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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霸總の許愿瓶

    “這小zazhong在里面呆了這么久,怎么還不出來……”謝云暮有些惴惴不安,止不住地跺腳。

    “故意挑這個時間來看祖父,指不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幾人今天都是來逼宮的,聽到這里臉色都不太好看。

    “爸,他不會是要和我們搶財產吧?”謝聽瀾瞪大了眼睛,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

    話一出口,其余的人也紛紛若有所思,表情各異。

    “得了吧,人家現在哪還看得上我們這點夕陽紅啊,別往臉上貼金了!

    謝云攸嗤笑出聲,一直不受重視的他抱著雙臂倚靠在墻邊。

    他抬眼,坦蕩道:“替我謝謝他!

    馮捷愣了愣,無奈道:“……您還是親自跟裴總說吧!

    謝昭君把文件小心收好,輕笑出聲:“也行!

    裴京郁幫了他這么大的忙,他自然是要感謝裴京郁的。

    只是接下來……

    馮捷恰到好處地開口:“接下來您想怎么做,直接告訴我就行,寰宇會全力配合!

    謝昭君也沒同他客氣,點點頭:“好,那你聽我說……”

    如果是其他事情也就罷了,現在幕后的人還藏著,他的力量很難對付,能有寰宇這樣的助力,能省不少事。

    他手指摩挲著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眼睛,緩緩掃視了一圈,將整個酒吧盡收眼底。

    年輕人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走到一半,被酒保攔住了,酒保低聲道:“有人請您到二樓一趟!

    這家酒吧是他常來的地方,很熟悉位置分布,聞言年輕人也沒有多想,便跟著酒保,從旁邊的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的玻璃窗邊,一個男人正坐在那里,他的側顏桀驁冷峻,下頜線凌厲無比,雙腿交疊,眼睛微微垂下,專注地盯著樓下的一個地方,聽到動靜,他也沒有偏移一絲一毫視線。

    “是你找我有事?”

    年輕人開口,眼睛一掃,卻發現在男人身后畢恭畢敬地站著,神態卑微的人他很熟悉。

    那是這家酒吧的老板。

    男人依舊沒有看他,只是緩緩道:“你們這里的規矩是可以糾纏客人么?”

    年輕人因為這剛剛聽過的熟悉言語愣了一瞬,老板的腦門上劃下一滴豆大的汗珠,急忙道:“那……那怎么可能呢,鬧事的顧客我們一向都是請他離開,拉入黑名單,以后不允許進入的。”

    “拉黑他的就你們一家?”男人的聲線低沉磁性,毫無起伏,像在閑聊。

    “不是,不是,”老板怕他誤會,連忙說,“我會告知云都其他酒吧的老板,統一把他拉黑的,云都不會有酒吧再接待他!

    “我叔叔是黃飛!你去查查云都的黃家!”年輕人反應過來,怒火沖天,“你知道我是誰嗎,敢跟我這么說話!”

    裴京郁終于施舍了他一次視線,微微頷首:“現在知道了。”

    挺識時務的,上來就自報家門,給馮捷省了點事,不用再去查了。

    年輕人口中還在嘟囔著些什么,但已經被旁邊的人架起來,半推半扶地帶走了。

    裴京郁收回目光,繼續盯著那個位置。

    又有新的人去找謝昭君搭訕了。

    他曾經放在眼皮底下牢牢護住的寶貝,現在誰都可以覬覦,誰都可以嘗試觸碰,試圖擁有。

    他很不高興。

    但他只能忍著。

    這個念頭還未成型,他迅速掐滅了自己的想法,裴京郁和卑微這兩個字,完全沒有一點關系。

    “沒什么可解釋的,我提起這件事,并不是要責怪裴總!

    謝昭君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笑,“只是也請裴總明白,現在我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會再回寰宇了!

    他平靜而從容,話里的每個字都不摻雜一絲情緒,卻像是最鋒利的刀刃,直沖裴京郁的弱點。

    曾經多年相處,他們都太了解彼此,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裴京郁看見謝昭君的眼睛,便知道:沒有余地了。

    謝昭君決定好的事情,不會再更改。

    他的身體停頓了許久,終究還是緩緩后撤。

    兩人靠近的距離重新拉開,又默契地回到了疏離的狀態。

    “我先走了。”裴京郁:“……”

    他沒對呂曼青夾槍帶棒的言語做出反應,只是冷淡道:“哦!

    “我可以幫你查查這背后是誰,”趕在他掛電話之前,呂曼青飛快道,“別抱太大希望,不一定能查得到!

    裴京郁頓了頓,問:“你有什么條件?”

    這種事他自己也能查,但呂家是新聞業出身,呂曼青手里的渠道更多,或許還真能查到他查不到的東西。

    呂曼青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迅速報出想好的價碼,而是笑了一聲:“這次就算免費試用裝吧,順利的話,記得再來光顧我的生意。”

    裴京郁眼眸微斂。

    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呂曼青的行事風格,但他無心細究。

    他只想從呂曼青這里找到線索,現在發現沒有突破口,便不想浪費時間。

    耳邊傳來“嘟嘟”的聲音,裴京郁把電話掛了。

    “唉,幫你一次!

    “阿郁,我原來……本來不信這些的!

    “可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于是就只能選擇相信了!

    “在土里種下許愿瓶,希望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桌邊還和以前一樣有一堆糖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桌子上的確有一堆糖果!

    “我當時本來很高興的,以為你回來了,然后叫了一聲你的名字。”

    說到這里,謝昭君忽然有些哽咽。

    “然后我才突然想起來,糖果是我自己買的,不是你回來了!

    第 122 章   幸運

    雨中,謝昭君露出自己落雨的眼睛。

    像是睜著雙眸溺在海水里,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看著讓人揪心。

    一點點拭去瓶子上殘余的臟污,他垂下的目光專注,玻璃瓶上的水光倒映出他扭曲得光怪陸離的臉。

    謝昭君的神情又哭又笑。

    他喃喃道:“還好,我的夢想成真了……”

    “小昭,你以后每天都會有糖吃的!迸峋┯魣讨鴤悖瑐忝嫖,幫他遮住斜織的雨絲,“我保證,每天都會有的。”

    “嗯,自從重新遇見你以來,我就已經有糖果吃了!

    “你也給我買了很多星星糖果。”

    接著,上前一步,用只能他們兩人聽見的氣音,一字一頓:

    “打架,”裴京郁好像很苦惱的樣子:“真好啊,我從小就有長的高的煩惱,買不到合適的褲子,你多高呢?”

    “脫鞋179……”

    裴京郁頓郁笑容滿面:“179?179好啊,179真好,179特別好,買衣服太方便了……”

    直到打了下課鈴,裴京郁還在拉著他講話。

    話里話外,夾槍帶棒,夏栩都無語了,他的邀請碼完全沒有機會給出去。

    謝昭君聽著他們的對話。

    忍不住點頭。

    看起來聊得很投機啊!

    裴京郁終于結束了暗戳戳地自我介紹,信心滿滿地看向謝昭君。

    這才一愣。

    謝昭君呢?

    早就在他沉浸在得意郁走遠了。

    見四周沒人,他的臉才徹底垮下來。

    面無表情,看起來極為冷漠,轉而對夏栩道:“你為什么要加謝昭君的微信?”

    夏栩一怔,眼睜睜看著他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

    那股獨屬于謝昭君特有的陽光燦爛褪去,裴京郁的臉色陰沉而危險。

    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隱隱約約,覺得不應該說實話,斟酌道:“我就是想加一下同學!

    “哦!迸峋┯艟従彽溃澳阌形衣撓捣绞桨?”

    夏栩點頭:“有。”

    是上次他住院,臨走郁醫生讓他們互相留的。

    快到門口郁,裴京郁突然道,“有什么想問謝昭君的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他見四周無人,湊近夏栩,聲音低沉,仿佛隱在黑暗中猛獸,蘊含著警告的意味:“希望你,不要問他。”

    不等他反應,裴京郁瞬間變了臉,朝他笑了一下,堪稱溫和:“走了!

    然后轉身,徑直離去。

    其實謝昭君沒有走遠。

    他有些渴,教室不遠的地方,有專門賣水的地方。

    由學生組織,全憑自覺,掃碼支付。

    他剛付完款,便見裴京郁和夏栩走出教室,然后湊近夏栩,距離很近,在說些什么。

    裴京郁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聊的很不錯,謝昭君欣慰地想。

    原來真的只要他退出,主角攻受,就會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

    正好餓了。

    思忖片刻,他腳尖一轉,便朝反方向走去。

    既可以給他們留出郁間,又可以去吃飯。

    但不等他走遠,裴京郁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倏地看向他前往的方向,大步走來。

    謝昭君心中一跳,莫名覺得不妙,像是某種預感,隨即冷靜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

    肩膀被驀地握住,瞬間向后扳去!

    “就憑你?”

    極近挑釁囂張。

    黑皮圓寸額角的青筋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反推了裴京郁一下。

    但裴京郁反應更為迅速,快步后退,卻在退到謝昭君身邊郁,好似站不穩一般,輕輕晃了晃,然后被謝昭君握住肩膀。

    黑色圓寸皺眉怒目,再看向裴京郁,卻見他臉上的冷漠譏誚已經褪的一干二凈,微微蹙眉,看起來英俊而正直。

    甚至還貼心道:“昭昭我沒事,他推的力氣也不大,是我沒站穩罷了。”

    黑皮圓寸頓郁目瞪口呆。

    不是吧大哥,川劇變臉都沒你變的快!

    一郁間簡直百口莫辯。

    “我沒推他!”

    裴京郁搖了搖頭,識大體道:“沒關系,昭昭,也不是什么大事,這里人多,我們走吧!

    謝昭君皺眉,被裴京郁扣住手腕向前走,經過黑皮圓寸郁,破天荒的開口,語氣冷漠:“我不會加陌生人聯系方式,請你以后不要再繼續騷擾我,而且,請對我的朋友放尊重一點!

    走出沒多遠,就聽后方鍥而不舍道:

    “我真沒推他!”

    謝昭君忍不住無語。

    沒有推裴京郁,難不成是裴京郁自己裝作要摔倒嗎?

    這根本不可能。

    裴京郁是多么正直且誠實的人啊,從小到大都不會撒謊,永遠都像一條歡快小狗,只要招招手,就會熱情的向你奔來。

    惡劣的人,撒謊也不找一個好點的理由。

    想到這里,謝昭君罕見地出聲解釋:“我不會相信他!

    裴京郁忍不住翹起嘴角。

    他太快樂了。

    但他要忍住。

    小狗眨巴了一下眼,得寸進尺:“昭昭,他說我管得太寬。”

    謝昭君想了想,客觀評價道:“是有些寬。”

    裴京郁驚訝了一瞬,表情瞬間變得委屈:“你也這么說我!

    謝昭君想到剛才裴京郁才剛剛“受傷”,改口道:“……也沒有很寬!

    “一般般吧!

    裴京郁這才高興起來。

    程躍成功被他倆膩歪住,讓他們等一下,自己要上食堂買杯冰飲解解膩。

    等待過程中,裴京郁像是有心事一般,不斷的偷偷瞄著他。

    謝昭君被瞄的煩了:“怎么了?”

    裴京郁也不再扭捏,直接道:“昭昭,你……”

    “你不會談戀愛吧?”

    望著他的背影,謝昭君微微一怔。

    “阿郁,這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謝昭君道。

    視線一一看過去,裴京郁看見微微變色的墻紙,有些起泡的木地板,窗上貼著的那幾個窗花只剩下幾塊殘片,柜子上整整齊齊摞著幾本書頁發黃的書籍。

    他忽然道:“很高興能在園神里面看見他們最初的模樣!

    “更高興的是……能夠在園神里面遇見你!

    窗外忽然飛過幾只不合節氣的鳥,落在亮堂的天空里就像是幾個遠去的小芝麻點。

    謝昭君眼里倒映著天空上的白云和黑點,抿著唇笑笑:“阿郁,這也是我的幸運。”

    “晚上……給你準備了驚喜!

    第 123 章   霸總の回想

    夜色如瀑,冰涼的晚風幽幽浮動。

    呼出的氣息變成一道道騰升的白霧。

    “小昭,你要給我什么驚喜?”

    來到這熟悉的地方,謝昭君昨天的脆弱仿佛還歷歷在目,裴京郁放緩了語氣。

    “阿郁猜猜?”謝昭君看著他笑了笑。

    “這個嘛……”

    裴京郁想了很久謝昭君會給他什么驚喜,只可惜全身浪漫細菌的他完全想不出來……就怪了。

    相扣的雙手在冷風中磨蹭出熱意,巷口的風很大,今天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色格外的黑。

    “想不出來!彼鄲赖負u搖頭。

    “真的猜不出來嗎?”

    “難道……你要把自己送給我?”裴京郁哼笑一聲,“你早就是了,不用再送一遍了。”

    謝昭君的臉凍得有些紅,聞言輕咳幾聲,“阿郁,你說得對……”

    他修長指節有些無所適從地蜷了蜷,

    “我不是個很浪漫的人,想不出什么非常浪漫的方式……嗯,就像是小說里的那樣!

    “我想給你送花,各種各樣的花,給你送過真花,紙花,積木花……”

    “……也送過煙花。”

    他垂下眼睛:“也許阿郁一點都沒有''驚喜''的感受……”

    “哪有……”裴京郁下意識反駁道,“就算驚沒有了,那不還有喜嗎?”

    “阿郁果然猜到我要送什么了!

    “無論你送什么我都喜歡!

    “……這果然像是阿郁會說出來的話!敝x昭君腮幫子鼓了一下,又泄了氣。

    裴京郁揉了揉謝昭君的腦袋,覺得他可可愛愛的。

    “那阿郁可以裝作對驚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裴京郁一愣:“嗯?你剛剛說了什么嗎?我怎么沒聽見?”

    謝昭君以為對方沒有聽清楚,略微放大了音量開口:“那阿郁可以裝作你什么都不知道嗎?”

    “小昭,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裴京郁一臉茫然,眸中卻是若隱若現的笑意,“唔……我剛剛好像失憶了,你有說什么嗎?”

    謝昭君一下明白過來,這才發現裴京郁的“演戲”已經從剛剛就開始了。

    “……”唇角一下翹了起來,謝昭君低頭借著微弱光亮看了一下腕表,發覺時間正好,“阿郁,請閉上眼睛吧……”

    裴京郁依言閉上眼睛,在倥傯的風聲中,隱約響起了幾聲轟隆隆的鳴響。

    一聲接著一聲,像是山巒之間有人在敲鼓,響聲越來越大,回聲越傳越遠。

    他睜開眼睛那瞬間,恰時第一簇升空的煙花不遠處的空中綻開,夜空就像是圍成圓圈又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一圈圈的絢麗光環向外蔓延,視野一下亮起。

    轉頭看向謝昭君的時候,璀璨光輪恰好勾勒出對方瞳孔的邊際,像是今天夜空中出逃的繁星,他忽地回憶起很久以前的那個Q版小人。

    “真好看!彼芍钥滟澋溃膊恢朗窃诳湔l好看。

    似乎沒想到裴京郁忽然轉頭,謝昭君的表情忽然有些緊張,他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半晌都沒說出話。

    裴京郁不解其意,也有點緊張:“小昭,怎么了?”

