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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還給皇帝下毒嚒

    吳瀅瀅當她是記恨宮權被分來找麻煩,趕到卻見盧貴妃笑從座上起身,走近與她姐姐妹妹認起親來:“大早來叨擾,姐姐莫嫌。”

    “娘娘言重。”

    “這稱謂可見外。”盧貴妃笑更甚,當瞧不見靜妃疏離,熟絡拉她的手:“你我同是侍奉皇上,姐姐又稍長本宮半歲,姐妹相稱再該不過。”

    卻瞧靜妃不接茬,嘴上又道:“皇上令姐姐與本宮共持宮事,便是想你我平日多走動,姐姐再客氣,恐要惹得做妹妹的多心。”

    話到這份上,說輕是靜妃蔑與盧貴妃來往,有意引得后宮不和,說重則是忤視皇權,君令不放入眼。

    吳瀅瀅再不識相就有罪。

    且看盧貴妃來就扣頂禍滿門的帽子到自己頭上,只更警惕:“娘娘來為何事?”

    “這不中秋將至,皇上讓本宮來與姐姐商量節慶事宜。”

    ‘真只為此?’吳瀅瀅不急著表態,看盧貴妃今日態度好得過于,心覺她此行沒這般簡單:“聽聞娘娘還未用膳,臣妾讓膳房速做了些,就怕不和娘娘胃口。”

    盧貴妃緊說自個不挑剔:“姐姐好意招待,本宮挑三揀四豈不矯情?”隨即又道聲餓,挽住靜妃往膳廳去:“也不急這一時,節事等吃過再商量。”

    個多時辰下來,盧貴妃果真像是為的此事,沒談過旁其他。

    吳瀅瀅越難猜她目的,正疑否是自己多慮,恰聽盧貴妃犯難似的輕嘆:“其余人倒好說,就是那周公子、”

    語頓覺是不妥,笑又改口:“瞧本宮糊涂,如今該稱貴君才是。”

    遂言周祁始終是男子,坐在女人堆里尷尬,也得考慮君王意思。

    吳瀅瀅聽與那人相關,瞬無心琢磨盧貴妃來意,下意識的接話:“皇上是什么意思?”

    “便是沒說。”照君王之意,宮宴剛過,中秋不欲再請外臣,到場的僅就各宮妃嬪:“按理貴君今時得寵,破例坐在皇上身側也可,姐姐也知昨日”

    昨日周祁拒旨不接,很將君王顏面掃地,隨后又遭禁足,也不知中秋出不出得了門,又說打聽到周未夫婦去勸無果,昨日皆是喪氣離宮,可見此事未得善了。

    “姐姐也知皇上氣性,周家如此作對,可會得輕饒?”暗中觀察靜妃神色,望其眉間真有擔憂,心嗤一聲,趁魚上鉤緊添火道:“本宮也不敢直問皇上,只得找到殿中奴才,細問之下,才知、”

    吳瀅瀅心著急:“才知什么!”

    “才知貴君昨日遭罰,即便是如今解了禁足,怕也難下榻。”暗示周祁遭了狠虐,為免靜妃猶疑,適時露出幾分輕蔑:“也是當姐姐的面本宮才說,周祁一介宮奴,皇上肯給翻身機會便是那奴才莫大的福分,他非是不領情,還敢當眾下皇上面子,罰得再重也是應該!”

    緊裝得替君王不值。

    后瞧靜妃似亂心緒,遂說前幾日惹得圣上不快,不敢再去觸對方眉頭,將周祁事宜盡托給靜妃,讓她去管君王要打算。

    再是聊些無關,等出靜妃宮中,渠蘇眼見四周無別宮奴才,稍快一步到盧貴妃身側:“娘娘肯定靜妃會信?”

    “信不信又如何。”盧貴妃哂笑:“關心則亂。”

    來無非是證實靜妃對周祁是不是有不倫之心,既已得了答案,她這些話是真是假,是圈套是陷阱,靜妃都會上趕著往里跳。

    渠蘇片刻也想過頭,笑著恭維:“娘娘高計。”

    借靜妃的手拉周祁下水,一下除去兩個心腹大患,盧貴妃想越得意,又被渠蘇哄得開懷,大方將隨行的奴才盡賞了遍。

    —

    受盧貴妃謠傳下不來榻的周祁剛醒,聞奴才轉告早朝延誤,昏君不回來用早膳,也就不管他。

    用過吃食想出去走走,遭殿外的侍衛攔下:“皇上有令,貴君尚在禁足期間,不得擅自離殿。”

    周祁半晌才轉過彎,臉色稍暇:’昏君竟來真的?‘

    “僅到院中消食也不行?”

    守門侍衛尤其負責:“請貴君回殿。”

    周祁瞧他橫刀將門堵個嚴實,倒是沒堅持,就在殿中走動幾圈,實在無聊狠了,拿本游記翻看一陣,耳聞殿外有說話聲,當是褚君陵回來,書剛放下就見門外探進兩顆腦袋。

    “傷好全了?”見是周一和小順子,招招手喚人到跟前,瞧他兩個縮頭縮腦四處望,不由失笑:“看什么,皇上不在。”

    兩人這才放心。

    許是被褚君陵收拾怕,周一比先前沉穩得多,想到養傷這段時間聽的傳聞,湊到周祁耳邊躊躇問他:“您和皇上又和好了?”

    “又?”

    周一點點頭,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識的捂住屁股,表情尤為糾結:“那那”

    周祁當有什么話不便說,讓多余奴才退到外頭,只留下他和小順子:“怎么?”

    周一扭扭捏捏,問他這回打算和皇帝好多久。

    “就是”試探看周祁一眼,望他不解更小聲道:“您還給皇帝投毒嚒?”

    周祁:“……”

    詭異讀懂這話意思,一時不知露什么臉色。

    尷尬道聲‘不會’,見兩奴才偷松口氣,竟是心疼:“是我害你二人遭罰,再無下回。”

    如此保證又賠不是,問兩人想要什么補償:“若嫌宮中兇險,我差人送你們回周府。”

    兩人都不肯,趁君王未歸攀住周祁,誓要與他共生死。

    義氣當頭不覺門外有動靜,周祁倒是聽見了,奈何兩只胳膊都掛著人,知此回是褚君陵回來,正要叫周一和小順子松手,不防殿門先遭推開。

    事以褚君陵拎著兩個奴才丟到外頭結尾。

    隨即關門招過周祁,嫌那頓板子打得輕了:“主子也敢拉摟,沒規矩早該將手剁了。”又怕周祁對此有意見,輕捏捏他掌心:“也是貴君面子大,朕才從輕發落。”

    “皇上怎么不說臣臉皮厚。”

    “朕何是此意!”褚君陵故作憤然:“貴君曲解朕的意思,該罰!”

    罰沒降成,遭周祁捂嘴推開,轉讓殿外奴才傳膳。

    “怎的這時才用膳?”

    褚君陵這下真不悅,要拿伺候的奴才問罪,被周祁扯著龍袍拉回,道早膳是替他喊的:“皇上剛下早朝,定是沒來得及用膳。”

    褚君陵臉色即刻轉晴:“貴君如此關心朕,當賞!”

    賞也沒賞得成。

    周祁瞧他親來親去不覺得膩,饒不適應,按著褚君陵坐下,自己到膳桌另一頭,離得他遠遠的:“皇上要禁臣的足?”

    褚君陵起身的動作一頓,欲跟過去,瞧周祁也起身要躲,不滿停住腳:“做戲做全,省的那幫大臣再聒噪,你便是為這要遠離朕?”

    周祁避而不答,另問昏君要關他到哪日。

    “哪能真關著你。”讓周祁情愿做戲就做,不愿便不愿,全憑他高興:“你想去哪?”

    “臣能去哪。”

    褚君陵不料他這么問,怕周祁真以為自個變相軟禁他,邊琢磨怎么捉人過來,邊照實道:“去哪都成,過來朕抱抱。”

    周祁不從,開了門要走,再度遭那侍衛攔住:“皇上有令、”

    話沒說完,緊見周祁身后露出張陰沉的臉,赫然是下令的圣上,嚇得舌直打結:“皇、皇上!”

    褚君陵沒閑心管其他,趁周祁被堵住前路,順手將人撈回殿中,從里頭鎖死。

    “這便是皇上說的憑臣高興?”

    褚君陵抓著人,暴露本性將周祁轉個身,往他頸間留個印子:“有朕陪著還不高興?”

    弄使周祁痛帶點癢,被扣住脖頸偏躲不得,只能白受欺負,還是殿外有人敲門,道是早膳送來,這才堪堪躲過一劫:“皇上是打定主意不準臣出去?”

    褚君陵緊讓奴才大開殿門。

    周祁:“……”

    “不是要出去?”

    問人怎么還不走,被周祁氣得喊聲名字,眼冷淡的將他望著:‘弄這一頸顯眼痕跡,他倒是能見人。’

    “你故意的?”

    “怎么會。”褚君陵打哈哈,瞧人站在原地久不動腳,毫不虧心攬至身側:“不走便留著陪朕用膳。”

    說罷夾個籠餅喂他:“張嘴。”

    周祁想到周一方才問自己的,又有點想給這昏君投毒。但看德觀全神戒備防著自己,似盯穿他心中所想,不著痕跡打消念頭。

    餅到底是吃了。

    褚君陵瞧他面無表情任自個喂食,心頭直樂,作勢戳戳周祁臉頰:“總板著臉做甚,笑著多好看。”

    ‘他倒是笑得出來。’

    周祁貫地不理睬,手往頸間碰碰,摸得兩個輕微齒印兒,禁不住攥拳。

    偏某個人不知收斂,言怕周祁遭餅噎著,舀勺湯又吹溫喂來:“不燙了,張嘴。”

    望人不樂意喝,捏住周祁雙頰,趁其嘴開輕倒進去。

    周祁手上筋骨不全,難掙脫禁制,唇被昏君捏得嘟起,合著臉上養出的肉,溫溫軟軟委實招人。

    褚君陵沒忍住輕啄了口,見拳頭過來知惹過頭,自覺受下一擊,轉將周祁掌指扣住,邊緩緩進食:“不鬧你了,莫掙。”

    待周祁真停住,遂讓他稍坐會,等自個吃完:“有要事與你說。”

    周祁將信將疑:“何事?”

    “送你回府之事。”

    周祁倏然側目。

    第282章 不配為天下之主

    盧貴妃前腳走,不久養心殿就來人,宣靜妃去見。

    吳瀅瀅身覺遭陰謀裹著,恐懾極了,迫于來傳召的奴才還在,緊做一陣心理建設,狀隨口問他:“公公可知皇上是因何事召見?”

    聞也是為中秋事宜,心慌越重,七上八下跳個不停。

    ‘盧貴妃才為此來過,君王緊就召見,有這般巧?’

    再是周祁遭到重罰的事,可有關聯?

    盧貴妃是故意說給她聽?

    也或是周祁受此磨難,竟是因她?

    越想捋清頭緒越亂,唯怕是自己禍及那人,亦不敢問其中因由,只試探那奴才:“節事主要取決貴妃,單憑臣妾只怕做不得主?”

    “貴妃那處皇上也差了人去請,許是這會兒已經到了。”

    望靜妃還想打聽更多,嘴勸誡句,吳瀅瀅強撐著的笑容一僵,更不自然,為免難堪應聲“唐突”,命人塞了袋‘路費’給那奴才:“公公來回辛苦,丁點散銀,當是本宮心意。”

    “娘娘客氣。”那奴才推拒幾回無法,也就揣入囊中,先恭身與靜妃回個謝,聞她要換身衣裳才走得,拿人手短,遂好心讓其稍趕趕緊:“奴才等著事小,可不敢讓皇上久等。”

    “有勞公公。”吳瀅瀅道盡快,轉讓自己宮里的奴才領人到偏堂坐會,遭那奴才擺手拒絕:“奴才就在院中候著,娘娘快些則是。”

    吳瀅瀅施個禮,等回房中將門合上,腳豁一軟,幾度要站不穩:“小鸞”

    “娘娘!”小鸞嚇了一跳,趕緊把人扶住:“您臉色怎么這么差,奴婢去請太醫!”

    吳瀅瀅搖搖頭:“坐會便好,皇上還等著。”

    “不如您讓那位公公去與皇上告個病,身體好些再過去。”

    “那怎么行。”看小鸞實在擔心,不好說自己是嚇的,擠個笑安慰她:“莫說我身體確無大礙,皇上讓太醫來驗該如何應對,況是、”

    況是周祁也在其中,有她不得不去的理由。

    小鸞見她欲言又止,手撫著額頭難受極了,心跟著有幾分急忡:“皇上偏在這時宣見,連同貴妃也在,只怕是設了什么計,專等娘娘過去。”

    “我自然曉得。”吳瀅瀅苦笑,眉間一抹難消的愁色:“我倒是不怕。”

    此去再險,或貴妃做再深的局,多就是她這條命,拿便拿去。

    她又何曾怕死:“我只擔心初敘。”

    小鸞動了動嘴,問靜妃是否有準備的話卡在喉,終究沒說什么,接過宮婢取來的衣裳細心給她換上,臨出門察到靜妃手冷,心沒底道:“也可能是奴婢想多,畢竟有皇上在,只要不是、、貴妃即便有心嫁禍,有什么是皇上看不破的。”

    ‘只要不是’什么,深的就不便說。

    “但愿如此。”

    吳瀅瀅收拾好情緒,輕拍拍小鸞的手,各自意會。

    到時盧貴妃早在場,正笑著給君王添茶,吳瀅瀅隨奴才引進殿,悄往四處看尋。

    本該宿在正殿的周祁不在,屏風拐角落有樣衣襟,上頭幾處血跡未干,赫然是昨日宮宴上周祁穿的,吳瀅瀅認出來,如墜冰窟。

    “姐姐怎生站在門口?”盧蘊貞聞人帶到,回頭就見靜妃腳沒知覺般僵在進門處,神情顯得渾渾噩噩,順她目光望去,也‘才’見著那身衣物,當即驚呼聲,受嚇躲往君王懷中:“皇上,那是何物?”

    褚君陵注意盡在靜妃那找死的心思上頭,覺人貼來看也不看,一手扒拉開,氣得盧貴妃咬咬牙,不甘遭拒又往上靠,卻不料君王突然起身,害她撲空不算,差點還摔著。

    “皇上!”

    被褚君陵陰沉沉瞥來,全當他是得知真相氣的,怕是怕,卻不忘做戲:“皇上殿中怎會有血衣,可嚇死臣妾了。”

    轉頭又瞧向還失魂落魄著的靜妃:“姐姐見著皇上卻不行禮,也是嚇壞了?”

    話落伴著茶盞摔地的聲響,將吳瀅瀅魂拉回來,且看君王面色鐵青,眼似要將自己凌遲,急地跪身:“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被問愣神在想什么,不等她想個借口應付,盧貴妃先開口:“臣妾望到那血衣就怕得很,不敢多看一眼,姐姐見著卻不轉睛,這般反應倒不像怕,莫非是認得那身衣物?”

    “認得?”

    褚君陵眼中陰鷙又多些,命奴才將那身染血的衣物丟到靜妃前頭,要她睜大眼看仔細,究竟是認得認不得。

    吳瀅瀅盡憂著周祁安危,壓根無法思考別事,虧是小鸞瞧得心急,又見君王要發落下來,連忙叩頭:“回稟皇上,我家娘娘今日身有不適,方才惹的遲鈍,并非是眼熟這身衣物。”

    “大膽!”君王還沒發話,盧蘊貞恐這賤婢毀了自己精心謀略的計劃,借勢便要除人:“主子都未出口,豈有你這奴婢插嘴的份兒,來人!”

    欲將人拖到外頭處死,就見靜妃張開雙臂將她那婢女護在身后。

    “姐姐這是做甚,要為個婢子忤逆皇上不成?”

    “皇上何曾說要處置,倒是貴妃娘娘,臣妾來就沒開過兩句口,便什么話都讓娘娘說了,臣妾倒是要問,娘娘此舉,可是有意皇上與臣妾離心?”

    “你、”盧蘊貞不料向來逆來順受的靜妃有這副口才,一時還不上嘴:“你誣蔑本宮!”

    “是不是誣蔑,娘娘心中自清。”

    “本宮、”

    “住嘴!”褚君陵傳人來不是為聽架,怒一拍桌,懾使二人各自噤聲,戾目睨著靜妃:“朕再問你,這身衣物可是認得?”

    “臣妾”吳瀅瀅緊咬素唇,脫身與周祁境況較量,終是選了后者:“認得。”

    被問是哪個,心知君王故意刁難,低聲道:“此衣,是貴君的。”

    “臣妾就說,”盧蘊貞瞧靜妃入套,笑盈盈到君王身前,曉得褚君陵氣昏頭不認人,怕無辜遭罪,倒是沒敢離他太近:“耳聞周氏與吳氏交情深厚,姐姐早該與貴君認識才對,方才那反應只怕是憂著貴君安危,拿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只可惜了”

    早時去靜妃宮中,原是想等靜妃因情亂緒主動找上周祁,再從中設計兩人有染,謀罷卻覺此計繁瑣,多有不定因素。

    待回宮中細細打算,已知靜妃對周祁懷私,干脆找到君王,以周祁招后宮人覬覦為引,求其配合演這出戲,這身血襟便是釣魚上鉤的餌。

    “姐姐可知,你那心上人此刻是什么下場?”瞧靜妃確實不叫她失望,心只得意,拿看敗寇的眼神蔑人:“是死,還是活?”

    又問靜妃知不知曉衣襟那血是從哪處濺的。

    吳瀅瀅驚愕抬頭,就看她極殘忍道:“本宮昨日見姐姐久看著貴君失神,想來是受美色所惑,這如何使得。”

    “皇上將掌宮之權交與本宮,本宮怎敢叫皇上失望。”裝腔不敢辱沒圣托,眼睜睜瞧著靜妃犯不貞的死罪,害人害己:“本宮便想著,既是皮囊惹的禍,就該早早斬斷禍根,遂與皇上商量著將那害人的臉皮剝了。”

    說罷輕嘖一聲:“倒可惜了一身好衣裳。”

    吳瀅瀅不敢置信,身和音色都在發顫:“這血便是…”

    血當然不會是周祁的。

    君王雖然惱怒周祁抗旨,待人卻還上心,不若昨日那般沒臉,也不曾真將那賤奴如何,只禁足便了事。

    一來君王余興尚存,舍不得棄人,再是今日這局僅能說明靜妃對周祁有不倫之心,頂天算單相思,遠不足拉周祁落馬。

    索性盧貴妃也沒指望一成功就。

    ‘她父親在朝中逐日勢重,已夠助她正位中宮,封后約莫不遠,越是如此,越須得穩進,除周祁是必要,卻不可操之過急。‘

    這回周祁雖沒摔到跟頭,好歹靜妃是除名了,想來今日之事已在君王心中埋了釘子,就等哪日扎破。

    中間只差個不清白的’事實‘

    盧蘊貞美事想好,眼下瞧靜妃是信了,越刺激她:“要說這周祁也是命大,這般折磨都沒死成,如今折了骨,連身上的皮也沒了,倒不知活著有什么意思。”

    辱說周祁爛人一介,緊遭君王獰目射來,裝得沒發覺,借做戲的名義狠狠將人說賤個夠,真心話完,瞧是靜妃恨得起淚,又道周祁被剝下的臉皮完好,丁點也沒破:“姐姐實在喜歡,不如本宮求皇上將那皮肉賞與姐姐。”

    吳瀅瀅這才看清盧貴妃姣好面容下藏著怎樣一副蛇蝎心腸。

    再看君王旁觀不語,縱容貴妃惡行歹事,大悲大痛下,許久才找回些聲音:“初敘從未做錯什么,卻要遭盡吃人折磨,皇上就沒心嚒!”

    “初敘?”盧蘊貞捂嘴笑:“姐姐果真是與貴君交情匪淺,這般親近的稱呼,怕是皇上也不曾聽過。”

    “你不就是安的這般心思!”吳瀅瀅慟極,含辱多年終于爆發,跪直身拿兩人質問:“貴妃娘娘費盡心機誣陷臣妾與周祁有染,不就是怕我二人威脅到您的地位。”

    即又看向君王:“皇上不容臣妾,殺我則是,是我不知廉恥動的禍心,周祁早回拒過,何就是他的錯?周將軍為皇上開疆拓土,九死一生奪得天下,皇上不證是非殘害忠臣嫡子,又何不是忘恩負義!”

    褚君陵瞇起眼:“你敢罵朕?”

    “臣妾認為皇上暴虐昏聵,薄幸忠良,不配為天下之主。”

    褚君陵演出戲被罵,還是自個后宮的妃嬪,這會臉是真的黑透:“吳傛倒是教出個好女兒。”

    吳瀅瀅當他要禍及家中,面色煞白,欲將罪攬到個人身上,不防盧貴妃又作亂:“臣妾這計使得才好,不但能驗私情,還叫皇上曉得了姐姐的心里話。”

    計?

    吳瀅瀅一怔:盧貴妃之計,不是為除掉她與周祁?

    “你那些話是騙我!”

    “不若怎么叫皇上曉得貴君遭了人惦記?”

    盧蘊貞大方承認,只等靜妃惱怒之下再將君王得罪徹底。

    ‘如此說來周祁并無事?’

    吳瀅瀅渾身癱軟下來,露個無比慶幸的笑。

    盧蘊貞:“?”

    “……”

    第283章 這邊也親親

    靜妃情緒煽動不起來,便只得從君王處下口。

    又一陣挑唆,煽使褚君陵斥聲“賤婦”,作勢要向靜妃動粗,盧蘊貞遂做樣子去勸。

    褚君陵正愁她方才借機毀辱周祁的仇沒地兒報,瞧這蠢婦送上來找虐,‘氣紅眼’將她假意來勸解的雙手鉗住,甩人上墻,撞得盧貴妃頭痛腦花,眼趟趟的發黑。

    鬧劇以盧貴妃撞破腦袋、獨攬后宮掌事大權收尾。

    “你摻和什么!”褚君陵裝心疼,招讓奴才去往太醫院喊人,又叫過她貼身侍婢送盧貴妃回宮休養:“磕破頭倒是高興了?”

    盧蘊貞也委屈,假心勸和勸破頭,還是破自己的,說出去怕要叫旁的妃嬪笑話。

    “是臣妾欠慮。”天曉得她摸到一額頭血有多驚嚇,唯恐因此破相,更失儀得叫出聲來,幸虧圣上及時提醒,并寬慰她不會留痕,才保住她體面:“臣妾日后定會小心,皇上莫氣了。”

    但想雖是見了點血,卻有大收獲,靜妃從她手中分走的權便是還給她了。

    盧蘊貞得到想要的,聞君王催自己趕回去歇息,遲疑看向靜妃:“那姐姐”

    “朕要殺了這賤婦!”

    盧蘊貞放心了,頂著個破頭滿意離去。

    貴妃一走,吳瀅瀅當是自己死期到了,合眸等最終的處置。

    久久不聞君主發落,疑惑又睜開眼,殿中余剩三兩奴才,早不見君王影子。

    —

    褚君陵氣洶洶到偏殿:“那賤人果真敢打你的主意!”

    撞門聲嚇周祁一跳,瞧他怒火蹭蹭上長,曉得昏君貫有蹬鼻子上臉的德性,不勸不哄,當沒看著人。

    “你不理朕!”

    周祁只怕遭遷怒。

    再看昏君不依不饒,更疑心起自己上回沒與靜妃說得清楚,故意留人念想的話都來了,受此冤枉也不甚虞:“皇上要如此想,臣也無話可辯。”

    “哄朕也不會?”

    周祁瞥他一眼,就算答復。

    “周祁!”褚君陵懣極,想拉人施教訓,遭周祁冷眼瞥來又不甘收回手:“你便是想氣死朕才好。”

    “是臣害的?”

    這昏君自個亂找氣受,倒賴得他。

    “可不是你?”那吳家女再兩世對周祁有情,好歹知進退,前世事就不說,先時那女人好歹顧忌著妃子身份,知與這混賬有防,今日真以為周祁遭了大罪,倒是丁點也不裝了,罵他不夠,竟敢人前承認對周祁有覬覦之心:“養心殿哪須得奴才收拾,光靠朕今日損失的顏面都能將地掃干凈。”

    周祁倒不料靜妃會在昏君面前坦明心意。

    亦知這人氣頭上沒什么事做不出來,未敢直接問靜妃現況:“盧貴妃已經走了?”

    就聽褚君陵一聲冷笑:“貴君當朕蠢嚒?”

    將人一手拽過,眼瞧周祁似乎想躲,圈得越緊:“莫以為朕不知你心頭琢磨的什么,若非那賤婦留有后用,朕斷不會只叫她跪著。”

    就看懷中人意外之余松了口氣。

    “……”褚君陵咬牙切齒:“周祁、”

    剛喊過名字,不備臉上得個親吻,稍愣了愣,怒登時消得一干二凈:“這不是會哄人?”聞其要去正殿瞧瞧,臉色又臭,氣倒是不氣了,嘴不滿的嘀咕:“你就吃準了朕吃這套,專來治朕。”

    說罷輕側側頭,拿另一邊臉對著周祁:“這邊也親親。”

    周祁遭他一句“厚此薄彼”鬧得發笑,無奈依他,吻過又見昏君額頭湊來,明擺著的得寸進尺:“皇上不想計劃有誤,便早些準臣將事了了。”

    緊遭昏君反過來吻住,順將周祁發上的簪子取了,口中振振有詞:“去見外人又不是見朕,打扮得這般好看做甚?”

