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71章 神跡

    “你不是說你算無遺策的嗎為何阿弟還會遭到天道院的暗算!”

    初冬將至,天已漸涼,屋外梅樹花苞將開不開,枝頭落了層薄薄小雪。

    南詔鮮少下雪,今年不知怎的格外得冷。

    屋子里點了避寒香,燒了兩三個熱騰騰的暖爐,將薄涼濕氣一點點驅散。

    楊明策頎長的身影立在桌前,垂眸望向慍色難消的赤霄瑾,他手指摩挲著衣袖,聲音枯澀:“此事是我安排不周。”

    赤霄瑾不知是不是被怒氣沖暈了頭腦,竟將手邊茶杯重重砸在他身上,罵道:“究竟是‘安排不周’還是有意為之你自己最清楚!”

    “殿下這是何意”胸口被滾燙的茶水澆了個徹底,些許熱水濺落在指尖,他卻恍若無感。

    瞧見他隱約有些不服氣的神色,赤霄瑾上前揪起他衣領,強行將他尊貴的頭顱拉到自己目光之下,冷冷說道:“梁則的背叛在你掌控之中的,對吧”

    良久的沉默后,是他幾乎碎裂的眼神。

    “殿下……不信我”

    赤霄瑾負手離去,唯余一句:“我只信我看到的一切。”

    ……

    楊明策枯坐在冰棺前,身側是撲朔的燭火與風中搖曳的白幡。

    他俯身靜靜望著神色安寧的赤霄瑾,似乎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像現在這樣,兩個人沉默又安靜地相處,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之間便是數之不清的猜忌與試探。

    他依稀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見赤霄瑾時,那個連梨花木桌的桌腳都比她高的小不點,偏偏一本正經地微蹙著眉頭。

    老神在在地說:“你便是楊國公的嫡子,楊明策”

    他俯身行禮,道:“是,殿下。”

    她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圈,方才擠出一句話來:“你這般瘦弱,能教導本宮騎射”

    楊明策面色不改,漆黑的瞳子靜靜落在她那雙鎏金的靴子上,“殿下若不信,臣可演練給殿下看。”

    十靶全中靶心,看得小殿下瞠目結舌,竟忍不住隨著宮人們一道鼓起掌來。

    “你有點本事,算是我看走了眼,行,本宮認下你這個太師了!”

    他陪著她從太師變成國師,在她的扶持下,承繼了父親的國公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無數個寂寥的夜里,二人坐在窗下對弈,他看著她拖著下巴苦思冥想的模樣,竟一時忘了落子。

    “國師”她歪了歪頭,挑眉看他,“你最近總是不專心,是瞧不上我的棋藝嗎”

    她一向心高氣傲,可以輸給旁人,卻承受不了旁人的輕慢。

    于是他迅速收回怔住的神色,恢復那副萬年不變的儒雅笑意,“殿下棋藝大有進益,只是臣心有顧慮,方才走了神。

    赤霄瑾疑惑問道:“你在顧慮什么”

    他望向窗外磅礴雨幕,“今夜風雨晦暝,此時出宮怕是辨不清方向。”

    赤霄瑾揮了揮袖子,莞爾笑道:“原來是擔心這個,那就特許你今夜留宿宮中,剛好陪我殺完這一局!”

    他瞇起雙眼,輕輕頷首,“遵命。”

    ……

    舊日里的回憶如抽絲剝繭般一點點鋪展開,在他心頭刻下道道傷痕,他只覺得鈍痛不已,情難自已地伸手探向棺中,輕輕撫過她冰冷的臉頰。

    淚珠滴落,他伸手捂著眉眼抽咽出聲,過了一陣又忍不住低吼著捶打自己的胸膛。

    屋外大雨傾盆而下,沖刷著周圍一切氣息,秦梔與褚云祁站在黑暗中隔著柱子悄悄望向殿內的景象,一時間,她不自覺想起了曲云歌死去時的場景。

    在無人知曉的黑夜里,秦梔甚至不敢哭出聲來,不敢點哪怕一根燭火。

    她悄悄跪在碑前,無聲地落下淚來。

    每一個死在她手中的長老,在瀕死時都會聽到她如惡鬼般陰鷙的聲音:“聽說自盡的修士沒有往生,你想被雷霆一點點燒成灰燼,還是痛痛快快地自盡”

    就算有些硬氣的長老誓死不從,她也會用緋月的黑暗氣息一點點侵蝕他的心神,最終揮刀自盡,了卻往生之路。

    可笑,害她師尊枉死,怎配去地府污了她的眼

    隱藏蟄伏多時,終于趕盡殺絕。

    褚云祁輕輕觸碰秦梔的掌心,有些憂色地望著她,問道:“師尊,你怎么了”

    秦梔收回思緒,遞過去一個勉強的笑來,“無礙,走吧,去問問楊明策‘無盡之炎’的事。”

    可二人還未動身,便瞧見天邊劃過一道耀目的白光,接著熟悉的白袍身影出現在大殿之中。

    白曜蹙著眉快步走到冰棺前,他身后陸陸續續落下幾道黑影,將整座大殿團團圍住,為了不暴露氣息,秦梔與褚云祁對視一眼,悄悄挪身到更遠處的假山邊。

    遙遙望去,只見白曜負手而立,與跪在身前的楊明策說了幾句什么,接著他走到冰棺旁,手心探向棺中,眉心金色印記浮現,無數晦澀的符文將赤霄瑾團團圍住,拉扯著她僵硬的身軀飄向空中。

    白曜手臂震顫,與之而來的的是赤霄瑾輕微的咳嗽聲。

    他緩緩收回符文,不動聲色地撫著自己起伏不止的胸口,側過身隱去了嘴角溢出的血絲。

    而倒在楊明策懷中的赤霄瑾竟一點點睜開眼來,朦朧視線中,蘇醒的第一眼,便瞧見淚如雨下的他。

    那個清高儒雅的國師大人,似乎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色來,仿佛下一刻便要同琉璃盞般摔裂在地上。

    二人相擁在一起,直到赤霄瑾捶打著他脊背,無奈道:“國師,你抱得太緊了,我有些喘不上氣。”

    聞言楊明策又小心翼翼地松開手臂,在她的示意下扶著她站直身子。

    赤霄瑾摸了摸脖頸,道:“方才一瞬,我以為再也醒不過來了。”

    白曜溫和笑道:“聽到親衛傳信,孤立刻前來支援,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不遲的,”赤霄瑾屈膝跪下,行了南詔最重的禮儀,“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陛下,我欠您兩條命了。”

    白曜上前扶起她道:“不必如此,我拿你當知己好友,才會盡力救你。”

    “沒想到南詔的世家竟這般跋扈,公然進攻王城,刺殺君王,孤會立刻發兵鎮壓,還南詔清凈朝局!”

    楊明策下意識便要拒絕,他道:“南詔王城之事,我與殿下已有對策,不勞煩……”

    “國師!”赤霄瑾回身瞪了他一眼,“休要對陛下無禮,還不跪下!”

    楊明策后腮微微鼓起,卻仍是聽令跪下。

    白曜亦是抬了抬手,免了他的禮,接著便與赤霄瑾往里走去,一起商談鎮壓世家的策略。

    而雨中的秦梔與褚云祁對視一眼,她又驚又疑,赤霄瑾分明于眾人面前死去,又怎會無故復生難道是假死

    可傷到脖頸,血噴了滿地,本應神仙難救。

    如今復活當真是神跡現世,白曜真成神了

    秦梔自然不信,她二人避開守衛一點點往大殿后方摸去,雨幕中忽然踩到一個柔軟的物件,險些絆倒秦梔。

    她蹲身望去,竟是個死人。

    今夜宮中一片混亂,出現死人并不出奇,可奇怪的是,秦梔注意到了他的致命傷口竟也在脖頸,若記得沒錯,應與赤霄瑾所傷一般無二。

    真的這般巧嗎

    秦梔有些疑惑,她伸手探入那人身軀,查探著他身上的情況,內力鋪展開來,心一點點涼了下去。

    赤霄瑾遇害后,宮外蟄伏已久的平嶺軍殺入王宮,宮中動亂一個時辰便被壓下,如今又過去一個時辰,而這名宮人大致的死亡時間亦是兩個時辰前。

    秦梔越發覺得不對勁,他手中托盤分明端著半溫的茶水,又怎會死于兩個時辰之前,他應該剛死不久才對。

    她正思索著,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褚云祁拉著她躲進草叢,不多時便看見兩個暗衛走到宮人身邊,架著他快步離去。

    若此人死在動亂之時,又怎會有人專程過來尋他,還去毀尸滅跡

    秦梔心中發涼,她想找白曜問個明白,這宮人的死,也許跟赤霄瑾復活一事有所關聯。

    二人尋了處空院子休整,捏訣烘干了頭發換了身干凈衣裳,坐在桌邊緘默片刻,秦梔正回憶著先前的戰局,褚云祁率先打破沉默。

    他說:“師尊,我聽說今年遴選之后,商嵐死了”

    秦梔一怔,忽然抬眸望向他,目色銳利地說:“那日天道院尊上夜襲扶桑山,追殺我們之前,他帶走了商嵐,而那時,商嵐并不像已死的模樣。”

    那時的他本應渾身僵硬,可紅衣魅狐帶走他時,他分明渾身癱軟趴在她身上,并無尸僵的狀況。

    褚云祁點了點頭,聲音沉了幾分,“我方才看見商嵐了。”

    秦梔登時呼吸急促了幾分,屋內昏暗一片,只點著一根細弱的燭火,此時竟也無風自動。

    他喉結滾動,亦是吸了一口涼氣,道:“他披著黑色斗笠,站在白曜的身后。”

    方才秦梔的目光完全被白曜三人吸引,根本沒有察覺到那些跟隨白曜的黑衣人是何模樣。

    “他曾看向我們這邊,與我對上了眼神,卻并未聲張。”褚云祁繼續說,“師尊,他還是‘商嵐’嗎”

    秦梔有些疑惑,問道:“為何這樣問”

    褚云祁蹙著眉,回憶起商嵐當時的那個眼神來。

    暗色斗笠下,濕發緊貼著額頭,他眼神空洞冷寂,眉尾挑著十分漠然的弧度,內力外放下,他的目光掃視著殿外,只是一瞬便聚焦在褚云祁與秦梔身上。

    霎時間,重逢的喜悅并未浮現,褚云祁的第一反應,竟是渾身發冷,如被猛獸盯上的毛骨悚然。

    第72章 質問

    屋外黑影閃動,二人交談聲戛然而止,秦梔手中劍下意識出鞘擲出,于那人步伐之前截停了他,隔著瓢潑大雨二人遙遙相望,秦梔下意識脫口而出。

    “商嵐,是你嗎”

    他聽見秦梔的聲音渾身微微一顫,斗笠之下,那雙金瞳晦暗不明。

    秦梔往前走了幾步,雨聲漸歇,她輕聲試探道:“商嵐,你怎么了我是秦梔,扶桑山靈曄峰秦梔。”

    直至一丈遠時,她發覺商嵐手掌震顫得十分劇烈,于是止住腳步安撫道:“我不靠近了,你別怕。”

    褚云祁亦是踱步到秦梔身前,警惕地望向商嵐。

    他嘴角顫抖著吐出幾個字來:“離我遠點!”

