了撓眼角,欲顧左右而言他,溫魚忙不迭湊到他旁邊:“你和我說嘛,隊(duì)長哥哥,我不會讓樓哥知道的,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方知信最開始還有底線,但溫魚眨巴著眼睛在他面前晃悠了兩圈他就受不了了。

    任誰被這樣舒服的磁場全方位無死角包裹著,也不可能不投降的!

    方知信敗得心服口服,賣隊(duì)友也賣得心安理得:“你坐這兒,我慢慢和你說。”

    方知信第一次見到謝樓,不是在諾亞的訓(xùn)練基地里,而是在區(qū)外。

    他聽軍團(tuán)里的人說過,那個人叫謝樓,進(jìn)入零區(qū)的那天測出來異能值還是700多,但第二天清醒過來后,異能值直逼1000,甚至有繼續(xù)暴漲的意思。

    一個異能者,只要步入A+,實(shí)力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異能的使用不再受到能力值的限制,幾乎往那一站就是個無限循環(huán)的能量機(jī)器。

    審判庭第一時間把這個人的存在報給了A+計(jì)劃,但他似乎腦子搭錯了筋,拒絕十萬能量石的酬勞,拒絕加入A+計(jì)劃,更拒絕待在保護(hù)區(qū)內(nèi)。

    他進(jìn)區(qū)的第二天清醒,第三天就離開了零區(qū)。

    他的異能和重力相關(guān),突破瓶頸之后,飛行對他來說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

    方知信出任務(wù)時,見過他很多次。在很多地方,江河湖泊,荒原廣漠,草木山川,更多的,是在殘骸林立的廢墟之上。

    那個異能者在這些危險的地方游蕩了快半年的時間,似乎在找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沒有找到,他加入了諾亞,進(jìn)入了A+計(jì)劃,憑借絕對的實(shí)力,成為了方舟的一員。

    如果他的性格再好那么一點(diǎn),話再多那么一點(diǎn),方舟的隊(duì)長或許就是他。

    方知信看向溫魚:“他那時候應(yīng)該是在找你吧?你們是怎么分開的?”

    溫魚有些怔忪。

    這么多年過去,他猛地從方知信的話里認(rèn)識到,如果當(dāng)初他什么也不做,把一切都交給樓哥,給予樓哥充足的信任,事情顯然不會這么糟糕。

    但他選擇了自作主張,他自以為已經(jīng)走到絕路,沒有挽回的余地,但事實(shí)好像不是的。

    沒有他的搗亂,樓哥可以把事情處理得更好。

    他最后扮演的,還是一個拖油瓶一樣的角色,他又害了謝樓。

    怎么會有人可以笨成這樣,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一塌糊涂,遍地狼藉。

    方知信注意到他的臉色逐漸不對勁,趕忙去回味自己說了些什么要不得的話,但他沒有回味出來,溫魚已經(jīng)起身,方知信拽住他:“你去哪兒?”

    “去黎明大學(xué)找樓哥!

    方知信心里咯噔一聲:“哎你不用去找他,你就在家里等著他就好了,他好像就半天課,很快就回來了。”

    溫魚不聽他的:“半天嗎?那我去接他。”

    方知信跟著溫魚起身,沒把人勸住,他只能跟著溫魚去黎明大學(xué)。

    這一次,有了方知信一起,溫魚不僅不用爬墻,校門口的保安還畢恭畢敬地給兩人打開了校門。

    從他們踏進(jìn)黎明大學(xué)的校園開始,就不停地有無數(shù)的眼光朝兩人的身上粘。

    但方知信已經(jīng)顧不上形象,他就差給溫魚跪了:“小魚,你累了沒?要不我們?nèi)ザY堂休息一會兒,我等會去把謝樓叫過來?”

    溫魚道:“你累了嗎?要不你去休息吧,你告訴我樓哥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方知信當(dāng)然不敢放他離開自己的眼皮子。

    要是把溫魚弄丟了的話,方舟立馬得散。

    但他要怎么憑空變一個謝樓出來???

    方知信汗流浹背之際,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他趕忙接起,聽到謝樓聲音的那一刻,他懷疑自己聽到了天籟:“好兄弟,你活了!”

    謝樓:“………………麻藥勁兒過得有點(diǎn)慢,遲了點(diǎn),抱歉。”

    方知信二度受寵若驚,謝樓居然主動和他解釋原因,還和他說抱歉!

    他心里涌起一股看著不良少年從良的感動,謝樓道:“小魚怎么樣了?”

    應(yīng)該不是單純的從良,是為愛從良。

    方知信機(jī)智應(yīng)對:“在我旁邊呢,他要來學(xué)校找你,你現(xiàn)在在哪個教室上課?”

    謝樓道:“你把通訊器給他!

    溫魚一直就在旁邊巴巴地看著,方知信把通訊器遞出去,溫魚雙手虔誠地接過,他躲開方知信,走到了噴泉旁邊:“樓哥,你在哪里啊!

    通訊器很大很重,比不得手機(jī),傳出來的聲音也有些變調(diào),謝樓的聲音剛溢出來溫魚眼睛就開始發(fā)紅:“馬上下課,小魚你和隊(duì)長一起,在外面等我好嗎?”

    溫魚沒有說話,他默默地盯著地面,抬手摸了摸鼻尖。

    謝樓的聲音再度響起:“怎么了?小魚,說話!

    溫魚眼睛一閉,嘴角抽搐間,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哭腔:“我現(xiàn)在就想要看見你,哥哥……”

    他也不想這么丟臉地在電話里哭出來。

    他不想要給謝樓增加這種沒有必要的麻煩,但他的心臟現(xiàn)在非常難受,好像如果再不見到謝樓,就會立馬枯萎在他的胸腔里。

    聽筒里,謝樓的聲音斷掉了,只剩下匆匆而過的路人聲音和風(fēng)聲,溫魚捧著通訊器抽泣得越來越厲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是笨蛋,沒用的人是我才對,我就不應(yīng)該認(rèn)識你嗚嗚嗚”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通訊器沒有傳來一點(diǎn)謝樓的聲音,溫魚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把通訊器放到了右耳,他哭得更厲害了:“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是不是突然也意識到了我是個沒用的人,你要討厭我了嗎哥哥?嗚嗚嗚嗚你可不可以不要討厭……”

    “不討厭!

    一陣?yán)滹L(fēng)攜著淡淡的藥味包裹了溫魚,他剩余的話全部被謝樓帶著喘意的幾個字堵了回去。

    那短短的一通電話已經(jīng)足夠謝樓奔到他的面前,溫魚紅著眼睛抬起頭,狼狽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謝樓,謝樓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稍顯凌亂,他伸出雙臂摟著溫魚,俯身,一個帶著急促呼吸頻率的親吻堪堪從唇畔擦過,在方知信驀然睜大的雙眼中,落到了溫魚的臉上。

    方知信松了口氣。

    差點(diǎn)以為這廝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親上去!

    溫魚感受到了謝樓親他的力度,他在愣神之后,旋即撲到了謝樓懷里:“我以后什么都和你說,我知道自己是笨蛋了,我不自作聰明了,再也不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可不可以……”

    第45章 第 45 章

    謝樓沒有回答, 他捏了捏溫魚冷冰冰的手:“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

    溫魚和方知信說好了,不能出賣方知信,他信守承諾, 只是默默流著淚重復(fù):“我應(yīng)該相信你的,我錯了, 你罰我吧!

    謝樓的胸口一陣冰涼。

    他不是沒有想過罰他, 但他的小魚是為了他好, 也為了他受了很多的苦,他有什么資格去說他錯了,再去懲罰他呢?

    要怪也只能怪他在想要護(hù)他周全的年紀(jì)護(hù)不住他。

    “沒有錯,我都知道, 小魚愛我,是為我好。”謝樓輕聲哄他,把人帶回了家, 家里的裝潢和一切都讓溫魚的心里扯著疼, 他知道, 他和樓哥, 從始至終就沒有誤會,樓哥什么都知道, 但即便如此, 他也無可避免地傷害了樓哥。

    臥室桌面上的藥瓶沒有來得及收拾, 還擺在那里, 溫魚被放到床沿坐下, 盯著那白花花的藥瓶,好不容易被謝樓哄停的眼淚又開始往外冒。

    謝樓找來了一件稍微厚一些的外套裹到了溫魚身上, 垂眸親了親他眼角的水珠:“不哭了,早飯是不是沒吃好, 想要吃點(diǎn)別的什么不?”

    溫魚搖頭,纏緊謝樓的胳膊:“沒有,我不想吃,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待在一起就好了。樓哥,你讓我抱抱你!

    他說要抱,謝樓就站在床邊讓他摟著自己的腰,溫魚慢慢地緩和了下來,因?yàn)榱餮蹨I而導(dǎo)致的鼻塞緩解了一點(diǎn),他再次嗅到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樓哥不是去上課了嗎?為什么會有這種味道。

    溫魚再愚鈍也意識到了哪里不太對勁,他稍稍松開謝樓的腰,抬起頭,謝樓伸手來抹他的眼尾,溫魚一把抓住他的手。

    手背上有些發(fā)淤的針眼給了溫魚當(dāng)頭一棒。

    似乎沒想到溫魚會突然來這么一遭,謝樓抽了抽手,沒抽開,旋即找補(bǔ):“這是三天前抽血留的針眼,我也去做了一次體檢!

    溫魚兩只眼睛還是潮濕的,他明顯不信謝樓的話,反手扯開了謝樓的外套。

    衣襟敞開,露出里面沒來得及換下的病號服,溫魚傻傻地坐在原地,聲音又帶上了哭腔:“你去醫(yī)院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有在上課,你怎么了樓哥,你是不是生了很嚴(yán)重的病,你不要瞞著我!

    溫魚伸手去解病號服的紐扣,謝樓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和他解釋:“昨晚臨時出任務(wù),受了點(diǎn)傷!