    “不是皇上要臣如此穿的?”

    他日日的梳洗穿戴不凈是受這昏君安排,何曾自己做主過?

    想是褚君陵平日夸他夸得殷勤,旦得貢點值價玩意兒都要鑿了改了掛到他身上,這會兒卻‘不妥不妥’起來,不嫌臉疼:“皇上再不放心,不如往臣臉上抹捧炭灰,遮嚴實再過去。”

    “那當然好。”嘴上痛快是一回事,倒沒舍得真拿周祁臉來糟蹋,又瞧他懶得搭理自己,眼幽幽松開手,邊替人整理弄亂的衣襟,邊醋得將他身上墜飾摘干凈,仍覺得不滿意:“非得要去?”

    周祁眼皮都不想抬:“不是皇上自己出的主意?”

    按與這昏君商量好的,等此事了便將靜妃送出宮去,還她清白自由身,算將對方牽扯進來的補償:“吳小姐一離宮,注定與臣無再見之時,如此皇上也要拈酸?”

    “吳小姐?”褚君陵緊抓重點,心頭連連幾聲‘得了’:“好你個周祁!那賤婦如今還沒遭休呢,你不喚她妃位喚小姐,就這般著急著她與朕劃清關系?!”

    “……”

    這話聽著倒像他三人各自有一腿似的。

    曉得褚君陵故了意的胡攪蠻纏,不肯他與靜妃相見,又想這破事本就是昏君自個提的,他奉命行事反落個不對,這也有些惱:“去不去你只給個準話,耍著我有意思?”

    再說了些生分話,褚君陵見人真不高興,當即收斂,心悻悻的放了人走,旋即也想跟去,遭周祁一個回眸震住,只得囑人長話短說,莫與靜妃有多余接觸-

    周祁到殿時靜妃還跪著,君王走時未準起身,亦沒叫奴才傳話,吳瀅瀅不敢妄自試探,只得認命跪在殿中,等君王氣消再想起她來。

    時辰久了膝蓋難受,欲稍挪挪,緊聽到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吳瀅瀅瞬回頭:“初敘?!”

    周祁輕頷頷首,請人起身,卻瞧主仆倆盡傻愣著,轉而吩咐就近的奴才:“還不扶娘娘起來。”

    “初敘?”吳瀅瀅又喚他聲,唯怕是幻覺,得周祁再回應遂不后話,任奴才攙著坐到椅上,腿上痛也忘了,只怔怔然將人望著。

    又過片刻

    “娘娘?”

    “嗯?”得周祁喊幾聲才回神,后覺殿內只剩他二人,心不見慌,反而緩緩放松下來:“你昨日、”

    口開口合沒個措辭,目光稍轉,落到方才放衣裳的位置:“我方才在殿中見著你昨日穿的衣物”

    衣物上滿是血,著實將她嚇得不輕,盧貴妃后頭雖說是計,到底沒見到周祁人,她總擔心。

    現下周祁就在眼前,瞧著也不似遭了折磨,吳瀅瀅心落地,真切有個笑:“你無事就好。”

    轉而想到什么,笑意又收:“我初敘,我只怕是害了你。”

    觀人疑惑,愧將今日之事告之,先是盧貴妃去她宮中有意透露周祁受罰,再是謀合君王召見:“我親口認了對你的心思,皇上盛怒,定是要連累你”

    “不會。”那日事后,周祁真心拿吳瀅瀅當個朋友,見她愧疚也更愧疚:“今日之事我早知曉,皇上亦不會怪罪。”

    為此事將吳瀅瀅蒙在鼓里先告句歉,后想到昏君一身醋味,恐他等久又發酸怒,也就不耽擱:“殿中無外人在,娘娘與我既是朋友,便不多說生分的話。”

    吳瀅瀅無不可。

    “今日設計娘娘過來,是有要事相求。”

    “這話不對。”真能幫到周祁一二,吳瀅瀅盼不得,哪聽得他用求:“你才說不與我生分,這便要食言?”

    不準周祁再喚娘娘,周祁找不著合適稱謂,亦不便直呼女兒家名諱,考慮褚君陵不在跟前,遂改口稱小姐。

    此話聽著雖還是見外,好歹與君王劃不上干系,吳瀅瀅更知隔墻有耳,體貼不叫他為難:“你找我有什么事?”

    周祁斟酌間,讓吳瀅瀅瞧出遲疑,見殿門緊關著,起身到他面前:“我仍是那句,不管為何事,只要瀅瀅能幫上忙,我絕不推辭。”

    引得周祁愧意越深:“小姐輕易就答應,不怕此事有害?”

    “你斷不會害我。”便真是有十萬分兇險,她也只怕這忙幫不妥善,叫眼前人失望:“你肯信我,我只覺得高興,還怕什么呢。”

    “若是有損小姐清譽、”

    吳瀅瀅苦笑一聲,觀周祁站起身,輕拉住他衣袖:“只要不累及家氏,名節清譽,什么都不比你重要。”

    緊說周祁當她是友,朋友間更不該計較這些。

    周祁卻覺得自己卑鄙。

    掙扎片刻,悔口道是此事欠妥,還要再斟酌,吳瀅瀅瞧他似乎不忍心,反而心疼起他來,將拉著周祁袖子的手松開,虛握住他掌心須臾,極快又抽回:“我初入宮侍寢之事,你想必是聽過。”

    君王為懾吳氏辱她,將她完璧退回,又賜她這諷刺稱號:“即便你今日無事找我,我早是人笑話,哪又剩得有什么名聲。”

    反若此事能幫得上,讓這人欠她幾分恩情,也是她賺了:“你只當為全我心意。”

    …

    “僅是如此?”

    纏著周祁將計劃道過,吳瀅瀅只慶幸,又聞他為自己委屈,反寬慰道:“這忙你若找上旁人,我才要委屈。”

    卻見周祁往后退開,折膝要謝自己,急得拉人起來:“我幫你是自愿,豈要你這般折辱自己。”

    “此恩意重,周祁無以為報、”

    吳瀅瀅打斷話,輕朝他笑:“能與你染上絲毫關系,該是我之幸。”

    即便是假她也高興:“你再愧疚于我,我才是要難過。”又聽周祁要為她向君王討什么補償,如何也不答應:“我只愿爹娘康健,族氏長在,再是盼你余后無災,并不求別的。”

    此事再得君王授意,她對周祁心思卻不作假:“君主多疑,不必你為我惹皇上嫌隙。”

    只想到事成之后便要離宮,再見不到這人,難免心生傷感。

    周祁心緒萬般,遲遲無言。

    “初敘。”良久沉默,吳瀅瀅耐不住先開口,既是為轉周祁注意,也似從心問他:“皇上如今待你算好?你與他便是定了?”

    預料中的答案。

    吳瀅瀅心酸使然這也無話,巧逢君王派人來問,順就告辭離開,臨走時遭周祁喊住,得些肺腑承諾。

    大致是待吳瀅瀅虧欠,知她在乎雙親族氏,應她會竭力保全吳家。

    第284章 皇帝要是知道您來看靜妃娘娘

    靜妃廢入冷宮,吳傛遭褫職,滿府監禁。

    盧貴妃當夜得到消息,取珠釵的動作一頓,后把在手瞧看:“僅是打入冷宮?”

    “是”渠蘇將喚人打聽來的事盡告訴,見貴妃將釵子遞過,小心放進飾盒:“按理吳氏當誅,皇上仁慈,許有幾分周祁的緣故。”

    “周祁?”盧貴妃嗤笑,不拿對方放在眼里:“他也不剩幾日風光了。”

    聞渠蘇請寬衣,緩站起身,隨手拿個玉鐲賞她:“皇上心慈手軟可不成。”道君主仁厚易失威嚴,要幫褚君陵狠狠心:“靜妃已除,后續之事是時候了。”

    渠蘇恭敬謝恩,聞貴妃讓將周祁盯緊些,依言保證,改讓房中奴婢伺候盧貴妃洗簌,退身令行交代之事。

    吳家是夜里遭的封禁,禁軍層層嚴守,不止人進出的地方,府上連耗子洞都和稀泥堵了干凈。

    為老友的周未還不知,翌日朝上沒見吳傛,只零碎聽得幾句風聲,還是后頭圣旨下達,自己也遭警懾,這才曉得閑言是真。

    褚君陵為戲更有趣,連將與吳傛關系好的幾個大臣敲打個遍,其中周未更甚,末又道是周祁實相肯做男妃,折算周氏將功贖過,暫且不問牽連之罪,只朝后將周未留下,故了意嚇他。

    “吳傛之女惦記周祁,膽敢私下來往,莫不是他二人早定有什么朕不曉得的親事?”

    周未冷汗涔涔:“末將與吳尚書雖是交好,著實未謀過子女婚配。”心頭雖不是沒想過,卻也沒坐實:“小兒心悅皇上,更不會起這般念頭。”

    這話褚君陵聽得高興。

    瞧周未似乎想替吳家求情,將老丈人嚇唬個夠,留人早膳卻聞周祁不在殿中。

    “大早上的,去了何處?”

    “去、”那奴才忐忑望周未一眼,眼害怕道:“去了冷宮。”

    周未血都凝了。

    靜妃才被打入冷宮,周祁就迫不及過去,又是在這風口浪尖

    抬眼望去,果真見君王面目陰沉,話夾刀的諷刺:“剛解足就往冷宮跑,當真是心悅朕!”

    “末將、”周未還想解釋,腦里翻不到合理說辭,又萬不能認罪,心心慌慌思索一陣,只說此事另有隱情,讓等周祁回來再過問:“小兒絕非朝三暮四之人,還請皇上明察。”

    “不朝三暮四?朕倒是瞧他風流得很!”

    褚君陵‘一怒之下‘,連將鎮國府也禁了足。

    也是得知周氏遭難,周祁沒人撐腰貴君位置等同是擺設,朝中對頭凈忙著看笑話,喊廢位的聲音倒越見少。

    周祁暫不知昏君在戲弄自家父親,恐冷宮奴才仗著靜妃失勢欺人,各打點過,又背著人施了些補濟,算無疏漏遂不多留。

    “少爺”周一當他真是瞞著皇帝偷偷來的,心中不乏忐忑:“皇帝要是知道您來看靜妃娘娘”

    便聽周祁讓他莫說漏嘴:“我是嫌殿中煩悶出來走走,未曾與人見過。”

    “皇帝又不傻、”嘀咕遭周祁眼神脅停,忙打打嘴,趁四處無人顧不上規矩,拉過周祁直往回趕:“咱得趁皇帝下朝前回去,不若皇帝派人來找,您準會露餡兒。”

    不住想到以前那般日子,猛打個哆嗦,緊不忘道:“您下回再有什么事便讓奴才和小順子去辦,即便皇帝捉到也有撇清的機會,絕不能冒今日之險”

    喋喋說陣,卻看周祁突然停下:“怎么、”

    周祁做個噤聲手勢。

    吵嚷聲入耳,混著拳腳與謾罵,在與兩人一墻之隔的地方,周一貼近聽了聽,似乎是哪個沒靠山的奴婢遭抱團欺凌,頭還被人按著往墻上撞。

    這等情況在宮中即是家常便飯,周一先前也受過害,同情對方是真,卻諳明則保身的理,不打算管閑事。

    更怕皇帝下朝后發現周祁不在,于是催人快些回去:“再不走真來不及了。”

    照原路得繞墻過去,繞過去就得與人打照面,周一怕惹多余麻煩,省得耽擱,便提議周祁換條路走。

    不防周祁先一步動身,徑直朝往是非處去。

    “少爺!”周一急得打轉,趕緊拉住他:“皇帝都快查過來了,您還有心思看熱鬧!”

    卻聽周祁說那奴婢聲色熟悉,非要見人。

    周一勸不住,甚是后悔沒叫小順子一并跟來:“是您的命重要還是那奴婢重要!”

    勸他想想惹怒皇帝的后果,再看周祁今日又是見靜妃又是想奴婢,反復踩中皇帝雷區,簡直欲哭無淚:“您別說是故意給皇帝瞧的。”

    “亂說什么。”

    周祁無空瞎扯,由著心頭熟悉感引上前,轉角即與那受欺凌的奴婢視線對上,如是一驚。

    繼望那幫奴才打罵不夠,還上手扒那奴婢已然不蔽體的衣物,急聲喝止:“住手。”

    幾個奴才果然頓住,齊齊往后看來:“哪個不長眼的、”

    難聽話說不及,看清來人登時歇嘴,嚇得腿桿子直打彎:“見過貴君!”

    被問及是哪宮奴才,哆哆嗦嗦道過,幸得周祁沒打算怪罪,訓誡幾句便算饒過。

    其中個不服氣,得周祁讓走,趁離人遠頗不屑的啐口唾沫:“不就是個賣屁. 股的**,神氣什么。”

    這話周祁沒聽到,倒是進了褚君陵耳朵。

    “德觀。”

    德觀癱著臉上前,一想到以往英明神武的圣上叫周祁蠱惑得像個色令智昏的亡國君,就難有好臉色。

    又怕叫君王瞧出來遭罰,只得將頭垂得再低些:“奴才在。”

    褚君陵也不多言,只讓德觀處置干凈。

    “皇上”德觀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多嘴:“貴君冒然前去冷宮,若傳出去…定要有損皇上顏面。”

    得褚君陵深看一眼,難得不見怒:“自是要罰他。”模棱應句,便催他去處理那爛嘴奴才,又叫在場的口守緊些,不準周祁曉得這回事。

    德觀鼻孔偷哼口氣,猜到君王口中那‘罰’大概是親個抱個了事,嫌是鬧心趁快退下,眼不見為凈。

    —

    周祁到那奴婢身前,望她頭破血流滿身的傷,宮衣也遭剪的破爛,分明沒法子見人,于心不忍,想脫外衫給她遮遮,卻想到昏君滔天醋勁兒,轉而吩咐周一:“去尋身蔽體的衣物過來。”

    “少爺!”

    “還不快些。”

    “…是。”周一不情不愿,不明白周祁對個不相識的奴婢如此好做什么,走兩步又回頭:“要是皇上知道、”

    又得周祁一眼警告,悻悻去取衣物。

    周祁回眸,又看向那奴婢:“你叫什么名字?”

    即看那奴婢哽咽跪定,顧不得衣衫不整和頭上傷勢,朝著周祁重重一磕:“奴婢芙萍,叩謝貴君救命之恩。”

    救命倒不至,只是聽得這聲名字,叫周祁震驚之余有些恍惚:“當真是你。”

    再瞧到她今時處境,臉上惻隱又多些:“你可還記得我?”

    芙萍怯懼抬頭,與周祁目光相對有瞬,卻像是怕什么,緊又叩回首去:“奴婢不敢!”

    便是還記得

    望其不肯實言,只得命她抬起頭來,將人細細審視良久,確信沒認錯,疑心淡下,該問的卻要問。

    “早年冬寒,虧得姑娘相救。”

    當初昏君為折磨他,罰他長跪冷室,又命奴才大開門戶,長日風侵雪害,叫他險些損命,亦是這宮婢瞧他將死,關窗隔了凜洌寒潮,將他從鬼門關拉回。

    只那時他將昏將沉,不剩多少意識,僅來得及問人名姓,謝卻欠著,待神志再清醒,昏君已然得知此事,為罰他再受人好意,遂將那奴婢押到他身前,逼他看著人被打斷手腳,凍斃于寒天之下。

    昏君倒沒舍得他死,罰他又多跪兩個時辰,待此事了,他得撿回條命,卻害那奴婢無辜慘死

    周祁憶之色變,逃避般揮散腦中畫面,改望向芙萍。

    已死之人,今卻好好出現在宮中,又巧讓他遇上

    “那日腦沉,未來得及與姑娘道謝。”

    邊聊尋常松人警覺,邊蹲身到那奴婢跟前,手借著看他頭上傷勢無意撫過額鬢,而后是頸頜傷痕處:“此處是遭粗繩勒的?”

    芙萍惶恐應是。

    周祁觀她反應不假,遂回收手,為輕薄之舉說了聲歉。

    不是易容,樣貌名字亦對得上,莫非世上真的塑身還魂之事?

    或是當年僥幸叫人誤斷了生死,既得生還,不早早逃命,為何又回這吃人宮中?再或是什么孿生姊妹,眼前這個占了枉死人的身份,今日故意引他相認。

    所懷又有什么目的。

    重重疑云,和上此人滿身傷勢,周祁幾經思慮未直接問。

    “你如今在哪宮務事?”

    望那奴婢似不敢言,改問她因何遭的欺凌:“此處僅剩你我,無須顧慮。”

    芙萍死死咬住下唇,半晌嘴里嘗到腥味兒,這才崩了淚道:“奴婢在貴妃宮里謀生,方才那些人亦是貴妃宮里的奴才。”

    “既是同宮,為何要相殘?”

    該似覺出周祁疑心,芙萍并不道原故,只是說起自身身世:“奴婢家中清貧,父親為供小弟識書,將奴婢與孿生的阿姐一并賣入宮中,當年關窗的是奴婢,該處死的亦是奴婢,是阿姐頂了奴婢的身份”

    第285章 若朕定要雷恒慘死

    君王降罪是在次日。

    “當日奴婢風寒,卻有耽擱不得的差事。”

    為防管事嬤子問責,芙玉見她實難起身,遂與她換了半日身份,又是不久,幾個侍衛奉命來拿人,遂將芙玉認做是她:“阿姐那時若說出實情,多就是個冒名的罪,遠不至死,卻為奴婢能夠活命、”

    話到痛處,再無法往下說。

    也是那日后,芙玉身死,芙萍便是芙玉。

    事情本該到此結尾,卻不知盧貴妃從何處查到真相,更以此為要挾,迫她做盡害理之事。

    便有幾件是對周祁。

    “奴婢也不想,這條命不僅是奴婢個人,更要為阿姐活,盧貴妃拿家中人與奴婢性命威脅,若不聽從,便要奴婢一家人沒命。”

    坦言方才周祁問起,她怕對方是曉得她做的那些腌臢事要報復,一時才不敢認。

    “奴婢該死!”

    又想磕頭,卻被周祁伸手攔住:“先起來吧,當心點傷勢。”疑慮得解,眼瞧芙萍實在害怕,神色又溫和些:“你害過我,確也救我一命,此前恩怨就算購銷。”

    旋即問回今日:“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芙萍忍痛被扶起身,攏了攏破爛的衣襟,與周祁告句謝:“貴妃娘娘見您得寵,恐失圣眷,便想讓奴婢借著當年恩情求換到您身邊伺候。”

    再是靜妃一事。

    盧貴妃之意,是要芙萍尋機陷害周祁與靜妃有染,坐實兩人穢亂后宮,進而雙雙除去。

    “今日便是貴妃設計,要奴婢裝巧與您相遇。”

    按原計劃該演出戲蒙周祁信任,豈料芙萍半路上反悔:“昨夜阿姐托夢于我,不準奴婢再借她的身份作惡,奴婢往日做多臟事,亦覺惶惶不可終日,如此不如死的活著,倒不如就此去尋阿姐,至少有個安穩。”

    那幾個奴才便是盧貴妃怕她有二心,既是派來配合她作戲,也是為監視:“奴婢不愿再錯下去,遂反抗有幾句。”

    如此假戲便成真做。

    若非周祁及時相救,按盧貴妃心狠手辣,斷不會有她命在:“奴婢欲害貴君,卻得貴君相救,如何不慚愧。”

    周祁正想開口,卻見周一站在身后,也不知到了多久,險些將他嚇著:“怎么不出聲?”

    周一縮縮脖子,咧嘴笑得心虛:“奴才聽入神了。”

    腦袋吃周祁一記打。

    將衣物給芙萍披上,再是考慮這人去處。

    “那幾人定會與貴妃告密,你此番回去難有活路。”再是當年之事,周祁并非不記恩,他得芙萍相救,又欠芙玉一命,芙玉雖去,她這妹妹卻還活著,不能不報答:“貴妃要你跟著我,你便跟著。”

    讓人先去與盧貴妃復命,就說是為活命想通:“若她不信,便說此為最后一事,要她事成后準你出宮。”

    芙萍了悟卻不應肯:“貴君越是著想奴婢,奴婢如何能再害您。”

    就聞周祁道是為贖她自身罪孽:“你既知貴妃害人無數,報應不為,便須人為。”望芙萍仍困惑,干脆點破:“姑娘便是這個人。”-

    “少爺!”周一愁眉苦臉,見周祁一副不知山雨來的態度就捉急:“您是一點不擔心皇帝怪罪。”

    耽擱這陣,皇帝定是早下朝了,說不定已經命了奴才滿后宮的搜人:“您才得寵幾日,那些妃嬪盡眼紅著呢,就盼著有機會害您。”

    ‘盧貴妃不就是!’

    抱頭鼓腮的模樣惹得周祁好笑。

    “您還笑!”他盡是為主子著想,主子不體諒也罷,竟還取笑他,實在過分:“真遭皇帝欺負看您還、”話說一半緊往嘴上打了巴掌:“呸呸呸,方才那話不算,少爺平平安安才好。”

    周祁聞言心軟,剛想摸摸周一腦袋,就看他雙手合十搖搖晃晃,不知在求哪路神仙:“佛祖爺爺,菩薩奶奶,千萬保佑我家少爺不失寵。”

    周祁:“……”

    “少爺”周一嘟嘟囔囔一陣,忍不住問:“方才那奴婢真是您的救命恩人?”

    “怎么。”

    “奴才總感覺不對勁兒。”即使那奴婢話里話外都沒破綻,難免也太巧合:“那回事奴才也記得些,那奴婢臉是那張臉,事也是這么回事,就是說不出的奇怪,像是”

    周一形容不出來。

    “說不準當年死的就是芙萍,方才那個其實是芙玉。”

    卻被周祁說是想多:“不會有錯,她就是芙萍。”

    聽自家主子如此篤定,周一也就不糾結:“少爺說沒問題那便是沒問題。”片刻聯想到某處,哎呀一聲,停住腳擔憂道:“您將那奴婢留在身邊,皇上生氣可怎么辦?”-

    褚君陵倒不氣,就是看到那奴婢總想起頭一世干的混賬事,在周祁面前總心虛。

    也怕周祁翻舊賬,借口那奴婢傷勢礙眼,讓人痊愈后再來伺候,引得周祁不住側目:這昏君幾時這般仁慈了?

    看得褚君陵掩飾性的干咳一聲:“朕派軍將鎮國府圍了。”

    “皇上想做什么?”

    瞧人一臉冷靜,褚君陵挺稀奇:“今日怎么不懷疑朕要對周氏下手?”

    “皇上會嚒。”計劃中分明沒這一環,昏君將他爹娘圈禁,又是搞什么明堂?周祁想來想去,只想到個可能:“爹爹何處又惹皇上不痛快?”

    瞧著周祁表情嚴肅,不敢說是耍著老丈人玩,只交代周未回府前那話:“雷恒給周府去了信。”

    周祁神色一頓,緊就裝得尋常:“皇上封周府便是為這?”

    “就不好奇信里寫的什么?”褚君陵抬抬手,示意殿中奴才盡退下,又看周祁久不言語,攬他腰就發現人是僵的:“臉上藏得好,倒是身體要誠實些?”

    不悅他如此在乎個逆賊,臂力一緊,問周祁在怕些什么:“怕朕連坐周氏?還是怕你那‘好哥哥’有事?”

    “臣與雷恒并無親故、”

    “周祁。”褚君陵言酸嘴酸,將人腰身又鎖緊點:“朕要聽實話。”

    遲遲不得回復。

    “怎么不說話?”

    周祁被勒得難受,稍稍掙動,察覺昏君還想借勁兒,裝痛抽口氣,這才使人不情愿松開:“這下總能說了。”

    “信在何處。”

    就看昏君將信取來,當著面鋪開,卻不準周祁碰。

    “皇上非要逼臣?”

    “朕逼你?”褚君陵原本只是吃酸,聽這話卻來氣:“朕要個答復就是逼你?還是你心頭真有那姓雷的,唯恐他遭難。”

    觀周祁又沉默,直將信扔給他,要他好生看個清楚,氣極位置沒扔得準,信沒到周祁手上,略過他落到了桌子底下。

    周祁看他一眼,正打算撿,被褚君陵趕在前頭拾起,一面拽過周祁的手,一面將被捏得皺巴的紙塞給他:“你好生看看!”

    “……”

    展開將內容粗略掃過,不免一驚。

    “看清楚了?”褚君陵冷哼,拉過愣著沒反應的某個:“便是沒得刺殺那回事,但憑此信,那姓雷的謀逆之罪也是坐實了。”

    至于周氏:“倒不知那逆賊猜不猜得到你爹會將此信呈到朕手中。”

    信中雷恒直言要反,又道與周氏恩斷義絕,便是想將周氏摘干凈。

    周未將信上呈,卻是明了周氏的立場。

    “他可是說了,來日戰場上若對上你爹爹,斷不會顧往昔恩情,這等忘恩負義之徒,也值得你惦記?”

