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皇帝在背著周祁偷腥
連日不得周祁下落,亦不知綁匪是哪路人,褚君陵晝憂夜悸,心沒哪刻得安穩過。
節后朝事又多,以防誤政盡交手下文臣打理,武將則遣去尋周祁,再有存心添亂者,叫褚君陵怒極重罰了兩個,前朝震住,后宮又不安生。
打從周祁在養心殿安窩,君王就沒踏足過后宮,害眾妃嬪想見君王一面都難。
便是有幸遇上,要么遭圣上直接無視,要么是被忘得干凈,再逢君王心情不好,寵沒邀得反挨頓罰,對比上受獨寵的那個,眾人敢妒不敢言,只敢在心底罵。
而今得知周祁遭劫,盡覺蒼天有眼,巴不得那男媚子永遠找不回來。
嘉嬪算其中一個。
“德公公。”
德觀焦得在殿外踱腳,見又有人來,臉色更焦了點:“嘉嬪娘娘。”
“皇上可在殿中?”
“皇上有令,眼下誰也不見。”
近日求見君王的妃嬪不少,嘉嬪算來得晚的,德觀應付得多,明知她此番來意,也不兜圈子:“余貴人和瑛婕妤等一上午也沒見著皇上,您守在這也沒用。”
但看嘉嬪不愿走:“皇上正氣著,您執意在此…遭了遷怒總不劃算?”
“替皇上分憂本就是為臣妾的本分,只要能叫皇上寬心,本宮挨幾下打罵也是值了。”聽德觀仍是那聲“請回”,笑走過去,取下手上戴的金鐲子暗給他:“本宮是為貴君之事,還望公公通融。”
“這可使不得!”與君王就隔有一道門,德觀豈敢干這找死的勾當,急要歸還,卻瞧嘉嬪已經退開,只怕哪個瞧見,藏在袖中還也不是,收也不敢,比火石都燙手:“您、您這不是為難老奴嚒?”
無法謹觀四周,邊悄墊墊鐲子重量,心想君王寢食難安,近兩日沒合眼,恐其熬損龍體,再者周祁已經失蹤,龍榻空缺,若有人能替了他入圣上的眼
想是好事,德觀一咬牙,只讓嘉嬪在外等著。
進門瞥到滿地明黃,君王正在擬不知第幾遍的圣旨,隨即也撕毀:“皇上,嘉嬪娘娘求見。”
緊遭那廢旨砸到頭上。
“皇上息怒!”忙不迭下跪,卻沒聽得君王后話,德觀久等有陣,忐忑抬頭,恰見圣上舉起硯臺要扔過來,嚇得一冷顫:“娘娘說是有關貴君之事,奴才不敢大意,這才斗膽來請示皇上。”
少頃。
褚君陵放下手:“讓她進來。”-
嘉嬪進殿就見褚君陵沉著一張胡子拉碴的臉,霎時有點嫌棄,但想自己是為爭寵來的,不應如此膚淺,遂按耐住掉頭走的沖動,朝著君王盈盈一拜:“嬪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褚君陵讓她直接說事。
“是這樣的,嬪妾聽聞貴君遭歹人劫去,也是擔心,又聽宮中姐妹說皇上為此茶飯不思,怕您因此傷了龍體,便也想為皇上分憂。”
這一分不要緊,讓嘉嬪憂出幾處疑點。
“綁匪挾人,無非是那幾樣目的,要么為財要么為色,再不就是尋仇,若是為財,劫匪以貴君為人質,卻至今不提贖人條件,為色也不可能、”
溘見君王動怒:“皇上?”
“貴君瓊林玉樹,你怎知賊人不是圖美色?”
“……”
嘉嬪哪料是為這,害怕過去只剩無語,又看君王關頭上也不忘夸周祁,只好說周祁久在宮中,外頭鮮有人能覷其容貌,因此才不可能。
“貪財好色都不是,就剩為仇。”
如此也不對。
“劫匪既是要報復,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更不該將貴君藏著,除非”欲言又止望向君王,視線先落到褚君陵疲生出的胡碴上,覺得扎眼又往上挪,瞧其眼下烏青極重,表現得頗心疼:“皇上再擔心貴君,也該以龍體為重,何況此事疑點諸多,貴君不定就是遭了綁架。”
原想說周祁是想不開先前受他虐待,趁著出宮使計逃了,但怕圣上破防,說得略委婉:“失言之處,還請皇上恕罪。”
果然見君王臉更陰沉。
當是離間得逞,款款上前拾起碎一地的圣旨,到玉階處裝絆著腳,邊往君王身上摔,邊拋撒手中拿的碎布,隨即閉上眼。
預想中被攔腰抱起的橋段沒來,反遭君王掐住脖子:“找死!”
嘉嬪不料是這般結果,驚恐地瞪大眼。
喉腔被掐求不到饒,只擠得出些不成字的啊呀,后覺頸間力道又緊,呼吸不上,瀕死間手腳胡亂揮打,才得君王嫌惡甩開,癱坐在地急促地喘氣。
剛到殿外的周未耳聰聽得些…
“周將軍。”
德觀年老不通武學,耳力遠不及周未,是以沒聽見殿內聲響,觀覺周未面色稍怪,狐疑喊他一聲:“將軍前來,可是有貴君的消息?”
周祁在德觀眼中就是把隨時有可能弒君的軟刀子,這人消失,等同君王枕畔少個潛在威脅,德觀起初只高興。
可看君王如今這樣,政不務,朝不上,連自身身體也不顧惜,德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得見周未點頭,這才敢有個笑:“老奴這就去稟報皇上。”
將進殿時又剎住腳:“將軍此番帶來的…可是好消息?”
卻瞧周未遲疑,心豁然提起:“不成是壞消息?!”
周未正要開口,又聽殿內起聲壓抑著的慌吟,想偏成是皇帝偷腥,還挑在周祁生死未卜的時候,倏地臉黑。
“將軍?”
周未垮下臉就要走。
“還沒見皇上,將軍這是去哪?”德觀一臉懵的請住人,旋即聯想到那消息上,如是大駭:“莫非是貴君、”
被周未臉更黑的瞪住嘴,氣說周祁好得很,讓他莫咒自己兒子。
“好就好,好就好。”
‘現下僅是找不到人,圣上就吃不下睡不著,若周祁真遇害…圣上怕是要活不起了。‘
差點經歷國喪的德觀拍拍心口,吃力攔下欲回府的周未,說什么也不讓這‘好消息’跑了:“皇上為貴君之事連幾日沒歇過,將軍已知貴君無事,前來卻不告訴皇上,不知是何意?”
周未冷瞥向緊關著的殿門。
“這?”
碰巧殿中又出聲響。
這回動靜頗大,德觀也聽著了,合著周未一聲冷哼,霎時想過頭來:“此事是老奴、”
剛想解釋急吞吞又住嘴:他既收了嘉嬪好處,打的又是讓嘉嬪取代周祁的心思,這可不興說。
一時又沒別的借口…
動腦這陣使得周未誤會更深,看德觀擋著路,不給臉的拎開:“本將來得不是時候,別攪到皇上好事。”
“不!”德觀伸雙手拉住人,叫周未盯得打一哆嗦,抖著嘴巴裝糊涂笑:“將軍來得正是時候。”
“……”周未只瘆得慌:“放手。”
德觀抓得更緊。
察覺對方要使武力,鼓了鼓勁兒,一把環抱住周未的腰,雙臂捆死了不放,又不清楚殿內是什么情況,不敢扯嗓子喊君王,更知周未久戰沙場,外頭這些人不夠他打,怕真惹惱對方也不敢叫人幫忙。
發愁間見殿門打開,從內扔出個人來,赫然是險些被掐斷脖子的嘉嬪。
褚君陵后腳出來,令門前侍衛抬人回去,扭頭乍見老丈人跟某個老太監肚皮貼肚皮的抱在一起,眼皮子跳了跳,頗有些辣眼睛。
“還沒抱夠?”
德觀這才敢松開。
又怕周未問嘉嬪的事,與君王對賬對到自個頭上,先搶過話道:“將軍來見皇上,說是有貴君的消息了。”
緊遭君王疑心看來。
“是好消息!”
褚君陵看向周未。
周未:“……”-
內務府新發來幾盒胭脂和首飾。
盧蘊貞挑兩枚護甲戴上,翻手瞧了瞧,命人將剩余的收好:“渠蘇。”
“是。”渠蘇領意,從內室的錢匣子里抓一小捧金瓜子兒給那送東西的奴才:“宮中路遠,辛苦公公走這一趟。”
“誒喲,這可不敢當。”那奴才晃眼瞧了瞧,又看向盧貴妃,裝得不敢要:“奴才分內之事,豈敢管娘娘要賞賜。”
“一點碎子兒,公公就當是本宮請公公的吃酒錢。”
“這怎使得。”
盧貴妃瞧他嘴上推辭,手倒是早早伸了出來,看慣了不拆穿:“本宮正有一事要勞煩公公,公公不收,倒架得本宮開不了口。”
那奴才才咧著牙花子接下:“多謝娘娘,娘娘還有何吩咐?”
“本宮聽聞古安進貢有些石榴,不知存放在尚食司還是內務府?”
“在周府呢。”
盧蘊貞笑一僵:“周、府?”
“就是鎮國將軍府上。”
石榴是中秋那兩日運進京的,那會周祁還沒遭綁架,圣上聽聞那東西有養顏清內火的功效,正好人在鎮國府,便直接差人送去了府上,連宮門都沒入:“古安距離京城甚遠,光是路上就壞了大半兒,僅剩下幾箱皇上便都賞給了貴君,眼下怕是…”
‘怕是都吃完了。’
那奴才只當盧貴妃也是想嘗嘗,捏捏手里的金瓜子兒,道是無能幫不上忙,忍痛要還,渠蘇眼見得貴妃沒心情應這,過去將那太監手推回去,代為客氣道:“這是公公送胭脂和首飾來的吃酒錢,怎不是幫了娘娘的忙?”
又趁盧貴妃情緒暴發前送人告退。
“又是周祁!”盧蘊貞氣極,見渠蘇回來徹底不忍著,重重一掌拍到腿上,沒防手上護甲忘摘,一下扎到肉,落得腿痛手也痛,不住“嘶”口氣:“那賤奴是豬嚒,這般能吃!”
第302章 皇上哪會如此窩囊
“還有這護甲,造得如此尖利做甚,是想扎死本宮嚒!”
“娘娘息怒。”渠蘇望她喊著疼地胡亂怪,走近安撫幾句,邊替盧貴妃按摩雙腿:“古安不是有大人的勢力?娘娘實在想吃那石榴,不防讓大人托人運來,怎值得您動氣。”
“本宮哪是貪這份嘴!”聽是這自幼一同長大的奴婢也不懂她,盧蘊貞越窩火,一手把人揮開:“行了!晃得本宮心煩。”
見渠蘇又倒水過來,更怒得打翻:“你也要給本宮找不痛快?”
“奴婢該死!”
渠蘇一跪,房中奴才盡跟著跪下。
“狗奴才,怎么今日都要與本宮做對!”操起桌上玉壺要砸人,聽聞渠蘇主動請罪,手舉一陣,只扔到她身旁的空位:“都滾出去,本宮用不著你們伺候!”
眼看那不知心的賤婢還留在房中,取下護甲摔到她臉上:“本宮讓你滾,你耳朵聾了?”
“主子尚在氣頭上,做奴婢的豈能不顧。”無視臉被劃傷,撿起護甲恭敬戴回盧貴妃手上:“娘娘再不解氣就打奴婢,何時娘娘火消干凈了,奴婢再退下。”
被盧貴妃罵蠢。
“奴婢若不蠢笨,又豈會不通娘娘心意?”且看盧貴妃火氣稍降,小心端過桌上的攢盤:“娘娘吃梅子還是乳橘?”
盧蘊貞隨手挑個橘子扔給她。
“奴婢斗膽,敢問娘娘要那石榴,可是因皇上?”
問這盧蘊貞就心堵。
想她金枝玉葉,世上有幾樣好東西沒嘗過?
那石榴再稀奇也就是個果子,因著圣上賞才金貴,圣上不賞,便是仙丹靈藥,與盤中這些梅子橘子有什么差別?
’她為想圣上,圣上卻只惦記著那臠奴!‘嫌是難堪沒臉承認,只嘴硬道:“你不成沒聽那奴才說,石榴養顏,本宮為那賤奴生不完的氣,再不持養著,等長得滿臉雀子褶子,涂再多胭脂起什么用。”
“娘娘天生麗質,哪是會長那些東西的。”渠蘇當不知自家娘娘是在挽尊,剝下果皮和橘絡上的筋絲扔進渣斗,再將果肉分成瓣,放入碟中,拿金簽子插一瓣給她:“即便是真長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僅憑娘娘風姿也遠蓋過各宮妃嬪。”
才哄得盧貴妃高興點。
“本宮只怕皇上嫌棄。”
“皇上親許娘娘后位,已見得對娘娘情重,從來容顏易逝,情深不渝,真心何會受皮囊辜負?”倒是宮中這幾日動作不小:“各宮都在設法承寵,娘娘可有打算?”
盧蘊貞倒不急這。
“本宮豈是那些蠢貨。”
從中秋宴上君王為她使周祁受辱之事當眾要打她,再到周祁失蹤,君王荒朝廢政也要找人,更為此斬殺了她父親麾下幾個彈劾此事的大臣。
連這兩回事,盧蘊貞氣瘋也不得不承認:君王對周祁真動了真感情,甚至這份情多過她。
偏那賤奴又在最當寵時被劫走:“皇上滿心憂著他那貴君的安危,眼下哪有空寵幸旁個。”
‘說什么情深不渝,不也是變心了。’盧蘊貞吃瓣橘子進嘴,只覺得酸極了,抹抹眼角又吐出來:“尚食司送的什么爛橘子過來,想酸死本宮不成。”
情緒又來,遭首領太監胡為進一聲“娘娘”打斷。
“什么事?”
胡為進合上門,快步走到盧貴妃身邊:“周府來話,有周祁的消息了。”
“關本宮什么事。”
‘著急那賤奴的又不是她。’
只叫胡為進跟養心殿的說去。
“娘娘就不想借此除掉周氏?”
盧蘊貞黯然著的神思一振。
“綁走周祁的不是匪人,是他的‘舊情人‘。”再是養心殿那頭傳來的消息:“娘娘不是讓奴才派個人到附近盯著?”
此舉原是為防哪個妃嬪誤打誤撞入君王的眼,好讓盧貴妃及時曉得,怎知有這收獲:“方才那人來報,嘉嬪進殿不久周未便到了,想必正是為此事。”
“明知親兒子跟人逃了,周未還敢來見圣?”盧蘊貞越震驚,反而覺得這消息不可信:“你當周家人真是不怕死的?”
卻聽君王早就曉得。
“皇上曉得?!”
曉得什么?
周祁有個舊情人?還是跟舊情人跑了?
既然曉得,這都不發作
“皇上就如此喜歡那賤奴!”盧蘊貞又妒又怒,氣不順地險些咳嗽,等細想又不對:九五之尊為愛屈做綠頭王八龜什么的,未免太荒謬。
實覺不符合君王性情,讓胡為進從頭說來,這才捋明白:“本宮就說,皇上哪會如此窩囊、”
話覺冒犯緊關住口,轉罵某個傳話有誤的狗奴才一頓。
“眼下僅知帶走周祁那個對周祁有意,不代表周祁就有這意思。”談回正事,見胡為進還跪著要抽自己嘴巴,沒好氣的喊人起來:“你便是讓本宮拿這幾句話去除掉周氏?”
胡為進才敢起:“所以奴才才說,綁走周祁的是他的舊情人。”
又聽盧貴妃說渴,攬過渠蘇添茶倒水的活:“周祁有無有意,或是不是主動要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怎么想。”
“本宮自然知道。”周未敢拿此事見圣,必然有主意對付,君王如今又偏心周氏,憑她空口白話,圣上哪會信:“光是周未先向皇上開口,本宮就占了下風。”
“憑娘娘一張嘴皇上不信,千嘴萬舌,皇上也能不信?”
盧蘊貞喝口水,不采納:“此計有損皇上龍顏。”
“卻能將周氏連根除盡。”
盧蘊貞略動搖。
又聽此事鬧大對自己有好處。
“惹皇上怪罪也算得好處?”
得胡為進附耳幾句。
“周祁身為后宮人,所犯便是后宮事,都是中宮無主害的,一旦事大,娘娘則讓大人聯合諸臣上書,奏請皇上封后。”
盧蘊貞盼就盼這后位,受此煽惑又動搖點:“若皇上查到此事是本宮所為、”
“宮中多少雙眼和耳朵,娘娘也不知這些話叫沒叫外人聽去。”
“可、”
“娘娘。”胡為進又添把火:“娘娘此刻不狠心,等那周祁真找回來,中宮是誰就不好說了。”
“他是男人。”從未設想過這個可能的盧蘊貞有點慌:“歷朝歷代都沒有男人封后的先例。”
“娘娘怎知周祁不是這個先例?”
盧蘊貞再沒話。
受胡為進幾陣游說,動搖再動搖,最終喚渠蘇取來紙墨。
筆落到此想起個事:“可知那情夫身份?”
聽只有個名字,記往信上,寫好審是無誤,封緊緘口給胡為進,又給有兩錠金元寶,讓他去買通內務府負責采買的奴才,以扮作同行的混出宮去:“下午正好有趟,你去府上將此信交與本宮父親,絕不能經他人之手,便是本宮娘親也不行。”
“奴才明白。”
盧蘊貞才準人去。
算想將至中宮,心情大好,也不要渠蘇伺候,拿個橘子自己剝起來:“此事傳出,即便本宮不出手,也有的是人不放過那賤奴。”
“可見天都在幫娘娘。”
“可不是。”說越得意,剝瓣橘子進嘴:“這東西方才吃著還酸,怎么這會又甜得很了。”
作賞給渠蘇也嘗嘗。
“確實是甜,離糖燜子也不差了。”
盧蘊貞更高興,將梅子也賞個給她。
“本宮還打算借靜妃除掉周祁,如今看來倒是麻煩。”
順想到在冷宮的那個,叫過渠蘇:“你去告訴靜妃,周祁禍亂后宮,已叫皇上暗中殺了。”
以防靜妃不信,讓渠蘇借周祁被綁架之事,道劫匪是君王的人,所謂失蹤不過是君王忌憚周未手中軍權做的戲。
至于殺周祁的緣故
“真情實意寄托錯地方,往往是要害死人的。”
渠蘇不明:“靜妃對娘娘已不成威脅,娘娘為何?”
“沒威脅也沒價值,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做什么。”盧蘊貞哂笑,想是方才已經狠過回心了,干脆就狠到底:“你只讓她曉得,是她害死了周祁。”
“娘娘是想借周祁之死,逼得靜妃自盡?”
“誰叫那賤奴長得一張禍害人的臉。”
說這盧蘊貞就郁悶。
之前不是沒攛掇過人找周祁麻煩,奈何那賤奴叫君王養得金嬌玉貴,一張臉俊極了,那些妃嬪見他長得好看,都不舍得為難。
連她那蠢妹妹也是!
“一個男人,倒有十全的狐媚功夫。”
‘不過不重要’,盧蘊貞心哼:只要坐實周祁是跟情郎跑了,周氏便是欺君之罪,那賤奴不死也得死。
悠閑哼個曲兒,這下心暢氣順,才注意渠蘇臉上傷口:“本宮妝盒里有化痕膏,你擦上再過去。”想想又說算了,怕渠蘇被認出節外生枝,讓她另派個臉生的過去:“切記要可信的。”
“奴婢曉得。”
退時見地上摔碎的玉壺,恐盧貴妃踩到,先喚個人進房收拾-
得知周祁真在雷恒手上,褚君陵放一半的心。
旋即又來氣:“朕難得才將人養回來,平日鞋都沒叫他自己穿過,如今倒是好,跟著那逆賊風餐露宿,連條好路都沒得走!”
無意撿回并教養出個逆賊的周未沒敢吭聲。
第303章 我心悅褚君陵,離不開他
“周祁但有丁點閃失,朕先”
’先將那逆賊碎尸萬段,再要你這當爹的好看。‘這話打從皇帝懷疑劫匪是雷恒起,每見著周未都要說上一遍,使得周未都會背了
“皇上息怒。”
遭皇帝罵得更狠。
罵過又問周未:“朕讓給祁兒備的東西,都給齊了?”
“都給了。”
“信也給了?”
“給了。”
褚君陵仍有點信不過這莽夫:“盤纏?”
聞是零整都備的有,難得夸周未句“周到”,后又問起衣食:“馬上要入冬,狐裘氅衣可帶足了?干糧腶脩可夠?還有前陣運進府的石榴,確定是給齊了?”
周未只口干。
“一切盡照皇上吩咐,凡是小兒能用上的,盡帶的有。”
褚君陵才放心:“也好。”
他即將對盧氏下手,周祁在宮中就危險。
此次回府既是為陪周祁省親,也做有將人留在府上的打算,讓那姓雷的一攪和
“自家都不安全,當日劫走周祁的若是你與朕哪個仇家,朕奔完國喪便奔你周氏的喪!”
聽懂皇帝言外意的周未又不敢吭聲。
“啞巴了?”
“末將不敢。”
褚君陵瞧他兩眼杵地,哪不知老丈人在裝莽,冷不丁地喊他一聲:“跟朕賽腦筋呢?”
周未自覺下跪:“末將不敢!”
被皇帝盯得發毛,心知這茬混不過,只得硬著頭勸其轉念頭想想:“祁兒在雷恒手上,對皇上未必不是好事。”
褚君陵皮笑肉不笑:“比如?”
比如周祁下落不明,不僅皇帝找不到人,仇家也找不到,比將人放在明處更安全:“皇上決意清算盧氏,朝中勢必大動,小兒此刻不在京中,即是解皇上后顧之憂。”
“照你這話,朕還得感謝那姓雷的?”
瞥周未又“不敢”,這回不止眼睛杵地,頭也緊叩著,不虞叫人起來:“你以為朕為何要放那逆賊離開?”
’已知周祁在雷恒手上,那姓雷的斷不會傷他。‘但凡他有心抓人,或叫周未扣下潛進府那兩個,哪有抓不著的。
后顧之憂是一回事。
周祁生性好自由,偏受他困于方寸之地,任雷恒帶人走,既如這莽夫所說是為想周祁安危,也當放其去散散心,見見所喜景色。
就是便宜那逆賊:“讓朕的貴君陪著游山覽水,頂好的福氣。”
再是他給周祁的信。
“李老那頭可去了話?”
李老頭來信藥已制好,算來今時該到梁賓。
梁賓入京至少要三月,途徑奉郡與應安,應安位居兩地正中,折合各個半月,奉郡則近京城。
褚君陵原是要定應安為匯合地,但想周祁腿腳不便,行路多蹉磨,再是應安主甜食,吃上不合周祁胃口,多方面考量,最終定在奉郡。
聞周未事妥算算時候:從梁賓至奉郡需近兩月,從京路程折半,他要想在周祁治腿前趕到,撇去路上用的天數,就剩下一個月。
料理盧氏勉強是夠了。
“朕倒想將后宮也騰出來。”
礙于時間緊迫,前朝后宮利害又緊密,牽一發動全身,他不怕那些個大臣跳腳,總不能讓自家貴君剛治好腿回來,又遭人把脊梁骨戳斷。
’還得從長計議。‘
褚君陵頗可惜,瞥到周未欲言又止,怒不怒地點他一嘴:“不早接回人封后,朕怕哪個手賤地再領賊來惦記。”
說這意識到個事。
’姓雷的對周祁早有覬覦之心,這兩個月日日共處,周祁他信得過,難防那逆賊不動歪念’
褚君陵這就有點急。
急就罵周未:“你干的好事!”
周未:“……”
“他安分照顧周祁就罷,若不然。”褚君陵還是那句話:“你撿回的禍根!那逆賊但敢碰周祁一下,朕先將他碎尸萬段,再要你這當爹的好看!”
周未緊道雷恒克己,不會行逾禮之事。
被褚君陵當個笑話:“不行逾禮,倒能干出奪人妻的事?”
“……”
見周未啞口煩得再提這,改問回‘在殿外’,嚇得戲看得正起興的德觀差點轉不過腦來。
急將重點推到周未不滿君王寵幸宮嬪上頭:“將軍道有貴君的消息要見皇上,聽殿內有異響,誤會是皇上在與人行有負貴君之事,非是要走,奴才來不及解釋,情急下只能抱住將軍。”
順朝周未賠個不是:“奴才不得已冒犯將軍,望將軍莫計較。”
周未計不計較未知,褚君陵可不受他糊弄:“你背著朕收的好處倒不少。”
德觀一驚:“皇、皇上?”
“嘉嬪給的什么,金銀還是首飾?”
“奴才知罪!”不料圣上打開始就曉得,還旁觀他耍這些心眼,當下冷汗涔涔,又聞君王要受賄物,跪將那鐲子呈上,悔得砰砰幾個響頭:“奴才貪欲蒙心,奴才該死,求皇上息怒!”
褚君陵瞧向周未。
“朕對周祁其心可鑒、其情可明,向來都自覺,將軍聽錯事小,可不能說錯。”
緊將德觀交他處置。
大小是皇帝身邊人,周未既不敢罰,不罰又是抗旨,更知此舉看似治罪奴才,實則也是在敲打他,一番掂量,只將德觀受賄來的金鐲子收了。
周未一走,褚君陵徹底沉下臉色:“杖二十棍,往后滾到朕看不見的地方去。”
“皇上?!”德觀大駭,連滾帶爬到君王身前,直將額頭磕出血來:“您打死奴才都成!奴才受先帝先后之命侍奉皇上,自當誓死效忠,皇上棄用奴才,便是奴才沒了價值,怎有臉再偷生。”
“先帝先后可曾說過,朕身邊容不得算計朕的奴才。”
德觀屁股一跌。
“還敢跟朕提?”褚君陵瞧他嘴上沒臉活,倒不見撞柱子明志,就知這狗奴才是想借舊主情份換自個饒恕:“若非念及先帝先后,憑你欺君犯上,屢屢不敬周祁,朕早該將你砍了!”
貶人去慎刑司,望是德觀痛哭流涕,眼煩得喊門口侍衛將要死要活的老太監拖走,換身便服要出宮,逢冷宮來人,稟說靜妃自戕未遂,已被強制攔下。
“自戕?”
“是。”那奴才躬躬身:“人已經控制住,管事的讓奴才來請皇上定奪。”
褚君陵心存疑,問及原由,聽又是為周祁,表情說不上好:“得知周祁遭朕暗殺,傷心欲絕?”