    接著似是不受控般高高舉起雙手,下一刻本命靈獸附體,身姿瞬間拔高至兩米,渾身被黑金交錯的虎毛裹挾,周身甚至彌漫著一股輕微的魔氣。

    秦梔蹙起眉來,腳尖輕點帶著褚云祁后退數步,與處于失控發狂狀態下的商嵐拉開了距離。

    “他沒到八階,待會我與他正面相抗,你借機用縛靈繩捆住他!”秦梔微微側首囑咐道。

    褚云祁箍住她手臂,止住她往前奔的步伐,將手中縛靈繩毫不猶豫塞到了秦梔的掌心,接著沖向了商嵐。

    秦梔一怔,旋即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小子知道就算開口換位,秦梔也不會答應,便干脆來硬的。

    他是她一手培養出的弟子,招式身法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修煉的方向略微有所不同,秦梔擅長遠攻,尤其是范圍性傷害十分可觀,而褚云祁則擅長近戰,拳拳到肉還夾雜著暗勁。

    他同商嵐拳腳相撞在一起時,以雷電獨特的爆發力化解了后者的力量優勢,竟一時間旗鼓相當,但五階與七階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待商嵐緩過勁來,就算二人合力都不能與之匹敵。

    于是秦梔與褚云祁對視一眼,相互配合著尋到了商嵐一絲漏洞所在,秦梔當即甩開縛靈繩,口中念咒將他團團束縛。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策,卻偏偏仍舊出了岔子。

    商嵐猛地回過身去,一腳踹在秦梔的胸膛,剛施展完咒法的她猛吐一口鮮血,整個砸穿了身后的宮墻,褚云祁目眥盡裂,一拳撞在商嵐后背,將其肋骨砸得粉碎。

    縛靈繩將其牢牢捆住,褚云祁顧不得壓制他,一心奔到秦梔身邊查探后者的傷勢。

    他眸子里滿是自責與悔恨,若非自己沒有觀察好情形,過早讓師尊前來施咒,她也不會被商嵐傷到。

    秦梔靠在他身上,在他內力的調和下,再度嘔出胸腔內的淤血,深吸一口氣壓下痛楚,扶著褚云祁的胳膊站起身子。

    “把他挪到屋子里去,我要好好看看到底犯了什么病!”

    沒有人挨揍后還能維持平和穩定的心態,尤其是被從前的朋友誤傷,秦梔心中五味雜陳,真不知商嵐這小子找了什么道了,下手這般黑!

    褚云祁不顧秦梔阻攔,先將她攔腰抱起送回了屋內,再回來拖著商嵐的腳將其重重甩在了秦梔面前。

    “……”秦梔抬眸望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么。

    她蹲下身子翻看商嵐的眼睛,那雙金瞳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一絲一毫的魔氣也瞧不出來,于是她伸手覆在他胸口,注入一絲內力進去查探,亦是無所收獲,可剛才對戰之時,她分明感知到了魔氣。

    而且他本命靈獸附體時幾乎覆蓋了全部的身軀,那是臨近八階魔修才會有的狀態,而當一個魔修抵達八階的層次,那他便距離徹底獸化不遠了。

    秦梔可不想看到商嵐走到那一步。

    當初商嵐被尊上擄走,如今卻出現在白曜的身邊,秦梔正欲去尋白曜問個明白,便聽見院中再度傳來聲響。

    她二人起身望去,只見薄薄細雨中,一把素色油紙傘緩緩靠近,他在廊前收了傘,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雨珠,目色平靜地望向屋內。

    秦梔猶豫了一瞬,迎了上去。

    “陛下。”

    聽到這個稱謂,白曜那雙灰色的瞳子倏忽間收縮了一下,接著嘴角抿開一個溫柔的笑來。

    “青青,幾日不見,就又同我生疏了”

    不知怎的,秦梔側眸有些心虛瞧了眼褚云祁,還不曾言語幾句,便又聽白曜說:“哦是因為有外人在嗎”

    “外人”二字被他咬得極重,那淡淡的眼神落在褚云祁身上時,不知怎的竟碰撞出火花來。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褚云祁勾了勾嘴角,冷嗤一聲:“師尊與我同吃同眠,又怎會是外人,反倒是有些人,一年半載也見不了幾回,竟還自詡知己友人,呵呵。”

    秦梔忽然有種后院著火的如芒刺背之感。

    她想發揮一貫端水的作風,可目光與褚云祁那冷冽又威脅的眸子擦過時,不由得心頭一緊。

    她硬著頭皮跳開話題:“大家站在外頭吹風多不好,進去說進去說!”

    只要進了屋子,那便可以說說商嵐的事了。

    她拉著二人胳膊一同進了屋,白曜望見被束縛在地上的商嵐,挑了挑眉,道:“他果然還是來了你這里。”

    秦梔狐疑問道:“這話怎么說他……為何會在你那里。”

    白曜嘆了口氣,蹲下身子雙指覆在商嵐的眉心,接著他渾身氤氳起乳白色的光暈,就連發絲都微微發白。

    站在白曜身側的秦梔注意到,他的眼瞳在施展咒法的一瞬間化為耀目的紫色,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當年在教坊司外他力量爆發擊潰追殺的暗衛,擾亂后者心志,以至于自相殘殺。

    說來也巧,當初追殺他們的刺客中有一人,便是褚云祁的舅父衡霄,命運兜兜轉轉,終究畫上了一個圓圈。

    秦梔從未真切知曉白曜本命靈獸究竟有何本領,也極少看他出手,只因白曜曾經說過,瑞獸之力是借天地萬物之氣運,過度使用會折損壽元。

    在他的內力引導下,商嵐暴動的四肢逐漸松軟下來,神情舒緩,空洞失神的眸子也一點點清亮。

    白曜收回手掌,又放在唇下輕微地咳嗽幾聲,引得秦梔關切問道:“你怎樣了,是動用瑞獸之力傷了自己身子嗎”

    白曜笑著搖了搖頭,“我無礙的,商嵐該是醒了,只是他似乎忘記了從前在扶桑山的記憶,道心也不甚穩定,時而有入魔的征兆。”

    他自顧自在屋內尋了凳子坐下,“當初扶桑山遇險,我曾被天道院擄走,青青,你似乎并沒有打聽我的下落,也沒有去尋找我”

    被白曜質問了這一遭,秦梔猛然一怔,如坐針氈,那些時日她忙著應付褚云祁身上的鐮鼬鬼骨,竟把白曜的事給遺忘了。

    她噎了噎,眼神閃爍著答道:“你身邊有八階靈師護衛在側,自然不會有什么閃失。”

    “是嗎”白曜指尖敲著桌面,“你應該從商嵐那兒知道了,我曾與天道院尊上做了個交易,他答應我會配合我殲滅魔修,我也答應幫他推行轉靈之術,我們的盟約一直存在,只是轉靈術因為他的貪婪而被無止境地擴散,以至于釀成不少禍患。”

    “因此,在上一次會面時,我已與他解約,日后‘野火’與‘孤鷹’會將轉靈術在民間的痕跡一點點抹除。”

    “至于商嵐,亦是那次會面時,我在天道院看見他的手下擒住了昏迷的他,以些微代價做交換,將他留在了身邊。”

    白曜說完后,低垂的眼簾緩緩抬起,睨著秦梔說:“他在扶桑山的事已經逐步擴散到整個九天大陸,他自己又失了記憶,污名一時半會洗不清,于是,我將他帶在身邊,以防出現差池,只是沒承想,還是叫他傷了你。”

    他伸手擦拭秦梔唇角的血漬,后者卻被褚云祁猛地拽入懷中,慍色的眸子里乍現鋒芒。

    白曜若有所思地掃視了一眼他緊緊攬著秦梔的胳膊,“你這徒弟,越發不知分寸了些,對師尊的態度過于逾矩。”

    “何況,”他瞥了眼秦梔,似是想起了什么荒唐至極的事情,“你為了他,背棄扶桑山,值得嗎”

    褚云祁沉下聲音,一字一句答道:“我與師尊如何行事,輪不到你來管束。”

    二人明里暗里爭鋒相對,著實聽得秦梔掌心汗津津的,她輕咳一聲,緘默許久終于開了口:“好了,咱們現在不是爭論過往的時候,當下是要解決商嵐的事,以及我們此行的目的。”她目光在白曜與褚云祁之間掃視著,緩緩說著。

    白曜下巴微抬指向地上靜靜看著幾人不作聲的商嵐,“他便繼續留在我身邊吧,待日后恢復記憶,我便傳信于你,屆時再一同回扶桑山解釋清楚。”

    秦梔默了默,其實她本就沒有返回扶桑山的念頭,這世上她該報之仇已被一一解決,等褚云祁體內鐮鼬鬼骨被摧毀,也許她會帶著他遠走高飛,見一見九天大陸以外的世界。

    可如今仍舊點頭應下,商嵐是她的朋友,他一定不想污名伴隨一生,他是個對扶桑山極有信念的人,若有可能,秦梔會幫他回去正名。

    “所以,現在可以說說,你到南詔王城蹚王室與世家的渾水究竟是為何了嗎”白曜神色舒淡,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就好像哪怕秦梔不曾言語,他也能猜到一二。

    秦梔本也不必瞞著他,于是坦然答道:“我需要無盡之炎。”

    他神色不動,微微合目,“還是為了煉丹……究竟是什么樣的靈丹妙藥,值得你大費周章,尋覓無數世間難得的異寶,也一定要煉成”

    “而這藥,又準備用在何人身上”

    第73章 妙手

    緋雨宮。

    屋內燃著淡淡的熏香,白曜在主位上坐著,身側是赤王赤霄瑾,楊明策與秦梔、褚云祁三人依次坐在二人下首,如此近距離地與死而復生之人面對面,秦梔心里多少有些發怵。

    商嵐死而復生一事,白曜說是天道院尊上施展秘術救醒了他,如今身上魂魄不全,因此失去了記憶,而他救活赤霄瑾是因為她三魂未散,以氣運之力注入她體內,只要她有一絲求生的欲望,便可引導她魂魄自行歸體。

    話畢時,白曜有些傷情地瞧著她,問道:“青青,你在懷疑我嗎”

    秦梔心頭一軟,那殿外死去的宮人一事便哽于喉中,心中不斷對自己說著,不要懷疑白曜。

    思緒回到宮中。

    赤霄瑾端詳著秦梔與褚云祁,望向執起茶杯輕抿一口的白曜,道:“陛下,這是何意”

    白曜身姿板正,著一身月白色銀紋長袍,神色舒淡,眼睫低垂,聞言微微抬起眼簾,呵氣如蘭:“她是孤的義妹秦梔,此來南詔王城,是有一事想求赤王殿下。”

    赤霄瑾連連搖頭,道:“既是陛下的義妹,哪有求我的道理,有什么需求但說無妨,只要是南詔有的,我定會尋來。”

    秦梔起身拱了拱手,“殿下,我想求一縷無盡之炎。”

    聞言赤霄瑾微微睜大了雙眼,問道:“無盡之炎乃是極致之火,若我記得沒錯,二位皆是雷屬性靈師,用不上它才對。”

    秦梔正欲開口解釋,白曜先她一步道:“我這義妹喜好煉丹之術,這些時日滿天下尋覓煉丹的靈藥,孤知道無盡之炎乃是南詔國寶,也不知她的請求是否有些唐突”