    溫魚水漫金山的架勢止了片刻,他急急忙忙扶謝樓要謝樓去床上躺下:“你為什么不和我說呢。嗚嗚嗚受傷了你就在醫(yī)院里好好待著啊,出來折騰干什么啊……”

    “處理好了就出院了!敝x樓被迫躺下,溫魚要哭不哭地杵在旁邊,去撩他的衣擺:“你給我看看傷口!

    謝樓按住他的手:“不好看。”

    那就是很嚴(yán)重了。

    溫魚眨了眨眼,攥住被角把眼淚逼了回去:“……是不是,經(jīng)常受傷!

    “還好。”

    “嗚你嘴里一句實(shí)話都沒有,我才不信呢!

    “這句話沒騙你,真的!

    “那,哪句話是在騙人?”

    “哪句話都不是!

    這么多年不見,溫魚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謝樓現(xiàn)在一點(diǎn)也不坦誠。

    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有很多藏著掖著的事情,但是就是不和自己說。

    明明昨天都那樣了,現(xiàn)在還在胡扯。

    溫魚起身從床腳翻出一個塑料袋,把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部倒在謝樓面前,謝樓的臉色微變,溫魚咬了咬牙質(zhì)問他:“不是說是維生素嗎?還好意思說沒騙我!”

    謝樓盯著那一堆瓶瓶罐罐沒有開口,沉靜半晌后,忽而輕聲嘆了口氣:“小魚覺得,我是得了什么病?精神?”

    溫魚嗓音弱弱:“所以是嗎!

    溫魚不知道謝樓得了什么病,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謝樓的病,一定是因?yàn)樗呕忌系,他是罪魁禍(zhǔn)住?br />
    樓哥一定是對他相思成疾了,一定是的。

    “焦慮癥而已。”謝樓收起那些瓶瓶罐罐:“出任務(wù)危險系數(shù)大,難免焦慮。方知信和賀鳴飛也吃藥,吃得比我厲害。”

    “可是失眠……”

    “失眠也是做任務(wù)惹出來的,畢竟總是半夜被叫醒,誰也沒辦法精神正常!敝x樓一副開誠布公的姿態(tài):“我承認(rèn)是騙了你,但剛見面,和你說這些和賣慘似的,而且說了也沒用。”

    溫魚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確切地聽明白了一點(diǎn),他指著自己的臉:“所以不是因?yàn)槲覇??br />
    謝樓貌似不懂:“什么因?yàn)槟悖俊?br />
    溫魚一噎:“就是……”

    所以,樓哥精神不正常,不是因?yàn)樗???br />
    突如其來的尷尬有點(diǎn)令人窒息,溫魚把話吞了回去,換了一種方式問出來:“我們分開之后,你想我嗎?”

    謝樓注視他:“想聽真話?”

    溫魚點(diǎn)頭:“真話。”

    “真話就是,第一年很想!敝x樓似乎很懂怎么撒謊才能獲得信任,他全程直視著溫魚的眼睛,說著一些全然不著邊際的話:“但人不能一直靠記憶活著,后面漸漸的就自己調(diào)整過來了,而且也沒想過你還活著,人總要往前看的,不是嗎?”

    溫魚有些呆滯地聽著,驟然恍惚了。

    樓哥說的很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這樣。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總不能活得跟死了一樣。

    而他一直以來也都是這么盼望的,在離開之前,他就盼望謝樓這樣活著,不要困在他離開的陰影里。

    樓哥做到了。

    溫魚突然沒頭沒腦地問謝樓:“我的手機(jī),你還留著嗎?”

    他此話一出,謝樓的目光微一凝滯:“手機(jī)?”

    瞧他的反應(yīng),手機(jī)應(yīng)該是沒了。

    溫魚突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原來他不止自作多情,還杞人憂天。他在蕪江邊錄的那個視頻,樓哥看來根本就沒有看見過,但樓哥還是好好地活了下去。

    他四年前許下的愿望實(shí)現(xiàn)了。

    “沒什么,隨便問問!

    這四年里,他沒有什么長進(jìn),不光是本事沒有長進(jìn),更重要的是,他的情感,似乎一直停留在了四年前和謝樓分別的那一刻。

    時間并沒有沖淡他對謝樓的感情,這四年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謝樓,從白日清醒的一刻開始,到夢魘時分,沒有一刻消停,但樓哥好像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但又談不上背叛,好像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他自己才是異類?br />
    四年前的溫魚,和四年后的謝樓,還能做好朋友嗎?

    溫魚不知道。

    ——

    謝樓被溫魚強(qiáng)制按在床上躺著睡了一個午覺,他本來沒有想過能睡著,他早就沒有了午休的習(xí)慣,但今天,懷里趴著人,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好眠無夢。

    再醒過來時,疲憊和壓抑消減了一大半,無數(shù)個白日以來,他第一次注意到了窗外的陽光,是和煦的。

    即便是黃昏,也如同旭日一般充滿了生機(jī)。

    懷里是空的,被褥上有一片淺淺的壓痕,謝樓心里悸了一瞬,廚房里傳出的響動又在頃刻間把他的心悸按了回去。

    他翻身下床,溫魚正在廚房里,系著比本人要大幾號的圍裙,在忙忙碌碌。

    聽到腳步,溫魚轉(zhuǎn)過頭:“醒啦?正好,樓哥你去盛飯,我的湯馬上就煮好了,可以開飯了!

    謝樓立在門邊沒動,他看著那鍋里咕嘟嘟冒熱氣的湯,像是有些不解又像是有些茫然,最后那些復(fù)雜的情緒全部在溫魚求夸夸的眼神里歸于平靜:“小魚會做飯了啊,真厲害。”

    溫魚一邊盛湯一邊和謝樓吹噓:“我現(xiàn)在會的可多了,會做飯,洗衣服,洗碗,還會種菜,去給人家當(dāng)保姆都沒問題,樓哥,你需要保姆嗎?”

    謝樓端著飯碗的手微微一顫,差點(diǎn)把飯打翻,他喉結(jié)輕聳,嗓音暗啞:“不需要!

    溫魚失落地“哦”了一聲。

    “那你嘗嘗我做的魚湯,活魚,我買回來現(xiàn)殺的!睖佤~坐到謝樓對面,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謝樓喝湯,謝樓臉色蒼白地喝了湯:“不是一直都不敢殺小動物嗎?”

    溫魚還以為他在夸自己:“對啊,以前不敢。但是向哥覺得我這樣不行,太膽小的話很難在末世里生存下去,剛剛和他住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專門去抓兔子、魚這樣的東西逼我殺生。然后我就練出來了,我現(xiàn)在膽子可大了!

    溫魚還在庫庫炫耀:“我現(xiàn)在看見喪尸都不覺得害怕了,還能殺喪尸呢!

    這句話就是在吹牛了。

    喪尸和雞鴨魚怎么能一樣,但溫魚想要謝樓對自己刮目相看,于是稍微夸大了一點(diǎn)點(diǎn)。

    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謝樓看出了他求夸的眼神,表情有些許僵硬,但還是沒有掃他的興:“小魚真厲害,學(xué)會了好多!

    他埋頭夾起碗里的米飯,米飯是熟的,不是夾生的,菜的味道也都正好,不存在炒糊了或者把鹽放多了這樣的情況。

    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些代表什么。

    那是他錯過的,他的小魚,每一個成長的瞬間。

    第46章 第 46 章

    一頓飯吃完, 溫魚明顯察覺到,謝樓的反應(yīng)越發(fā)冷淡。

    他和謝樓分享這些年遇到的那些事情,謝樓似乎并不感興趣, 情緒淡淡的,回應(yīng)也淡淡的。

    最后他直接打斷了溫魚, 似乎不愿意再聽, 端著碗筷進(jìn)了廚房洗碗。

    溫魚有些無措, 他現(xiàn)在也摸不透謝樓在想什么了。

    這種認(rèn)知令他有些難過。

    謝樓在洗碗的間隙接了一個通訊。

    隔著一層玻璃,溫魚只能看見謝樓在通電話,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看見他在點(diǎn)頭, 他擔(dān)心謝樓是又要去出緊急任務(wù),連忙阻止:“又要做什么?你已經(jīng)受傷了,不要再出去。”

    溫魚催促他掛電話, 謝樓微微抬手沒有照做, 溫魚急忙去搶他的通訊器, 卻被人用通訊器捂住了耳朵, 通訊器里,兩道微微有點(diǎn)上了年紀(jì)的聲音接替響起:“是小魚嗎?”

    溫魚驀地愣在了原地, 有些呆滯地看著謝樓, 喉嚨滾了滾:“叔叔阿姨?”

    在親媽的脅迫下, 謝樓帶著溫魚出了一趟門。

    溫魚這一路都是恍惚的, 直到見到謝樓的父母, 他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有些怔愣地站在門口, 抓著謝樓的手抓得死緊。

    季曉月看見他的第一眼,眼睛刷地紅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抬起手臂牽他:“小魚,快進(jìn)來!

    溫魚看著她,這個曾經(jīng)住在自家隔壁的婦人,她身上的珠光寶氣消失殆盡,但那股年輕的氣質(zhì)和親和力依然沒變,溫魚被她溫暖的手摟著往屋里走,就像每次她做了好吃的餅干和點(diǎn)心,會推著他進(jìn)廚房,讓他做她的第一個試吃官。

    樓哥不喜歡吃季阿姨做的點(diǎn)心,溫魚喜歡,但自家媽媽又不會做,和季阿姨學(xué)了一個月也沒學(xué)會,他小時候曾經(jīng)還因?yàn)檫@個生氣,這種時候,媽媽就會和他耍賴,蹭他的臉讓他原諒她這個笨蛋媽媽,不然就要大哭一頓,溫魚不僅被她蹭禿嚕皮,還要被她哭一身的眼淚和鼻涕。

    溫魚看見了季阿姨,也看見了謝叔叔,他們都變了非常多。

    在以前,溫魚很少從大人的眼里看見對彼此的愛意,但現(xiàn)在,他卻很輕易地可以看出來。

    最重要的人還活著,陪在自己身邊,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

    真好,大家都還活著。

    溫魚忍不住向他們打聽自己父母的消息,但遺憾的是沒有任何音訊。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溫魚已經(jīng)很會安慰自己。季曉月端來新鮮出爐的餅干,溫魚一邊咬餅干一邊和她聊天,天色很快暗了下去,謝樓開口:“爸媽,我和小魚先回……”

    沒等謝樓說完,謝明遠(yuǎn)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你和我過來一趟!