嬪妃自戕乃重罪,累及家族,吳瀅瀅再傷心欲絕,也不會如此蠢
還有那傳謊的:“確定是貴妃宮里的人?”
“奴才親眼所見。”
今日該他當早值,哪想昨晚上睡涼了肚皮,夜里拉了好幾回,早起時身體吃不消,就和管事的請了半日病假,回崗時就見有人鬼鬼祟祟從靜妃那兒出來,當場留了個心眼。
“奴才恐打草驚蛇,就等那人走遠才現身,一路跟蹤至西苑的役房。”
那奴才進去換了身行頭,待有一刻鐘才出來,出來時就變成了婢子,后又去了北武門,在卉坊藏有陣,這才繞遠路回的貴妃宮中,再沒出來過。
“奴才認得那婢子容貌,可用拿人審問?”
“不必。”
褚君陵不用想也知道盧蘊貞作哪門子惡。
‘倒是冷宮那個要精明些。’
疑思得解,索性將計就計,讓那奴才暫時莫聲張。
“那靜妃?”
“想死便讓她死。”
寫道圣旨扔給那奴才。
“廢妃吳氏,賜自盡。”-
周祁下山未果,又一次被雷恒截住。
“我早說過,你走不出去。”
“雷將軍如此篤定,還攔我做什么。”
雷恒但笑不語。
“……”走不出去且迷路多回又踩到青苔摔了兩跤的周祁稍惱羞:“你就是為看我笑話?”
雷恒嘆口氣:“還沒走累?”
周祁又掉頭走。
樹叢遮天難觀天色,周遭環境更如迷宮,辨不清東西南北,山中溫差又急,引得周祁腿疾發作,斷斷續續的痛。
硬走上許久,又見雷恒,方知又繞回到原地。
“過來歇歇。”雷恒招招手,怕再惹惱人這回沒敢笑,看周祁不過來則主動過去,瞧他抿唇,拿出隨身帶的攜壺:“喝點水。”
周祁口干著沒接。
“嘴都起皮了,還倔?”騙其不喝便要硬灌,或是以輕薄人的方式,望周祁瞪來,點點嘴唇暗示,將那壺子又遞給他:“明知我不會放你走,有氣盡可朝我撒,折騰自己做什么。”
“你亦知我對你無意,又強留著我做什么?”
雷恒仍道是不想他回去受皇帝折磨。
“我情愿受折磨。”周祁無力蹲下,狀似難堪瞥開眼去:“我心悅褚君陵,情愿受他折磨。”
“你、”
周祁又說離不開對方:“你真為我好,就該送我回去。”
這話在昨晚前,雷恒興許能信,可他昨晚問這人是不是喜歡皇帝,這人說‘不重要’,哪似這般癡心絕對的模樣。
只看周祁說違心話不夠,裝得還頗像,心情說不出的復雜:“你心悅皇帝?”
“是。”
“情愿受他折磨?”
“是。”
雷恒也蹲下身:“我不信。”
又似無奈喊周祁一聲:“你何其聰明,怎么連騙人也不會?”
周祁:“……”
第304章 怎么沒防住周祁被下毒
“不喝我真灌了?”
拔開壺塞,作勢要掰周祁的嘴,這才使人接過。
“王虎和秦燁去府上了?”
雷恒頓了頓:“嗯。”
不知這人又謀什么方兒,謹慎不談這個:“先喝水。”
“若他二人被捕,你當如何?”
“喝水。”
周祁也是要問到底:“他們是為我尋藥去的,亦是代你涉險,若因此遇難或中埋伏,你只愧疚?”
“喝。”
周祁喝下一口:“若褚君陵要你拿我去換,你怎么選?送我回去?還是為你這一廂情愿折損出生入死的兄弟?”
且看雷恒思緒已亂,再攻心道:“雷恒,莫讓我看不起你。”
雷恒豁然起身:“他們不會有事。”
“君主非善。”周祁也站起來,還回攜壺,強行與之視線相對:“你不是褚君陵的對手。”
再是一語中的:“他二人此去周府,無回。”
怎奈事有萬般巧,剛將雷恒說動,就聽有人遠遠喊他和自己一聲,尋聲望去,恰是趕回來的王虎和秦燁二人。
耳邊緊接著起聲笑:“阿祁看來是料錯了。”
周祁:“……”
“周公子?”王虎二人走近,見周祁一身泥愣了愣:“您這是?”
“阿祁擔心你二人安危,非要跟我來尋。”雷恒壓住笑,手虛攬到周祁肩上:“路滑不小心摔了。”
而后瞧向那幾大包袱,當盡是藥,驚得擔憂問他:“你病得有如此重?”
周祁:“……”
秦燁聽出言外意,正想打配合,不防王虎見周祁避開身不讓雷恒碰,當兩人鬧別扭,虎地先開口:“周公子,將軍已將您許給我家領頭的了,您倆大可不避嫌。”
遭到雷恒無聲警告。
“瞪我干啥?”王虎當他不信,遂說有周未親給的信,正要進兜摸,被秦燁突然牽住手,激起身皮疙瘩:“你干啥!”
秦燁沒空理他:“此處荒濕,恐有五毒出沒。”
繼與雷恒使個眼色:“回去再說。”
雷恒點點頭:“阿祁腿腳不便,你們先走,我扶著他慢慢來。”
等秦燁硬拉著王虎走遠,轉看向想偷逃的某個:“自己走還是我背你?”又瞧人固執,輕動動手指:“或是想被點穴?”
周祁被迫跟著回去。
到駐處將包袱打開,吃穿用度樣樣俱有,雷恒放眼掃過,心卻沉沉:宮中離周府可謂近,皇帝帶人回府小住,卻備有近三個月的藥量,連藥方子也帶得有
“盡是將軍親手給的?”
“是啊。”王虎不明所以,聽這話還以為是他疑心這藥有問題,嚇了一跳:“公子可是將軍的親兒子!”
得雷恒個白眼:“將軍可有帶話?”
王虎差點忘了這事:“將軍讓我和秦燁轉告您,公子要有半點差池,他就剝了您的皮。”嘴上邊嘖嘖:“此話不就是認了您這兒婿,我方才在路上怎么說來著,您還不信。”
又見周祁換好衣服出來,朝兩人擠眉弄眼:“家長的關都過了,擇日不如撞日,您倆再順便拜個天地?”
周祁只要看信。
打開見里頭有枚玉玦,暗自驚訝,但不顯于色,等看完內容臉色就奇怪。
信大意是賀他獲自由身,要他放心遠走,莫掛念家中。
再事關他腿疾,要他前往所書之地。
’李老蓋以涂月至奉郡,為父已屬人置宅第,諸事皆妥,吾兒可往彼處相待。‘
字是他父親的字…
文縐縐這幾句,分明像昏君的口吻!
‘難為褚君陵還怕他認不出來,拿這碎玉作暗示。‘
此物是周祁當初一心求死時為惹惱昏君故意摔的,結果是昏君不見怒,死也沒死成,還差點被收藥后甜食。
褚君陵又嚇他要將藥熬得更苦些,逼他服了軟,就改罰他挑寶物做配飾,他那時當是昏君有意要他難堪,遂將丟的又撿回來,由著內務府做了幾樣掛墜,這枚便是其一。
想覺丟臉看回到信上,許是防雷恒先拿到信心疑,褚君陵甚至給這玉玨編了個頗感人的來路。
這又是以周夫人的視角。
‘余乞高僧啟明此玉,欲贈吾兒,料吾子為賊人所執,渺然無所蹤,為母甚哀,惟以此玉寄思情,日置懷中,不甚摔碎,不忍棄。‘
’今聞吾兒安兮,托人致之,祈彼蒼祐吾子康吉。‘
落款又是周未。
“……”瞧著滿紙“吾兒吾子”,想是被昏君裝爹扮娘的占便宜,周祁頗有些牙癢癢。
“阿祁?”雷恒忖過王虎所言,正要以為是自己想多,卻看周祁臉色幾變,心又一緊:“府上有事?”
周祁將信攥成一團。
“我跟你走,去奉郡。”
—-
傍晚冷宮傳來消息,靜妃飲鴆自盡,其婢殉主,君主諒吳傛失獨,念有以往從龍之功,特準其將尸首領回,另赦吳傛官復原職,解府上封禁,可憐吳傛痛失愛女,卻得謝帝王恩。
褚君陵計劃是以此為破口揪出盧氏,不想對方手更快些,先就放了周祁跟情夫跑路的消息。
事經惡性煽動,以不可壓之勢在京中傳開,以至滿城盡知皇帝被綠,氣得褚君陵又傳來周未:“你干的好事!”
周未:“……”
“此事除去朕就你周府的知情,不是你,難不成是朕趕著給自己戴綠帽子!”昨日殿中攏共就三人,那老奴才不敢泄密,他與周未談此事前亦有令讓殿外嚴守,無人竊聽得到,岔子只能是出在周府:“不是你便是你那夫人!”
這一斥,乍使周未憶起昨日離府之時,突然就心虛。
“記起來了?”褚君陵瞧他是有眉目,怒而冷笑:“這下怎不說是朕冤枉了你?”
“末將知罪。”
“你有何罪?周祁有你這個爹才遭罪!”
好在是人不在京中,不必枉受流言欺擾,也幸得封城令還沒撤,不若全天下都知他的男妃跟人私奔,周祁遭罵他遭笑,落得個都沒臉。
現下也好不到哪去。
坊間盡傳他滿京搜人是坐實有此事,封城又是防辛秘泄出,更有甚者,造謠他是個傀儡皇帝,表面是他養周祁在后宮,實則他才是周祁后宮里養的,與那些妃嬪輪著夜給周祁侍寢,就離譜!
“朕給你一天時間,查不出風聲從誰漏的,朕割了你和你那夫人的舌頭!”
當夜就查到芙萍。
自周祁失蹤,他那倆奴才連同芙萍就被留在周府上。
也是昨日偷聽得周未與周夫人談話,轉口將消息遞了出去,至于是遞給誰
褚君陵聽是她,也知始作俑者是哪個。
以防那奴婢被抓時自盡,或進宮路上遭滅口,讓周未只盯緊些,翌日親去周府,命暗衛將人打暈后帶到,查過芙萍口未含毒,亦未懷揣害命兇器,才準弄人醒。
“朕倒是小瞧了你。”
芙萍早知會有今日,不掙不懼,跪只等死。
褚君陵更不急著問罪,清退房中下人,又將周未攆去看門,坐于上位寒然道:“你對盧氏倒是忠心。”
芙萍仍緘默。
“關窗的是芙玉,你冒此恩情接近周祁,是為替你親姐報仇,還是為貴妃許你那側房名分?”
即見這奴婢愕然望來,緊是滿眼恨意。
’她才不稀罕什么名分!‘
家中窮困,親父為供幺子狠心將她與芙玉發賣,生母求情卻受毒打,聾了一只耳朵,亦是母親偷將賣身錢退有近一半給人牙子,求將她與芙玉賣個好人家。
自此,她便和芙玉相依為命。
等隨人牙子進京,時逢余府招買女役,余氏為貴妃生母母家,家境富裕,人牙子收了辦事錢,便走門道將她和芙玉賣入府,芙玉被遣去伺候嫡二小姐,她則去了姨娘房中,各在一處。
平日主子但有賞賜,芙玉盡是給他,再不就是接濟家中,甚少為想自己,次年二小姐被選入宮,芙玉作為陪嫁丫鬟,她仍留在余府。
同年姨娘失寵,對她動則打罵,芙玉陪已是賢嬪的二小姐歸寧,見他滿身傷勢,便求著賢嬪將她要進了宮。
數月后賢嬪擋路被害,她與芙玉同被發配,那日幫周祁的確是芙玉,本是不圖報的善意,卻得周祁主動問起。
恰巧又是那段時日,周未接連勝仗、一氣攻下多城的消息傳回京,芙玉猜是周祁會因此有造化,遂自稱是‘芙萍’,只為周祁得勢后將恩情記于她。
亦是次日侍衛拿人,芙玉知害了她,以她的身份認了罪。
她躲在暗處親眼看著,最疼她的阿姐被皇帝下令打斷手腳凍死在雪地,被摔碎身體扔到亂葬崗,尸骨都沒留下。
就因著幫周祁關了扇窗。
“你害我阿姐無辜慘死,活該遭相等的報應。”
她恨極這狗皇帝,偏是蚍蜉撼大樹,自憎不自量,更不甘叫芙玉枉死。
直到不久前,貴妃以此事找上她,道有法子幫她報復,即是只要周祁死了,皇帝便能受同等痛,又許她盧府少爺側房太太的名分,以她還在世的家人相脅,要她冒認昔年恩情求換到周祁身邊伺候,以便加害,才有的周祁救她那日。
恨視皇帝神情藐漠,至今不覺有愧,極含諷的笑出聲來:“皇上早知貴妃陰謀,怎就沒防住周祁被下毒。”
第305章 周祁不會有事
褚君陵臉色驟然難看。
“貴妃娘娘果然沒騙奴婢,一知周祁有事,皇上就急了。”芙萍笑得越痛快,越從眼中溢出淚來:“就不知他死在外頭,皇上可會如奴婢這些年一樣,痛不欲生。”
“朕既詳悉貴妃陰謀,周祁中毒與否,朕會不知?”
“皇上何必詐奴婢。”芙萍心生算計,大大方方招了:“若貴妃也不知曉此事,皇上也查得到?”
如愿見皇帝又急了點。
“奴婢身上涂有樣香脂,常人聞到無害,只與貴君所服藥中的一味相克。”
此香是盧景華以備貴妃失策,專尋巫族所制,短日攝入孳發噩夢,日久善忘至失憶,長此以往,心智俱損,致人與瘋癡子無異。
因未將事告知貴妃,是以皇帝盡悉貴妃所為,唯獨查漏了這。
“敢問皇上,貴君近來可常忘事?”
褚君陵想砍人。
難怪周祁回府那幾日總不對勁兒,要么話聽過耳就忘,要么一件事反復問,他當是對方離家多年心緒過載導致,哪曾想是中毒。
“你不怕死?”
“我怕什么。”芙萍未聽出此話別意,只瞧他是信了,再刺激道:“倒是奴婢不如皇上狠心,好歹留了貴君性命,再者…”話故意一頓,釁盯著皇帝額上青筋:“貴君中毒,還多虧了皇上。”
虧狗皇帝總提防她,恐她拿周祁身體做手腳,既不準她接觸藥和吃食,連來太醫問診也遣得她遠遠的,幫得她沒惹人察覺。
順提起周祁先時遭皇帝逼瘋過的往事:“也就是這回沒得救,卻能叫貴君忘盡皇上做過的殘忍事,自然…也能忘了皇上。”
“放肆!”褚君陵拍桌而起,怒得幾回想掐死這賤婢,迫于不知周祁毒發到哪一步又忍下:“解藥在哪。”
“皇上早知今日,可后悔當初所作所為。”
“朕問你解藥!”
“你殘殺無辜,就不怕我阿姐化為厲鬼索你的命!”
兩人各說各的。
“今日一切,都是你這昏君應遭的報應,我只嫌還不夠!”芙萍話越激憤,想著反正活不過今日,憑什么還要跪狗皇帝!有志氣要起身,不預料腿麻了,楞時沒起得來:“……”
“你恨朕卻向周祁報復?”
“若我殺得了你這狗皇帝,自是用不著他。”
得皇帝一聲蔑極了的嘲諷:“是沒本事殺朕,還是貪你的榮華富貴?”
褚君陵幾步到她跟前,將芙萍俯看著,兩人盡是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的眼神:“你當害死周祁,便真能嫁進盧府?”
“我只想為我阿姐報仇!”
她何不知周祁受害,下一個就是她。
貴妃已將知曉當年事的宮人除盡,一旦事就,便該封她的口:“我早做好打算去尋芙玉,命都不要了,還爭什么榮華富貴。”
況是這些皇室貴族心腸手段都臟極了,她嫌惡心:“我從未有過主子夢,你也別想著拿好處與我換解藥,或是你當著天下人跪求我,認你妄造殺孽,再如我阿姐當年哀求你的那般,磕破頭顱,以血洗罪,我便給你解藥。”
褚君陵只如視螻蛄。
“要朕罪己?”
藐說手中何止人命,所獵禽獸與食葷腥,若條條都認,書及九天也不夠寫。
“可我阿姐是人!”
褚君陵不當是有差別:“解藥給朕。”
“或是朕拿你那耳聾的娘做藥引子。”
芙萍一心驚。
隨即想到當日遭貴妃威脅,對方親口說幫她家人’另尋有好住處‘,又作恫嚇切下她父親帶畸形的左手拇指,拿她辨認過,如此算來,家中人就該在盧氏手上。
遂以為皇帝又在詐她:“那皇上便試試,看我阿娘的命治不治得好貴君的瘋病。”
緊見門外進來個侍衛。
“屬下參見皇上。”
褚君陵抬抬下巴:“給她。”
那侍衛應“是”,將個紅布裹著的東西扔給芙萍。
芙萍只眼瞧去,等看清那布是血染紅的,人即悸悸,一面自認是皇帝詭計,一面不受控的打開,等親眼見,驚叫著扔出,既不敢信又恐是認錯,身抖著將那東西拾回手中,再細看更絕望。
布中是她阿娘遭那不是人的父親打聾那只耳朵。
那個畜生咒罵她阿娘不聽話,先是施暴,打不消氣又拿灶中火棍捅她阿娘耳朵,是幺弟見阿娘滿臉血被嚇壞,哭著抱那畜生的腿,那畜生才放過。
外耳燒傷過的瘢痕和耳輪長的兩顆紅痣,比斷指還好認…
“狗皇帝!”
芙萍徹底崩潰,沖起身要和皇帝拼命,遭褚君陵一腳踩回。
“你不得好死!”
“解藥。”
瞧這賤婢光瞪著他,耐心無幾,遂恐嚇道耳治不好還有眼睛,或是給芙母續著命,每日割塊肉,再不見效,便將那母子倆心挖出來,入藥煮成湯,脅問芙萍以此方子能不能治好。
芙萍憎極又懼極,真見皇帝命那侍衛捉人來做藥引,急趕去擋住門:“放過我阿娘和小弟!”
仍聞皇帝要解藥,以背抵門,忍慌看一眼那侍衛:“沒有解藥,周祁也不會有事。”
那香她用不過三五回,不至致人瘋癡,又看皇帝不信,閉眼遮住恨道:“我到周祁身邊的時日不短,若存心害他,他何會至今只到忘事。”
是她心糾結,既想皇帝受報應,卻知周祁本身無辜,便涂一日不涂一日,才使人中毒不算深,也因此回府后才起癥狀。
“他如今僅是忘性大,只要斷聞此香,并不會惡化。”
褚君陵眉目間更陰翳。
毒無解,便是已有之癥不可逆,若等年長或往后受新病并發,后事就難料。
“刨心剮肉怎么夠,朕該將你一家極刑,以儆效尤。”
芙萍瞬時被嚇開眼,看皇帝又喊人進來,將其所言當真,更拼死堵著門:“我已然算放過周祁,你害我阿姐一個無辜不夠,為何就不放過我家人?”
緊被房中侍衛押住身。
“你要殺只殺我!”
掙扎不開,又見走進來兩個人,慌得亂投醫:“周祁那日救我,不過是早知貴妃算計,算不得真好心,我毒害他有錯,你也為此割了我阿娘耳朵,即便是扯不平,芙玉救他有恩,又是因他慘死,他也欠著我兩條命。”
真見皇帝讓押著她的侍衛松手。
“你要為他報仇,也該替他報恩。”道如此才公平。
褚君陵嗤誚,只當這奴婢是被那勞什子香脂敗壞了腦子:“你算個什么東西,配跟朕談公平。”
更聽不得周祁欠她。
“明知你接近周祁是為作惡,卻不趁早殺了,你當朕是仁慈?”
芙萍即道是他為與周祁將計就計,須留著她迷惑貴妃,得皇帝句“可笑”。
“一介賤婢,倒有貫全局的本事?”
問準此毒確實無解藥,懶得廢話,簡將周祁暗中為這奴婢所做之事道了,直言若是沒她,大有更輕易的手段收拾盧氏,便是周祁念舊恩,要他至少饒人性命,這奴婢才活得到今日。
亦是周祁知貴妃算計,防其事成或敗后滅口,方才就計要來芙萍,又查知貴妃拿芙家老小做要挾,為救人更沒少費心。
倒是那芙父,不知受盧氏如何誆騙,遭宰斷指頭非但不記恨,反而對盧氏死心塌地,被救時不肯走,還想大聲引來看守,既險些亂君計,更害那母子倆差點不得救。
“盧氏哄著你爹所為什么?或是上回人沒救走,于朕打草驚蛇,你那家子又有的活?”
幸得及時打暈人,由著幾個暗衛易容成那一家,又因幺子年小,大費周章才從城外乞丐中尋到個身材瘦弱的侏儒,許其后生富貴,又承諾過人身安全,才得騙過盧氏眼目換人出來。
“便是貴妃事成,周祁受害,朕勢必會徹查,憑其謹慎,會任由朕查到你家中人頭上?”
芙萍恍惚坐著,不知心想什么。
褚君陵見此,又說周祁知芙父暴力,為防他因此對妻兒動手,特將母子倆與她那爛人爹各安置到一處,也是芙父鬧著不消停,以免他生事端,干脆將人扔進了大牢,卻也沒虧待。
真真假假道過,是問芙萍要周祁報恩,卻能恩將仇報給周祁下毒。
“我事先并不知!”
也從未想過,周祁明知她懷著要害他的目的,卻暗暗幫她。
又想周祁既不欠她,自己便沒為阿娘和小弟求活路的托辭,再是周祁從貴妃手中救走她家人,卻又致她家人命喪于皇帝手上,這恩就算報?
遂不服與皇帝道:“他幫我,你也割了我阿娘耳朵!”
“朕能談到挖人心,會只割她一只耳朵?”
芙萍聞言,以為是皇帝做有更為殘忍之事,又要憎恨,攥緊手中物卻覺有異常,連忙攤開手看。
方才心崩潰沒精力辨別,這一細認,耳輪被掌心捏得變形,兩顆紅痣沾汗暈色,所觸所感,分明不是人的骨肉
驚不已的望向皇帝。
皇帝則瞧著那事先是制來誆嚇芙萍指認貴妃作惡的假物,別有心道:“周祁若不記恩,你手上攥的就該是你一家的人頭。”
順想到對方前時交代,讓將人先收押,等接周祁回京再處置,再警告芙萍若敢自裁,便送她一家五口團聚,隨即要走,讓芙萍喊住,恭恭敬敬稱了聲“皇上”。
“奴婢要告發盧貴妃與前朝串通,戕殺無罪宮人,脅迫奴婢對貴君用毒。”
褚君陵睥一眼跪拜著的奴婢,見計成,傳令周未親鞫,又命其日內呈去供詞,忙于處理謠喙之事,當先回了宮。
第306章 罪己詔
回宮給李老頭又去道信,為周祁中毒之事。
既防芙萍為保家人謊說成不嚴重,再是李老頭野方子多,毒未必就無解,信剛托出,后腳就有大臣求見,來人還不少。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行了。”褚君陵沒耐心聽問候,也不說平身:“有時間來擾朕,流言有法子堵了?”
底下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致決定將與周未有大過節的房遊生推出去:“啟稟皇上,房大人有計!”
被當出頭鳥的房遊生:“……”
再遭君王點名問計,忙行個奏事的禮:“微臣以為事已傳開,堵不如懾,既是眾口難封,皇上大可乘其勢,戮禍首,以匡君威。”
褚君陵聽是在這等他,笑不是笑,把弄著九環帶上與周祁那枚成對兒的玉玦:“愛卿指的禍首是誰?”
房遊生一稽首:“臣等叩請皇上肅清周氏!”
其余大臣隨其后:“請皇上清周氏。”
“清周氏以匡君威?”褚君陵口稱是“妙計”,卻冷惻惻掃過眾人:“君威受損為臣子無能,無能不自省,既沒本事替朕分憂,禁不絕流言,還敢冤無辜敗朕清明,一個個腦子被狗吃了?”
責過眾又斥回帶頭的那個:“枉你身為朝廷命官,不嚴查厲懲造謠者,反倒拿受毀的頂罪,平日就是這般治事?!”
話上頭要砍人,偏就有頭鐵的,道正是為分君之憂才諫此忠言,又指周氏明挈禍心,何止會敗君主清明,問褚君陵可是要冒皇權旁落的風險繼續包庇。
說這些的是汪仁學,現任中書侍郎,盧景華副手。
褚君陵眼微掀,決定斬盧氏爪牙時第一個就斬他:“說完了?”
“懇皇上以社稷為重,戮周氏以噤眾。”
汪仁學言罷,緊有大臣附議,補充道殺周氏不夠,還得緝回周祁誅之,斬草除根。
得讓褚君陵眼落向他:太常廖廣均,明持中立,暗則受盧景華收買,這個也斬。
等下個人開口,褚君陵又瞧向下個。
少詹事顏灝,此人非盧氏黨羽,不必斬,但敢參周祁,官降兩品,杖三十,想想覺是罰得輕了,掌嘴再三十。
該殺該罰挨個記過,量眼下還不到時候,姑且未聲色。
底下大臣觀其有思,當君王被說動,則一鼓氣催嗾君王下詔,求將周氏罪行通告天下。
沒想君王還真應了
使得一干沒來得及‘以死諫’的大臣面面相覷,紛紛不敢信:“皇上真愿下詔?”
“君無戲言。”褚君陵斜靠著龍椅,有意掃過盧氏那幾個:“汪愛卿所言極是,朕費經周折從梁王手中奪回皇位,焉能再讓大權旁落。”
眾人仍覺有詐,但不敢明著質疑皇帝,悄以眼色商量過,又推房遊生出去,氣得房遊生甚想拿口痰啐死這些不義氣的狗官,又見被君王眼鋒利睨著,只能梗脖子道:“皇上既有定奪,就請早下旨意,以絕生不可測之事。”
君王卻說不急。
“茲事體大,不可草草。”言要斟酌詔中措辭,無視大臣請求分憂,攆一眾人回去,卻看盡都跪著不動,先故意問胥春時辰,聽到午時,遂令奴才傳膳,而后順嘴問這些人:“都不走,是想留在朕這蹭飯?”