    眼瞧周祁思緒混亂,難聽進去話,接過那信紙碾做碎灰,又問他:“如此,卿卿仍覺得雷恒不該殺?”

    或是雷恒手中那幾萬兵力夠不夠與他抗衡,周祁又想這皇帝是誰。

    “若朕定要雷恒慘死,你可會恨朕?”

    周祁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冷得厲害,蜷蜷手指都不能。

    “褚君陵。”

    褚君陵本就時刻盯人反應,這會瞧周祁臉色發白,當他被嚇著,再聽對方這一聲喊,心疼占上風,顧不得要什么答案:“不說這個,朕去命人傳膳。”

    將走時被周祁拉住,才知他掌心涼得刺人:“怕狠了?”

    緊被人靠入懷。

    “祁兒?”

    難道是凍著了?

    算著這幾日溫降得快,將人抱攏點:“朕讓奴才拿氅衣來?”

    卻聽周祁問道:“先時那般境遇,我還會受嚒?”

    沒來由的一句,褚君陵還是聽明白了。

    “朕與雷恒間的恩怨,關你什么事。”

    “若臣想替雷恒求情。”周祁閉上眼,側開臉靠在褚君陵肩頭:“雷恒若降”

    “臣求皇上,留他最后體面。”

    便是要褚君陵留雷恒個全尸。

    “朕還當卿卿要朕饒他性命。”

    “他是因我”

    弒君之事,雷恒已然沒回頭路,造反一罪更是嚴重。

    兩軍交戰必然鬧得天下盡知,雷恒難勝,敗即是死,若降,反賊不除則害君威,有漲心野之人膽魄,難得懾天下。

    又是大統不過年余,皇權剛穩,正是要人作祭的時候,雷恒當口起兵,即便是降,多就是得個身首不異處。

    褚君陵不以為:“叛臣之名都背了,還須你替他顧及死后體面?”

    “臣怕終身有愧。”

    “怕有愧卻不怕朕遷怒?”褚君陵氣樂,覺人往肩上不時的蹭,稍推開點一瞧,眼尾果真是濕了:“朕還沒說要如何,你倒是先哭上了。”

    就看周祁似覺沒臉,垂眸偏過頭去。

    也不忘問君王應否。

    第286章 你是專程來看我的?

    “反了又降?”

    問周祁是不是那姓雷的腦子有問題,喜歡拿自個命尋刺激:“朕曉得你打什么主意,不準!”

    被人含淚又望回來,褚君陵怕心軟,一把將他頭按進懷:“要朕許你去見那逆賊,除非他真有本事篡朕的位。”

    周祁遂說去信。

    “信也不成。”褚君陵防得緊,直說此事沒得商量:“朕與那逆賊的事,你莫想著插手。”

    發覺懷中人身體往下落,速地托腰攔住:“跪朕也沒用。”

    周祁求情未果,也就不語,換不作聲與人僵持。

    又不過須臾腹起聲響,褚君陵見他餓,順勢轉開話題:“此事到時再論,朕去傳膳。”

    “臣沒胃口。”

    “方才是哪個肚皮在叫?”

    氣不過周祁拿身體糟踐,這混賬性子又倔得很,要想人進半口食,要么他將此事應了,要么撬開這混賬的嘴硬灌。

    逼又不舍得逼,兜著火與人眼瞪陣眼,抵不住周祁一雙淚目頗可憐的將自個望著,心軟松了口:“此事由你父親去交涉,他若伏罪,朕便依你留他全尸,如若不然,你也別怪朕。”

    心知雷恒必敗,褚君陵倒寧肯他反造到底:“應也應了,你不準再想著見他。”

    覺有疏漏又補充:“提也不準提。”

    此事遠不止個人恩怨,周祁本不抱希望一回求得人應,已打算另設法,卻聽昏君主動讓步,有些意外。

    “看朕做什么!”褚君陵瞧出他心思,故意拉下臉:“皇后都發話了,朕豈敢不遵從。”

    總算從人臉上見得個笑。

    “高興了?”

    周祁輕嗯聲,帶著些未散的鼻音:“多謝。”

    “謝什么。”褚君陵仍臉臭:“才把某些人哄好沒幾日,朕可不想再招恨。”

    說罷就被‘某些人’回抱住:“臣餓了。”

    昏君輕哼聲,招個奴才傳膳。

    飯間另外想起個事。

    上回在藥池提及雷恒,周祁是如何說的?

    “雷恒弒君亂國,天理不容,可是你親口說的。”褚君陵原話重述,眸色逐漸危險:“前時才道那逆賊該死,如今拿準朕的心意,倒敢為人求情。”

    周祁頓了頓,遞過碗去:“臣想喝湯。”

    “休想轉話題!”褚君陵自然接過碗,舀兩勺湯又遞給他:“當心燙,你如今越發懂拿捏朕。”

    周祁捧碗吹了吹,嘗過口便放下:“皇上不是不準臣提雷恒。”而后輕道句飽,接過奴才遞來的綢帕拭口:“臣想吃梅花糕了。”

    “周祁!”褚君陵滿面兇光,邊使喚奴才去備糕點:“口味還是偏淡?朕怎不知你有這般聽話?”

    “稍甜些也無妨。”看昏君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周祁也不怕他:“不是皇上要臣實言?”

    “……”

    堵得褚君陵一時口塞,半晌想過頭來:“那時某些人也說是實話,還想以死明志來著,敢情是誆朕?”

    周祁被揭穿也不尷尬,看昏君硬要自己說出個所以然,借口消食便想離席,被褚君陵一手按到腿上:“想往哪走。”

    “臣也想到樣事。”

    不就是翻空賬,誰不會似的。

    “臣聽聞皇上今早欲留爹爹用膳,飯沒吃著,倒是讓皇上挑著錯罰了。”

    “朕”

    “皇上不做弄臣便要做弄臣的父親。”

    問褚君陵否是真拿周氏當樂子耍了,褚君陵心虛不過,手從周祁腿上拿開,改堵他的口:“都莫說了,你甭提你爹遭罰的事,朕也不提雷恒。”

    周祁多余理他。

    —

    “德公公。”

    盧貴妃見德觀前來,知是私下與人說的那些話起作用,笑迎上前:“公公今日過來,便是考慮好了?”

    互問過禮請人入座,又喚婢女備茶。

    “茶就省了。”德觀也不坐,開門見山道:“老奴還得趕回去伺候皇上,娘娘何處用得上老奴,不妨直說。”

    盧貴妃遂說正事。

    芙萍是一環,事不成則不論,殺了那婢子封口即是,若成,周祁與靜妃不倫,君王信是最好,若為折損周祁要徹查,便得有人叫使君王不得不信。

    此局最合適的人選,便是身為御前總管又深得君王信任的德觀。

    “瑣事自有本宮籌劃,不必勞及公公,只須公公開口之處”盧貴妃取過桌上的木盒打開,里頭是顆雞蛋小大的寶珠:“還望公公健言。”

    德觀稍顯遲慮:“皇上不定就信老奴、”

    “皇上自然會信公公。”盧貴妃言辭確確,合上木盒塞進他手中:“再說,不是還有本宮嚒?”

    “這”又受盧貴妃道聲謝,這才勉為收下:“老奴這般做是為皇上,與娘娘可沒得關聯。”

    盧貴妃領其意,聽聞德觀這就要走,親將人送出去。

    “渠蘇。”

    “奴婢在。”渠蘇附耳上前,得盧貴妃悄聲說句什么,心生猶疑:“德公公到底是皇上的人,娘娘就不怕”

    盧貴妃自然不怕。

    正因德觀是君王的人,更不會容忍周祁以男人之身蠱惑圣心,君王越寵周祁,只會加深德觀與她聯手的決心。

    況且那老奴才自己也說了:“他可不是為幫本宮。”

    為的是褚皇室萬世基業。

    周氏越有禍亂朝綱之嫌,越得眾而誅之。

    再是德觀離開時透露的消息,若為真事,即便是靜妃這步棋出錯,亦能叫周祁不得翻身。

    也憑此驗那老奴才誠心。

    一番推敲,將與外頭人聯系的宮牌給渠蘇:“讓我爹暗中查著便是,未確信前切莫聲張。”

    …

    沈寰任務回宮,半路偷往周府一趟,到時就見府外頭遭禁軍圍住,連墻頭也插有幾個。

    ‘周氏又出事了?’

    禁軍監視得緊,滿腔疑慮來不及捋,光進府就花了沈寰好些功夫。

    前院找到后院,總算在處廊房將人找到。

    景南掃地掃得好好的,突然有個人到眼前,差點驚叫出聲,又沒等看清對方樣貌,先就被捂了口,拖到個不顯眼的角落。

    “是我。”

    讓人莫起動靜,見景南點頭遂松開手,警惕望著四周,確認沒異樣回頭問他:“可有能說話的地方?”

    “我房中能。”景南不料是他,臉上藏不住的驚喜,怕人發現小著聲道:“正好就在附近,這會也不容易撞人。”

    “你個人住?”

    見沈寰狐疑輕點點頭:“原本不該是。”

    府中下人盡在同個院落,與女婢住處各在一方,景南以仆人身份留在府上,原本也該隨其余人宿在西角,卻因著他來歷特殊,又得君王同意留下,周未恐有算計,為防萬一遂將人單獨安置到一處,每日安排些不算重的雜活。

    “我先帶你過去?”

    得沈寰同意走到前頭,邊躲邊探到房門口,讓人先進屋,自己在外頭站有一陣,確認沒遭外人察覺,這才回房將門鎖住:“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

    沈寰說罷,就見他臉上喜色又多些,一雙眼睛亮晶晶將自個望著,稍有些不自在:“你這幾月過得如何?”

    “都好。”

    床鋪被褥盡有他的,也都暖和,便是這幾日京中降溫,府上還給每個下人備了防寒的衣物,里頭棉花可厚實。

    肚子也填得飽,主家仁慈,每日飯不僅有三頓,連下人的伙食也不算差:“多虧你為我尋得這般好的去處,我如今能吃飽穿暖,比以前不知要好上多少。”

    笑說千萬倍也不止,要沈寰莫擔心他。

    沈寰瞧人似乎是胖了點,知其說的不是假話,稍放下心,又想到他原先遭受的那些,多嘴問道:“與府中人相處得如何,可有哪個刁難于你?”

    “并未。”景南照實搖頭:“將軍好心同下邊兒的人都交代過,大伙兒也都和善。”府上人又知他遭遇,大多瞧他可憐,比起刁難照顧更多些:“我一切都好,就是、就是、”

    就是有些想沈寰了。

    景南扭捏半晌,仍是沒好意思說:“你是專程來看我的?”

    “我”

    沈寰不防被問住,架不住他滿眼期待,“順路”的話咽回嘴,心虛嗯了聲,果然見人笑容越大,開心得不得了。

    開心過后又是擔心:“你偷著來見我,皇上曉得了可會有事?”

    聽人否認笑意又回臉上,使得沈寰也無意彎起嘴角,暗想這謊撒得值當。

    “對了。”

    確認人過得好,繼問起周府遭困的事,卻看景南一臉懵道:“將軍朝會回來府上就被封了,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只記得好大一場動靜,當時將他嚇得不輕,他怕惹禍事亦沒敢問:“那群人將府邸圍住,既沒抄家也不傷人,光是不準出入,我們起初是怕,后頭見對方并不做別的,也就各管各事,相互不打擾。”

    “宮里沒來人說?”

    景南搖搖頭:“我一直在后院打掃,未聞有人喊去接旨。”

    口頭傳令也是沒有。

    “你在皇上身邊當差,竟然也不知嚒?”

    沈寰含糊道有要務在身,昨日便離了宮。

    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道:“今日事畢,便想著過來看你。”

    倒是讓景南覺出意思,乖巧應道:“你記得我便足夠了,不重要是不是專程過來。”

    沈寰心頭一軟,幾分不自知的悸動。

    第287章 傳彭瀾生之子覲見

    “往后得空我再來看你。”

    “你要走了?”遠不料是這般答復,景南一時無措。

    不明白他那話分明懂事,為何沈寰卻要離開,想問是不是哪句話惹人不滿,到嘴卻是:“你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沈寰疑惑,就看他將被褥掀開,再取下床板放在一旁,從里頭撈出個粗布袋子:“這個你拿著。”

    “這是?”

    “是我這幾月的工錢。”

    他在府上不缺吃穿,沒得需要花錢的地方,倒不如給沈寰:“你常在外奔波,免不得有要應急的時候,這點錢雖然少,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又怕沈寰不要,嚴肅讓他當是救自己出來的報答:“你若不收便是嫌棄。”

    沈寰心頭異樣更甚。

    架不住景南軟磨硬泡,錢到底是接了:“我來得急,身上未有相贈之物,下回過來再補給你。”

    能使對方再來看望,景南當然樂意,聞沈寰問想要什么,不舍得他破費,想來想去說了幾樣不算貴的零嘴:“近來我也出不了府,你少帶點給我解解饞就是,買多了浪費。”

    “好。”應下要走,卻看對方欲言又止,表情似有懼意:“怎么了?”

    “周府這般…將軍和夫人可會有事?”擔憂主家是真,也是想沈寰多留些會兒,景南自覺卑鄙,卻不要臉裝得后怕:“我總心慌”

    “無事。”沈寰想到養心殿那個,倒不覺得君王真會對周氏下手,此事但不便對外說:“皇上如今器重周氏,不會輕易責難。”

    遂喊景南莫怕。

    “時候不早,我得趕回宮中復命,就不陪你了?”

    景南臉頰發燙,聞對方恐晚回去遭君主怪罪,登時什么心眼也不敢耍了,只叫他路上當心:“你快走吧。”

    目送沈寰身影消失才不舍的回眸,而后將屋中收拾一番,確認沒得哪處異常,拿過門前的笤帚,裝沒發生什么去了方才沒掃完的院落-

    褚君陵借有政務離殿,半路又遣退多余奴才,獨留德觀跟著,到御書房沒聽得自個想要的消息,略有失望:“僅是這些?”

    “是。”德觀杵著頭瞧不到君王表情,只覺后背趟趟發寒,莫名打個哆嗦:“奴才照您吩咐的與貴妃說了,貴妃也沒說別的,只叫奴才將周、”

    察覺背后寒氣又重點,了然改口:“將貴君看緊些。”

    再是賞了些好處給他。

    “哪樣好處?”

    見君王感興趣,德觀趕緊將盧貴妃給的木盒子呈上:“正是此物。”

    褚君陵敲敲桌,示意他將盒子打開。

    “赤玉珠?”

    這東西是前兩年剿倭時從倭國皇室掠回來的,遇光生熱,有暖體之效,再是這玉珠子稀缺,攏共沒得幾枚,他那時對盧蘊貞還算寵愛,對方纏著他要這珠子,索性他對這些俗物也瞧不上眼,便盡賞給她了。

    眼下想來倒有些后悔:“御賜之物都舍得送,可見盧氏為拉攏公公下足了血本。”

    叫德觀莫讓盧貴妃失望。

    德觀讓這聲‘公公’嚇得心驚肉跳,連道折煞:“您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豈敢放著皇上不孝敬,傻的去勾結后宮妃嬪。”

    “這可說不準。”褚君陵似笑非笑,拿那珠子在手頭把玩:“你近來對周祁意見不小,有人肯除掉他,更不必你親自下手,難保起什么一念之差、”

    “奴才不敢!”為奴不忠是極為嚴重的指控,可不止掉腦袋的事,德觀萬死也不敢認:“奴才提防周祁不假,卻是怕他暗害皇上、”

    緊遭木盒子砸到身上:“奴才該死!”

    遲遲不聞君王后話,斗膽抬頭瞧去,恰對上褚君陵眼中森冷,渾身一激靈:“皇、皇上”

    “接著說,不是怕周祁暗害朕?”

    德觀被砸老實,也不敢再喊周祁名字,戰戰兢兢澄清一陣,末了仍怕君王不信,苦著嘴抱屈:“奴才最曉得貴君在您心底的分量,不敢不為想皇上,便是奴才蒙了腦了真想對貴君不利,遠有更周全的法子,哪至于涉險與盧氏合謀。”

    “哦?”褚君陵抓住重點:“不知公公有什么‘更周全的法子’?”

    德觀:“……”

    嚇也嚇了,怕老奴才真拿過去,擺擺手讓人起,順將手中玩膩的玉珠子扔給他,望德觀燙手似的不敢要,一語雙關:“貴妃親給的誠意,你這奴才敢不領情?”

    德觀才顫顫收下。

    仰頭見君王已然離開,連忙追上,木盒子也顧不得要,褚君陵走到半路似覺忘事,返身又折回去:“傳彭瀾生之子覲見。”-

    彭齊舟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召見他。

    彭大人更意外,連想到周氏和吳氏接連起禍,還當輪到自己頭上,心猛一咯噔。

    ’他與周吳二人私下雖是交好,朝中并非一派,圣上此意是寧肯要錯殺?!‘

    驚駭不過,聞德觀催促,讓同樣心懸著的彭夫人帶其余人退下,等剩三人在場,激動拉過德觀,死死握住他的手不放。

    德觀嚇了一跳,還以為對方是想塞什么好處給他,摸了摸沒摸到,反被彭大人抓得更緊:“大人這是做什么?”

    想是自己假拒的話都醞釀好了,結果彭瀾生給他來這,一雙花白的眉毛皺了又皺:“老奴一把散骨頭,可經不住大人這等子熱情。”

    “公公且慢。”彭大人看他急著要帶自家兒子離開,比他還急,臉上掛著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下官就這一個嫡出,皇上無端召見小兒,可是…到下官了?”

    話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就差明著問皇帝是不是要對彭家下手,聽得德觀都愣了一愣,似不料他這般大膽,一時還接不上話。

    “公公?”

    “…”感受到彭瀾生手勁兒又重了點,緊應付道:“公子去了便知,皇上那兒催得緊,再耽擱下去恐是不妥、”

    “德公公!”話遭彭大人頗激烈的打斷,唯怕此行是單程路,愣是不敢松半點手:“透露透露?”

    “老奴哪敢過問這些?”德觀試圖掙脫:“您這不是要老奴難做嚒?”

    “一點也成,下官好有個心理準備。”

    “老奴真不知、”且看彭大人越抓越緊,死活都不放,彭齊舟也沒插手的打算,痛得直咬牙:“您先放開老奴。”

    “就一點。”

    “…”

    德觀再為奴才,好歹也是君王心腹,朝中哪個大臣見他不是客客氣氣,心哼這彭瀾生沒眼力就罷,竟還得寸進尺,受這窩囊甚是不虞,故意拿話唬他:“大人非得問個明白,老奴便直說了,公子此去既是事出周氏,也與彭府前路相關,再深的大人且慢慢兒悟。”

    繼言君令延誤不得,半請半迫領了人進宮。

    周祁中途才知彭齊舟要來,聞要見人稍生退意:“皇上要將彭府也牽扯進來?”

    “朕哪會做這多余事。”見周祁低頭不知又瞎想什么,掰過他的身體正對著自個:“不想見他?”

    “…不是。”

    “那是怕他見你這般情況。”

    周祁避而不談,轉問他到底想做什么。

    “朕想趁年前了結此事。”時日不剩幾月,萬事盡得打緊,涇川之事雖然見好,日日還有朝政要操持,要事雜事湊到一堆,等忙起來只怕沒個空閑時候:“朕難得空,你常日在宮中也無聊,找個人進宮給你解悶。”

    周祁幾個好友中就屬彭齊舟最合適。

    “他既沒在朝中任職,足夠清閑,也不必朕提防著他對你起不該的心思,再有一點,朕也怕你個人待著。”

    養心殿守衛森嚴,平日連只蒼蠅都難進,周祁倒不知有什么好怕。

    “自然不是為這個。”褚君陵瞧他不當回事,裝委屈地湊人近點:“難免有忙昏頭的時候,朕是怕來日忽略了你,你再胡思亂想覺跟朕不值得,朕豈不是得不償失。”

    有個人陪著總不至于。

    周祁不知說什么好:“皇上眼中,臣便是不講理的人。”

    “感情之事哪有什么道不道理。”褚君陵只怕感情破裂,說什么也不容他拒絕:“朕總要防范于未然。”

    沒商量好彭齊舟便帶到,褚君陵喊聲進,轉頭捂住周祁嘴巴:“說什么也沒用,此事就照朕的意思。”

    彭齊舟進殿便是這場面。

    從他的角度看著像是褚君陵在掐周祁脖子,且聽皇帝口氣還不好,怕他氣極了真將周祁掐死,連忙喊聲吾皇萬歲,才見皇帝收回手,似乎還瞪了周祁兩眼。

    “平身。”

    “謝皇上。”

    褚君陵張張口,一時沒得后話,拿眼問周祁,周祁不滿他專斷也不理睬,彭齊舟更是不敢吱聲,殿內一時靜謐,還是送藥的奴才過來,見這場面怵了怵,勾著背在門外請示,這才打破氣氛。

    “進來。”先讓試毒的奴才嘗過,見人無異接過手,自個也嘗了嘗,又等半晌才給周祁:“還有些燙,慢點喝。”

    周祁口中一苦,蹙著眉不動作。

    三天兩頭來上一回,褚君陵約莫也習慣了,側首朝德觀使個眼色,讓將彭齊舟領出殿,待人回避頗耐心問某個:“你喝還是朕喂?”

    第288章 被皇帝威脅了就眨眨眼

    “早前沒得治時不見臣就死了。”

    周祁接過碗,裝得手腕沒勁兒要摔,藥沒撒出先被褚君陵穩住:“胡說不夠,還跟朕耍心眼?”

    也讓這話勾起愧意,讓送藥奴才將放著點心的食盒呈過,取一塊喂他,道是自個害周祁如此,周祁要是實在痛恨,他便也日日陪人服這湯藥:“再不然朕喝雙倍,這下總痛快些?”

    “我分明沒此意、”

    “怪朕怪朕。”褚君陵好脾氣的哄人,趁其開口順勢將糕點塞他嘴里:“是朕的錯,先把藥喝了?”

    “……”

    ‘倒像是他無理取鬧。’

    周祁氣悶沒處發,想把嘴里的點心吐了,余光卻掃到彭齊舟伸直脖子往殿內瞧,又偷偷摸摸怕昏君瞧見。

    猜想他是擔心自己,默了默,瞥褚君陵一眼,咽下糕點將那苦藥喝了:“皇上滿意了?”

    褚君陵滿意極了,笑著又喂塊點心給他:“朕將人叫進來,你與他單獨聊聊?”

    “臣的意見何曾重要。”

    “又瞎說。”曉得他是不高興自個做主讓彭齊舟進宮的事,任周祁如何說,也不和他吵,好聲好氣哄上一陣,聞人要到外頭走走,想著彭齊舟會些功夫,沒另叫人在明處跟著:“你那倆奴才可要帶上?”

    “不了。”

    褚君陵點點頭,算著要往議政殿一趟,遂提議與周祁同行一段路,結果對方扭頭就走,壓根不理他-

    “初敘。”彭齊舟左顧右盼,就怕皇帝派人跟蹤:“皇上給你喝的是什么藥?對你可有害?”

    聞其否認,趁人不注意往他腿上看去,神色幾經變化,最終手搭上周祁肩膀,什么也沒問他:“許多年不見,你在宮中可有想我?”

    “沒有。”

    “你倒是一點也沒變。”被周祁疑惑看來,陰陽怪氣的嘖嘖兩聲:“一樣不給人面子。”

    周祁揚揚眉,眼中泛起絲笑。

    “等等。”走著走著想起個事:“皇上傳我進宮又沒話吩咐,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

    總不是叫他來陪著周祁閑逛?

    再是周祁與皇帝之間

    “你倆現在算怎么回事?”

    周祁腳下一頓,只說眼下是最好的結果。

    “什么意思?”彭齊舟越聽越糊涂:“坊間不少傳聞,都說皇帝現在獨寵你一個,這事兒是真的?”

    說罷見周祁似有些不自在,當是自己打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驚得合不攏嘴:“你和皇帝、、你們來真的?!”

    就看周祁神情更不自在了些。

    皇帝竟真是斷袖,連同他這好友也是,彭齊舟只覺得世道有些玄幻,又想到周祁連遭皇帝囚禁在宮里好些個年頭,欺凌打虐沒少受一樣,不恨皇帝就罷,竟還喜歡上了,這不是扯嚒。

    是以看周祁的表情都有些怪異。

    “你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若非早年被昏君廢了武功,周祁非得給他一腳:“沒得聊便不聊。”

    “誰叫你有這等可怕的念頭,忒邪門了、”話頭戛止,突然想到某處地方,壓低聲問他:“你若是受皇帝威脅,就眨眨眼。”

    周祁:“……”

    越想越是這么回事,不若皇帝真寵周祁,又怎會將周府給封了,不止于此,連同與周氏交好的大臣也受了牽連,今日召他來見,怕也是為敲他爹的警鐘…

    彭齊舟覺得自己真相,瞬間換上副正經神色:“皇帝恐是要對彭府動手,我今日要么有來無回,有得回也是這幾日活頭,不怕連累我爹。”

    周祁正疑惑他說這個做什么,就被彭齊舟雙手按住肩頭,捏得他緊緊的:“左右是一死,咱倆多年交情,你若信得過我,我今日定設法救你出去!”