    溫魚抬眸看過去,眼里閃著有些懵懂的光,謝樓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后腦勺:“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別吃太多餅干,不消化!

    溫魚乖乖地哦了一聲,季曉月瞪了自家兒子一眼,繼續(xù)投喂溫魚:“小魚你再嘗嘗這個呢?口味和剛才那個不一樣!

    書房的門悄無聲息關(guān)上,溫魚看著謝樓的身影隱沒進(jìn)去,撤回視線,季曉月調(diào)侃道:“超級英雄也要挨老爸的訓(xùn)喲。對了小魚,你和謝樓……是怎么回事!

    溫魚不知道她是在問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季曉月道:“你們倆之前是不是鬧過什么矛盾,他之前一直不和我們聊你的事情,我們提一句就要發(fā)火呢,火氣大得很,跟青春期叛逆小孩一樣!

    溫魚有些出神:“發(fā)火……嗎?”

    與此同時,屋內(nèi)。

    謝樓:“什么事情要單獨(dú)說?”

    謝明遠(yuǎn)走到櫥柜前,從里面拿出一個東西:“這東西,你幫我拿給小魚!

    謝樓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又掃向他手里的那個塑料盒:“什么東西。”

    謝明遠(yuǎn)把塑料盒塞進(jìn)謝樓掌心:“有些話,不好當(dāng)面說,我和你媽,都開不了口,你把東西給他,他會明白的。”

    謝樓猛地定住,五官在剎那間失真:“什么意思?”

    謝明遠(yuǎn)撐著膝蓋,坐到了他的對面:“溫魚的爸媽,早就死了!

    一語驚雷。

    謝樓惶然地看著他,仿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黑白分明的眼瞳在一瞬間失了神采,顯出幾分死寂,有些困惑地瞧著謝明遠(yuǎn)。謝明遠(yuǎn)嘆了口氣:“之前就想和你說的,但那會兒看你的態(tài)度,我和你媽都以為小魚已經(jīng)不在了。我知道這種話讓你去說也不好,但我們更開不了口,你和他關(guān)系好,你也能勸他想開點(diǎn)。”

    謝樓眼前的世界在怪誕地旋轉(zhuǎn),他不受控制地閉眼,纖長的睫毛在劇烈顫抖:“我要怎么和他說……”

    “砰!”地一聲,客廳里的兩人被突如其來的開門動靜嚇得抬起頭,溫魚騰地從沙發(fā)上站起身,臉上的餅干碎都還沒來得及擦,就被謝樓扣住手腕往屋外帶。

    “樓哥?我還沒有和叔叔阿姨道別,樓哥,樓??”溫魚踉踉蹌蹌地被他拖著出門下樓,手被他死死扣著,幾乎快要無法回血:“樓哥,你是和謝叔叔吵架了嗎?”

    謝樓一言不發(fā),掌心冰涼,溫魚看他臉色發(fā)白,實(shí)在是很擔(dān)心他:“你和我說說……”

    手腕忽地被松開,謝樓停住腳步,溫魚上前一步想要去看他到底怎么了,卻被人猛地轉(zhuǎn)身抱進(jìn)了懷里。

    這樣面對面地緊緊抱著,溫魚看不見謝樓的表情,他只能趴靠在謝樓的肩膀上,感受胸口處,那和自己緊緊相撞的心臟跳動。

    紊亂得離奇。

    到底怎么了。

    謝樓的呼吸聲放得很輕,他摩挲溫魚的后背,摸到那一段一段的脊骨,摸到那單薄脆弱的脖頸,他覺得自己正在腐爛。

    他想要給他的一切,他想要彌補(bǔ)的一切,在這一刻都成為了天方夜譚。他的小魚回不去了。

    溫魚輕輕拍了拍謝樓的后背,腦袋在謝樓頸窩里蹭了蹭:“樓哥是不是和叔叔吵架了?因?yàn)槭裁词虑?你和我說說嘛。”

    謝樓總算有了一些反應(yīng),他稍稍抽開身體,不再把他箍得那么緊,沙啞得不像話的嗓音落在溫魚耳邊:“沒有吵架。只是傷口有點(diǎn)難受!

    溫魚很快被他帶偏了注意力,伸手去輕輕地摸他的腰腹:“這里?”

    謝樓眸光晦暗,微微點(diǎn)頭:“現(xiàn)在好一點(diǎn)了。我們回去,我想睡覺了小魚!

    他的聲音沙啞到有一絲像哽咽,溫魚看著他明顯蒼白的臉色,心疼地點(diǎn)頭,扶著謝樓回家,謝樓仿佛累到了極點(diǎn),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溫魚去給他燒水的功夫,他就靠在沙發(fā)上睡了過去。

    溫魚輕手輕腳地坐到謝樓旁邊,摸了摸謝樓微微發(fā)涼的臉和手,心頭難受得發(fā)酸。

    這得多嚴(yán)重的傷才會變成這樣。

    溫魚對‘方舟’這兩個字產(chǎn)生了莫大的怨念,他找好可能用得上的藥,撩起謝樓的衣擺,沒有在腰腹上看見什么新的傷口,只看見了一些縱橫密閉的陳年疤痕,傷口難道不在這兒?溫魚伸手去脫謝樓身上的衣服,剛一拽開,有什么東西丁零當(dāng)啷地落到了地上。

    溫魚呼吸一停,他緊張地抬起眼,謝樓的眉眼依然緊閉,還好,沒有把樓哥吵醒。

    溫魚撫拍胸口,彎腰去撿地上的東西,他把那個塑料盒撿起放到一旁,那摔出裂縫的塑料盒里,卻有什么東西掉了出來。

    溫魚伸手一撈,沒有讓它們掉到地上,于是那兩枚戒指,就落在了溫魚的掌心。

    其中的一枚已經(jīng)變形,扭曲成了人類無法穿戴的形狀,溫魚僵硬地看著那兩枚對戒,眉心倏忽擰起,視線驀地轉(zhuǎn)開,看向謝樓。

    謝樓還沒有醒過來,唇色淺淡得仿佛沒有一點(diǎn)血色。溫魚看向他,又轉(zhuǎn)而去看自己手心上的東西,他水潤剔透的眼睛像是在一瞬間被揚(yáng)起的塵土埋得徹徹底底,眼球成了渾濁的一片。

    長久的怔愣過后,溫魚緩慢地收攏掌心,眼眶干澀地看著謝樓,突然開始大口喘氣。

    四下里靜得令人恐懼,空氣里的氧氣在逐漸稀缺,溫魚抓著沙發(fā),腦袋垂下,脊背深深地彎了下去,胸口幾乎和雙腿貼成了一個平面。

    他在這一刻里,渾身發(fā)冷。

    仿佛血都在發(fā)冷,冷到了骨子里。

    他知道那是誰的戒指。

    他知道那代表著什么。

    他知道謝樓受了什么刺激了。

    他知道了。

    溫魚靠近謝樓,死死地攥住了謝樓的衣擺,攥得青筋暴起,喉嚨里溢出嘶啞的嗚喚,聲音低得如同夢囈。他躺在謝樓旁邊,躺了許久,呼吸微弱到幾近于無,眼球脹痛到快要從眼眶里跳出來時,他終于舒展開血液不通的手指,看向那窩在手心里的兩枚對戒,把戒指送到了唇邊。

    干澀開裂的唇瓣吻了吻那兩枚變形的對戒,溫魚雙手抖如篩糠,重新把戒指裝進(jìn)塑料盒里。

    放回了謝樓的衣服里。

    雙手撐著沙發(fā)起身,把謝樓扶回了房間,樓哥的身體很沉,溫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把他扶到床上又給他蓋好被子,他只知道做完這一切,他就像被抽干了空氣的氣球,變得干癟,變得腳步虛浮,他躺到謝樓懷里,眼前一陣一陣地發(fā)黑。

    他閉上眼,沒有睡著,卻做了非常多的夢。

    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都像是彩色泡泡的外衣,裝載了他過去光鮮亮麗的一十八年,他被困在巨大的泡泡里,沒有注意到,那漂亮的外衣,正在變得稀薄,已經(jīng)破碎在即。

    第47章 第 47 章

    溫魚這一覺睡了很久, 久到謝樓做好的早餐二度變涼,謝樓總算意識到不對勁,進(jìn)屋去探他的身體, 摸到了一片滾燙。

    溫魚再睜開眼,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

    護(hù)士正在給他換吊瓶, 一絲白光透過眼睛的縫隙晃進(jìn)來, 他下意識皺眉, 一只手替他擋住了眼前的強(qiáng)光。

    溫魚渾身疲軟得動動手指頭都困難,他滑過眼珠子,看見了坐在病床邊的謝樓。

    護(hù)士換好吊瓶離開,謝樓輕輕捏住他的指腹放到頰邊, 一邊給溫魚捂手一邊和他解釋:“你發(fā)燒了,燒了一整天,從白天到晚上!