    “阿郁……”謝昭君有些艱澀地開口,心中有些激蕩的心緒讓他像是漂流在海上的旅人,找不到接下來的方向。

    煙花在他身后空中綻放,落下的星點在視線錯覺下像是為他加冕星光。

    “我……”

    謝昭君垂下眼睫,拿出一枚戒指,清透的藍色寶石在燈火下泛著霓虹般的色彩,一看便價值不菲。

    “這是帕拉伊巴碧璽……它象征著平安、希望、還有忠貞不渝的愛情……”謝昭君目光灼灼。

    “阿郁,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臉頰燒得火熱,裴京郁看著謝昭君:“我們現在已經在……”

    謝昭君忽然執起裴京郁的一只手,準備將戒指戴在對方無名指上,認真道:“我想要的是……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

    “答應我吧……”他眨了眨眼睛,等待裴京郁的回信。

    靠在手指上的指環原本就是溫熱,謝昭君偏偏還自作主張將戒指戴了上去,像個小孩子般翹起唇角。

    心跳如鼓聲擂動,裴京郁正準備開口,卻忽而有白羽隨狂風漱漱落下,其上倒映著煙火的暉光。

    ……現在怎么會出現羽毛?

    羽毛落在手上卻無聲融化,有點冷,竟然下雪了。

    一場暖色的雪。

    “終于下雪了……”裴京郁忽然喃喃道。

    “是啊……”謝昭君有些幽怨地抬起眼睛,小眼神一套一套的,“回來A市這么久了,我們都等到看見的第一場雪了,我卻還沒等到阿郁的答案……”

    明明現在距離他提問還沒過去一分鐘啊!

    看著謝昭君“急不可耐”的模樣,裴京郁忽然笑了一下。

    “小昭,你剛剛說了什么,我好像失憶了!

    老梗新玩。

    “阿郁真壞。”謝昭君滿腔控訴,但還是湊近他放輕了語氣。

    “我說……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

    “……”

    看著謝昭君期盼的眼神,裴京郁心頭也顫動著落雪。

    他笑著說出那個答案:“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謝昭君眼睛亮比晨星,他唇邊笑容的弧度一下變深,臉上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的愉悅,眼睫急劇顫抖著,似乎是表情管理快要走向崩壞。

    紛飛的雪羽撫過裴京郁的眉眼,再從他的眼前疾速掠過,視野暗了一瞬又亮起。

    謝昭君的吻在明暗交界那一刻落下,柔軟而撩人,深情又虔誠,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如同沙漠里因干渴瀕死的人,裴京郁聽到了加快的心跳聲在耳邊鳴響,他臉頰染上羞澀的紅,在不規則的陰影下有些看不明晰。

    舔舐了下唇角,謝昭君略微垂下頭,專注地望著他的眼睛,目光將瞳孔寸寸臨摹。

    “怎么了?”

    “沒什么……阿郁,只是我突然發現……”

    謝昭君看見愛人瀲滟若春日初綻新綠的碧色瞳孔中沾染了俗世煙火,像是封存著煙花的琥珀,又像是倒映著春天的湖水。

    他在裴京郁眼瞼處落下輕吻。

    “冬天結束了!

    “明明現在還在下雪……”

    “是我錯了!

    謝昭君立馬改口滑跪,他假意懊惱,抿著唇輕輕從喉間溢出聲笑意來。

    “阿郁,是我嘴笨,本來是想說……”

    “什么?”

    “我本來是想說……”

    “雖然A市下雪了……”

    對方拉長了語調:“但這個和你在一起的冬天,一點也不冷!

    【正文完結】

    第 124 章   已老實,求放過

    穿上裴鏡嫣之前買的女仆裝的時候,裴京郁的表情一下變得十分微妙起來。

    搞了半天,兜兜轉轉這衣服又穿回了他的身上。

    裴京郁死死抿著唇角,繃著表情不知道該向上翹還是向下彎。

    不知道這到底是廠家生產還是什么的問題,這件衣服的尺寸他穿上明明感覺還要大和寬松一點,按照常理謝昭君那個身量穿一定剛剛好,但是對方很久以前還騙他說自己穿不下。

    呵呵,都是假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要說裴京郁為什么要穿女仆裝,那是個悲傷的故事。

    剛開完高管例會,隔天就是部門月會,之前裴京郁被派去紐約,這些一直等著沒有開。

    他所在的部門主要服務大客戶,成員的背景優秀且豐富,以滿足各類專業需求,裴京郁是這里的二把手。

    他除了做口譯方向的重點單,還輔助周柯承擔一部分管理職能。

    聽大家匯報完最近行程,裴京郁稍作梳理,調整了幾個項目的規劃。

    他再道:“上季度我們做過五項醫療索賠,這塊主題比較特殊,我想組織一次分享會!

    身旁的專家問:“時間排得過來嗎?”

    裴京郁前陣子連軸轉,回來后沒有休整多久,工作強度和節奏已然和平時無異。

    他轉著指尖的犀飛利鋼筆:“沒問題,我這個月不出差,整理總結我來做。”

    同事說:“咱們的工作真是多種多樣,今天幫患者跨洋投訴醫生,明天會不會陪原告站上法庭?”

    “你還別說,我真做過!庇腥私硬,“那次我加班了整整兩個月惡補海洋法系。”

    裴京郁笑了下,簡潔收尾:“大家各自干活吧,分享會初步定在下周,想發言找我報名!

    他雖然人在京市沒有出去,但沒有歇下來過,上午這么打過照面,飯點就離開了寫字大樓。

    中午與幾位貴賓看巡展,下午給一場股東大會做中法同傳,這種工作會往往還要負責晚宴招待,裴京郁陪甲方坐在主桌。

    這家公司做制造業生意,交好的都是同行,裴京郁對生產類的細節不算熟悉,分分秒秒都專注在各自的發言上。

    有位英國人性格外放,與甲方有很多話聊,他們幾乎是一刻沒停,裴京郁夾在中間也沒吃上幾口飯。

    桌邊有人問他要不要加碗主食,裴京郁笑著推拒了。

    他言行舉止風度考究,翻譯員在正式場合上往往代表了甲方顏面,自己在場如何做事,對洽談的氛圍有一定影響。

    這份工作看似是輔助工具,互相傳話就可以,實際做到他這種級別,接觸的事遇到的人都不簡單。

    一句意思要如何表達可以有很多種方法,整個會談的節奏靠他來實時把控,他還需要替甲方盡力爭取談話目標。

    今天這位甲方急著拉資金,態度謙卑熱情,他也聚焦于復雜的客人們,怎么可以低頭捧碗吃飯?

    裴京郁雖然有少爺病,但正事上從不嬌氣,全程都沒怎么動筷子。

    “今天很累了吧?”甲方注意到他的辛苦,客氣地問。

    “要不要我讓后廚做點心,你帶回去當夜宵?很快的用不上多少時間。”

    這時飯局已經結束,兩人站在酒店前門剛剛送完客。

    裴京郁溫和道:“我來之前墊過肚子,這會兒還沒覺得餓!

    之前繃著一根弦,半刻也沒敢怠慢,這種狀態下其實對餓與不餓毫無所覺。

    這時輕松下來,他還沒什么食欲,滿腦子都是剛才的種種交鋒。

    晚上七點半,有商務公車送裴京郁回去,裴京郁坐在后座上,習慣性地報出了自家公寓。

    司機一腳油門踩下去,裴京郁又后知后覺,連忙改了地址去怡楓上邸。

    “是不是去女朋友家。俊彼緳C健談地問。

    裴京郁搖搖頭,調笑:“一時犯了糊涂,現在有孽債要去還。”

    聽說是孽債,聯系到他的語氣遮遮掩掩,司機靈感迸發:“噢,人家被搞懷孕啦?”

    裴京郁:“!

    他張了張嘴,再想到那張英俊冷淡的臉,頓感荒謬和滑稽。

    他忽地決定多解釋幾句:“我去找的是個男的……當然,這也不是過去談戀愛,他天生擅長詐騙,我這幾天被臨時套牢了而已。”

    “各個街道不是在搞安全教育么?你沒聽到過宣傳啊,怎么還能被騙著呢?”司機疑惑。

    裴京郁一言難盡,總不能說自己被怎樣服務過。

    他悶悶地說:“我做人比較單純,不太懂,社會上兇險太多了。”

    司機給這位單純的高級翻譯師雪上加霜,路途上非常通暢,沒到半小時就把人送到指定地點。

    怡楓上邸在本市屬于有名的豪宅,門禁非常嚴格,裴京郁單獨進去需要做訪客登記。

    他在保安亭填寫信息,正巧聶銘森在外面打籃球,回來的路上一眼就瞧見了這抹人影。

    “裴老師!”聶銘森活蹦亂跳,遠遠地就朝他招手。

    他繼而抱著籃球跑過來,朝保安道:“這位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就不用這么登記了吧?”

    這位初三生住過來沒幾天,總是在門口玩,保安已經對他很眼熟。

    裴京郁被聶銘森帶進門,隨后聶銘森關心他上班累不累,待會兒來他家坐一坐也行。

    之前被補上了不懂的知識點,聶銘森這兩天都有認真聽課,不用再費心教概念,讓裴京郁可以隨便活動。

    “你哥不在家?”裴京郁說。

    聶銘森道:“陪酒去了吧,我感覺到處應酬才是他的主職,有些局根本推不掉!

    裴京郁噎了下,好奇:“你家同意他這么做?”

    聶銘森道:“我媽媽覺得不好,但我哥是個主意很大的人,認定了一件事情就不會改,哎,我們說不上話,反正他很少做錯決定。”

    “啊,我說的陪酒可不是那種,不會被掃黃大隊帶走!彼B忙補充。

    “以他的脾氣,做不來彎腰的事,去飯局都是正經談事情,哪怕要討好誰也輪不上他去諂媚!

    裴京郁說:“噢,你哥真沒給別人拍過馬屁?”

    “偷偷拍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們一年下來沒能見幾次面!甭欍懮馈

    他再壓低聲音,說:“前天他送出門你,過了好久才回家,連衣服都換了一套!我還沒問出來是怎么回事呢……”

    裴京郁:“!

    他心虛地頓了頓,胡亂地找借口:“可能是去加班了。”

    “臥槽,你跟他有點默契。克敃r也是一模一樣的話術,可我特意搜過導航,這點時間去公司加班不太夠。”

    聶銘森碎碎念著,試探:“他會不會在外面給我找嫂子了?”

    裴京郁演技浮夸,半真半假地說:“這樣嗎?好難想象啊,真不知道他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他們走進家門,聶銘森帶裴京郁去了小書房。

    隔壁大房間是謝昭君的領地,里面存有一些機密的文件資料,不方便領著外人進去。

    包括聶銘森也沒有隨便踏入過,雖然是有血緣關系的家人,但說到底沒那么親密。

    裴京郁落座,讓人有問題可以直接說,隨后在旁邊自顧自看文獻。

    國際初中的學習壓力沒那么重,聶銘森今天有自修課,提前解決了一些,現在沒花四十分鐘就簡單搞定。

    裴京郁檢查了下,就在這個時候,外邊傳來開門的聲音。

    緊接著,他的余光瞄了過去,男人今天披了一身獵裝夾克,看起來利落又凜冽。

    “作業寫完了?”謝昭君問聶銘森。

    “嗯嗯!甭欍懮,“誒,你沒喝酒啊?助理說你要去社交來著!

    謝昭君說:“我不喝!

    合著是有誤會,裴京郁發現了,兄弟倆是真的互不熟悉。

    聶銘森倍感詫異:“為什么?電視上的應酬情節里,這個是標準元素啊!

    “少看點電視。”謝昭君沒怎么解釋,打發著。

    說完,他瞧了裴京郁一眼,話里有話,“我對酒精有心理陰影,怕醒來自己不知道在哪兒!

    裴京郁磨了磨后槽牙,忍不住想挑釁他。

    “往好處想想,萬一你走運了,自己睡的是大套間,旁邊躺的是理想型呢?”

    謝昭君嗤笑:“那祈禱理想型能負責,不會穿完褲子就跑吧。”

    裴京郁:“……”

    他生氣地扭回腦袋,決定不理謝昭君了,把作業本放到桌上后,伸手又吃了幾塊蘇打餅干。

    “誒,你是不是沒吃晚飯?”聶銘森問,“要不要拿點零食?”

    “我等等就走了,路上點個外賣。”裴京郁搖頭。

    聶銘森知恩圖報:“冰箱里有餛飩,我給你煮一袋!”

    裴京郁怎么好意思讓小孩下廚,立即擺手地說不用。

    聶銘森也很堅決,表示自己經常做家務,生活能力比考試成績好許多。

    兩人拉扯之際,謝昭君散漫地靠在門框上,適時插話:“正好我也餓了。”

    裴京郁:?

    您不是剛吃完回來嗎?!

    被謝昭君這么一說,局勢陡然轉變,聶銘森屁顛屁顛地去廚房了。

    聶銘森狗腿地說:“裴老師,你多坐一會兒,要么讓我哥帶你參觀下?這里裝修得可好看了。”

    裴京郁上次來的時候,只在客廳和書房活動,其余地方沒有多看。

    招架不住聶銘森的熱情,裴京郁硬著頭皮望向謝昭君,而對方朝自己略微歪了下頭,是一個“請”的意思。

    “聶銘森的狗窩,把棉被疊成了筍尖。”謝昭君趁機倒苦水,“換下來的衣服直接丟在床上!

    裴京郁有點想笑,再問:“這樣數落別人,你的臥室有多干凈?”

    謝昭君回答比這里整潔多了,隨后和裴京郁一起過去。

    但在進門的時候,他握著把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改口說要去看陽臺和花園。

    “干嘛,金屋藏嬌了是吧?”裴京郁嗅到端倪,和他對著干,“有哪里不方便?”

    謝昭君回答:“這里有點私密,你在這里是什么身份,這么進我的臥室不太好吧?”

    裴京郁無語:“你罵你弟怎么不覺得隱私了?”

    這時門縫已經敞開,他一邊說著,一邊看過去,發現謝昭君也不疊被子。

    他正要發出嘲笑,目光卻捕捉到不尋常的一團白色,隨即擠著謝昭君扎了進去。

    “Alfred,你二十來歲的人了,不會還有安撫依賴吧?需要摸著小帕子睡覺?我好替你害羞啊!

    裴京郁察覺到了更有意思的東西,目標明確地邁向床邊,繼而抓到那點布料,使壞地扯了出來。

    然而,他手上的卻不是手帕。

    而是……

    自己好心好意借出去的T恤?!

    隱忍地哼了一聲,裴京郁滿臉都是紅色,酸澀的喉間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邊還有很多東西,不得不說阿郁藏起來的箱子里好東西真多……”謝昭君喟嘆道。

    都怪裴鏡嫣.jpg。

    “阿郁,現在時間還很早……”

    “我們還可以慢慢地寫實踐報告……”

    裴京郁笑的比哭還難看:“……已老實,求放過!

    哈哈哈哈哈。

    第 125 章   時空之影(1)

    失蹤了很久的園神忽然又能啟動了,這對裴京郁而言無疑是一件很驚喜的事情。

    這么久了,他一直沒有舍得把園神這個“紅娘”軟件給刪掉,好吧他本來就卸載不掉。

    每天試著點幾下,雖然也打不開。

    然而今天他隨機點擊了幾下,只見手機屏幕閃動幾輪,竟然加載進了游戲。

    “誒……”QOQ!。

    LOADING條讀完后,游戲界面仍然黑屏,亮起的只有一個“影”字,很難讓人不點開。

    許多張寫著問號的剪影如同當初的抽卡界面不斷流轉,裴京郁點擊后,卻突然出現一個記憶里熟悉又加價不加量的畫面。

    叫什么?

    什么有點嗲?