    “不必、”

    “什么時候了還跟我客氣!”

    周祁沒得說話機會,看彭齊舟果然謀劃起來,怕他言辭激動引起暗衛注意,再鬧到昏君那兒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不多嘴。

    “我爹怕此行有變故,來時叫了個傳話的丫鬟跟著。”

    那丫鬟還不是普通丫鬟,手頭會些功夫,又善隱匿,巡邏的輕易搜查不到她:“她此刻在宮門候著,我編個借口去求皇帝準她進來,屆時你與她換身衣裳,稍擋著臉隨我出宮去。”

    緊又覺得不妥。

    周祁雖然瘦,卻比那丫鬟高挑不少,身邊突然多個八尺高還巧得跛腳的丫鬟,皇帝也不是傻子。

    看周祁愣著又拐拐他:“你也想想辦法。”

    “彭大人若知你賠上彭府來幫我,該是不會答應?”

    “我爹遲早得完,不差活不活這兩天。”彭齊舟心直口快:“反正是一樣的下場,我看得開,倒是你,你落難這幾年我從未幫到你什么,還不準我死前義氣一回?”

    周祁被他孝到,暫不知彭大人聽到這話會不會追著彭齊舟打,只看他口上義氣不夠,真謀了方兒要去昏君那忽悠,無奈將人拉住:“我并未被限制自由,你莫沖動。”

    彭齊舟剎住腳。

    “我隨時能出宮,不必扮作丫鬟。”

    “…,你方才是想說這個?”

    見周祁點頭,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你真是自愿留在宮里,并非受皇帝強迫。”

    “嗯。”周祁又點點頭,指向不遠處的亭子:“我腿腳不便,坐下再說。”

    彭齊舟恍恍惚惚,還是覺得周祁在騙他:“這兒也沒外人,你跟我也不肯說實話?”

    “如何才是實話。”

    “自然是、、我知道了!”彭齊舟一拍腿:“定是皇帝拿你爹娘威脅,周府今日遭困,便是這緣故。”

    追問周祁這回皇帝又逼他做什么,豈料周祁還沒回應,身后先有一道聲音:“朕也想知道,朕要逼貴君做個什么。”

    嚇得彭齊舟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說不怕死,這會讓皇帝陰森森瞧著,下跪時兩條腿直發抖:“參見皇上!”.

    褚君陵前腳進議政殿,后腳就有暗衛報信,說彭瀾生這混賬兒子在離間他與周祁的關系,還想帶人逃出宮去。

    著急忙慌趕到,見周祁沒扮成丫鬟稍松口氣,又不知他究竟受沒受挑撥,心一時惴惴:“祁兒?”

    “皇上怎么來了?”

    “再不來朕怕你跟人跑了。”

    腳將彭齊舟踹到一邊,礙于他與周祁交好沒下死手,也夠人實在痛上幾天,眼邊觀察周祁反應,見他起身來攔,先一步把人按進懷里:“朕找他來是為防止你多想,這狗東西倒好,生怕你不往多處想。”

    想不想的,周祁更關心彭齊舟傷勢。

    不贊同昏君下重手,說他兩句,緊被褚君陵三五句的堵回:“朕下手重?若非念在你的份兒上,朕能一腳踢死他。”

    莫說這蠢貨還想找借口來忽悠他:“欺君何就不是死罪?”

    “臣說不過皇上。”

    無聲詢問彭齊舟狀況,見沒大礙倒也放心,又知褚君陵此時還瘋著,也是故意要晾著人,暫沒幫著求情,轉關注起另外回事:“臣在宮中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

    便是要追究暗衛告狀的事。

    褚君陵不見慌:“哪是要監視你,今日之事情況特殊,朕總不能看著你跟人潛逃?”

    察出周祁不是真的生氣,也沒與他疏遠的意思,一貫裝傻道:“不喜歡這幾個暗衛朕給你換一批?”

    說是換人,實則是往他身邊又多插些人手,周祁再了解昏君不過,但想著自己確實沒遠逃的心思,也就隨他折騰。

    “臣有些乏了。”假說犯困要回殿睡會,卻看昏君聽不懂似的要罰彭齊舟跪到深夜,擺著臉不高興:“臣攏共沒幾個朋友,皇上偏要臣得罪完?”

    褚君陵借勢騙得個親吻。

    “起來吧。”

    “謝皇上。”

    剛才被皇帝眼神嚇到,彭齊舟這會仍怵得慌,冷不丁聽君王讓滾回府,如蒙大赦,暗中與周祁交換個眼色,確認他不會有事,捂著傷處溜之大吉。

    “跑得倒是快。”

    諷說周祁這好友跑得比方才說要救他出去時堅定得多,又見他不回復,’心好‘道是見彭齊舟走得踉蹌,怕他半路上暈倒,指個奴才去將人送回府:“親兒子受傷,彭瀾生怕是要心疼壞了,朕要走的人不活著還到他手上,倒顯得朕不夠意思。”

    周祁哪不知他憋什么壞,但想到彭齊舟躲不了挨頓打,心生有些內疚:“皇上貴為天子,也這般幼稚?”

    “朕明是要幫他改了口無遮攔的毛病,貴君怪會冤枉朕。”

    理直說是一片好心,邊往周祁唇畔上吻,周祁借困躲開,躺上榻見人不死心的貼上身來,扯過床褥將他蓋個滿頭-

    彭齊舟一上轎就嘶嘶抽氣,車轱轆半路上不知碾到什么,接連的顛簸,更痛得人冷汗涔涔,心罵了皇帝不下百遍。

    事后回想起君王對周祁的態度:皇帝暴虐又不講理,今日得知周祁要逃,便是受他慫恿,依暴君的德性怎么都要施些懲戒才過得去,卻看皇帝趕到時的表情,反而是怕周祁生氣?

    再是他串掇周祁逃跑,皇帝竟然也沒殺他

    種種怪象,要么是皇帝軀殼里換了個魂,要么是如周祁所說,皇帝對他有真感情,以此推…周祁說喜歡皇帝真不是在騙他?!

    彭齊舟一時難以接受。

    更難接受的,彭齊舟剛被扶下轎,送他回府的奴才就請過彭大人私談,談完彭大人臉猛一沉,憋著氣不知在找什么。

    彭齊舟直覺要完,果不其等那奴才離開,就見彭大人瞋目切齒地舉著不知從哪找來的胳膊粗的大鐵杵子朝他沖來…

    ‘他爹殺兒子了,救命!‘

    第289章 朕只怕進不了周府的門

    涇川旱情結尾,農事大傷,招致食匱。

    地方官倉糧儲無剩,緊缺朝中賑濟,君主意省財力以濟災后,揚令中秋不設外宴,只后宮中熱鬧。

    再是妃嬪節時份銀,宮俸近減一半,致使各宮人盡不干,吵著鬧著要見君王,終了苦沒訴得,叫盧貴妃點了兩個吵得兇的殺雞儆猴,君王面沒見著不說,白遭頓懲戒。

    朝中大臣上次宮宴遭褚君陵大放回血,這回俸祿倒沒克扣,又聽中秋不擺宴席,如是慶幸,唯恐再往外掏銀子。

    最高興的屬盧貴妃。

    而今鳳權獨攬,就差聲明面上的皇后,各宮盡得瞧她臉色過活,圣上更將節事交于她操辦,比之周祁空有名頭,得權才算真的得寵。

    盧景華到底要謹慎些,望盧貴妃風頭過盛,連勸她別顯擺:“這般招搖易招人嫉恨,你離那位置就差一步,還是小心為上。”

    “本宮可不怕。”

    圣上既將實權給她,便是從側面認了她的身份,這步路走與不走都是穩了,她爹就是杞人憂天。

    順將君王不知出于真情假意向著周祁斥責她那幾樣事說了:“本宮憋屈無數時日,不正是為這天?”

    “那也不可大意。”

    “爹!”不樂意聽說教,只說自己心有合計,要盧景華莫管,何況她也不是傻子,風光歸風光,斷不會高調到君王那兒去:“我有十足把握坐上那位置,您等著就是。”

    盧景華隱隱感覺不安,但瞧盧貴妃聽不進勸,遲疑一瞬,沒在當頭招她的煩。

    “你有主意就行。”交代好事要走,被盧貴妃再一聲“爹”喊住,笑挽住他胳膊:“皇上下令節事簡辦,女兒不好使國庫的銀子,花銷上頭還得靠爹爹支持一二。”

    “…成。”

    知她是為在皇帝面前博好名聲,盧景華倒也舍得,回府便讓賬房撥了幾箱財物進宮。

    盧貴妃為表后宮之率,節事份銀文分不受,又拿積蓄到君王那兒:“眼下國庫緊張,臣妾財事雖是微薄,也算為皇上與涇川百姓獻一份力。”

    如愿得君王夸句賢良淑德-

    中秋宴上周祁也在。

    原是不打算來,架不住昏君硬拉他陪著,萬般不情愿:“臣應了娘親今日回去。”

    “你也應了帶朕一并。”還是兩人和好那日周祁親口說的:“更是你主動邀請的朕,莫不是想反悔?”

    周祁懶得辯解。

    明是這昏君有事要耽擱,既不準他先回府上,也不準他在殿中等,竟也賴得了他。

    直言不想見褚君陵一后宮的妃子,省得心堵得慌,褚君陵瞧他話里帶酸不禁竊喜,輕攬過人打趣:“朕還在眼前就醋成這般,真把某些人獨留在殿中,寢殿怕是要遭醋淹了。”

    聽周祁又想先回府上,與他軟磨硬泡:“不許!你回府上,不就是要朕個人去面對那些妃嬪,你能容忍?”

    “有何不能。”

    褚君陵全當他嘴硬:“你能忍,朕可不敢。”

    得周祁稀奇瞧了一眼:“世上還有皇上不敢為之事?”

    “那可多了。”故意拖長調,笑說今日便是其一,又輕酌酌周祁的臉,嘴里仍是膩人的話:“要朕背著正宮去與妾房廝混,朕可是怕得很。”

    不覺想到前世剛重生那會兒,自個便是翻墻進去看的周祁,霎時有點懷念:“莫說朕向來潔身自好,干不出寵妾忘妻之事,若真拋下貴君去陪后宮妃嬪過節,朕只怕到時候進不了周府的門。”

    “…”周祁無言以對,看昏君又是鐵了心要自己到女人堆里摻和,另找個借口道:“娘親大早就等著了,臣回去晚了不合適。”

    “多的時辰都等了,急這會做什么。”便是曉得今日要回周府,褚君陵下令將節宴改到白日,又看天色已近午時,遂哄人到席上吃兩口再啟程:“先墊墊肚子,朕囑人去跟你爹娘知會聲,讓府上也將飯菜備著?”

    “臣先回去,皇上宴后過來也是一樣、”

    “哪一樣?”逕直打斷周祁的話,被推開身又湊上去,一副死皮賴臉的架勢:“你承諾的帶朕回娘家,撇下朕算怎么個事?”

    瞧人實在不愿,好聲氣的商量:“過去露個面就走,不花多少時候?”

    僵持間盧貴妃又過來,說是專程為周祁備了好戲,極熱情要請他去瞧瞧。

    周祁倒不知與她幾時有這般要好的關系,正想回絕,卻遭昏君答應下來,再被兩人輪番的勸,氣不過也架不住,只得無奈到場。

    其余妃嬪早早等著,望幾人到先見過君王,輪到周祁與盧貴妃,皆頓了口,不知先請哪個的安。

    君主在前,盧貴妃表現得頗為大量:“愣著做什么,還不見過貴君。”說罷即又望向君王,裝得幾分后知后覺失了言的心怯:“臣妾逾矩,還請皇上責罰。”

    “無妨。”褚君陵意味深長脾她一眼:“愛妃主掌宮事,自是有權替朕做主。”

    盧貴妃未聽出言外話,心頭只得意。

    無視一眾妃嬪嫉妒的目光,察覺周祁也瞧向自己,當他也是如此,避開君王視線回望過去,眼中輕蔑,出口話卻不是:“貴君到底是男子,不便與臣妾們共處一處,不妨就挨著皇上坐?”

    “如此也好。”

    褚君陵巴不得,雖不知盧貴妃作什么惡,但想著有自己在場,外人明著陰著都算計不到周祁身上,也就不考慮多。

    表過同意去拉周祁,伸手拉了個空:“怎么了?”

    盧貴妃見此毫不嫌事大:“貴君是對本宮的安排有哪里不滿意?”

    只差明著說周祁是不滿皇帝。

    “貴君想坐別處也可,只是…”為難看向君王,見褚君陵真似不虞,忍著喜作自責狀:“此事確是臣妾欠妥,只想著皇上寵愛貴君,可稍罔顧禮法”

    與君主共座原是皇后才有的殊榮,周祁這身份不倫不類,頂破天就是與盧貴妃平級,何況鳳印在盧貴妃手中,便是破例,配坐到君王身邊的也該是盧貴妃。

    貴妃貫又小氣,此番甘心將位置讓與周祁,暫不知是安的哪般心思,卻成功將一眾妃嬪心中妒火轉嫁到周祁頭上:“是本宮的錯,貴君莫要多心才好。”

    周祁但不接招:“禮法不可亂,臣去該去之處。”

    讓周一搬把椅子過來,既不與一干妃嬪打堆,也恪守著君臣該有的距離,瞧褚君陵擺個臭臉,氣他合著盧貴妃算計自己來參宴的事,沉色不理會。

    “皇上。”盧貴妃目的達到,望君王還想將周祁往座上拉,趕著盈盈一拜:“臣妾為皇上備了支舞,請皇上賞鑒。”

    緊就示意樂師奏樂。

    一舞至中,卻看君王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用作情趣的絲帛拋去也不見接,約莫嫌丟了臉,不等曲終便停了身,羞憤瞪向被褚君陵滿心滿眼瞧著的周祁,一口素齒咬碎。

    褚君陵露過臉,算著時候差不多喊過周祁要走,被盧貴妃恨恨攔住,說是專給周祁備的戲目還沒上,來都來了,要他看完再離開。

    “耽擱不到多長時間,這出戲花費本宮許多心力,錯過了就可惜。”

    周祁被硬攔著,瞧盧貴妃面目陰鷙非要將他留下,與她對視片刻,將欲動怒的褚君陵按耐住,返身又坐回去:“那便瞧瞧。”

    戲從開始,幾個太監打扮的人推著個布蓋著的鐵籠上場,由籠框中牽出根鎖鏈,握在前頭那人手中,幾句對話過后,闊布掀開,里頭跪臥著個上身赤裸的男子,軀體鞭痕遍布,口遭鐵枷緊緊鉗著…

    “放肆!”褚君陵怒得叫停,一腳掀翻近前的桌子,觥籌碗碟碎落滿地,吃食混著湯水滾到幾個唱戲的腳邊,直將幾人嚇破了魂:“皇上饒命!”

    “來人、”

    “皇上。”周祁倒是平靜,聞褚君陵要將幾人處死,還好心幫著說了句情:“這些人亦是奉命行事,不關他們的事。”

    褚君陵更訕訕。

    一是瞧不穿周祁當下情緒,再是因他半迫著對方來這宴事才引發的這出鬧劇,心慌得沒個底,又聽其不讓自個發作,壓著火攬人到身前:“怪朕、”

    卻見周祁漠然退開,心登時發沉:“祁兒?”

    周祁確實有氣。

    被人演著往事羞辱,越瞧昏君心虛愧疚,越忍不住心頭難堪。

    偏偏腦讓理智占著,沒法兒當眾與褚君陵鬧得沒臉,只能離遠些不理他,轉向盧貴妃那兒:“這便是娘娘為臣準備的好戲?”

    “我、”

    盧貴妃也有些被嚇到,觀君王暴怒到隨時像要殺人,嘴遲遲不敢開,又是眾目睽睽之下,不甘人前落了氣勢惹宮里人看笑話,面子架著,硬著頭皮同周祁道:“本宮是看貴君一路不易,方想著改出戲給各宮姐妹們作作勉,學學貴君是如何登上高位,如何討得皇上歡心,來日也好更盡心侍奉皇上。“

    話落周祁神色不變,反襯得自己沉不住氣,盧貴妃難堪使得,不顧君王也在,口吐更為辱人的話,就聽君王怒斥一聲,一記耳光朝自己揮來。

    下意識偏頭,半晌不覺得痛,睜眼就見君王掌心離自己臉僅一指遠,被周祁攔著才沒落下,滿是不置信:“皇上要打臣妾?!”

    “娘娘想討教臣如何蠱惑的圣心,便請娘娘好生學學。”質問沒得君王回復,周祁先撿過話,瞧盧貴妃臉色受傷,心更碎了一地,拽下褚君陵舉著的手,輕掐他手腕暗示人冷靜:“省得再如今日這般,惹皇上動怒。”

    語罷有所指掃向在場眾人,瞧一個個慌得請罪,當不知是褚君陵在背后使眼色,只說這出戲沒意思:“走了。”

    褚君陵緊跟上。

    第290章 貴君這般好的脾氣,朕總想欺負

    “祁兒”

    周祁一路沒給個眼神。

    “朕知錯了。”

    哄人參宴是不想周祁自個兒回府,周夫人那張嘴褚君陵早見識過,就怕她跟周祁亂說什么不利兩人感情的話,唆使這人再恨上他。

    怎知防住了周祁他娘,沒防住盧蘊貞搞這破事,褚君陵悔不迭,瞧周祁走在前頭如何也不搭理自己,拉人停下,握過他的手放到心口:“朕慌得心快要跳出來了。”

    周祁這才瞧他。

    “真曉得錯了。”褚君陵直委屈:“你不理朕,朕這處難受。”望人神情似有松動,裝得更可憐些:“就理理我?”

    態度到這兒,周祁氣消不消,無聲嘆了口氣:“今日中秋,臣只想安穩與爹娘過個節。”

    褚君陵忙保證不整事:“朕乖乖的,你說如何便是如何。”

    被周祁古怪瞧了兩眼。

    “怎么了?”

    周祁搖搖頭:‘乖’這個字放到昏君身上,怎么聽怎么違和。

    但看褚君陵句句誠懇,身段也放得低,不好再計較,聽他央著自己原諒,勉強嗯聲,此事就算揭過。

    臨近動身,褚君陵親去了國庫一趟,道是不好意思空著手去岳家,挑挑揀揀一大箱子,被周祁攔著還不大高興:“你爹娘待朕本就有成見,不趁此示示好,一家子關系何時能改善?”

    瞧人不見外,周祁自主忽略掉個別用辭,眼落到讓各類寶物堆得合不上蓋的箱子上:“皇上倒是舍得。”

    “不殷勤些,朕只怕岳父岳母不認朕這兒婿,百年后不肯在你周家族譜上落朕的名。”

    對照清單點過數目,轉頭瞧周祁眉輕蹙著,似是不認同,正色將他教育一通:“這點小財算得什么,朕又不是給不起,再說周府上就你這根獨苗,你爹娘去后家業不盡是你的,對自家人也小氣?”

    瞅著人又要不高興,拽過來吻了吻:“這些俗物朕有的是,不必貴君替朕節省。”

    “…….”

    周祁懶得辯解,也就不管他。

    任由昏君盤來點去,嫌單個箱子看著寒酸,又從武庫中挑幾樣精造的武器給周未。

    “朕不知你娘親喜好,她平日都喜歡什么,你幫著挑挑?”

    “夠了”

    “僅這點哪拿得出手。”褚君陵只當他不好意思,看周祁不肯選,憑感覺挑了幾套貴重首飾,末了又瞧向他:“你可有看上的?”

    “……”眼瞥見輪子明顯下沉,周祁收口氣又緩緩嘆出,一臉的無奈:“皇上是想將國庫搬空?”

    褚君陵還嫌少。

    周祁見勸不住,兀自喊過車夫就走,這才使得昏君罷休,望人真沒等自己的意思,緊隨人入車轎,試探往他唇上貼貼:“又生氣了?”

    “臣哪是氣、”話覺多余,遂叫他自個瞧瞧時候:“再耽擱一陣,臣只怕晚膳也趕不上,還是皇上今日沒打算要臣回去?”

    “回,怎么不回。”

    如是說是就盼這一日,聽周祁道自個食言,如何也不認。

    “皇上方才說今日盡聽臣的,這便是?”

    “朕是想討岳、”惹得個冷眼緊就住口,恐又遭人晾著,變戲法似的撈出個食盒:“宴上沒見你進食,吃點點心墊墊?”

    周祁打開瞧了瞧,是梅花糕,盒中還冒著幾絲熱氣。

    “皇上何時準備的?”他竟是沒發覺。

    看褚君陵故意不告訴,神色還得意,沒忍住笑了笑:“皇上何時成變戲法的了?”

    “你不是愛吃這個。”知人哄好又坐近點兒,從中拿一塊喂他:“待會就涼了,快吃。”

    等周祁嘴咬住,將食盒給他自己拿著,又從身后取出個攜壺:“這東西干,喝點水別噎著。”

    周祁倒不想他如此周到。

    心下感動,倒不好意思吃獨食:“皇上席間也沒吃東西,也多少吃點。”

    褚君陵就等著這句,瞧周祁手喂過來,歡歡喜喜接過,咽下后又問他:“朕就當你不生朕氣了?”

    “本就沒有。”

    話音剛落,緊被昏君一手抱過:“貴君這般好脾氣,朕總想要欺負。”

    “……”

    越理這昏君就越來勁,周祁清楚他什么德性,裝沒聽到這話,又看轎中坐處寬曠,褚君陵緊挨著就罷,又將自己抱到身上,毫不顧及他也是男人,周祁心中屈辱,對這份親熱并不多喜歡。

    隨即憶起去年今日,想是被當小寵摟抱遠好過受吃血刑具,聰明的沒生事。

    “怎么不說話?”褚君陵瞧人一動不動,還當是睡著了,偏頭卻見他眼還睜著,摟腰輕晃了晃:“想什么呢?”

    “沒”周祁回過神,掩飾般嘗塊點心進嘴:“皇上今日不該向貴妃動手。”

    “怎么突然說這?”不提還好,一想到那巴掌沒落到響,褚君陵心頭就不痛快:“朕倒是要問你,那賤婦當眾招你難堪,打死都該,你攔朕做什么?”

    莫不是瞧人打扮得好看,起了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你給朕老實點。”

    聽得周祁好笑:“皇上果真是找不到話說?”

    ‘打人是痛快,就不想那巴掌下去是給誰招麻煩。’便是沒得褚君陵先前那般計劃,此舉對他也是不利,這昏君胡來就罷,還反咬他一口,好得很:“皇上光想給臣撐腰,倒不怕臣遭群起攻之。”

    貴妃辱他是真,卻沒造成實質傷害,再重就是個后宮不合,真叫昏君一耳光扇去,憑他如今身份尷尬,又是眾矢之的,但叫盧氏從中煽動,就不是小打小鬧能了的事。

    “臣不信皇上想不到此處。”

    何止昏君,盧貴妃定也料想到此,才敢冒著惹怒君王的風險來羞辱他,只是此舉過于了些,盧貴妃寧肯得罪褚君陵也要他難堪,如此不劃算的買賣,倒像是故意。

    “皇上。”

    周祁掀開轎簾,喊過人又搖頭,望著窗外不知沉思何事,半晌瞧向隨行的芙萍,眸色微斂,仍是沒說什么。

    “快到了?”褚君陵跟著向外瞧去,覺到周祁在看哪個,瞬將簾子關上,不滿問他:“帶著她做什么?”

    “她如今跟了我,難保貴妃要找麻煩。”

    盧蘊貞壞是壞,褚君陵卻不認為她會拿個賤婢當事,更不會嫌得沒事專找這奴婢的麻煩,但聽周祁不放心將人獨留在宮中,意見雖有,然則沒反對-

    “回來啦?”

    宮里來人說周祁要晚些才到,又沒說確切是哪個時候,周夫人怕廚下早了,等人到時飯菜冷透,只能將湯先熬進鍋,而后沒別的事做,就守在門外等周祁回來。

    連近兩個時辰,才見有轎輦在府前停下,周夫人趕上前,從一行奴才中找到周一,確認是自家小兒到了,歡喜到轎門口候著。

    等見簾子掀開正想叫人,卻看出來的是皇帝,上揚的嘴角瞬即收回,不出錯的行了個禮。

    “臣婦參見皇上。”

    “無須多禮。”褚君陵踩著奴才背走下轎,先將要跪的岳母扶住,環顧一周沒見著周未,隨口問道:“將軍不在府上?”