瞧有不死心的追問圣旨,應付“等明早”,說罷還不見人走,裝得不虞拍上龍椅,問跪著的是腿麻了還是信不過他這皇帝,懾使眾臣只能先告退。
褚君陵亦沒顧得上用午膳。
等這些人走完,旋即又宣宰相和太尉等來見,會商至入夜,翌日圣旨如所說是下了,卻不是罪周氏。
詔己以往薄幸忠良,虧待功臣,欺虐功臣之子。
再有周祁被傳以男色媚主之事,澄是自個相中對方美貌,挾其族氏逼人入宮,周祁性傲,不肯為男幸,他為馴其順從,是以待人極盡折辱。
為不傷到周祁自尊,只言其身體虧損嚴重,但不具述,另將所做錯事認盡,自省今歲認清真心,痛悔前非,以善待得周祁原諒。
昨日談及這,宰相等人覺得有害君王名聲,都不太贊同,遂委婉道此舉欠妥,勸君王三思。
褚君陵三思過:“確實不妥。”
此意僅證明周祁侍君是被迫,不足以辟謠他與情夫私奔,撇得不干凈。
遂改動筆墨:周卿惡分桃,念朕悔改勉為受納,料是守得云開時,為賊匪所執,朕心切之,恐其差池,遂令禁城以救矣。
寫罷過問宰相等人:“朕寫得粗略,外人可看得懂?”
于是又改得詳細些。
編說周祁不好男風,接納他已難得,斷不會與外男相好,再提到周祁身子差,斷不得藥,急找人回來既是怕賊人傷他性命,也是怕他加重病情,并非謠傳的周祁狐媚惑主,又是他惱羞于對方跟老情人跑了。
宰相等人不知說甚
被問是否有漏,知反對沒用,無奈側重于封城之事:“久禁京門有誤通商,不利經邦濟民,皇上現已知貴君無恙,還須盡早解除封令。”
這褚君陵倒沒意見,就有個問題:當初封城是為找人,如今人沒找回,即便解封,總要自圓其說。
“便說綁匪已持人質逃出京,下懸賞令,讓天下人留心。”
劫匪君王未曾眼見,無從畫像,周祁此去奉郡,難免遇路人,遭認出既誤事,也難防不軌者動歪念,更不能透露。
經幾人商議,遂以綁匪或有易容之術為由,不附畫像,只模棱道些周祁身有的特征,及周府下人所“目擊”的綁匪人數與身形,事就算編周全。
等下詔書,褚君陵又命人買通京城至各省的說書先生,大宣周氏護國愛民、赤膽忠心,使得在百姓心中本就有好名聲的周未名聲越好,在家急等周氏獲罪的大臣見等來這,氣得又結隊找上皇帝。
褚君陵心情肉眼見的好,瞥這些人吹胡子瞪眼,于是更好了點:“不是你們讓朕下詔?”
忙有人表示不是這個詔。
“此詔有害君威,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褚君陵佯怒收住笑:“一個個倒是命令起朕來了?”
聽眾臣道不敢:“還有你們不敢的?昨日催朕下旨,下了又喊收,拿朕之令當是兒戲?”
“臣等即是知君令非兒戲,更該勸皇上收回成命。”
卻看君王一副不關己的態度,還說詔已下發,收得回旨意也關不住人傳人的嘴,又說下詔是為破謠言,如今謠言確實是破了,也算殊途同歸。
‘去他娘的殊途同歸!’一個大臣氣得跪直身:“謠言是除了,天下盡知您強占男、”那大臣都沒臉說:“盡知您是斷袖!”
褚君陵環顧眾人反應,從書案上抽出那大臣寫的奏折,沒所謂道:“總比笑朕是綠王八強。”
那大臣竟無言以對。
“政事不務,參害同僚倒有恒心。”看過折子扔還回去,就以此事倒怪一通:“生事之人查不到,使朕不得已出此下策遮丑,還有臉是問朕!盡找死?”
緊趁眾臣腦轉過彎前攆人離去,順帶罰俸半年。
使一干人臨近宮門才想過頭來,氣不住跺腳:“周未果真是好手段,生養個帶根的狐媚子,就勾得皇上皇權君威全不顧,凈為想他一家!”
“可不是好手段。”遭君王拿奏折砸腦袋的那個大臣緊接話:“那武夫不費一兵一卒,就使你我失了半年俸祿。”
“房大人才冤枉。”
房遊生今日犯頭風沒來,本來沒他的事,架不住眾人齊心,每提到周未就要帶他一嘴,皇帝又記仇他昨日帶頭的事,經這一提醒,于是將房遊生也一并罰了,還是罰的一年。
那大臣想是房遊生比自己更慘點,心里好受多了。
緊又想到對方被罰有自己一份力,頗心虛道:“都是周未害的!”
“都怪周未!”今日提房遊生最多、也最心虛的廖廣均聞言,當即將鍋也甩給周未:“周未就該死!”
“周氏都該死。”又一個大臣會過意,表現得頗憤忿:“那周未就是害群之馬,上次當眾說房大人兒子睡他小妾的事,鬧得房大人沒臉,這次又害得房大人與我等被罰俸,簡直可惡!”
“可不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罵過癮又統一口徑:“可說好了,罰俸這事是周未搞的鬼,他讓皇上罰咱們的,別讓房大人怪錯人。”
“本來就是。”
這才各自離開。
汪仁學與眾人告過別,卻不回府,乘車駕去了盧景華府上。
“皇上寧肯罪己,對周氏絕不是不容的態度,再是周未之子…大人可要另作打算?”
盧景華早設想過君王從承諾給盧氏后位起就是計,亦知其如今偏心周氏,就不預料九五之尊,竟不惜為周家那個做到如此地步。
帝王心難測,打算他卻是做的有:“皇上有意撇清周氏,也要看周未撇不撇得干凈。”
君王自損清譽證周氏忠心,他則要以君主之證,證周氏有不臣,叫周家的越是洗,越洗不清。
與汪仁學道過計劃,雙方商榷無誤,遂分頭去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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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人在深山,并不知京中所發生的一切。
只醒來腦混沌,記憶退回到被人從府上劫走那日,眼見身處陌生環境,登時心生警惕。
坐起身就聽帳篷外有響動,隨即看門簾被掀開,見得來人一驚:“雷恒?”
雷恒愣了愣:“怎么了?”
見他詫異望著自己,邊將煎好的藥端過去,邊下意識往臉上摸摸:“我臉上有東西?”
卻看周祁防備地往后退:“綁走我的是你?你怎會在京中?”
雷恒:“??”
第307章 周未今日敢斬朝臣,明日就敢弒君
不過幾日,風向又調轉。
傳周祁受盡皇帝虐待,又委身于皇帝胯下,恨都恨死了,哪會真的原諒,與皇帝示好就是為待時機逃脫,先獲取皇帝信任,再借口思家騙求出宮,以此逃出生天。
這不一回府人就遭“劫”了。
因褚君陵在懸賞令上將周祁容貌夸得只因天上有,使不少人認為綁走他的是采花賊,為這又有人傳:即便周祁貌賽天仙,那賊也巧得是好男色,誰大膽到敢進武將府邸搶劫?
只能是演給皇帝看的。
綁走周祁的不是情夫也和周氏脫不了關系,周祁又恨皇帝,勢必會報仇,父子倆指不定怎么合計。
臆測最多的:周祁逃去京外養病,蟄伏起來養精蓄銳,周未則哄著皇帝握穩軍權,等時機成熟,父子倆再里應外合,起兵篡位,周氏這是要反了!
再有‘知情者’幫證周祁不好男風,爆其確實是喜歡女子,是以私會后宮嬪妃,引得那妃子聽傳周祁被劫遇害,竟想為他殉情,又讓皇帝得知此事,為儆效尤賜那妃子自盡,暗指向吳家那個。
詔澄周氏幾件冤,就謗有周氏幾宗罪。
褚君陵被氣樂,曉得是盧氏干的好事,到如今也不慣著,將其麾下有造謠之嫌的大臣先捉來砍了,看不順眼的也砍,作暗對的抄家帶口一起砍,人死得多,謠言自不然就少了。
眼看一隊的大臣不剩幾個,盧景華這下也坐不住,欲朝上探探君王態度,候駕時見周未人到,貫地瞪他兩眼,緊就見怪:向來對這些敵意持不理的周未察覺到他視線,竟過來打招呼!
“盧大人早。”
盧景華直覺有陰謀,但想周未豌豆大點兒腦仁,就不拿他放在眼里:“周將軍近日可風光。”
周未一臉和悅色:“托大人的福。”
說罷往他身遭瞧瞧:“大人之友沒幾個了?”
盧景華氣梗!
又被周未拍肩膀讓自己節哀,怎不知這匹夫在陰陽他,打開周未的手懟回去:“將軍有空關心本官,兒子是找著了?”
本不善嘴仗的周未一時接不住話。
但想到皇帝昨日交代…
“盧景華手下有用些的武還剩耿于,文有鐘縝赫,你明日朝前將他二人挑一個殺了。”
周未震驚望向皇帝。
“朝間再殺一個。”褚君陵喊殺如吃飯,又讓將兩人頭割下來,叉給朝上大臣看:“你為朕攻得天下,立有汗馬功勞,克忠臣之禮,當顯功將之威,可曉朕意?”
周未惶惶然。
皇帝要他斬鐘耿立威勢,以震朝野,可想是為誰,更自知居功自傲者,歷來不得幾時好,帝王長情也最無情,今待周祁珍之重之,他日心移,前路就難測。
只恐周氏落得與盧氏同等下場:“末將愚鈍!”
褚君陵只讓他照辦。
“你只要讓滿朝懼你。”
周未裝蠢不成,只能領命告退。
前路無從選,皇帝交代的事還得辦:“我兒尚在人世,終有救回之日,就不煩大人費心,倒是大人”話是對盧景華,眼故意瞟向他身旁那幾個:“友人已逝,大人可要保重身體。”
“你!”耿于脾氣暴,被周未一激擼袖子就要干他,被盧景華出手攔下:“金鑾殿前,不可放肆。”
實則心頭也氣炸了,只看周未反常態來挑事,準是憋有陰招,既不覺得這莽子有多深的心計,又怕真中套,再憚于盧氏處境可危,殿前斗毆更是重罪,還不一定干的過周未…
種種受制,只能將滿口罵人話咽回去,卻咽不下這口氣,于是為泄憤往周未腳下啐口唾沫:“君子不與莽夫之爭。”
諷過便打算離這莽子遠些,結果周未又跟上來,還以君王當說頭,要盧景華再哀慟于友人離世,也別扯相關去觸君主霉頭,免得等朝后又少了哪個。
擺明要與這行人過不去。
其余不關事的大臣眼瞅著周未斗雞似的追著人懟,邊看熱鬧邊吃驚:“周未今天吃錯藥了?”
“是吧?他平時都不這樣。”
“我看是。”
幾人正議論,見有剛到的大臣不明就里往前湊,還好心的拉人過來:“你離遠點兒,小心周未連你一起懟。”
那大臣趕緊道個謝:“到底怎么回事?”
拉他那大臣聳聳肩:“誰知道呢。”
“我知道。”受皇帝安排潛伏于朝臣中引導輿論的陳亦適時出場,與那些人‘竊竊私語’:“你們沒聽盧大人剛才提那位?親兒失蹤,周將軍心焦著呢,聽那話能不氣?”
“那確實是。”家中同是根獨苗的大臣點點頭,頗能體會周未心情:“要是我兒遭綁架,本官定是比周未更急,盧景華提這就不厚道。”
陳亦又說句公道話:“也怪周將軍口夯,好心說了錯話。”
“那也不能殃人子嗣。”那大臣已然代入自身,很是感同身受:“盧景華也是有兒女的,就聽得外人說自己骨肉?”
“板子不落到他身上,他哪知道疼。”周未一派的大臣受陳亦暗示也插進嘴:“將軍好心寬慰,那幾個不領情就罷,還說風涼話,換做是我非得跟那些臟嘴的拼命。”
有大臣聽到這,順想到周未夫婦宮宴上為周祁“大戰群臣”的事,樂得提了一嘴:“周未那兒子不就是他的命?宴上那事你們不記得了?”
“何事?”
“就是房、”說著就對上房遊生一臉要吃人的表情,先一激靈,緊露個心虛又不失尷尬的笑:“房大人也在?”
遭房遊生一聲氣極了的冷哼。
房遊生病剛好,到就聽有人談他丑事,頭風差點又犯。
又看是周未間接惹的,連算上被罰俸的仇,心想找人算賬,卻剛過去就聽得破空一聲刃響,緊有東西滾到腳下,房遊生低頭看:是顆人腦袋。
因悼念亡臣,被周未借“重情義”影射是對君王有異心的耿于聽到這些,得知其發瘋是為他那在龍床上賣溝子的兒子,當即戳周未心窩子:“本將有無異心自有皇上定奪,豈容得你誣蔑!再是本將既重情義,友臣逝世自當送行,倒是你周未,兒子丟了不著急找,是天生的薄情寡義,還是此子非親生,是你那潑夫人與府上家奴茍且來的野、”
“種”未過口,遭周未拔過一旁侍衛的刀削掉了腦袋。
頭落地滾到房遊生腳下,將要找周未算賬的房遊生嚇僵在原地,霎時什么氣勢都沒了。
周未緊跟著走過來,看魂出竅的房遊生一眼,隨即將耿于頭顱叉起,問在場大臣:“還有誰覺得周祁并非本將親生?”
朝上一時死寂。
周未身為武將,又常戰沙場,沾得滿身殺伐氣,以往朝中人敢與之做對,是知君王仇恨周氏,假君主之威。
哪怕是周氏一朝翻身,周未也不曾忘形,朝中大臣更吃定他循忠蹈紀,干不出出格事,依然有恃無恐。
但現在周未他瘋了!
不僅一刀斬了耿于,還叉著人頭挨個給人看,眾臣瑟瑟發抖,生怕惹到周未將自己也砍了,既不敢吭聲,也不敢出氣,眨個眼都怕快了或慢了使周未不滿意。
“皇上駕到—”
眾臣如見救星,文左武右迅速跪倒,有個被嚇昏頭的文臣跪錯到武將行列,讓周未眼看來,忙抖著腿躥回位,心差點兒蹦出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褚君陵看一眼周未刀叉著的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將軍這是做甚?”
不等周未應,盧氏的大臣先跳出來,仗有君王在場,篤定周未不敢再動刀,又因方才事驚魂未定,話不住打哆嗦:“周未你好大的膽子!當眾行兇,還敢持刀于御前,你你…你要造反不成!”
“耿于辱我妻兒,該殺。”
“你放屁!”那大臣被周未不要臉的態度氣得要起身,聽君王輕嗯趕緊又跪好,連怕帶怒地憤視周未:“分明是你挑釁在先,又借口角之爭殘殺同僚,更以逝者首級脅重,竟有臉怪他人!”
罵過周未無恥又轉頭向君王:“啟稟皇上,周未今日敢斬朝臣,明日豈不敢弒君,還請皇上照我大褚律法賜周未死罪!”
褚君陵當即臣下臉看周未:“你要弒君?”
“末將不敢!”周未跪行至中庭,以右膝著地,左手手持叉有耿于頭顱的刀,刀將其首級杵于地,為左掌做支撐:“末將對皇上忠心耿耿,斷無不臣之心,井大人既說到大褚律法,該知言辱功臣與其家眷者,當以斬首示眾,或視事之輕重,由立功者先斬后奏,攜以其首示眾,末將謹遵律令行事,有何之罪?”
姓井的大臣竟無法反駁。
“確是耿于之過。”褚君陵頷頷首做定奪:“周將軍為大褚奪定天下,有不世之功,是為功臣,耿于詈辱功臣家眷,斬之無錯,周氏世代忠骨,朕亦信得過,將軍已說不會弒君,此事就當揭過,無須再議。”
胥春緊喊上朝。
盧景華這也知周未打的哪把算盤。
合上君王此刻態度,慌往殿上一眼,正見龍椅上那位似笑非笑瞧著自己,心沉到底。
“大人?”鐘鎮赫跪在盧景華斜后方的位置,瞧他身形微震,喊亦未有反應,當是被周未氣狠了,一番籌算,隨即也出列:“稟皇上,微臣有奏。”
褚君陵笑更甚。
第308章 周祁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周未斬耿于無錯,持械面圣確是事實。”
“正是!”憋夠窩囊氣的井申聽及此,登時又來勁兒:“稟皇上,持械覲見罪同謀反,照褚律,當處謀逆者凌遲,其親眷以絞刑,并誅九族!”
褚君陵問眾臣意見。
周未都瘋了,眾臣哪敢有意見。
即便是有看不慣周未囂張做派的要附議,也被身旁人偷拉住:“周未都瘋了,你還惹他干嘛!”
以致朝上鴉雀無聲。
井申難得有能彈劾周未之事,自不輕易放過,且看這些人貪生怕死,以鼻嗤之,更篤定有君王在場,周未敢放肆也不敢行兇,懼意漸下,又拿朝前之事說道:“正如耿將軍所言,周祁下落不明,你這做爹的卻不著急,擺明是有鬼!”
“大人非本將,怎知本將不急?”
井申又無法反駁。
好在鐘縝赫善辯,利言擊周未:“本官瞧將軍精神抖擻,今早招呼我等時更掛著笑,可不似愁色?”
周未遂道自己是以強笑蓋焦愁。
“去你娘的!”鮮辱斯文的井申沒忍住又爆粗,唾罵周未不要臉皮:“我看你就是做賊心虛,怕耿于說中你那些不敢為圣上知的罪事,才心急著滅口!”緊道傳言非空穴來風:“周祁遭綁架,不定就是你父子倆賊喊捉賊!”
又求君王還耿于公道。
褚君陵更有意耿于說的些什么。
“耿將軍、”井申剛想復述,瞬即又噤聲,乍想到周祁不僅是周未的命,連君王也重視…一覷圣顏,果然見君王面色如常,眼卻是沉了。
“耿于說的什么?”褚君陵又問,望井申不敢言,則瞧向周未,周未也坦誠,除卻耿于那句“野種”,將其所言盡如實說了,就聽君王聲冷著道:“耿于謗辱君妻,斬不抵罪,另賜私產充公,父母妻兒流放荒地,永世不得入京。”
“皇上!”鐘縝赫不意君王偏袒周氏至此,憤而稽首:“周祁豈配為君妻!皇帝執意包庇周氏,是愛重能將,還是受胯下孌幸所惑,昏親小人!”
幾句話將皇帝與周氏都罵了進去。
眼看君王也不高興,眾臣頭埋了又埋,恨不能打洞。
盧景華即知鐘縝赫意圖,急欲保全,卻看其借叩拜之姿暗示他莫動作,已然做好舍己打算,繼不等盧景華阻止,側首向周未,以此避開君臣眼目,拿唇語道周祁不過玩意兒,更辱其開魄門承簫,何如是娼賤。
言盡即是人頭落地。
刀尖叉有耿于首級,斬鐘縝赫時受力脫出,正好就砸進盧景華衣兜,盧景華垂見耿于不瞑目,顫手為之合上,再望鐘縝赫身首異處,更難當心痛,不忍見閉起眼。
血灑到就近的大臣身上,嚇使幾人當場失態,手腳并爬地跪遠些,周未則見君令成畢,一刀刺穿鐘縝赫顱骨,扦于刃上,再走向盧景華,望他護著耿于人頭,又一刀刺下,趁其反射性松手叉過,高舉兩首警眾:“再有辱我妻兒者,如此二人!”
“周未!”
盧景華折損左膀右臂,又遭周未刺破官服,憎想與其拼命,卻顧著鐘縝赫死前用心:君王目的盧景華已徹知,鐘縝赫本身善計,也猜到周未之舉是得君主授意,為除去他與耿于,更知今日逃不過一死,與其無謂犧牲,何不如拉周未墊背。
關周祁那幾句君主與朝臣盡聽不見,不算辱功臣,前話有道帝王昏聵,卻未明言孌幸為誰,饒是死罪也該先由君主發落。
君主沒表態,倒是周未急下殺手,越俎代庖,大有可疑。
朝上巴不得周未垮臺的不只盧氏,只要借鐘縝赫之死引眾怒,使周未得群攻,事成君王再想袒護,罪不責眾,總不能為周未一人將與之不和的朝臣殺盡,反之為平眾怒,周未不死也要脫層皮。
亦能暫防止君主對盧氏下手。
盧景華想罷,迅速起個主意:“周將軍御前行兇,可是該給皇上與眾同僚一個解釋?”
“哪還用解釋。”井申會過意,且看鐘縝赫也沒命,唯恐下個輪到自己,眼下怕不怕都只能咬死周未,防讓他再脫罪:“周未屢殺朝臣,可想是為鏟除異己,心可誅之!”
盧氏其余不得不摻合且跪得離周未遠的大臣膽戰站出:“鐘大人未直言孌幸是誰,何算辱你兒子,言便有失也該任由皇上處置,你周未憑什么道理殺人!”
“周未居心叵測,放任其為之,明日朝上死的就難知是哪個。”
“何須等明日,此賊不除,你我性命這就難保。”
等話引出,緊就動問朝上大臣:“諸位就看著周未殘殺同僚,不怕有日禍臨己身?”
眾臣可不是怕。
但如今周未不僅是瘋了,他還殺瘋了,有日禍臨是有日,總比現下就臨的好,于是都沒反應。
難下之際,還是君王斥了聲“放肆”。
周未是何反應未知,倒嚇得眾臣渾身一震,聞其動怒,盡當是周未藐視君威惹的,盧氏一行也以為君王要息眾怒,各自等著周未遭殃。
卻聽君王起而怒道:“再敢胡為,朕將你手中刀沒收了!”
眾大臣:“……”
外臣不得持械入宮,莫說這刀就不是周未的,罰這不如不罰,此話更是赤裸裸的包庇。
事如盧氏愿惹眾怒,眾怒之下聽君王讓有不服的去拿周未定罪,登時又不敢怒:周未這會跟個瘋屠子似的,一言不合就砍人,看架勢連圣上過去都得挨兩刀,這誰拿得下?
盡都恨不得躲遠些。
盧景華更心慌。
君主或許無道,斷不會真昏聵,此舉看似偏頗周未,手頭定握有能服眾的實證,故不揭發,怕是為引他蠢自入彀。
悟通蹊蹺,雖不甘鐘縝赫白白喪命,但知碰硬損傷更重,遂想留得青山在,總能讓周未命償命,欲忍恨等來日再報,難防有豬隊友。
“耿于有錯,鐘大人無錯,皇上親見周未屠戮忠臣,斥不責其罪,可是默許奸臣當道,為虐朝堂。”
井申深知得罪透周未,遲早被捅刀,急想要先除掉對方,又因過于焦慮,沒注意到擠眼色就差把眼珠子擠出來的盧景華:“忠臣蒙冤等如使君主蒙羞,皇上便只為天子體面,也該殺周未!”
周未嚇完朝臣看還有人惹他,都怕自己真殺紅眼了:“本將所斬皆是奸佞,何來忠臣。”
就見井申呸他一聲,順著套就進了:“你說奸便是奸?有什么證據!”
周未還真有。
著人傳進跪呈給皇帝,褚君陵瞧過,給令胥春宣讀:鐘縝赫、耿于結黨營私,招權納賂,井申貪蒙國銀用設賭坊,情理切害及對捍制使,樁樁件件盡是遠重于殺頭的死罪。
盧景華料果然是,沉著的心終于是死了。
幾人所犯是實,亦有更甚于此的罪行,君王卻僅示這
更怪是他也有犯其中,君王既不趁機發作,更不談揪出,是念與盧蘊貞情分,僅拿鐘耿做警告饒過,還是有更深的謀算?
再試探望君王,遇其視線豁然身頹,再無絲毫僥幸。
褚君陵回過眼,等胥春讀完將那兩死一活又重新罰過,井申如愿沒遭周未刀砍,讓午門外的劊子手給斬了。
事罷讓退朝,不欲劉鞅又找上事:“罪臣罰過,周未持械見圣還未發落,還請皇上秉公道以服眾。”
褚君陵看他是屁 股 肉又緊了:“愛卿之意,朕不罰周未,滿朝文武就不認朕這個皇帝?”
文武趕緊撇清關系。
亦有骨氣硬的,讓褚君陵早算到,用這幾人所犯錯事恫嚇住,再瞧向未落有把柄的劉鞅:“令慈剛逝,愛卿怕是心痛?”
劉鞅以為皇帝是要送他去陪老母親,貫是不怕死,卻不料皇帝是要挖老母親出來陪他!
“老夫人定也不舍得走,不如抬回棺材,以藉陰陽兩隔之痛,也免得愛卿傷思成疾,再跟朕道混言。”
明晃晃的威脅。
劉鞅不怕死,卻怕擾親母死后安生,更知皇帝真做得出掘人墳的事,孝道所束,只能噤諫言。
眾口堵住,老丈人也不能真不做處置。
褚君陵也煩有人再拿這說事,做樣子罰周未:“周未殿前犯上,理應斬首,諒其除奸有功,可銷死罪,另懲禁足五日,罪書萬字,待解禁后呈來。”
罰過問眾臣可有異議。
‘禁足五日’等同這幾日不必早起趕朝會,’萬字罪書‘ 又是呈給皇帝,周未寫不寫誰曉得,明知君王是走過場,恐自家的墳也被挖,只得昧良心道君主圣明。
也是怕周未不高興又砍人。
“既無異議,”褚君陵瞧一眼被周未刀叉著的兩顆人頭:“朕暈血,有事明日再奏,無事退朝。”
“……”
眾臣無語恭送走皇帝,見周未要起身,顧不得腳麻拔腿就跑。
——
周祁下山后才知褚君陵干的昏事。
遠見著山腳有家客棧,盡先做好偽裝,由雷恒去探風,確認無疑再才住店,又因山中不便,近半月未洗澡,周祁本身有些潔癖,入住先沐浴過,照鏡束發時瞧到唇周長的倒長不短的髭須,考慮片刻,嫌扎眼盡刮了。
近到飯時,見人多不便在房中吃喝,遂改去客堂,又是剛入坐,就聽鄰桌的商旅談到京中近來之事,恰是有關君王和周氏。
聞知昏君下罪己詔暗自一驚,驚不過又聽人談到自己
“那周祁也是可憐,就因長了張好臉,就被皇、”姓賈的商人意識到這話不興說,趕緊就帶過:“這年頭,男人都得遭有姿色的罪。”
說罷輕嘖聲,吃一筷子下酒菜,又喝口小酒,順談起懸賞令上有關周祁容貌的事。
京中與周祁有交際者雖少,見過他的就難統計,挨個封口不現實,朝中大臣又多是人與周未不對付,旦有一個察出疑漏,詔書就算白下,是以令上對周祁樣貌的描述既不能是真,又不能不是’真‘,當時為此事很難住褚君陵幾個心腹,就沒難得住他。
筆鋒幾走,先將周祁身形與高一筆帶過,到容貌處大書特書,光贊詞就占去半道圣旨,再經人口舌,傳著傳著就成是周祁貌若天仙,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也有人不盡信:“那周祁是男人,說他長得好我還信,哪至于是天仙。”
劉姓商人只覺得是皇帝被周祁迷昏頭了,才得如此夸張。
老賈倒是信皇帝的眼光:“都能將那位迷昏頭了,還不是天仙?”