    裴京郁從沒遇到過這種亂七八糟的話,此刻聽到以后,先是頓了頓,認真地想了一遍。

    他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慢半拍地仰起脖頸瞪向對方。

    謝昭君眼眸漆黑,往常顯得銳利又疏冷,現在與裴京郁對視著,卻斂有幾分閃爍的促狹。

    他、在、捉、弄、自、己!

    裴京郁別扭地側過臉頰,在心里慢吞吞咬著字。

    如果他是一只貓的話,肯定已經條件反射性地豎起了尾巴,但他作為成年人類,并不會慌慌張張地朝惡棍哈氣。

    他故作鎮定,只要沒有當場被逮住,是非黑白還不全憑自己一張嘴?

    “怎么可能?你少騙人了。”裴京郁翻臉不認。

    這人現在說話那么硬氣,謝昭君聞言不禁嗤笑。

    “你自己悶在枕頭里掉眼淚,第二天說話都啞著,難道是因為脫水?”

    裴京郁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由于有關的記憶不太清晰,自己一時間沒想出該如何反駁。

    但看謝昭君表情淡淡,他單純地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然而,謝昭君滿身都是壞心眼,這種時候只會得寸進尺。

    抓著裴京郁心虛的空隙,謝昭君假裝了然,然后自問自答。

    “也對,怪不得床上的被子都被你弄濕了!彼馈

    裴京郁磨了磨牙,生氣地認為自己被輕慢了。

    他卻沒想到與人回避,沒思考如何劃清界限,反而也氣血上涌地冒犯對方。

    他哼聲:“那都是被你弄痛了,你可不要多想,把人弄得疼成這樣,你還好意思提?”

    這么講完還嫌不夠,他繼續說:“你那天是第一次吧?算了,沒經驗的白紙一張,活很差也正常!

    謝昭君聞言瞥向他,裴京郁不甘示弱,跟人互相瞪眼睛。

    話說起來,他一直覺得Alfred的氣質很驕傲,每當那雙眼睛瞧著其他事物,總顯得高高在上,對周遭一切都毫無興趣。

    這很容易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又矛盾地具有吸引力,裴京郁同樣會被迷惑住視線。

    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那些荒唐的烏龍,裴京郁哪怕之后撞見,也不會主動去靠近。

    天知道這人皮囊光鮮,里面竟是一灘黑水,裴京郁甚至沒來得及認識對方的姓名,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那時候是在不舒服?”謝昭君沒被他忽悠,“那你的癖好有點特殊,一邊嫌痛一邊夾緊……”

    話沒有說完,他被裴京郁忍無可忍地捂住了嘴,以兩人糾纏的架勢來講,下一秒怕不是拖去工地灌進混凝土。

    “這位先生,那晚的事情我忘得差不多了,畢竟只是一場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緣!

    裴京郁這么全盤否認著,用天真的語氣來挑釁。

    他說:“可你能說得那么清楚,這幾天是在偷偷回味嗎?”

    謝昭君輕笑了聲,待到裴京郁松開手,漫不經心地做出解釋。

    “你放心,我并不會這么做!彼。

    他再提醒:“不過你好像心里忘干凈了,身體還記得很清楚,為什么你顫得那么厲害?”

    謝昭君沒有觸碰他一絲一毫,裴京郁卻繃緊脊背,肩胛骨細細地發著抖。

    這點反應當場被戳破,裴京郁流利地對外甩鍋。

    他胡編:“我看到下屬差點現場忘詞犯錯,轉過頭在替人家捏把汗!

    謝昭君不再與他多說,嘴硬到這個程度,簡直就是蚌殼,想撬開還要被兇巴巴地咬一口。

    “你要去松晟面試?”他轉移話題,講起自己在來電里聽到的內容。

    “這里不方便打車,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裴京郁回復了秘書說明天下午見,雙方不是今晚就碰頭。

    他偏偏不和謝昭君好好講話:“怕你不認識路,算了吧,我再去探探對面的底細!

    謝昭君扯起嘴角,也學著夾槍帶棒。

    “你是去做臥底還是去當翻譯?把人家打聽得那么清楚,感覺松晟這公司哪天要換成你做主!

    裴京郁跟著兩位同事入場的時候,脖子上統一掛著工作牌,上面寫了公司和崗位,從這上面就不難看出是翻譯。

    他朝謝昭君晃了下手指,分享心得:“做我們這一行,你知道什么最重要么?”

    扎實的語言基本功?廣泛的知識儲備量?亦或是隨機應變能力?

    放在實務方面來說,這些其實都不算頭一等的關鍵因素。

    裴京郁大大方方地說:“討客戶滿意最要緊,人家如果偏好文靜,自己就絕不碎嘴!

    謝昭君道:“噢,你想打聽他們喜歡什么!

    裴京郁說:“我現在只知道他們的老大不喜歡什么。”

    謝昭君略微挑起眉梢:“比如?”

    裴京郁散播蕭徽的謠言,理所當然地回答:“女人和男人啊!

    謝昭君沒什么好說的了,不過能理解謠言的出處。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大家都放縱的東西,自己要是不碰,整個人就是格格不入。

    群體中出現異類,肯定是有什么負面的隱情,沒人會覺得是因為道德負擔或涵養克制。

    現在提道德和涵養也沒意義,裴京郁活蹦亂跳地在眼前嘰嘰喳喳,時刻提醒著彼此之間有過什么混賬事。

    “話說你待會兒出去記得領停車券,主辦方都給報銷!迸峋┯襞み^頭,道。

    謝昭君說:“今天來是公車送!

    裴京郁“噢”了聲,想想也是,出席這類場合不適合太招搖。

    兩人走過樹蔭下的柏油馬路,這個場館很大,散步到門口需要十來分鐘。

    秘書收到老板的通知后,火速推進流程,除了給裴京郁撥打電話,還添加了微信好友。

    這會兒雙方得了空,已然聊了起來。

    秘書:[裴老師,明天下午兩點鐘,我在松晟的前臺處等您。]

    裴京郁:[好的,辛苦了。]

    秘書忍不住攀談和和夸贊:[今天我在論壇聽到您的聲音了,一下子就能認出來,您救場得很及時。]

    裴京郁有些驚訝,原來松晟今天也有參與?

    在謝昭君面前斗嘴個不停,他這時謙虛地道謝,給人的印象風度翩翩。

    “松晟的秘書嘴好甜,謝昭君每天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裴京郁感嘆。

    謝昭君覺得自己水深火熱,索性附和著造謠:“都四大皆空了,能快活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主治醫師怎么說。”

    兩人在門口分開,謝昭君看著他走向地鐵口,乘上了一輛黑色的慕尚。

    裴京郁走進地鐵口的時候,看到慕尚在馬路旁緩緩駛過,還不經意地多瞧了幾眼。

    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車,款式買得商務又低調,京A車牌上的“8”多到可以玩消消樂。

    裴京郁沒有細想,既然已經收到松晟的確切回復,轉頭便聯系本科同學,請對方出來吃了一頓飯。

    他同學已經在這家投行待了兩三年,最開始做的是股權融資,后來主動選擇跟著謝昭君干活。

    他囑咐裴京郁要小心講話,會議前一定要做足功課,謝昭君雖然性格穩定,但屬于穩定的冷漠和嚴厲。

    “往常的話你肯定碰不上他,謝昭君日程很忙的,有時候一個星期飛五個國家。唉,這兒就是出差多,你另有去處也挺好!

    同學說完,忽地想起:“你爹辛辛苦苦幾十年,打下這么一大片裴山,樂意放你自由活動,不去子承父業?”

    “他更怕我接手之后,說不定讓他晚節不保,那幾十年都白干了!迸峋┯糸_玩笑。

    同學笑起來,因為他和秘書的關系不錯,所以能提點裴京郁許多,兩人在餐廳聊了好一陣。

    第二天,裴京郁踏進松晟的旋轉門,入目的每一處都精致淡漠,符合金融業刻板形象。

    所有人穿著職業套裝,將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身上的香水很高級,各自來去匆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有人與裴京郁擦肩而過,不禁想要多看幾眼,也是步伐沒停,斜去一部分視線。

    這樣的環境很容易給人造成心理壓力,好在裴京郁見慣不怪,任由大家用余光暗自打量。

    秘書來接他進去,禮貌得頗有距離感:“裴老師幸會,今天謝總出差了,我中午去送機,沒有讓你久等吧?”

    “沒事,你很準時!迸峋┯粽f,“謝總要出去幾天?”

    “京市和滬市當天來回,國內金融無非這幾個地方。”秘書無奈地說。

    裴京郁眼角彎彎,搭話:“時間蠻緊,跑下來還挺吃力的。”

    言外之意是,這樣的精力和事業心,聽起來有點變態。

    秘書說:“謝總肯定都習慣啦,最近還算好,前陣子總是排國際航班,那真是上飛機就閉眼補覺,下飛機就睜眼工作!

    很好,還是個老變態了。裴京郁在心里說。

    他與秘書談了一下午,敲定整個團隊的人選,又溝通起活動那三日的具體安排。

    對接得很順利,秘書也很舒心,熱絡地邀請裴京郁留下來吃飯。

    松晟有內部食堂,裴京郁一進去簡直要犯密集恐懼癥。

    每個人的衣著都差不多,舉手投足和說話腔調也類似,畫面看得他頭暈。

    裴京郁因而再次確認了自己對金融男過敏。

    這樣就顯得Alfred很特殊,盡管他也在自己面前穿過西裝,但對方看著清冷筆挺,瞧上去就很有觀賞性。

    之后裴京郁回到公寓,看到熟悉的家具布置,在寫字樓里提著的那股勁才卸下去。

    和秘書交談不是容易的事情,每字每句都需要斟酌。

    裴京郁放松下來以后,疲憊隨之漫上了身體,他拖著腳步洗漱完,軟綿綿地躺在了沙發上。

    窗外夜色漆黑,他瞇著桃花眼,懶得去拉簾子,只是朦朧地心想,這房子有點空。

    就像他剛到法國的時候,父親忙于工作應酬,自己獨自在偌大的別墅徘徊。

    思及此,裴京郁坐了起來,習慣性地尋找某處角落。

    緊接著他來到臥室,卻沒有上床睡覺,而是拉開衣柜鉆了進去。

    他的身高將近一米八,衣柜空間有意設計過,依舊能成為一處庇護之地。

    于是他就躺在衣柜里面,留出一條縫隙,在狹小到透不過氣的空間里,終于找到了安全感。

    裴京郁安穩地閉上了眼睛,可能是剛才看了太多的西裝革履,做夢也夢見Alfred衣冠楚楚地出現。

    自己貌似是醉了,身體如那晚般搖搖晃晃,意識卻不再糊涂,清醒地看著一切怎樣變得混亂,又怎樣升溫發酵。

    男人的指腹溫熱粗糙,帶著陌生的觸感落在皮膚上,他分明一直在顫栗,可從未讓人停止。

    自己在離開浴室的時候,就扯壞了對方的紐扣,繼而一同跌跌撞撞,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再之后,他默許那雙手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濃稠的黑暗里,裴京郁有點熱,呼吸微微錯亂,忽地掙脫了夢境。

    他再揉了揉眼睛,覺得有些滑稽和丟臉,為什么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都怪Alfred之前亂講話,裴京郁找到理由,試圖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可是這樣就被Alfred的三言兩語擾亂,是否說明他在念念不忘?

    裴京郁認為自己沒那么單純懵懂,會被一夜情絆住心神,然后他在衣柜里靈巧地翻了一個身,回想著Alfred的長相。

    說明不了任何事情,他篤定地想,食色性也,這點反應實在是很正常。

    那張臉很帥,背地里做個夢又怎么了?

    就算是再睡幾次也不錯。

    聲音斷斷續續的,只能勉強聽得清楚。

    “……阿郁!?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裴京郁有些驚愕地睜大眼睛看他。

    “我已經十九歲了!

    對方的唇角抿出一個弧度。

    我會一直等你。

    對方口型無聲。

    眼前的一切忽而像是崩壞的像素格,紛亂的色彩糊成一團,眼前忽然出現一個對話框。

    【時空之影——BUG已修復。】

    再次睜眼時,面前大雪紛飛。

    雪地里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第 126 章   時空之影(2)

    “阿qiu!

    止不住的寒意爭先恐后從裴京郁的衣領處鉆進了四肢百骸。

    真冷啊,他有端地想。

    也許是他發出的聲響引起了前面小孩子的注意,那撐著傘都還只有他大半人高的小孩子一下轉過身來。

    像是枝干上積壓著雪堆的樹木,一搖晃,那一層白花就從透明傘面上落下,盡數散在路面上。

    “誒,下雪了,你怎么不撐傘?”

    對面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小孩子疑惑問道,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音節從厚實的圍巾里傳過來。

    放在一個小時前,門診大樓人來人往,醫生低聲說這么幾句關照,外面的真聽不清楚。

    可惜現在周圍環境太安靜了,裴京郁甚至懷疑最后一段話會蕩出回音。

    他沒有這么丟臉過,被醫生提醒自己所遇非人,選男人的眼光疑似不太好。

    裴京郁沮喪著不吱聲,悄悄地用余光觀察著身后情況。

    “對了,門診部其他地方下班了,你去外面配藥也行!

    醫生打印完單子,仔細關照:“用藥方法和次數在上面都有寫。”

    裴京郁隨之收回注意力,其實這次特意跑一趟醫院,不止是因為紅腫和咬痕。

    他繼而含蓄地提起,自己是不是應該做一些風險阻斷。

    醫生立即意會:“你沒用避孕套?”

    裴京郁聽不得那么赤i裸的詞,尤其物品的使用者就站在不遠處。

    他內心幾乎是崩潰了,因為對方的存在感強烈,自己臉頰還知道泛紅,一直染到了耳朵根。

    “應該是用了的!迸峋┯袈槟镜貞,恨不得找個角落遁走。

    他的音量越來越弱:“但整個過程有點亂,是不是都記得用,我印象里模模糊糊……”

    說完,裴京郁再一次沒憋住,往門口的方向瞟。

    寬敞明凈的走廊盡頭,謝昭君衣冠楚楚站在那里。

    身高少說有1米87,渾身打理得沒有褶皺,紐扣系到最上面那顆,看起來有幾分禁欲。

    這道身影落在裴京郁眼底,他還能清清楚楚地報出對方的三圍數據。

    然而,裴京郁忍著腿根處的酸意,根本沒有欣賞的心思。

    狗男人有模有樣,瞧不出來半點失態,裴京郁視線有點涼,刮骨刀般想把這人剔干凈。

    在裴京郁旁邊,醫生不明白這位患者怎么突然有了殺氣。

    醫生結合情況產生了糟糕的設想:“話說你需不需要報警?”

    裴京郁再次回過神來,頓時沒了氣焰,又開始難為情。

    論這場事故的起因,可能是對方率先報警。

    看他不假思索地搖頭,謝昭君聯想到他早上的落荒而逃,沒有克制自己的細微動靜。

    聽著像笑,卻夾著一點幸災樂禍。

    這惹得裴京郁鬧起別扭,哼哼著抬起下巴,故意擺出高傲的模樣。

    他倆隔空發脾氣,醫生則兢兢業業。

    “那性對象有感染指標是陽性?符不符合高危條件?”他問。

    面對醫生,裴京郁瞬間老實了。

    “體檢報告很健康,但我還是不太放心。”他用后腦勺沖著謝昭君,規規矩矩地說。

    醫生詫異:“多大點事,你找他確認一下?或者把他抓過來化驗,省得你背地里亂猜。”

    裴京郁自幼來醫院就很乖,配合治療不吵不鬧,被護士驚訝過怎么有這么懂事的小病人。

    如今身體抽條,心智成熟,卻低著頭支支吾吾。

    “不夠熟,沒那么大的本事去抓他,所以來看醫生。”

    醫生匪夷所思:“昨晚剛上過床,把你折騰成這樣,難不成他現在就跑沒影了?”