    溫魚能夠想象到自己現(xiàn)在的臉色有多差, 他想要開口和謝樓說話, 但話剛涌到喉嚨, 一股惡心和疲憊感又把那些所有的話壓了回去。

    他覺得很累, 前所未有的累,累到別說一句話, 就是一個字, 他也吐不出來。

    謝樓眼下的烏黑嚴(yán)重, 溫魚懷疑樓哥趴在自己的床邊哭過, 那雙冷淡的眸子有些發(fā)紅, 上挑的眼尾都是濕潤的。

    溫魚想要安慰他,伸手去摸摸樓哥的臉也好, 但這似乎也是做不到的。

    他不過是睜了一會兒眼,就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累, 他只能再度閉眼,指尖微微蜷起,想要往回縮。

    謝樓沒有強(qiáng)迫他說話,而是繼續(xù)在床邊待著,握著他的手塞到被褥里:“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我去和醫(yī)生說!

    溫魚雖然閉著眼,但并沒有睡著,他抿嘴微微搖頭,謝樓俯身過來捋了捋他的頭發(fā):“那就好好休息。”

    溫魚躺了很久,躺得骨頭快要斷掉。期間只去上了一次廁所,剩余的時間都在床上,凌晨時分,謝樓拜托方知信送了飯菜過來,溫魚強(qiáng)撐起精神吃了一口,旋即吐了個干干凈凈,把胃都快要給吐空。

    溫魚把碗推開,有些怏怏地想要躺回去,卻注意到了謝樓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知道,他們都很難過。父母的死,他不想看到,樓哥也不想看到。

    樓哥不敢同他說,就是不想見到他難過,不想見到他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而他現(xiàn)在這樣,無疑是在給謝樓添堵。

    這是他自己的情緒,他應(yīng)該自己解決。他應(yīng)該把這些消極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咽回去。

    溫魚暫停了躺下的動作,他重新坐起來,把推開的碗筷又捧了回來,當(dāng)著謝樓的面開始一口一口地喝粥。

    謝樓眼眸微亮:“有胃口了嗎?”

    溫魚點(diǎn)頭,謝樓急忙從他手里接過勺子和碗:“我來喂你!

    溫魚聽話地交給他,抓著被褥等待投喂,病氣讓他顯得又乖又可憐,雖然喝得很慢,但謝樓喂他一口他就喝一口,吃了足足一碗之后,眼睛亮晶晶地彎起,手指抓住謝樓的袖口:“樓哥,燒已經(jīng)退了,可不可以回家啊,醫(yī)院好臭,一點(diǎn)都待不下去了!

    聽他說了兩句話,謝樓更加安心,他當(dāng)然說不出拒絕的話,這種時候,就是溫魚要他上九天攬?jiān)拢烙?jì)也得把這檔子差事攬下來,更何況他只是想要回家。

    辦好手續(xù)下樓之前,有護(hù)士提醒溫魚體檢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讓溫魚順便去領(lǐng)一下。

    異能者醫(yī)院檢測的項(xiàng)目沒有幾年前的醫(yī)院檢測項(xiàng)目完善,不過該有的也有,溫魚的體檢表顯示他的身體很健康,除了一點(diǎn)低血糖之外,沒有別的毛病。

    謝樓把那份體檢報告反復(fù)看了幾遍,溫魚坐在板凳上看著他踱來踱去,像是要把那張紙看出幾個洞,溫魚有點(diǎn)想笑,但更加想哭:“樓哥,你看完沒啊,再不走我要自己走了哦!

    謝樓這才折好報告帶他回家。

    回去的車上,謝樓時不時伸手來探他的體溫,溫魚倦怠地靠在謝樓懷里,耳邊是謝樓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他覺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寄生在謝樓的身體上才得以存活的怪物,如果那枚心臟停止跳動亦或與自己分離,自己會即刻死亡。

    他不能離開謝樓。

    他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沒有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已經(jīng)消失,如果樓哥再不要他的話,他馬上就會死掉。

    但樓哥現(xiàn)在認(rèn)識好多人,好多好多,好多,太多,他會不會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不在的日子,他會不會把自己丟掉?

    不可以。

    絕對不行。

    誰都不可以和自己搶。

    溫魚眼眸半睜,睫羽垂下的一小片陰影輕輕抖動,回到公寓,謝樓去熬從醫(yī)院特意抓回來的給溫魚調(diào)身體的補(bǔ)藥,方知信坐在溫魚旁邊,受謝樓威脅哄溫魚開心:“要不要來玩紙牌?我陪你玩小貓釣魚!

    溫魚的情緒在謝樓背過身去的那一瞬間變得極淡無比,他有些懨懨地瞥了一眼方知信,不想說話,索性閉上了眼。

    他不想玩小貓釣魚,他只想方知信快點(diǎn)離開這里,他要和樓哥獨(dú)處。

    方知信和樓哥相處了四年,還沒有相處夠嗎?為什么還要來擠占他的時間。

    憑什么。

    溫魚知道自己的情緒非常不對,但這種濃烈而又可怕的占有欲如同藤蔓一般絞住了他的心臟,他無法抽離,必須這樣,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全感。

    方知信見溫魚拒絕小貓釣魚,他又嘗試和溫魚下五子棋,但溫魚全程眼睛都懶得睜開。

    他甚至嫌棄方知信太吵,歪倒在沙發(fā)上,把左耳壓在了沙發(fā)墊子上,只用眼睛去看在廚房里忙碌的謝樓,這樣就聽不見煩人的聲音了。

    方知信見他拒絕溝通,覺得有幾分奇怪。

    他突然起身朝廚房走去,湊到謝樓旁邊小聲道:“你昨天對人家做什么了啊?我覺得他的情緒很不對勁啊,好像還挺嚴(yán)重的,跟變了個人似的。”

    謝樓不明白方知信在說什么:“哪里不對勁?”

    方知信道:“說不出來,但磁場好像不太一樣了。”

    謝樓道:“他病了。”

    方知信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yàn)檫@個原因吧,哎對了,我和莫里斯教授說了你的意思了,他問你真的沒有再為科學(xué)獻(xiàn)身的意愿了嗎?”

    “沒——”

    “獻(xiàn)什么身?”

    兩人忽而轉(zhuǎn)過頭,溫魚臉色蒼白地站在廚房門口,有些怔然地盯著謝樓,謝樓正要開口解釋,他忽然攥緊了旁邊的門框,一雙漂亮無害的眸子難得有點(diǎn)兇,幾乎是瞪向方知信:“你出去!

    方知信往謝樓身后縮了縮,小聲嘀咕:“我就說不對勁吧,有點(diǎn)像是中邪了。”

    謝樓把方知信拽出來:“小魚,不是你理解的那個獻(xiàn)身,我們是在說——”

    “我說讓他出去!”溫魚的情緒突然崩潰,眼淚奪眶而出,他看著謝樓觸碰方知信的那只手,聲音顫抖:“樓哥,你讓他出去,你不要跟他們接觸,不要……”

    “砰!”地一聲,方知信被丟去了屋外。

    方知信正要憤憤咬牙切齒痛罵謝樓忘恩負(fù)義,面板到賬了一萬能量石,他立馬閉嘴,優(yōu)哉游哉地離開。

    屋內(nèi),溫魚的情緒在謝樓飛快做出決定的那一刻穩(wěn)定了下來,他抹了抹眼角,有些可憐兮兮地抓著謝樓的袖子,謝樓帶著他去沙發(fā)上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怎么回事,方知信惹你了?”

    溫魚臉上還掛著剛剛干涸的淚痕,他像一塊黏人的棉花糖一樣黏住謝樓,悶聲悶氣道:“他們會讓你受傷,我不喜歡他們。你離開方舟吧樓哥,就當(dāng)是為了我,可不可以,我們搬到區(qū)外去住,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只有我們認(rèn)識彼此的地方,好不好!

    溫魚無比清楚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樣子有多惹人討厭,他要謝樓放棄一切和他離開,要謝樓放棄好不容易重逢的父母,放棄旗鼓相當(dāng)?shù)年?duì)友,選擇和他這樣一無是處的人永遠(yuǎn)待在一起。

    他未免過于自大。

    但他心里清楚,他要的不是謝樓真的跟他走,他只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復(fù)。他想要知道,他是最重要的,是謝樓心里最重要的人。

    沒有人可以比得過他。

    但謝樓沒有說話。

    溫魚心里惴惴,抬眸去看謝樓,委屈得又要哭出來,謝樓忽地垂眸和他對上視線:“小魚是和我說真的,還是玩笑話。”

    “真的!睖佤~不假思索。

    “什么時候出發(fā)?”

    這下輪到溫魚發(fā)愣了。他茫然眨眼:“叔叔阿姨怎么辦?”

    “我爸我媽現(xiàn)在不需要我陪,他們有對方就夠了。我把所有的能量石都留給他們,他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溫魚眼簾微顫:“那方舟呢?你的隊(duì)友們,你不和他們一起拯救世界了嗎……”

    謝樓忽然把他抱了起來放到自己腿上,眼神無比鄭重,仿佛說的是拯救世界的豪言壯志,卻恰恰相反:“沒有人想拯救世界。只要你想,方舟可以原地解散!

    溫魚那不安定的矯情在謝樓堅(jiān)定的態(tài)度里被完美撫平,焦躁不安消失殆盡,他俯下身摟住謝樓的脖子,不說話了。

    謝樓許久沒聽到回應(yīng):“小魚?”