“我左右是不信。”
坐他倆對面的商友聽二人為此爭論起來,于是將京中友人與己道過的事說出:“我一個好友的好友中秋去將軍府送貨時見過周祁真容,說是比瓊芳院和云萃閣的花魁娘子都有過之。”
那兩家的花魁確實極美,有做對比,這劉姓商人就有點信了。
老賈又道:“要不是天仙,那群采花兒的能冒死到將軍府綁人?”
“也是。”劉姓商人想是這個理,也不過多糾結:“聽聞那些賊逃出京了,要是能在路上碰面,我們也能瞧瞧天下第一的美人是什么樣。”
在隔壁桌尷尬到臉沒地方放的周祁:“……”
第309章 看誰都像周祁&貴妃有喜(二合一)
許是受山中瘴氣所致,周祁總發噩夢,驚醒就不知夢的什么,邇來更常失憶,時而現忘掉當下事,時而不認得身邊人,更嚴重些,是夢是醒也分不清。
原還擔心腦智傷損致日常不自理,此刻聽這些羞恥言論,只想當場癡了傻了,將自己也忘個干凈,好過是昏君干出的昏事,丟臉的卻是他。
“阿祁?”
雷恒看他一臉難盡色,意讓鄰桌的停談這,被周祁低聲制止:“莫多事。”
等那幾人結賬離開,周祁才稍自在,過會又發現雷恒手下的人時不時偷瞄他一眼,尷尬勁兒又上來,掩飾性找話道:“菜上齊了?”
“來了來了!”打酒來的跑堂聽問這,以為是客人等急,忙將酒壺和贈送的小菜端上桌:“酒和菜都齊了,各位請慢用。”
正要走,被周祁喊住:“客官還有吩咐?”
周祁既囧迫,又想知昏君在罪己詔和懸賞令上還亂寫有什么,幾般糾結,從衣囊中取一錠銀子給跑堂的:“我方才聽有人談道京中事,惹得好奇,店家可知道?”
跑堂的難得遇一回大方客,心極高興,但不慌著接:“您客氣,我就一打雜的,您不介意叫我羅五就成。”
等看這陣店里不忙,這才伸雙手接過打賞,咧著牙花子跟周祁道謝:“客官想打聽哪回事?”
“京中近來之事,小哥所知的都與我說說。”
“行!”
羅五只當他好聽八卦,拉根凳子坐下,繪聲繪色說起京里的幾樣大事:先是鎮國將軍之子遭劫,至今下落不明,再是今上為辟對周祁不利的謠言下罪己詔,以及傳得離譜的那些。
妄議君主要被斬滿門,羅五怕遭多事的告發,于是湊到周祁耳邊:“據說今上不僅好男色,還為了得到周祁的心,將自己的嬪妃送去給他侍寢。”
且看周祁瞳孔劇震,嘖道這還不算完:“京里邊兒還傳今上是周祁后宮里養的,不但給周祁送妃子,自己還當了周祁的妃子,私下還被封得有位分。”
周祁:“……”
鑒于此事太過于荒謬,羅五也覺得不可信,就不過多說。
轉見周祁木著臉將頭往另一邊偏,覺出他不喜人接近,自覺坐開點,改談起懸賞令的事:“今上下旨,凡能救回周祁的,按身份行賞:商賈農戶賜黃金萬兩、良田百畝,當官兒的升官或添爵位,因故入賤籍、或因祖上戴罪入奴籍的可轉良籍,另賞銀千兩,后代可考功名,便是光提供得有線索的,經查實也有整百兩銀子。”
周祁倒不料他有如此值價。
“我若能救到人,不僅得這輩子富貴,后代人也享福,即便只得那百兩銀子,于我也是翻了身了。”羅五話感慨,想是自己遇不到這好事又有點悵然:“就為這些賞賜,眼饞得我現在看誰都像周祁。”
喝得半醉的王虎聽到這話,腦昏著問他:“那你瞅瞅咱這些人里頭可有像的?”
雷恒心一緊,怕王虎說漏嘴,又捂不贏他的嘴,只能向挨著他坐的人打暗示,讓將王虎管住,自己則暗盯著羅五,以備被認出時封口。
羅五沒認出人,但覺得這問題難為人。
“客官說笑了。”
他是眼饞不是眼瞎,瞅這幾臉絡腮胡子,先不說和懸賞令那些詞兒沾不沾邊兒,光這一身膀大腰圓,一拳下去怕能給今上掄升天嘍,至于受辱多年?
‘這不扯犢子嚒。’
但想自己收了賞錢,話得撿財神爺愛聽的:“您幾位高大威猛,看就不是侍奉人的。”
實在要挑
那也挑不出來。
能嫁進宮的哪個不是萬萬里挑一的美人,周祁能勝過后宮一眾女色,即便不如傳的夸張,必然也是清俊出塵那掛,這幾個糙得跟炮炸過似的,甭說今上,他都看不上。
也就給賞錢的這位稍好點。
既沒滿臉胡子,人也算白凈,身量與懸賞令上的也相符,就是長相過俗了些,掉人堆里要么找不出來,要么十個里能找出九個,眼倒是極好看,可惜配上這么張臉,糟蹋了。
羅五正打量,突然想到令上說綁匪會易容術,腦一開竅,偷將人觀察得更仔細,更覺他臉與一雙眼違和,與周身氣質更是不相稱,再聯系上王虎問的…暗道聲‘不得了’。
一想到周祁可能是‘周祁’,既心怕又興奮,又想這些人真要是綁匪,勢必殺人如麻,自己要想在活命的前提下確認’周祁‘身份并救人出來,只能靠智取。
于是又湊到周祁耳邊:“你是周祁嗎?”
周祁:“……”
“不是。”
羅五頗失望。
轉念又想有命比有錢更重要,以是想開,將沒說完的事與周祁說完:“我知道的就是這些,懸賞令在距小店十里外的官道上就貼得有,客官感興趣可以去瞧瞧。”
周祁去一瞧:“……”
—
“罪臣參見皇上。”
褚君陵貫地裝糊涂:“愛卿這是何意?”
“皇上已查出耿于等人,不會查不到臣。”君王這半月將與他同黨的朝臣各種清算,合上今日朝堂之事,盧景華知到末路,主動認了罪:“臣欺君瞞上,縱下犯科,萬死難脫其罪,但求皇上念在蘊貞侍奉皇上多年,饒小女一命。”
“朕該夸你死前聰明了一回?”褚君陵言出自威,掌壓著御案上一摞的罪狀,飭令奴才研墨:“結黨謀逆之時,就不想你有個女兒。”
“罪臣結勢是真,萬不曾有謀逆之心。”萬般罪責,唯這項盧景華口不認:“罪臣做這一切,盡是因為皇上許諾。”
君王許給盧蘊貞后位,他在朝中權勢越重,盧蘊貞在后宮底氣就越足,越得以服眾。
“照你之意,你與貴妃機關算盡,就為爭個后位?”
“罪臣該死!”
褚君陵只看他嘴硬:“朕能查到你,會不知貴妃做的蠢事?”
繼而將從盧貴妃那兒調包來的藥扔給他:“朕夸你聰明,你真敢拿朕當傻子。”
盧蘊貞周多前求見,不知是寡久思淫欲,還是受這老東西攛掇來的,欲用這穢藥得臨幸,又看盧景華咬死不認得此物,既說不知這藥來處,更不知君王從何來的,擺明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褚君陵也不與他廢話:“這不知那不知,知不知桃扇是朕的人?”
盧景華果然反駁:“不可能!”
話出緊意識到失言,心驚將頭又叩回地,決計不相信:桃扇是他暗養的線人,又受巫蠱控制,絕不敢叛主!
桃扇確實沒叛主。
褚君陵意對盧氏下手,對盧貴妃監視得就更緊,這就查到她宮里人與內務府管采買的奴才往來頻繁,暗中存有買賣,又于某日交易時被暗衛抓現行,被打暈帶到君王跟前,這藥就到了褚君陵手上。
再傳太醫一查,查出是催情的淫藥。
宮中買賣禁藥是為重罪,罪罰尤極,嬪妃用以魅惑君主,責處幽閉,若非后宮通奸,并施梳洗之刑,販、捎藥者剮為人豕,連坐親氏。
帶藥奴才聽要被挖眼割鼻斬斷四肢,徑直嚇暈,暈就被君王用以嚇桃扇就地處極刑,但不意這奴婢忠主,三魂嚇沒了七魄,硬是沒出賣盧貴妃任何。
褚君陵更是不信邪的,嚇不出供便用嚴刑逼供,見其難受折磨意自盡,先點了穴,即命暗衛將能控人心智的馭魂引喂給桃扇,欲套供,不虞供沒套得,遭馭魂引引得桃扇體內的蠱毒發作,直接死無對證。
“……”
暫因不知貴妃目的,褚君陵防其警覺,從暗衛中挑個身態如似的女子扮作桃扇,將那淫藥也還回去,此后雙方都沒動靜。
直至周多前‘桃扇’來報,道那藥是為下給他。
彼時盧氏遭大肆清算,褚君陵既知貴妃目的,則讓‘桃扇’將藥調換成馭魂引,隔日貴妃攜藥求見,進殿’巧遇‘君主令奴才添茶,趕將活搶下,趁殿中人’盡不備‘時下進茶水,又知君主多疑,自己先喝下,而后等蒙君王入喉,故求親近貼身過去,與其身后的胥春遞眼色。
胥春是德觀一手帶出,又得過他提拔,對這個師傅很為敬重,盧貴妃為拉攏其行事,親去找德觀,到時看他佝著背掃行道落葉,說不出的凄涼,使得本是裝軫恤的盧貴妃真有點可憐他:“德公公。”
德觀望見來人先驚訝,緊接是難堪,難堪中面露適當的蕭索:“奴才見過貴妃娘娘,請貴妃娘娘安。”
“公公不必多禮。”肩負重擔且急于救盧氏于危難的盧貴妃扶起落魄的老太監,直截了當:“公公可想回御前伺候?”
德觀手中掃帚應聲落地。
“本宮來是為與公公談個交易。”道能助德觀重獲君主信任,但要德觀先幫過她,又為添把火,親撿起地上的掃帚給他:“公公風光過,甘心只做個掃灑奴才?”
德觀緊沉默。
“…娘娘真有辦法?”
“千真萬確。”
德觀又沉默,心掙扎又掙扎,眼珠子從右轉到左,又從左轉到右,最后將掃帚一扔:“您吩咐!”
就吩咐到胥春這兒。
胥春接到貴妃指示,應德觀之托,領殿中奴才退到殿外,從外頭落了鎖。
假裝抿兩口實則一滴沒進嘴的褚君陵見藥效發作,遂與貴妃耳語幾句,操縱人進內室,隨后就找個位置坐下,靜看貴妃受控于幻象自覺爬上床,幻覺是在顛鸞倒鳳,實則在帳中東倒西撞,好幾回滾下床。
等貴妃清醒就見自己橫躺在龍塌上,僅有被褥遮身,身上痕跡青青紫紫,身體稍一動就酸痛,正以為事成,穿戴時卻覺何寓清爽,壓根兒不似行過房事,緊又生疑,差胥春進來問。
“皇上不在?”
“方才宰相來見,皇上恐擾娘娘歇息,改駕去了御書房。”
“本宮”
盧蘊貞不好意思問。
胥春會意,見其真如君王所料起疑,亦拿君王交代好的說辭:“皇上給娘娘留了話,今日政務繁重,皇上要夜深才能回殿,不必娘娘在此等著,事后也囑宮人服侍娘娘濯洗過,娘娘歇夠便可離去,不必再凈身。”
‘原是這般。’盧蘊貞這才注意上身的衣物不是原來那身,床被也一應換過,瞧是君王待她有如此周到,心虛又心感動,使得臉發熱:“勞公公替本宮帶句謝給皇上。”
胥春應下,見盧貴妃站起身虛扶住:“娘娘若是歇好,奴才這就傳人進來伺候?”
又看貴妃衣穿戴好還未梳頭,故意道她宮里的人也在外候著,問盧貴妃是傳養心殿的人來為她梳妝,還是她更習慣自己宮里的伺候?
盧貴妃才想起來時還帶了渠蘇。
于是讓胥春傳人進來,悄將所疑問過,聽是渠蘇所言與胥春相說的吻合,徹底打消疑慮,又恐君王反察到今日之事有異,為銷剩藥匆匆趕回宮,再就未外出過,宅養至今。
“近兩周時候,夠懷上朕的種了。”
若盧景華今遭發落,貴妃‘腹中之子’便是這父女倆的活路,反之若脫身,盧氏即可借此子架請封后,事后偽裝成被誤診,再從太醫中挑個人頂罪,屆時貴妃為受害方,縱有欺君之過,中宮輕易不可廢,后位就算讓盧氏拿穩。
等日后肚皮真有動靜,中宮所出即是儲君,將來太子登基,盧氏既是太后母族,又為新帝親戚,何愁權威不通天下:“朕猜的可對?”
盧景華還想狡辯,即聽殿外奴才稟告:“啟稟皇上,咸熙宮來報。”受傳進殿的奴才看了看盧景華,躬腰跪下:“稟皇上,貴妃娘娘有喜,遣奴才來請皇上過去。”
褚君陵露個不似歡喜的笑:“何時的事。”
“就在上次侍寢之后,太醫診過,說是有近兩周大了。”
盧景華臉煞白。
褚君陵揮揮手,讓那奴才先退下,后命人去將給貴妃看診的庸醫押去刑牢,等招供后傳令滿門抄斬,發落好再瞧向盧景華:“朕還在位,你父女二人就謀起儲位之事,不是為謀逆?”
再有這父女倆不知的。
褚君陵遭行刺身體未盡好,房事是大忌,若真中藥落個終身不能人道,絕嗣都是小,怕真要應傳聞地輪到他給周祁侍寢。
想及這臉一沉,聞是奴才磨好墨,令胥春取來兩道空旨,邊提筆擬詔,邊問盧景華所爭后位是爭的皇后還是太后:“而今敢下淫藥,來日真從你盧氏肚子里掉出個皇儲來,等朕的豈不是穿腸毒藥?”
“臣有罪!”盧景華再無心計可耍,更知物證人證確鑿,說“不敢”太蒼白,眼見己命徹底不保,遂以最初做的打算,重重拜下身,求一句一叩首:“臣權欲熏心,圖謀叛逆,在此認罪!此事盡是罪臣做主謀,貴妃被迫牽涉,求皇上酌情赦貴妃死罪!”
認過罪緊要以死謝罪,被殿中奴才奉命制止。
褚君陵聽他這會開口閉口叫的是“貴妃”,筆頓了頓,卻也懶得抬眼去瞧人:“知罪有悔,改則善焉,何至于讓愛卿斷絕父女關系。”
盧景華被按在地上沒法尋死,亦難揣君王這話真意,只敢用頭哐哐著地,為貴妃求活命。
褚君陵怪也好說話得很:“愛卿昔時佐朕登基,乃肱骨之臣,死罪并非不可恕,朕與貴妃多年夫妾情分,亦不應事做絕。”
語罷恰將兩道圣旨擬好,查無誤后停筆,命奴才取來玉璽和私印:“情分須顧,公法重于情分之重,饒人便要有饒人的理由。”
盧景華剛道自身愚鈍,就見君王蓋下章印,道以情分換他將功減罪的機會:“愛卿供出應供之人,朕便免你與貴妃死罪。”
讓盧景華自個衡量。
“罪臣、”君王若僅道他,盧景華斷不會為茍活叛賣同黨,可有盧蘊貞在其中,盧蘊貞活著,盧氏才不算滅族,棄親與棄義,兩難之久,終選擇心有愧:“罪臣領旨。”
緊落道圣旨到身前-
“皇上”胥春接過另外道旨意,見君王放盧景華離開,不甚解其意:“盧景華工于心計,且有等夷之志,皇上真要留他?”
“朕放過他,便是有的人不放過。”
盧氏損傷慘重,同黨大臣被斬被黜,宗親族氏盡無能幸免,盧景華這頭子卻有活路,這路還是靠賣同黨換的,活路也成了死路。
“皇上是想借盧氏殘黨之手,引這些人自相殘殺?”
褚君陵只道是為了挽名聲,懶管得胥春悟不悟,問想起某個戴罪立功的老奴才。
胥春忙躬身道:“師傅自被罰便時時悔恨,又知自己年事已高,不敢求器重,只求走前能再為皇上盡忠,哪怕是回御前跑跑腿,做些雜事,或皇上有怒時拿來出出氣兒,能對皇上有用都是好的。”
“你師傅教的?”
“師傅肺腑之言、”
“行了。”褚君陵不吃煽情這套,倒有其他考慮,遂讓整理御案的奴才退下:“在外做這些日苦役,腦子和手腳總該有樣長進。”
便是應了讓德觀回來伺候。
胥春緊謝圣恩,聞君王要德觀親身來謝,當即會其意,喜得又連連行幾個禮:“嗻!奴才先去咸熙宮傳旨,等后就告知師傅來請皇上圣安。”
褚君陵只讓老奴才回來后先把案臺收拾了。
第310章 朕想死你了
當日,盧景華所供朝臣悉數受捕,押由刑部和大理寺審辦,再是所下的兩道圣旨。
中書令盧景華交通宮掖,市毒為兇,陰謀儲位為亂朝綱,當誅九族,諒挾無將之心,亦有佐命之功,另陳己罪寤供孽臣,赦為庶人,誅三族,家產宅地充公。
貴妃盧氏,朋扇朝黨,殃毒后宮,造起獄訟,詐姙娠以誑上,代掌六宮之事,然無中宮之德,褫奪貴妃封號,著終身為尼,以贖愆尤。
晡時奴才來報,貴妃不肯入庵,以死相脅要見圣。
盧氏三族問斬,君王明知貴妃罪孽深重卻肯饒其性命,難說不是念舊情,奴才為此也不敢動硬,只能先來稟過。
褚君陵心想打發,但防那父女倆還犯有如給周祁下毒之事為己所不知,持謹慎去一趟,到就見盧蘊貞手持發簪抵在喉間,尖頭處已入肉。
盧蘊貞則見君王到場,丟下手中簪子,無視周遭奴才及流血的傷口走上前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找朕何事?”
“皇上可曾心喜過臣妾?”問過似覺諷刺,自嘲一笑:“皇上怎會喜歡臣妾,君主無情,皇上又真心為過誰呢?”
褚君陵只冷漠看她。
盧蘊貞被這般眼神刺痛,跪將那道圣旨取來,道不認這些罪:“后位是皇上親許給臣妾,臣妾爭自己的東西,有什么罪?”
褚君陵就她前頭的位置坐下:“你意思是朕冤枉了你。”
“皇上冤不冤臣妾,臣妾不知,臣妾朋扇朝黨、殃害后宮,不盡是受皇上默許?您明知臣妾與父親有謀,卻不禁焉,罪過不是更重?”
“大膽!”剛得回御前伺候的德觀見勢,忙出言警示:“皇上乃天子,奉天命承事,豈會有過!”
“是啊。”盧蘊貞拭一把淚,戚戚然笑:“天子怎會有過。”緊卻定定望著君王:“皇上說臣妾害人,您害的人可比臣妾少嚒?”
“你見朕就是為說這些。”
“徐氏,盧氏,哪怕是正得意的周氏,就因您是天子,是帝王,您握著天下生殺大權,容誰、不容誰,誰清白,誰有罪,都憑皇上一顆心、一張嘴,誰敢論您的不對。”
德觀還想提醒貴妃直視君王是大逆不道,被褚君陵抬手阻止:“朕不容盧氏,是你父親謀權僭越,朕不容你,是你為害后宮、”
“皇上是不容臣妾害后宮,還是不容臣妾害周祁?”盧蘊貞搶過話,先恨誆耍她信任的德觀一眼,隨即跪得離君王更近:“害周祁的何曾是臣妾,不盡是您?”
“是皇上欺凌懲虐周祁在先,又默許他遭人輕賤,也是您騙臣妾,說周祁是您報仇的棋子與臣妾保身的箭靶子,卻對他動了情,是因為您,臣妾才要除他。”
見座上之人蹙起眉頭,盧蘊貞自以為高興,話里怨卻更深:“如此看來,您對周祁也不見得真心,又即便有,皇上對他狠事做絕,就自信能要得原諒?或如傳聞般的,周祁受夠皇上虧待,真是跟舊情人跑了。”
這話褚君陵就不愛聽:“說夠了?”
即令奴才替廢貴妃削發,好趁夜前出家,卻看盧蘊貞又取根發簪抵到喉間:“都別過來!”
吼過又冷靜向君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臣妾罪孽深重,也是皇上親縱地,臣妾有罪,皇上罪更重于臣妾,又該受什么罰?”
褚君陵看她是失心瘋了。
“臣妾差點兒忘了,皇上是天子,該由天道降罰。”以此咒君王作踐她真心,自身真心也會遭辜負,這既是她二人的報應,亦是君王應受的懲罰:“皇上最不容人僭權,又最在意周祁,臣妾在此祝皇上永得皇權,永失所愛,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盧蘊貞純屬口舌之快,褚君陵卻多心,有周祁中毒一事在前,加之盧氏的案子未徹底了結,此時放人出宮,既難防盧蘊貞另做有暗害周祁之事,又難防盧景華沒這層顧慮狗急跳墻,多經考量,令奴才將盧蘊貞手中的圣旨收回:“不肯入尼庵,朕成全你。”
隨即叫過德觀:“傳令下去,改將盧氏冷宮安置,非死不得出。”一應不準宮人照應,又警告盧蘊貞若敢自戕,便要她那活著的爹比死還難看:“管不住嘴,朕著人替你管著。”
盧蘊貞亦知君王留她父女二人性命是為相互掣肘,約莫是心死,聞其令奴才日日來掌嘴,情緒亦鎮靜,更甚是無所謂的笑:“臣妾還等著看您和周祁不得善終,自然要好好活著。”
后見君王冷漠離開,不落規矩又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再晚些時候,宮外來報,盧景華在宗祠前自裁,被找到時已經斷氣,褚君陵準過安葬,又讓宮里宮外封鎖住消息,不準讓盧蘊貞知情。
又過有小半月,盧氏一案收尾,褚君陵臨行前叫來一眾心腹和周未,文指宰相代管朝政,武命周未坐鎮朝廷,其余人等從二人之令。
“奉郡離京甚遠,皇上此去少須兩月,朝中恐瞞不住。”
“那便等瞞不住再說。”褚君陵安排好,叫退眾人獨留下周未:“朕不管你使哪般手段,等接周祁回京,朕要京中無一人敢論他是非,更要朝中無一臣敢與你周未作對。”
“末將惶恐!”
褚君陵管他恐不恐。
‘罪己為周氏攬民心,買通說書添周氏威望,讓周未斬鐘耿懾眾臣,他能幫的幫了,只等周未徹持住朝堂,等接周祁回來,就該考慮封后的事。‘
想是忽悠周未:“你手中之權來于朕,周祁亦在朕的手上,你不敢不忠,既是擇忠,這權在你與在朕手上,則是沒差別。”
周未總感覺有哪里不對。
“左右折不了你周氏的忠骨,將軍重權在握,于周祁不是更有倚仗?”
周未想想也對。
于是被皇帝忽悠著出了宮。
朝堂事妥,就輪到后宮。
胥春年輕,處事欠周到,不如德觀鎮壓得住,再則剛處置掉盧氏,褚君陵也不想宮里再出個‘盧貴妃’,就否去讓嬪妃管事,權不下放,事卻得著人管,幾經篩選,這才松口準德觀回來。
且看老奴才這回真學規矩,褚君陵尚滿意,做樣子說幾句器重話,又不吝嗇給些甜頭,將吃這套的德觀感動得老淚縱橫,得知君王要離京,既不多嘴勸,更自覺地收拾好包袱,對著君王連連保證:“老奴定當替皇上料理好宮事,絕不辜負皇上圣托!”
被褚君陵敷衍的打發退。
前朝后宮之事到位,皇帝還得有人扮。
褚君陵多思量,先下口諭被盧氏之事氣病,要不限期靜養,又做長遠打算召來沈寰,讓其配合宰相與周未行事,并作勢許好處:“朕知你看上那青樓奴才,此事辦妥,朕便破例將那奴才賜給你。”
沈寰一臉茫然。
先不說暗衛能不能動情,沈寰更未曾往那方面想過,這會聽主子將景南許給他作伴,試想了想,竟荒唐地有些意動:“屬下”
褚君陵沒空等他認清感情,只讓沈寰遵命,而后看其心亂認下,有深意瞧著有深意道:“朕向不虧待聽話的奴才。”
沈寰惶恐告退。
褚君陵隨后也啟程,等口諭傳到眾臣耳中,君王早已策馬出京,飛馳向奉郡。
—
昏君備的宅邸寬敞,景致也極好,吃穿用度一應俱全,盡不比京中差。
管事亦是從周府撥來的,說是‘周將軍’有令,不準偷他的兒子的賊和自家小兒住的太近,遂請周祁先挑好院落,再將雷恒一行安排到離周祁住處最遠的位置。
因這管事是周府的老人,雷恒打小就認得,聽這話真以為是周未的意思,也就沒違背。
周祁動輒忘事,又被褚君陵昏作地,進府后就不愿出門,使得雷恒從手下那兒學來的追人技巧沒機會施展。
起初用膳時還能見,經雷恒投其好做有幾回周祁喜好的菜品,又回回做失敗,還借口周祁手不便要喂他,被對方覺出用意,為避嫌連三餐都改在房中用,平日別說見面,要人出趟院子都難得。
雷恒去找,要么是舊疾發作不想見人,要不就是裝失憶不認識人,拒得雷恒幾經灰心,一灰心手下又鼓舞他:“追人如打仗,勝敗是常有,哪能為一時戰敗就投降?”
雷恒嘆口氣:“此事卻比打仗難得多。”
“難些才好。”王虎拍拍他的肩,繼續慫恿:“周公子要有這么好追,還輪得到您?”