    雖然跑的人是自己,可裴京郁一副受害者姿態,滿臉單純地點點頭。

    醫生見多識廣,能推測出大概狀況。

    他一猜一個準:“你們太不靠譜了,你和他是哪種不熟?不知道人家真名,也不知道人家背景,就知道長得有多帥?”

    裴京郁:“!

    醫生讓他往后多加注意,再開了化腫的藥膏,指示他去隔壁機構做風險篩查。

    快速法半個小時就能出結果,要不要吃阻斷藥自有判斷。

    裴京郁禮貌地道謝,醫生繼而看著門口,登時感到困惑。

    “怎么您也要跟著走了?”他問謝昭君。

    謝昭君說:“我的情況差不多!

    他頓了頓:“而且我被硬塞了一大疊錢,感覺我遇到的更不是什么好人。”

    醫生:???

    開玩笑的吧,是誰膽大包天嫖了投行的首席。

    他發出飽含同情的感嘆:“天哪,你倆怎么都撞上渣男?”

    裴京郁:“……”

    他不由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謝昭君微微偏過頭,緩慢地勾了下嘴角,瞧著很是紳士。

    通過這個動作,裴京郁看清楚謝昭君有兩顆虎牙,給笑容增添了幾分惡劣意味。

    被衣物擋住的牙印還隱隱作痛,裴京郁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脊骨發麻。

    他感覺不妙,如獵物嗅到陷阱氣息,迅速與人離遠了些。

    但離得再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這會兒要結伴去機構,彼此根本就分不開。

    裴京郁被弄得狠了還沒恢復,這時候堪堪支撐,裝得一切如常。

    與此同時,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謝昭君,這人平時作風應該很利落,走路都比大多數人快。

    最開始他還能跟上節奏,但步伐逐漸有些踉蹌。

    這時,謝昭君接到一通電話,裴京郁看到聯系人備注上寫的是“媽媽”。

    他新奇地豎起耳朵,對方也沒避開自己的意思,手機里傳來女人的聲音。

    “吃晚飯了么?”女人問,“阿樹,這幾天應酬多不多?”

    裴京郁機靈地捕捉到信息,原來這人在家叫做阿樹。

    “還沒,剛下班不久,待會兒就去吃了!敝x昭君淡淡地回答。

    謝母道:“別人讓你去的那些酒水局,能推就推了吧,飯桌上烏煙瘴氣的,不如回家吃點干凈的熱菜熱飯!

    “嗯,我知道。”謝昭君說。

    謝母鋪墊完,提議:“既然你還一個人餓著,要不要到這邊來?今天我們多做了幾道菜!

    謝昭君熟練地編造借口:“我這邊有點小事,應該趕不上!

    聽著他的語氣不太尋常,謝母低聲問:“你旁邊還有人陪著?”

    “對!敝x昭君這次沒撒謊。

    謝母后面說得很輕,裴京郁聽不清楚,之后看謝昭君掛斷電話,隨即開始拿捏聲調。

    “阿樹?你的小名比Alfred好聽,是不是本名里帶了一棵樹?”他試探。

    “不巧,沒帶這個字!敝x昭君說的是實話。

    緊接著,他有來有往:“我也知道你家里怎么喊你!

    裴京郁沒相信:“你又沒進過我家門,請不要造謠!

    謝昭君學著他陰陽怪氣:“早上我要進門的時候,正好你奶奶和你發語音。”

    他停了半秒,開口:“絨絨?”

    奶奶這么喊的時候,夾雜著蘇州方言,謝昭君字字清晰,另有捉弄意味。

    裴京郁向來伶牙俐齒,不可能一被調侃就啞巴,當即拒絕承認。

    “胡說八道,不準喊了啊我警告你,有勞你叫我Fannar先生!彼糜⑽拇Q來拉遠關系。

    另外一邊,謝昭君聽到他的請求,覺得特別可笑。

    他說:“Fannar先生,你現在挺會用敬語,不像昨天在我面前罵人!

    裴京郁回憶片刻,眼前的男人確實沒有撒謊。

    不就是嘴了幾句甲方大佬嗎?

    這點事干嘛記得那么清楚,怎么不說大半夜的他還貪得無厭,把自己抱到了窗邊?

    打住,再想下去記憶又要浮起來了。

    裴京郁閉了閉眼,任性地說:“那又怎么樣,你找姓謝的揭發我呀!

    這么抬杠完,裴京郁忽地感覺到哪里不對,現在自己走得并不吃力。

    他再仔細一瞧,對方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似乎是特意配合自己。

    裴京郁從而愣了愣,別開頭繼續嘟囔。

    “其實我沒過謝總,你想告狀很難的,他辦公室都在大樓最高那幾層,要找他的話提前半個月預約!

    謝昭君詢問:“你想見他?”

    “不想!迸峋┯敉耆珱]糾結。

    他眨眨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有公司合作而已,我不一定能接觸到他……并且據我所知他很不好招惹!

    謝昭君瞥向他,假裝驚訝:“真的假的?”

    “騙你干什么,金融民工都很麻煩,他們競爭環境太激烈,最是利己主義,眼里只有自己,看不見別人!

    裴京郁這么說著,收住話頭:“我不樂意得罪他這種人!

    謝昭君露出受教了的表情,早習慣被人敬而遠之,因而沒有做任何解釋。

    事實也如裴京郁所講,即便雙方公司建立合作,只要謝昭君懶得管這種細節,他們之間就不會有什么交集。

    裴京郁不愿意與謝昭君有牽扯,謝昭君也沒想過橫生枝節,這不是自作多情么?

    誤打誤撞睡了一覺,萍水相逢而已,謝昭君覺得自己可沒有那么純情,單方面去計較。

    到了疾控機構,兩人很快做完檢查,結果都是不用擔心。

    裴京郁伸了個懶腰,慶幸虛驚一場。

    他起身時動作有些僵,謝昭君在旁邊感覺得出來,他的身體應該很不舒服。

    私家車停在樹下,他潛意識里要送裴京郁回去,然而話到嘴邊,總覺得有哪里不恰當。

    或者說謝昭君是不懂得怎么做這種事。

    往常和外界相處,總是別人眾星拱月般地圍著,而他界限感非常分明。

    他的朋友寥寥、六親緣淺,沒對誰做出過類似舉動,完全是熱心的反義詞……

    可無論怎么講,這段關系里他也犯了錯。

    自己在承擔后果而已,和熱不熱心的沒關系,更談不上失去分寸。

    裴京郁酒醒時腦子還算好用,但愿不會因此發散多想。

    “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里?”謝昭君認為自己的舉動很合理,全然出自天性善良。

    裴京郁還沒好好休息過,本來在候診時就睡過去一次,此時也真的想快點回去上藥。

    他沒忸怩,報了個地址:“我們順不順路?”

    “離我家很近!敝x昭君照實回答。

    話音落下,兩人不約而同地怔了怔,目光短暫地碰撞,隨即匆匆錯開。

    這分明是很尋常的回答,放在他們的狀況里,總有一種曖昧感。

    互相都感覺到了,并且為這種曖昧不自在。

    “我住在怡楓上邸,和你的公寓只隔了兩條街。”

    謝昭君認為說清楚點更好,沒必要留有遐想空間:“不是邀請你去過夜的意思。”

    裴京郁借此岔開話題:“附近的房價很貴,你租金一個月多少?”

    謝昭君是全款買的大平層,無意與人解釋更多,只講自己不太留意這方面。

    裴京郁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這段插曲被默契翻篇。

    路邊停著邁凱倫,裴京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這輛車也出現過。

    當時對方架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嫌棄將人塞進了后座……

    思及此,裴京郁很有自覺,主動要挪到那邊去。

    反正自己身形清瘦,擠一擠也沒妨礙。

    不過,對方見到他的架勢,道:“后面不是能坐人的地方。”

    這輛跑車的設計只有兩座,后面留著一點空間,多用于放隨行的物品。

    裴京郁發現他不介意自己在副座,系好安全帶后主動打開導航。

    他拿著醫生的單子還需要配藥,目的地是公寓旁邊的藥房,兩者沒差幾步路。

    途中,裴京郁打量著這輛車。

    邁凱倫少說要兩百多萬,以絕大多數人的收入來說,這不符合正常的消費邏輯吧?他思考。

    “車子是繼父送我的畢業紀念,花錢買我媽媽開心。”謝昭君忽地說。

    裴京郁再一次被猜中心思,這下神色懨懨,研究起配藥單。

    由于他裝得太認真,謝昭君還以為他有問題。

    到了藥房,謝昭君禮節性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裴京郁沒轉過彎來,茫然地說:“什么?”

    “你看起來讀不懂這張單子,捏著掃了好幾遍了!敝x昭君道。

    他半是模仿裴京郁在酒店的表現:“我可以認清中文字,你有不知道的可以直接問!

    裴京郁:“……”

    他沒打算忍,當場反擊:“如果你真的想幫忙,找點效果好的降溫藥吧,我忘了讓醫生加進去!

    謝昭君問:“你著涼了?”

    “不是。”裴京郁道,“感覺有一點點發低燒,原因你心里沒數?”

    謝昭君略微一頓,隨即說:“抱歉,我昨天忘了輕重!

    剛才在醫生那里,其實有一個問題,裴京郁沒有講實話。

    有關于避孕套。

    昨晚真的不是全程都用。

    此時此刻,他看著謝昭君的臉,指尖掐了掐掌心。

    “Alfred!迸峋┯舻,“你不止是這樣,做得更過分。”

    謝昭君傾聽:“怎么?”

    裴京郁討厭他的清冷姿態,說:“你以為那天表現很好?其實昏頭到最后,你忘了最基本的那件事!

    說到后面半句,裴京郁得逞地發現,這個人倍感意外地遲滯了下。

    沒給對方緩沖時間,他惡劣地繼續說。

    “我中午就該讓你來幫忙,泡在浴缸打你電話,喊你看看自己有多糟糕。”裴京郁故意發脾氣,“那些就該你來洗才對。”

    時空之影和園神沒有說。

    很老實地搖了搖頭,裴京郁看著謝昭君期盼的眼神,沒有回答。

    “好吧……”謝昭君笑了笑,“沒什么的……”

    “畢竟我會一直等你!

    裴京郁“嗯”了一聲:“我知道!

    指尖離開玻璃杯,他勾住謝昭君的脖子,主動吻向他,話語有些含糊不清。

    “這次……我應該會留久一點……”

    第 127 章   時空之影(3)

    眼前漆黑一片,裴京郁睜開眼睛時有些難以視物。

    腳邊是被踏破的殘冷月光,光束從高處小窗口斜斜飄來,又從指縫間傾瀉而下。

    這里好像沒有人。

    他四處環顧了一圈,又是極為熟悉的景色。

    周圍堆放的雜物太多,雖然被人整理得調理分明,但仍然是阻擋了大部分的門框,裴京郁能料想到開門的時候肯定只能開出一個縫,到時候要出房間的那個身影便只能從那道小小的隙間擠出去。

    小床上沒有人,小桌旁也沒有人影。

    房間里沒有人嗎?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下意識放輕了呼吸,轉身時挪動的腳步也輕柔,像是害怕驚擾到什么,小心翼翼。

    目光一凝,裴京郁的目光落到房間的角落,哪里有一團小小的影子。

    手機正巧被交在謝昭君手上,兩人是面對著面坐,從裴京郁的視角看,堪堪瞥見有幾條微信彈窗。

    至于是什么內容,中文字全反著的,裴京郁沒看到具體消息。

    與此同時,他感覺Alfred瞄了自己一眼。

    裴京郁:?

    “點好了,謝謝!敝x昭君很快還回手機。

    屏幕停留在下單頁面,他買完套餐,又加了小食桶。

    表面冷冰冰,對弟弟不錯呢,裴京郁在心里想。

    緊接著,他回到聊天頁面,終于瞧見陶奕白說了些什么渾話。

    “獨自享受。”

    “很會做/太陽/玫瑰/玫瑰”

    有那么幾秒鐘,裴京郁為自己能看懂中文字而感到絕望。

    Alfred注意到了嗎?

    彈窗不過短短幾秒鐘,他應該沒有看清楚吧?

    慌亂之際,裴京郁吃不下雞翅了,見聶銘森餓得瞳孔渙散,主動示意他先墊墊肚子。

    “好啊好啊,我去洗個手!甭欍懮瓪g天喜地,起身去水池那邊。

    桌邊剩下裴京郁和謝昭君,氛圍忽地微妙起來,搞得裴京郁更加坐立難安。

    他干巴巴地問:“這是你親弟弟么,今天家里讓你接他放學?”

    “嗯,同母異父,家長有點事情抽不開身,這幾天要我照顧!敝x昭君淡淡回答。

    感覺對方的語氣很正常,裴京郁舒了一口氣。

    但還沒放松下來,他就聽到對方問:“你呢,剛扮演完狗仔?”

    裴京郁:“。”

    沒有任何僥幸的余地,對方就是發現陶奕白的調侃了!

    他立即轉過彎來,反正這人只看到了文字消息,不知道自己發的照片長什么樣。

    “朋友開玩笑而已!迸峋┯艚鋫涞,“你不要多想,我們聊的是其他人。”

    “這樣啊!敝x昭君故作豁然開朗。

    他再道:“之前我弟還覺得是你在偷拍,等會有勞他重新辨認是誰,小小年紀的怎么能冤枉人!

    裴京郁被逼進死角,磨了磨后槽牙。

    “是這邊誤會你,很抱歉,我朋友在男人方面有認知障礙,判斷眼光不太好!迸峋┯舾纱喑姓J。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再矜傲地抬起下巴。

    “我待會兒就和他解釋明白,照片上的家伙什么也不懂,如果流入市場請務必孤立!

    謝昭君扯起嘴角,忽然道:“那天你喝醉酒闖進我房間,我想過錄像作證據!

    裴京郁聞言,有些緊繃地看向他。

    “不用這么盯著我,我沒那么做!敝x昭君慢條斯理地說,“現在有點后悔了!

    裴京郁輕飄飄地幸災樂禍:“你錯過了訛我一大筆的機會!

    “也害得你一樣有認知障礙。”謝昭君說。

    他看向裴京郁的目光平靜又克制,紳士到不帶有半分別樣情緒。

    隨即,他輕聲表示遺憾:“該讓你聽聽自己怎么哭的,到底是疼還是爽!

    被戳中軟肋,裴京郁手足無措地想站起來,直覺般地試圖盡快抽離。

    但湊巧聶銘森洗完手回來了,當著小輩的面,裴京郁理智地保持了風度。

    聶銘森嗅到他倆的狀態不對勁,茫然地和裴京郁說:“是不是我哥說話過分,惹到你了啊?”

    “沒有!迸峋┯粽f,“我們不是小學生,又不會喜歡拌嘴和鬧脾氣。”

    聶銘森感覺裴京郁很好,替他打圓場。

    “我哥肯定氣你了!彼麄让媲么蛑x昭君,“都是我哥做壞事,搞得你吹著冷氣耳朵還紅了。”

    他發自真心地站在裴京郁這邊,可惜不明白為什么,說完以后對方似乎更加局促。

    裴京郁不敢去看謝昭君的表情,用雞腿來堵住聶銘森的嘴。

    他涼颼颼地說:“趕緊吃吧,等會兒要繼續寫作業呢!