    有白曜背書赤霄瑾自然不會拒絕,爽朗地笑了笑,“自然可以,今夜有雨,待明日雨歇我便帶二位前往秘境,現下還請二位在偏殿稍作休憩。”

    外頭雨聲已是和緩下來,估計再有兩三個時辰天便能大亮,屆時雨也該停了,于是秦梔并未推脫,在緋雨宮的偏殿修煉了一陣。

    天邊泛白后赤霄瑾便叩響了門環,為二人面上覆上黑布遮蔽視線,領著他們坐上馬車離開了王城,再睜開眼時,二人已身處一座樹木高聳入天的山林之中,周圍靜謐一片,蟲鳥鳴叫聲十分淺淡。

    腳下的土地微微發熱,觸之又十分濕軟。

    秦梔下意識張望四周,便瞧見不遠處的山洞邊立著一襲白衣的身影,此時正微笑著看向她。

    赤霄瑾在她身后道歉:“抱歉二位,此為南詔隱秘之地,不可為外人道也,除了白帝陛下,便只有我的親信才能來此,還請您對接下來的一切守口如瓶。”

    秦梔神情懇切地應下,當著她的面伸手起誓。

    卻被赤霄瑾捉住手腕按了下去。

    “不必如此,我信陛下,自然也會信你們。”

    她用刀割破掌心,覆在石門之上,任由鮮血流淌進符文中,以精血為引啟動陣法,不多時便聽見咔嚓一聲脆響,石門緩緩拉開,露出里面黑魆魆的甬道來。

    赤霄瑾回身對白曜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白曜卻輕輕搖頭道:“你才是南詔秘境的主人。”

    在赤霄瑾的帶領下,白曜與秦梔一同步入秘境之中,楊明策攔下了褚云祁,他說不該有太多人知曉此地的密辛,赤霄瑾也早便瞧出白曜對褚云祁的漠視,甚至有些許敵意,于是應允了楊明策的意見。

    如此,在石門合攏的剎那,秦梔回眸望去,對上了褚云祁那雙帶著憂色的眸子,她淺淺一笑,似是在安撫小狗惴惴不安的心。

    赤霄瑾將手中紅色丹藥遞給二人,囑咐道:“此為避火丹,服用后可短暫步入巖漿之中而不被灼傷,時限只有一炷香,咱們速去速回。”

    穿過甬道之中的一道道關卡,周身溫度極具升高,三人來到一座兩人高的青銅門前,在赤霄瑾的提醒下,二人服下避火丹抵御撲面而來的熱浪,秦梔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隨手擲出的一塊金子瞬間融化成液體滴落在地上,可*見其溫度之高。

    她推開玄金門,露出里面滾滾烈焰火海來。

    步入其中仿佛置身于煉丹爐,巖漿翻滾,不斷冒出滾燙沸騰的氣泡,見此情形哪怕是已經服用過避火丹的秦梔,都不由得心悸了一瞬,若普通人踏入此地,怕是頃刻間便會灰飛煙滅!

    秦梔咽了咽口水,微微合攏的掌心忽然擠來柔軟的物件,她側身望去,便看見白曜瞇著雙眼看她,靠近她的半邊眉毛微微蹙著,嘟囔了句:“青青不在乎我,我可在乎青青得很呢!”

    秦梔摸了摸頭,心里有些愧意,她是真的被褚云祁的事沖昏了頭,一時忘了白曜被擄走一事,也是真心覺得他身邊有八階高手護衛在側,于是并沒有為他的安危有所顧慮。

    旋即白曜輕撓她掌心,壓低了聲音道:“青青,我與你鬧著玩的,我并沒有生氣。”

    他湊近幾分與秦梔對視,笑容隱隱藏著幾分危險韻味,深邃灰瞳中是無法抑制的占有欲,“只是以后,青青能不能多關心關心我好嗎”

    秦梔眼神下意識躲閃了一下,不知怎的竟對白曜的親近有些無所適從,留下一句“知道了”便推開他往前跨了幾步,與赤霄瑾齊肩并進。

    白曜瞥了眼空蕩蕩的手心,若有所思地望向秦梔背影。

    她從小到大都未曾在他面前有過拒絕,他打著竹馬情誼有恃無恐地牽她的手,或是做出更加親密的舉動,她都鮮少會推阻。

    只是如今怎的會如此干脆地推開他,甚至頗有幾分避嫌的意味。

    他不禁瞇起雙眼。

    走了一陣終于順著索橋摸到了秘境的最深處,這里巖漿已不再是火紅之色,光線一點點暗了下來,周身火焰竟是可怖的一片漆黑,仿佛蟄伏著更為暴烈的氣息。

    赤霄瑾神色肅穆,沖著最深處的祭臺行南詔最重的禮儀,禮畢之后叮囑二人:“莫要碰這里任何東西,避火丹的效用很可能會因為碰到這里的物件而失效,如此,便真的神仙難救了。”

    她面向白曜多說了一句:“陛下萬金之軀,定要當心!”

    二人點頭稱是,站在原地不動彈,這周身黑暗中的火便是秦梔尋覓已久的無盡之炎,擁有世上最恐怖、最炙烈的溫度,能將一切邪祟燒成灰燼。

    赤霄瑾上前幾步尋找盛放無盡之炎的容器,秦梔上下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在極致的黑暗中隱約看見了一絲光亮。

    她仔細瞧了幾眼,竟有幾分晃神,腦海里如走馬燈般閃過陌生的景象,她運轉內力注入識海,想要壓下紊亂思緒,卻見面前的那一絲光亮愈發耀眼,竟將周圍一切裹挾在白色光芒之中。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喚聲,時而是“秦梔”,時而是“青青”,又時而是“師尊”。

    她看見夏日的庭院里散落了一地飛花,女孩坐在秋千上同少年親吻,少年摘下她發間的花瓣,于耳畔溫聲呢喃著她的乳名。

    她看見在深宮之中,家境落魄的宮女因一顆善心被卷入波詭云譎的派系爭斗,跌倒在宮墻內的泥濘之中,望見那高高在上之人遞來的手。

    她看見蒼茫原野上,孤鷹馳騁過長空,醫女面紗被風揚起,馬背之上,笑得張揚肆意的俠客朝她丟來酒壺,邀她一同浪跡天涯……

    短短的幾息之間,她仿若歷經多世輪回,在無數階層里,用著無數身份存活于世,她不斷地與褚云祁相知相遇,無法克制地愛上彼此,又在情意濃濃時面臨生死之間的考驗。

    少年征戰無歸,成女帝奔赴權柄的墊腳石。

    帝王葬送山河,被敵國潛藏細作碎骨囚禁。

    俠客醉死紅塵,做無情醫女手中傀儡藥人。

    每一場結局,都是她欺他、折辱他,而他的下場無不極盡慘烈……

    她呼吸急促地睜開了眼,對上了那雙神色焦急的灰眸。

    “青青,你怎么了”

    秦梔渾身沁著冷汗,不知怎的周身忽然熱了起來,如同被火焰炙烤一般隱隱作痛。

    赤霄瑾發覺她的不對勁,快步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腕,旋即眉毛驟然蹙起,忙推搡著二人離開。

    “陛下快走,她定是與這秘境之中的某個秘寶產生了聯系,從而化解了辟火丹的藥性,如今以內力護在周身離開,應當能不受無盡之炎的侵蝕!否則……”

    她來不及說后面的話,白曜已是知曉了情形之急迫,長臂伸展,他甩開身后素色暗紋長袍披在秦梔肩頭,接著攔腰抱起尚在驚愕之中沒緩過神來的秦梔,一雙灰瞳化為耀目晶瑩的紫色,白茫茫的瑞獸氣息裹挾著她飛身而出。

    赤霄瑾只知白曜本命靈獸乃是瑞獸白澤,往日見到也只覺得圣潔不可褻瀆,無論做什么都是一副平和威嚴、游刃有余的姿態,從未見過他如此慌神的模樣。

    她更是第一次看見白曜面上浮現金紋,細數了一通,竟是駭人的八道。

    他亦是八階靈師,竟隱藏頗深!

    她瞧著二人背影愈來愈遠,一個不留神竟發覺左手邊有氣流竄過的感覺,她憑直覺伸手抓去,掀開了那黑暗中不速之客的一角帽檐。

    赤霄瑾當即認出了那人,厲聲呵道:“妙手神偷蔚雪松……真是陰魂不散!”

    蔚雪松乃是百川人士,是白日鬼一脈中最得意的門生,百川凜川分裂動蕩過后,他便出師自立門戶,號“妙手神偷”,為道上深惡痛絕,不少被他禍害之人出高價取其項上人頭。

    “好燙好燙好燙!——”

    無形之地發出一聲慘叫,空氣扭曲了一瞬,接著他猛地推開赤霄瑾往白曜二人離去的方向狂奔而去,偷闖秘境,甚至不知盜取了何種傳世秘寶,赤霄瑾自然不會放過他,當即拔出腰間軟劍刺破長空追了出去。

    那人披著隱匿身形的斗笠,整個人的氣息與形貌完全被遮蔽其中,一路跟隨三人進入南詔秘境,哪怕是五階的秦梔都未曾發現他的存在。

    對了,方才秦梔忽然藥力失效,恐是這蔚雪松拿了某個寶物被秦梔瞧見,又恰好觸發了它。

    氣流涌動間傳來蔚雪松的求饒聲:“南詔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饒恕小的這一回,小的什么都沒偷,就進來開開眼界!”

    “你當真以為我感知不到秘境之物的氣息嗎若非如此我怕是還追不到你的蹤跡!”赤霄瑾如影隨形地跟在蔚雪松身后,絲毫不給他停下喘息的機會。

    赤霄瑾神色凜然,說話的功夫已是一劍又一劍地刺出,蔚雪松一邊避讓一邊狡辯:“借用一二、借用一二罷了!要不我給你打個欠條……哎你往哪扎呢,差點扎著我嘴!”