雷恒一握拳,又往周祁院子里去。
“阿祁。”
周祁這回舊疾沒發作,但‘失憶’。
“你真不認得我了?”雷恒邊問,想到王虎出的主意,似焦急趕上前:“我是你夫、”想說是周祁‘夫君’,礙于臉皮子不夠厚,臊改個稍委婉的說詞:“我是你的家室。”
“……”周祁目瞪口呆:“…我憑什么信你?”
就看雷恒要上手牽自己的手,幸好管事及時出現,道周未請的神醫到了,現下正在客堂等候。
周祁借機抽身。
來的有三人,周暀,李老,還有個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老頭。
周暀是周祁的堂親弟弟,雷恒認得,從他能證實李老身份,倒是滿頭白的這個,具周暀介紹是李老結交的醫友,因拿手續筋脈被李老請來打下手,更巧是此人也姓周,叫周福。
話沒破綻,雷恒卻直覺此人可疑。
又看周福來就要為周祁診脈,更確信有古怪,尤其此人眼目清明,極不合年歲,當其是貼有人皮面具,遂趁攔人向周祁時一把鎖周福脖頸,將他臉皮一撕
皮沒撕下,扯掉了周福大把胡子。
周祁口中“住手”沒喊得及,就見周福胡須被拔掉的地方開始冒血珠,周福眼滿殺意臉黑透,大有將雷恒現場剝皮拆骨的勢頭,心下一驚,快步插到兩人中間:“友人唐突,還望老先生勿怪。”
繼而厲色叫向雷恒:“還不向老先生賠罪!”
雷恒也不料會失算,眼見周祁動怒,只能先壓下疑心,抱拳與周福賠個禮:“公子安危事大,不得不防范,還請老先生見諒。”
周福不見諒,并暗算起治好周祁后要這些個逆賊怎么死。
管事和王虎幾個受周祁暗示也出聲打圓場,各攔住一方,等平息后過問李老打算,聞是要先施針幾日,為方便治療,遂將幾人安置到周祁隔壁的住處。
正要領幾人去,就聽周福冷哼一聲,道不想再見到雷恒。
“師傅”周暀收到暗號,偷扯了扯看好戲的李老頭的衣袖:“您該餓了。”
李老頭隨即也冷哼聲。
雷恒手下等人見兩位神醫都不高興,只當是自家領頭的惹的,以免將兩人得罪透不給周祁醫治,也為領頭的早日得老丈人承認,盡拉住雷恒不讓他跟去。
王虎更心細些,將雷恒還捏著的胡須拿過,一根根對齊整了還給周福,頗懷歉意的笑:“您拿好。”
“…….”周福現在就想讓這些人死。
“老先生放心,在下、”
“雷恒!”雷恒對周福仍存疑,不放心他接近周祁,正想說自己可以藏身暗處不擾到周福的眼,就被周祁眼瞥過來:“你先回去。”
“阿祁、”
周祁慍色更濃些。
正好李老頭喊餓,雷恒一行盡被安排去做招待,想偷溜到周祁那兒都不能,逼得雷恒無他法,既怕惹周祁煩,又怕周福有歹心,見好在有周暀跟著,只能托他將周祁照看仔細,又沉目看那可疑的一眼,這才請李老去膳廳。
等這頭到住處,周祁剛進屋,緊就聽門被從內鎖住,又是剛回頭,緊被某個滿臉褶子的老頭抱住,頂著滿嘴刺人胡子親他一個響口:“祁兒,朕想死你了!”
周祁:“……”
拎著行囊被鎖在門外的周暀和過來幫忙收拾屋子的下人:“……”
第311章 你可有想朕?
“皇上怎么來了?”
周祁稍將人推開,看了看昏君松皺皺的臉,說不上是嫌棄挪開眼,又挪挪身,被沉浸在重逢喜事中的褚君陵緊抱回:“朕相思病重,再不見你真是要死了。”
聲色蒼老配上這不吉利的話,真像隨時要沒命似的,周祁清楚這人德性,無視這茬,光問他怎么這副打扮。
“還不是為防那逆賊!”
褚君陵與李老同日抵達奉郡,又巧在入城時遇見,于是計從心來,向李老頭自曝過身份,并以君主私印為證,要李老頭將他也變成‘老頭’。
“朕原是想扮成你爹派去接那老頭的部下。”但考慮有雷恒一行,現下既不是拿人的時候,又要防被這行人認出,最重要是周祁治身時,他得有得當身份進房中陪護:“那逆賊倒是機敏,這就心疑上朕了。”
褚君陵眼中冷意稍縱即逝,隨即笑看著懷中人:“你第一眼就認出朕了?”得肯定回復又往周祁唇上親親,握起他的手到心口:“朕日夜兼程,就為早早趕到此處,這會心還快著呢。”
追問周祁可有想他。
周祁腦盡是褚君陵做的那些昏事,不想都不成,郁悶地不應這:“皇上長日不在京中,朝堂之事、”
被昏君頗不滿堵了嘴。
親夠又問他:“可有想朕?”
周祁被扎得臉疼。
再看昏君不依不饒,又有動口的架勢,含混回句“想”,末了昏君口是沒動,卻湊過張厚臉皮來:“盡是朕主動,你也親親朕。”
周祁頭不自覺往后仰,有些下不去嘴…
“皇上這副模樣,臣瞧著別扭。”
“…那便算了。”褚君陵雖失落,但意識到讓周祁跟個老頭子親熱是難為他,表歉意又親他一口:“忍這幾日,等你治好身朕就變回來。”
為防再礙自家貴君觀瞻,將臉埋入周祁頸窩,被周祁以胡子扎人為由無情推開。
褚君陵只委屈:“朕時刻忙著趕路,哪得空顧儀容。”
幽訴早知有礙親昵,進府前就該將胡子剃了,也不必遭那姓雷的打生扯:“這也好,那逆賊扯壞朕的胡子,朕便以這由頭剃了,省的影響到你我親近。”
隨即要找剃具。
“皇上。”周祁叫住人,正有事問,聽房門敲響又咽回去,改說成客房沒備這些,邀褚君陵去他房中:“李老舟車勞頓,飯后總要有地方歇。”
褚君陵沒意見,開門讓周暀和下人進屋收拾,再為防雷恒飯后來攪事,邊著人在院外盯梢,邊跟周暀吩咐:“若來人問,便說我在為公子診治,受不得打擾。”
等到周祁房中,鎖好門即抱人上床,變戲法般拿出個藥囊:“祁兒,吃藥。”
“……”周祁不料他來真的:“什么藥?”
褚君陵端來水,從囊中取出藥丸,剝開付子喂進周祁口中:“盧景華差使芙萍對你用毒,這藥能治部分癥狀。”
藥是進府前管李老頭要的,也確實如芙萍所說,此毒無解,這藥最多是治夢魘,搭和針灸可緩失憶,卻沒辦法根治。
瞧周祁似驚訝,喂過水將杯盞放回,心疼攬人入懷中:“怪朕疏忽,沒防住那老東西暗算。”又看人只愣著:“嚇著了?”
“沒。”周祁搖搖頭,從昏君懷抱里坐起身:“芙萍…皇上處置過了?”
“朕倒是想。”得周祁注眸,下巴輕枕到他肩上,哼說那賤婢害周祁如此,合該由周祁親手處置:“你可別心軟。”
周祁輕嘆口氣:“臣到底欠著她阿姐的命。”
“關你何事。”褚君陵不樂意,又聽周祁道與芙萍恩怨兩銷,既不打算追究那賤婢,還幫著芙家跟他求情,氣得不答應:“殺芙玉的是朕,那賤婢毒害的卻是你,從何勾銷?”
“皇上殺了她臣的毒就能解?”
“至少能解氣。”
周祁心裝著他事,沒心思多爭論:“皇上只當是為臣積福,用芙家人性命換臣多一分福澤,皇上可情愿?”
一句問將褚君陵拿捏住。
“你便是知朕最重視你!”
周祁眼泛起笑:“那皇上可情愿?”
褚君陵沒法不情愿。
瞪人一眼,繼想起盧蘊貞那些詛咒,后怕將周祁又抱緊些:“幸好是沒忘記朕,不若讓姓雷的鉆了空子,朕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周祁身形一頓:“皇上、”
“怎么?”褚君陵搶過話,道想起件要緊事,又趕在周祁再開口前脫下他的靴襪,卷起兩邊袴腿查看:“近來多陰雨,你腿疾可發作得厲害?”
’府上盡是昏君的人,他一舉一動都躲不過這人眼睛,若真發作得厲害,褚君陵就不會有心情跟他敘這陣舊。’
周祁當不知他是故意,只怪是自己沒胃口惹的,再想提心中事,卻看昏君手卡在自己腰上,語氣也含怒:“那逆賊就是這般照看你的?!”
本是想打斷周祁要說之事,哪知往雙腿上一看,腿肚上少了肉,手量量腰,腰也是瘦了,不知跟那姓雷的吃了多少苦:“朕方才凈顧著高興,竟是沒發現。”
將周祁又往懷中帶點:“瘦了大半兒,朕該將那逆賊生割活煮以藉你跟他受這些苦。”
“雷恒、”
“朕知道。”褚君陵又打斷:“朕應過你,要留雷恒全尸。”
怕人著涼,將周祁袴腿放下,握過他腿腳緩緩按扤:“你讓朕等盧氏事后放靜妃自由,朕已準她假死出宮,亦下旨還了吳氏清白;你不愿追究下毒之事,朕便饒過芙家四口,答應你的,朕不會食言。”
看懷中人話到口中,親昵喚聲,往他唇畔輕吻了吻:“朕聽你的。”
周祁再無言。
—
翌日李老過來施針,周祁支開褚君陵,趁房中無他人朝李老作個揖:“晚輩有一事求老先生。”
李老頭不待見皇帝,對周暀這個堂兄倒是沒看法,且看周祁處處有禮,印象就更好些,這會聞人有求,捋捋胡須,態度好的讓周祁先說來聽聽。
“請老先生轉告皇上,周祁郁結于心,不解有害性命之危。”
李老頭捋胡須的手頓了頓,即知周祁用意:“皇帝權詐,你篤定他會信?”
“便請老先生續脈之日,治晚輩于不治。”
求過不見李老頭答復,屈膝要跪,被李老頭提攔住,邊催周祁趴上床去,莫耽誤他進針。
“老先生、”
“老夫可不想掉腦袋。”明說自個沒膽量欺君,又看周祁站著不動,威脅要將這事說給皇帝,半逼得人配合,扎完針見他還不死心,臭板下臉,煩講些看似隨口的話:“醫者治人不治心,老夫手頭可沒得治心病的藥。”
被拒正心沉的周祁一愣。
‘心病還須心藥醫,李老之意,是肯幫這個忙?’
驚喜得要道謝,身剛撐起被李老頭一手按回:“趴好!”
周祁背有針藥不便動,遂與李老頭賠句“失禮”,語真誠道聲謝,承諾不會將他株連進此事,又言會銘記李老頭恩情:“來日若有用到晚輩之處,晚輩定當報答。”
李老頭鼻哼氣兒應下謝,而后扯著嘴刀子道:“瞧著像是個聰明的,為已定之事犯欺君之罪,值當?”
周祁輕笑笑。
—
奉郡戲曲名聞天下。
褚君陵從李老頭那得知周祁心病嚴重,不解有害醫治,等問本人沒問出所以,便當是周祁受自己虐待時落得心結未盡好,愧疚蓋過心頭懷疑,這日聽在當地戲院中占鰲頭的隆回樓出新戲,趁帶周祁散心順路去瞧瞧。
自周福遭雷恒得罪,便與府上提了要求,有他的地方不能有雷恒,有雷恒就不給周祁治病,周祁又被診有心結,遭‘善解心事‘的周福日日陪同,導致雷恒連周祁也未能見。
這下知周祁在外聽戲,心想是府上不能見,出府那周福總管不著,何況戲樓也不是周福開的,沒權利不讓他去。
想著便要去,被王虎一把拉住:“您不想周公子病好了?”
雷恒捏響拳頭,即刻又放松:“我就在暗處。”
褚君陵到奉郡就封了內力,又有李老頭打掩護,雷恒試探幾回沒探出什么,也信‘周福’不會武功,是以去悄看看周祁,也不怕遭發現。
周福’沒發現‘,現場卻有會武功的人在,又巧是褚君陵嫌廂房看位不好,在雷恒到前帶著周祁另換了間,這間緊又讓鏢局的定下,致使雷恒進錯房,被幾個鏢師誤當成是對家派來搞暗殺的人手,拔刀就砍。
后看雷恒翻窗要逃,一路追至街市,打斗中毀壞掉幾個攤位的貨物,遭商販報官,鏢局的與官府熟識,見衙役來賠錢了事,雷恒身上既沒帶銀子,又有刺殺之疑,差點被關大獄。
周祁不知雷恒遭遇,只方才聽外堂騷動,尋聲見得幾個似江湖打扮的人從昏君原定的那間房飛身出去,像是在追殺哪個,很快就不見蹤影。
再回過眼,就看昏君笑得詭怪。
“皇上?”
褚君陵笑越甚,拿塊糕點嘗了嘗,覺能入口再喂塊給周祁,語氣頗得趣:“戲開場了。”
第312章 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周祁放眼望去,真見有幾個優伶上臺,就將注意落于戲上,未深想褚君陵這句話。
戲如多數世情故事,戲中男子因家仇舊恨傷害所心愛的女子,后時悔悟認清真心,對那女子極盡彌補。
周祁瞧著沒什么新意,興致缺缺,轉頭望昏君,昏君還怪笑著…
“皇上在笑什么?”
褚君陵只道是高興:“這戲有意思。”
周祁沒覺出‘有意思’在哪,但看這戲合昏君意,就沒敗他的興,無聊又觀賞會兒,戲過中場遲覺得不對勁。
戲中男女剛和好,緊來個單戀那女子的惡棍,那惡棍求愛不成,作梗擄走女子,害致男女被迫分離,再是男子破重重難關,救回所愛,有情人成眷屬。
這般情節…
重想到褚君陵那句“戲開場”的話,倏然望他,就看昏君站起身,從對面坐到自己身側,笑攬住他的腰:“戲不看,怎么總望著朕?”
問周祁是不是他比臺上的戲更好看些。
周祁斂眸,又聽昏君在耳邊道:“這劇情多像是你與朕。”
‘何止是像。’周祁身微僵,目光落回近結尾的戲上:戲中男子下重金尋人,對應是昏君所下的懸賞令;從與那女子被拆散到將人救回,所耗是兩月,恰是他與昏君自分別到重逢的時日;昏君應他饒雷恒死后完身,而那惡棍被打碎全身骨頭而亡,巧是留有全尸…
“看入神了?”褚君陵往發愣的某個腰上輕拍拍,瞧周祁拿著茶點忘吃,就他的手嘗下,笑言周祁若是喜歡,便將這些戲子帶回京去,以備需時傳喚:“或是單看中哪一個,買給你做奴才,當身旁多個解悶玩意兒?”
周祁無敢消受:“這場戲是專演給臣看的。”話持肯定意,又見昏君并不否認,不細問其具體作為,只無表情看他:“這即是皇上帶臣來的目的?”
卻聽昏君避重就輕:“彼時才辟謠,朕怕所指明顯再生出先前的麻煩事來,有礙著你聲譽,戲不得已要隱晦些,非有意將你改作女子。”
手被周祁從腰間拿開。
“生氣了?”
“皇上真怕麻煩,就不會有今日這出戲。”
褚君陵無辜道是為哄他高興:“李老頭說你心病重,憑藥石不可醫,不開解又危險,朕總不能眼看著你被損傷性命。”
不滿伸回手,察人不知身冷還是心冷打個寒噤,裝糊涂地摟更緊些:“可知朕為何取名叫周福?”
周祁側首向窗外。
“祁祈韻同,禳福祈禬,盼朕之卿疾瘳永遂,不復受病苦。”親昵哄喚,卻看周祁轉頭不理,語氣更軟下:“名有來處,姓便不必朕解釋了?”
臺上唱到男婚女嫁,正要拜高堂,鼓樂齊鳴摻和滿座客語歡聲,吵得周祁竟眼熱:“皇上何時也迷信這些。”
“寧可信其有。”褚君陵也瞧向戲:“這出戲罷,該是夠解你的心結?”
周祁身更僵。
過半晌:“皇上知道了。”
“朕可知,亦可不知。”有所指道憑周祁的意思,聽其話有濕意,輕扳過臉瞧看,真見他雙眸有淚打轉:“嚇哭的還是感動哭了?”
又見人要認罪,按住雙腿不讓他跪:“此處無君臣,我與祁兒是尋常夫妻。”
周祁淚即將落,又覺得不男兒,硬含在眶轉過臉去。
褚君陵再心疼,但想他為保雷恒一行拿自身命與安危做算計,心疼燃作滿腔怒火,怒得將周祁臉扳回來:“后日治身,朕見不得有任何閃失。”
一臉兇色對上某個兩眼汪汪,霎時又心軟,心軟怕防不住這混賬耍心眼,恐周祁亂聰明,硬是又心狠下:“你無礙,相關人才無事。”
“這回治好、”周祁話刻意止,使褚君陵誤以為他是怕自己為此事怪罪或如頭一世那般待他,將周祁頭按到心膛處,極鄭重的保證:“這回治好,朕再不叫你受絲毫傷害。”
適逢臺上戲事結尾,戲中男女偕遲暮,有得一世圓滿,褚君陵瞧過,復捧起周祁臉,撫去他眼角淌的淚波,往眉間落個吻:“冀朕與卿如戲中人,惺惺相知之,長命無絕衰。”
周祁淚簌簌。
—
治身當日不見雷恒,連其手下人盡不在。
周祁慌怕是自己那回事害地,趁昏君去冷藥偷問備藥具的周暀,看周暀搖頭不死心問李老,李老也是嘆息:“世間生死各有命,你安心治身,切莫再多事。”
“我只怕、”
“怕什么?”治骨須刳肉,褚君陵進內室就聽得這半句,當周祁是怕這,哄著將搗溫的藥喂給他:“這藥能痹知覺,你服下睡一覺,醒來身體便是好了。”
且看周祁不肯喝,更耐心安撫他:“不濟還有朕在,定將你平平安安帶回家去。”
“雷恒在皇上手上?”
褚君陵稍一頓,拉過床前的凳子坐下,舀勺藥到周祁唇畔:“先喝藥。”
“雷恒在皇上手上。”周祁背靠著床,腿施著針沒法躲動,張口即被昏君灌進去一勺,又看他不正面答復,越是心慌,趕在褚君陵再喂前抓住他的臂腕:“我得以安穩到奉郡,全靠雷恒一行,雷恒該死,對我更有恩,臣只求皇上,至少準臣與雷恒告別。”
遲遲不得昏君同意…
“褚君陵”
褚君陵深吸口氣:“朕答應你。”
床上的不聽話,李老頭和周暀又在耳邊聒聒周祁受不得刺激,褚君陵既來氣,更怕治身時出意外,是蒙是騙口頭先應下:“你好好的,萬事盡好說。”
周祁卻恐懼昏君已將人殺了,要先見過雷恒一行,讓褚君陵看穿心思,更氣這混賬為些逆賊屢屢惹他動怒,徹底沒商量:“朕只命官府將人收監,你再求朕,朕現在就殺了他。”
這才見人松手。
唬過還得哄這氣人的喝藥,周祁約莫是怕昏君動真,這會倒配合,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也不靠哪個喂,頗自覺的模樣瞧得褚君陵不知該氣還是笑,最終往他唇上吻吻:“睡吧,朕看著呢。”
周祁乖順閉眼。
過會見藥效上來,讓出位置給李老頭,等他取完腿上的針,抱周祁平躺下,坐在床頭將人守著。
饒是內服外用過麻藥,周祁還是痛得發抖,無意識地呻吟。
“不是用了麻藥?怎么還如此痛?”
褚君陵話著急,但看李老頭和周暀都沒空理他,這又住口,眼看周祁越抖越厲害,塞口的軟布也掉出,恐他咬傷自己,小心掰開周祁的嘴,剛將軟布塞回,不注意李老頭這時候動刀子,痛得周祁一咬牙,差點將褚君陵手指頭咬斷。
又因周祁咬的太緊,一時拔不出來…
“沒事吧?”周暀接過下人打來的熱水,轉頭見皇帝臉扭曲,好心要幫他,哪知皇帝不領情就罷,竟還冷眼嚇他,害得沒防備的周暀一激靈,下意識退了退:“我是想幫你把堂兄的嘴扳開。”
“不必。”褚君陵不知是痛的還是心疼周祁所受,竟也紅了眼,又想到是自己害對方遭這些罪,恨不能替他受,便任由周祁將他手死咬著:“朕陪他痛。”
周暀看他有病,也就不管他。
—
結束已是近夜。
房中散不開的血腥味兒,周祁臉白如紙,渾身被汗水打濕,因人醒前不可抱動,換不到衣物,只能將他衣襟剪開,暫拿薄被將身體蓋住。
好是一切順利,李老頭喝口水,手探周祁鼻息微弱,從藥袋中拿個瓷瓶出來,將里頭粉末倒入碗中,摻熱水拌開,給皇帝喂周祁服用。
“這是何物?”
“吊他命的。”
李老頭不待見皇帝,態度也就勉強,褚君陵雖不虞,念這老東西兩世救過周祁,不計較他失尊卑的事,只趁藥還燙著,問他周祁康復期間有哪些須注意。
“醒前莫喂食,這旬內莫走動,足日可做適當鍛煉,手這兩月不可碰重物,身體不可受涼,食不可過補,先時用藥盡可斷了,我另開方子,按每日早晚服用至月底。”
褚君陵一一記下,順問到周祁練武之事,聞要等至明年今日,且會比常人受更多辛苦,當即就心疼:“非得從頭練?就沒得能恢復他武功的藥?”
這種藥李老頭是沒有,但有治妄想的。
“你不是神醫?”
“老夫是神醫,不是神仙!”
就看皇帝眼瞥過來,失望中有一絲輕覷。
被質疑醫術的李老頭氣得吹胡子,心罵幾遍狗皇帝,垮下臉就要走,被褚君陵以周祁不醒不算治好為由,要他跟周暀留下來守夜:“朕不通醫術,以防夜里突生事故,還得辛苦二位。”
又看李老頭不停腳:“你應和周祁誆朕之事,朕好似沒問罪?”威脅李老頭要以欺君之罪殺他,看他還是不怕死的離開,眼掃向一旁想溜又不敢的周暀:“包括你這寶貝徒弟。”
周暀:“……”
望李老頭跨出門的腳收回來,頗滿意笑笑,許諾只等周祁身醒,榮華富貴或這天下可尋到的奇珍異寶,盡由這二人挑。
李老頭不稀罕:“榮華富貴輕易有,老夫為救人忙個整日,飯卻沒得吃。”
褚君陵即刻著人備膳。
應付過李老頭又試試藥溫,嘗過不燙,拿只手將周祁唇齒撐開,舀入藥匙一勺勺喂,喂完聽其肚腹餓響,心疼地輕揉揉,揉著揉著想起樣事,轉頭問李老頭:“朕聽聞你手中有能使男子受孕之物?”
第313章 你何曾在意過朕
“誰說的?!”
水剛進嘴的李老頭差點嗆到,覷見皇帝似笑非笑,怕說漏嘴急忙打住,掩飾性地又喝口水:“老夫豈會有此等邪物。”
又扭頭向驚呆了的周暀:“你別信他胡說!”
周暀訥訥點頭:他師傅竟有這等本事…
這旬內周祁腳不能走,歸京少要等半月后,褚君陵瞧李老頭不承認,不急這一時,暫當沒此事轉回頭去。
周祁翌日未時才醒,褚君陵不放心,讓李老頭反復診過才準他師徒二人走,人走后見周祁撐著身要起來,恐他身上刀口裂開,忙把人扶住:“沒聽這幾日不能下地?何事要急這會?”
從昨起被喂水喂藥、到現在還沒解決過的周祁這會真要急:“臣想小恭”
褚君陵速將恭壺取來。
曉得周祁臉皮薄,自覺到外間,讓門口下人打來熱水,等屋內喊好再才端水進去。
再等周祁凈完手,小心幫他穿好衣物,傳人將盆壺盡收拾走,轉身瞧其不似自在,輕笑著開解:“你這幾日行動不便,恭事就由朕負責,你我又是切實夫妻,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不必不好意思。”
“這等污事、”
“任誰照顧都不免窘迫,你寧肯叫外人瞧見?”
周祁果然遲疑。
“就這么說定,實在尷尬,你便想著是朕害你有今日,再如何服侍你都應該。”
昏君事上向來專橫,周祁既已習慣,又因心有憂慮,只臉熱著頷頷首,須臾望昏君眉開眼笑,應是極高興,趁這時試探道:“雷恒等人現在何處?”
褚君陵臉上笑意即逝。
“皇上事前答應過臣、”
“朕守著你整夜未合眼,你醒就先關心他?”褚君陵多憤懣,日前為使人安心治身火氣盡壓著,今見治好本來怡悅,卻聽周祁頭一事就問這,好心情蕩然無存:“大好的日子,不談這個。”
“皇上、”
“你兩日未進食,肚子可難受?”
周祁靜望他片刻:“皇上答應過臣。”
“李老頭說你所食不可過補,朕讓廚房煮些摻肉蔬的稠粥?“聽對方又重復,借口去傳膳要走,走時被周祁虛虛牽住手:“皇上昨日所言是騙臣?”
卻受昏君沉默:“皇上是君,君無戲言。”
褚君陵只讓先用膳。
“臣不餓。”
褚君陵又說褥單未換,要著下人去拿新的,就聽周祁道這張床是他個人在睡,臟不臟不講究。
“你威脅朕?”
“君無戲言。”
就此僵峙有陣,褚君陵見走不脫,干脆又坐回去:“你如今身子弱,朕不跟你爭執,省得某些人又發什么郁癥心結,弄得朕輸贏都不痛快。”
語罷瞧周祁淚又在眶,這回不心疼他:“以往多傲氣,現有個姓雷的做軟肋,傲骨也是能輕易折了?”
褚君陵最知這混賬剛烈,又是極其倔的性子,往日莫提哭,要人服個軟都難得,那日樓中聽戲,臺上唱圓滿,房中這人同時刻落淚,好襯景的傷感樣,美人垂淚,任誰瞧不憐愛:“真當朕不知你那日是故意哭給朕看?”
也難為這混賬,為救那逆賊連美人計都用上了:“你只要朕留他全尸,卻為其活命來欺算朕?”
“皇上不也在欺算臣?”