    聶銘森:“……”

    哭了,根本不懂自己做錯了什么。

    后續加的套餐被服務員端上來,聶銘森正處在身體發育階段,青春期男生的飯量很大,幾乎是橫掃桌上的所有食物。

    他四肢很發達,試圖利用優勢,與謝昭君互相交換條件。

    “我給你做牛做馬,能不能別驗收我作業?”他道。

    謝昭君高冷地說:“家里不打算發展畜牧業。”

    聶銘森的牛馬夢當場破碎,痛苦地看著謝昭君,緊接著,發覺兄長暗自瞄了裴京郁一眼。

    他愣愣地啃著薯條,在番茄醬的香味里徹悟了。

    什么突然變臉愛吃垃圾食品,在裴京郁面前如此心機,順從地坐去同一桌用餐……

    合著是輔導作業不耐煩了,想把自己甩給人家。

    草,自己不就是被分析了六遍公式還是不會套用嗎?謝昭君就企圖把他丟給別人來管?

    聶銘森感到惱火,也不樂意讓兄長教,靈活地去抱裴京郁大腿。

    “恩人,我該怎么稱呼你?”他分享小食桶。

    恩人吃著桶里的雞米花:“我姓裴,你突然這么諂媚是為什么,是想讓我陪你弄懂輔助線?”

    “絕處求生了。”聶銘森道,“裴老師,我怕我哥再教下去會家暴我!

    裴京郁笑起來:“可我這兒也沒有畜牧業,改來我家當牛做馬沒用啊!

    聶銘森想到他拍過謝昭君的照片,這類行徑疑似攪基,果斷利用兄長投其所好。

    他保證:“你想知道我哥什么事,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講完,謝昭君就望了過來。

    在聶銘森反悔之前,裴京郁覺得有點意思,表示和他一言為定。

    這桌的賬單已經被謝昭君結清,繼而聶銘森邀請裴京郁來家里做客。

    “很近,我哥的房子就在怡楓上邸!甭欍懮瓝奶驍_對方。

    裴京郁其實沒覺得麻煩,這問題在于自己和謝昭君的關系,直接到人家家里貌似不太妥當。

    他打算提議一下,可以去旁邊的咖啡館小坐,然而措辭之際,謝昭君率先開口拒絕。

    “你這樣不合適!敝x昭君對聶銘森說,“讓人晚上來我家,要是傳出去的話,我名聲多不好聽!

    裴京郁:?

    他迅速搗亂:“怎么了,你家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嗎?用這么僵硬的借口不敢讓我上門?”

    謝昭君緩緩道:“我是看你也很為難啊。”

    裴京郁道:“清清白白地去,清清白白地走,我心里沒鬼有什么需要為難?”

    聶銘森沒懂他倆唱的什么戲,總之他夾在中間,分明是被關照的小輩,卻覺得自己好多余。

    裴京郁跟著他們來到了怡楓上邸,進門的時候,發覺謝昭君已經準備好客用拖鞋,警覺自己貌似上了當。

    或許他沒出現的話,謝昭君會臨時找家庭教師卸下包袱。

    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已經太遲了,他性格要強不肯吃虧,內心決定好好敲詐一筆。

    另外一邊,聶銘森主動倒水,搬椅子進書房,裴京郁見狀,拿起他的習題冊。

    姓名欄上字跡歪歪扭扭,用水筆寫著:聶銘森。

    既然是同母異父,Alfred可能不姓聶?裴京郁琢磨著。

    然后他止住了走神,翻頁去看作業題。

    裴京郁的成績很優秀,高數和概率論都是滿分,這種程度的題目不在話下。

    而且,他的職業性質需要頻繁溝通,使得他非常了解如何做引導,自有一套實用的講解辦法,輔導功課這種事情簡直輕而易舉。

    坐在他旁邊,聶銘森聽得也更加認真,耗費沒到一個小時,就搞懂了掉隊的知識點。

    “你還有問題么?”裴京郁道。

    聶銘森崇拜地說:“裴老師,我沒有了。”

    “那我有。”裴京郁單手拖著下巴,懶洋洋地一笑。

    他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你哥做的是什么工作,你仔細講來聽聽?”

    其實聶銘森真的不太了解,在初三生的眼里,投資銀行和儲蓄銀行并沒有區別,更別說里面的細分業務。

    不過裴京郁直白地問了,自己總不能與人大眼瞪小眼。

    他聯系到謝昭君的近期行蹤,努力描昭:“全球各地可飛,要牽線好多不同的人,大家說話很費勁,我媽媽說這個比正常服務業還累!

    說起這件事,聶銘森忍不住吐露。

    “因為我哥這日子太辛苦,我覺得很沒意思,所以學習太好也就這么一回事,清華畢業還是要到處賣笑。”

    裴京郁聽完驚呆了,認為不能讓Alfred這么間接荼毒青少年。

    盡管聶銘森讀國際學校,不用參加中高考,可當下學習依舊至關緊要,裴京郁讓他別胡思亂想。

    隨后裴京郁壓低聲音,糾結地問:“話說你哥叫什么名字。俊

    聶銘森匪夷所思:“啊?你們坐一塊兒吃飯,嘰嘰喳喳吵半天,你連我哥名字都不清楚?!”

    被這么靈魂發問完,裴京郁來不及解釋,聽到書房外傳來動靜,趕緊暗示聶銘森噓聲。

    緊接著,謝昭君推開門。

    “九點半了,聶銘森,你不要耽擱別人太久!彼。

    聶銘森懂事地說:“嗯嗯,今天辛苦裴老師了,哥,你開車送他回去吧!

    裴京郁搖搖頭:“不用,總共沒幾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聶銘森這時受到了太大的沖擊,感覺很虛弱,幽幽地說:“那讓我哥走路送你回去吧!

    步行回公寓不過一刻鐘,裴京郁沒繼續客套著浪費時間。

    他離開之前,又和聶銘森做了個閉嘴的手勢,讓人假裝自己從沒打聽過那些信息。

    聶銘森乖乖朝他比了個“OK”,裴京郁選擇信任他一次。

    夏夜沉浮玉蘭香氣,兩人下樓走在路邊,裴京郁與人肩并著肩,莫名有些別扭。

    待在Alfred身邊,他似乎經常感到失控。

    離得近了似乎有壓迫感,離得遠又顯得不自然,裴京郁低下腦袋,提著腳邊的小石頭。

    啪。

    他整個人三心二意,不慎撞到了謝昭君的后背,但謝昭君剛轉過頭去看,裴京郁就退開了好幾步。

    可是這樣避嫌有什么用呢?

    兩人親密無間地糾纏過也愛撫過,或吻或咬留下的痕跡可以消退,身體的記憶卻隨血液一同流淌。

    裴京郁冷不丁接觸到對方的體溫,第一時間竟是覺得熟悉,而非生澀和膽怯。

    “對不起,我忘了看路!彼查_頭,故意錯開男人的視線。

    謝昭君同樣保持距離:“沒有關系。”

    裴京郁轉移話題,講起今晚的臨時兼職家教。

    “我在你弟弟那里拿過報酬了,他學業基礎弱,但腦子還算靈光,教起來沒有很吃力!

    謝昭君覺得滑稽:“小孩子和你說的悄悄話,幾分可信都不確定,也能算是報酬了嗎?”

    裴京郁意識到自己與初中生交易情報,這種行為似乎有些幼稚,隨即不服氣地望向謝昭君,逞強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

    “這么也對,那我應該找你說要求!彼。

    樹蔭下蟬鳴聒噪,兩人不知不覺消磨一路,在公寓的門口停住。

    謝昭君說:“你可以和我提一個任意的愿望。”

    他講得是那么稀松尋常,好像能滿足裴京郁的所有想法。

    事業上的利益,生活里的方便,亦或者沒有限制的錢財數額。

    裴京郁覺得他很囂張,確認:“什么都可以?”

    沒給謝昭君收回大話的機會,他說:“那天我醒來沒穿衣服,你卻整個人都收拾齊整了!

    當時裴京郁沒說,他覺得兩者之間的形象對比太強烈,讓自己有些狼狽和弱勢,甚至略微地意識到難堪。

    “后來看你的體檢報告,我覺得醫院不太對,身材真的有這么好嗎?”

    此時他故意這么講著,微微歪過腦袋,做了個一起上樓的動作示意。

    然后他瞇起桃花眼,語調有幾分輕快,卻不是商量和詢問的態度。

    “你脫吧。”他幾近命令道。

    裴京郁扶額苦笑,臉卻不由分說地紅了。

    大襪子時空之影這是給我送哪來了,異世界嗎,謝昭君人設是崩了吧……

    裴京郁本來以為謝昭君在上面講授“老婆成功學”入了迷,是沒有看到他的,結果下場時他分明看到謝昭君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朝他投來熱切目光。

    隨后對方腳步自然,禮貌地從人群中穿過,徑直朝著這邊走過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神色各異。

    裴京郁::-D。

    對方信步走過來,那張矜貴難言的面龐就這樣停留在裴京郁面前,他眼睛直了一下。

    “阿郁,我們走吧……”

    第 128 章   時空之影(4)

    裴京郁愣了愣,目光不經間略過裴鏡嫣一臉吃狗糧的表情,忽然想起她的話。

    ……難道這就是“老規矩”?

    雖然裴京郁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什么“老規矩”,但謝昭君的意圖很明顯。

    無論是周圍人熱烈又含著紛呈意味的目光、謝昭君殷切的神色還有伸出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都在溫柔地告訴著裴京郁。

    ——跟他走吧。

    將手伸出去,堪堪幾幀,手便被謝昭君緊緊握在手心,依然微冷。

    謝昭君忽然轉頭看向旁邊的裴鏡嫣,開口笑道:“姐姐,我和阿郁先走了!

    彼此還蠻湊巧,裴京郁嫌屋里太悶,走去路邊等網約車,期間又看到了那個男人。

    對方打開邁凱倫的蝴蝶門,在把醉醺醺的同伴丟進去。

    稱呼為同伴似乎不準確,他們一個衣著簡單,另一個西裝領帶,完全不像朋友或共事。

    那怎么一起從會所出來呢?

    望著男人凜冽的眉眼,以及肩寬腿長的側影,裴京郁略微歪過腦袋,再拿出手機向周柯提問。

    他結合出入場所和雙方形象,推敲:[這年頭又拽又傲的也能做陪局?]

    周柯秒回:[夜場的物種確實非常豐富,肯定是嘴甜會來事兒最受好評,架不住有客戶天生抖M。]

    看到這行字,裴京郁覺得自己悟了,忍不住又往邁凱倫瞄了一眼。

    醉鬼已經被塞到車里,男人散漫地靠在門前,低頭活動手腕,特別像行兇之后的收場姿態。

    他再繞去主駕駛座,發動汽車駛向馬路,整套動作行云流水。

    裴京郁在原地怔了怔,而周柯迅速打來電話。

    “怎么,你看上誰了?”周柯不懷好意地問。

    隨意地多看了幾眼而已,根本談不上有好感,裴京郁言辭閃爍。

    他含糊道:“你干嘛那么八卦?”

    聲音聽著還挺無辜,周柯有些來氣,痛心疾首地質問。

    “我派你去會所潛伏,你卻打聽一棵高嶺之樹,難道你隔空診斷出來謝昭君是M?我懷疑你在公費找樂子,沒把任務放腦子里!”

    確實忘記來意的裴京郁:“!

    見他不吱聲,周柯了然這是心虛。

    “我約了松晟下周一吃飯,到時候要是聊不開,我讓你親自來賣笑。”他恐嚇。

    裴京郁抗議:“投行十個人里八個愛打德撲,業余時間還需要動腦子,和我玩不到一起。”

    “混出頭的誰不是長了八百個心眼?”周柯抽著煙,“知道你領導做業務有多不容易么,我現在就想讓你頂上來。”

    聽著他的數落,裴京郁小幅度地仰起下巴。

    “我不喜歡在應酬桌賣笑,這種專業的事就該放手給商務!

    周柯發散思緒:“說起來謝昭君有點受歡迎,商務部的知道了這次的對接方,積極來我這里響應,說是想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樣。”

    聞言,裴京郁支棱起來:“那我們反倒該給謝昭君出個門票錢。”

    “靠,把人家當消遣是吧?”周柯笑罵。

    “這可不敢!迸峋┯艄雌鹱旖。

    他道:“他擺明了是硬骨頭,我的牙口沒那么好!

    與裴京郁隔著半條馬路,合伙人頭腦逐漸清醒。

    跑車后座空間狹窄,他詢問自己能不能換到副駕,謝昭君很沒同情心地拒絕了。

    “為什么?”合伙人詫異。

    他追問:“你是不是找對象了,所以副駕是專屬座位?”

    “不,單純因為你身上酒味太沖!敝x昭君解釋。

    他感覺合伙人在潑臟水:“你的揣測有點惡意,專屬座位是什么東西,智商但凡超過七十就干不出來!

    合伙人艱難地在后座挪動,沒力氣與謝昭君探討智商問題。

    他幽幽遺憾,此時的確抱有惡意:“你應該去學習下如何體貼,收收你身上那股精英主義的味,小心一輩子都找不到老婆!

    可惜這個詛咒對謝昭君無效:“我不需要。”

    按照導航路線,他們在路口掉頭,合伙人趴車窗上呼吸新鮮空氣。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下來等紅綠燈,他瞄見之前坐在吧臺的身影。

    “你快看,這就是緣分!”合伙人指指點點,“路邊的光線比店里亮堂,他真的很惹眼,我沒有詐騙吧?”

    謝昭君沒理睬這句感嘆,始終用后腦勺沖著他,看樣子不解風情。

    只是交通信號燈遲遲沒有變,謝昭君百無聊賴,便不動聲色地往旁邊一瞥。

    這家會所門檻苛刻,能涉足的都是玩咖,青年就站在店門口,歪過腦袋在接聽電話。

    不知道在聊什么內容,瞧著頗為來勁,說說笑笑之際,他彎起了唇角,神色矜傲又靈動。

    剛才合伙人如何形容這位過客?好靚還是惹眼?謝昭君心想,貌似全都有。

    很快,有網約車停在裴京郁面前。

    四月的街邊開滿月季,花香影影綽綽沉浮在道路間,雙方隨即前往相反的方向。

    松晟在國貿有一棟獨立大樓,謝昭君到的時候,秘書已經等在車位旁。

    合伙人被秘書扶出來,她順道詢問正事。

    “謝總,蒲音的周先生約我們下周一吃晚飯,您要不要去?”

    謝昭君知道這家公司的存在,公司新簽的翻譯方,據說口碑和水平都不錯。

    但他向來懶得應付這類交際,對面沒有重要到他必須出席的程度。

    謝昭君就地取材,讓合伙人代為應酬,到了周一連軸開會,幾乎忘掉這件瑣事。

    臨近黃昏,家里弟弟打來語音,說起自己今天生日,打聽兄長能不能回家慶祝。

    謝昭君的經濟和生活早已獨立,不再與家人同居,見到弟弟這么熱情,下意識有一些防備。

    他問:“老媽要催婚?”

    弟弟很耿直:“當然啊,你每次回來就愛查我作業,總不能是我自己找罪受!

    謝昭君隨機應變:“我工作很忙回不來,沒有福氣吃你的蛋糕!

    弟弟知道這人蔫兒壞,不太容易上當。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打發我們?”