    溫魚突然在他頸窩處噓了一聲,埋頭在謝樓側(cè)頸嘬了一口:“別說話,我要睡覺了。”

    哪怕樓哥說的話里有一半都是在哄他騙他也沒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需要這種虛妄的承諾。

    第48章 第 48 章

    后來的兩天, 溫魚的狀態(tài)依然沒有恢復(fù),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一旦聽到謝樓的通訊器發(fā)出聲響,就會情緒失控。

    謝樓只能把通訊器放進(jìn)角落, 洗澡都必須要帶著他。

    溫魚覺得自己真是煩人透頂, 他很怕謝樓對他不耐煩, 但又不受控制地索求更多的關(guān)注。

    他動不動就會想哭,只要謝樓在他面前提起一點(diǎn)旁人的事情,他就會開始悄無聲息地掉眼淚。

    他萬分恐懼被拋棄。

    已經(jīng)恐懼到了一種病態(tài)的程度。

    旭日初升,二十號的早晨, 謝樓半靠在床頭,看著懷里的人,指尖輕輕地刮了刮溫魚的臉頰。

    溫魚的眼睛還是通紅的, 眼睫濕潤, 還掛著沒有干透的水漬。

    昨晚哭了一整夜。天剛要亮?xí)r, 好不容易才哄睡著。

    謝樓望著溫魚被陽光照耀到, 顯得微微蒼白的臉頰,俯身偷親了一口。

    小魚最近非常黏他。

    他有些受寵若驚。

    縱然知道溫魚這樣的狀態(tài)不太對勁, 應(yīng)該帶溫魚去看醫(yī)生, 但謝樓又自私地享受這種待遇。

    但他知道這是不行的。

    小魚生病了, 需要治病。

    ——

    溫魚的睡眠變得短而淺, 他做非常多的夢, 夢里,彩色的泡泡已經(jīng)變得灰白, 距離破碎只剩一步之遙,他滿頭大汗地從夢里驚醒, 下意識去找謝樓,卻摸了一個空。

    意識瞬間回籠,溫魚忙不迭翻身下床,他沒有在床邊看到謝樓的拖鞋,心跳突然劇烈加速,他猛地起身,卻注意到,這里不是臥室。

    白色的簾幔和墻壁圍繞著他,白熾燈讓人難以睜眼,這里是醫(yī)院。

    他刷地一聲拉開簾幔,和幔子后面身穿白色大褂的醫(yī)生對上了視線。

    病房的屋門緊閉著,溫魚看向門板中間那窄窄的探視玻璃,看見了守在門外的謝樓。

    他踉蹌著要去開門,謝樓卻忽地從玻璃外退到了一旁,從他的視野里消失,坐在木桌后的醫(yī)生開始招呼他:“來,坐我對面,先填個表。”

    溫魚恍若未聞,去擰門把手,門把發(fā)出哐哐的動靜,但沒有擰開,他兩眼發(fā)直地看著這突然發(fā)生的一切,不明白是什么情況:“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醫(yī)生道:“你哥哥覺得你最近狀態(tài)不對勁,送你來看病!

    溫魚心神俱震:“我沒有不對勁……”

    醫(yī)生道:“精神病人也喜歡說自己不是精神病。”

    溫魚往后退開一步:“那他人呢?他為什么不進(jìn)來!

    他湊近門板上的玻璃,拼命朝外面去看,醫(yī)生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過度依賴親人有時候也會給親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不僅不利于感情的維持,甚至?xí)寣Ψ礁械絽挓!?br />
    溫魚眼淚刷地從眼眶里溢了出來:“他是這樣和你說的嗎?”

    他抓著門把手的力氣變得虛弱:“他討厭我了,他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對不對……樓哥也不要我了……”

    溫魚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醫(yī)生過來扶他,和他說話,他一句也聽不進(jìn)去,抗拒治療的情緒到達(dá)了頂峰,溫魚捂住自己的耳朵朝病床上爬,鉆到被子里把頭罩住,醫(yī)生見過無數(shù)這樣的病人,他幾步走過去,伸手去拽溫魚的被子:“逃避是沒有用的。我們現(xiàn)在來試想一種情況,那就是他真的不要你了,你怎么辦?”

    溫魚渾身發(fā)抖,被褥被拽開,他抱著膝蓋搖頭,嘴唇顫抖說不出話,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門板上的玻璃,期待謝樓出現(xiàn)在那里。

    樓哥為什么會不要他。

    樓哥明明對他百依百順。

    他以前脾氣那么壞,樓哥都照單全收,為什么現(xiàn)在不可以了?

    為什么不可以,是因?yàn)樗哪昵八牟桓娑鴦e讓樓哥生氣了嗎?那要怎么樣才可以原諒他?

    可以懲罰他,怎么樣都可以,但可不可以不要和他生疏,不要丟掉他。

    溫魚抱著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完全聽不進(jìn)去一句話,淚水不要錢似的流了滿臉,醫(yī)生的聲音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他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嗚咽,右耳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一股溫?zé)岬呐鹘䴘窳怂恼菩模絮r紅的液體爭先恐后地沾濕了他的手指、脖頸、還有衣服。

    醫(yī)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住,急忙去找鑰匙打開了門,病房門剛一打開,溫魚立馬瞅準(zhǔn)了似的,捂著耳朵朝門外沖。

    謝樓就在門外,溫魚在一片凌亂中看見了謝樓,他的肩膀瞬間垮塌下去,站在他面前,哭成了淚人:“我不要治病,我沒有病,我要回家,你欺負(fù)我,我要和我爸我媽告狀……”

    謝樓定在原地,被那一片鮮紅的血刺得瞳孔無頻率收縮,他不明就里,手忙腳亂地把人抱進(jìn)了懷里,帶著去樓下找醫(yī)生,溫魚哭得喘不過氣,滾燙的血染紅了謝樓一身:“我不要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了,沒有人喜歡我了。”

    他伸手去推謝樓的胳膊,力氣卻小得可以忽略不記,謝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他送去診室的,他只知道溫魚哭得他的心臟快要被絞成碎片。

    醫(yī)生和他說,他的小魚,有一只耳朵,是壞掉的。

    聾的。

    謝樓佇立在那里,聽醫(yī)生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那只耳朵不可能再治得好,又告訴他,平時要怎么護(hù)著,才能避免今天這種情況的發(fā)生。

    謝樓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被砍成幾段。

    醫(yī)生給溫魚處理了血跡,耳朵里塞了一塊消毒用的棉紗,溫魚側(cè)躺在病床上,整個人蜷成一小團(tuán),他沒有睡覺,只是眼睛盯著窗戶,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窗戶外面沒有天空,也沒有光,而是一堵墻。

    “小魚……”謝樓悄無聲息地拉開簾幔進(jìn)去,他坐到床頭,問他:“在看什么?”

    他本以為,溫魚會推開他。

    又或者,會讓他滾。

    再輕一點(diǎn),不打也不罵,至少小魚會鬧脾氣,不搭理他。

    但事實(shí)并不是這樣,他剛一坐下,溫魚就朝他伸出了手,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聲音:“窗戶反光,可以看見,你什么時候從外面進(jìn)來。”

    謝樓快要潰不成軍。

    他握住了溫魚的手,手背的青筋鼓脹到幾欲爆裂,溫魚可以感受到謝樓的痛苦和壓抑,他覺得自己或許又做錯了。

    他又在適得其反。

    這么多年,永遠(yuǎn)都學(xué)不會替樓哥排憂解難,只會火上澆油。

    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牽著謝樓的手,湊到自己的臉頰旁:“我想明白了樓哥。我好像是有點(diǎn)太依賴你了,我好好配合醫(yī)生的治療,我乖乖的,不惹你難過!

    他還在和謝樓解釋:“今天早上是太突然了,我沒有反應(yīng)過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但醫(yī)生說得對,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可以一直這樣太過依賴誰,這是不正常的。我好好治病,治好了就好了!

    治好了他就回去。治不好也回去。不給謝樓添堵。

    謝樓嗓子像被砂礫堵住,說不出話,他想說其實(shí)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他做夢都想要小魚就這樣賴著他。

    但他又知道,這一點(diǎn)也不好,小魚是真的在生病,也是真的需要接受治療。

    孰輕孰重,他應(yīng)該分清楚。

    他想要夸溫魚懂事,但這兩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從來都不希望他懂事。

    但溫魚還是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應(yīng)該去怪誰,怪來怪去,好像還是只能怪他們的命不好。但他們的命又哪里是不好的,他們都還活著,他們分明是這場災(zāi)難中最幸運(yùn)的人。

    ——

    后面的時間,溫魚都在積極配合治療。

    謝樓零星去出過幾次任務(wù),溫魚不吵也不鬧,何一帆知道了他現(xiàn)在和謝樓住在一塊兒,偶爾會來找他,兩人出門去一溜就是一整天,何一帆偶爾還會帶他去地下城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時間仿佛很快就可以晃過去。

    哪怕謝樓不在的時間,也可以。

    等溫魚記起和向尹的約定,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他和向尹約定的,是九月二十二號,但直到十月七,溫魚才猛地記起還有這么一檔子事兒。

    他頓時亂了陣腳。

    放了向尹半個月的鴿子,還完全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后,這怎么想怎么該死,溫魚恨不得立馬沖回去和向尹磕頭謝罪,但不巧的是,謝樓出任務(wù)去了,還沒有回來。他即便要走,也不能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走掉,思來想去,溫魚在家里找出紙和筆,最后給謝樓留了一封隨手信。

    【樓哥,醫(yī)生說我的病治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我和向哥約好九月二十二號他來零區(qū)接我,我和他一起回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我再不回去他就該著急了。按照正常的流程來說,我應(yīng)該當(dāng)面和你道別,但如果當(dāng)面和你說離別的事情,我可能會哭,到時候可能就不想走了,如果我一直賴在這里,你應(yīng)該也會很困擾的吧。

    四年不見,再次見到你,我非常高興。你的變化很大,你變得比以前更加厲害,更加優(yōu)秀,也更加地忙碌。但這些,其實(shí)都不是我想要說的,我真正想要說的,是樓哥,你好像沒有以前那么喜歡我了。我說這話,不是在抱怨,我知道,人都是會變的。但我其實(shí)還是有點(diǎn)小小的難過和遺憾。因?yàn)槲疫是和四年前,和很多年前一樣喜歡你。