    追逐到青銅門邊,一直只顧著逃竄的蔚雪松忽然止住步伐,也不知是不是黔驢技窮、真心求饒,微微掀起斗笠一角露出半邊臉來,道:“姑奶奶手下留情,我把偷的東西還你還不成嗎”

    于是赤霄瑾劍架在他脖頸,火海之中一雙赤瞳熠熠生輝。

    可蔚雪松在懷中掏了半天,正當赤霄瑾不耐煩時,他便猛地抽出白色粉末撒向她,幸好她已是有所防備,未曾被那蔚藍深海的鮫珠粉末侵襲。

    南詔赤霄一族生來火體,覺醒本命靈獸也大多與火相關,而生活在蔚藍海域的鮫人則與其天生相克,鮫珠粉末亦是毒藥般的存在,觸之便會渾身生瘡,難以愈合。

    此人果真歹毒,赤霄瑾雖未被其禍害到,卻也被這粉末耽誤了前進的步伐,待她揮劍散開鮫珠粉時,哪里還能瞧見蔚雪松的蹤跡

    “該死!”她罵了一句,接著順著秘境外的甬道一路回撤。

    回到山洞之外,白曜周身被火焰灼傷,衣擺皆是一片焦黑之色,此時秦梔已然清醒,她十分敏銳地感知到白曜周身細微的血氣變化,于是捉住他手問道:“你受傷了”

    可她卻并未得到后者的回應,于是循著他胳膊一路望了上去,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

    “青青這是在擔心我么”

    “廢話,”秦梔見他還有勁調侃,想來也不沒什么大礙,“你是我哥,我能不擔心你嗎”

    于是后半句話卻直接讓白曜面上笑意微微一頓。

    “咳,”身后傳來褚云祁不冷不熱的輕咳聲,秦梔收回手望向他,便看見那雙幽深的狹眸緊盯著她,藏不住的關切溢了滿面。

    秦梔上前笑著說,“是出了些小插曲,我無礙的。”

    接著洞口一道輕風拂過,白曜眉頭微挑,藏于袖中的手指下意識動了動,卻并未出手,任由那藏匿身形的蔚雪松在眾人眼皮底下逃走。

    赤霄瑾提著劍緊隨其后,楊明策瞧見她衣衫凌亂,當即迎了上去,問道:“殿下還好嗎發生什么了”

    赤霄瑾焦急地牽著他袖口,問道:“方才有人出來了,你們攔住他了嗎”

    楊明策回頭與身邊親信對視一眼,搖了搖頭道:“未曾看見。”

    于是赤霄瑾又望向白曜,得了后者輕輕合目的否認,她心頭一沉,楊明策隱約猜到一二,于是也不再追問,關閉秘境之門后,他們再次蒙上秦梔與褚云祁的眼眸,一路離開山林,返回王城。

    在城門口聽到集市喧鬧聲時,秦梔帶著褚云祁下了馬車,與赤霄瑾與楊明策道別,接著對上白曜深邃的眼眸。

    他瞥了眼褚云祁,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衣角,雖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潤謙遜,眸子里的冷冽卻仿佛要凝成實體,化為利劍與褚云祁交鋒。

    他緩緩開口,對秦梔道:“一路當心。”

    秦梔發問:“你知道我下一站要去哪里”

    他輕笑一聲,“你曾派人向我打聽噬靈獸的消息,難道不是我告訴你,天道院有一只新捕獲的千年噬靈獸嗎”

    秦梔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無奈道:“也不知怎的,記性忽然變差了,你也要一路當心吶,燒傷的地方要記得擦藥。”

    分別之后,秦梔二人再度踏上前往蒼夷城的路。

    秦梔釋放本命靈獸,伸展翅羽一路飛馳,褚云祁則是御劍而前,二人速度極快,去往蒼夷城的路又已經熟悉,于是不過半日多便趕赴到蒼夷城附近。

    剛走進宅子,便迎面碰上面帶焦色的小陳風。

    秦梔又驚又疑,趕緊釋放內力感知周圍一切氣息變化,確定只有陳風一人后方才松懈下來。

    她走上前掐了掐小陳風的臉頰,問道:“你怎么也偷跑出來了誰帶你來這里的”

    不用問也知道是林皎月,小陳風乖巧答道:“是阿月姐姐,我在蒼炎府得知了大人的境遇,偷偷下山去尋您,恰好碰上阿月姐姐,便帶我來這里了。”

    秦梔挑了挑眉,問道:“你在何時何處碰上阿月姐姐的”

    陳風答道:“就在這兩日,我在烏奇鎮碰上她,似乎剛從扶桑山出來。”

    聞言秦梔眼簾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阿月姐姐說您現在身份敏感,不便回扶桑山,讓我在這里等您,她說大人囑托她之事已經摸到了線索,此行便是去求證。”

    小陳風一板一眼將所見所聞全部告訴秦梔,于是秦梔默了默他的頭笑罵道:“你個人小鬼大的小屁孩,摻和大人的事作甚明日我便讓人送你回去。”

    誰知小陳風忽然皺起小臉來,嘟著嘴道:“可我也想跟著大人走南闖北,想做行走江湖的大俠!”

    秦梔似是被這話給逗笑了,又忍不住彈了他個腦瓜崩。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到秦梔掌心,“這是阿月姐姐臨走前留下的,她說一定要親手交給大人!”

    拆開信后的第一眼,秦梔便瞪大了雙眼。

    第74章 雷箭

    秦梔鋪展開信紙,只見信上所書:“大人,皎月已探得噬靈獸具體位置,先行探查一二,不問自取了一枚提力丹,還請大人見諒!”

    秦梔微微蹙眉,倒不是因為她拿走了自己煉制的提力丹,而是在為林皎月的處境感到擔心,她想著想著狐疑問道:“皎月不是冒險的性子,怎會孤身一人闖入天道院”

    陳風適時答道:“她說她想為大人多做些事,這樣大人遇到麻煩就能想起她來了,以后做事便會一直帶著她。”

    褚云祁微垂的眼簾抬起,目光掃了掃陳風,并未多說什么,在扶桑山靈曄峰時林皎月與眾人相處頗深,而陳風自遴選后便拜入蒼炎府,已與他們之間淡了來往,如今話里話外多有內涵林皎月的意思,可他還這樣年幼,不該心思深重才對,也許只是心直口快了些。

    褚云祁收回思緒,對秦梔說道:“事不宜遲,我們去找她吧。”

    秦梔點了點頭,不用褚云祁說她也是這般想的,于是秦梔讓陳風好生待在舊宅,帶著褚云祁往林皎月信中所寫的位置而去。

    蒼夷城外寧梧山下,溪流圍繞著山峰汩汩而下,鴉雀嘰喳歡鬧,三兩只小鹿垂首飲水,忽而聽見不遠處輕微的腳步聲,皆是豎起耳來。

    秦梔摸出儲物手鐲里的琉璃盞,里面盛放著時間至熱之火——無盡之炎,這琉璃盞不知是何種材質連環而成,竟通體上下皆是流光溢彩,在陽光下折射出十分奪目的顏色來。

    秦梔不由得呆了一呆。

    她感嘆道:“可真是神匠之作啊!”

    她小心翼翼收好收好琉璃盞,自離開赤霄城后她就總是忍不住去探查儲物戒指中的東西,九轉墟鼎丹的配藥唯有千年噬靈獸的內丹還未能得到,待配藥齊全,她便能幫褚云祁剔除鐮鼬鬼骨了。

    秦梔與褚云祁二人一邊避開巡邏的守衛,一邊向山頭靠攏。

    “希望皎月那丫頭不要沖動。”

    秦梔剛一說完,便聽見寧梧山頂傳來陣陣爆裂之音,像是雷霆轟擊著地面,引得整座山都微微顫抖。

    秦梔暗道一句“不好”,與褚云祁對視一眼,也不管會不會驚動守衛了,如今這響聲,顯然林皎月已然被發現,并且與魔修起了沖突,先前徒步爬山也是怕林皎月深入魔修當中,她二人也為了不暴露她,才隱匿身形,此時顯然沒必要了,于是全力催動內力,翅羽伸展往山頂而去。

    不止秦梔二人發覺異常,如此大的動靜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感知到不對勁,山中巡邏的守衛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一股腦往山上沖去,一時間山頂頓時熱鬧起來。

    秦梔與褚云祁二人趕到時,林皎月周身氣息暴漲,幾乎到了五階的層次,秦梔一眼便看出她服用了自己平日煉制的提力丹,如今秦梔煉丹手藝有所精進,已經能煉制出短時間拔高兩階到三階修為的提力丹了。

    秦梔釋放氣息感知一二,林皎月神志清明,丹藥的副作用顯然還沒襲來,但秦梔自知煉丹水平還不夠,于是耽誤不得,必須立刻救下林皎月遠離此處天道院的據點。

    林皎月擅長弓箭,此時立在樹頂拉滿長弓,以雷化箭,數箭齊發,幾乎每一道箭矢都能準確命中往樹上撲來的蝦兵蟹將,三層高塔之中隱隱傳來駭人的壓迫感,方才林皎月便是被一道吼聲震出了塔外,忙不迭服下提力丹與之相抗。

    大門敞開,黑魆魆的屋子里看不見人影,唯有那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霎時間便有一道血氣襲向林皎月,她來不及拉弓,面色不由得一白,就在那布滿魔氣的一擊即將到來之時,一道青衣身影出現在林皎月的身前,那雙湛藍色翅羽如絢麗的煙花般在她面前鋪展開來。

    她幾乎是瞬間激動得潸然淚下,下意識脫口而出:“大人!”

    藍白交錯的雷霆散去,秦梔手掌緩緩放下,露出了那張冷冽森然的小臉來,神秘人的魔血被她的雷霆撕碎,湮滅在空中。

    秦梔拉著林皎月的手,內力探入后者身軀,確保她沒有被魔氣侵染后方才松了口氣,她隱隱感知到那塔中神秘魔修的修為在六階左右,在天道院中應是地藏護法的級別,估計是這座山頭的老大。

    她粗略掃視周圍,大約有二十多名玄袍武士,百八十號黃簪信徒,單打獨斗哪怕是那六階魔修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可如今林皎月即將脫力暈厥,她與褚云祁二人想要突圍難度不小。

    褚云祁自然看出她的顧慮,當即說道:“師尊你先帶林皎月離開,我來斷后!”

    秦梔遲疑了一瞬,點了點頭,與其留林皎月在此,不如先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來幫褚云祁。

    于是她拉著林皎月的胳膊,本命靈獸修長的翅羽瞬間升空,迅速離開寧梧山。

    而在山頂天道院據點,褚云祁確認二人離開后,渾身暴烈的雷霆之力收斂起來,黑霧自周身彌漫開,一股十分駭人的魔氣自他脊骨緩緩釋放,壓制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那塔中人亦是震撼不已,現下能擁有如此純粹的魔氣,唯有天道使者。

    他跌跌撞撞奔了出來,顫了聲音,似是被這恐怖的威壓壓制地匍匐在地,結結巴巴道:“見過天道使者,小的先前不知您身份,冒犯了您……對不住,對不住!”

    褚云祁原是想用魔氣壓制他們,沒想到會被誤認為天道使者,于是怔了一怔,旋即迅速斂去神色,低笑了一聲,渾身黑氣消散,取而代之的依舊是那縈繞在拳頭上的雷霆,他側身一拳轟碎身邊的大樹,破裂的木屑如煙花般灑落在眾人身上。

    “既識出我等身份,便不許再招惹我們,懂嗎”

    眾人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小心翼翼目送他遠去。

    那地藏護法目光灼灼,他生得十分短小精悍,健碩的身子上長著一個十分小巧的頭顱,顯得很是怪異,粗獷的眉毛此刻微微挑起,那雙綠豆般的眼睛流轉片刻,道:“方才真是被魔氣唬住了,我天道院何時有這么個年輕的天道使者,該死!快,將消息遞給尊上!——”

    ——

    提力丹的藥效過去后,林皎月嘔出一口血來,身子震顫不已,比起當初秦梔服用后的副作用更為顯著,秦梔知道她如今身子虛弱,于是趕緊將內力打入她墟鼎之中,又捏了她脖頸穴位讓她沉沉睡去,直到夜里,她才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看見守護在側的秦梔。

    褚云祁待在樹上望風,篝火旁,秦梔垂著眼簾,手不停地撫摸著儲物手鐲。

    “大人……”

    林皎月嗓音干啞,秦梔忙去扶她,又遞過去一杯水,“別急,提力丹的副作用尚未完全褪去,你還要好好休息幾天才行。”

    林皎月攥住她的手搖了搖頭,“此事不可耽誤,大人,噬靈獸已經不在此處據點了,而且關押噬靈獸的地牢被人設下陷阱,若非有大人的提力丹,我不可能全身而退。”

    秦梔微微蹙眉,問道:“天道院怎會知曉我們在打噬靈獸的主意難道是白曜的人走漏了風聲”

    樹上傳來褚云祁輕微的哼聲,卻也未曾多說什么。

    秦梔沒理他,托著下巴問道:“那你可知噬靈獸是何時被轉移走的”

    林皎月有些自責地搖了搖頭,也對,她自己就已經是被甕中捉鱉,自然沒有機會再做打聽。

    秦梔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安慰:“沒關系,皎月已經做得很好了,方才在山頂,數箭并發的模樣實在是太帥了,我都甘拜下風!”