周祁收回手,漠聲道自己的猜測。
李老守信,斷不會與昏君告密,昏君卻知他二人謀算,那日房中無外人,他亦是親眼見褚君陵走后才開口,有能耐探聽此事地,九成是這昏君手下的暗衛。
暗衛擅隱匿,雷恒這段時日鮮與他接近,故不察他受人監視,或這些暗衛開始并未潛入府,是昏君遭他支開時起疑心,離開后緊派人來監視:“再有后來種種,皇上知臣欺君,以樓中戲儆臣之戲,誡臣勿妄做無謂事。”
雷恒一行被收監,官府昨日應有來人,府中既未聞打斗痕跡,他方才悄問過周暀,一行人又是早膳后消失,飯菜定被人下了藥:“府上盡是皇上的人,唯獨管事來自周氏,便是為等昨日。”
管事自周未封將就入府伺候,周未初帶雷恒回府更交他照看有段時日,昏君便看中這,利用雷恒對其信任,不遠千里調人到奉郡。
“皇上利用臣患胃疾,令管事以家父名義操手臣的三餐用食,管事忠心父親,勢必不會害臣,就此可消除雷恒戒心。”
雷恒又多將就,旦信是他父親之意,為不麻煩盡會配合他的飲食,如此至日長,雷恒等人久經無事,自主就不防范,也為此管事給飯菜下 藥,昨日卻無一人察覺:“臣猜的可對?”
再看昏君不否認:“皇上攜私印來此,即是為調動官府拿人。”
褚君陵聽完這些,不明喜怒生個笑臉:“怎么這么聰明。”
想抬手抱人,卻看周祁鬧性子要躲,怕他掙扎間崩開手腳上的刀口,于是作罷,折手從衣中取出個眼熟物:“調動官府是依托你父親的令牌,朕攜私印另有他用,這處猜錯了。”
亦是早在周祁到前,奉郡郡守及其下屬幾個要員,盡換做周未所用之人:“朕非有意利用周氏,怪那逆賊多疑,總往不該打聽處打聽。”
官府調動大,幾十萬百姓幾十萬張嘴,消息遲早進雷恒耳朵,只有挑周未手下親信,且要是雷恒所識,才夠人不懷疑:“就不知那逆賊被捕之時,可會想成是你父親要抓他?”
“臣剛失蹤,父親便在外興變動,何能瞞過皇上,皇上知而不發,雷恒不是傻子,皇上更不是。”昏君心思縝密,卻故意算漏這,也是為何剛到此處,雷恒無故要警惕他:“皇上既防雷恒起疑,卻又要他生疑,明是耍弄,亦暗給有潛逃機會。”
得褚君陵又夸聲聰明:“他蠢得沒救,既浪費你再三求情,更敗壞你與朕的感情,最是該死。”
周祁腦一團亂。
昏君睚眥必報,況是雷恒行刺那回險害昏君喪命,更弒使他陽事痿厥,這人肯給逃命機會,好心是假,實則是為堵他的口:“皇上仁至義盡,臣便再沒得說情的顏由。”
心累懶算計,只問褚君陵要如何處置。
“你想朕如何處置。”
“雷恒生死既定,臣謀算欺君,皇上意欲如何。”
被褚君陵塞過令牌:“你欺君有過,你爹緝賊有功,功過相抵,此事就當過去。”順讓周祁代還給周未。
“若臣仍為雷恒求情。”周祁仰頭望著床頂,回想這人在戲樓中說的,無聲嗟一口氣:“心心相知之?堪笑多算計,若何兩不疑。”
稱困要歇,聞之昏君那日所言皆肺腑:“人情旦暮有翻覆,況乎寡幸貫天子。”
褚君陵瞧人不拐彎地罵他,不由得氣笑:“好才情盡用來埋汰朕了?”
周祁斂眸不應。
眼瞧氛圍越僵,褚君陵氣更氣,取出私印扔進他懷中:“朕會傳旨回京:境軍撫史雷恒密謀造反,挾將子以弒君,重傷越獄,賞令天下通緝。”
后看人肯抬眼:“廢他武功下誅殺令,與你終身不復見,或依朕承諾留其全尸,容你見他最后一面,你自行抉擇。”
周祁無從選。
后者是死路,前路未必就有生機。
昏君獎斬雷恒首級獻上者,封侯將相,轄城池,重賞之下多勇夫,圣旨旦下,勢必引得天下有志入仕或貪權圖貴者往,雷恒武功被廢,再遭時人追殺,逃得過逃不過盡在天命,天命最難料
“雷恒負罪潛逃、”字字難脫口,卻知是昏君最大讓步,咬沉牙關道:“臣請旨…緝拏案犯,以慰民心惶惶。”
緊看昏君拿出早擬好的詔令,讓周祁親手覆上章印,即刻著送回京,等后又回床前,道是周祁自主做的取舍,既不由他后悔,更不準從這后再提及此事。
“皇上早知答案。”
得褚君陵一聲冷笑:“朕不知答案,還不知道你?”
幾世同床共枕,褚君陵哪能摸不透他心思:“你執意見雷恒最后一面,朕不應是背信,落得你怨恨朕,應則是將你給做人質,由著你救那一伙反賊,朕猜的又可對?”
與其讓人幫著雷恒來要挾他,倒不如如這混賬的意:他只答應留姓雷的全尸,可沒說留完人,況那案犯終日在逃,又是個‘活功勞’,饞者何其多,哪日沒藏好死了傷了,或是身上少去點什么,多正常。
又看周祁無言辯,氣不過他為雷恒惹自己沒好氣,心一琢磨,意該讓這人也討好討好他:“你只顧要雷恒活著,怎不想是他先刺殺朕?”
再含憤喊聲周祁名字:“你說朕薄情寡義,又何嘗在意過朕?朕又何嘗不知,你與朕和好是為求全,實則從未原諒過朕,更從來不信朕!”
隨即背過身,啞著嗓音訴說起自周祁失蹤沒安穩合過眼,整日怕這怕那,怕雷恒照顧不好他,怕他路上腿疾發作沒人能幫到,更怕周祁毒發傷腦將他徹忘掉,以及為趕到奉郡晝夜兼程跑死兩皮馬的事。
說罷輕抬首,學周祁在戲樓那日裝不讓淚落:“你巴不得忘了朕,是朕自作多情,妄想你對朕仍有情意,亦是朕一廂情愿,將你強困于宮闈,盧蘊貞說的不錯,朕從來是孤家寡人。”
邊說著到門口,情緒遞進回望周祁一眼:“或是朕死在遇刺當夜,你才會滿意。”
繼而不等周祁反應,裝得傷心離去。
第314章 皇上才最重要
一去有近半個時辰。
等褚君陵再回房,就看周祁半邊身子懸在床外,要摔不摔,嚇得趕緊喊他:“別動!”
驚趕著攙人坐好,沒待出聲訓斥,先對上雙紅彤彤的眼:“看朕做什么?心上人心上有了外人,朕還沒叫屈,你倒是先哭上了?”
緊問周祁是不是又故意哭給他看。
“不是”方才急于恭事和救雷恒沒顧到身上,這會難事化解,所敷食的麻藥漸漸又失效,四肢如遭凌遲似的,鉆心地痛,周祁硬忍忍不過,生生被逼出淚:“臣痛得厲害,躺著坐著都太折磨,輾轉間稍稍要好受些。”
不料險些翻下床,還被昏君碰個正著:“幸好皇上來得及時,沒叫臣添新傷。”
緊覺體內涌入股溫和氣。
“皇上?”
被褚君陵冷一瞥。
麻痹知覺的藥傷身,李老頭盡定有用量,外用的不利刀口愈合,人醒后就禁用,內服的每日至多兩副,且要隔足六個時辰,一副已于辰時喂過,再要服用就得等晚上。
卻看周祁痛苦難耐,藥不能靠,只能渡些內力緩解:“寧肯痛得滿床滾也不差人來找朕,門外有下人不使喚?還是那些個奴才耳聾,聽不到主子在房中受折磨。”
意欲遷怒,被周祁輕攥攥襟袖:“臣嫌丟臉才不讓他們進來。”
攬過錯邊觀察昏君神色,望他不僅變回真容,連周身衣物也盡換過,猜褚君陵既有心情搗拾形象,氣應是消了,陰沉著臉或是為等自己示好,遂艱難挪挪身,頭輕靠到他身上:“皇上還在生臣的氣?”
問罷見昏君仍冷著臉,轉看向桌上的粥:“廚房送來有一會了,再放著要涼透,勞煩皇上幫臣端來?”
褚君陵冷臉端來。
“臣手不便、”
“張嘴。”
周祁乖乖張嘴,咽一口昏君又一勺喂來,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投去的視線也被無視,暫時無法,當下也確實是餓了,便打算飯后再與人談。
等收回目光,卻瞧到昏君手指上的牙印…
褚君陵察覺到,也不藏著,口稱袖寬不便喂食挽起袖子,露出被咬得血糊拉碴的小臂:“虧朕怕指骨硬磕到某些人的牙,拿手臂給他咬,結果是好心沒好報,皮肉被咬爛沒得句謝,還得背個薄幸善變的名頭。”
瞧其內疚更嘴酸道:“到底比不過那姓雷的,叫某些人心放不下,醒來就惦記著。”
“臣知錯。”周祁明知他是刻意,亦知是自己先要他難做,心中自責,手將褚君陵虛環住:“臣救雷恒是為還恩,皇上才最重要。”
決心整日晾著人的褚君陵心動搖有大半兒:“就有句錯?”
周祁又道謝。
“就口頭謝?”問罷瞧人唇往小臂傷處上貼,忙將手拿開:“傷涂過藥,也不怕被毒到?”隨即湊過頭,拿被咬傷的手指往嘴上點點:“往這兒。”
被周祁摟上脖子吻住,就算是被哄好。
等這旬后總算能下地,周祁久臥在床,又是剛康復,一時竟忘卻如何走動,任褚君陵牽著緩行幾步,找回知覺遂松開手,獨自到院中,再折回房,走幾個來回確認不跛腳,這才信雙腿是治好。
“褚君陵。”周祁嗓發緊:“我好了”
褚君陵頗心疼。
猜人這會要泄情緒,輕攬過周祁,打算拍拍他的背做安慰,卻被一把推開:“祁兒?”
緊接著被掐住手臂:“怎么了?”
“我能使力了。”試過手上經脈也續好,周祁心中激動,面上卻平常,手將昏君掐得更緊:“我盡好了。”
順問褚君陵被掐得痛不痛。
褚君陵:“……”
難得見人有如此高興,褚君陵痛不痛都只露笑臉,又想回京后有得忙,趁如今在外,周祁也身好,想到去處邀他出游:“奉河兩岸紅楓蓊郁,這兩日天好,朕陪你去瞧瞧?”
奉河紅楓名勝天下,為奉郡一絕,周祁本身好覽風光,而今腿疾治愈,更不必受異樣眼光,對此邀約欣然應下:“聽聞中流建有高閣,可賞漫山絕景,眼下時節暗香正濃,不輸丹欇,泛舟不為遠近,皇上與臣也去一游?”
褚君陵自聽從。
翌日從早出發,乘舟過千山,嵐霧丹楓映綠水,云隱白鷺江魚肥,好如是仙境。
周祁坐于床頭,和風拂過,吹得輕舟隨波蕩漾,褚君陵瞧他身跟著晃,恐人坐不穩掉河里,手快將他肩膀扶住,邊叮囑船夫槳劃慢些。
舟過引得魚群翻躍,濺起好些水花,其中有條躍過頭的,墜時落到周祁腿上,周祁欲放生,被褚君陵勾住腮蓋拎過,罵聲笨魚,還說等靠岸后要烤來吃了。
船夫聞言瞧去,見是條金鯉魚,忙道金鯉投身是吉兆,關系到抱運者來生福報,千萬吃不得。
周祁雖不信奉,但知船夫是好意,也為入鄉隨俗,勸著褚君陵將魚放了,又聽他要捉條能吃的上來,曉得是玩笑,接這話道:“奉河水深,皇、你捉得到便罷,捕時若出意外,我既不善水性,亦沒傍身功夫,只怕難搭救。”
“那我可不去了。”褚君陵順桿就下,有船夫在不便明著與人親熱,便將周祁肩攬近些,偏頭到他耳邊輕聲道:“以免得朕殯身于此,害貴君成寡夫。”
被周祁往大腿上一擰。
晌午至樓閣,登頂望遠,疏影暗香繁茂,幽幽沁人心脾。
近處無食肆,褚君陵看到飯時,先取綈布鋪上石桌,拿出府上帶的茶點,擺盛好后叫人過來:“將就吃點,市街新開有家酒樓,等返程去嘗嘗?”
周祁頷頷首,接過昏君遞的攜壺,拔塞要喝,卻聞到股熟悉藥味,無聲問他。
“李老頭說的藥不能斷,這可不怪朕。”
‘敢情這些糕點是給他解苦的。’見是出來賞個景也躲不過,周祁頗郁悶,但想這藥只喝到月底,苦就苦這幾日,皺著眉頭一口氣喝干凈,喝完就被昏君塞塊酸糕進嘴:“這也是藥做的。”
周祁口頓住。
“你近來倦食,朕著李老頭開了幾味能制點心的藥。”談這酸糕是由朹果和桂花制成,另摻有些許護脾胃的藥末,看他嘴含著不嚼,甚至想往外吐,似笑非笑道:“僅是開胃的,不苦。”
周祁試嘗嘗,嘗過味道確實不錯,又吃幾塊,咽下見昏君又遞過個攜壺,登時心生警惕:“總不會又是藥?”
聽是清茶先打開聞聞,這才放心飲用。
食過犯困,與昏君知會聲,倚著桌椅小憩,迷迷糊糊察覺頭上有動靜,無意伸手摸,不防手腕被人扣住:“這花一碰就落,嬌氣得很,不甚就剩根光杈子。”
周祁睜眼瞧他。
“奉郡男女盡有簪花之好,朕入鄉隨俗,可不是羞辱你。”褚君陵可沒忘頭兩世的事,被周祁不明意的盯著,生怕他多想,邊解釋邊遞一枝給他:“朕看你喜歡才折回來。”
又俯頸過去:“不信你給朕也插上。”
周祁倒不是不信:“臣戴著不習慣。”
褚君陵只催他。
—
兩人近天黑才回府。
進門即聽下人稟報,郡守來訪,已等有近兩個時辰。
褚君陵心想下逐客令,不防嘴慢一步,被周祁先聲問那下人:“可說是為何事?”
那下人小心瞄褚君陵一眼,瑟瑟不敢言。
周祁見勢猜到,要動身去客堂,被褚君陵攔腰摟住,推他回房歇息:“逛了整日,你不累朕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說。”
暗示那下人去攆人走,卻算漏府上有不長眼的,聽聞二人回來,蠢實告知那郡守不算,還找死的引人過來。
“奉郡郡守商應為,參見貴君。”趕到先朝周祁一拜,得讓免禮恭敬起身硯刪停,見褚君陵也在,正想打招呼,卻看他手摟在周祁腰上,笑容一僵,差點沒繃住表情。
商應為雖受擢于周未,卻未見過皇帝。
褚君陵調動官府拿人是借周未的名義,更是以周福的身份,便是前幾日去傳周祁之令也只是變個樣,并未表露真實身份。
府上下人未得授意亦不敢道實情,導致郡守錯當君主是周未手下人,這陣看他不避諱與周祁親近,深覺脖頸涼颼。
“此事、”
周祁還真不好解釋。
昏君身份不能暴露,他又與其有不白舉動,怎么看都是他背著君主有不忠,又看褚君陵還不撒手,一把拽開,試圖挽回自身名聲:“此事并非如你所見,我與、”
“微臣明白!”商應為唯恐項上人頭不穩,忙垂首道:“夜色漆黑,微臣什么都沒看見!”
周祁:“……”
許久不聞主子后話,只怕周祁有滅口打算,緊趕著表忠心:“周將軍對臣有提攜之恩,微臣沒齒難忘,斷不敢開有害貴君與將軍聲譽之危口,今日微臣不曾來過,貴君若有顧慮、”
商應為一咬牙,賭上命道:“微臣自當盡忠。”
本就是不實事,周祁不至于起殺心,只問郡守前來的目的。
“反賊人等已照您吩咐斬斷筋脈,處黥刑,后續之事…”周祁只說“放人”,這兩個字意義就深,商應為拿不準是真饒過,還是假放人走再暗中處置,持謹重來請示:“還請貴君示下。”
周祁赫然看向褚君陵。
第315章 朕認床
褚君陵甚冤枉。
慌看周祁神色驚疑,更好似有怒,遽即問商應為:“何人說是貴君之意!”
被商應為隱晦瞟一眼。
“……”
褚君陵越解釋不清,生怕周祁真信這莫須有,心想將這狗官舌根子拔了,嘴還得先辯白:“我再卑鄙也不屑用這等伎倆!”
何況雷恒已是個毀容的廢物,他犯不上再惹身臊,更不必要多此一舉鬧得與這人嫌隙:“便是我要你二人反目,遠有更穩妥的法子,斷不會讓你背惡名。”
倒是這商應為:“奉郡大小官吏盡出自你爹麾下,與雷恒不熟也算認得,難說有哪個被策反,壞意來挑撥你我關系。”
“微臣不敢!”商應為聽被誣陷與反賊為伍,當’周福‘是因被撞破私情要除自己,忙不迭澄清:“微臣只一心效忠皇上和將軍,絕無勾結賊子之舉,還求貴君明察!”
周祁倒不疑這。
一面見郡守砸膝蓋討清白,一面聽昏君訴有莫大冤屈,心累懶分辨,只讓商應為將褚君陵去傳令之事無巨細說來。
商應為忙講述:“那日周福來見微臣,說您有事吩咐。”
再就是如前言所道,’周福‘來傳周祁之令:將雷恒一行廢武功,處黥刑,然后就放人。
還因著’周福‘變換了容貌,商應為肉眼沒認出來,險當成反賊同伙的抓了,得靠有周未的令牌為證,這才沒誤傷。
“微臣怕有誤,再三問過周福”
說罷眼瞅向褚君陵,正好與他視線對上,嚇得直打怵,又聽周祁問’周福‘找上他是哪日,邊照實回復,心頭邊叫怪:分明周祁才是主子,他怎么對周福更怕些,一對眼就頭皮發麻
“周福便說是您的意思,反問微臣是否是質疑您的決定。”
商應為哪里敢,于是受命將雷恒等筋脈毀斷,又以朱墨黥面,到“放人”處酌有歧義,等隔日來請示,卻聽管事告知周祁將養間不見客,直拖至今日。
言訖猶覺自身無過,跪挺起腰板:“微臣奉命行事,固有謬誤,惟于信偽諭,矯舉令者罪又甚焉!”
找出問題出在哪并被誣愬傳假諭的褚君陵怒得想劈人,被周祁以眼色鎮壓,問郡守‘周福’當時原話。
“原話是”
不知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商應為復述過,隱隱想過頭。
‘周福’先是說將反賊處刑,再才傳周祁令,讓放人走以銷與雷恒舊日交情,他心聽要刑后才放人,誤認為用刑也是周祁的意思…
急急伏腰請罪:“微臣妄揣貴君心意,罪該萬死!”
“你是該死、”褚君陵再發作,再被周祁眼神壓住,無視他委屈讓商應為起身:“此事的確是我之意。”
“那雷恒等?”
“放人。”
恐商應為又亂揣測:“莫做多余事。”
“微臣明白。”
商應為恭應下,又見周祁沒怪罪,小心談到下屬官吏這些日未來謁見之事,言因周祁前陣靜養,不敢來驚擾,今日盡打算來,旦怕人多煩他清凈,遂由自己先來請示:“貴君可要傳見?”
“不必。”人再是他父親麾下,他卻是后宮人,昏君愛時姑息,愛弛無罪勝有罪,周祁無勇賭,再則心中有所憂,怕惹急昏君橫生枝節,亦不可見雷恒,心念幾轉,試將褚君陵手握住,朝商應為吩咐:“差人將王虎帶來,我有事要見、”
“要見也是明日,何故急今晚。”褚君陵順過話,瞧周祁想反對,存意往他掌心捏捏:“人好好在獄中關著,總不會半夜里死了。”
暗示過轉言向商應為:“明早將人帶到,等貴君審后一并赦放。”
商應為望周祁。
周祁望昏君。
褚君陵輕笑笑,拿唇語無聲道:“怕你耍心眼。”
知在放人當口,周祁不想事更糟,眼看著昏君與前者道:“明日帶人過來。”
商應為領命退下。
等人一走,褚君陵即刻貼上來:“讓用刑的是朕,你認下做甚?”
“皇上借家父的名義下令,父親之意何不算臣之意。”周祁抽回手,見是昏君還往上湊,錯開身徑自往住處走:“況是臣為何要認,皇上不最清楚?”
關門時慢一步,被褚君陵擠進房中:“出游時好好的,回府就看朕不順眼,你我到底是誰善變?”又看周祁背過身不搭理,笑繞到他前頭打趣:“快活完就不認賬,貴君好沒個良心。”
“皇上有心,明將父親令牌給臣,卻瞞著臣暗里利用。”
得昏君極好氣的認錯:“下回經你同意再拿。”
周祁沒興頭扯這些沒用。
“為何要用黥刑?”
“那些逆賊害朕險些喪命,朕總要報復。”死罪可免,個人恩怨還須清算,饒命和上刑不矛盾:“此刑不致死,算不得朕食言,也絕那姓雷的再對你生邪念。”
“皇上就這般不自信。”
褚君陵笑滯住。
“還是皇上素好以嚴刑辱人,以往對臣是,今對外人亦是。”
“比起羞辱,朕現在更想殺了他。”褚君陵話惱怒,實則就聽進聲“外人”,心頭頗歡喜,又看周祁借困趕自個走,掐他腰往床上一摜:“這次不求情了?”
遭周祁個冷眼。
“不就是刺個字,雷恒一伙行刺朕,可是奔朕的命,你要是心公道,就該想想朕為君主,沒叫那些反賊斷子絕孫已是開了天大個恩。”
瞧某個仍趕他,抱人翻個身,使得周祁重心不穩差點撞床頭上:“朕認床,只睡得慣貴君的。”
惹得周祁想打他。
又聽昏君扯什么夢游,當他是想被趕后溜回來,邊說夜里會鎖緊門窗,邊使力將昏君推開,起身去將窗牖關上,倚著門催人走。
“是得鎖好。”褚君陵憋著笑:“朕夢游時有砍人的習慣,若無意到哪處誤殺掉哪個,也不知算不算食言。”
看周祁想撇下他去別處:“貴君不挨朕睡,朕也是要夢游的。”
周祁深吸口氣:“臣只走走也不行?”
“找李老頭不行。”褚君陵看破就說破,直言墨是特制成的,皮扒完也祛不掉,好心勸人莫白費心思,又看外頭夜深風重,恐周祁染風寒,取來大氅給他披上:“朕著人去備熱水洗漱,你看著時候回房,莫在外待久了。”
周祁最終沒出去。
昏君硬賴著不走,又拿軟態度磨他,弄得周祁有氣卻無力發,只能悶在心頭,還是褚君陵瞧不過眼,等沐浴過拉人坐下,趁幫他擦頭發往耳尖輕捏捏:“還在生悶氣?”
周祁任揉任搓,就是不回應。
“知你不高興什么。”褚君陵看他這模樣就來趣,故意將周祁頭發搓得亂糟糟地,被他仰頭瞪來,順勢往額頭上親親:“往后事事盡不瞞你。”
就看對方眸光流轉,似在考慮這話的可信度。
“不欺瞞,不算計。”
得許久沉默。
褚君陵也不急,將他滿頭亂發捋順,打算等睡時再哄哄。
摸摸發梢還有些潤,換塊干布又擦上陣,期間防周祁等得無聊,拿本游記給他打發,又嫌燈暗太傷眼睛,多點上幾盞,等后怕人渴著冷著,添好熱湯欲去取薄毯,被周祁無可忍的喊住:“皇上只好使這些手段哄臣?”
打算睡時再哄人的褚君陵一臉莫名:“朕還沒開始使呢。”
邊取來薄毯蓋到周祁身上。
周祁:“……”
過半個時辰總算歇下,褚君陵剛進被窩,就聽枕邊人甕聲喊他。
“怎么了?”
又是片刻沉默:“只有黥刑?”
正準備開哄的褚君陵稍遲疑。
“直至今時,雷恒等人除被廢武功外,只有黥刑?”
褚君陵不悅地“嗯”聲。
“事事不瞞臣,不欺騙,不算計。”周祁側過身,借著透窗的月色看他:“君無戲言。”
被褚君陵按進懷中:“不信朕便等明日去問那逆賊手下。”并不準他再提雷恒,否則就要周祁使手段來哄他,哄不好便“夢游”去將那些個賊砍了:“朕可不好哄。”
被周祁反抱住。
—
翌日早膳過,褚君陵聞人帶到,頗自覺回避。
走時主動與周祁交代去處:“過兩日回京,朕去清點行李,有差的好趁早備上,管事朕順帶也捎上,待會上街肆買些能存放的土產,路上吃些,也給你爹娘帶些回去,既是寬慰他二人為你擔心這幾月,也算替你盡幾分孝心。”
聞人道謝,湊身過去討個親近,隨即當周祁面將暗衛和下人盡遣走,只傳周暀來守著他喝藥:“想問地盡管問,朕不偷聽。”
遭周祁意外瞧了兩眼。
“怎的這副眼神?”
“臣是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但凡有關雷恒之事,昏君向來是警惕他,此番不僅不監視,連暗衛也撤了,委實可疑:“皇上今日倒不怕臣耍心眼?”
“朕倒是想時刻盯著,就怕某些人置疑朕是要威脅哪個,問得實話也成假話。”褚君陵故作氣哼,裝得滿臉好心惹猜忌的冤枉:“朕在場也不對,不在又是有陰謀,就沒個不錯的。”
假怨周祁難遷就,待他將信將疑賠個不是,又討個便宜。
“……”周祁揩揩嘴:“皇上原是在這等臣?”
褚君陵樂不語的離開。
…
“阿暀。”周祁喝過藥,趁王虎從前院過來這陣叫住打算端碗走的周暀:“你幫我個事。”
周暀眼皮子一跳。
第316章 朕不是要你懷
褚君陵就近從側門離府,未與王虎遇到。
周祁囑托過周暀,即見官差帶人進來,按規矩先行禮,隨后押王虎下跪,立于其側等候發令。
被令卸去王虎四肢鐐銬,恭釋以防賊子傷人,得放后才能解,憚于周祁強硬要求,不敢違其命,解除枷鎖又照吩咐退到外頭,徹底不知屋內動靜。
“你”
周祁含愧看向王虎,見其臉上“刑犯”二字,竟不知要如何開口,只能先扶他起來,添好熱茶請人入座,卻遲遲無話。
還是王虎先招呼他:“公子身體大好了?”