    無論我以后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永遠(yuǎn)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爸爸媽媽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戒指我拿走了。

    如果工作的事情真的讓你感到焦慮的話,可以換一個工作,沒有事情比睡一個好覺還重要。我會偶爾回來找你玩的,再見。

    ——你的小魚】

    溫魚把信紙用膠帶粘好,貼在了家里最顯眼的位置——小魚到此一游的下方,這樣樓哥一回家就可以看見。

    離開這里的時候,他還是哭了一路。他在信里撒了謊,也在醫(yī)生那里撒了謊,他自己比誰都明白,他的病,可能就像他的右耳一樣,再也治不好了。

    這就像他永遠(yuǎn)也長不大,永遠(yuǎn)也割舍不掉謝樓一樣。

    這個人,和無數(shù)的碎片一起,組成了他的前半生,組成了現(xiàn)在的他。

    他沒有辦法舍棄,只能逃離。

    不出意外的話,直到他真的放下謝樓之前,他都不會再回來。他應(yīng)該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49章 第 49 章

    溫魚花了半天功夫趕回和向尹住的小木屋。

    陽光明媚的天氣里, 站在那木門前,溫魚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敢直接走大門, 而是選擇了繞到一旁,去撩臥室窗戶的竹簾。

    他拉開竹簾朝里面看, 屋內(nèi)空無一人, 枕頭被褥整整齊齊, 床單也捋得沒有一絲褶皺,有灰塵在陽光里飛舞,似乎久久地沒有人居住了。

    溫魚推開后門進(jìn)去,在角落里看見了蜘蛛準(zhǔn)備結(jié)網(wǎng)的跡象。

    他抄過掃帚把蜘蛛的老巢消滅, 又繞去堂屋:“向哥?”

    向尹不在。

    不在堂屋,不在廚房,不在臥室, 也不在后院。

    溫魚甚至跑去屋后面的田里轉(zhuǎn)了一圈, 他們種的蔬菜葉子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 很顯然, 向尹最近沒有照看它們。

    向哥跑哪里去了?

    難不成去零區(qū)找自己了?

    但喪尸怎么可能進(jìn)得去。會在入口處被審判庭的人當(dāng)場打死的。

    溫魚百思不得其解,他繞著木屋走了一圈, 沒有看見打斗的痕跡, 排除了有喪尸和污染物入侵的可能, 他最后才想起向尹的摩托車, 打開屋旁邊的小車庫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車子不見了。

    向哥應(yīng)該確實(shí)是走了。

    難道是因?yàn)樽约禾脹]回來,向哥搬家了?

    但家里, 向尹的衣服什么的都還在。

    溫魚沒想出什么名堂,他放棄思考, 給屋里屋外打掃了一下衛(wèi)生,又去田里翻了翻土,準(zhǔn)備自己待上幾天,看看向尹會不會回來。

    但自己一個人住,晚上沒有人守夜的話,危險系數(shù)就會飆升。

    他們住的地方本來就偏,由于保護(hù)區(qū)不停地?cái)U(kuò)大領(lǐng)域,喪尸和污染物的生存空間被無限縮小,他們住在保護(hù)區(qū)外,幾乎可以說是和污染物們共生。

    有向尹在的時候,溫魚還稍微安全一些,現(xiàn)在向尹不在,溫魚夜里睡覺都不敢合眼。

    就這么如履薄冰地扛了三天,溫魚眼睛下頂了兩個濃得化不開的黑眼圈。

    又是一天早晨,他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三天都靠著蔬菜和水果度日,睡也沒睡好,他已經(jīng)餓得有點(diǎn)眼冒金星,今天再怎么也要出去找食物了。

    放在以前,找食物這種事情,都是向尹去做的。

    溫魚從來沒跟著去過,不知道那些兔子野雞向尹都是從哪里找來的,但他知道附近的河流在哪里,他可以去抓魚。

    附近的河流屬于蕪江的細(xì)小支流,蕪江的發(fā)源地在西南群山之巔,是地球上極少數(shù)還沒有被污染的水源之一。

    溫魚背著一個小竹簍,下河摸了半天魚,一條魚沒有摸到,還和了自己一身的稀泥。

    他有點(diǎn)著惱,今日抓不到魚他誓不罷休,他跟著魚群走,一撲一個空,沒有注意到水的顏色在逐漸加深,直到一腳踏空,溫魚才猛地清醒過來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深水區(qū)。

    幸運(yùn)的是,那一腳沒有完全踩空,雖然水淹到了脖子,但他及時退了回去,不幸的是,他嗆了好幾口水,還在爬上岸的時候不注意被岸邊的荊棘纏住了腿,抬腿上岸時大腿內(nèi)側(cè)被劃了一條寸長的口子。

    劇痛無比。

    溫魚差點(diǎn)被疼暈過去,褲子被劃爛了半截,他坐到岸邊的大石頭上,掰過自己的腿來看傷口,只看見了血呼呼的一片,還在里面看見了黑黑的倒刺。

    傷口有點(diǎn)深,溫魚只能忍痛把里面的刺拔出來,脫掉衣服用干燥的地方去擦旁邊的血,但這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他必須回木屋搽藥,不然失血過多,他真的要交代在這里。

    想到自己為了吃一條魚結(jié)果死掉,溫魚就覺得不值當(dāng)。

    這種死法也太蠢了。

    他從地上隨便撿了一根樹枝,一步一顛地往回走,來的時候不覺得有多遠(yuǎn),回去才覺得距離遠(yuǎn)得不行,每走一步,大腿稍稍一用力,就有血順著腿往腳踝里流,疼得他渾身冒汗。

    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沒進(jìn)肚,結(jié)果還空手而歸,溫魚垂眸,看著自己被血和泥弄得臟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傷痕累累的腿,心里憋了一股氣。

    抓什么魚啊,自相殘殺果然是要遭報應(yīng)的!

    溫魚一邊往回走,一邊注意著附近,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行走的血包,如果這附近有喪尸的話,他一定會死得很慘。

    天色漸漸地黑沉了下去,溫魚的路才走一半。

    他內(nèi)心忐忑不安,夜里喪尸和污染物比白天活躍,一點(diǎn)的風(fēng)吹草動都能把他嚇得一動不敢動。

    趁著天色沒有完全黑,還是灰撲撲的,他扔掉樹枝,忍著腿上的痛加速朝木屋走,沒走出多遠(yuǎn)的距離,他看見了一只喪尸。

    暗沉的天色下,那只喪尸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田埂上,腳步踉踉蹌蹌,正在以一種肉眼難以捕捉的扭曲姿態(tài)朝溫魚沖過來。

    溫魚心里一咯噔,拔腿就跑。

    但他這種瘸了腿的速度,怎么可能跑得過一只喪尸。

    溫魚把竹簍往身后丟去,沒砸中,腎上腺素在喪尸的追趕下飆升,他連腿上的傷口都顧不著了,在凹凸不平的田里撒丫子狂奔。

    完了完了完了!跑到一半,眼看喪尸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溫魚聽到云層里傳來了一聲悶重的雷鳴,瓢潑大雨在頃刻間下了起來,雨水沖刷走了血跡,喪尸猛地停在了原地,被雨聲迷亂得暈頭轉(zhuǎn)向。

    溫魚知道,自己又一次得救了。

    他拖著自己快要痛到麻木的腿,重新一步一挪地往回走。

    這一趟出門,收獲:0

    損失:一個竹簍,一件T恤,一條褲子,未知hp值。

    虧大發(fā)了。

    溫魚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失血過多讓他的身體愈發(fā)地發(fā)冷,當(dāng)那座木屋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時,他就差喜極而泣。

    終于回來了。

    撿回一條命。

    溫魚拖著自己半殘不殘的一條腿朝木屋疾步趕去,雨水狂瀉而下,他的視野模糊不清,眼簾被雨水拍打得難以睜開,有雨滴順著睫毛落下,溫魚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卻在走到近前時,倏忽愣住了。

    四周除了雨聲還是雨聲,灰沉沉的夜幕和雨幕里,他看見那扇木門,木門是開著的。

    而門邊停了一輛摩托車。

    是向哥回來了嗎???

    溫魚立馬快步朝門口走,還沒走近,屋內(nèi)的人走了出來。

    溫魚要爬上田埂的動作停住了,即便被雨幕遮擋得不甚清楚,他還是一眼就可以認(rèn)出來,那個人不是向尹。

    是謝樓。

    上一次和謝樓見面,應(yīng)該是五天之前。

    短短五天而已,溫魚竟然覺得像是又過了四年那么長,五天前,謝樓去出任務(wù)的時候,是溫魚親手給他穿的衣服,送他出的門。

    五天后,謝樓站在木屋門前,溫魚看過去,他身上穿的是諾亞的軍履和戰(zhàn)靴,似乎剛從戰(zhàn)場上離開不久,而那輛倒地不起的車子,似乎也是諾亞軍團(tuán)作戰(zhàn)專用的摩托。

    樓哥怎么會找過來。

    是看見他寫的信了嗎?

    溫魚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他覺得自己在信里已經(jīng)寫得很明白了,樓哥為什么還會來找他?

    難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還是說,因?yàn)樽约簺]有當(dāng)面道別而生氣了?

    溫魚想要上去問問,但又注意到自己現(xiàn)在這副狼狽的樣子,他默默地躲到了田埂后面,不準(zhǔn)備回去了。

    至少得等謝樓走了再回去。

    他看著謝樓走出木屋,邁進(jìn)了雨里。

    就在他以為謝樓會騎車離開時,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突然在門前的臺階上頓了頓,猛地一下倒進(jìn)了雨里。

    一聲悶響從雨里傳來。

    溫魚呼吸驟停。

    他親眼看著謝樓倒下去,那個傾倒的姿勢,比起摔跤,更像是暈了過去,溫魚心頭一跳,猛地一個箭步跨上了田埂,飛快朝謝樓奔過去:“樓哥!”