    林皎月噗嗤一聲笑道:“大人盡會開玩笑。”

    “這樣才對,你笑起來最可愛了!”秦梔捏上了林皎月肉嘟嘟的小臉。

    正打趣著,褚云祁忽然開口:“東南方向五百米外有人在靠近。”

    秦梔立刻出手熄滅篝火,帶著林皎月藏身灌木叢中,小聲道:“正愁沒得到消息呢,消息自己送上門了。”

    一盞茶后巡邏的八人被他們三個牢牢捆住丟在地上,領頭的那個被褚云祁壓著跪在秦梔面前,秦梔揪出他嘴里的破布,問道:“說吧,噬靈獸被你們轉移到哪里去了”

    噬靈獸體型巨大,若是被轉移,不可能不被發現,至少寧梧山的魔修會看見,被抓的那個魔修有兩階修為,原本還想抵抗一二,被褚云祁刺了幾刀后終于老實了,一字一句答道:“南下,具體在什么位置我真的不知道啊!”

    秦梔在地上鋪開地圖,指著一處山峰說:“這里是寧梧山,往南的鎮子便只有文桃鎮,那里是不是有天道院的據點”

    那魔修漢子連連點頭,道:“有的,他們那領頭的地藏護法原本是我們這里的老大,聽說得了尊上的賞識,便讓他去文桃鎮做老大了。”

    秦梔一挑眉,問道:“為何得了賞識還被‘發配邊疆’,文桃鎮似乎是個十分偏遠落后的小鎮子吧”

    那漢子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此時不管秦梔怎么逼問都不肯再開口說話,沒辦法,褚云祁又在他身上扎了幾個血窟窿,秦梔看了連連咋舌,有些攔著他道:“再扎就死了。”

    褚云祁卻無所謂般說:“不會的,這點距離只會皮開肉綻,不會傷到要害。”

    他將手中匕首拿給秦梔看,只見他手指夾著刀鋒,染有血跡的不過只有拇指的長度。

    她點了點頭沒說什么,便又聽到褚云祁幽幽的聲音傳來:“那三年,云祁身上被扎了無數個窟窿,不也沒死嗎”

    這番話沒提秦梔,也沒提那個占據秦梔軀殼的人,可他們都心知肚明,秦梔汗顏,這小子慣會拿宿主虐打他三年的事戳秦梔的心。

    眼看褚云祁作勢還要拿匕首扎幾下,那漢子實在挨不住了,大喊了一聲:“翼瑰,是翼瑰!文桃鎮有個藏寶之地,存放著尊上的所有寶物,其中便有翼瑰!”

    第75章 查案

    將那幾個魔修的修為廢除后,秦梔三人再度踏上返程,舊宅里還有陳風需要他們照顧,他年紀尚小,秦梔不會帶著他冒險,于是想將他送去大同派躲一躲。

    豈料這小子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竟十分叛逆地在地上撒潑打滾,非要跟著秦梔,她正覺得頭大呢,褚云祁扯了扯秦梔的衣袖,示意讓自己來處理。

    他拉著陳風進屋子里不知說了些什么,出來后陳風眼眶紅紅的,也不敢和秦梔多說什么,只是唯唯諾諾瞧了眼褚云祁,道:“我會乖乖待在大同派的,不會給大人添麻煩。”

    褚云祁微微頷首,似是對陳風的回答十分滿意,又轉過身巴巴地望向秦梔,得了后者一個十分肯定的大拇指。

    林皎月戳了戳陳風的腦袋道:“早這么說不就成了!”

    三人將陳風托付給柳凝,再度踏上尋找噬靈獸的路,自那次看見林皎月身臨重圍卻絲毫不慌亂,也沒有任何認輸求饒的意思,而是爆發出全部的戰力來對付強敵,秦梔對她刮目相看,因而此次南下她帶上了林皎月,同是雷屬性靈師,她想放在身邊調教指點一二。

    奔赴兩日,三人來到那魔修所指的文桃鎮,此處百姓衣著樸素,與繁榮興盛的蒼夷城大不相同,三人尋了處客棧歇腳,老樣子,林皎月負責外出打探,她有自己探聽消息的法子,秦梔領著褚云祁來到茶館點了壺祁門紅茶,聽著身邊人的閑言碎語。

    這茶館有一說書人,年近半百胡子已是花白,秦梔本就是聽見故事便走不動道的性子,于是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他說起這附近的怪事來。

    “聽說這幾日文桃鎮十里外的清奇山上出了好幾起命案,官府請了幾位仙師過去,說是邪祟傷人,這邪祟最愛吸人精氣,精元耗盡人便如枯死的朽木一般干癟下去,唯剩白骨上皺痕滿身的人皮,一碰即碎啊……”

    眾人皆是一片唏噓聲,這說書人看上去是個愛說靈異懸疑故事的人,秦梔最不愛聽這些,但他所說的事情倒是與噬靈獸能搭上邊,于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每每入夜,那清奇山上鬼哭狼嚎,若是上山砍柴的樵夫迷了路,便會被那邪祟纏上再也回不來了,不過,有一個樵夫是個例外。”

    老頭摸了摸胡子半晌不語,給大家賣了個關子,果真有人坐不住,便問道:“接著說呀,他為何是個例外”

    老頭樂呵呵笑了兩聲,扇子重重敲了敲桌子,“想知道這樵夫為何與眾不同,還要從七日之前的一場奇遇說起。”

    “這樵夫名為張晟,乃是文桃鎮福西巷的一戶百姓,家里世代耕地為生,爹娘前些年圍了院子養了幾只牲畜,日子過得還算紅火,幾年前他忽然夢到仙人,仙人指點他北上求仙緣,于是他一路趕赴扶桑山,見到了那位給他托夢的仙師。”

    秦梔聞言神色古怪地看了眼褚云祁,看熱鬧般小聲嘟囔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倒霉蛋被編排進故事里了!”

    褚云祁有些無奈,執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二人坐在散座上,他注意到二樓雅間有一處氣息不同尋常,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接觸過一般。

    只聽那說書人繼續說:“那仙師說,你此生有一劫難,若想化解劫難,就拜我為師罷,于是張晟拜入她門下,拜師學藝,師如父,二人平安無事相處了幾年,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他又開始賣關子,身旁有個孩子搖著他爹的手臂,問道:“爹爹爹爹,什么是師父”

    他爹答道:“師傅就是第二個爹爹。”

    秦梔臉上有些抽搐,瞧了眼褚云祁道:“我并無此意。”

    褚云祁也是語塞了一番,才說:“也不一定是父親,也可以是道侶。”

    這回輪到秦梔語塞了。

    “那徒弟法力越來越強,師父越來越忌憚徒弟,擔心他搶奪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師徒二人遠游四方,在一處偏僻村子時,師父忽然對徒弟說,‘你在此別動,我去給你買些柿子’。”

    “柿子,弒子,這是師父要殺徒弟!”

    “……”

    這都胡謅些什么諧音話啊

    秦梔十分無語,剛準備開口讓那說書人換個故事,便聽他話鋒一轉,說道:“豈料師父布局之后,竟讓徒弟反殺了自己,這張晟膽小啊,沒想到自己會一時失手殺了師父,他嚇得連夜趕回文桃老家,裝作從沒上仙山修行一般,繼續做他的樵夫。”

    “所以說,在那邪祟對他下手之時,擁有法力的他,力大無窮,與之搏斗七七四十九百回合,最后全身而退!”

    眾人拍起巴掌來,有人又問:“那邪祟后來呢,有沒有再傷人了”

    說書人答道:“那張晟下了山,聽說邪祟被他驅趕走后,襲擊了自己的發小,于是怒發沖冠,單槍匹馬殺進清奇山,與那邪祟大戰九九八十一回合,終于取得他首級,為民除害!”

    眾人歡呼雀躍,皆是對那張晟提起了十足的興致,就連秦梔也暗暗在想,這弒師的故事不會出自她和褚云祁吧,可那日扶桑山發生之事,商應澤顧全臉面并未大肆傳播出去,派人尋找他們也并未動用明面上的全力,否則早被人檢舉了。

    難道說的是秦梔殺了曲云歌

    張晟的原型是秦梔

    秦梔面色不禁一黑,污蔑她也就算了,怎能污蔑師尊對她起殺心當初師尊分明是為了與她撇清關系才刺了她一劍。

    “那張晟現在何處啊”

    “高人自然不為人道也。”

    又有人問了句:“那扶桑山的仙師,姓甚名誰”

    秦梔幾乎是壓抑著怒意抬眸望他,一雙眼已是按捺不住的火花。

    老頭信誓旦旦:“自然是森羅塔峰主——商嵐!”

    “啊”

    秦梔沒忍住笑出聲來,原以為這老頭在影射自己和師尊曲云歌,她已經舉杯想要砸他嘴了,沒想到他編排的對象是商嵐,那沒事了,會云多云,她愛聽。

    于是她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丟在了說書人案上,道:“說得好,姑奶奶賞你的。”

    那說書人眉開眼笑連連作揖:“謝姑奶奶!”

    秦梔的闊綽引得身邊人側目,不過她此時戴著斗笠,無人能看清她容貌幾何。

    身邊抱孩子的漢子湊近幾分說道:“姑娘,這種戲看看就得了,可別真上了套,他昨個還說張晟在海邊遇上了鮫人,鮫人為他換骨、逆天改命……哎,姑娘你那銀子真不該給啊。”

    他長吁短嘆了一陣,秦梔客氣回道:“沒關系,我們不差錢,買個高興罷了。”

    秦梔又沖說書人說:“先生,再詳細說說清奇山的那個邪祟唄!”

    說書人先是*瞪了眼抱娃的漢子,又諂媚地對秦梔笑笑,道:“大人識貨!”