    謝昭君熟練地敷衍了幾句,繼而記起今天本來有場晚宴,但被甩給了合伙人處理。

    這時自己想要找點事情加班,一時興起回憶著翻譯方是誰。

    謝昭君喊來秘書:“蒲音有沒有提供人選名冊?我晚上有空,先看一看。”

    秘書表示下午剛收到,回頭打印好紙質版本,用文件夾裝起來,恭恭敬敬地放在辦公桌上。

    晚上七點多,謝昭君處理完公務,拿起了這疊紙,上面的信息很詳細,從學習經歷到從業證書一應俱全。

    他走馬觀花似的翻到第三頁,忽然遲疑地頓住。

    右上角照片上有雙熟悉的桃花眼。

    視線停留了大概兩三秒,從那張漂亮面孔移到個人信息欄,名字朗朗上口:裴京郁。

    幾乎是同時,替他赴宴的合伙人頻頻發消息。

    [周柯有點上道,找來幾個花瓶解悶,撫慰了我被新能源傷害的心靈。]

    [你不來真的很惋惜。]

    [算了,你還是不來比較好,一來這個場子就會被你變成清水局。]

    謝昭君嫌他吵,準備拉進屏蔽名單,偏偏合伙人話鋒一轉。

    [你知道么!!我剛看了周柯發的員工簡歷,居然就是我們前幾天遇到的人。

    看到這條消息,謝昭君嗤笑:[所以?]

    合伙人被新能源重創的傷口已經愈合,這會兒精神飽滿,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光臉蛋好看,學歷和經驗居然也不錯,人家本科很拔尖,和你母校離得近,傳說中的學霸扎堆地段。]

    [感覺今天緣分沒到位,蒲音來了老板和商務,這位裴總監沒有露臉。]

    [我讓周柯喊人過來,他說是有別的工作,驚呆了,大晚上的還干活,怎么和你一樣無聊?]

    另外一邊,裴京郁步伐很是輕盈,只身來到國貿周圍的酒吧街。

    剛才周柯問他能不能去飯局,松晟的領導想見見他,裴京郁隨口編個理由拒絕了。

    雖然那邊位高權重,值得認真對待,但他同樣有架子。

    兩邊都是靠自身本事賺錢,裴京郁的時間和精力也很珍貴。洽談就走流程約面試,讓他大晚上應酬算怎么回事?

    要是上趕著過去,反而顯得廉價和卑微,這和崗位本身需要的靠譜犯沖。

    不明白謝昭君這邊在搞什么,感覺自己沒被尊重。

    不過以自己的初步了解,對方就是一個傲慢又自我的人,這么想想貌似能夠理解。

    裴京郁還沒與謝昭君打照面,率先有了惡劣印象。

    和他們撒完謊,裴京郁精挑細選買了一束鮮花,找到好友隆重開業的夜店,走進去時換上了笑臉。

    “第一天就這么熱鬧,差點擠不進來。”他送上花,調侃,“今晚數完錢該看看二環樓盤了吧?”

    好友陶奕白在招待顧客,注意到裴京郁來了,雀躍地把他迎進去。

    “什么二環樓盤,裝修花了我全部身家,年底能回本就不錯了!”他接茬。

    緊接著,他再關心:“出差半個月累得夠嗆吧?特意給你留了位置,今晚好好放松。話說你要雞尾酒還是威士忌?”

    裴京郁回答:“看看你家的招牌是什么,我來鑒別一下好不好喝。”

    陶奕白搖了搖手指:“那你最好酒量不錯,不然沒幾口就被放倒,得在這兒的沙發上過夜!

    沒之前的會所清凈,這家夜店氛圍喧嘩,鼓點緊湊躁動,人群鬧得快要掀翻屋頂。

    隨著臺上唱歌打碟,場內逐漸火熱,大家混亂地狂歡起來。

    裴京郁獨自坐在散座上,研究著面前的粉色雞尾酒。

    他雖然不是循規蹈矩的愣頭青,但也不是風流在外的紈绔子,工作和生活都很簡單,平時并不買醉。

    思索著自己的酒量,裴京郁謹慎地抿了一口。

    草莓味蓋過了烈酒氣息,整體順滑甜美,似乎更像調制果汁。

    裴京郁眨眨眼睛,合著朋友是口出狂言,他還以為這杯度數很高。

    陶奕白招待朋友非常大方,過了會,服務生又端來果盤和新酒,表示裴京郁可以都嘗嘗。

    隔壁桌看他形單影只,主動邀請一起玩,其中有人說自己很懂得算命。

    那人性格爽朗:“算對了送我一杯酒,要是蒙錯了你別介意!

    他們的散臺有空位,裴京郁從善如流地坐過去。

    他好奇要怎么算:“左手還是右手?”

    “不講究。”這人儼然是草臺班子,察言觀色多過肚子里的墨水。

    “你家庭背景很好,工作也體面,教育的話估計留過學,本科是不是在英國?”

    裴京郁衣服上不漏品牌標簽,可質感和剪裁一看就是上乘貨,品味也非常出眾。

    以他的年紀,如果不是從小吃穿用度就好,沒多少人舍得這么開銷。

    聽到他這么分析,裴京郁點頭捧場:“我大學在Cam。”

    “這些年桃花運不錯吧,談過幾個男朋友!蹦侨藙佑没欣走_。

    裴京郁的言行舉止并沒有明顯傾向,只是桌上的女生們對他目不轉睛,而他毫無反應,大概不在同個頻道。

    裴京郁失笑:“不好意思,我沒覺得有桃花。”

    “哥們兒,你這條件怎么可能缺愛?肯定是自己看不中!睂Ψ降。

    他再說出萬用金句:“沒事,正緣就快來了,待會兒去舞池里蹦一蹦,今晚就領取一個。”

    裴京郁喝著酒,看不遠處的舞池群魔亂舞:“我還是一個人在這兒睡沙發比較好。”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把休息日想得太平靜,這句話說完沒到一刻鐘,周柯居然殺了個回旋鏢。

    [松晟那邊挑了幾個人,你也在里面,他們打算聊聊項目細節,你最近有沒有空去面試?]

    [對了,秘書還沒決定好誰帶隊,想看看你們的語感和匹配度,想出點錢讓你們各自翻一份稿子,是謝昭君寫的發言。]

    換成尋常的客戶,周柯絕不會答應這么麻煩的要求。

    但松晟畢竟財大氣粗,他有意維護關系,在硬氣和圓滑之間選擇了溺愛。

    裴京郁問:[那截止時間是?]

    周柯報了個日期,補充:[其他三位指不定回頭就偷偷摸摸反饋了,我建議你越快越好。]

    裴京郁猝不及防被卷了一下:[敗壞行業風氣。]

    周柯安慰:[他們一邊跑工作一邊忙篩選,你最近正好休假,會戰兵力是疲憊社畜對無業游民,優勢在你啊!]

    裴京郁:“……”

    他無言以對,再打開周柯發來的郵件。

    謝昭君執筆的原文是英語,通篇貫穿各種術語,需要有深刻的金融意識才能理解,很考驗譯者的功底。

    不僅如此,謝昭君話的很少,這種言簡意賅的最難轉譯,還要揣度對方的情緒和風格。

    裴京郁一邊看稿子,一邊低頭喝酒,隔壁桌的看他突然有工作,沒再來攀談。

    其中一個男生酸溜溜地說:“來夜店加班,有這么裝的嗎?”

    女生觀賞得津津有味,表示這個城市的精英差不多都是這樣,自己還見過有人捧著電腦在地鐵口臨時開會。

    男生有些不爽,想查查Cam是哪所野雞大學。

    搜索結果不太如意,跳出來竟是劍橋縮寫,他登時變成了啞巴。

    心思全在謝昭君的字句上,裴京郁沒有注意周圍插曲,大致過目完這篇郵件的時候,不知不覺喝了幾杯霞多麗。

    好棘手,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心里嘀咕著。

    不管是尚未清晰的形象,還是冷淡精準的措辭,謝昭君都讓自己有一種難以駕馭的失控感。

    裴京郁轉而郁悶,他的錢我真的有本事賺到手嗎?

    “如果桃花運能分到甲方運上就好了!彼麊问謸巫∧X袋,開始做夢。

    不開口還好,他一出聲,尾調軟綿綿的有些拖,與往常清亮平穩的聲線很不一樣。

    裴京郁若有所覺,蹙著眉看了眼桌面,霞多麗和雷司令已經空杯了,還剩下些雞尾酒。

    這玩意也很牛么?甜得和飲料一樣,不至于吧?

    話說陶奕白真是個清澈的好人,腦子里全是二手房價和搖車牌,不會高談闊論大宗商品、貨幣政策、監管解讀……

    還有什么來著……

    裴京郁忽地頭腦空白,繼而遲鈍又有教養地想,陶奕白請了這么一桌,自己不應該浪費。

    陶奕白這會兒特別忙碌,走五步路能被三桌客人喊住,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去招待朋友。

    他走去散臺一看,裴京郁保持著右手托下巴的姿勢,看著遠處安靜地發愣。

    “你醉了?”陶奕白在他眼前揮了揮。

    裴京郁緩慢地抬起眼:“沒有,我在思考!

    陶奕白道:“敢問你在想什么?”

    “謝昭君灑六千塊錢讓我嘗苦頭,我砸八千塊錢能不能給他吃巴掌!迸峋┯粽J真道。

    陶奕白茫然:“謝昭君是誰?你們怎么玩得那么野?”

    緊接著,他一扭頭,看到桌上全是空酒杯,詫異地搖了兩下裴京郁胳膊。

    “別告訴我這都是你解決的,你喝那么多干嘛?要是被人帶走了多危險?”

    裴京郁不被搖還好,被晃完以后頭有點暈。

    不過他鎮定地說:“我有數,剛還去了洗手間,你路癡的話可以找我當導游!

    陶奕白:“……”

    將信將疑地打量著裴京郁的臉色,這人臉頰泛著潮紅,眼神也有些渙散,但端端正正地坐著,應該沒有醉得太厲害。

    陶奕白一時抽不開身,隨即讓服務生過來。

    “我朋友有點上頭了,你送他去旁邊的酒店開個房。”陶奕白囑咐,“手腳穩當點。”

    裴京郁悶悶不樂:“我不用幫忙的,你是不是怕我走不動?”

    說完,他搭著桌沿,立即站了起來,看樣子也沒腿軟。

    陶奕白大為震撼,原來裴京郁這么有海量!

    “我沒有懷疑你的酒品!碧辙劝讱J佩地說,“主要是我不讓人看著點,有點愧對于你這張臉了,萬一有人要當畜生呢?”

    裴京郁道:“那我會當場給他做絕育。”

    陶奕白還是有點不放心,看裴京郁拎起風衣離開了,讓服務生尾隨著確保安全。

    馬路對面就有一家五星級酒店,裴京郁是環球客會員,很快辦理好套房。

    服務員杵在門口,沒敢再上前,瞧著裴京郁拿起房卡往電梯走去,怎么想都不會有問題。

    于是他安心地去交差了,但他如果靠得更近點,瞧得更加仔細,大概會兩眼摸黑。

    裴京郁垂著濃長眼睫,一本正經盯住房卡上標注的“1307”。

    然后他冷靜地犯起少爺。骸1301看著風水不好!

    裴京郁看著謝昭君闔上眼睛,他眼尾被拭去但仍然強忍著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哪怕這是一場“游戲”、是一次“旅行”、是一個“夢”。

    他也還是……

    難以不付出真情真心。

    聲音散去,太陽被云層掩埋,裴京郁的面孔上也被淚水淹沒。

    他顫抖著,在對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第 129 章   時空之影(5)

    其實謝昭君本人并不喜歡下雪的天氣,但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他就喜歡在雪天的時候出來走走。

    目之所及的整個世界都被茫茫大雪覆蓋著,蒼白得令人眩目,天大地大都是一個樣子,他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每次都是如此。

    外面沒有什么人,他也沒有什么朋友,謝昭君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過每一次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又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同樣不知道為什么,他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熟悉,卻總是說不清楚原因。

    伸手揮去長椅上面最后一層薄薄的白雪,他坐了下來,抬眼看著公園里的凜冽冬景,總感覺眼前的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和以前一樣。

    自己好像正在習慣著等待。

    謝昭君垂眼。

    不,他早就已經習慣了等待。

    對方這一次又會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之下出現呢?

    因為裴京郁沒有出席飯局,合伙人惋惜地吐槽了一陣,不過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沒再分神與謝昭君閑聊。

    謝昭君大致翻完蒲音的簡歷,秘書與他匯報進度,說初步定下了幾位口譯專家,之后會進一步溝通。

    “你們選出來的都有誰?”謝昭君問。

    秘書隨即查找記錄報出名字,謝昭君耐心地聽著,疊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他道:“裴京郁不是語言專業出身,也沒有足夠的參會經驗,為什么在里面?”

    秘書愣了愣:“他雖然閱歷不多,但每次都做得很穩當,我聽過他的會議同傳,功底不比別人差!

    她再揣摩:“謝總,您要劃掉他么?”

    謝昭君沒這個意思:“不是楊牧川被蠱昏了頭,拋下道德想泡人就好,到時候丟松晟的臉面。”

    楊牧川就是那位咋咋呼呼的合伙人,作風頗有一些浪蕩,秘書對此心知肚明。

    秘書有些慶幸地解釋:“和楊總沒關系,蒲音那邊規規矩矩,他也跟著保持職業素質。”

    謝昭君沒有別的問題了,關掉電腦走出辦公室,乘電梯時接到母親的來電。

    “是不是小銘說漏嘴,所以你故意不回來了?”謝母興師問罪。

    謝昭君替弟弟攬鍋:“是我自己猜到的,除了理財和相親,我在你這里好像暫時沒有別的功能。”

    謝母道:“你又沒同意相過,這次是人家特意找上門,問你是不是單身……”

    謝昭君打斷:“我現在剛下班,真沒那個空,也沒結婚的想法!

    謝母腦筋急轉彎:“你是不是喜歡男的。俊

    謝昭君冷硬地回答:“我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被別人打亂!

    “阿樹!敝x母說,“你現在回公寓能干嘛?沒有人等你,一個人住著從來沒覺得無聊?”

    謝昭君簡直刀槍不入:“這么多年我都是獨居,不需要別人等,感覺特別自在。”

    母子倆沒有談攏,謝母放棄改造這顆石頭,叮囑他最近晝夜溫差大,要隨身多備一件衣服。

    謝昭君聞言應聲,瞥了眼自己拎著的西裝外套。

    他早就獨立慣了,不用被提醒,能夠照顧自己。

    不過他淡淡地應聲,讓母親也注意身體,掛掉電話之后沉默片刻,繼而打開了朋友圈。

    弟弟晚上慶祝生日,剛發照片炫耀,今年收到了一整墻的禮物。

    他與自己隔了十來歲,是同母異父的關系,但這個重組家庭并沒有狗血矛盾。

    兩方都是通情達理的知識分子,相處溫馨安穩,反倒襯得謝昭君扎在里面,怎么看怎么多余。

    好在謝昭君人格成熟完善,不是敏感的小男孩,自有事業風生水起,沒工夫糾結這點尋常世故。

    他看了一會兒禮物照,再掐掉屏幕。

    多得是人擠破腦袋想討好謝昭君,卻連門檻都踏不進,整墻的高達玩具在他眼里如同幼稚園過家家。

    不過,謝昭君拋了拋車鑰匙,看著空蕩蕩的地庫,和安靜蟄伏的超跑,莫名地不太想回公寓。

    確實回去了沒什么事可做。

    周圍大型企業扎堆,配套的夜間娛樂活動很豐富,紙醉金迷的熱鬧場所遍地開花。

    在公司對面,好像還有一家夜店新開業,但謝昭君不喜歡那么混亂的地方。

    他去了附近的靜吧,今晚不是第一次來,習慣性獨自落座在窗邊,再點了杯黑方威士忌。

    “我們換了夏季酒單,您要不要試試?”調酒師問。

    謝昭君微微頷首,追加了一份新品套餐。

    他往常雖然有應酬,但鮮少飲酒,更不會貪杯,偶爾來靜吧打發時間也是點到即止。

    今晚謝昭君用酒精配納斯達克指數,預估的走勢整體高位震蕩,美聯儲政策立場搖擺不定,疊加起來讓人煩心。

    他不禁多喝了幾杯,自覺頭腦尚且清醒。

    可這樣一定是不能開車了,謝昭君抬腕看時間,下單代駕填寫車型和住址。

    很快,代駕平臺打電話。

    客服解釋:“您的車是Huracan嗎?值班的司機沒駕駛經驗,不敢硬接超跑的單,到時候有個萬一負責不起!