    “樓哥你怎么了!”溫魚跑過去,謝樓躺在地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溫魚以為謝樓暈過去了,他跪到他身邊想要去扶他,剛一摸到謝樓的身體,地上的人雙眼倏忽睜開,扣住了他的手腕,拽著他站起了身。

    溫魚一懵。

    雨滴打得人皮膚生疼,謝樓面白如鬼,眼眸在雨水的沖刷下美得令人驚心動魄,溫魚心驚膽戰(zhàn)地站在他的面前:“我,我給你留的信,你看了嗎!

    謝樓的雙眸,似乎在發(fā)紅。

    溫魚沒有等到回應(yīng),他有些吃痛地想要收回手,卻被謝樓拽得更緊,謝樓似乎想要把他的手拽斷,溫魚抽氣道:“你松開我,疼——”

    他話音未落,謝樓掐住了他的臉,猛地堵住了他的唇。

    溫魚雙眸驀然睜大,他伸手去推謝樓,沒有推開,嘴唇被人惡狠狠地撕咬,謝樓輕而易舉地撬開了他的牙關(guān),溫魚太久太久沒有和人接過吻,他失神地望著謝樓,下意識地用牙齒去咬那侵犯自己的唇舌,卻沒有注意到,他眼前的人,眼眶在逐漸地發(fā)紅。

    直到他嘗到一股咸澀。

    那股咸澀混合著雨水,涌進(jìn)兩人交纏的口腔,溫魚愣愣地看著謝樓,看著那雙發(fā)紅的眼睛,他有些驚愕地抬起手,想要去撫摸謝樓的眼角,謝樓卻猛地松開了他。

    不是他的錯覺,也不是什么雨水。

    他看見了,樓哥是真的在哭。

    樓哥的眼淚混合著雨水往下落,溫魚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謝樓用沙啞的哭腔罵他:“溫魚,你沒良心。”

    第50章 第 50 章

    溫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沒良心。

    但樓哥哭了。那他肯定是真的做了什么讓人傷心透頂?shù)氖虑椤?br />
    溫魚開始回憶自己做過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

    難道真的是沒有當(dāng)面告別?

    還是剛才把樓哥咬疼了?

    他這樣想著, 謝樓忽然又掐著他的下巴吻了上來。

    謝樓咬他的嘴唇,咬他的舌頭,像是在報復(fù)他, 把他咬得生疼,但溫魚不敢回咬了, 他一點(diǎn)也不想看見謝樓哭。

    天知道樓哥哭這么一下, 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的腿本就有傷, 又被謝樓吻得發(fā)軟,只能伸出手去搭謝樓的肩膀借力,謝樓似乎還在生氣,光親他, 不摟他,溫魚只能自己往謝樓身上纏,兩人誰也沒有提出進(jìn)屋, 就這么在雨里親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溫魚實(shí)在受不了, 開始求饒。

    “樓哥, 我們先進(jìn)去……”他推著謝樓往屋里走,剛一進(jìn)屋, 就被謝樓壓到了門板上。

    溫魚逃脫不得, 只能盡力地去回應(yīng)謝樓鋪天蓋地的吻, 雨聲被隔絕在屋外, 屋內(nèi)卻仍然全是水聲。

    溫魚摟住謝樓的脖子, 青澀地探出自己的舌頭,但被謝樓一碰, 就濕軟得再也不敢動彈,謝樓拖著他往臥室走, 剛把他壓到床上,溫魚喉嚨里溢出了一聲痛哼。

    他的腿撞到了床沿。

    謝樓雖然像是在懲罰他,但聽到他的痛哼,身體依然非常快速地做出了反應(yīng),他用舌尖最后頂了一下溫魚的上顎,然后抽離,垂眸去看溫魚的腿。

    溫魚被他這一下頂?shù)貌铧c(diǎn)失神,他伸手去捂自己的腿,手被謝樓拉開,謝樓一把撕開他那本就破破爛爛的褲子,看見了被雨水泡得快要發(fā)白的傷口。

    溫魚有些尷尬地想要去遮,謝樓抬手把他的褲子整條脫了下來,溫魚一驚,謝樓掰開他的腿不讓他合攏:“別動。藥在哪!

    這種姿勢實(shí)在是太過羞恥,溫魚趁著謝樓去拿藥的功夫,連忙要去拽自己的褲子,謝樓轉(zhuǎn)身看見他又用濕潤的褲子去遮傷口,仿佛真的被他氣到,一把扯開溫魚手里的遮羞布,一巴掌拍在了溫魚完好無損的那條腿上。

    瑩白的大腿瞬間被拍出了一片紅印。

    謝樓雖然收了力道,但他的力道,哪怕只有一成,也是溫魚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溫魚硬生生被他這一巴掌打出了眼淚:“你干什么打人啊!

    謝樓毫無歉意,聲音冷若寒霜:“你也說了我不喜歡你,我打你不是應(yīng)該的嗎?你有什么好哭的。”

    溫魚隱隱約約知道謝樓生氣的點(diǎn)在哪里了。

    他憋著眼淚,委屈地糾正:“我說的不是不喜歡,是沒有那么……喜歡!

    謝樓的臉色在他的話里越發(fā)難看,但溫魚恍若未覺,還在說:“難道不是嗎,你以前,從來不會這么用力地打我!

    明明就沒有以前那么愛了,憑什么還不讓人說。

    溫魚著實(shí)很委屈。

    “對,沒錯,你知道就好!敝x樓半跪在溫魚面前,把溫魚的那條傷腿搭到自己的大腿上,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一邊和他作對:“那你在委屈什么?你自己說的,讓我把你忘了,現(xiàn)在又在矯情什么!

    溫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罵我矯情……”

    “罵錯了嗎?”謝樓眸光冷冽地掃了他一眼,把溫魚嚇得一激靈,謝樓道:“還好意思說自己知道錯了,自以為是的臭毛病,什么時候能改一改。”

    謝樓的直言不諱把溫魚罵得發(fā)懵,他啞口無言,眼淚撲簌簌往下落,謝樓不僅不給他擦眼淚,還在兇他:“哭什么哭,我哪句話說錯了。”

    太可惡了。

    實(shí)在是太可惡了。

    溫魚今天出去倒了一趟大霉,什么都沒吃上還遭了喪尸一頓攆,回來忍著腿疼還要挨頓罵,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比他還可憐的人了,他揮開謝樓給他纏繃帶的手:“你沒說錯,我就是你說的這樣子,那你還來找我干什么?麻煩都自己走掉了,你還出來找麻煩,你是不是賤?”

    謝樓突然抬眸看他:“再說一遍?”

    溫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罵謝樓賤的人,就是他。

    樓哥從小就處處讓著他,處處照顧他,還因此被許多人詬病,而如今,他說這種話,是最傷人心的。

    “我……”他想要把自己說的話收回去,但說出去的話就和潑出去的水一樣,哪里是說收回來就能收回來的,溫魚抓緊了衣擺,肩膀有些發(fā)抖,不敢去看謝樓的反應(yīng)。

    謝樓突然伸出手,溫魚微微一陣瑟縮,以為謝樓又要打他,但謝樓只是替他把沾血的衣服脫了。

    溫魚被他脫得一絲/不掛,謝樓把被子裹到他身上,問他:“餓沒?”

    問肚子餓沒餓,這就是吵架終止的信號了。

    溫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只露出傷腿和腦袋在外面,甕聲甕氣道:“對不起……”

    謝樓問他:“道什么歉?”

    溫魚悄無聲息地伸出手,去抓謝樓的手掌:“我不該那么說你,樓哥,我錯了!

    謝樓沒說話。

    忽地,他坐到了床沿:“叔叔阿姨不在了!

    溫魚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默默地垂頭,含混地嗯了一聲。

    謝樓扣緊了他的手:“你叫我一天哥,我就不可能不管你。”

    溫魚鼻頭發(fā)酸:“可是……”

    謝樓打斷他:“你罵我十句犯賤,我都沒有關(guān)系。但你說我不夠愛你,我是真的冤枉。

    謝樓的嗓音發(fā)顫:“你最不應(yīng)該懷疑的,就是我對你的愛。”

    溫魚有些僵硬地抬起頭,他看著謝樓發(fā)紅的眼睛,抬手抱住了謝樓。

    夢里的彩色泡泡完全褪色,破碎成無法捕捉的碎片,而謝樓,站在一地碎片里。

    站在他光鮮亮麗的過去,他一片狼藉的現(xiàn)在,和他一無所知的未來里,始終注視著他。

    他或許真的錯了。

    他為什么會覺得,樓哥沒有因?yàn)樗乃劳龆粲艄褮g,就是不夠愛他呢?

    這樣是不是太過偏激和自相矛盾。

    “別哭了哥哥。”溫魚伸手去擦謝樓濕潤的眼角,親了親謝樓的臉:“這次是我錯了,我以后有什么想法,一定都和你說,再也不自以為是了!

    謝樓看著他討好賣乖,隔著被子掐住了他的腰,有些泄憤似地咬了一口他的臉:“你最好是!

    溫魚趴進(jìn)他的懷里:“爸爸媽媽不在了,樓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彼麚ё≈x樓的脖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在哭:“我寫的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我真的真的不能沒有你!

    謝樓抱著懷里厚厚的一團(tuán),在他耳邊淺淺地嗯了聲。

    他揉了揉溫魚的右耳垂,溫魚側(cè)過頭把臉埋進(jìn)了謝樓頸窩里。

    熱氣拂得謝樓心尖發(fā)癢,指尖顫了顫:“好了,我身上都是濕的,先松開!