    褚云祁手指輕點秦梔的手背,沉聲說:“讓林皎月出去探聽消息,你倒是在這聽故事聽上癮了。”

    秦梔抱起胳膊挑眉看他:“皎月有自己的本事查,我也在用我的方法查,怎么,這不是只有你閑著嗎”

    小二給他二人上新的茶水,立在一邊等茶水錢,秦梔瞧著褚云祁,眨巴著眼睛道:“我沒錢了,方才丟過去的是我最后一錠銀子。”

    褚云祁無奈掏出錢袋,拉開抽繩掏出幾兩碎銀放在小二手里,又拉緊抽繩將整個錢袋放到秦梔手里,“我也只剩這些了。”

    秦梔掂量了一下,頗為震驚道:“咱們錢呢”

    褚云祁指了指說書人藏進袖中的銀子,沒再說話,卻勝似千言萬語。

    秦梔花錢無度,褚云祁不是第一次見了,當初在烏奇鎮蘭西巷,秦梔想也不想便拿了塊純金的無事牌送給陳大姐的女兒當滿月禮,平日里動輒便是一錠一錠銀子地花,能不造得快嗎從前在扶桑山不缺補給,花完了回去拿便可,如今二人“離家出走”,當真是囊中羞澀了。

    秦梔短蹙了一陣眉,旋即又舒展開來,說:“沒事,待會找個藥材鋪賣幾顆丹藥就是。”

    秦梔現在對自己的煉丹手藝十分有信心。

    后來那說書人費盡口舌描述清奇山邪祟多么張揚可怖,嚇得聽書的小孩哇哇大哭,幾個帶孩子的家長紛紛離去,秦梔也覺得有些無聊,便對褚云祁說了句:“走吧,辦正事去。”

    她領著褚云祁在街上似是漫無目的地閑逛著,終于停在了一家藥鋪門口,正欲進去賣丹,豈料袖子被人從后面揪住,她一回頭對上了一張蒼老的臉,奇怪的是,那人面色枯槁,一雙眼卻亮得出奇。

    “說書先生”秦梔不動聲色抽回手后退了半步,她不太喜歡和陌生人靠得這般近。

    說書人笑嘻嘻道:“在下不才,耳朵有些靈光,聽到大人方才說要賣丹藥”

    秦梔遲疑了一瞬,未曾作答,說書人又自顧自湊近幾分,被褚云祁的列缺劍擋下,說書人對上后者略有威脅的黑瞳,嘿嘿笑了兩聲,“小兄弟別這么緊張,我是文桃鎮本地人,二位面前這鋪子只是面上看著闊綽,其實不怎么重視丹藥買賣,要賣丹,還得去黑市。”

    秦梔蹙了眉,“我這都是正經丹藥,不是唬人的玩意。”

    “嘿嘿,我知道,只是文桃鎮的丹藥交易,要想賣大價錢,還是得去黑市造個勢。”說書人言罷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梔與褚云祁對視一眼,看出后者眼底的警惕,可秦梔只是淡然一笑,說:“好啊,剛好我們缺錢。”

    第76章 黑市

    二人跟在說書人身后一言不發,褚云祁驀地牽上秦梔的小手,在她掌心寫道:“明明看出這人不簡單,為何還要上套”

    秦梔一副盡在掌控之中的笑意,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眼看褚云祁臉色古怪起來,秦梔安撫般拍了拍他的手背,便聽說書人回頭嘿嘿了兩聲,“二位大人留步,入這黑市有些講究,需要二位配合一二。”

    “你說。”

    說書人從路邊鋪子里買了兩身夜行披風,遞給秦梔與褚云祁,“請將此披風披上,盡量遮住身形,以免被有心人盯上。”

    秦梔不假思索便穿上了那身夜行披風,忽然瞧見說書人從行囊里掏出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袍子,披在身上如煙似云,卻能將他渾身上下遮掩住,她下意識問道:“先生這袍子似乎有些不凡”

    這說書人有個癖好,每次說話前都愛“嘿嘿”兩句,嘴角是憨厚老實的笑容,眼底精光卻將他本質暴露。

    他說:“常年行走江湖,自然有些許法寶傍身。”

    秦梔嗯了一聲,總覺得這袍子氣息熟悉,似是在哪里聞到過一般。

    來不及多想,二人已戴上寬大的紗帽遮住面容,跟著說書人進入黑市,他在一處破廟停下,里面供奉的似乎是位東陸的仙師,如今早已被人遺忘,就連神像都四分五裂。

    門口有兩個拿著旱煙袋的老頭,說書人說了幾句黑話,又遞過去一袋錢,便領著秦梔與褚云祁從供桌邊的暗門一路向下。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眼前終于柳暗花明,各種氣味向三人襲來,聲音也越發嘈雜響亮,猶如一處集市。

    說書人領著二人來到一處攤販面前,又遞過去幾枚碎銀,笑嘻嘻道:“七哥,今天來得遲,借您鋪子一用。”

    他似乎與那賣假藥的小販十分熟絡,后者坐在太師椅上,芭蕉扇蓋在臉上,看都沒看三人一眼,卻隔空將說書人的錢袋牢牢握在手中。

    “給你個面子,可別賣假藥砸了我的口碑!”

    他補了句,又側過身呼呼大睡,秦梔撇了撇嘴,她眼神掃過桌上擺的那些瓶瓶罐罐,但是聞氣味都知道是煉丹的殘次品,有些完全沒有藥效不說,吃了還會叫人腹痛、中毒。

    他沒戳破,將那人的假藥拾掇到了一邊,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一些低階的丹藥來,包括她最拿手的提力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感覺到說書人看見她儲物手鐲時,遮住身形的袍子輕微顫抖了一下。

    說書人適時問了句:“大人,您這丹藥有何妙用”

    秦梔拿起提力丹,瑩白如玉的表面上閃過翠色光澤,隱隱約約能感知到其內馥郁的靈氣,答道:“這是提力丹,若是靈師服用,或可增長內力。”

    尋常靈師只知修為大致進展,只能以階數劃分,而在系統的輔助之下,秦梔能十分清晰地感知每一階中可以提升的內力點數。

    說書人又小心貼近幾分,問:“可有什么副作用”

    秦梔搖了搖頭,十分誠懇:“沒有。”

    說書人有些吃驚,畢竟這年頭能夠提升內力還沒有副作用的丹藥,實在是太少見了,他眼前一亮道:“妙啊,大人,我這就給您吆喝起來!”

    他本就是做說書的生意,有著一副好口才,站在攤子前扯開嗓子吆喝道:“獨家秘制提力丹!服用后可以大幅度增長內力,沒有任何副作用!今天買三送一,僅此一天,過時不候!”。

    秦梔總覺得就算自己的丹藥有副作用,以說書人舌燦蓮花的程度,也能將它夸出一朵花來,不,花團錦簇。

    他的吆喝果然奏效,不多時攤子面前便聚攏了不少靈師,秦梔散開氣息打量一二,都是些一階二階的修為,他們服用提力丹的提升效果會比高階靈師更為可觀,她心里稍稍安穩,總歸要打出個開門紅來。

    “可以試吃嗎萬一騙人的怎么辦”有個粗獷的聲音傳來,說書人有些拿不定主意,側過身詢問秦梔的意思,秦梔上前一步展袖道:“大家可以試吃,不滿意我們接受退款。”

    說書人拉了拉她袖子,又對著叫喝起來的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朗聲道:“東家的意思是付了錢以后當場試吃,若是沒有效果再給你們退款!”

    秦梔聞言了然,還是他會做生意,若按自己的方式去賣,怕是來的都是些白嫖客了。

    很快便有人付了錢迫不及待服下提力丹,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他似乎十分驚訝,寬大的袍子下他腳步趔趄幾下,撲在秦梔攤子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把秦梔都嚇到了。

    難道這丹藥只對自己有效,對旁人無效

    可先前林皎月也服用過提力丹,雖然與這初階的藥效不同,且會反噬自身以至于虛弱數日,但總歸是同樣的配方、同樣的人在煉制,況且秦梔事先問過系統,確定這丹可以賣給旁人服用才想出這個辦法賺錢。

    就在眾人屏息以待時,那漢子終于喘著粗氣說道:“這藥真的有效,我能感覺到墟鼎之中充盈了許多,是真的屬于我自己的內力,能運轉到周身經脈,不是暫時附加在身上的力量!”

    聞言周遭安靜了一瞬,接著再度喧囂起來,先前躺在太師椅上的攤販也直起身子,似乎從未見過自己鋪子前能有這么多人圍觀,他當即站起身子開始將自己的那堆假藥往眾人眼前一推。

    “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這些藥也都是仙丹妙藥,價格實惠,童叟無欺啊!”

    可眾人似乎早在他的假藥中吃過虧,知道他的藥是什么德行,于是直接忽略了他,圍在秦梔身邊向她討要,秦梔幾乎將儲物手鐲里的提力丹全部售賣干凈,盡管如此,還有很多人在排隊。

    說書人幫著驅散了人群,接著湊到秦梔身邊,將手里錢袋子遞到秦梔身邊,從袋子里抓了一把碎銀道:“嘿嘿,大人,我拿些報酬您不會介意吧”

    秦梔此時賺了錢心里有些高興,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再度浮現,她從錢袋里挑出一塊金子放到說書人手中,道:“你應得的,還不知先生怎么稱呼”

    “小人姓魏,名字不值一提,叫我老魏就行!”老魏又嘿嘿笑著,小心翼翼收好了錢,那攤販苦著臉道:“喂,沒我的份嗎”

    老魏瞪了他一眼,“你的報酬賣丹之前我就已經給過你了,怎么,還想敲詐我們一筆啊”

    “嘿你個蔚……”

    不知真的老魏忽然捂他的嘴,又十分摳門地從懷里掏出一小塊碎銀塞到他手里,“就這樣,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是你不守規矩,我會跟文爺說的!”

    提到這個“文爺”那攤販瞬間閉了嘴,儼然一副害怕的模樣。

    老魏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對秦梔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大人,這黑市魚龍混雜,二位方才出盡風頭,如今不適合再閑逛,還是速速離去為好。”

    秦梔點頭,路上她打聽文爺的來頭,老魏卻跟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說道:“文爺是這里的管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很少會在這里出現,每次出現都是發生大事的時候,少提他的名字,免得招惹是非。”

    秦梔點了點頭,這天下還沒幾個能叫她怕招惹的,不過畢竟初來乍到,還是穩妥些為好,出了破廟老魏與她二人分別,秦梔瞧見他重新鉆回了黑市,道:“這老魏明面上是說書先生,實際上還是個二道販子,方才我在那黑市釋放氣息,隱隱被一股渾厚的力量裹挾著推了回來,似乎是七階的修為。”

    “這里奇珍異寶繁多,難道也是天道院的一處據點”

    秦梔正托腮思考著,褚云祁偏頭瞧著她,豈料臉色一變,問道:“師尊,你的手鐲呢”

    秦梔低頭一看,手腕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白曜送的儲物手鐲秦梔瞬間明白過來,老魏不僅是說書先生、二道販子,還是個卑劣的扒手!

    “真是老鷹被雞啄了眼,走,回去找人!”秦梔氣得渾身發抖,錢沒了便也罷了,可那儲物手鐲中還有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

    九轉墟鼎丹只差一味噬靈獸內丹,如今卻被人輕而易舉偷了去,如何不生氣,那可是關乎褚云祁性命的事啊!

    褚云祁本想調侃一句:“若不會扮豬吃虎,便應當收斂鋒芒。”

    可瞧見她那副風風火火的模樣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得跟著她殺回黑市。

    可二人來到破廟,正準備略過兩個老頭直接進供桌邊的小門,便被一股巨力甩到了院外,那兩個老頭氣息外露,竟是兩名六階靈師,這小小文桃鎮經由六階靈師坐鎮,還是兩位,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守門人,暗處不知有多少高手。

    秦梔黑了一張臉,咬牙切齒道:“我在里頭丟了東西,必須進去找回來,請你們別來攔我,否則傾盡一切也會殺了你們!”