周祁心酸頷頷首:“都好了。”
卻無顏面對他,一直垂著眸:“是我害你們。”
“哪怪得您!”王虎喝口茶,憤憤然捶桌道:“往飯菜里下 藥的是管事,您當日忙于治身,固然不知情,官府說是奉周將軍之令,我等卻知將軍磊落,不屑用那等齷齪手段,此事定是狗皇帝所為!”
又看周祁負疚,手拍上他肩膀,拿玩笑話開解他:“公子總低著頭,莫非是嫌我面相丑陋,沒得眼見?”緊怪官府的人粗心,來時光顧著綁他手腳,臉竟是忘遮:“不看著也好,省得將您害出心悸,我心頭既愧疚,那些狗官怕擔責再拿我頂罪,我還沒法兒走。”
周祁總算抬眸,喉發苦問王虎等人被抓之后可常常受刑責。
“刑倒是少受,就是如今失了武功,更難是皇帝對手。”順想到武功被廢那日從郡守口中套聽到的:“領頭的早說周福可疑,賴我蠢得沒信,動刑那日郡守來過,說是奉您之令。”
雷恒等人自然不信。
“秦燁趁此提要見您,套知是周福代傳,昨夜又來官差通知您要見我,今日更要將我等釋放。”
讓抓捕的既是皇帝,斷不會輕饒過他幾人,如此做法,要么是皇帝有更陰狠方式,要么就是周祁求情:“京城遙遠,皇帝卻能實時洞控此地之事,公子只告訴我,那周福可就是狗皇帝?”
觀周祁緘默于是確信,想到前些日被對方耍得團團轉,破口就罵:“*他娘的,早知一劍攮死那狗皇帝!”
再想到來時雷恒交代,氣惴惴轉告:“領頭讓我帶話給您,帝王情意最不當真,您既做有選擇,不論為情還是為周氏,都不該為我等求情。”
“我明白。”卻叫周祁更不好受:“我愿想著損失武功至少換有一線生機,只沒想、”話到失聲,旋即側過身去,手往臉上不知做什么,須臾眼酸澀轉回來,愧極將君王放人真相及擅自替幾人做主之事道過,再不敢看王虎:“好不好心,我都是做錯了。”
王虎只認定是皇帝的錯:“要不是您,我等早是不得好死,現僅是失身武功毀張臉,命好歹暫保住,況我這些人本就是不拘邊幅的糙漢,丑不丑不妨礙。”
周祁卻知不是美丑的事。
更沒臉叫受害者反過來安慰自己,強穩住情緒,取出早備好的銀票和細軟,正逢見周暀拿藥過來,一并裝好給王虎,悄聲與他說個去處:“此藥可暫時保丹田,后路艱險,只望諸位多加保重。”
又知雷恒心氣高,恐他不肯受昏君偽恩,或是受此打擊厭生,另讓王虎帶話:“便說我要他好生活著,來日皇帝負心,我只等他來接我。”
兩人盡心知是空愿,各自不點破。
君王之令將傳回京,圣旨一宣,緊是天下通緝,周祁恐誤逃生,該叮囑的叮囑過,緊令官差放人。
等看王虎走遠,再與周暀對過供,后覺與王虎交代有漏,托他來日轉告:“若有意外,雷恒實在”
仰望向天外有片刻,終究難開口:“罷了。”
此事就算了結。
—
回京前日,褚君陵又找上李老頭,為生子藥的事。
被李老頭罵不是東西:“他身外治好,內里舊疾早就難根治,你強行喂他吃那東西,就是要他的命!”
褚君陵抓住重點:“便是你有?”
“……”李老頭一哽,看皇帝尤不在乎周祁死活,拂然提及周未:“周未為你爭奪天下九死一生,積年未能歸京,你為國君不多關照忠將家眷,反在家欺虐忠將之子,與禽獸何異!”
顧罵人顧不上腦袋,還是周暀瞅皇帝臉黑,趕緊暗示自家師傅住嘴,被李老頭趕去收行李。
李老頭也想走,被皇帝堵住去路:“藥。”
“老夫沒有!”
褚君陵不廢話:“自覺給朕,或是朕找你那徒弟要。”
屢屢被拿徒弟威脅的李老頭氣得想藥死他,實在躲不過,遂說吃那害命藥的是哪個,便讓哪個來管他要。
“什么藥?”周暀去說君王與李老頭起爭執,卻不提緣故,只催周祁過來勸勸,周祁來就聽到這句,狐疑向昏君,就看褚君陵頗心虛:“皇上要害誰?”
“不是要午睡嚒,怎么過來了?”褚君陵訕笑,隨即猜到是周暀報信,捫算等待會收拾人,手攬著周祁肩往外推,試圖哄人回去:“不關你的事,朕稍后再跟你解釋。”
周祁不動身:“皇上欲向李老要什么藥?”
卻看昏君不告訴,轉頭問李老頭:“皇上欲向老先生討什么藥?”
褚君陵趕緊給李老頭甩眼色。
“沒什么。”李老頭先否認,等見皇帝松口氣,誤當他刻意隱瞞周祁,恐為此沾人命,皇權與道義相爭議,又記仇他總拿周暀威脅,索性心一橫:“皇上想與貴君有后,特來管老夫要生子藥。”
隨之秉醫德囑周祁:“男子受妊悖乎天序,危殆難測,你昔罹重創體虧難復,承孕定有喪身之虞。”
周祁正驚愕,緊被昏君捂住耳朵,邊捂邊急道:“朕不是要你懷,此事、”此事不能當外人說。
褚君陵怒得想縫這老東西亂說的嘴,更怕周祁置疑自己變心,只能令暗衛將李老頭看住,先拉著人回房解釋:“此事不是你想的那般,朕斷不會害你。”
周祁更驚奇世上真有這等藥。
“皇上前時說皇室血脈不會斷,便是早知李老有此藥?”
可這也不對:昏君承諾過他不會有旁人,子嗣勢必要從他出,但方才又說不是要他懷
褚君陵這時問:“可還記得沈寰?”
瞧人不解如是坦白:“當年宮變,皇室中得救生還的不止朕,還有冷宮晞嬪所出的九皇子,沈寰便是老九,亦是朕的血親弟弟。”
周祁不知更震驚哪個。
后聽昏君將沈寰與景南之事道過,好一陣才消化,也算捋清昏君要那生子藥是為甚:“皇上要景南替臣生育?”
“這是什么話!”褚君陵趕緊矯正自家貴君亂/倫常的說辭:“他是替沈寰生,真要沾關系,多就是他生給你養育,用得上你賣力?”
再捧住周祁臉輕揉揉:“午睡睡迷糊了?”
周祁蹙眉躲開:“臣體虧不宜、”實在沒法將自己與懷胎相聯系,赧然略過這詞,心想昏君若不另找,便只能報希望于沈寰,沈寰所悅亦是男兒,一旦生孕,即是走鬼門關:“此藥本該臣食,景南何不是替臣賭命?”
何況沈寰身世特殊,來日旦有反心,終會是麻煩:“此舉多后患,皇上還須三思。”
“總不能叫朕違背與貴君的誓約。”
“若臣服用、”
緊被昏君捂嘴:“不準!那藥豈是能輕易吃的?”又按住周祁頭輕晃晃,意圖將他腦中念頭㨪走:“何況此事多兇險,你要朕親身害得你沒命?”
“臣的命是命,旁人更何辜。”
“旁人是旁人,沈寰和那倌奴命是你救的,還回來也應該。”褚君陵就是不答應,手被從周祁頭上扯下,緊抱上他的身:“你若非是男子,朕會留個威脅在世上?”
前世他便是打算等赤子降生就將人除了,即是這人不讓:“便只論前世的恩情,他兩個也各欠著你一條命,莫說那倌奴前世生子后仍活得好好的,今生怎就會死?”
周祁不多信前世,但看昏君實在堅持,話不再勸,心頭只慢慢做打算:“終究是傷身物,皇上就篤定李老會給?”
“不給也無妨。”褚君陵也不意全靠那東西:“藥僅是做備用,實在不成,男人生不了還有女人。”談到這眼微沉,有下沒下撫摸周祁身后的墨發:“沈寰身份只能是秘密,朕始終是他主子,再不濟…總要為那倌奴做打算。”
倒是那李老頭:“膽敢倚老撥弄是非,合是欠教訓。”
欲找人算秋后帳,被周祁好說歹勸住:“李老不知其中真相,難免生誤解,況其所言是為想臣,皇上為此罰人,豈非是要臣恩將仇報?”
“再為想你,言行無狀也是事實,不給些顏色瞧瞧,那老東西總不拿朕放在眼里。”
“言行無狀是實,李老對臣亦有洪恩,皇上只看在臣的份上,莫計較了?”瞧昏君仍不休,知他最吃哪套,放軟語氣喊道:“阿陵,莫計較了?”
才使昏君不情愿作罷-
最后不知褚君陵想什么方兒,總算將藥騙到,只翌日臨別時李老頭臭著臉,與周祁相辭才稍好些,又受皇帝邀請去宮里當太醫,吹胡子瞪眼冷哼聲,喊上周暀就走,登上車轎又催那馬夫駛快些,怨嫌與皇帝多待。
“皇上何處又惹到李老?”
褚君陵無辜挑挑眉:“許是那老頭舍不得朕?”
周祁多余問他。
等李老頭走后,兩人隨即也啟程,馬車出城行上官道,霧靄裊裊,隱匿漸遠處幾道人影。
“領頭的?”
“走吧。”
雷恒回過神,壓下帷帽,轉身行往與馬車相反方向,路上幾縷風拂過,吹起右臂空垮垮的衣袖。
第317章 哄沒哄住
歲末降場大雪。
積雪阻道致車輿難行,伴之寒風凜冽,只能尋客棧先落腳。
周祁掀開幔子,從皚皚雪色中眺到塊眼熟的布告牌,認出這地方:“最近的客棧距此有近十里,眼下行道壅塞,御與徒步都不好走。”
“這多簡單。”褚君陵聽風嘯嘯,恐他受寒緊將幔子關上:“朕背你走,或是先將轡靷解了,你我只駕馬去,輿與行李讓暗衛等風雪后帶來。”
“不妥。”倘若這雪連日不停,東西怕是要被埋干凈,或則受潮朽爛,白忙活不算,最要緊這昏君來時就沒帶幾個暗衛,常人再不識他身份,總也要防范:“攏共沒得貴重物,只將必需用的拿上,剩余該棄則棄,好過虛耗人力看管,真凍死哪個倒不劃算。”
“那怎么行!”褚君陵當即反對,想說暗衛本就是養來賣命的工具,死就死了,輿內物什盡是他親挑細選來給周祁敬家長的心意,一件殺人武器,怎比得他對周祁的重視:“怕受潮令人時刻維護著就是,朕悉心挑的,翻了天也得運回京去。”
猶看周祁不贊同,退半步打商量:“棄是不可能棄,你不忍費暗衛看守,便讓這些人去將路清出來,鏟鏟雪總不至凍死人?”
得人勉強答應。
“原只要兩刻鐘的路程,偏你心善,非得陪奴才受這陣冷。”褚君陵沒好氣,瞧周祁裝聾想捏他耳朵,又怕害人生凍瘡,只能冷冷臉:“手爐給朕。”
看爐中炭將盡,放兩塊進去,燒熱和再給他:“好生暖著,生病朕可不管你。”
周祁靜看他口是心非。
移時聞風弱,卷簾望望外頭,即覺昏君時不時偷瞧他,回頭一看,竟還不是錯覺…
又看昏君神色有怪:“怎么?”
“無事。”周祁腿是在雪地里瘸的,今雖痊愈,褚君陵怕他觸景傷心,心底總忐忑,這會見他神色如常,并未往舊處想,也不蠢得提這:“你看你的,不管朕。”
“無事要窺看臣?”
“貴君今日著如似仙君,仙者不可瀆,還不準朕干打量?”
周祁覷一眼腰間作怪的手。
“距京還有近兩千里,緊趕也要十余日,眼下雪虐風饕,更難行路,怕是趕不上回京過年。”
話使周祁憶起往時。
每逢迎歲,滿宮火樹銀花,云漢煙竹聲瑯瑯,叫他也偷得幾分熱鬧,也是除夕至小年朝,昏君恐沾晦氣既不侮他,更難得有好飯菜招待,算賞給他幾日喘息。
憶是少有的輕松日子,此刻聽褚君陵提及,不多抵牾,卻也覺著心中壓抑,不意多思這:“趕不上便不趕,溥天皆王土,將毋囿于京城。”
年何處不能過,倒是朝中:“皇上累月未歸,朝廷許是亂成鍋粥了。”
褚君陵但道有準備:“那便在外過除夕,離此最近是涿安縣,上元當地送邪神,順去觀觀熱鬧?”
“皇上做主就是。”
周祁更好奇昏君做的是哪手準備。
問看對方不告訴,要不就吊著他要好處,懶得操心這,坐久難受挪挪臀,還覺不舒服,起身想去外頭站會,被褚君陵一手帶回:“身體各處剛治好,又想得病了?”
“臣只待一會。”
“一會也不準。”褚君陵不商量,瞧他身疼屁股疼,拉周祁趴到腿上,往腰背間輕輕按躋:“可有好些?”
得聲帶著謝的輕嗯。
昏君手法好,使得周祁昏昏欲睡,再睜眼已然到客棧外。
“什么時辰了?”
“未時剛過。”
周祁有些沒精神:“臣再睡會。”
翻身想繼續睡,被褚君陵強扶起身,將他睡時滾落的手爐拾起,又往里頭添塊香炭,給周祁拿好:“進店用些晌食再睡。”
邊替他將狐裘裹更緊些,裝束完先下輿,再伸手扶周祁下來:“慢點。”
話音剛落,即有店小二迎出來:“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周祁聽著耳熟,等站穩一見,果不其是羅五。
羅五也見著他,眼生抹驚艷,緊遭道砭骨的視線打斷:“看什么?”
嚇羅五一寒顫。
瞅周祁身邊那個不好惹,忙挪開眼,賠笑著將人往里面請:“幾位來得巧,今日小店上新食譜,有醍醐和羊湯鍋子,另釀得有馬奶酒,正好去寒氣。”
“這些不是遼金特色?”
“正是。”羅五點點頭,趁機又偷瞄周祁一眼:“店里招有遼人廚子,掌柜的看窮陰天寒,讓更新些暖脾胃的菜式,幾位可要試試?”
周祁問褚君陵。
褚君陵大手一揮,直接點了兩桌。
冬陰天氣極寒,是人都難受凍,褚君陵不在乎暗衛死活,卻拗不過周祁仁善,只得令幾人易了容作家丁打扮。
這時聽羅五道“菜有多”,點一桌就夠,既不虞叫個跑堂的左右,更心想沒得主子跟奴才同桌而食的理,有意要發作,被周祁一聲輕咳打住。
“怎么了?”褚君陵當即只緊張他:“可是路上染風寒了?”
周祁暫沒管他:“就要兩桌,勞煩小哥再幫我開幾間上房。”
察覺氣氛有詭的羅五忙逃去準備。
等人走見昏君還在關心他‘咳嗽’的事,周祁稍語塞,不知該郁悶還是該欣慰:“我沒事。”
“可要找大夫來瞧瞧?”
“……”顧及堂屋還有賬房和客人,拉住欲去幾里外抓大夫來看診的昏君,壓低聲道:“此地非京城,皇上若不想泄漏身份,尊卑規矩宜應暫置之。”
褚君陵挑挑眉,也壓低聲:“貴君若不想朕身份泄露,也不該在外叫朕‘皇上’。”遭人橫目笑意更深,更湊近身道:“況乎適才是誰說的…溥天皆王土。”
周祁沒趣跟他扯嘴皮子。
以防被昏君不避人的親昵鬧得沒臉,趁早退開身,問過小二廂房無剩,挑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如此耳朵還是不清靜。
“不稱呼‘皇上’,你我又是事實夫妻。”褚君陵邊挨著坐下,眼瞧周祁面無表情,越抑不住嘴角上揚:“照此關系,祁兒和該喚我聲‘夫君’。”
惹得周祁想打他兩下又怕他得爽快。
實在受不了,托故想吃客棧后頭種的紅柿,支昏君親去摘些回來,褚君陵只看他以手扶額,當周祁真頭疼,跟著摸摸他額上溫度:“真不必找大夫?”
遭周祁眼趕走。
褚君陵走不到一會,菜和湯鍋子就端來,羅五對好帳,見周祁身邊那煞神不在,抓緊又看他兩眼,越看越心熟
連盯著有幾息,直到周祁無視不下去:“看我做什么?”
“沒沒…沒什么。”
羅五擺擺手,拿火摺子將鍋爐底下的炭點上,詢問周祁不急著下菜,扭頭往四處望望,鬼祟行徑引起鄰桌暗衛警覺,當其欲對周祁不利,起意掩殺,被周祁暗中打手勢制止。
再看羅五欲言又止,當是為討賞,從昏君留于桌上的荷囊里取兩錠銀錁,一錠賞予羅五,一錠讓他轉交給方才同來上菜的伙計:“有勞二位。”
“應該的應該的。”羅五捧手接過,與周祁道個謝,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強些:“您”
“怎么?”
“小的可是見過公子?”
緊自己又否定:眼前之人生得俊美,他如若見過勢必不會忘,可又沒印象…
腦中能翻的記憶翻遍,生些不湊整的頭緒,退時將人再暗端詳,靈光乍現,興奮湊到周祁耳邊:“您是周祁嚒?”
周祁:“。”
“不是。”
羅五再失望。
—
褚君陵摘柿子回來,鍋里正好燒開。
紅柿遭連日霜雪凍過,即食易浸牙,也怕周祁啖冷飲熱事后鬧肚子,令暗衛先拿回房放著,坐下見他去盛熱湯,急忙手接過:“當心燙著。”
“又不是雪做的,還能燙化了?”
褚君陵不贊成:“燙不化還燙不傷?”
盛好羊湯拿羹杓拌拌,等冷熱適中再端給他,見周祁往鍋中下菜,又代勞過,說什么也不讓他自己動手:“你只顧吃,其余的我來。”
周祁也不攔他。
“味道如何?”
“的確是遼菜的味道。”少時隨他父親行軍,途經遼金駐扎過幾日,這桌菜盡嘗過,周祁憶起當時自由,不由心懷念,念過舊回神,就看碗中菜堆得冒尖:“……”
嘗覺廚子做的正宗,將菜給褚君陵分些:“我哪吃得下這么多。”
褚君陵只讓他每樣淺嘗嘗。
又看羊湯喝完,想再添碗,被周祁伸手將碗擋住:“我自己來。”
轉道這家廚子的手藝比京中著名的食肆更好些,意勸昏君專注進食,被褚君陵當成他看中這家廚子,又想將人領回宮去,遭到周祁再三謝絕。
—
逾五日雪停,從客棧出發,除夕前日抵達涿安。
舟車委頓,使得周祁頭重身沉,到后先就睡了半日,到晚膳后恢復些精神,與褚君陵到外遛食,正趕上滿街燈火點明。
許是逢年間,大街小巷盡都熱鬧,市井叫賣穿插行道客攘攘,絲毫不輸京城繁華。
“祁兒?”褚君陵看他興致不高,心有所感,拉周祁到巷陰處:“想家了?”
看周祁沒否認,從袖中變出串糖葫蘆給他。
“皇上何時買的?”周祁訝然接過,又看昏君裝得一臉高深莫測,像早知他會惆悵似的,不禁失笑:“臣又不是小孩子,哪需得用糖哄。”
被昏君趁無人時抱過,將他空著的那只手牽住:“哄沒哄住?”
周祁蜷蜷手指。
‘倒也‘
是哄住了。
第318章 報官?報哪個官?
褚君陵稍抱會就放開:“酸開胃甜開心,嘗嘗。”
周祁吃下一顆,口中酸酸甜甜,真化去心頭幾分悵惘。
集上路過處投壺攤子,彩頭獨一樣,是頭一尺半高的紅熊,周祁駐足望去,瞧那小獸抖著身子蜷在籠中,心起憐憫,正聽昏君在身旁問:“喜歡?”
“珍奇鷙獸,不應困于樊籠。”
大褚有明文律令,未報官府知許,私獵奇禽異獸藏而食者,穿針紉口,系獄五載,背法鬻販及強以暴戾使獸呈藝者,籍贓拶指,決三十,循罪輕重量刑獄期。
這攤販敢堂而皇之售于市,要么不識法,要么是知法不畏法,更甚于當地有背景。
周祁收回目光,考慮著將此事報官,忌貿貿然壞事欲與昏君商榷,卻看身旁早沒個人影。
再放眼找,褚君陵已然行到對街,管那攤販買了筒箭矢:“……”
昏君知法犯法,官徹底不便報,又看他朝自己招手,蹙眉過去,意勸先聽對方笑道:“贏給你做新年禮物。”
旋即指指籠中獸,問那攤販怎么個玩法。
販夫聽褚君陵不是本地口音,先賣他筒重價箭,而后看他招手喊人,還當是有本地朋友,都打算退錢了,結果聽來人也非本土,當即將銀子揣進兜里,殷笑著上前道:“一筒十箭,十支全中,彩頭您拿走。”
似瞧出褚君陵有真功夫,眼珠子轉轉,設辭道具沒擺對位置,將自來距玩家一丈遠的銅壺拿放到兩丈外:“您請。”
周祁心算此刻去報官,既難擋這攤販暗藏有同伙通風報信,亦難猜官府有無此人靠山,告得了是好,就怕弄巧成拙,倒不如讓昏君先贏下這小獸。
再看攤販賴改規則:“活物抱著應是比手爐更暖和?”
褚君陵收到暗示,“咻咻”幾下,十支箭穩穩落入壺中,投完后不著急要彩頭,先側首向周祁。
周祁勾勾唇:“好厲害。”
哄得昏君頗得意,這才催攤販將籠子拎來。
“這”
販夫猜到褚君陵有點技巧,但沒想他真能全中,尤其那壺口極其窄,他還將距離翻了個倍,妥妥是高難度,何況這外地來的手法忒隨意,就沒見他刻意瞄過準,這都能進,可別太神乎!
只當褚君陵是走運,震驚歸震驚,熊一點兒不能給。
于是照對策提個空籠子給他:“您拿好。”
看兩人都不接,繼續裝糊涂:“二位這是?”
緊又恍然拍拍額頭:“瞧我!公子方才指的是關熊的籠子,小人這就去給您換。”
褚君陵看他是活膩歪了。
見攤販真充愣去換籠子,揪住后脖領子拖回,問他給熊還是給命。
“阿陵。”周祁不想多生事,以免起是非分開兩人,算好態度與那攤販交涉:“彩頭是紅熊,攤主卻給我個空籠,可是存心欺客?”
“您這可冤枉人!”販夫拾掇好被拽皺的衣領,畏葸瞟了瞟褚君陵,將自己表現得弱勢:“這位公子問規則時手指的就是籠子,投中后也是讓小人提籠子過來,他自身理解錯,怎怪得到小人?再說這紅熊琭琭金貴,萬兩金也難求,豈是一筒箭價能換得?”
說罷隱晦端量起二人:“看您二位衣著華貴,不該是那不講理的,要覺這銀子花得不值,我退半就是,犯不著起手頭爭執。”
周圍攤販聽這話來幫腔。
“謝幺說的是,大過年的,別為點小事傷了和氣。”
“我倆常年在這塊兒營生,一筒箭就是籠子的價,是這位公子沒問清楚。”
“玩也玩了,就讓謝幺退您些錢財,您也不吃虧。”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連從此路過的行人也插嘴,聽似句句公道,實則一致對外,周祁雖駭疑民眾曲袒奸賈,更知當地人越同心,越不宜結怨,昏君與暗衛再武技精湛,既不可傷平常百姓,二來對方人多勢眾,爭輸鬧贏都不光彩。
遂拉住想靠暴力的昏君:“錢不必退,我是誠意要那小獸,攤主只開個價。”
謝老幺看坑完冤貨又來個蠢蛋,不賺白不賺,心眼子轉轉 ,用官話夾帶著方言與周祁道:“奇珍異獸有市無價,有價就不值價,小人也不是貪財的,公子既想得這小獸,仍以投壺的方式,一兩銀一支箭,三丈三筒三十支,若全中,不僅彩頭,小攤上有的一并歸您。”
惟有個要求:“您要這小獸,箭只許您投。”
周祁只讓昏君給銀子。
“不行。”褚君陵不答應:“手上凍瘃才治好多久,復發又有得受。”
“哪有如此嬌弱。”
周祁箭術曾列京中一流,實力再減退,這點準頭還是有,況是如今雙手恢復,離功力在時不差多什么,就這昏君怕有閃失,好后比他病時還管的仔細,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就三筒箭,凍只凍片刻時候。”
看昏君還反對:“贏給你做新年禮物。”
“少拿這話堵我。”
周祁可不管,忍笑將手爐塞給他,用只有褚君陵能聽清的聲音:“臣難得松快,皇上卻不準嚒?”
褚君陵只好準。
求住難求的拿銀票給攤販,防他事后又不認賬:“三丈三十支箭,盡中紅熊便是我的,這回可有錯?”
“沒錯沒錯。”謝老幺呵呵點頭,一手拿錢,一手交出箭筒:“童叟無欺,全中這攤子盡是您的。”
周祁對擺攤賣籠子沒興趣,遠看那投壺不像能裝進三筒箭矢,讓謝老幺換個,謝老幺看他事多,錯覺是周祁沒活硬整,大方給換了,片刻鐘后…
“拿來。”
謝老幺不信邪擦擦眼,臉上笑掛不住。
被周祁眼眈口催著,輸不起又狡賴:“小人官語不熟練,許是方才那幾句土話叫公子會岔了意。”
周祁接過手爐,神色轉冷,隱隱沒好脾氣。
“小人意思是十支一投,三筒箭分三回投中,才算得您贏。”又以打發褚君陵的伎倆假慷慨:“此番是小人沒講述清楚,就算小人的,公子只消重投過,中了這彩頭仍是您的。”
被周祁用土話回句他聽得懂土話:“算誰都是小事,攤主背法鬻販珍獸,就不怕我報官?”
“報官?您想報哪個官?”謝老幺聽這話反而不怕:“實話告訴您,縣令是我表姨夫,別說您告不告得了我,光是買賣同罪,二位就跑得了?”