    “出去了。”

    褚君陵點點頭,也不問是去了何處,看周夫人身往后退,唯恐與他接觸,當不知她對自個怨懟,又知周祁不喜拿人作賤,轉身踢踢還在充當腳蹬的奴才,令其讓開,親手抱人下來:“轎輦高,當心點兒。”

    周祁腳頓了頓,望母親與府中人盡在,似覺此舉尷尬,卻步不前,遭褚君陵攔腰扣住:“近日才崴了腳,逞什么能。”

    趁人懵惑一舉抱過,悄往他腰上捏捏:“你娘親看著呢,發什么愣。”

    “你、”

    想問他何時崴的腳,轉而會過意來,知褚君陵此話是為掩蓋自己腿瘸之事,不想他回府上難堪,唇動了動,叫不知明情緒占著,極艱難的開口:“皇上不必、”

    褚君陵是好意,可他被囚在宮多年,所受那些早不是秘密,何況是家中人?想說不必多此一舉,又怕周夫人聽去了難過,只敢喃喃:“誰會不知呢”

    “傳聞可信,還是親眼所見可信?”

    大好節日,褚君陵不給他機會難過,湊到耳邊道這一句,又拍拍周祁背做安慰,等人站定將他輕推給周夫人照看,轉喚奴才將幾箱子貨禮卸下,連同清單一律給她:“祁兒與朕的一點心意,夫人瞧瞧可有差?”

    周夫人只怕是什么賣兒子的禍難財,絲毫不敢要:“皇上能準祁兒回府已是皇恩浩蕩,此禮之重,臣婦萬不敢受。”

    “照朕的規矩,所贈之禮該隨贈禮之人一道,禮不讓進,朕與祁兒自是也沒得進門的理,夫人確信不要?”

    “這”

    “難得團圓,這等事上浪費時辰豈非不值當?”望其仍是為難,遂說東西是周祁一一挑的,又說周祁多年未回,未能在二老身前盡孝,特才帶的這些禮來賠罪:“當是全祁兒一片孝心,夫人也該收下。”

    瞧人果真面露心疼,又添一擊:“夫人再三推拒,豈不惹得祁兒傷心。”

    周夫人徹底沒話說。

    旋即覺出哪里不對,心將狗皇帝遍遍地罵:她兒多年未能回府,不就是遭某個天殺的害地!

    第291章 活寡夫

    迫于親兒在對方手上,沒法指著皇帝鼻子要說法,周夫人無處發泄,憋得滿肚子氣。

    偏偏狗皇帝還催她。

    “那、”周未該在的時候不在,周夫人急無他法,只得焦色問周祁的意思,見他也點頭,蒙是皇帝沒藏別的歹計,這才猶猶豫豫收下:“既是我兒孝心,娘就不推辭了。”

    轉而謝皇帝恩。

    得讓免禮,讓周一領人將東西搬去庫房,又為叫皇帝久站在府外賠聲罪,扯個笑容請人進府。

    “皇上請。”

    “夫人先請。”

    幾番客套,還是周祁說句累,與褚君陵打個暗語,先將周夫人攙進府去。

    “這恐是不妥”瞧是皇帝真走在后頭,周夫人直忐忑,等進府中緊停住腳,拉過周祁讓出路道:“還是皇上先請。”

    褚君陵遂說家中無君臣,讓周夫人只拿他當兒婿瞧待,又不避諱喊聲岳母:“自家府上,岳母不必拘束。”

    周夫人:“……”狗皇帝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當沒聽見這話,又聞周祁還未用膳,只擔心他餓著:“娘馬上去做,你、”想問周祁是否要一道,顧及皇帝也在,只能讓他先回房歇著,做好飯菜再叫他。

    “事有下人去做,您就別忙活了。”

    “那豈能一樣。”

    見周祁不愿自己操勞,便說是他難得回來,做娘親的怎么都要露露手,也是上回進宮探人時親口應的,說到就得做到,再無信也不能食自家兒子的言:“幾道小菜也不費力,你等著吃便是。”

    周祁勸不動,想跟去打下手,遭周夫人嚴肅拒絕:“君子遠庖廚,你去像什么話。”

    又想到他方才喊累,連催人去休息,奈何周祁性子隨她,也倔得很,娘倆兒眼對陣眼,還是周祁肚子先響,將周夫人心疼得不行。

    ‘狗皇帝不知體貼也罷,還吝嗇得很,餉午過去竟連口飯也不給他兒吃!‘既怕周祁餓久了胃疼,又因心頭各種擔憂,望望周祁,忍痛將他推給皇帝:“舟車勞頓,你不累想必皇上也累了。”

    “是有些累。”褚君陵手攬上周祁肩膀,適時接過話:“岳母有心,你就莫添亂了。”

    亦知周夫人將人交給他是為何。

    做飯是真,也是為防沒人盯梢,怕他往府中捏造什么禍害周氏的罪證,又不敢找下人監視,不得以要’舍棄‘親兒。

    看人顧得了這頭漏那頭,岳母犯蠢,褚君陵也樂得不揭穿,只悄捏捏周祁肩頭:“祁兒有朕看著,岳母放心去忙。”

    周夫人尷尬答應一聲,又看看周祁,這才離去。

    “皇上。”有昏君暗示,周祁這會也反應過來,同樣有些忐忑:“娘親性格如此,凡事難免多疑了些,并非是要提防皇上。”

    “朕知道。”褚君陵倒不在乎這個,但看自家貴君臉上心頭盡都緊張,心疼極了,干脆略過此事不提:“帶朕去你房間瞧瞧。”

    “?”周祁一時不明白:“瞧什么?”

    就看褚君陵笑得莫測,道去瞧什么漏找的寶貝。

    周祁更疑惑。

    “臣多年不在府上,房中能有什么寶、”話卡在喉,眼望昏君笑意越深,突然想過頭來,臉羞恥的起些緋熱。

    “想起來了?”

    “皇上就樂得戲弄臣。”

    “哪是戲弄?”瞧他這模樣好看得緊,礙于在外不便親熱,將人牽緊點,指腹有下沒下的摩挲:“閑置在府豈不浪費,不如朕替你珍藏著,既是老來有個留念,不時也能翻出來瞧瞧。”

    “…….”周祁只想著武功若在,定要一掌拍死這昏君:‘他便是腦子遭驢踢了,也斷不會碰那些丟臉東西。‘

    半晌不聞其聲,褚君陵側首看去,恰將一臉尷尬極了的某個瞧進眼,又看周祁凝神不知在沉思什么,心有猜測,沒忍得住笑出聲來:“想的這般認真,不成房中真剩有什么不想給朕瞧的東西?”

    周祁神情閃爍。

    “你自覺點,省得朕再請岳母來找。”

    “……”

    叫昏君惹得更是窘迫,耳朵也發燙,回想房中確真沒得羞人東西,生硬避開話題,讓褚君陵莫在周夫人面前一口一個岳母的叫:“皇上如此只會叫娘親惶恐。”

    “不叫岳母叫什么?”

    聞周祁讓該稱呼什么就稱什么,挑眉‘哦’了一聲:“貴君之意,朕該隨貴君也喚聲娘?”

    “……”

    望人無語還想逗他,敏覺背后有雙眼睛,褚君陵一回頭,恰將慌躲回墻后那人瞧到。

    對面也不料他突然轉身,藏著不敢動,過會不見人搜過來,當沒被發現,秉著呼吸又偷看去,哪知正對上君王視線,一屁股栽在地。

    ’這狗奴才。‘

    瞧嚇得人倉惶逃竄,褚君陵眼微抬,暫且不打算管。

    “又做什么。”

    周祁望他停下,當是昏君又戲耍他,本不欲理會,奈何手遭對方牽著,甩也甩不開,褚君陵一收腳,便使得他也沒法兒走。

    又是有下人在,周祁羞憤不過,頗有些惱:“你走是不走?”

    眸瞪過去,卻見昏君回首望著某處,神色還似玩味。

    “怎么?”順褚君陵目光望去,但不見有什么:“暗處有人?”

    “沒事。”褚君陵回過身,笑不達眼底:“先回房。”

    被周祁問在看什么,話斟了斟,故意吊他胃口:“沒什么,見著只臭老鼠。”

    周祁自然不信。

    “那就是耗子?”褚君陵眨眨眼,顯得一臉無辜:“許是朕看錯了。”

    “皇上當臣是傻子?”

    “朕哪敢。”哄人回房,卻看周祁停著沒反應,輕拉拉他被握著的手:“走了,傻子。”

    得周祁颼颼一記眼刀。

    “皇上方才看見了什么?”

    褚君陵偏不說:“腿站著不軟?”

    “皇上看見了什么?”

    “先回房。”

    周祁穩站不動。

    “真不走?”

    “皇上看見了什么。”

    得!

    褚君陵也不同他犟,問最后遍仍見周祁是那一句,將人打橫抱起,依照前世記憶往住處去。

    卻想上一世總來這地方,與人床笫之歡無數,親熱都不知多少回了,竟也沒發現房中還藏了東西。

    ‘藏得倒是好。’

    不滿其瞞得緊,心哼一聲,到住處后把人放下,又遣退下人將門鎖了,眼望周祁渾身警惕,朝他道句莫名的話:“貴君所作所為,朕可都記著呢。”

    便是等周祁記憶恢復與人算前世舊賬的事。

    想他記憶雖是不全,好歹曉得有這回事,夢不夢地不論,光憑今日有正好的機會,該討的得討了。

    逼問再三沒使人招認,反被當成有病瞧著,褚君陵頗不悅,看周祁往座位上坐,連人帶椅拖到身前,好一陣廝磨:“若從房中搜出有關朕的東西,朕治你個欺君之罪。”

    周祁只覺得這場面熟悉,像前兩日昏君給他看的那話本子里的劇情,心剛起疑,果真見褚君陵欺壓上來,照戲本所寫拿膝蓋將他雙腿撐開,手緩緩往他下衣中探。

    “……”

    “坦白從寬。”褚君陵故作兇狠,將人整個圈到身下,又抓著周祁腿抬了抬,一派荒淫無道的昏樣:“再不招休怪朕不客氣。”

    ‘這昏君。‘

    玩還是做皇帝的會玩,周祁氣得想笑,倒不曾想褚君陵前兩日給他看那話本是為留待今日實踐。

    順勢想到后續劇情,往下演即是昏君將他腰封解了,連同雙臂綁到椅后,再迫使他衣襟大開,挑弄陣羞恥處,前戲做夠,緊就是那檔子事情

    ’昏君腎傷未愈,雖行不得淫事,卻有的是折騰人的手段,即便不到最后一步,難防這人就不做別的。‘

    周祁心慌鬧得,見褚君陵真架著自己腰往上抬,徑直朝其蹬去,亦知腿疾使不上力,踹別處不足讓昏君吃痛,又想給他長長記性,心于是一狠,伸腳踹向對方襠部,使褚君陵險些沒躲得及。

    “放肆、”下意識要斥人,緊想到上一世的周祁也干過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看他面色從容,或是壓根兒不感覺怕,也或是吃準了自己不會罰他,眼前這個與記憶中膽大恣意的身影重合,叫褚君陵心酸了酸,再不忍心責怪:“這處也是能隨便踢的?不怕成活寡夫?”

    聽得周祁又想給他一腳。

    趁昏君退開也站起身,挑個離他遠的位置,問褚君陵‘證物’還搜不搜。

    “怎么不搜?”褚君陵危危眸,趕在周祁又換位前把人捉住:“不搜朕怎么治貴君的罪?”

    又問周祁有何要說。

    周祁想了想,還真的有:“皇上方才在外頭看見了什么?”

    “……”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褚君陵冷哼聲,佯怒親他一口,威脅周祁從實招來:“眼下嘴硬,真等朕從房中找出點什么,再開口可晚了。”

    瞧人不自覺,口說要給點顏色瞧瞧,周祁當他又要作怪,腳上蓄勢待發,卻看昏君只將他從座椅轉移到床上,緊是一陣翻箱倒柜,卻都沒所獲。

    褚君陵不死心,反反復復沒搜到樣東西,正納悶呢,扭頭見某個神色悠哉,樂得看他白忙活,氣得拍掉滿身沾的灰塵,上床把人摁進懷里:“房中沒有,定是貴君趁朕不注意藏到了身上。”

    要解衣搜身,遭周祁又一腳踢下床去。

    第292章 被你娘親做的飯菜難吃哭了?

    周未申時回府,進門即有下人來報,說是君王已經到了,眼下正陪著周祁用膳。

    “這么早?”看天色沒到晚飯時候,猜是兩人入夜前要回宮,正打算過去,遭趕到的周夫人攔住,拉著他往反方向走:“你跟我到后廚幫忙去。”

    “不是在吃了?”

    “那是給你吃的?!”

    吼得本就莫名的周未一愣,霎時不敢還口。

    周夫人煩得擺擺手,讓身邊下人各自去忙,等剩周未緊將皇帝苛待周祁、叫人餓著肚子回府的事說了,卻聽他幫著皇帝說好話,氣得掐這蠢驢一把:“我耳聽眼見著的事實,能有什么誤會!”

    “眼見不定就為實、”

    “你給我閉嘴!”

    周未當即不吱聲。

    “還有你!”埋怨完皇帝,這又想起周未出府就不曉得回來的事兒,質問他瞎逛去了何處:“怎么?皇帝是事先沒告訴你要過來?你倒是能躲閑,留我個人在府上應付?”

    走著不見周未吭氣兒,又使把勁掐他:“你啞巴了!”

    “……”周未直冤枉:“你不是讓我閉嘴、”即遭周夫人眼瞪過來,實相認句錯,問到去向緊又含混,掩蓋不住的心虛:“我我能去何處?你今早讓我去置辦節貨,我自然是上街去了”

    “你還知是今早!”

    聞自家夫人讓看看當下時辰,心虛又多點,謊說是沒找到合適的店家多逛了幾圈,沒曾注意時間:“我瞧著午時將近,就將就著在外吃了。”

    吃完飯得消食,因此又逛了幾圈。

    “周未。”周夫人皮笑肉不笑,瞥他慫地往遠處站,擰住周未胳膊上的肉把人拽回跟前:“你我夫妻數十載,我能摸不透你肚皮里的腸子有幾道彎?”

    只讓周未自個招了。

    須臾仍瞧他猶豫,擰著胳膊肉打個轉,不等周未喊痛又威脅:“今日祁兒也在,莫逼我讓你這個當爹的沒臉。”

    這才得人真話。

    涇川事了,君王大赦以慶天下,唯獨吳府還禁著。

    兩家本就有深交情,前時又得周祁囑托,讓他暗中幫襯吳家,周未便想著自家小兒敢堂而抗旨,必然是得君王默認,他雖不清楚皇帝用意,親生兒子總是能信。

    恰巧今日路過吳府,又是大過節的:“我瞧吳府冷清,順路給吳兄送了些禮去。”禮還送得尤其險,幸而周未功夫了得,這才沒叫禁軍發覺:“就是這些。”

    “好哇!”周夫人恨不得打死這老憨子:“你還敢去吳府?吳家是遭哪個封的你是不曉得?!”

    況且皇帝人就在府上。

    掐周未胳膊掐得不解氣,眼望四下無人,抬手揪住他一只耳朵:“我看你是吃多了豬油懵了腦了!”

    周未不敢還手,被扯住耳朵彎腰撅背直喊疼:“夫人輕些。”

    “你還知道痛?”周夫人冷笑聲,氣問他哪里來的臉叫喚:“我如今是丁點也管不了你了?怎么這吳府沒外人幫濟,偏得要你周未去顯交情?”

    這憨驢逞世故她不管,但不能害她兒:“你要重你的情義、要與皇帝做對,莫連累到我兒!”

    周未痛得不行,連說此事是周祁的意思:“皇上許是也曉得、”

    “皇帝曉得你還敢去?”周夫人差點氣岔氣,看他越描越黑不夠,還想嫁禍給自個兒子,更被惹得火大,斥說周未是這幾月好日子過夠了,忘了以前遭皇帝猜忌時是什么下場:“你不怕死,我和祁兒還怕。”

    也不聽人狡辯,一路將周未拽到后廚,將里邊雜役打發干凈,只留個伙夫在房中,又想著眼不見為凈,丟把斧頭給他:“滾去院中劈柴去。”

    被迫留下看灶且無意聽墻角的伙夫眼瞧在外威震三軍的周將軍被自家夫人訓得狗都不是,咽了咽口水,有點同情他,又看周夫人操著菜刀直比劃,怕惹禍上身,趕緊埋頭捯燒柴火。

    菜切進鍋,直覺自己是忘了點什么,舉著鍋鏟翻炒幾下,這才想起周未回來是空著手的,于是將人又喊進來,問他買的東西在哪。

    “這”周未眼神游移,被問是不是也送去了吳府,心虛扯露個笑:“為夫忘了”

    緊遭周夫人舉著鍋鏟往身上打-

    多年未食府中飯菜,又是周夫人下的廚,周祁嘗到熟悉味道,眼禁不住酸澀。

    “怎么了?”

    周祁搖搖頭,將口中的吃食咽下,淚剛泛出就見某個壞氣氛的湊過身來:“怎么這副表情?叫你娘親做的飯菜難吃得哭了?”

    周祁:“……”

    哭是哭不出了,又看昏君就著自己筷子上夾的菜吃進嘴,細嚼慢咽品了又品,道著不知是真心還是客套的贊言:“這不是挺好的?朕嘗著岳母的手藝比宮里的御廚還好上些,你幾時染了挑嘴的毛病?”

    周祁無端挨頓說教,不知擺什么表情。

    “這點小事就來情緒,也不怕你娘瞧見了傷心。”讓人吃不慣這道便嘗點別的,瞧周祁光握著筷子沒得響動,往他雙頰上輕捏捏:“莫要挑食。”

    手被無情拍開,便想吻到對方臉上,又巧的叫趕來的周未撞到,瞧這一幕實在尷尬,要跨進門的那只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該向著哪處落。

    兩難使得,想趁二人不注意時離開,轉身偏巧又踢到門檻,于是乎沒走成。

    “末將參見皇上。”

    褚君陵好事被攪心情就不好,導致看老丈人也不大順眼:“將軍來了又走是做什么?”

    “末將”不好道所見有辱斯文,又聽君王語氣不善,一時沒個妥帖理由:“末將”

    ‘末’個半天沒末出明堂,褚君陵聽得不耐煩,再看周祁眼含警告,作勢輕咳聲,改問周未這時才回是去外頭忙活些什么。

    周未更答不上來。

    支吾半晌,就怕皇帝問這事而趕來的周夫人一聽皇帝果然問了這事,懸著的心終于是死了。

    “皇上!”唯恐周未真說漏嘴,趕在他前頭將皇帝叫住,只道是周祁今日回府,她府上有事脫不開身,下人又不知周祁喜好,遂讓周未這當爹的去買些周祁喜歡的玩意兒,以便他無聊時能有事打發。

    “哦?”褚君陵瞇起眼,先是瞧老丈人兩手空空,又看周夫人驚魂不定,直覺這兩口子憋了事:“東西呢?”

    “東、、東西”周夫人也支吾,短時間內沒話對付,于是拿手肘懟懟周未,將要命的題拋給他:“東西呢!”

    周未只得說不小心丟了。

    “丟了?”褚君陵來了趣,聞周祁吃好,命下人將碗筷撤了,邊似笑非笑瞧向他兩人:“丟哪了?”

    又問周未怎么個不小心。

    “皇上。”

    “嗯?”被人一喊,褚君陵緊就收回視線,轉瞧向自個身旁這個:“怎么了?”

    “臣回府前,皇上跟臣保證的什么?”這昏君每每應承得快,卻是一句也不過心,瞧褚君陵總改不了拿自己家人嚇耍得毛病,心生不悅,只壓低聲問他:“皇上要嚇得臣爹娘膽戰心驚才痛快?”

    “朕不問了。”褚君陵也壓著聲,牽過周祁的手握住,示軟與他認錯:“從即時起,你不準許朕絕不多話。”

    又是這般錯認得比誰都快的態度。

    周祁氣如針扎般泄了滿腔,再說不出過分的話,再看昏君果真緘口,神色稍霽,掙開手去安慰被昏君嚇得汗流浹背的雙親。

    尤其是周夫人:“皇上僅不過隨意問問,都是不當真的話,您和爹爹莫多慮了。”

    瞧她依舊神思惶惶,人跟無主似的,回頭望褚君陵一眼,示意他說句話。

    褚君陵忙上前,應和周祁道聲隨意,見連謀和弒君都敢的周夫人讓個再平常不過的話題嚇到失神,越懷疑他這老丈人在背后干了點什么不敢叫自個曉得的孬事。

    礙于周祁守在一旁,得先安撫住不經嚇的岳母:“朕就是與將軍嘮幾句家常,夫人如此可是多心了?”

    “臣婦不敢。”

    慌要請罪,遭皇帝與周祁左右攙住,僵得手腳凈不會動。

    “家中不似朝堂,總拘著規矩就沒意思。”

    問兩人可是?

    得夫婦倆先后應道,手將周夫人松開,拉周祁到身側:“朕是陪貴君回府盡孝,您二老總怕朕可不成。”道自個不是洪水猛獸,淹不掉也吃不了人,歷朝歷代更沒得岳母與丈人怕兒婿的理,眼瞅兩人不過腦的應“是”,憋笑還想說點什么,又怕惹得某個人不高興,只得收斂住,拿周祁回府前用來堵他的話堵夫婦倆口:“今日中秋,朕只想陪貴君歡歡喜喜過此日節。”

    周未和周夫人忙表示明白。

    眼看雙親懼沒消得,反叫昏君說得更忐忑,周祁也拿不準這話真是為使自己爹娘寬心,還是夾帶有別的意思,試探喊褚君陵一聲,卻瞧對方滿臉無辜,一副茫茫然的模樣,姑且當是自己多慮。

    也防昏君越扯越離譜,趁人問前承過話道:“皇上僅去臣房中看過,未曾逛府上,臣領皇上四處走走?”

    褚君陵無不可。

    又望周祁主動近身,欣喜攬過,旋即讓兩口子自行忙去,不必管顧這頭。

    兩人齊齊又應聲“是”。

    等見皇帝走遠,周夫人后覺滿背冷汗,輕打個寒顫。

    “人都走了,還愣著做什么?”

    想著廚房還夠得忙,沒好氣喊周未一句,卻顧慮現場外人有好些個,沒下他面子去揪耳朵,只使眼色叫人自覺點跟上。

    再是周未借口先要面圣偷懶不幫她干活的事,周夫人想了想:還得再給這奸驢兩鍋鏟子。

    第293章 周祁是故意整他(提前祝大家元旦快樂!!!)

    “皇上。”周祁捂口打個呵欠,喊累不肯走了:“今日要回宮嚒?”

    “你想回去?”瞧人點頭又搖頭,不知是不是困意惹的,自覺靠過肩去:“這算想還是不想?”

    “皇上回嚒?”

    “你說了算。”

    過陣沒聽周祁回復,重問他遍,又得對方一個呵欠:“幾時了?”

    褚君陵稍望望天,又低頭瞧瞧兩人影子,大致道個時辰:“實在困就回房睡會?”

    周祁不肯。

    一會說腿酸,一會嫌路遠,一會道怕這陣睡了,晚上該睡時睡不著,來回都有理由。

    褚君陵犟不過,只能拉人尋個就近坐處,順替他將困逼出的淚跡擦了,拿懷抱當周祁枕頭:“這樣總行了?”

    轉念緊感覺不對勁兒。

    大好的日子,又是與親人團聚,懷中這個卻不見多歡喜…

    拎不清周祁是臉皮薄、不好意思露情緒于言表,還是早悶著崩壞了情緒,擔心地拍拍人:“祁兒?”

    周祁剛合眼又睜開。

    “你、”想問是不是心頭有事,又怕刺激到他,再瞧周祁眼霧蒙蒙,迷惘中有幾絲放空,恰如以往癔癥將發時的模樣,心更一緊,指著自個問他:“我是誰?”

    周祁:“……”

    “祁兒?”褚君陵見他沒反應,又拍了拍:“怎么不說話?”

    “皇上連自己也不認得了?”

    不知昏君又發什么神經,干脆閉了眼不理他,褚君陵則見他認得出自己,曉得人還正常,漸漸放下心來解釋:“朕是瞧你今日回府沒得什么情緒,見到你爹娘也一點不激動,怕你憋著事。”

    “臣能憋什么事。”周祁幾度無言,也算曉得昏君問那智障問題是做甚:“皇上以為臣復發了瘋病?”

    “怎么會!”眼瞅懷中人臉色不對,哪還敢承認,又被周祁盯的心虛,裝腔咳聲,抬手將他雙目遮住:“這會兒風大,當心沙子進眼睛。”

    ’他瞧著這昏君才瘋。‘

    自己連根頭發絲都沒動,倒不知那風往哪邊吹的,周祁眼被蒙住,亦沒心思與人較真,干脆醞起睡意,后待思緒迷迷糊糊,覺對方收回手,恍惚又問他:“皇上今日要回宮嚒?”

    “不是才問過?”奇怪望道,見周祁自身也是一愣,剛落的心不免又吊起:“真是困導致的?剛過嘴的話也記不得了?”

    周祁沒得半點印象。

    被問是不是失憶,卻想自己還記得這昏君,也當是犯困的原因,未曾往多處想。

    只過會又問他:“皇上回宮嚒?”

    “……”褚君陵急得要找太醫來瞧瞧,被硬攔下才稍冷靜,又怕周祁真壞了腦子,抬手探他額頭溫度,見不是因發燒燒地,當即又掰人眼皮查看,見也不是中邪,心頭納悶,嘴上不忘及時回復:“節期無早朝,朕手中也沒要緊事,就在家住幾日?”