    她一向如此桀驁,上頭的時候殺伐果斷毫不留情面,就算是褚云祁的面子也不會給,當即本命靈獸附體,渾身雷霆爆裂聲響起,儼然一副要硬闖的姿態。

    兩個老頭一點也不敢輕慢,盡管秦梔在他們眼里不過一個五階的靈師,修為低于他二人,可還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壓迫氣息,于是皆是全力催動內力釋放本命靈獸。

    劍拔弩張之際,破廟四周傳來一道悲憫嘆息,空氣如海水一般濕潤起來,擠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秦梔目色微冷,萬鈞雷域頃刻間釋放,她隱約猜出來者的內力屬性,應當與芳菲館的班主一般,擁有海的力量。

    兩個老頭感知到那人的聲音,于是松下一口氣沖著虛空遙遙一拜,道:“見過家主!”

    看來這人便是黑市真正的主人了,大魚終于出現了!

    秦梔心中一凜,下意識去護褚云祁,可這小子已然擋在了秦梔身前。

    “老墨、老由,放他們進來吧,老魏,帶他們來我這。”

    第77章 噬靈

    文爺要見他們!

    秦梔微微一怔,旋即與褚云祁對視一眼,便看見老魏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小門中走出,望向秦梔的神色有些許復雜,秦梔瞧見他,舉劍破空而出,卻被一股綿柔的力量阻擋。

    文爺和緩的聲音再度傳來:“罷了,現在還不是再見的時候,你們先走吧,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命人去請。”

    “你要尋的東西在清奇山上,莫要在此處鬧事,否則,九轉墟鼎丹的配藥我會一一毀去。”

    秦梔心中一驚,這后一句是以內力裹挾進她一人耳中的,旁人并未聽到,她在原地沉默許久,指甲險些嵌入肉中,直到褚云祁輕輕握住她愈發顫抖的拳頭,她才清醒過來。

    “師尊,我殺進去吧。”褚云祁一雙黑瞳冷得可怕,其內似乎隱隱暗藏著一股駭人的力量,即將破體而出。

    秦梔擔心他體內魔氣再度迷惑心智,于是朝他扯起一個勉強的笑,伸手回握住他的手掌,道:“無礙,我們先去清奇山。”

    她的儲物手鐲物品繁多,此人從這么多東西里還能準確推測出秦梔想做的事情,由此可見一斑,不過從那人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并無惡意,甚至有意引導秦梔去煉化九轉墟鼎丹,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于是她留下一句:“還請閣下好生保管我的東西,我會回來取的。”

    清奇山下,秦梔與褚云祁剛剛趕到,迎面而來便瞧見風塵仆仆的林皎月,她看到秦梔二人也是微微驚訝,問道:“大人也探聽到消息了”

    秦梔點了點頭,被人眼皮底下偷走手鐲,此時心里不太好受,尤其是一路上褚云祁都在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她更加覺得愧疚。

    秦梔不言語,領著二人避開山道往山頂而去,林皎月看出她的不悅,于是也是收斂了笑容,跟在秦梔身后說著自己調查到的密辛。

    “皎月已查明,清奇山上的流寇便是天道院的一處據點,領頭的是個七階修為的地藏護法,其下有五十多名玄袍武士和上百名黃簪信徒,自半山腰起便有數道護山陣法,尋常人很難上山。”

    聞言秦梔停下腳步,方才的震怒令她有些著急上火,如今倒是被林皎月的敘述給盡數澆滅了去,沒想到清奇山的防御做得如此細致,實力也是其他據點兩倍不止,如此龐大的勢力集聚在這發展滯后的偏遠海邊,實在令人疑惑好奇。

    看來天道院的秘寶翼瑰就在清奇山內。

    秦梔心里正想著,不遠處的山道走下來兩個身著黃衣的青年,看著還未加冠的年紀,高高梳起馬尾,小麥色的皮膚上黥刻著一條青蛇,自胸口而上,在脖頸盤旋,微張的唇齒中吐出猩紅的信子,最終落在左側下顎。

    其中一個似是不太高興,用埋怨的口吻對另一個說:“又有大集會了,一天到晚盡折騰人,他們喝酒吃肉,我們忙前忙后跑斷了腿不說,還撈不到一點湯喝。”

    “誰說不是呢,”另一個唉聲嘆氣,“沒辦法,誰叫我們實力低微,就算有翼瑰在,也輪不到我們來用啊……”

    提到翼瑰,先前那個忽然神秘兮兮地低下頭去,小聲說:“前些日子老大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只噬靈獸,在鎮子里用幾個樵夫做試驗,真的將靈魂都抽出來了,人當場就成了干尸!”

    提到這事他聲音都有些發顫,“這樣恐怖的兇獸留在山上我真怕哪天沒看住,把我們這些小嘍嘍都給弄死了!”

    另一個則得意洋洋地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噬靈獸被押送過來的那一夜,我剛好守夜,親眼看見尊上用翼瑰攝取噬靈獸的力量,賞賜給了老大,你以為為啥地藏護法里我們老大占得首席,還不是因為他幫著尊上看顧這座金礦山尊上自然什么好東西都先給我們老大了!”

    “可惜老大是個摳門的,哎……不說了。”

    兩人唉聲嘆氣地愈走愈遠,見秦梔沒有動手的意思,褚云祁與林皎月也是藏好身形,一動不動,清奇山魔修眾多,不乏實力高深者,確實不該在小魚小蝦上浪費精力,也有暴露自己的風險,實在不值。

    等兩人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秦梔方才直起身子,抬眼望了望天空,褚云祁問道:“你在看什么”

    “等雷。”

    她聲音平緩,如今天空烏云密布,沉悶的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水汽,一場大雨在所難免。

    “如今我們已臨近半山腰,即將渡過第一重結界,我方才探過虛實,此處陣法會感知到人氣,待會我用萬鈞雷域隱藏氣息,你二人釋放本命靈獸跟在我身后即可。”秦梔隨即將細節一一安排妥當。

    說罷天空便煞白一片,雷聲如擊鼓般愈演愈烈,“來了!”

    秦梔借著雷鳴釋放萬鈞雷域,將二人裹挾其中迅速往半山腰沖去,幸好他們兩個都是雷屬性靈師,在秦梔的領域庇護下方可平安渡過陣法。

    跨過半山腰,秦梔似乎想起林皎月探查到的線索,于是邊走邊問她:“這清奇山上的諸多消息你是如何探得的”

    林皎月微微笑道:“說來也巧,碰上三個采買酒水的黃簪武士,被我逐個降服,如今還捆在山坳里呢。”

    “今日清奇山有大集會,我猜想尊上會親臨,他事事先我一步,從前白曜幫我尋找噬靈獸的下落時,定是他察覺到不對,故意將噬靈獸挪到了此地,此行甚是兇險,我方才想了許久,還是不該帶著你們一起冒險……”

    話還沒說完褚云祁便蹙緊了眉,他聲音低啞,“師尊又想拋下我了嗎”

    “我不怕危險,我怕的是師尊不要我。”

    誰還不會矯情幾句了,褚云祁這話果真奏效,從前無數次相同的境遇里,只要褚云祁軟聲埋怨,秦梔便狠不下心來。

    林皎月亦是睜大眼睛,她學不會褚云祁那撒嬌的做派,只能倔強地盯著秦梔。

    于是秦梔嘆了口氣道:“罷了,若是不允了你們,估計私底下還會跟來,還是待在我身邊為好。”自己護著,總歸是安心些。

    三人穿行過數道護山陣法,好幾次險些暴露,都被秦梔化險為夷,臨近山頂時,忽然聽見前方廝殺聲不絕于耳,秦梔帶著兩人攀上高樹,借著樹葉藏匿住身子,遙遙望向那寨子里的情形。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兩股勢力斗得旗鼓相當,其中身著黑衣的是清奇山的魔修,另一波人身著紅色勁裝,其中一個在人群中上躥下跳,最終與屋子里閃現而出的一人迎面相撞,拳拳到肉地打了起來。

    遮面布帛被撕裂,露出小麥色皮膚來,那青年生得俊朗無雙,一雙金瞳在昏暗陰云下顯得十分耀目,周身玄白相間的虎毛隨著動作翻騰不斷晃動,隱約能窺見皮毛之下壯碩的肌肉。

    秦梔面色古怪地與褚云祁對視一眼,道:“我沒看錯吧,那是商嵐”

    褚云祁點了點頭,林皎月插了句:“商峰主怎會在此我聽說他被天道院的尊上給帶走了。”

    秦梔這才想起林皎月并不知商嵐與白曜的事,于是解釋了句:“陛下向天道院討來了他,如今該是奉了命在此攻山”

    林皎月有些欣喜地說:“那咱們何不趁著混亂,去找噬靈獸的下落”

    秦梔有些憂心忡忡地望了眼商嵐,看他一雙鐵拳舞得虎虎生風,不像是會落入下風的模樣,于是點了點頭帶著兩人貓著腰離開大門,從某處墻角翻進寨子探查。

    抓了幾個亂竄的魔修后,慢慢打聽到噬靈獸被關押之地,乃是清奇山的地牢。

    進入地牢后,四周昏暗一片,林皎月悄聲問了句:“大人,咱們是要生擒噬靈獸嗎”

    秦梔目色中閃過殺意,“待會看見噬靈獸,直接下死手,我只要內丹。”

    話音剛落眾人面前壓下一道黑影,秦梔掌心捏訣召喚雷電,光芒將周圍一切照亮,包括那渾身血跡斑斑的巨型兇獸。

    他身上扎滿了人類的武器,周身遍布無數虐打的痕跡,糜爛血肉下不斷涌出腐爛味與血腥氣,早已奄奄一息,如今連眼睛也被刺瞎,感知到秦梔三人的生人氣息,它也僅僅動著鼻頭,再無動彈。

    先前山里遇到的兩個黃簪武士說他們老大利用噬靈獸吸走人的靈魂,人就變成了干尸,這恐怕是外行人的說辭,噬靈獸吸走的是人類的精元,將人類精元轉化為自身的內力,再被翼瑰吸走融入魔修體內拔高修為,從始至終噬靈獸也只是天道院掠奪力量的媒介。

    這可悲可憐的場面饒是見慣了殺戮的秦梔都為之一愣,更遑論從不殺生的林皎月了,她幾乎是腿下一軟,拉著秦梔的半邊袖子才堪堪站穩。

    “別怕,”秦梔安撫著拍了拍她的手,“你們倆走遠些,我來了結它。”

    她下手狠厲,如今一劍殺了噬靈獸也算是讓它不再遭受折磨,可她還未破開牢門,褚云祁便先她一步出劍,長劍十分迅速精準地刺入噬靈獸的胸腔,給他痛苦余生畫上句點。

    手心里穩穩托著那顆晦暗的內丹,秦梔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蹲下身子在它眉心畫了道往生符,愿它來生不再墮魔。

    秦梔將噬靈獸內丹小心翼翼收入懷中,她擔心放在身上又被偷去,這次竟冒著風險融入自己墟鼎,只是她未曾告訴褚云祁,否則以他的性子定要奪了去安在自己的墟鼎,容不得秦梔冒這個恐會傷到她的風險。

    如此順利地取到想要之物,秦梔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塊石頭,正準備領著二人走出地牢,卻被身后的褚云祁緊攥住了手腕,她一回頭,竟看見他滿頭細汗,似乎感知到什么尤為恐怖之物一般。

    他緩緩抬頭望向地牢入口的方向,不等他開口說話,爽朗的笑聲已經鉆入眾人耳中。

    “又見面了,秦梔。”

    聽到這個聲音,秦梔亦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第78章 文景

    這聲音洪亮如鐘,在眾人心尖落下巨響,震得秦梔忍不住蹙起眉來。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來的,正是陰魂不散的天道院尊上。