涿安縣令陳懷民,是謝老幺二外婆家大女兒的丈夫,縣里最大官,與謝老幺不僅是表戚,更有利害往來。
謝老幺所賺黑銀有三層是孝敬給陳懷民,陳懷民貪贓,卻也干實事,自其就任,涿安縣內沿革日好,穰穰滿家,街衢冇有貧乞與夫兇豪,百姓承其惠,是以明知陳懷民是貪官,對他仍多崇敬。
再者陳懷民有明令,縣內人不得自相魚肉,違者輕則受重責,重則削戶,長日默化,致使百姓盲從團結,遂有縱謝老幺為奸之事,謝老幺又因此只坑騙外來人,本縣人利益不受損,更不必要多惹閑事。
層層利害參雜,即便周祁告上公堂,也拿謝老幺沒辦法:“我聽二位口音是京里人?涿安這地方,您二位說了可不算。”
“若我上告回京。”
謝老幺嗤笑:“您盡快告去。”
他擺這攤子半年,來客何止京城這兩個,事至今沒鬧大,便是提早與縣令談好,受坑的不告官則不管,告則由縣衙出面調解,再’強制‘他退半數錢,雙方就算事了。
再有如這兩人一般難對付的,他便自曝是縣令親戚,外來人聽他有縣太爺撐腰,大多自認倒霉,即使有不認栽地真往上告,上邊兒還有縣令打點,或是真來查,有滿縣人給他作偽證,有理的還是他謝有理。
“小人再不學無術,法還是識得,我早在縣衙備過案,有這小獸養權,關著它不犯法,帶著上街是怕有竊賊趁無人在進家里偷盜,至于彩頭…可是實物也可是吉兆,小人一沒構成事實交易,二沒強使此獸獻技,連高價也是您自愿給的,您能告我什么?”
說罷拿出二十兩銀退還給周祁:“二位共花銷三十五兩,大過年的,您別為難我,我也不多要您,還金您收好,就當是給二位的拜年錢,還請二位快些離開,莫耽誤小人做后頭生意。”
緊被箭矢戳脖頸子。
“做、做什么!”謝有理沒料到兩人明知他有后臺還敢動手,登時有點慌:“大過年的,有事好商量,我再給你們多退五兩,你們別、”想叫別沖動,又緊覺示弱是助長他人氣焰,死攥住衣袴抖著聲充硬氣:“別給自己找麻煩!”
脖頸間猛吃痛。
箭矢刺破皮肉,真見了血,謝有理看兩人真要他命,即刻就認慫:“貴客息怒!”邊嘴喊人手下留情,邊怕得摸出周祁給的銀票,連帶那二十兩一并給他:“我全退、不不,我再倒貼一半給您,您二位別沖動!”
又是沒哪個接。
—
周祁貫來講究先禮后兵。
看謝有理要賴到底,講不了理就不講理,給褚君陵去個眼色,讓將人控制住,又看周遭百姓想幫架,由著昏君稍刺傷‘人質’,頸血外流,鎮使周圍人或惜命或顧忌謝有理安危不敢再上前,免去一場沖突。
后看他將銀錢奉還:“退就不必,倒是我還剩次機會?”
謝有理只敢點頭。
第319章 得委屈皇上陪臣過個不太平年
周祁找細繩將箭綁作三捆,三投三中,贏后將關紅熊的籠子提過,與褚君陵道:“回去了。”
路上回想當時事:謝有禮被扔趴到地上也不起來,就張著眼睛瞪他兩個,又不知被嚇地還是摔疼,一個大男人,眼通紅地竟是要哭了:“臣總覺遺漏了什么。”
褚君陵想想:“攤子忘打包了?”
周祁:“……”
實在沒思路,壓下心中怪感,看向籠中翻著肚皮打呼嚕的紅熊,問昏君要怎么處置。
“你喜歡就養著,養不熟再燉湯吃了,皮毛給你做圍脖。”被周祁輕一瞥,立刻不逗他:“你不是喜歡才非要來?”
喜歡是喜歡,野獸難馴服,總不是好養的:“明日尋個獸醫來診,有疾則治,無恙再尋山林放生?”
褚君陵盡依他。
“當場定有人去報官,今夜想必睡不安穩。”
但也不打緊。
真有個什么,昏君身份不能暴露,他還有塊令牌:“就得委屈皇上陪臣過個不太平年。”
“又說生分話!”褚君陵不滿,看此處鮮有人過,將周祁身一撈:“有貴君作伴,莫說是“年”,刀山火海朕也情愿得過。”
被周祁手推開。
回住處將熊給暗衛照看,另差兩人潛去官府查事。
近來除卻鏟雪開路,主子就沒過別的吩咐,平素閑逛也不讓跟從,使這些暗衛得閑一日復一日,手頭沒事心更沒底,此時得令,外出那兩人倒熟練,留下的幾個各個犯難,生怕將這野物養死了。
—
官府夜里竟沒來人。
周祁失眠,想起身到外頭走走,又怕鬧醒在外側的昏君,作罷翻個身,遭對方攔腰摟進懷里:“睡不著?”
“擾到皇上了?”
褚君陵往他頸窩蹭蹭:“在擔心今日事?”
“倒不是擔心。”周祁微嘆,翻回身與他正對著,正想說什么,突聽房外一陣響動,瞬間坐起身:“誰在外頭!”
聽暗衛道抓到個賊,凝色望昏君,褚君陵旋即也起來,幫周祁將衣襟穿上,下床掌燈,打開門一瞧:好嚒,謝有理半夜三更偷熊來了。
“小瞧你了。”
謝有理也不料這兩人還有護衛…
頸間多把武器架著,再對上褚君陵陰惻惻的目光陰惻惻的話,身發抖心發毛,說話都結巴:“我我的熊在在哪。”
被暗衛單手丟進房中。
“哎喲!”謝有理屁股和背先后著地,痛得直咧嘴,爬起來時又挨一腳,額頭撞到桌角上,登時起個包:“別打了別打了,我不是來做賊的!”
連忙從兜里掏銀子:“我我蘊蓄都在這兒,全給你們,你們把熊還給我。”
周祁只問他如何找到這來的。
“我問路的”
兩人從攤上回客棧,盡有路人盯梢,謝有理沿街巷打聽,一路尋到這,再從掌柜那問到兩人歇處,回家取積蓄來贖熊,等到后又肉疼錢財,于是起歪念。
涿安有宵夜的風習,謝有理猜兩人即便是外來,來都來了,怎么也得入鄉隨俗,遂往藥鋪買包迷藥,買通客棧伙計,欲等兩人喊餐時下到所點的酒菜里,結果這兩人不夜食,藥就沒用得上。
一計不成,謝有理便想趁人睡后去偷。
在客棧外的老槐樹上守到半夜,見房中熄燈又等上陣,而后順樹爬進二樓,摸黑到房前,將門輕輕推開條縫…
謝有理問只問兩人住哪間房,沒探具體情況,掌柜的那會忙著對賬,亦沒得空細說,導致其誤判對方人數,這會見門內沒動靜,又推開點,湊眼往里邊看,差點被暗劍戳瞎眼睛。
熊沒偷到人還被捉,謝有理又一計失策,該舍財只得舍:“我總共就這些,你先把熊還我,不夠我再去湊。”
又看這些人個個沒表情,更顫巍巍道:“我就想把熊要回來,沒想害人。”仍不見暗衛收回武器:“殺人償命,我叫人去縣衙報了案的,你們滅我口也沒用。”
褚君陵懶得廢話,聽客棧也有份,眼使喚暗衛將掌柜抓來,被周祁以夜深為由阻止:“明日再說。”
再瞧向謝有理,人都抖成篩子了,還不忘要那熊。
讓暗衛將人綁去隔壁關一夜,等官府來再處置,不妨他突然抓自己腿,又被昏君一腳踹開,腦后再起個包。
謝有理抱頭痛哭:“那是我的熊,你們這是犯法的,再不還我我告你們去!”如數羅列兩人罪狀,強買強賣,非法搶占私人財物、毆打并囚禁無辜百姓:“你們現在把熊還我,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周祁只疑他非要回那小獸做甚。
“我的熊我自然得要回。”
“要回做假買賣?”
“我是為了養家糊口。”謝有理想就心酸,糊口糊的還不是別個,正是那只熊:“我養它半年了,你們不能說搶走就搶走。”
謝有理自幼喪父,家里就剩生母和祖父,祖父年事高,生母又病弱,沒人管得住他,使他自小與地痞流氓廝混,養成些爛德行,后來親長相繼離世,就更不顧忌,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直至陳懷民上任。
陳家早年貧苦,多靠同村和親友幫濟,陳懷民求學與科考的盤纏盡由各家眾籌,謝家也在其中。
謝母看謝有理不學好,更不是讀書的料,便將給謝有理入塾的學費與所存積蓄借與陳家,一來防謝有理嗜賭成性,敗光家底,再也是為他留后路,盼陳懷民來日成器能照拂他一二。
奈何謝有理爛泥扶不上墻。
陳懷民瞧不起這混子,因受謝母恩惠,又與謝家沾親帶故,對謝有理也算關照,后頭從他那得到切實好處,平日包庇不提,只要求謝有理不為害當地百姓,也好是謝有理沒爛透根,混日子歸混日子,倒不曾與縣里人交惡。
坑自己人昧良心,騙外來的又得碰運氣,謝有理手頭窮,被迫戒了賭,又看家中揭不開鍋,只得暫且找個散活。
這日發工錢,買了酒和半斤熟肉,意想打牙祭,哪知撒泡尿的功夫,竟有熊溜進屋霍霍他桌上的肉,謝有理腦一轉,權當是添個下酒菜,朝那野熊提刀砍去,末了桌被砍壞,熊也跑了,還折了半斤肉。
氣得謝有理直罵臟。
次日下工,又買回半斤,設好陷阱等熊再來,事因昨夜氣得沒睡好,今個又干了整日苦力,眼皮子實在困,靠墻藏住想稍瞇會,卻倒頭就睡死,等醒天色已是大早。
趕去看陷阱,陷阱毀了,再看桌上,不僅肉被叼走,那熊還在他桌上拉了!
謝有理殺心更重。
后頭又試過幾次,仍舊沒捉到,乃甚那熊日日都來,有時還給謝有理叼兩個野果,使得謝有理抓出感情,有次見它連兩日沒來過,不放心進山找,果然在處深坑找到摔折腿的紅熊。
那熊跟他熟,被救也不反抗,任著謝有理抱回家。
謝有理買肉買藥請獸醫,花掉整月工錢,又瞧這小獸被養懶,傷好仍不肯回野外,索性帶去官府備案,取了名叫招財。
招財胃口大,家養后還挑食,常使謝有理入不敷出。
眼看做散工難養活,只得另尋出路,又知自個身無長處,思來想去,還是坑蒙拐騙容易,這才有的投壺攤子。
來客無非是那幾類,要么是瞧中紅熊皮毛,要么純粹感興趣玩玩,再有心軟想救生的,這熊通人性,只消謝有理打個手勢,立刻縮成團,爪抱著尾巴瑟瑟地抖。
一人一熊相配合,日入夠抵做兩月工,再有官府為倚杖,謝有理半年沒吃過虧,怎知今日碰到倆硬茬子:“不信去官府問,這熊就是我養的,你們這是搶劫!”
周祁總算想明白哪奇怪。
這熊圓滾滾地,皮毛更是油光水滑,毫不像遭過虐待,再是在攤上抖得厲害,理應極怕人,卻敢在昏君手頭鼾睡,到客棧都沒醒,一點不符合野獸習性。
等交與暗衛尤沒動靜,他當是被嚇暈,敢情聽謝有理這話,這小獸是被養熟了
但也不全信他。
著人去將紅熊帶來,任謝有理喚聲“招財”,果然見那小獸歡快甩尾巴,這才起意還他,被昏君先將籠子拿過:“怎么?”
“不是贏給我做禮物?”之前肯放生,是周祁說野獸難馴,怕這東西傷著他,這會知是家養,周祁之前也說過喜歡,甭管有理沒理,這熊只能是周祁的:“新年伊始,給我也招招財。”
瞥謝有理來搶,一手拎籠子一手拎他,打算丟出窗,突瞧籠中鷙獸發狂,頭撞擊籠子,豎尾舉爪朝他哈氣。
褚君陵頓了頓,打算兩個都丟。
被周祁將窗牖鎖住。
此處是二樓,窗外又是山石景觀,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謝有理可惡,卻沒到窮兇極惡的地步,此舉難免過于。
于是手將籠子接過,邊讓褚君陵放人:“照方才打算先關一夜,剩余等官府來再處置。”
但看昏君不為所動:“我實在困,頭也昏沉得很。”
謝有理又被往地上一扔。
—
翌日官府來人,周祁以為對方會仗勢,結果態度好得很。
又是縣令親臨:“本官已知此事,得罪之處,還請二位海涵。”
緊道必定秉公執紀,笑要兩人放心:“謝有理雖是本官表侄,錯即是錯,本官定當嚴懲不貸!”即令衙役先將人關押,等年后上公堂懲辦,又不見謝有理:“這…不知小侄現在何處?”
謝有理等片刻被帶到,見著縣令立刻告狀:“表姨夫,他們搶我的熊!”
“……”陳懷民想給他嘴縫了:“住口!”
將怒不怒呵斥句,轉與兩人商量:“我代有理給二位賠個錯,那小獸他稀罕得緊,還請二位歸還。”
瞧猜兩人身世不俗,恐強要惹麻煩,試先搬出當朝法令:“珍奇異獸不可買賣,本官為一方縣令,更不可知法犯法,不如這樣,小侄收有二位多少銀兩,本官即刻返還,另請二位這幾日食宿,二位意下如何?”
周祁算曉得縣令打哪撥算盤。
“錢財就罷,當我請那小獸的伙食,大人若是問意見”周祁假意想想:“謝有理所騙財銀與大人所受賄賂,有報官者依卷宗退還,未記案則充公,再是大人徇情縱惡,違拗官紀,當自革向朝廷請罪。”
陳懷民臉色稍異:“你從何證實本官違紀?”
“就是!”謝有理趁有靠山在,鼓著勁兒的慫火:“膽敢誣陷朝廷命官,你們不要命了!”
就看周祁拿出個賬本。
此事合該褚君陵做主,奈何這昏君懶得動口舌,非要撂給他:“陳大人可認得此物?”
陳懷民驚見這,徹底變了臉色:“你們是什么人?”
周祁接著亮出令牌。
第320章 朕有皇后要養
君主默許周未把持朝政,加之周祁得寵,前朝后宮今等如受周氏掌控,陳懷民先知京城變天,現時又見周未令牌,驚得魂渙散。
暗自揩揩手心汗,再杵眼目瞧那令牌,假鎮定問:“本官怎知此物真假?”
“大人不認得,有人認得。”
涿安隸屬沂歙郡,府城都尉靳臨淵曾在京師任下,年前因功升遷,調為沂歙都尉,此人往受周未管轄,應須辨得此物,周祁不多話,徑直將令牌借與縣令,讓其自去找都尉查證。
陳懷民汗手接過,這下是瞧也不敢瞧,臲卼猜起周祁身份。
‘此乃將領符信,非親近者不可得,眼前之人年紀輕輕,卻得攀周未,莫不是?!’
緊以為不可能。
今上月前才下通緝令,境軍撫使雷恒造反,劫寵君以挾天子,捕時傷重而逃,寵君則獲救,于同日被護送回宮。
既不是宮里那位…
陳懷民再試探:“你與周將軍是何關系?”
果然聽是周未親信,因有人受騙狀告進京,奉命來此查案。
“昨日事?”
得周祁默認是為取證。
謝有理被抓現行,賬目也落到對方手上,人證物證俱在,陳懷民身知要完犢子,本就心焦,復看謝有理不怕死地去搶賬本,差點吐口老血。
末了賬本沒搶回,謝有理被踢出房外,陳懷民因涉毀贓仗罪加一等。
陳懷民:“……”
—
天大亮沒用膳。
褚君陵操心周祁身體,令官府人拘謝有理回衙,按律先關押,陳懷民停職,上書府城查辦,諸事了畢再滾來復命。
陳懷民亦知當前不是告饒的時機,恭將令牌還與周祁,實相先告退,等回府邊向上級投首,邊暗中搜羅百姓求情,意圖謀個輕判。
飯間周祁斟及此事:“陳懷民受賄縱惡是實,有功績也是真,此案倒難判。”
“論功行賞,論罪殛罰,有何難。”褚君陵只讓他專心進食:“縣令褫革,先要報刑部和御史臺偵辦,合大理寺審過上奏,再才是定罪,現下才到哪?”
“總歸是要緊事。”
“啖食更要緊。”看周祁搛箸菜不入口,索性將他碗筷取過,就著飯喂他:“后續事宜后續再酌量,張嘴。”
“定罪是早,縣令一職總要補缺。”
言談間被昏君將飯菜摜進嘴。
“暫由郡府差人替任,案結后再擇合意人選。”趁其開口又喂勺蛋羹,聽周祁喊飽往肚皮上一瞟,緊知他是扯謊:“當朕不知你多少食量?”
遂硬要人再喝碗湯:“朝廷有司議讞,不濟還有朕,須得要你勞神?”
皇帝都發話了,周祁也不討這沒趣。
將湯飲下,看昏君還想盛,端蓋碗匙坐離他遠些。
—
陳懷民傍晚又來。
稟完事也不走,尋機與周祁套近乎:“今早匆促,還未請教大人尊諱?”
周祁略一思索,借昏君先前的假身份:“周福。”
“您和周氏”
“怎么?”
陳懷民忙道是隨便問問。
后想’周福‘也姓周,氣度更不俗,腦筋幾轉,話里有話打探:“說來慚愧,下官敬仰周將軍已久,奈何位卑權輕,無能與將軍結識,大人既為將軍心腹,下官見您今如是見將軍,可謂天與之幸。”
周祁靜看他給自己戴高帽。
“恕下官冒昧,我看大人氣宇非凡,可是將軍親故?”奉詢關鍵,猶看‘周福’不透露:“下官明白,今上寵信周氏,大人總是要低調些。”
“陳大人很關心本官身份?”
陳懷民當這問是默認,措辭更慇切:“今上縱令將軍執政,又專情于貴君,天下暗已是周氏的天下,大人出身周氏,更得將軍器重,下官既有罪矣,惟恐再沖犯到大人,不敢不小心。”
周祁緊意識看昏君。
得褚君陵眨眨眼,心神稍定,嚴色斥陳懷民:“休得胡言!”
“下官盡是實話。”陳懷民光顧著巴結,沒注意兩人眼神交涉,聞遭‘周福’斥責,權當他假謙虛,告完錯嘴上又沒個避忌:“在京,將軍意即圣上意,出京城大人就是將軍,您持韜晦,下官萬不能真失敬。”
“你來光是為耍嘴皮?”
陳懷民還有別手準備。
旋即拍拍手,令官差將東西抬來。
周祁瞥這幾大箱子:“又是何意?”
“公事歸公事,下官給將軍和大人略備有薄禮,還請大人笑納。”陳懷民接過鑰匙,解下銅鎖,當周祁面悉數打開,又懇道是誠心孝敬他和周未,不慳將家當全搬來:“下官這事,大人看?”
數篋金寶,遠不是介縣令能攢,周祁瞧是陳懷民主動將罪證往他這送,絲毫不拿他當外人,不竟好笑:“行賄臬司,判同謀反,大人是要花錢買死罪?”
嚇使陳懷民當即要叫人抬回去,被周祁以充公為由沒收:“送都送來了,總不好辜負大人美意。”
“正是,正是。”
本就是拿贓物做人情,‘周福’收即是肯幫他脫罪,不收案后也要被繳,總歸留不住,再是前程比身外物重要,陳懷民對此倒不心疼。
只聽‘周福’這話,當他是想端著清廉把贓貪,心嗤都是官場泥鰍,誰不比誰滑溜:“贓款交齊,下官便回去等大人消息?”
等出客棧抻抻腰,取出身上僅剩的銀子給那幾名官差:“以后還要在本官手下做事,拿去,買兩壺好酒,打荷桌菜,回衙門里慶祝慶祝。”
官差頭子連忙接過:“多謝大人!”
繼而瞧向二樓窗戶,幾見沒人在才敢問縣令:“大人怎知對方會收?”
“世上就沒得不貪的官兒。”陳懷民哼笑,頗得意的捋捋胡子:“假正直,真虛偽,天下烏鴉一般黑。”
周祁不知被詆毀,打發走陳懷民惙惙對昏君:“皇上、”
“朕知道。”褚君陵當先表態:“朕沒多疑,你也別多想。”
周祁不盡敢當真。
京中時勢他不知,一路卻聽得些,好話不談,更多是諑他父親吞持國柄,希圖篡皇權,他則以色蒙君恩,妄有東宮命,百姓信口尚能罔聞,連官宦皆如是,清者自清,卻怕聽者有心:“臣以命盟,周氏絕無僭位之心、”
“有無有都無妨。”褚君陵聽要發毒誓,上手先捂嘴:“你我誰做皇帝都一樣,周未持政是得朕授意,作為盡在朕,周氏若真有心,朕當初提要給你父親封王,怎不見他答應?”
仍看周祁魂不守舍:“幾句討好話,竟將某些人嚇傻了?”得人眼睇來,松手往他唇畔親親,逗孩童般皺起眉頭:“敢叫朕的貴君不痛快,等朕回京便下旨將這些造謠地舌頭割了,陳懷民誅九族!”
總算見個笑。
“皇上還嫌臣名聲不夠臭?”
“哪臭?”褚君陵假意聞聞,聽外頭熱鬧牽人到窗前:“朕全心待你,會這點信任都小氣給?”又看漫天煙火燦爛,裝得起興致:“今日除夕,我們去包湯圓,等天黑透再外出放煙花?”
周祁知他是為哄自己高興,真看昏君不介懷,沒掃興再憂這。
下樓與掌柜的談好價,勻到間小廚房,再因兩人都沒經驗,支賬租個伙計,周祁觀昏君真屈尊來做管灶廚子,想他為自己費這些心思,剛心起感動,緊被揉面團子的褚君陵涂手面粉到臉上:“……”
吃過湯圓放煙花。
褚君陵拉人將年間風俗盡體驗過,回時見城濠有人祈福,湊熱鬧也買盞河燈,周祁望他吹著火折子跟風較勁,憶起在宮里被橘皮燈點燃衣擺、又遭昏君扔下水那回,無意勾了勾唇。
被總算點好燈并放入河的昏君瞧見:“笑什么!”
周祁只說高興。
—
守歲到凌晨,煙火未絕,萬家又起爆竹聲。
周祁五更睡,卯時陳懷民又過來,問儀式的事。
初一驅邪神,歷年是由縣令主持,陳懷民革職,新任官吏還待選,以免誤民俗,考慮此案未公告,陳懷民既受百姓敬服,儀式仍交由他。
“下官遵命!”
陳懷民大喜,偷瞟瞟昨日送的賄賂,當’周福‘被成功收買,便想提提復職的事,被周祁稱困打發走,周祁明知他誤會,因種種緣故也不解釋,醒后難再睡,見昏君也起身,商道對贓物的處置:“捎帶著麻煩,就交與府城濟民生?”
“今日不行。”
周祁不解,聽講又是當地民俗,傳初一散財招窮鬼,錢不可往外送。
“皇上還信這些?”
“寧可信其有。”褚君陵正容亢色:“朕有皇后要養,囊空如洗可不行。”
“清早皇上就不著調?”
‘皇帝都窮,天下怕是沒富的人了。’
周祁不忌諱,但看昏君堅持,也就入鄉隨俗。
巳時慶典始,只見得滿街人頭攢動,多得擠不進身,百姓自發跟在扮邪神的隊伍后頭,口吟送神曲,手拿酒侵過的柳枝鞭地,祈以掃災祛邪祟。
一路爆竹一路歌,從縣祠游行到齋醮,午時整送邪神,將柳枝扔進焚爐燒燼,擊鼓誦咒,伴以儺舞,再請官公撞清鐘,三聲不誤,邪神就算送走。
現場儀式浩大,饒是周祁早耳聞過,親眼見得仍不乏驚嘆。
返時須避來時路,防邪祟認路再跟回去,褚君陵全程沒松過手,既怕人多走散,再是周祁病時畏眾,褚君陵難賭痊愈與否,須得時刻守著。
這陣瞧人情緒如常,乃甚有歡喜色,暗暗放下心,手卻不自覺牽得更緊些。
—
官府年假,上元后才開堂。
受陳懷民求情,周祁念謝有理非罪大惡極,又看是年間,等與褚君陵商榷過,酌情準人取保候審,不料謝有理出獄頭一事就是來管他要熊。
紅熊認主,周祁本也無心搶占,因謝有理前日被捕才忘歸還,這會見他找上門來,遂讓暗衛帶來給他。
謝有理已知周祁身份,又看他未仗勢據有,真誠回個謝,又為先前的不厚道心愧疚,聞知周祁今日回京,走前將熊抱給他摸摸。
使得本沒多大感觸的周祁突生出些不舍。
又被昏君眼瞧見,悄令暗衛進山捕獵,是以周祁剛上車轎,就見廂中捆著只灰不溜秋的活獸,尖臉尖爪,像紅熊又不像,合著雙黑眼圈,瞧著賊兮兮的。
“這是何物?”
同樣剛見著的褚君陵也不認識:“許是串種?”
瞧著和紅熊大差不差,將將就也能養。
褚君陵先動手碰碰,確認這東西沒野性再解開繩子,拎拎不算重,這才放到周祁懷里:“先養著暖暖手,喜歡就留下,不喜回京后再給你換紅熊。”
周祁懷抱著“新物種”緘望他。
被褚君陵求夸吻吻:“新年禮物。”
又看他蹙眉頭:“朕令暗衛給這東西洗過,不臟。”
“臣是在意這?”
明知鷙獸禁獵,堂堂天子立法犯法,也不怕遭史官戳脊梁。
“此獸朕未見過,不在珍奇之列。”
周祁懶得與他狡辯。
昏君不怕筆桿子刺,他可怕成狐媚,況他對這些動物喜是喜歡,卻沒喂養經驗,懷里這個又在他見識外,獸譜都不定有記載,養得活倒好,養不好這小獸沒命,他還得造殺孽。
于是抱下車輿放生。
又不想遭這小獸賴上,剛被放緊鉆回廂中,趕也趕不走,周祁嘗試幾次無果,反被占據懷抱,只能將這膏皮子留下。
褚君陵看他跟那東西大眼對小眼就好笑:“這可不怪朕。”
將灰獸從周祁懷中拎出,扔出窗給暗衛看管,再把人撈進自己懷抱:“沒興養便丟給奴才,再不然給你娘親送去,平日還能解解悶,朕看那東西皮肉厚實得很,哪是容易死的。”
周祁只覺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