    周祁倒沒意見,只不過:“皇上不許德公公跟從,又幾日不回宮,公公或要以為是周氏挾持了皇上。”一想到德觀自那回事后防他比防哪個都緊,就禁不住發笑:“皇上住多久都無妨,莫忘了知會公公一聲。”

    “朕的行蹤還得同個奴才匯報?”褚君陵不樂意,直說此舉是倒反天罡:“他是主子還是朕是主子?”

    尊卑要顧,貴君的話也得要聽,拗不過周祁堅持,再被對方趕自個回去,褚君陵硬碰著更硬,只得讓步從他的意思。

    事吩咐好想討賞,卻聽人想到另外回事,讓他將派去捎話的奴才又喊回來:“府中沒備換洗衣物,臣的衣服皇上穿著恐不合身、”

    “不必。”褚君陵手一揮,一副早算到的神色:“朕自帶了。”

    周祁倒不料他準備的齊全。

    “皇上早打算好要住在臣府上?”

    “什么你府上?”褚君陵當即道聲見外,并不滿戳戳周祁唇瓣:“你我正經的夫妻情分,何況今日家長也見了,你家不也是朕的家?”

    周祁沒法兒接這不要臉的話,借方才的‘風大’謊稱聲冷。

    “回房去?”

    “回房也冷。”

    “傳人燒盞火爐子過來?”

    周祁嫌熏眼睛。

    “你想如何。”

    周祁不想如何,只一直叫冷。

    褚君陵沒轍兒,懷疑這混賬是故意整他,還是為自個方才嚇唬他爹娘那事。

    “折騰上癮了?”

    周祁又喊聲冷,閉眼裝睡,就聽褚君陵使喚芙萍去拿毯子,又因著芙萍不識周府的路,另給她指個丫鬟跟著。

    “皇上是故意支開她?”

    褚君陵挑挑眉:“這會兒不冷了?”

    就見某個嘴是沒叫,看他的眼神卻冷了點。

    “她不對勁。”

    周祁緊也正色:“哪處?”

    “看你的眼神不對。”

    正是他問周祁為何不記事的時候。

    那奴婢視線雖然隱蔽,習武之人感觀敏覺,褚君陵又是打幼時就練起,即便在天下排不上號,應對個常人綽綽有余。

    出于不知那眼神含義,也不想周祁費無端心,故意話不正經:“朕得把貴君再看緊點,省得什么賤籍奴籍的東西都敢來惦記。”

    說著又將人眼睛蒙了,只讓他接著睡:“朕回宮便將殿中奴才清算干凈,往后你有事則喊朕,無事更不必交際外人,再防有混賬認不清身份。”

    周祁就默默聽著不說話。

    良久無聲,晾使褚君陵以為是自己扯過頭了,心沒底的喊他:“祁兒?”

    “皇上要關著臣?”

    “是藏。”兩者差別就大,關是對犯人,他對周祁珍之重之,怕人覷覦才想藏著:“誰叫朕心眼小,任誰多看貴君一眼都要醋淹壇子。”

    周祁沒眼見他這酸叟叟的樣。

    也知褚君陵不是真的吃醋,不若以這昏君德性,真有什么哪會光是口頭專橫,手腳上卻講理,觀其既沒借機親熱,亦不如既往要挖看他之人的眼睛,便知褚君陵這醋勁兒八成是裝的。

    心眼小倒是真

    周祁輕挪挪身,望他有意不肯道實情,配合地不深究:“臣有事與皇上商量。”

    打從周一隨他入宮,吃不盡的辛酸苦頭,更受他所累,無辜失了男兒根勢,周祁自覺虧欠,見他回府便領著小順子到處認地方,難得不必受宮規拘束,回想舊時幕幕,心疼歉疚涌上當頭,背人作個擅自的主:“此次回宮,臣想將周一和小順子就留在府上。“

    周一自幼在周府長大,此處也是他的家,而今君王善待周氏,比起宮中多兇險,余生日長,周祁想讓他開心些。

    褚君陵對此持疑問句:“那奴才滿心滿眼都是你這主子,你確定他離了你能開心?”

    “所以臣才要皇上幫忙。”便是曉得周一和小順子不愿意,他也怕自己被央著求幾句就心軟,這個口只能昏君來開:“他二人互是玩伴,即便離了臣不習慣,總不會孤單。”

    只是得委屈這昏君當一回惡人。

    褚君陵倒不在意。

    “你就這兩個奴才,盡不帶著,身邊哪來人差使?”宮中奴才是多,于周祁來說卻不可信,莫說這人還有舊癥:“朕只怕你用不慣生人。”

    “不是還有芙萍?”他也沒得硬要人伺候的地方,有個奴婢已經夠用,再是昏君策中所謀:“如此進展也能快些。”

    “不行!”

    “臣還有皇上。”

    褚君陵仍是不讓。

    他又不是個不出氣兒的,皇帝當得再閑散也沒到能時刻守著人不眨眼的地步,況是百蜜還有一疏,可不敢賭:“要朕做惡人可以,你硬留著那奴婢朕也不反對,只一事,那奴婢能用,你能用的不能只那奴婢一個。”

    周祁覺得沒必要。

    “必不必要朕說了算。”褚君陵態度強硬:“你身邊最少得再添個人手,你選還是朕來選?”

    “計劃為重、”

    “朕還沒急到要靠心上人的安危求成。”一手將周祁嘴給堵上,警告他莫犯險:“那奴婢心思不淺,又是半路跑出來的,抱的什么目的跟你討這份恩情還不全知,能大意得?”

    又見周祁開不了口,替他選個人到跟前:“鐘誠起先跟過你幾日,身手也算過得去,就定他了?”

    問過不容某個拒絕,緊讓鐘誠認主:“往后你就跟著貴君。”

    鐘誠應聲“是”,轉向周祁跪行個禮:“屬下見過主子。”

    “…”

    周祁被迫認下個侍衛。

    嘴角被昏君按著往上揚,道是什么雙喜日子,要他高興點:“大好時日,哪興得皺眉頭。”

    ’可沒覺著有哪處好。‘心下腹誹,又遭褚君陵揉面團似的擠著臉搓弄,煩得給他一巴掌,硬將對方手從自己臉上拽開,嘴得自由遂問他是哪一雙喜事。

    褚君陵只讓他自個猜:“猜中有賞。”

    ‘也不知最后賞的是哪個。’警覺昏君是想拿自己當獎賞,周祁登時就不好奇:“皇上不愿說就算了。”

    緊被對方嫌沒情趣。

    “于你一府團圓,于朕是成周府一份子,可不是雙重的喜事?”

    周祁一言難盡。

    幸好芙萍取毯子回來,緩去些許尷尬。

    方才又是為整昏君,并非真覺得冷,周祁接過薄毯,被褚君陵招得管不住表情,于是在蓋臉和蓋身體之間反復動搖,最后蓋到了腿上。

    順使褚君陵想起忘給他帶藥的事,使喚鐘誠回宮去拿。

    “斷這兩日也不成?”

    ’還兩日?‘褚君陵忍著笑:“少一口都不行。”

    周祁當即心情不舒坦:“臣近來記性差,不定就是讓藥治的。”

    都連續喝上大半年了,每日還得泡那陣時辰,該好的不見好,倒是將他里里外外都腌入了味。

    更難為這昏君每每抱著,竟也不嫌臭。

    “哪臭?”褚君陵假裝往他頸間嗅嗅,一本正經逗他:“朕聞著比御花園的花草都香些,怕不是貴君鼻子有問題?”

    見人又要不高興,只說他不記事是生氣生地,怪不到藥:“再氣記性還得更差。”

    “…….”

    周祁也不是氣,就是郁悶,一來比不過昏君那般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再是他喝那些藥喝得人都腫了,發兩句牢騷還不準嚒。

    于是拿眼瞪褚君陵。

    “撒嬌也沒用。”別的事能慣,這事褚君陵可不由他,想到自己方才還擔心這人情緒淡很了要出問題,這會表情倒豐富,自家地盤上果然是要放得開些:“李老頭可是來信說了,這藥關系到年后療術,一勺量也缺不得。”

    算來不剩幾個月,只讓人再忍忍:“即便那老頭你信不過,還信不過你那堂家的弟弟?”

    瞧他還側頭瞪著自己,換個姿勢將人抱正,道讓周祁瞪得更方便:“不怕眼珠子掉出來?”

    面對著面,周祁反而沒了勁勢,垂眸偏過身去:“臣咽口水嘴都是苦的。”想這些話自己在宮中也常說起,就沒見昏君讓他一回,更有不滿情緒:“怎么都是苦,受地和喝的有什么差別。”

    遭褚君陵一把掐到腰上:“病沒生時喉苦舌苦,真發作起來,嘴倒是喊痛不喊苦了?”

    “……”

    周祁吃癟,又于人前討個沒理,自知沒得臉鬧,說不過昏君便說自己:“臣反正是病秧子,活得過幾日就算幾日,如此還輕松些。”

    緊因幾句喪眉頭的話,被昏君按頭狠一頓罰。

    第295章 你是來殺我的

    “下午時間緊,沒得幾樣好菜,這些你嘗嘗。”

    “這兩日不回宮,想吃什么就跟娘說,娘去做。”

    “這道也不錯。”

    “再嘗嘗這個。”

    …

    周祁才吃不過兩個時辰,這會還不餓。

    咽下這道就見周夫人夾來那道,碗一直沒空過,望著滿桌盡以自己喜好為主要的肴饌,知曉雙親費心操勞,一時兩難。

    碗中菜還剩有大半,吃也吃不下,浪費又辜負二老心意,倒是褚君陵察覺,悄往周祁肚皮上探探,見他吃撐將剩的盡倒進自個碗里,邊嘗不忘夸周夫人手藝。

    周祁不意他如此不嫌棄。

    “皇上、”

    話想阻止,緊遭褚君陵牽住手,再被對方暗示性捏捏,聽話的不勸他。

    周夫人不知桌底下動作,只看皇帝整桌菜式不夠挑,偏要搶周祁的,敢怒不敢言,轉頭又給周祁夾點:“這是你幼時最愛吃的,可還記得?”

    這道菜是湘南特色,府中的廚子做不好,周祁每每嘴饞便跑去抱著周夫人撒嬌,軟乎乎的喊她娘親,仰頭眼巴巴喊餓的模樣乖巧得不得了。

    周夫人到膳房他也跟著去,不大點個頭,又是正好奇的年紀,見灶口起火星子夠頭往里邊兒看,為此還差點燒到頭發。

    最后肉是吃著了,卻處在換牙期,門牙被肉里的骨頭磕掉一顆,傷心了好幾天:“這回肉燜脫骨才出的鍋,骨頭也都挑出來了,不怕磕著牙。”

    周祁被動憶起糗事…

    那時近年關,他哭了半日.本來都哭過勁兒了,誰知彭府來拜早年,還叫彭齊舟發現了他掉牙的事,追著給他起外號。

    下人攔著揍不到人,還嘴牙又漏風,本就氣得狠了,偏偏彭齊舟越喊越起勁兒,自己嘴賤不夠,還想叫逢宗耀幾個一起來笑他,周祁怕他真干狗事,為保面子關在房中好幾日沒出門。

    年間見有丫鬟拿糯米舂的漿糊貼窗花,便想以同樣的法子粘回牙齒,搗不會漿糊就抓把生米進嘴嚼,末了米沒嚼碎,反不小心卡住喉嚨,被人發現時臉都憋青了

    命救回來,又為將他娘親嚇丟魂的事挨自家爹爹一頓揍。

    “轉眼好些年了”周夫人不禁感慨,回憶起周祁小小的一個,目光柔若春水:“從那回后,你就再沒提過要吃、”

    “娘!”周祁尷尬極了,生怕蠢事被揭,趕緊將陷入回憶的周夫人喊回神:“您別說了。”

    偷瞥向昏君,果真見人似笑非笑,對此感興趣得狠。

    被問及是怎么個事,強忍窘迫警告他眼,又掩飾般抿口茶水。

    褚君陵也不急這一時。

    打算等回房慢慢審問,晃個神的功夫又見周祁碗中多兩塊肉:“今日是你爹掌的火候,嘗嘗味道可差得遠?”

    “將軍還有這等手藝?”

    周未忙說是獻丑,就聽君王道聲謙虛,筷子緊伸向周祁碗里:“朕也嘗嘗。”

    嘗罷道聲“不錯”,將周夫人搛到周祁碗中的幾塊一并吃了。

    周夫人再忍他。

    “羊肉也不錯,這個天吃了暖和。”

    褚君陵筷子又伸過來:“是不錯。”

    周夫人氣冒煙,望皇帝只盯著周祁碗里的霍霍,舀勺蒸得軟嫩的蛋羹盛進碗,看他還怎么夾,被褚君陵連碗一并端走。

    “……”

    “難怪祁兒不好宮中伙食,”褚君陵恍有所悟,道早知周夫人廚藝精湛,就該日日跟著周祁回府上來蹭飯,轉瞧老丈人一臉摸不著腦袋,借他朝周夫人示個好:“娶妻娶賢,將軍頂好的福氣。”

    順瞧不領情的岳母一眼:“夫人也吃,莫只顧著朕。”

    周夫人:“……”

    暗汰狗皇帝不要臉,眼看周祁碗也遭占,只得讓下人另取個來,盛好湯要給他,瞅著皇帝又想來搶,趁快端開,轉在桌下踢一腳周未:“杵著做甚,趕緊些給皇上盛湯。”

    褚君陵偏要周祁那碗。

    ‘狗皇帝!’

    周夫人忍無可忍,一怒之下將湯給了周未。

    周未哪敢喝!

    忙將碗又遞給君王,褚君陵當場被下面子,不虞也不接,就任周未干干舉著。

    “給我吧。”周祁無奈先接過,見氣氛越緊張,拉拉褚君陵低聲與他道:“事起于臣,皇上要看臣當眾請罪嚒?”

    安撫完昏君又望向周夫人,將她盛的湯嘗干凈,輕說自己已經飽了:“孩兒曉得照顧自己,您和爹爹也趁熱吃,莫憂心我。”

    “你才吃多少!”周夫人不相信,只覺得是皇帝做怪:“當真飽了?還是飯菜不合胃口,娘去給你做些別的?”

    起身就被周祁拉回,聽他是下午吃得多了,將信將疑,柔聲勸人再多吃點。

    周祁是真撐了,肚子讓湯脹得難受,偏又沒得泄意,換個坐姿仍覺不適,緩慢起身,望周夫人仍怕自己餓著,往她碗中也搛些菜,反催著人動筷。

    “哪用得你來做這些事。”

    “是我想給娘親布膳,您不喜歡?”

    “怎是不喜歡。”笑嗔周祁一眼,看他往周未碗中也夾些,轉頭又去伺候皇帝,席上人盡照顧全了,就不顧惜自身,心疼惹的:“真一點也吃不下了?”

    聞他待會還要喝藥,皇帝也說過飽招吐,周夫人聽是會傷周祁的胃,也不敢再勸。

    視線不經意掃向周祁肚腹,瞧確實是鼓起來點,這才松口,拉過他的手輕握住,讓周祁夜里餓了便喚下人去與她說,她再去做。

    “孩兒曉得。”

    膳后坐著聊了陣閑,多是周夫人拉著周祁在說,周未偶爾插兩句嘴,褚君陵則保持沉默,被周祁提到就嗯一聲,沒他事就在一旁啜茶,不時拈幾縷周祁的頭發把玩,如約不打擾。

    聊罷賞陣月,等周祁喝完藥招呼過夫婦倆,拉上人就回房。

    周夫人雖不滿,但知周祁藥浴未浴,以他身體為重,只得任皇帝把人帶走。

    再是皇帝下身不舉,欺負不了周祁,她中途又偷去房中瞧過,沒見皇帝帶什么折騰人的東西,對此還算放心。

    倒是周未后知后覺,想起沒給皇帝備客房的事。

    遭周夫人嫌棄甩個眼神:“他能沒屋睡?”

    ‘客房倒是有,也要那狗皇帝肯歇。‘

    讓周未操心操心自己。

    “我操心什么?”周未略顯茫然:他又不是沒地方睡。

    就聽周夫人冷笑一聲,兀自回房去。

    事后據府上下人傳,鎮國將軍當晚又是在門外歇的,為偷去吳府竄門戶的事-

    景南剛要睡,陡然聽窗外有動靜,噌地爬起身,又聯想到白日之事,身體不住發抖。

    “誰?”

    借月光望去,隱隱綽綽有個人影在外頭,似在往房中看,嚇得景南血色盡失,當對方是來滅口的,一點聲響也不敢出。

    半晌想起要逃,卻覺身體動彈不了,急得要哭出來,怕被發現又死死將嘴唇咬住,直至窗外人影消失,找回些知覺,靠著床角大口大口的喘氣。

    松懈間人影轉到門前,景南呼吸頓止,以為是今晚躲不過了,手用力的拽著被子,顫得說不清話:“誰在外面?”

    依舊沒回復。

    潛意識里想到沈寰,卻知他也不是神仙,更不可能回回都趕在自己遇險時來救他,失神喊幾聲對方名字,突見房門被人破開,緊閉上眼。

    沈寰進屋就瞧見床上抖著的一團。

    “床抖塌了。”

    ‘沈寰?!’景南猛地抬頭,看清來人迅速撲到他身上:“沈寰!”

    “這么不經嚇?”不防脖子上掛個人,慣性要動手,反應過來及時收住,看他眼中還嵌著淚珠子,少有些后悔:“還哭了?”

    嚇哭的某個忙擦擦淚,自覺從他身上下來,為自己的失態道歉,卻沒怪沈寰這回又嚇他。

    “不生氣?”

    “是我自己膽小。”景南搖搖頭,只高興對方再來看他:“你在外面不說話,我還以為、”

    猶豫該不該說這件事,先被沈寰打了下頭:“以為是皇上派人來殺你?”

    “你知道了?!”

    “不然?”瞧人驚訝得忘合嘴,似乎是犯難他怎么知曉的此事,忍俊有瞬,想及后果緊就嚴肅:“你想瞞著?”

    景南忙不迭又搖頭:“我怕你不高興。”

    不高興倒沒有,就是手頭捏了把汗:“皇上也敢偷看,真不怕掉腦袋?”

    “我是想看你。”他當時嚇慘了,特別是被發現的時候,以至于現在一想到君王那副比鬼還可怕的眼神,身體就打顫:“你是皇上的侍衛,我聽說皇上要來府上,以為你也會來”

    哪知沒從侍衛中找到沈寰,還差點沒了命。

    “曉得怕了?”

    景南可憐應聲,試探往懷中靠,還沒貼上就遭對方揪著衣領子拎開:“站好。”

    不止眼前這個,沈寰也嚇著了。

    他今日沒差事,主子亦沒別的吩咐,與堂中報備過便想來看看這人。

    照上回約定給景南買了些零食,怎料潛入府就撞見驚悚場面,景南偷窺被主子抓包,主子恍似還發現了他

    也是怕君王罰時找不到人,只得待命,卻從下午守到晚上都沒等得主子發落,是心情好不打算計較?

    尚不知自己有何下場,但看主子當場未追究,猜是景南得饒,又得知君王要在周府小住,恐景南再惹禍上身,也為履行上回承諾,不得已要前來。

    君主喜怒無常,這人又是笨蛋腦筋,不嚇嚇不行:“你可知我來做什么?”

    ‘笨腦筋’正無措,乍然聽他如此問,迷茫的眨眨眼:“你不是來看我?”

    “圣上令我找出今日窺探之人,就地斬首。”

    “什么”景南一臉錯愕,聽聞君王不僅要殺他,還要把他頭割下來,血色又無,再看沈寰朝自己走近,下意識往后退,恐懼不已將他望著:“你你是來殺我的?”

    沈寰適時亮了亮刀。

    第296章 朕幫貴君回憶回憶

    “你真的要殺我?”

    一路退至墻角,見沈寰從身后抽出短刀,哽咽求他下手時輕些,又看刀刃朝頸上揮來,閉眼等頭落,手中不防被塞個袋囊。

    “打開。”

    景南絲毫不敢睜眼,被冷漠地催促一聲,摸瞎找到系口處,手抖得遲遲解不開結:“…是什么?”

    問過會沒人應,忍怯喊聲沈寰,嘴趁此被喂進樣東西。

    甜的

    也不像是毒藥,小心嚼了嚼,嘗出被喂的是什么,豁然低頭,就看囊中裝著各式零嘴,最上頭是剛打開的果飴。

    “給我的?”被信賴之人割喉的陰影還未消散,卻看沈寰不僅不殺他,還給他買吃食,腦燒壞似的轉不過來:“你、你不殺我了?”

    沈寰嚇說是上路前的牙祭。

    景南差點又哭。

    記事起就被賣入倌樓,長年接觸盡乎是些葷倌奴才,再是不久前為沈寰所救,進到鎮國府,將軍夫婦便是見識里身份最大的主子,這兩人平日都難求見,更況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是以所見世面少,不深知君王要除個奴才何其輕巧,發賣或是亂棍打死,僅個眼色能了的事,不值價行暗殺,只對沈寰深信不疑。

    硬收住眼淚,不知味地將囊中食物咽下幾樣,裹好剩的交還給他:“謝謝”

    “?”

    “你對我真好。”

    “??”沈寰懷疑是自己把人嚇傻了:“謝我殺你?”

    景南吸吸鼻子,只覺得他心善極了。

    袋子里的吃食都不便宜,他以前進食鋪瞧過,但都沒舍得買,沈寰肯在他死前為他破費,不想他做餓死鬼,對他真是極好。

    想最后回報對方點什么,顫抖著仰頭露出脖子,邊問沈寰刀快不快,又說怕痛讓他割準點。

    沈寰心似遭人撓了一把,不知是疼是癢:“不是怕死?”

    “我本就是你救回來的。”

    他見識再短也曉得些,皇上派沈寰來砍他的頭,頭拎回去才算交差,哪怕是沈寰放他走了,活也就多活逃的那會兒,還會連累這人,倒不如他乖乖受死。

    “皇上看你辦事利索,興許還會給賞賜。”

    “拿你的頭去換賞賜?”

    景南裝得沒事輕嗯聲:“也算謝你給我買零嘴。”

    頗感恩的話,叫沈寰激起股無名火:“一袋吃食換你條命,值得?”

    景南原本是想換別的。

    方才索抱被拒,可見這人并不喜他親近,他也不愿臨終前這最后一面走得不體面。

    活著賴不下臉,又想死后沈寰能抱他,但那時候頭都沒了,既恐怖又惡心,他怕血弄臟對方衣物,也是沒提。

    這下沈寰主動問起,聲音聽著像是不高興,景南猶豫有會,鼓起勇氣抱了抱他:“這便值了。”

    沈寰火沒壓下,上回那股悸動又上來。

    “是我自己的惹的禍,我該承擔。”看自己這次沒被推開,悄悄松口氣,貪心地把人再抱緊點:“我不想你有麻煩。”

    引得沈寰心緒更亂。

    緊意識到想多,速即拉回理智,暗嘲自己一介不沾人性的暗衛,竟讓個常人擾亂了分寸,實在欠主子教訓、

    ‘糟了!’

    沈寰心一噔,想到還沒去君王那兒領罰,只怕主子巧的趁自己不在時傳喚,僅剩的異樣霎時也消了。

    再瞧懷中這個以為是自己不忍心動手,傻得拿脖子往刀口上撞,刃收回鞘,冷色將人拎到一旁,又防他記吃不記打,也不告之景南真相,只將此事嚴重性往更嚴重處說了,嚇夠才道有法子保他。

    景南只擔心:“放了我你會不會有事?”

    “不會。”

    “我才不信。”只以為是沈寰騙他,甚至還打算為了他騙皇上:“你不殺我,怎么拿我的頭去見皇上?”

    “我去找。”

    “啊?”景南驚呆了:“這是能隨便找的嗎?”

    沈寰只說自己有門道。

    “你這幾日躲好,切莫出現在皇上面前。”

    “我明白。”

    連忙保證自己會小心,但想到向君王撒謊是犯欺君之罪,也要被殺頭,害怕所謂門道是拿沈寰自己的頭來抵他的,試探問道,緊被人當著罵了聲笨:“瞎想什么。”

    “那是什么門道。”

    “亂葬崗。”瞧人非要問個明白,隨口一編,就見景南又怕又感動,感動中還有幾絲羞赧:“你如此幫我,我都不知要如何回報。”

    “往后莫再做這般危險的事。”

    “這算什么報答”

    “不惹麻煩還不算報答?”緊見人又自責,輕手往他頭頂上揉揉,順將被還回來的零食又給他:“盡是拿你上回給那些錢買的,不要可虧了。”

    “怎么會”

    這人盡是挑鋪子里最好的買,單一樣就貴的厲害,他那點零碎哪買的起。

    知沈寰是為哄自己開心,想了想,眼望著他欣喜道:“那我有錢都給你保管,你想花便花,用不上就替我們存著。”

    沈寰不防被帶入什么管家公的角色

    再被景南期盼望著,心頭異樣又生出來,鬼使神差般應了聲“好”。

    景南緊更歡喜。

    “對了。”這人一來就說要殺他,嚇得他腦中什么都不剩下,只記得有事要告訴沈寰,卻又記不起是什么事:“似乎是與你有關來著。”

    又看沈寰這就要走,如以往般有些不舍:“你才來一會兒,夜里也有急事?”