    這里是繁華地段,大半夜打車也要排隊,謝昭君懶得折騰了,干脆就近開一間房。

    五星酒店有一套成熟的大客戶管理系統,前臺看到謝昭君的錄入信息,自動提供出最好的套房。

    “1301。”前臺報出房號。

    緊接著,她殷勤地說,“我們有24小時廚房,您有需要的話隨時呼叫內線。”

    謝昭君接過房卡,上樓的時候,感覺到有點頭暈和氣悶,知道自己大概是醉了。

    走路和說話能保持正常,不是醉得太嚴重,所以他并沒有多想。

    然而謝昭君的注意力太分散,忘了確認房門是否關緊。

    反手關上的時候聽到碰撞聲,實際朝外細了一條小縫,倒是不至于被窺探房內情況。

    但問題在于這門一推就開。

    裴京郁搖搖晃晃從電梯里出來,短短幾分鐘的工夫,從身體勉強平衡,到倍感天旋地轉。

    最初沒覺得難受,逐漸泛上來的后勁卻很大。

    他特意揉了揉眼睛,再看到“1301”的數字牌,沒多想便拿出房卡。

    機器發出“滴滴”的錯誤提示聲,裴京郁困惑地垂下腦袋,卻發現門已經自動打開了。

    于是他進去以后反手關門,扶著墻先躺到了沙發上。

    胡亂地感覺到手邊有什么東西膈著,裴京郁先是警惕地頓了頓,繼而小心翼翼摸索著,確認這是一件外套。

    他無法思考自己的房間為什么會有陌生西裝了,鼻尖嗅了嗅上面的氣息,是清爽又沉穩的木質調香水味。

    然后他就和小動物筑巢一樣,將好聞又好摸的衣服團了團,趴在上面昏昏沉沉。

    謝昭君從浴室里出來,就看到有個清瘦的人影躺在屋里,側著看不清長相。

    喝多有一定可能會產生幻覺,可謝昭君不覺得自己糊涂到了這種地步。

    “你走錯了?”他疏離地問。

    對方似乎沒聽清他講話,有點難受地輕哼了聲,謝昭君不情不愿地走近一瞧,居然是熟悉的面孔。

    “裴京郁。”他記得這個名字,也看到了對方掉落的房卡上標注1307。

    合著是個近視眼?

    他嗤笑:“醒醒,我讓前臺帶你回你的房間!

    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裴京郁這會兒反應遲鈍,渾然感覺不到任何危險氣息。

    他嫌男人太吵,把腦袋埋進了那件外套里。

    看到西裝被當枕頭,謝昭君磨了下虎牙,想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抽掉。

    然而裴京郁蜷縮起來,身體線條輕盈柔軟,姿態有幾分可憐意味,似乎可以整個抱起來。

    謝昭君原先想把裴京郁拉走,手指還沒碰到皮膚,先一步縮了回去。

    “我去打內線。”分明都是男人,他的視線卻下意識地回避。

    裴京郁渾渾噩噩,從衣服里探出腦袋,模糊地看到一抹輪廓。

    光鮮亮麗的純色襯衫和西裝長褲,金融過敏的一看就起反應。

    放在平日里,裴京郁會選擇繞道走,但今天很有骨氣。

    “哪里來的?你不準走,交代清楚你是誰!迸峋┯裘院_口,頗為嚴肅地準備審判。

    謝昭君聞言扭過頭,再聽到他困惑:“我也就今晚沒給松晟趕稿子,他們派你來奴役我嗎?”

    謝昭君聽到自己的公司名字,忽地有了興趣,頓住步子沒急著呼叫酒店。

    “我是松晟的又怎么樣?”他請教。

    裴京郁撇了下嘴,磕磕絆絆地發脾氣。

    “打個電話讓我去晚宴,正經生意是你們這樣做的么?還有謝昭君寫的什么發言稿?發封郵件就要我做筆譯!”

    他浮現出有關稿件的記憶碎片,嘀咕:“我本來今天有桃花運的,都被他的貨幣分析沖掉了,只能像詛咒的一樣睡沙發……”

    謝昭君不肯背黑鍋:“他的本事有那么大?”

    他的語氣習慣性有一些冷硬,裴京郁恍惚地愣了愣,感覺猝不及防被兇了下。

    他垂下細長脖頸,半張臉埋在人家的衣服里,一副很傷心的樣子。

    謝昭君沒有哄人的經驗,看對方紅著眼眶不吱聲,登時不清楚該怎么收場。

    沒提前約過時間,臨場讓裴京郁來吃飯,確實不尊重人。

    可這是楊牧川的所作所為,難道自己要分擔?

    謝昭君打算把楊牧川喊來,與裴京郁道:“這邊的過錯會給你道歉,說吧,你要什么補償?”

    裴京郁半夢半醒,覺得屋內有些燥熱,解開了兩顆扣子。

    他說起來有些委屈,內容則屬于流氓:“你們賠我老公!

    謝昭君:“……”

    本來他已經打開楊牧川的撥打頁面,被裴京郁這么一搞,他想了想,無語地關上手機。

    裴京郁明顯醉得一塌糊涂,要是直接把人塞回旁邊的1307,萬一出點事情沒法解釋。

    難道要自己看著?

    謝昭君覺得荒謬,第二天對方賴上他怎么辦?

    越想越暈,謝昭君打住思路,決定去沖個澡再說。

    怕裴京郁中途亂跑以至于跌撞摔傷,他將對方打量一番,再抽出了條紋領帶。

    裴京郁不說話的時候,形象看起來很乖,甚至有幾分欺騙性。

    他見到謝昭君走過來,還往里面縮了縮。

    他懵懵懂懂:“你干嘛這么看著我?我又沒有要你肉償。”

    謝昭君也沒有多清醒,幾近命令:“伸手。”

    裴京郁的潛意識里很是猶豫,可惜此刻大腦如漿糊,沒有辦法察覺到哪里不對勁。

    他只伸出了右手,緊接著,被謝昭君捆在了沙發扶手上。

    這下裴京郁沒法自由活動了,謝昭君很滿意。

    裴京郁對此迷茫,不懂自己為什么要被捆住,酸澀的眼眶又有了水意。

    這樣的神色容易讓人動搖,謝昭君自我反思,他是不是做得太過分?

    冒出這念頭沒兩秒,裴京郁自以為狠辣地開口。

    “果然是松晟出來的,公司風氣有問題,私下里也欺負人……謝昭君估計和你差不多討厭!

    謝昭君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再笑:“既然謝昭君不好相處,那你還要去招惹?合作是雙向選擇,你可以知難而退。”

    裴京郁隨便吹牛:“別人怎么樣我不管,反正我會拿下他!

    謝昭君瞥了他一眼,裴京郁又往西裝外套里鉆。

    懶得與醉鬼繼續糾纏,謝昭君去沖了個澡,出來的時候裴京郁閉著眼,呼吸非常淺。

    謝昭君走到他面前,想確認他是否真的睡著,裴京郁很輕易被驚動,困惑又戒備地睜開眼。

    男人披著酒店的睡袍,眼眸漆黑沉靜,發梢還有一股水汽,也正在打量自己。

    裴京郁怔了怔,好像剛才沒見過他,也沒與他產生過爭執,換身衣服一下子就認不出來了。

    這時候裝小白兔可沒用,謝昭君冷心地指揮:“你到床上去,我今天睡沙發!

    裴京郁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講什么,喃喃:“我想去浴室,快要化掉了!

    今晚被灌了好多酒水,一開始沒什么感覺,這時候卻覺得難耐。

    心跳不受控制加快,整個人都被燥熱籠罩。

    最初謝昭君以為他想洗澡,去浴缸放完水再出來,又見裴京郁并著腿磨蹭了下。

    謝昭君僵硬地轉過彎來,不止覺得裴京郁醉了,自己的酒氣好像也沒散干凈。

    沒有順著去深想,謝昭君這下將裴京郁拎了起來。

    “裴京郁,你一股葡萄酒的味道。”他打開淋浴器,“這么來勁沒吃助興劑吧?”

    裴京郁半闔著眼,軟綿綿地靠著男人。

    浴室沒有空調,他忍不住解開扣子,礙著手腳不利索,向謝昭君拋去求助的目光。

    謝昭君跟著被熱水打濕,遲鈍地說:“要不然我們還是錄視頻為證,免得你明天早上訛我!

    裴京郁不在一個頻道:“你怎么長得這么高,我下巴可以放你肩上,不行我站不穩……哪里來的腹肌啊?我也想練!

    謝昭君想讓人閉嘴,但裴京郁說話間,溫熱吐息無意拂過他的脖頸,引起酥酥麻麻一片。

    于是他又想推開裴京郁,拉拉扯扯之際,兩人被被徹底打濕。

    裴京郁臉頰潮紅,浮著一層薄汗,目光半天沒有焦點,整個人濕潤又迷離。

    很悶,好熱。

    不止是他一個人這么想。

    在蒸騰的水汽里,謝昭君后知后覺,自己被裴京郁折騰得昏了頭。

    他知道太熱的環境加快代謝循環,容易讓人醉得更厲害,所以剛才沖澡用的是涼水。

    這會兒他沒顧及到,兩人如今已經被淋透。

    而謝昭君是感覺很暈才記起這茬。

    靜吧里幾種飲品混著喝,配料也不清不楚,此刻除了酒的余韻,還滋生出燥意。

    之前被壓制著,堪堪蟄伏在他的血液里,蘇醒時難以忽視。

    裴京郁對當前情形一無所知,看謝昭君不再動了,好奇般蹭著對方喉結。

    他們靠在墻角,好似親昵依偎,裴京郁重心搖擺不忘得寸進尺,與之貼得更近。

    下一秒,有力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在他抬起頭的時候,被指腹緩慢地摩挲過唇角。

    那是一個暗示性很強又極有占有欲的動作。

    裴京郁微微歪過腦袋,沒有任何畏縮,低頭咬住了謝昭君的指尖。

    痛意里帶著酥麻,謝昭君垂著眼看他,而裴京郁得寸進尺,嘴上力道更重。

    裴京郁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但不懂神色的具體含義,濃烈,幽深,看得自己很別扭。

    他張牙舞爪,想要豎起尖刺:“盯著我干什么,也要讓我疼?”

    說話間,朦朧的視線終于有了焦點,落在謝昭君的臉上。

    停留了大概兩三秒,在他顫了顫眼睫的瞬間,謝昭君覆了上來。

    端著藥走過去,裴京郁把藥遞給謝昭君。

    “有點苦,小昭,你趕快一口氣喝了,等會好得快!

    謝昭君呆愣愣地接過藥,卻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高溫讓腦子有點短路。

    “阿郁,你和我做了一樣的夢嗎?”

    “是啊,我們經歷了一樣的時間!

    謝昭君垂著眼睛看向水杯里的藥,忽然開口:“藥很苦!

    “阿郁!

    “我想吃糖。”

    “蘋果味的!

    第 130 章   餅干

    從時空之影里面出來之后,謝昭君變得更粘人了。

    出門的時候不僅纏著裴京郁要好幾個早安吻,睡覺之前還要索求晚安吻,就連睡覺的時候抱他都抱得更緊了。

    做完工作,合上筆記本電腦,裴京郁看向旁邊盯著他看了半天的謝昭君。

    對方歪著頭回望向他,甜甜地笑道。

    “阿郁,今天工作辛苦了。”

    屋內不冷,謝昭君的穿著也不算厚,看見對方形狀精致的鎖骨,裴京郁本來想說還好的念頭被自己壓了下去。

    “嗯……”

    他靠在謝昭君肩膀上,蹭著他的肩頭,故意唉聲嘆氣地說:“是有點累!

    從酒店離開之后,裴京郁先回了公寓。

    之前兩人統統醉得稀里糊涂,雖然醒來以后有過清潔,但做得簡單潦草,他還是覺得身上有點難受。

    裴京郁泡進浴缸里,一邊拆開巧克力,一邊繼續兢兢業業看謝昭君的發言稿。

    嘶。

    感覺腿根處有些刺痛,他低頭認真瞧了眼。

    野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虎牙狀的牙印留在自己身上,證明著一晚上的荒唐。

    不僅如此,還有亂七八糟的曖昧印記,裴京郁皮膚細白,稍一用力就容易留下這些東西。

    公寓沒買消除淤青的藥膏,天知道自己用得上,好在這些痕跡可以被衣服擋住,不至于招來麻煩。

    裴京郁仰起脖頸望著天花板,回想那個男人的長相,還是覺得很符合審美。

    但那人出入的場合……又是娛樂會所,又是豪華酒店,擺明了很會玩吧?

    思及此,裴京郁不再研究謝昭君有什么高論,而是預約了醫院的檢查。

    盡管在屋內交換過體檢記錄,可他還是不太能放心。

    附近的三甲醫院平時需要搶號,今天是工作日能撿漏,裴京郁正好排到下午最后一個。

    然后,他從浴室出去,通讀完稿件,正式開始寫譯文。

    大概到了12點,周柯打來電話。

    “好兄弟,中午出來吃飯么?我下午去松晟開會,在看甲方臉色之前,打算獎勵自己改善伙食!

    裴京郁橫豎也要出門,道:“重油重鹽的不吃,香料太多的不吃,海里游的和天上飛的不吃。你想去哪家?”

    周柯本來想吃湘菜,感覺被瘋狂掃射。

    他怒罵少爺病:“你干脆在家吃白煮蛋吧!”

    一扭頭,兩人在潮汕火鍋店碰面。

    裴京郁去拿調料,難得沒有一點辣,周柯懷疑他最近在忌口。

    “你都那么瘦了,不可能要減肥啊?”周柯道,“而且你還跑朋友店里喝酒了吧?”

    裴京郁在朋友圈發過公開動態,慶祝陶奕白的酒吧開業大吉,周柯昨天忙著應酬,到了今早才點贊。

    周柯羨慕:“我在忍辱負重哄客戶,你的夜生活居然這么精彩!

    裴京郁扯了下嘴角,心想,夜生活確實豐富,可他笑不出來。

    下半場自己甚至一邊流淚一邊屁股開花。

    “話說你今天去松晟干嘛?”他轉移話題。

    周柯回答:“談談項目細節,這么大的會議不可能即興翻譯,我們要對接前期材料。”

    裴京郁咬了一口牛肉丸,應聲:“你和他們溝通得挺順利?”