    溫魚聽話地松開謝樓,謝樓轉(zhuǎn)身脫了上衣,找來干燥的毛巾擦拭身體上的水漬,溫魚在床上慫成一團(tuán)蘑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樓。

    雖然樓哥是背對他的,但那些水珠順著肌肉線條滑下,也挺賞心悅目的。

    溫魚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朝下落,落到那被深色褲腰緊鎖的腰線,他有些奇怪地眼睛發(fā)熱。

    溫魚伸手揉了揉眼睛,對謝樓道:“衣柜里面有向哥的衣服和褲子,樓哥你可以先穿著,你們身高差不多。”

    謝樓微微側(cè)過身看他一眼:“內(nèi)褲也濕了!

    溫魚耳朵也跟著一熱,道:“內(nèi)褲……要不穿我的?或者不穿!

    “那就穿你的!

    溫魚一張臉發(fā)燙,他撩開被子,先給自己換了一身衣服,然后給謝樓找,向尹的衣服和褲子對謝樓來說都還合身,但溫魚的內(nèi)褲……

    溫魚有些臉紅地看著謝樓:“樓哥,是不是有點(diǎn)小!

    謝樓沒有避諱他,當(dāng)著他的面換的,溫魚看著那明顯緊繃的凸起,默默地絞緊了自己的手:“要不還是不穿……”

    “就這樣吧。緊一點(diǎn)也沒什么不好!

    溫魚覺得自己遭到了羞辱。

    他的身體似乎從十八歲開始就停止了發(fā)育,但樓哥如今的身材,已經(jīng)是男默女淚的程度。

    溫魚也羨慕。

    他蹭到謝樓旁邊,摸了摸謝樓的腹肌,硬邦邦的,胸肌,也是硬邦邦的,肱二頭肌,還是硬邦邦的。

    溫魚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軟的。

    胸,軟的。

    手臂,還是軟的。

    溫魚潸然淚下。

    自己這種白斬雞一樣的身材,似乎一點(diǎn)男性魅力也沒有。溫魚硬生生被謝樓的身材逼出來一點(diǎn)身材焦慮,謝樓看他捏來捏去:“在干什么?”

    溫魚瘸著腿往回蹦跶:“沒什么,我在想,鍛煉身體的事情!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叫喚了一聲。

    一連聲。

    “……”

    謝樓看他:“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溫魚和他描述了自己一整天的遭遇。

    謝樓聽完,表情有幾分微妙,最后什么也沒說,摸了摸他的腦袋,似乎是在哄他,然后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溫魚跟著進(jìn)去,和謝樓解釋:“沒有電,沒有燃?xì)猓荒軣,我來生火吧。而且家里好像沒有什么菜——”

    “什么家?”謝樓正在取架子上的圍裙,冷不丁問了一句,溫魚一愣。沒反應(yīng)過來:“我和向哥的……”

    哦,錯了。

    溫魚及時改口:“房子,對,房子。我和向哥的房子里沒有什么菜了,我去后面院子里摘一點(diǎn)。”

    他扭身要走,剛邁出一步,謝樓一把摟住了他的腰,手沒碰溫魚的腿,托著腰直接把他抱了起來,溫魚能察覺到樓哥用了異能,因?yàn)樗纳眢w變得輕飄飄的,謝樓把他抱到了床上:“坐好,等飯吃!

    溫魚看他:“可是我可以打雜……”

    “不需要你打雜!敝x樓看他要起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去,不知道是陰陽怪氣還是真情實(shí)感:“不是說我賤嗎?我就是犯賤,就是喜歡伺候你!

    他轉(zhuǎn)身進(jìn)廚房,還在進(jìn)門前威脅溫魚:“要是敢進(jìn)來幫忙,把你腿打折。”

    溫魚:……不用打,已經(jīng)快折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国产精品推荐|日韩欧美视频观看|国内老熟妇对白XXXXHD|亚洲综合精品香蕉久久网|国产男女免费完整视频网页|亚洲=av高清手机在线 | 久久亚色|久99久精品免费视频热|欧美人伦禁忌DVD放荡欲情|幻女free性俄罗斯毛片|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 大地免费资源|成人综合色区|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男人猛躁女人网站|国产午夜福利小视频合集|国产女人与公拘交在线播放 | 亚洲精品毛片一区二区|在线理论片|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边打电话|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第一区|亚洲欧美偷自乱图片 | 欧美高清福利|免费亚洲黄色|黄片毛片免费|亚洲欧美日韩在线资源观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午|日本三级播放 | 亚洲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综合中文|特级一级片|在线观看国产视频一区|国产乱码卡1卡二卡3卡四卡|国产v亚洲v天堂无码网站 | 91美女视频|c=aoporm在线|狠狠色噜噜狠狠米奇777|欧美一级做一级爱=a做片性|亚洲=aV噜噜狠狠网址蜜桃|亚洲v=a一区二区 | 啊灬啊灬啊灬快高潮视频|国语自产少妇精品视频蜜桃|欧美专区一区|人人草人人爱|一级毛片在线观|欧美国产日韩另类视频区 | 亚洲小说图区综合在线|国产美女高潮流白浆视频|四虎影院地址|欧美极品少妇×XXXBBB|99高清国产清纯学生在线观看|99精品在线免费 | 丝袜美腿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1手机在线视频|无套内内射视频网站|亚洲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午夜丰满少妇性开放视频|性大毛片视频 | 亚洲精品萌白酱一区|日本二三区不卡|国产精品一二三区夜夜躁|欧美激情日韩|91啦中文在线|99精品国产丝袜在线拍国语 | 国产777精品精品热热热一区二区|欧美国产日韩在线播放|成人黄色在线观看视频|久久成熟|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欧美精品网址 | 国产欧美日本=aⅤ精品|婷婷久久=av|免费观看的=av|国产精品一区二区x88=av|日本视频www|99热黄 | 国产一二三四五区|h无码动漫在线观看人|韩国少妇=av|国产精品影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a人亚洲精品无码|日本成年人在线视频 l8videosex性欧美69|国产麻豆91|黑人黄色片|午夜精品偷拍|欧美一区高清|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6狠狠 | 99视频一区|久久久国产精品入口麻豆|中文字幕免费在线播放|少妇又紧又粗又爽的视频|日韩精品在线免费观看|欧美一性一交一乱 | 国产婷婷综合在线视频中文|人人超人人超碰超国产97超碰|一区二区动漫|中国农村毛片免费播放|久久综合久久久久88|男女猛烈啪啪无遮挡免费观看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亚洲天天干|女人十八一级毛片|www.四虎影院在线观看|911精产国品一二三区在线观看|欧美性猛交|久久久久久久岛国免费网站 | 亚洲啪啪|麻豆视传媒短视频免费官网|成人啪啪178|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精品免费观看|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久草视频免费播放 | 91经典视频|国产高清在线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男女视频|最新亚洲=av日韩=av一区二区三区|五月综合激情|国产一=a | 国产欧美日本=aⅤ精品|婷婷久久=av|免费观看的=av|国产精品一区二区x88=av|日本视频www|99热黄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 美女视频黄=a视频免费全程软件=axs|忘忧草在线影院两性视频|久久人妻内射无码一区三区|亚洲精品一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中文字幕久精品免 | 久热超碰|免费人成激情视频在线观看|日本字幕有码中文字幕|久久网国产精品|亚洲最大成人网站|国产操逼视频 | 精品国产成人一区二区99|综合一区在线观看|成人婷婷网色偷偷亚洲男人的天堂|欧美综合图区|国产精品=a无线|亚洲国产精品成人久久久麻豆 | 国产欧美日本=aⅤ精品|婷婷久久=av|免费观看的=av|国产精品一区二区x88=av|日本视频www|99热黄 | yell视频在线观看免费|www.三级影片.com|午夜啪啪片|色爱亚洲|顶级欧美熟妇高潮xxxxx|紧缚调教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 91免费版视频|在线观看人成激情视频|午夜激情视频免费|91麻豆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日韩精品1|夜夜爱视频 | 免费在线观看黄色大片|综合一区无套内射中文字幕|你好星期六在线免费观看|91探花福利精品国产自产在线|成人18夜夜网深夜福利网|九九影院理论片在线观看一级 | 偷欢人妻HD三级中文|不卡一区在线观看|午夜激情视频在线|eeuss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日本大尺码专区mv|久久免费小视频 | 日韩小视频网站hq|免费观看视频的网站视频|色情无码WWW视频无码区|国产精=av|国产人妻无码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色我综合 | 国产高清精品亚洲а∨|一本久道久久综合狠狠爱亚洲精品|久久国产福利|久久久久www|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不卡|亚V=a芒果乱码一二三四区别 | 成年免费观看黄页网站|亚洲毛片免费在线观看|欧美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欧美人精品XO|WWW夜片内射视频在观看视频|久久影院免费观看 | 7788.毛片|手机看成人片|日日夜夜操婷婷|亚洲日本中文字幕天天更新|免费成视频|gogogo免费观看视频高清 | 午夜免费啪视频在线体验区|亚洲成本人片无码免费|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色优|自拍偷拍第1页|久久精品性一区区裸体艺术|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动图 |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欧美二区|四虎影视在线免费观看|日日躁夜夜躁狠狠躁夜夜躁|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a|日韩精品在在线一区二区中文|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黑人印度 | 二区=av|ww交换夫妇xxxxcom|无码中文=av有码中文=av|日本高清无打码|久久青青操|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久 | 国产精品九九九九九九九|我征服了仪态端庄的物理老师|最新中文字幕在线|久久成人啪啪性教育|#NAME?|欧美大香线蕉线伊人久久 | 中文字幕高清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门四区五区|中文字幕久久999及|国产亚洲日韩=aV在线播放不卡|精品国产免费看|亚洲tv在线 | 苏畅在麻花传媒的代表作品|亚洲第一久久久|九色91福利|欧美一级网址|456欧美成人免费视频|亚洲狠狠干 | 欧美成人性生活片|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伦理影院|欧洲LV尺码大精品久久久|中文字幕无码=a片久久|最新中文字幕一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