    “嗯。”沈寰急著回去等罪,也是為擺脫那股子異樣,借方才謊事又扯個謊:“去給你找頭。”

    “…”景南徹底不好留他:“那那你小心點。”

    想送人到屋外,卻看沈寰已經走了,只剩個沒入夜的背影。

    等背影也從視線中消失,鎖好門窗上床,從囊中找出對方喂過自己的那袋子果飲,嘗一塊進嘴,甜從口齒蔓到心田,帶得眼也笑彎。

    將睡著時遲想起忘與沈寰說的某事:他慌間乍見得皇上容貌,竟和沈寰有些許像

    —

    周祁久泡在浴桶中,被熱氣蒸得昏昏欲睡。

    “有這么困?”褚君陵無情把人搖醒:“泡完到床上睡,在這容易著涼。”

    “臣都熱出汗了。”

    看昏君還在往桶里換熱水,悶得更犯困,手撐在腦后想偷瞇會兒,被忙活著的褚君陵抓著,拿瓢往他額上輕敲敲:“睜眼。”

    周祁實在睜不開

    “臣只睡會”

    “傷風頭痛時朕可不管你。”邊說著將他身體擺正,瞧人實在打不起精神,掰了掰他眼皮:“就剩一刻時辰,再撐撐?”

    “嗯。”

    聞聲當他是答應了,打算接著換水,沒料剛放手周祁身就一歪,倒頭又睡去。

    “……”

    褚君陵好說不成,捏捏騙子耳朵,換個法子幫人提神:“朕陪你泡?”

    緊見困得不行的某個轉醒。

    ‘這會眼倒是能睜開了。‘

    見此計有效輕勾勾唇,裝得要寬衣,周祁則看他真脫了外袍丟上屏風,手又去解革帶,怕昏君真來折騰自己,趕說桶小容不下兩人,腳和背各抵住浴桶兩頭,擋著不讓他進。

    “皇上別擠破桶將臣房中淹了。”

    “哪能。”褚君陵作勢要進,順將周祁架在邊沿的腿摁回去,忍趣讓他坐自個身上:“給朕抱著就不擠了。”

    于是去撈周祁的腰。

    “褚君陵。”

    這是要發火的信號。

    褚君陵收回手,略遺憾。

    瞧是昏君識趣,周祁心哼一聲,又想打盹,不備耳旁湊張嘴過來:“你娘席間說的是哪次事?”

    “……”

    “說不說?”

    “臣說什么。”

    “自是你幼時之事。”

    周祁沒傻得自主拿糗事去招人笑話,只說是忘了。

    “忘了?”褚君陵一脫靴一抬腳,又要往里踏:“朕幫貴君回憶回憶。”

    又被周祁連名帶姓喊了一聲。

    “你我夫妻,這也要瞞著?”歪說有害夫妻感情,反被詰指是自個先有事隱瞞,冤得不承認:“朕瞞了你何事?”

    “皇上白日看見了什么。”

    褚君陵倒忘了這。

    “不說了是老鼠。”

    周祁無波瞥他:“臣倒是信。”

    遂看昏君靠過來打商量,要拿白日所見換他幼時的丟人事,還說彼此不吃虧。

    “皇上自然不虧。”關己事換不沾邊兒,周祁困是困,也沒到全然昏了腦子:“這點賬臣還算得清。”

    只說沒興趣。

    褚君陵沒談攏便想扯賴,末了人沒碰到,遭幾捧水砸到臉上,衣襟濕了大片。

    “本事又長了?”

    佯怒要把人手綁上,又遭回潑,說話間濺了好些進嘴。

    鬧到尾滿地水,身前更是沒點干處,褚君陵瞧著某個干壞事的氣定神閑不曉得錯,面惱心不惱,算著夠一刻鐘,擰擰衣袖撈人出來。

    周祁當他是想報復,警惕要躲,不防羞恥處挨一記摑:“乖些。”

    后就覺人滿身發燙。

    “臊地?”

    遭周祁個冷眼。

    恐他真受涼,趕著替人擦干身體,又看自個身上還濕著,避免將周祁衣物也染濕,先抱人上床,拿被褥從頸到腳裹好,自己換過再撈他出被窩,穿好里衣又塞回去,將被子拈緊:“朕出去會。”

    “現下?”周祁沾床就困,但聽昏君這時候有事,又在自己府上,提防他半夜搞幺蛾子,費力睜開眼:“去哪?”

    “就在門外。”而后眼指指換洗衣物:“待會再收拾你。”

    收拾不怕,就怕昏君又套著他拿年幼事做交換,周祁知其德性,也不問他去做什么。

    側耳聽了陣,隱約知是褚君陵遣走芙萍,又命侍衛退至外院,后就傳見了哪個。

    從這望不到門,外頭對話也不清晰,周祁困意襲來,覺曉昏君確實沒走遠,戒心消下,半夢半醒等有一會,仍不見人進來,索性睡去不管他-

    褚君陵為沈寰所贖奴才窺圣之事要見人,恰將回晚一步的暗衛捉個現行,又看他摸黑在周府上竄,擺明是偷會那下賤奴才,都有點想成全這一對野鴛鴦。

    也得看這狗東西老不老實。

    “去了何處。”

    沈寰不敢瞞上,自覺招認:“請主子賜罰。”

    “你對那奴才倒是比對朕這個主子上心。”褚君陵喜怒難辨,乜他狗跪著幫那奴才求情,言陰沉沉:“怎么,看上那下作東西了?”

    今日之事本不打緊,沈寰休值,也與堂中報過去向,不算擅離職守,叫人來即是為看他對那奴才有無上一世那般心思,有則留著沒得便殺了,今生周祁身子骨弱,他這便宜皇弟只要不犯什么弒主篡位的十惡事,八九仍是儲君生父,這點優待褚君陵不吝給。

    再是教那奴才長長腦,莫找死的犯到他眼下。

    “想朕饒他?”

    “屬下愿代景南受過,求主子恩準。”

    算是認了不自知的心思。

    褚君陵得了答案,自然是準:奴才能饒,沈寰本身也無錯處,不過這罪請都請了,不罰不是白叫這混賬提心吊膽大半日?

    說不過去。

    第297章 揣上朕的種了

    “擾到你了?”褚君陵穿戴好,見周祁起身拿過外衫給他披上:“再睡會?”

    周祁搖搖頭,靠在床頭緩了會,聞府中人來問早膳在哪處用,于是問昏君,褚君陵瞧他懶洋洋不愿動,遂讓下人端來房中,攬過意識不清醒的某個:“坐好,朕給你穿衣。”

    腰絳未系就看人赤著腳要下床。

    “鞋也不穿,著急著去哪?”

    “臣想小解。”

    褚君陵只怕他惺忪間摔著。

    又看周祁泄意難耐,恐其憋壞,只得匆匆籠上靴襪,先攙人去。

    此行僅備有侍衛和跑腿奴才,近身伺候的凈沒帶,周祁又給身邊那兩個放了假,褚君陵使不慣外人,免不得要親為。

    回房遇芙萍打熱水來,測測水溫,緊就著人出去。

    “仰頭。”周祁依言抬首,臉讓拭巾揩揩蹭蹭,睜眼骨刷和牙粉又遞來:“清口。”

    洗漱過梳發,褚君陵拿起木櫛,撫著周祁披散著的墨發感慨:“幸好是養回來了。”

    前陣掉發如吹絮,他都怕自家皇后禿了,而今成瀑長好,也不枉那一池池真金白銀練的藥材,想越欣慰,又往人頭上揉揉:“照昨日的梳?”

    周祁望了望他:“讓芙萍來吧。”

    褚君陵直說信不過。

    “信不過她總有下人,哪需皇上屈尊。”

    倒不是疑人手藝。

    病情惡化那段時日,昏君恐他自殘,身上素凈得不能再素凈,如今心病見好,這人跟要補回來似的,打扮得他珠光寶氣,活像只花孔雀。

    宮中就罷,多數時日是在殿內,不必要見人。

    怎知回府還逃不過

    “皇上,”周祁身往后坐,看看褚君陵,又看看他手頭那些花里胡哨的發飾,滿心拒絕:“臣不想戴。”

    “朕專程帶的。”

    說著就要往頭上插。

    周祁躲來躲去躲不開,便說午休時取摘麻煩,一會嫌頭重脖子酸,一會怕出府太惹眼:“皇上不是要逛集市?臣如今是后宮人,輕易不得離宮,街上碰不到熟人就罷,若叫哪個大臣撞見臣無視宮規不算,還蠱著國君招搖過市,朝上可有得諫。”

    這才勸得昏君作罷:“插根簪子總不算招搖?”

    逢早膳送到,幾下綰好推人到桌前,只讓他先吃著,膳后自己也喬裝一番,顧慮周祁腿腳就近處走走,無意逛到那泥人攤前。

    “來啦?”褚君陵光顧生意多回,全然是老顧客,饒是面上做了掩飾,那老頭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又看他這回帶真人來,將周祁打量再打量,隨后哈哈一笑:“多年不見,公子可還認得老叟?”

    被一錢袋子打斷敘舊。

    老頭見慣常來那個的怪脾氣,收了錢不惹他。

    捏好周祁的叫本人瞧瞧,得聲道謝笑得臉上褶子更深,順嘴又聊起當年:“二位那時該是沒成就?”

    褚君陵生怕他勾起周祁的沉痛事,不善叫人莫打聽,轉望身旁人果然怔住,心一沉,也不等捏自己那個,拉人就走。

    也是周祁晃神的功夫,遭昏君從泥人攤亂引到屠肉鋪,跨了半條街。

    “…”

    “祁兒?”

    周祁默了默,看著不遠處殺豬宰羊的兇屠夫,又審向昏君。

    瞧得褚君陵頗心虛。

    后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府又費時,環顧四周,尋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老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惹你多心了?”

    “臣倒是來得及。”

    “真沒事?”

    周祁將自己的泥人給他,后看昏君如釋重負般會過意,不禁失笑:“皇上那個不要了?”

    “還要什么!”差點為手頭這東西惹愛人嫌,褚君陵腸子都悔青了,只想離那破攤子遠遠的:“真招惹你難過,朕把那老東西捏成泥巴!”

    “老先生不知臣與皇上過往、”緊被昏君緊張看來,無奈打住:“不知者無罪,皇上莫計較了?”

    “你無事朕還計較什么。”心有余悸抱抱人,又想周祁有口不應心的毛病,將他盯得仔細:“真沒多想?”

    “真沒。”

    “當真?”

    “”

    連問了好幾遍,周祁恐他沒完沒了,再讓昏君眼不眨地盯得不自在,耐著性子又回復聲,趁其再問前牽過他拿泥人的手輕握住:“皇上忍心‘臣’孤零零一個?”

    褚君陵自是不忍心。

    被哄要捏個自己的湊對,喜憂參半,遷就著人又返回去,路過那肉鋪時不防從中竄出條野狗,嘴叼著大塊的偷來的肉,屁 股后是追著拿刀砍的屠夫,一人一狗朝這兒奔來。

    “當心!”

    卻看周祁不曉得躲,怕誤傷他,情急摟入懷,就覺對方抖得厲害:“祁兒?”

    猝不防被推開。

    褚君陵愣了愣,心慌瞧去,遭他臉上慘白嚇了大跳:“怎么了?”

    這人并不怕狗,何至于怕成這般?

    若是因拿刀的那個,周祁武功盡廢是真,卻從不是文弱公子,況其早前隨周未征戰過沙場,千軍萬馬都不懼,豈會叫個屠夫嚇到失色。

    唯一能使人受驚的,只剩他頭世做下的孽。

    心中一痛,倏然想到和好那日從奴才口中審訊出的,擠個笑容輕輕喚他,須臾望人僵著沒反應,試探靠近,手先是虛攬住,不見其有應激反應才敢抱緊,貼到耳旁徐徐哄他:“不怕了,朕在呢。”

    周祁好陣才緩過神來

    思智回籠,緊覺有無數道視線落到身上,探究的鄙夷的都有,再聽人群中議論紛紛,架不住嘴多眼雜,脫力推推專注于安撫人的昏君:“皇你先放開。”

    深陷心疼的昏君一時耳聾:“都過去了,沒事了。”

    “……”周祁吐口濁氣,又重復一遍,卻聽昏君溫哄完又訴起衷腸,不時夾句自我懺悔,大庭廣眾之下,丟得臉沒地方放:“你有完沒完。”

    “都怪朕。”

    “……”

    談話間周圍人又多些。

    虧是聲音壓得低,沒叫人曉得抱著個男人當街賠罪的斷袖是大褚皇帝:“你放不放?”

    就遭昏君又抱緊點。

    推也推不開,周祁尷尬至極,冷著熱臉喊了聲疼:“皇上要勒死臣嚒?”

    乍騙得人撒手。

    “祁兒”

    周祁身心俱累,沒什么力氣剜他兩眼:“先回府。”

    褚君陵緊跟上。

    一路觀其神態,瞧周祁臉雖熟得發燙,雙唇仍卻無色,心疼不已,當即要抓那屠夫和野狗治罪,遭周祁硬拽住:“皇上要跟狗一般見識?”

    褚君陵頓了頓,總覺這話是在罵他。

    “捉不到狗,朕還抓不了人?”

    真想要去,又被拽緊點,掐衣攥肉痛得褚君陵噓口氣,趕緊將自家貴君手指頭掰開:“祁兒,疼。”

    周祁心道“該”,手上卻松了勁兒:“是我自身心疾害的,你莫罪及無辜。”

    還不知在場看熱鬧的有無熟人,傳出去可有的笑。

    再來個朝臣就更麻煩,饒是昏君喬裝得再好,旁人認不出褚君陵總認得他,莫說堂堂天子翻街戮犬何等荒謬,光是他被狗嚇失魂、、

    周祁沒臉想

    “皇上不嫌顏面掃地,臣只怕淪為京中人笑柄。”

    “總不能讓你白受驚嚇?”昏君表示這事好辦:“朕又不親自去。”

    又看周祁愁著張臉,捧過來輕吻吻:“朕派人去將那屠夫和野狗暗殺了。”

    “……”

    “那皇上便去吧。”

    周祁沒心情費口舌,猶自要走,身被褚君陵笑攬住:“朕說笑的。”

    走走鬧鬧,總算到家門口,臨進門時某個又作怪。

    “稍等會。”

    “又做什么?”

    就看昏君貼心為自己整理衣衫:“你娘親心細,這般回去不定要被看出點什么,就不怕她擔心?”

    不料是為這,使得語氣不算好的周祁當即有點內疚:“臣誤會皇上了。”望人收下歉意,收拾好情緒又問他:“可還有欠妥的地方?”

    “臉色倒是恢復了。”褚君陵裝認真觀察:“就是唇色還有些淡。”趁人松懈一把摟住:“朕幫貴君潤潤。”

    周祁:“…….”

    他再信這昏君!

    受其親來伸手捂住,又聽昏君說什么他爹娘在家,進府后親熱著不方便,要在外頭先補回來:“府邸本就是爹娘的,自己家倒是不能住了?”

    何況是親長不在此,門口還有看守的護衛,又是青天白日,門前行人雖然稀疏,也不是沒有,就這昏君淫蟲上腦,凈不怕人說三道四。

    剛想著,就見個挑著豆腐花的小販吆喝著路過

    叫賣聲催得周祁更沒臉,只想盡快躲回府去,無奈昏君不讓。

    眼瞅著沒轍,急得搬出以往屢屢管用的說辭:“臣餓了。”

    果真見昏君定住身。

    “頭也昏沉,臣想回房睡會。”

    被褚君陵詫異看來:“你這兩日不是餓就是困,揣上朕的種了?”

    “……”

    如此一言,周祁心懼算徹底消了,現下只想縫他的嘴,少焉由此話想到某處,眼往昏君胯間掃掃,足底犯癢。

    褚君陵則瞧他瞇起眸子,襠下一涼,下意識避了避:“你敢!”

    卻看周祁似笑非笑,分明在打壞心思。

    “敢踢朕、”欲說將人雙腿砍了,想想舍不得,發狠往他臀上揉揉:“真讓你守活寡。”

    遭周祁頂一膝蓋了事。

    ———

    “不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褚君陵陰惻惻,給周未個‘最好是有’的眼神。

    “末將、”

    周未也不想

    本是邊境傳書有關雷恒之事,他順為此去了趟軍中,哪料回府竟撞見皇帝跟他兒子抱在門口掐腰揉屁股。

    正猶豫該不該上前勸阻,就見周祁抬起膝蓋懟皇帝胯,看似發了狠的一下,嚇得周未汗毛急豎,倒吸幾口涼氣。

    又看皇帝面容扭曲拽人進門,唯恐周祁遭虐,魂不附體追趕過去,邊呼“圣上”轉皇帝注意,再趁周祁借機掙脫,急身插到兩人中間,面朝君王一拜:“末將有事稟報!”

    褚君陵忙著收拾人,只說容后再議,讓其滾去書廂等著。

    想將周祁拉回身側,卻看他爹跟個線猴子似的,他手往哪個方向伸,這老混賬就往哪處跪,硬是擋得人死死的:“將軍這是做甚?”

    “此況危急,還請皇上以要事為重。”

    “危急?”褚君陵皮笑肉不笑:“有多急?”

    文才稍遜的周未擠了擠墨,抱拳道個十萬火急,再就是這場面

    “啞巴了?”褚君陵聲微高,一臉或真或假的陰鷙:“還是事急過頭,真使將軍急掉了腦子?”

    周未忙道不敢。

    正想稟報雷恒之事,突聽房外頭起道驚慌至極的喊聲,緊從門外摔進個人來:“皇上!將軍!不、不好了,少爺被人劫走了!”

    第298章 昏君怕是發上瘋了

    昏君被周未‘請’走,周祁回房無聊,又被在外情緒鬧得乏累,靠上椅子想稍歇會,不覺真睡去。

    不安穩夢到那回往事

    后宮最不缺馴化人的手段。

    周祁侍寢時犯上,遭君王捏碎腕骨,鉆心的疼。

    “賤奴才!”褚君陵怒極摔人下塌,緊即也起身,傳來慎刑司的掌司太監:“朕給你半月時候,教不會這下奴聽話,朕要你的命!”

    那老太監連連應“是”。

    見君王拽起地上那個扔來,匆慌接住,又領悟圣上沒交代完,讓隨行奴才先押人下去,小心示上:“皇上還有何吩咐?”

    “任你使哪般本事調教,朕是要他奴顏媚骨,不是真要個臟奴才。”褚君陵手觸到臉上遭打的地方,眸更陰翳:“不該碰的別碰。”

    “奴才遵命!”.

    卻連著用上百般手段,仍未馴得周祁屈從,眼看期限將至,那掌司太監一咬牙,叫個親信到外頭,貼耳吩咐:“你去”

    受命的奴才當下一驚:“皇上那兒?”

    “讓你去就去!”掌司太監卻見了怒:圣上要周祁徹底拚了羞恥心,做個合身份的玩物,那賤奴又傲骨難馴,尋常教罰奈何不了他,省不得使歹計:“事發還有咱家擔著,你操心個什么!”

    左右陽奉陰違是死,圣上不滿意還是死,倒不如賭一把,況這慎刑司他即是天,內部不漏風聲,君王能從何處曉得?

    “若周祁向皇上告發、”

    “他豈來臉?”掌司太監哂笑,瞧那奴才畏首畏尾,往他腿肚上一腳:“不成氣的東西,還不趕緊!”

    那奴才才敢去。

    周祁被吊著連幾日未合眼,每每要閉,緊有刑具落到身上,或是戒尺犁杖,或是帶鉤刺的鞭子,腹中除些吊命鹽水,長久未進食,皮肉之苦混著胃里陣陣絞痛,已然捱不住。

    昏死前見掌司太監叫有個人離開,緊就無意識,再遭沙鹽潑醒,就見兩人已經回來,手牽十余猛虡,角落空曠處不知從何搬來個偌大的鐵籠。

    “醒了?”

    掌司太監打個手勢,讓放人下來。

    又看周祁身體到極限,暫不再折磨,轉取食盆置于地,以臛飼與尨食,饜訖引入籠,而后蔑向地上趴著如爛泥的那個:“咱家再問你,服不服教?”

    卻連個眼神都沒得奉。

    “賤皮子!”

    惹老太監惱羞成怒,足勁踹到周祁膝關,迫人下跪,拽住他頭發拖進籠中:“有你求饒的時候!”

    周祁傷處被嵌滿滾熱的沙子和鹽,五感僅剩下死去活來的痛,壓根聽不見掌司太監說的什么。

    直至尨鏈錚烈作響

    艱難睜眼,看清身遭可怖景象,無瀾的眸子瞬起恐慌:“不”

    “知道怕了?”掌司太監嗤嘖一聲,不滿周祁掙扎,拿笞棍打到他側腰上,后從袖口拿出藥瓶,指指食盆,等人看清是哪般藥,笑得更猙獰:“周公子,您可是有福了。”

    周祁腦發炸,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你不能、”

    緊見囚籠徹底鎖死。

    絕望不過,無從選的想到君王:“皇上不會答應的”

    褚君陵不過是罰他犯上,并未談道舍棄,斷然不會如此對他:“我要見皇上!”

    卻得無情嘲諷。

    “正是皇上親口吩咐:‘不論咱家使什么法子,只要教得周家子聽話’。”掌司太監早料有這遭,謀想著既是賭,干脆冒君王的名義:“奴才奉命行事,您就受著吧。”

    周祁如墜冰窖-

    一行人到外頭。

    “公公,”那親信奴才始終不安:“如若周祁還不馴從,您當真要?”

    掌司太監也不蠢。

    他是想周祁自折傲骨,又不是活夠了,真把人臟了還得了!

    遂道自有分寸-

    項繩被系到堪堪能夠到人的長度。

    周祁四肢百骸僵透,衣襟碎爛,滿身腥溲唾液和見血的爪痕,卻怕群尨掙斷束縛,不得一刻解脫。

    胃也抽痛,偏空著腹吐不出什么,犯起更劇烈的惡心。

    過不知有幾個時辰,外頭奴才進來,就見人如從水中撈出,連發根也濕透,手腕腳踝盡磨出血,嘴唇干裂,整個人近虛脫。

    “想清楚了嚒?”

    周祁神志恍惚,已然答不出什么,只木訥的張了張嘴。

    “大點兒聲!”

    掌司太監踹踹籠子,觀人雙眸空洞,最是好馴化的時候,略一思索,指讓奴才拖人出來。

    “說吧,”防再聽不清,蹲身掐起周祁脖頸:“是當奴物還是畜牲?”

    “”

    周祁仍呆滯。

    “說!”

    遲遲得不到想要答復,掌司太監急了眼,恐嚇要將他丟回籠中,卻看周祁應聲倒地,直接不省人事。

    老太監偏不信這個邪:“下沙!”

    未見人有絲毫反應

    “再下!”

    潑沙潑鹽都沒響動,掌司的一慌,趕緊探探周祁鼻息,燙得一縮手。

    …

    周祁燒幾日都沒醒。

    瞅著到交人的期限,掌司太監見瞞不住,這才膽戰招了,卻只字不關“犬”,欺道是周祁傷重處發炎、自個又不肯上藥害的。

    褚君陵一來知周祁傲氣,做得出此事;二來量這些奴才不敢在他眼底下犯禁令,對這等說辭倒不懷疑,只聽太醫來報周祁高熱不下,可能成活死人,這才見慌,怒砍了幾個主事太監。

    巨細卻未往深審問。

    后頭人醒,周祁信當那日真是君王下的令,萬念俱灰,褚君陵去看時亦沒問,只在對方解自己衣時求他:“殺了我吧。”

    被褚君陵誤聽成‘饒’,當人學乖,作獎賞了幾日病假。

    —

    夢醒昏君還沒回來。

    周祁指尖涼地揉揉眉心,想去書房看看,又想是在自家府上,不存在危險,就沒準人跟著。

    豈料半路上遭挾…

    暗觀此人一身家丁打扮,垂眸向頸間的匕首,受恐嚇沒妄動。

    “閣下是何來意?”

    那人看看他,正要開口,叫不適時的驚叫打斷。

    周祁后頸一痛,僅來得及看清嚇得嗓子打鳴的下人和殺出的暗衛,再睜眼就在這破屋中。

    四面泥墻,頂上是勉強遮風雨的黑瓦,屋內除卻幾張桌椅,就剩他身下的土炕。

    棉被卻是上等料子,比府上竟不差,桌上擺有瓜果點心,糕點冒著熱,水果甚至貼心洗過。

    擄他之人不在,也沒將他手腳綁住,周祁動動身體,見沒異樣小心下床,輕腳到門邊,等過半晌未聽外頭有什么動靜,試探推開

    門沒鎖。

    門口站著兩個持刀大漢,眼下正齊齊朝他看來。

    “……”

    周祁自覺將門又拉上。

    打開窗瞧,窗外也有,心知沒法逃,就在房中來回踱步,推敲劫匪身份。

    府上因這兩日有昏君在,處處戒備森嚴,武將府邸,算上褚君陵自帶的侍衛和暗處匿伏的那些,竊入或擅闖者有差池就沒命,這些人敢進府綁架,不說功夫與膽大不大,不怕死是真的。

    ‘還真把他劫到手了’

    周祁稍郁悶。

    繼而想到打暈他那個:不掩耳目混跡于府,又能在層層圍擊下脫困,對府上內況必然熟悉。

    究竟是誰?