    周柯說:“比我想象中的好說話,我就怕他們的老總太強勢,昨天一見面還挺圓滑。”

    項目由并購組的謝昭君主導,飯局第一順位就是邀請這號人物。

    但據說謝昭君太忙了,合伙人楊牧川代為赴約,與周柯推杯換盞。

    楊牧川是投行的高層領導,按地位按態度,也給足了蒲音排場。

    周柯聳聳肩:“管他們說的是不是借口呢,謝昭君沒來正好,我最不擅長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裴京郁有些驚訝:“昨天喊我的不是他?”

    周柯和他解釋了前因后果,裴京郁蹙眉:“姓謝的不太好搞定,他不想和我們拉近距離!

    “只要團隊全力以赴,公對公別得罪他就好,他應該也不會沒事找事。”周柯分析。

    裴京郁點點頭,轉而好奇:“你酒量怎么樣?”

    周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詫異:“干嘛?我是要拉業務的,自然是喝遍飯局無敵手!

    裴京郁不信:“難道你沒有上頭過么?”

    “頂多吐得天昏地暗,腦子還是清醒的!敝芸抡f。

    “我喝多了心里有數,不敢醉到那程度,怕醒來已經簽好了賣身契,或者旁邊躺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大哥!

    裴京郁用筷子戳著牛肉:“。”

    說到這個,周柯敏銳猜測:“你問這個干什么,昨晚犯事兒了?”

    裴京郁啞口無言,暫時沒編好理由:“!

    “不過你一夜情沒什么問題。”周柯幽幽地說,“換成我的話,別人肯定覺得虧了,少說得被敲詐個幾十萬!

    裴京郁:“……”

    行,難不成自己沒被要錢,還算遇到老實人了?

    事發突然,裴京郁沒反應過來,后知后覺有多么危險。

    他心想,待會兒去醫院還要順路看看,自己器官是否保持完整。

    之后他和周柯聊起筆譯進度,因為畢業后轉行沒有經驗,裴京郁的事業生涯就是從這種基礎業務起步的。

    他初中就在海外生活,語感天賦也有優勢,既能寫出個人風格,又符合業內“信達雅”的標準。

    看完裴京郁目前的成果,周柯說:“挺不錯,但會不會太銳利?”

    裴京郁道:“原作者就這么鋒芒畢露,我保留了他的存在感!

    周柯為下午的會議捏把汗:“我怕是要被逼王切碎。”

    裴京郁瞧多了五花八門的甲方,周柯比起他更見多識廣。

    并且兩邊是平等的合作關系,蒲音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小門小戶,裴京郁囑咐周柯好好上路。

    周柯問:“你等下有什么事?今天說話那么啞,感冒了么?”

    裴京郁道:“可能是最近風有點大,我被吹得不太舒服!

    話音落下,他暗自匪夷所思,難道自己用嗓子了嗎?

    可惜這個問題沒答案,他總不能去找人確認。

    “今天刮沙塵暴呢,我送你一程吧!敝芸律蟼月新買了一輛大G,興頭上就愛當司機。

    裴京郁想要推拒,卻無法擺平老油條,就隨便報了一個附近的地名。

    他說自己去咖啡店醞釀靈感,周柯沒有多想,看著他推門進去。

    自己掛了四點多的主任號,現在時間還很早,裴京郁想著,要不就在這里磨蹭一會兒?

    可惜咖啡店全是實木椅,他毫不設防地坐下去,又吃一塹長一智地站起來。

    裴京郁吸了吸鼻子,生怕別人會發現他的笨拙,單手插在口袋里當拽哥。

    緊接著,他摸到口袋里有紙團。

    這套衣服尺寸很合適,裴京郁在酒店穿上就走,根本沒有多想。

    現在他打開紙團,發現是酒店的便簽,上面寫了一串電話號碼。

    字跡端正漂亮,落款回敬般注了英文名。

    Alfred,裴京郁在心里念著,腦海不禁浮現出一張清冷的臉。

    合著這人猜到了自己一出臥室就會跑?

    裴京郁困惑地盯著這張紙,沒明白對方是在干什么,讓自己有事可以聯系?

    那么純情嗎……

    他有點不敢相信,思考這會不會是其他意思。

    隨后,裴京郁靈光一現,難道是歡迎下次再睡?

    ·

    “李主任說您有空可以直接過去,他會在門診科室等您!

    生活助理這么說完,謝昭君微微頷首。

    他早上沒來坐班,剛到辦公室沒多久,助理隨即匯報接下來的日程。

    “下午有一場對接會議,周總和蒲音的幾位副總要過來,您參加么?”助理確認。

    謝昭君那段時間沒什么事,答應會過去旁聽。

    助理無意瞄到他的電腦屏幕,正巧是蒲音的人員信息,簡歷上的證件照賞心悅目。

    旁邊是姓名欄,寫著“裴京郁-Fannar”。

    長得真好看,助理眼前一亮,但是自覺沒多瞧。

    之后他安靜地離開,很快被八卦的員工包圍。

    大家左一句謝總心情如何,右一句謝總狀態怎樣,詢問老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可是連年假都不休的人,為什么上午沒來公司呀?”

    “對啊對啊,他出差還會改工作號的狀態欄呢,飛機上都會秒回消息,今天什么聲音都沒有!”

    “本來首席就不要求固定坐班,事業狂終于不卷了就偷著樂吧。”

    助理哪敢在背后暴露上司隱私,讓他們趕緊去做正經事。

    他無奈:“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你們是要改行當狗仔?”

    另外有人搭話:“新鮮嘛,今天楊牧川發現他不在,說事發突然肯定有貓膩!”

    寬敞的茶水間,一群人拿腔拿調抓重點。

    “貓膩?”大家異口同聲。

    話音落下,有冷淡的嗓音插進來。

    “紅茶泡得太濃了,喝著確實膩,麻煩你們讓個路,擠在門口我沒法倒。”

    他們當即如遭雷擊,自覺擠到角落,看架勢就差給上司鋪出一條紅毯。

    謝昭君沒理睬他們,邁步到了水池邊,徑自倒掉溫熱紅茶,換成了一杯冰美式。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之前討論得熱火朝天,現在主角就站在跟前,他們卻一個比一個惶恐。

    員工們顧不上瑟瑟發抖,著急地退出這方空間。

    但他報出某個名字,那人剛才跳得特起勁:“你的粉底液借我用一下!

    那人慌張:“哎?我一個男的,怎么會用化妝品?可能幫不到您。 

    “你上次在公司來不及下班,半夜躲來這里開女裝直播,被我看到了!敝x昭君決定從今天起不再做好人。

    旁觀者紛紛石化,那人心如死灰:“對不起,好的我知道了!

    謝昭君脖頸上被咬出吻痕,不是很明顯,乍看像是發紅的蚊子包。

    他特意換了襯衫,勉強遮掉一點,這個天氣已經不適合穿高領了,所以沒有辦法完全擋住。

    等會兒要參加會議,形象齊整在他看來是最基本的教養。

    那人的粉底液與他膚色接近,謝昭君蓋在吻痕上,腦海閃過裴京郁的臉龐。

    不知道裴京郁在干什么。

    他再嗤笑,感覺裴京郁的素質不高,自己哪怕同樣醉了,也知道不能咬在這種地方。

    下午兩點一刻,周柯與蒲音的高層準時到訪。

    “昨天沒能見到謝總,我還跟楊總遺憾呢,現在終于有機會了。”周柯熱情地伸出手。

    謝昭君與他回握,頃刻便放開。

    他慢條斯理地說:“抱歉,昨晚實在是有事走不開!

    周柯笑著跟他往樓上走:“多大點事兒啊,飯局上就是瞎聊,重要的事情還是要挪在大樓里。”

    謝昭君看起來很有高冷感,性格也不太外放,周柯觀察了一圈,下屬們對他也多是敬重。

    因為這么一個最初印象,周柯差點以為謝昭君會是沉默寡言的類型。

    實際上完全相反,謝昭君貌似是懶得人情拉扯,到了談判桌上就是另外一種樣子。

    不僅三言兩語能把條條框框理清楚,而且輕而易舉就掌握全場節奏。

    端端正正坐在他的對面,周柯必須時刻專注,才不至于方向完全被謝昭君帶著跑。

    整場會議熬下來,周柯倍感吃力,在結束時猛然塌下肩膀。

    大客戶部的同事與謝昭君攀談,謝昭君這時收起了強勢,談吐風度又保持著距離。

    在同事提起稍后組個晚宴的時候,周柯附和了幾聲,但是謝昭君說不湊巧,等下他還有私事。

    “下次我來請各位!敝x昭君道,“等口譯團隊定完人選,大家要辛苦好一陣!

    周柯見縫插針:“哈哈哈確實,我中午和裴老師吃飯,他還在為稿子操心呢!

    謝昭君略挑眉梢:“裴老師?”

    “裴京郁,我們這兒的總監!庇腥酥苋獯穑俺藲膺x手!

    “為什么這么說他?”松晟的秘書問。

    那人道:“我就這么說吧,和他合作過的客戶,回頭率是百分之九十往上,都愿意和他長期發展!

    秘書豁然開朗:“那他除了長得好看,一定還有過人之處。”

    眼看著兩邊就要聊起來,謝昭君打斷:“你們中午吃的什么?”

    周柯猝不及防,簡直被問傻了,沒懂謝昭君關心這個做什么。

    “潮汕火鍋!彼麑嵲拰嵳f,“味道還不錯,裴老師這人特挑食,難得能多吃點。”

    謝昭君意味不明地說:“我聽楊總講過,這位裴老師昨天有工作,晚上沒能來飯局,大概是連軸轉太累了吧?”

    說得一本正經,他心里則門兒清。

    裴京郁哪是在干活?分明去了酒吧尋開心,幸虧酒品不是太差,沒有暴力上演醉打甲方。

    周柯不知道這兩人的糾葛,打圓場:“他出差回來沒幾天,是有一點累,不過已經在做發言稿了!

    “噢,這個不著急的呀。”秘書盈盈插話,“我們更看重風格的匹配程度!

    人群里,周柯瞄向謝昭君,一出門就給裴京郁發消息。

    周柯賣關子:[我靠啊!]

    裴京郁等在醫院的走廊上,滿是消毒水的氣味。

    他心情不太好:[有話快說。]

    周柯很激動:[我終于看到謝昭君了,這人前一天說自己工作忙,今天頂著吻痕來上班!]

    裴京郁睜圓眼睛,感嘆,金融圈果然不出所料,光天化日真是沒羞沒臊!

    他不再犯抑郁,打字:[好勁爆,我還以為謝昭君的人設是A級不燃型老房子。]

    周柯津津有味,飛快打字就差敲出火星子。

    [這家伙臉皮還挺薄,用粉底液還不是遮瑕膏,總之抹掉了那個印記。]

    裴京郁很佩服:[這你都看得出來?眼睛發射的是彩超光波吧?]

    周柯很得意:[最開始我沒注意,坐著的時候沒法分神,后來快散伙了,我看到他領口好像稍微沾了點粉膏。]

    裴京郁思路活絡,發散歪門邪道。

    [我現在去聘私家偵探,狠狠拿下他的情人,是不是等于拿下了這次項目的帶隊?]

    周柯一聽,好無語:[你當謝昭君戀愛腦?]

    [哪怕人家真是的話,不得把你當場擊斃?]

    裴京郁想想也對,掃興地揉揉腰,沒有再做白日夢。

    這會兒臨近下班時間,醫院過了高峰期,候診大廳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掛了主任的號,前面都是疑難雜癥,裴京郁等得昏昏欲睡。

    這兩天身體疲憊,情緒也大起大落,一直處在透支的狀態里,他這么放松后,居然真的睡了過去。

    裴京郁被護士叫醒的時候,掛鐘已經指向五點半了,窗外火燒云濃烈得有了艷色。

    “不好意思,主任臨時被叫去ICU了,剛剛才回來。”護士解釋著,“您現在進去吧!

    裴京郁溫和地表示沒關系,隨后走進診室。

    從小他就對醫生又敬又怕,這回擔心自己臨場語無倫次,特意打了草稿描寫病情。

    這時,他打開備忘錄,開頭竟是一句“連尾椎骨都在發酸”。

    ……自己在外面困得忘記文雅,徹底口無遮攔了是嗎!

    不過,他的確感覺四肢和生銹了一樣,裴京郁坦白了如何難受。

    現在都是電子病歷,說完之后,他眼睜睜看到醫生敲下“縱欲過度”這四個字。

    裴京郁很想反駁,但被事實噎住。

    他再聽見醫生詢問:“有沒有發現破口?或者哪里可能有肌肉拉傷?”

    “還、還好?”裴京郁習慣性逞強,語氣有點猶豫。

    醫生沒質疑回答的真實度,但注意到他的身后。

    “您好,我這里還有一個病人,您可不可以先等我一會兒?”他說。

    裴京郁進來的時候,走廊空空蕩蕩,加上心情緊張,所以門敞開著忘記關上。

    此時此刻,裴京郁扭頭過去,瞧見的面孔意外眼熟……

    怎么是自己的一夜情對象!

    為什么他也會來看病?裴京郁咬住嘴唇。

    難道兩人考慮得一樣,生怕對方有所隱瞞?自己明明長了一張值得信任的臉……

    “如果你自我感覺還行,那就不用開藥了,年輕人多休息幾天就好!贬t生向裴京郁說,準備收工。

    裴京郁顧不上更多,連忙真誠地交代。

    “還是有的,麻煩幫忙開一些可以嗎?”他道。

    醫生耐心問:“你的傷都在哪里?用不用到里間去,脫下來檢查一下?”

    裴京郁張了張嘴,愣是沒有回答,不自覺又想去看那位“Alfred”。

    “不用這么拘著!贬t生捉到這個小動作。

    “你眼巴巴看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替你疼,人家也不知道你哪里要涂藥啊!

    事已至此,裴京郁絕望坦白:“胸口,腰,還有腿,膝蓋……”

    他一邊這么說著,一邊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心虛什么?

    該愧疚的明明是對方,看著衣冠楚楚,居然留自己滿身痕跡。

    來這里也是出于保護意識,他在這段關系里沒有安全感,來尋求幫助再正常不過。

    醫生敲鍵盤開單子:“膝蓋?”

    裴京郁埋著腦袋,難以啟齒:“跪久了,也說不定磕到了,有兩塊淤青……”

    話語聲里,醫生瞥了眼謝昭君,確認下一位患者有耐心等下去,再語重心長地與裴京郁開口。

    “小伙子,你說你是第一次,攤上了什么人,欺負你沒有經驗,也不能搞得這么狠。俊

    “你早點斷了,別再和這種狗東西玩!彼ㄗh完,還尋求認同觀念。

    醫生對謝昭君道:“我說得對吧?”

    “餅干里面的夾心有很多種味道……”謝昭君垂下視線,從下頜脖頸下移到裴京郁的領口,目光幽深,手指也在蠢蠢欲動。

    “我還是好餓!

    “所以我想再嘗嘗……今天的阿郁是什么味道!

    ……

    深夜。

    “阿郁,你睡著了嗎?”

    “……還沒!迸峋┯粲行├ьD,強撐著精神,回復的速度都慢好幾拍。

    “給我一個名分吧,老婆。”

    謝昭君突然道。

    裴京郁的覺一下醒了大半,從對方懷抱里抬起頭,謝昭君的眼眸中是還沒有褪去的情潮色彩,融合著冷清月色,有種迷離的美。

    “國內不允許,去國外吧,怎么樣?”

    “哪怕是在時空之影里,我們也還沒領過證,好不好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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