    目的又是什么?

    將軍府,昏君,亦或是他?

    未等捋出,就聽門外響起交談,再是有人推門進來:“醒了?過來吃點東西?”

    正是擄他那人。

    周祁神色防備,既不過去,怕惹怒對方也沒退避,就干站著問人身份。

    對方才像想起來似的:“你別怕。”

    隨即扯下人皮面具:“阿祁,是我。”

    瞧人詫異,將手中食盒放到桌上,笑走過去:“我事先服過改換聲色的藥,這會藥效還沒散,嚇到你了?”

    周祁意外倒是真的:“你怎會在京中?”

    “我來救你。”暗慕多年的人就在眼前,雷恒難自制的想抱抱他,又怕輕薄對方,終只按住周祁肩膀,推人到桌前:“先吃飯,待會還得趕路。”

    “去哪?”

    “先出京。”脫身即是東西南北,憑這人喜歡:“你好奇景,又喜辣,就去江州?”

    周祁只敢望一桌飯菜。

    “這是何處?”

    “一處荒屋。”但不肯道具體方位,只說皇帝封了城,正到處搜查他等蹤跡:“不久怕是會查到這,等你吃完我們就離開。”

    邊給周祁盛飯:“而今行道封鎖,得委屈你隨我跋山路。”

    卻看他不動筷:“怎么了?”

    “你貿然帶我走,可想過后果?”

    雷恒無所謂笑:“阿祁,我早沒有退路了。”又怕這話惹人多心,夾箸菜給他:“能救你出來,都值。況是眼下有更要緊之事。”

    引某個皺眉的看來。

    “鶴喜樓的飯菜,不趁此多吃些,往后可吃不著了。”

    周祁嘗進嘴,難言滋味。

    “怎么苦著臉,今日廚子做得難吃?”

    一番打趣沒哄得人愧意減少:“是我害你、”覺矯情又打住,腦中無意晃過某個,更是頭疼:“什么時辰了?”

    “酉時。”

    ’他失蹤近三個時辰,怕是昏君早發上瘋了。‘周祁心嘆嘆,只擔心褚君陵拿自己家里人出氣,以是動筷給雷恒搛菜:“我不認得路,你吃完早些送我回去。”

    雷恒欣喜間一頓。

    “爹娘盡在京中,我不會走。”

    “阿祁、”

    卻被周祁同時喊住:“我會讓皇上解開封城令,城門一開,你即刻帶人離開,再莫回來。”隨后起身倒兩碗湯,代酒敬他:“此去永別,唯愿兄長拋名換面,另尋快意人生。”

    一聲“兄長”,喚得雷恒透心涼。

    長久靜寂

    “還吃嚒?”

    周祁倒餓不餓,一面著急回府安撫發瘋的昏君,一面為雷恒的緘默沒底歉疚,更沒得胃口。

    這會聽人總算開口,又是問這,當是要送自己回去,遂搖搖頭:“走吧。”

    后頸又一痛。

    第299章 周祁心在朕這

    京城掀個底朝天,仍沒周祁消息。

    漸漸又夜深。

    “周、未!”褚君陵氣得想砍死這老丈人:“讓賊從家中劫走親兒子,你這武將倒是有用!”

    周未急又羞愧。

    沒臉間想到那’十萬火急‘之事,腦生靈光,緊攔下要出城的君王:“末將或知賊人身份!”

    褚君陵倏然扯住韁繩。

    “今日邊境來報,雷恒愿降。”

    前時因有周祁求情,君王未直接動兵,開戰前讓周未往邊境去了信:雷恒若降,則留他全尸,赦其手下將士無罪。

    但知雷恒決心要反,此樁交易難成,未想對方竟然答應。

    和上暗探買通其內侍打探回的:雷恒近來習性有改,且早年受敵軍埋伏,后背留有見骨刀痕,沐浴時竟不見

    偏巧是今日,周祁遭劫。

    “末將懷疑,邊境之人并非雷恒。”

    雷恒假逃回境,佯要造反蒙君主相信,實則藏身京中,只等哪日周祁回府,將人救走。

    “救?”

    周未忙請罪:“末將失言!”

    失言或是由衷言,褚君陵怒極想到個事。

    人是在他被周未引去書房后被綁走,周夫人又有欺君謀逆的前科,周祁此次失蹤,難說是不是夫婦倆伙同那姓雷的又一出戲。

    “以你之見,雷恒最可能藏身何處?”

    這周未就不知。

    得褚君陵換個問法:“若是將軍,會將周祁藏到哪處?”

    “末將、”乍以為是君王讓自己代入雷恒,細悟瞬驚起身冷汗,翻身下馬一跪:“末將對此絕不知情!”

    ‘況他夫人得知兒子遭劫,嚇暈了還沒醒’

    忙道要緊是找回周祁:“季雨將至,祁兒受迫在外奔逃,腿疾發作恐無處醫。”

    “你也知道?”褚君陵更來氣,斥周未手賤撿回個禍根:“周祁心在朕這,是他的人嚒?他就搶?!”

    卻知當下不是拈酸吃醋的時候。

    稍壓壓情緒,讓周未滾上馬,欲到野外去找,被周未冒死又攔下,扯道夜路多兇險,要君王以龍體為重,順趁皇帝再發火前獻上一計:“還請皇上下旨,周氏勾結賊人放周祁潛逃,罪該問斬。”

    斬前關幾日,讓君王裝是念舊情給周祁時間考慮,回則既往不咎,逃則屠覆滿門,再防雷恒或其手下來探虛實,該入獄也得入。

    周未說好,就打算回府抱上還暈著的周夫人去坐牢,被褚君陵黑著臉罵回:“你老糊涂了?”

    圣旨一下,‘被綁架’成‘主動逃’,周祁無意也有意:“你不惜周氏受不白冤屈,朕還在乎祁兒名聲。”

    再叫周祁信以為真,恨他怨他都是輕的,害發心疾可有得悔。

    他也沒傻得給那姓雷的趁虛而入的機會:“朕是想祁兒安然回來,聽將軍這意思,是想換個兒婿?”

    最要緊是,周祁真正在誰手上還難說,真是雷恒倒好,怕就怕另有其人。

    褚君陵心沉沉,望周未又惶恐下跪,沒閑情置罪,讓起嫌人磨蹭,一拍馬背,徑直從其身上跨過,領一眾兵將搜出城去。

    —

    周祁醒來又換住處,這次連荒屋也不是,就得個臨時搭的帳篷。

    身下棉被倒是沒變

    帳內昏暗,以至沒發覺帳中還有人,不防被雷恒出聲嚇到。

    “阿祁?”雷恒守在門內打盹,聽到動靜下意識一問,聞周祁要起身,怕他摸黑摔著,叫人先等等,掌好油燈提過白日用的食盒:“先墊墊肚子。”

    “……”周祁在床上不過去:“待會又要趕路?”

    “嗯?”雷恒愣愣,反應過來忍不住笑:“明早再趕。”

    又瞧人警惕,壓下心頭起的難過,拿塊糕點硬塞給他:“王虎帶人獵了些山雞和野兔,還有陣才烤好,我是怕你餓著。”

    想想又道:“沒下 藥。”

    周祁倒不是懷疑這。

    大半日未進食,確實也有些餓,照雷恒遞地吃下幾塊,覺膩又喝些水,等果腹問他:“我何時能回去。”

    “我去外頭看看。”

    轉身即被拉住:“你打算帶我躲躲藏藏一輩子?”

    雷恒腳下一頓。

    “便是我跟你走,皇權之下,你可想過我族氏有什么下場?”

    豁然想到周氏險遭滅族那日作廢的圣旨。

    ‘昏君多疑,若當成他有心要逃’

    周祁不敢想。

    只怕褚君陵變回暴虐的那個,身體不住戰栗,嚇得本要走的雷恒一驚,急回過頭,果真見他抖得厲害:“阿祁?!”

    “逃不了的”昏君遲早會找到他,亡命天涯,不是他該生的念想:“送我回去。”周祁后頸還有些痛,此刻凈顧不上:“或是我自己走。”

    雷恒只更憎恨皇帝。

    “我們去江州。”

    “雷恒!”

    “阿祁。”雷恒閉了閉眼,語氣越堅定:“我們去江州。”

    看人要走強留住,明說不準他離開。

    “當是我求你。”

    求也不成,周祁屢屢被攔,再好脾氣也有些惱:“你留不住我。”

    就覺有視線落到頸上:“……”

    只怕后頸再挨一擊,身往后退,站到個安全距離,又看雷恒拒絕交流,硬走不成,只得換軟對策:“我周身有疾,斷不得藥,腿腳亦得日日泡著。”

    雷恒只道有買藥錢。

    周祁又說有幾味藥材稀缺,皇宮里才有:“雨日痛風如剜骨,你要我滾著身硬挨嚒?”

    “我去找。”回京偷入宮盜,只要能救這人:“你信我,你想要的,賠上性命我也給你找來。”

    “我想回家。”

    “除了這。”雷恒靠近他,卻看周祁跟著后退,受傷定住腳:“只除這一點,我什么都答應。”

    “我想見皇上。”

    “…”雷恒一噎:“這點也除。”

    “見我爹娘也不成?”

    “…”

    緊看周祁失落垂眸,慌地解釋:“我是怕你再回去受皇帝作踐、”

    “你何不是!”周祁聲色俱厲,極冷漠看他:“你自以為救我出深淵,卻害我族氏陷于危難,我困于宮多年,欺凌打虐受盡,你早不救晚不救,偏在我得善待之后,何不比皇帝更殘忍?”

    “我、”

    “雷將軍就見不得我過好日子?”

    引得雷恒一臉挫敗:“你是這般看我?”

    周祁忍疚偏過頭去。

    這時外頭起聲吆喝,道肉烤好叫兩人出去,雷恒不在焉應句“曉得”,回頭又望周祁片刻,輕認聲錯:“我去拿肉。”

    激將法無用,反鬧得周祁不是滋味。

    眼看雷恒掀簾子出去,既是心頭堵得慌,又想探探四周環境,也就跟上。

    外頭人不少。

    見周祁出來絲毫沒得為‘劫匪’的尷尬,紛紛邀他去坐。

    “多謝。”

    “謝啥。”分著肉的那個見他過來,挪屁股讓出位置,怕周祁嫌臟又拿袖子擦擦:“這兒能烤火,可比帳篷里暖和。”

    等人坐下撕個兔子腿給他:“后腿肉勁道,您嘗嘗!”

    周祁又道聲謝。

    忍燙吃口,另外個又湊來,舉著酒壺熱情問他:“喝點?”

    “不了、”

    被雷恒搶過話:“他身體不好,喝不得酒。”邊拿過周祁手上的肉,拿削尖的木棍插好再給他:“燙也不曉得說。”

    緊得眾人起哄。

    雷恒既怕周祁反感,又想試其態度,于是做樣警告幾句,邊觀人臉色:“他們瞎鬧的,你別介意。”

    “不會。”

    “公子又不是小氣人,哪能為此不高興。”其中個聲音粗曠的漢子接道,又看雷恒扭扭掖掖,不定哪輩子能成到正果,心急幫他一把:“公子怕不知,咱領頭的為救你出來可是受了重傷。”

    周祁隨即看向雷恒。

    “別聽他胡說。”瞪那多話的一眼,瞧周祁含著肉不顧得嚼,怕他卡到喉嚨,回帳將其單用的水囊拿來,架到火上烤溫熱才遞過:“肉難得咽,別噎著。”

    “你受傷了?”

    “皮肉傷,不嚴重。”

    見是對方擔心自己,心頭一暖,正想說不妨礙,被那多嘴的又多上嘴:“頭沒斷,是不嚴重。”

    “王虎。”

    王虎還能不知道他。

    只叫雷恒別不好意思:“您喜歡周公子又不說,公子哪曉得您心意?”

    轉問周祁是與不是。

    周祁只尷尬。

    雖知雷恒對他有意,但都沒坦明過,這會被當眾抖出不算,王虎還貼臉來問他

    以免雙方沒法收場,囫圇“嗯”聲,防人再問打個呵欠,裝困要回帳,遭王虎一眼假。

    又望周祁步伐慌快,故意揚嗓喊他一聲:“周公子,您莫不是害羞了?”隨其后又調侃:“要真對咱領頭的有意思,您就說,咱也好叫他給您暖被窩。”

    “行了!”雷恒這才出聲,心想周祁未直言拒絕,自己或有望,暗喜掃過一眾手下:“阿祁臉皮薄,你們少打趣他。”

    王虎就看他裝。

    等其走開嘿嘿兩聲,跟一旁的人道:“咱領頭的還是個悶騷。”

    遭返回的雷恒當頭一錘-

    “阿祁。”

    后腳雷恒也進賬,望周祁仍尷尬,輕咳聲過去,將水囊和棕葉裹著的雞肉給他:“怕你在外頭沒吃飽,又給你拿了些。”

    順將他沒吃完的兔子腿拿開:“涼了就別吃了,當心鬧肚子。”

    “嗯”

    周祁說句謝,沉默片刻,又道聲歉。

    “這有什么。”知他是為方才的話,笑將錯攬到自己身上,再寬慰道:“明知是你氣頭上的話,我豈會真計較。”

    周祁又沉默。

    “阿祁”雷恒心頭做陣建設,想著王虎讓自己主動的話,深做個呼吸:“方才那些話、”

    “我知道。”

    “你知道?!”

    周祁點點頭,瞧他驚訝頗有些莫名:“我豈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又不等雷恒開口,剝開冒熱氣的棕葉:“有筷子嚒?”

    雷恒只好去找。

    “山里不方便,我拿竹枝削了一雙,先將就著?”得人點頭又喊他:“阿祁,我、”

    “有鹽嚒?”

    “我忘了準備。”聞周祁道沒味兒,愧疚讓其再將就,話回方才:“那些話不止是玩笑,我心、”

    “我想回去。”

    …

    接連被打斷,雷恒哪還有不明白:“你故意的。”見周祁仍裝傻,苦笑一聲:“你知道我要說什么。”

    周祁放下筷子,正愁難回復,無意瞥見篷布凹陷,得救般勾勾唇:“雷將軍武藝高強,竟不知有人在聽墻角?”

    不多會就聽到偷聽那幾個嗷嗷叫。

    雷恒揍完人,又孤身喝陣悶酒,手下的見他表白失敗,都不敢問惹他,躲得遠遠的。

    撒尿回來的王虎還不知發生了什么,見領頭的撇下那周公子在外頭裝憂郁,缺心眼湊過去,手搭著雷恒哈哈問他’咋還不去給搶來的相公暖被窩‘,吃雷恒個過肩摔,屁股摔開花。

    第300章 你對皇帝是什么感情

    進帳正見周祁歇下,眼眸假合,擺明是為躲他。

    “阿祁。”雷恒酒壯人膽,幾步過去拉人起來:“我心悅你。”

    “你喝醉了。”

    “我沒醉!”

    周祁只聞到他滿身酒氣。

    又看雷恒坐上床,伸手要抱自己,避嫌讓出位置:“我去外頭睡。”

    緊被對方按住肩膀:“阿祁,我清醒得很。”

    周祁不作聲。

    無言相顧,雷恒遲遲不得回復,無力松開手,拿他不知如何是好:“你對我可有絲毫喜歡?”卻怕聽到既定答案,留余地問他:“或是你告訴我,若我想爭你枕邊名分,我可有機會?”

    卻看周祁蹙起眉,近乎哀求道:“阿祁,我可有機會?”

    “沒有。”

    雷恒身形一滯。

    “我對你僅有兄友之義,再無其他。”周祁退開身,言辭神態無一不決絕:“我在外不直說,是不想彼此難堪。”

    …

    又是無言。

    雷恒一腔情愿落空,無望扯個笑,再看周祁漠然要走,生怕與他多待上片刻,笑著笑著突然惱怒:“那皇帝呢?”

    一把將人拽回身側,遭其勒令放手,越是不甘心極了:“你對皇帝又是什么感情?”

    “你冷靜些、”

    “你對皇帝是什么感情!”

    周祁被吼得愣住。

    “你拒絕我是因為他?”得人沉默妒火中燒,偏存著理智怕誤傷他,眼見周祁掙扎,強忍把人抱過的沖動,手卻不放:“你喜歡他?”

    周祁這下也不動。

    僵峙有會輕垂下眸,遭呶呶逼問喜歡與否,答案竟自己也不曉得:“…不重要了。”

    —

    雷恒徹夜無眠。

    天打亮叫過手下眾人,道要返京取周祁治身的藥材:“日落為期,若我天黑未還,你們便帶著阿祁遠走,切莫去尋我。”

    手下個個都不答應。

    “京中早布下天羅地網,您去無疑是送死。”

    “我自會小心。”雷恒去意已決,聽眾人要跟著,遂說人多容易暴露:“你們保護好阿祁,若他問起便說我進了林中獵食,莫讓他曉得。”

    “不成!”王虎直接攔住去路:“要去一起去,要不去都不去,豈能由您孤身涉險?”

    副將旋即也擋上前:“我等與將軍生死與共。”

    再是下一個。

    “讓開!”雷恒被夾在中間,少有些怒:“離了軍中,我下的令便不作數了?”

    眾人仍不讓。

    “王虎。”

    王虎被喊有點發怵,硬著頭皮裝聾。

    雷恒見此又看向副將:“你也要抗令?”

    “我等與將軍生死與共。”

    “秦燁!”

    秦燁始終是那句。

    眼看難走,在場的人又叫不動,雷恒好說不成,只得裝作要翻臉:“誰再阻攔,休怪我動手!”

    就見眾人堵得更嚴。

    “您也別怪我們。”王虎怕真鬧翻,擼擼袖子打圓場:“天下 藥鋪多的是,咱抓緊些趕路,等下山何愁買不到藥?”

    況他瞅著周祁也不像是有病

    “也就是腿瘸、”瞬遭雷恒寒目射來,下意識捂了捂還疼著的屁股:“就讓公子忍這半月。”

    “有幾味藥宮中才有,我必須去。”

    “?!”王虎聽他還要進宮,更極力反對:“皇宮真有這么好進,您何至至今才救出公子。”

    正是如此,雷恒才不愿眾人跟著去送死。

    雙方盡不讓步,直至耗到日頭高升,叫出帳的周祁瞧見,觀雷恒被手下人團團圍住,似內訌又不似,本著謹慎沒貿然過去。

    倒是手下的發現他,想讓他勸雷恒,雷恒卻怕周祁曉得,趕著喊人住嘴,喊不及的就上手堵,堵不及的就掃腿踹,站不穩的東歪西倒,前額撞后腦,接連摔了一串。

    周祁更迷惑:雷恒的人叫他過去,雷恒又不準,再看場面尤其混亂,駐足觀望了會,等消停才過去:“怎么回事?”

    “沒什么。”昨夜被拒的難堪還沒過,雷恒尷尬使得,有些不敢看他:“計劃有變,今日暫時不必趕路,你再去睡會。”

    正想騙人回帳,不防王虎為防他趁亂抽身,慌要來攔,又遭另外個摔倒的絆住腳,朝前一跌,猛地撲倒雷恒背上,導致雷恒被撲在地,沒等起身王虎又壓上來,頗大個塊頭,壓得雷恒差點斷氣。

    更難堪是周祁還看著…

    “起開!”

    王虎連忙爬起,看自己將領頭的壓在身下不算,還當著領頭的心上人的面,只怕周祁誤會,急跟他解釋:“我對領頭的可沒非分之想,您別誤會!”

    “……”雷恒想錘人:“一邊去!”

    攆走王虎又看向周祁,動了動嘴,到底沒說什么:“我先去獵食。”

    周祁正要拒,但想同行的不止他個人,遂不說這,改問回京是哪條路。

    “你走不出去。”

    “你只給我指個方向。”

    雷恒手一抬,指向不遠處的帳篷。

    周祁:“……”

    轉頭問雷恒手下的人,王虎一聽,以為是兩人為剛才的事鬧別扭,熱心勸和,被雷恒擰住嘴一把扔開。

    “你先進去,其余等我回來再說。”

    “回京怎么走?”

    問不出隨意朝個方向,將走即被雷恒攔下:“你定要逼我?”

    周祁下意識護住后頸:“我總有脫身的時候。”果真看雷恒掌中蓄力,不躲不避,迎上他極忍著的目光:“還是你想日日都打暈我?”

    此話一激,雷恒當真沒打后頸,改點了周祁幾處睡穴。

    抱人躺下,出帳見王虎又湊上來,活動活動手腕。

    被王虎看出他是想拿自己撒火,連忙道正事:“您不是想進宮盜藥材,我有一計。”

    雷恒略質疑。

    “……”王虎氣梗:“真有!”

    皇帝陪著周祁回府,又小住有幾日,府中定有剩的藥材。

    “周府總比皇宮好進,先取來應應急。”再是那外頭難買的藥:“天下之大,我就不信宮里才長那東西。”

    雷恒遂要去周府找。

    “您不能去!”王虎瞧他上套,接著忽悠:“周公子看就是個聰明的,您也知道他一心想回京,您這一走,就剩我這些個莽夫,腦筋哪轉得過他?”

    就問雷恒怕不怕他這群人把人看丟。

    雷恒才想到這處:“那要如何?”

    “這樣,我跟秦燁先去周府探探風聲,若是府上沒有,您再進宮。”

    瞧人遲疑指指周祁所在的帳篷:“公子失蹤,將軍和夫人定是急壞了,您劫走人家的親兒子,總要向周府報個平安。”

    幾番游說,總算勸得雷恒點頭。

    —

    “秦燁。”王虎總覺得不對勁:“我們怕是中了套。”

    秦燁停下翻找:“怎么說?”

    “你不覺得一路太過順利?”進京是,入周府也是,皇帝為找人將京城翻個底朝天,百姓門前都有重兵巡守,周府卻不戒備,便是全派去尋了周祁,也不能看家的都不留個:“除非府上早設有陷阱。”

    話剛出口,門窗緊被破開,從外涌入大批侍衛。

    王虎:“……”

    抽刀退到秦燁跟前,就看他一臉淡定,好似早就料到,正想問他是不是有脫身的法子,周未又進來,一眼認出秦燁:“祁兒果然在你們手上。”

    既是熟人,周未擺擺手,讓侍衛盡退到房外,順手關了門,問周祁的身體狀況。

    “公子一切安好,將軍放心。”

    ‘搶他兒子還有臉叫他放心。’周未冷哼:“雷恒不來,是不敢見本將?”

    秦燁不敢說多,只道雷恒要陪周祁,實在抽不開身。

    幸好周未也沒問別的,氣讓兩人在此等著,從側房拎來幾個包袱:“拿好。”

    道里面是周祁的藥和衣物,另有些能久放的吃食,瞧到秦燁臉上意外,又是冷哼:“你們不就是來偷這東西?”

    “…”秦燁和王虎相視一眼,都有些尷尬:“多謝將軍。”

    不料話越真心周未反而越來氣,直言如此做是為周祁,不受這句謝,只讓兩人轉告雷恒:“祁兒要有半點差池,本將剝了他的皮!”

    說罷就攆人滾。

    直至進山,王虎仍難置信:“周將軍就這么放我們走了?”

    不僅不問周祁去向,還在他倆走時打掩護,未免太玄幻?

    轉念想到皇帝惡行,豁然洞開:皇帝虐待周祁,周未既為人父又為人臣,能恨不能反,如今周祁得救出京,不必再受皇帝折磨,正是周未所愿,這就不奇怪放他倆離開。

    瞥見秦燁心事重重,拿刀鞘懟懟他:“還沒想過頭?周將軍這是看領頭的救公子脫身苦海,幫咱們呢。”

    “沒這么簡單”

    “那是怎么?”王虎不以為然:“周將軍總不能害自己親兒子?”

    秦燁也說不出。

    這頭周未正要進宮,出院子就見周夫人趕來:“我聽下人說祁兒院中有動靜,可是那伙賊人又來了?”

    得知擄走周祁的是雷恒,心落下又懸起:“此事可要告訴皇帝?”

    “你當放人是誰的意思。”

    “皇帝早知雷恒對祁兒有意,若是誤會”周夫人身發寒,唯恐周祁回來再遭罪:“就讓雷恒帶他走、”

    被周未迅速捂住嘴。

    府上侍衛大半是皇帝派來的人,這話傳到昏君耳中,不誤會周祁和人私奔,也得誤會周氏與雷恒串通:“皇上既有今日之舉,自是信得過祁兒。”

    隨后輕搖搖頭,暗示府上眼多口雜,讓其莫失言。

    “我進宮一趟,已然確定祁兒無事,你也寬心。”

    周夫人應聲“知道”,順路送周未到門口,毫不覺墻后匿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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