    “這是第幾次了”他站在暗處輕聲笑著,“怎么每次都能叫你僥幸逃走,這會讓我很沒面子的……你說是嗎”

    他眼里夾著冰霜,踏響臺階的每一步都如

    秦梔后槽已緊,她最厭惡被人威脅,若只是他一人直面尊上,怕是此時已經開口反駁,她動了動耳朵,清楚看見逆光而立的尊上身后,亮起了一道森白電光。

    閃電先至,雷聲漸起。

    借天時相抗,未嘗不會掙的一線生機。

    若是尋常五階修士面對七階的敵手,怕是已經卑微求饒了,可秦梔偏偏是個不可能低頭的性子,于是她手中斷劍毫不猶豫指向尊上。

    在他戲謔的眼神中,渾身內力被催動,念訣聲起,三人十分默契地應聲而動,誰也沒有退縮。

    雷聲中夾雜著尊上放肆的笑聲,他仿佛看著三只螻蟻做垂死掙扎,可就在秦梔的雷暴術黏上他的一瞬間,面前發狠的三人頃刻間消失在眼前。

    尊上的笑停滯在嘴邊,他微瞇雙眼,氣息外露,發覺一道若有若無的風自他袍子下鉆過,一溜煙往地牢入口而去。

    “又逃跑了。”

    他似是不甚在意般,僅是短蹙了眉后便又舒展開來,一雙狹長的黑瞳微微瞇起,乍現幾縷紫意。

    “藏不住了嗎”

    他輕笑著遠去,誰也不知道他方才究竟在和誰說話。

    ——

    一陣風起云涌過后,三人終于落地到實處,秦梔反應迅速地掙開束縛后退幾步,與那不速之客拉開距離,尚未清明的眼前隱約能看見幾道人影。

    秦梔想要掌心聚雷,卻只覺得周圍水汽彌漫,竟已身處領域之中,隔絕了一切雷元素,以至于無法施展引雷。

    她一邊眨著眼睛適應四周光線變化,一邊攥住了同樣警惕慌亂的褚云祁與林皎月。

    “你們來啦”

    琉璃棱鏡折射出七彩光線,在那輪椅上的青年撒下溫柔的光,秦梔瞇眼望去,只見他蒼白的發絲肆意地披在腦后,僅用一根發帶輕輕束著,雪色皮膚上,嵌著一雙晶瑩剔透的湛藍的眸子,猶如寶石一般璀璨奪目。

    令人在意的是,他輪椅下的長袍并未露出靴子,似是根本沒有小腿。

    蔥白的手指執著一串珍珠手串,在一長袍青年的推動下,一點點靠近秦梔三人。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

    他朝身后那人招了招手,那人脫下長袍,將整個身形展露在三人面前,竟是先前騙走儲物手鐲的說書先生。

    他伸手在面上一抹,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從他臉上脫落下來,露出了一張清秀的面容,又轉動手臂與肩膀,松了松腿骨,不過幾息整個人便舒展開來,從一個佝僂駝背的老頭,變成了長身玉立的俊秀青年。

    見此情形,秦梔卻并未有所震動,倒是林皎月嚇得捂住了臉,像是在看變戲法一般看著那青年一點點褪去偽裝。

    “在下蔚雪松,道上送了個外號妙手神偷。”他朝秦梔略微躬身,算是行禮。

    身邊坐輪椅的溫潤青年亦是伸手作揖,“在下文景,無名之卒。”

    蔚雪松惡名遠揚,江湖上許多受他荼毒之人皆想重金求他性命,算是個十足的名人,他對文景俯首帖耳,文景卻還自謙只是無名小卒,任誰也不會相信的。

    于是秦梔略微打量了一下文景,伸手還了一禮。

    在文景的示意下蔚雪松領著秦梔三人落座,剛一坐下,褚云祁目光便徑直落在文景的身上,道:“茶樓雅間里,你也在場。”

    文景雙手交疊,一副被識破也只是略微挑眉的悠然姿態,答道:“不錯,從踏入文桃鎮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感知到了你們。”

    可即便他們做出高深莫測的姿態來,秦梔也只是笑了笑,并未露出半分驚色。

    這下輪到文景面露疑惑,他淺聲說道:“你在我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到現在,為何一絲驚詫也不曾出現”

    秦梔只是一笑,道:“我師徒三人自是有些辯明真假的本事,要不然也不會有恃無恐,你說是吧,北鮫王文景。”

    指骨一瞬間森白一片,文景的面容也跟著僵住,不過一瞬他便恢復正常,輕輕執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什么時候發現的”

    “若我說,我們此行前來就是為了你呢”

    “哦”

    文景抬眸望向秦梔,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你知道的,我要煉化九轉墟鼎丹,而在來之前,我曾去過一趟大同派舊址,在藏書閣里看見了這本書。”

    秦梔從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翻開后推到文景的面前。

    “我一直很疑惑,當初我師尊是如何修復好墟鼎的,直到我看到了九轉墟鼎丹的煉制配方。”秦梔緩緩答道。

    而那小冊子上赫然是此丹藥的配方。

    文景沒有往前翻,只是合上冊子,還給了秦梔。

    “所以呢這與我有何關系”

    “北鮫王文景,血脈純正,所煉化的蔚藍鮫珠世間罕見,若能有幸得到,必然能提高煉制九轉墟鼎丹的成功可能性。”秦梔沉吟道。

    “嗯”文景依然笑著,眼睛卻異常平靜,平靜到發散出絲絲冷氣,似乎隱隱能感知到一二殺意。

    秦梔哪里是為了文景而來,只是在看清文景的一剎那,系統在她識海驚呼出聲:“是他,我見過他!”

    秦梔不解問道:“你與我視野共享,我怎么不記得他難道*……”

    旋即啞然,系統定是跟隨宿主是見過文景。

    “他是誰”秦梔問道。

    系統沉默幾息,方才回答:“當初宿主俯身于你時,曾看見他悄悄來到無盡碑林祭拜曲云歌。”

    “……”

    而后文景自報家門,再看周圍渾厚的水屬性內力,秦梔便推測他是鮫人,幼年時聽阿爺說起過北鮫王十分和善,遇到可憐人會主動贈予鮫珠,于是她才大膽猜測。

    面對文景的疑問,秦梔只是望向褚云祁,道:“拔劍。”

    褚云祁沒有絲毫猶豫,起身召喚列缺劍。

    看見列缺劍的一瞬文景顯然瞳孔一縮,眼前似乎閃過無數回憶。

    這是秦梔的試探,方才文景眼中已有不耐與殺意,如今拔出列缺劍,卻唯余感傷。

    秦梔賭對了。

    她起身接過列缺劍,在文景面前收劍入鞘,“如你所見,我是曲云歌的弟子——秦梔。”

    他似是怔了很久,才輕聲說:“當年衡霄也是帶著古籍來向我求蔚藍鮫珠,我為其真心所動于是給了他,煉制出九轉墟鼎丹給曲云歌換上新的墟鼎,逐漸恢復金丹運作……可惜后來我因為一些事避關許久,出來后才知道他二人下場之慘烈。”

    提及往事,秦梔亦是心頭一痛。

    她沉了聲音:“我煉化九轉墟鼎丹,也是為了救一個重要的人。”

    褚云祁靜靜望著她,他印象里秦梔身邊無人墟鼎受損,他不明白究竟是為了誰才讓秦梔如此執拗。

    文景拿出儲物手鐲,鄭重遞到秦梔手中。

    “這里頭的鮫珠靈力有損,怕是會損傷藥性,我贈你一顆替換掉它吧。”

    文景指尖輕動,儲物手鐲里的鮫珠應聲湮滅,取而代之的是秦梔掌心中完美無瑕的湛藍色鮫珠,比先前被李琮霸占的那顆更加渾圓透亮,顯然是極品。

    她連忙后退一步認真行禮,“北鮫王大恩,秦梔無以為報,若來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定當竭力相助。”

    文景扶起她,“不必叫我北鮫王,同他們一道叫我文大哥就是。”

    從前秦梔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煉丹,也是因為這鮫珠之力不夠純凈,哪怕被寒潭洗滌也依舊靈氣不足,恐難以壓制噬靈獸的邪性,如今算是安心了。

    系統也很高興,幫秦梔推測這成功率,說這回煉成的概率逼近十成。

    “如今確有一事令我十分頭痛。”文景摸了摸額發,露出些難為情的神色來。

    秦梔了然問道:“但說無妨。”

    一旁的蔚雪松上前解釋,“文大哥從前因為一些事被取走尾骨,以至于無法回到大海,亦無法幻化出人腿行走。鮫人骨雖有再生的能力,但那次意外讓文大哥失去了重塑的記憶,我們想到了用滄海三生鏡回到過去,讓他重新想起尾骨重塑的辦法,可……”

    他瞥了眼文景,得了應允后方才繼續說:“滄海三生鏡是先白帝所有之神器,自數年前玄帝登基一戰后,碎裂成三塊,被多方勢力分走,下落難尋。”

    “這些年我們得到了一些訊息,一塊在赤霄秘境,一塊在天道院,還有一塊下落不明。”

    秦梔眼前一亮,說:“我曾在蒼夷城裴家看見過一面滄海三生鏡,還曾進入其中。”

    說到這里,秦梔不由得想起與褚云祁在滄海三生鏡中放肆往事,臉頰微微發紅。

    蔚雪松答道:“那只是融入了一塊碎片,如今也只差裴家的那塊碎片了。”

    秦梔告訴他:“天道院尊上恐怕就是裴家的家主裴行知,如今他人在文桃鎮,正是去裴家偷拿的最好時機。”

    剛說完便有人進來,徑直走入文景的海水領域,手里拿著滄海三生鏡的碎片,她一身紅衣,眉目濃艷,那雙好看勾人的狐貍眼中似是冒出火焰,滿臉都是嬌蠻之色。

    她開口便是:“秦梔為人心思歹毒,不僅弒師奪位,還為了墮魔的徒弟離經叛道,忤逆宗門,文大哥你可莫要信她!”

    眾人回首望去,秦梔與褚云祁皆是微微蹙眉,似是對來者有幾分不喜,尤其是褚云祁,臉登時黑了下去。

    文景朝她招招手,說:“思虞,別鬧,到哥哥這來。”

    文思虞向來對文景百依百順,她跟蔚雪松在外頭怎樣逍遙回來都得乖乖叫聲大哥,此時卻執拗地站在秦梔身后,憤憤看著她。

    秦梔自是認出了文思虞,正是先前一面之緣的芳菲館班主,修為深不可測卻因自大敗倒在秦梔手中。

    如今周圍皆被文景的水屬性領域包裹,若此時動手,秦梔不可能勝她。

    一時間秦梔在心里不斷盤算著,不論怎樣這場架最好不要打起來,她說道:“班主大人原來也同文大哥相熟,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秦梔同她微笑,文思虞卻依舊鐵青一張臉,好似秦梔欠她百八十兩銀子似的,喋喋不休道:“誰跟你相識一場了還有,誰準你叫‘文大哥’的”

    尤是一旁緘默許久的蔚雪松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蹙眉說了句:“秦大人是文大哥的客人,思虞,你太失禮了。”

    “失禮!”她幾乎激動得險些跳起來,指著秦梔鼻子罵道,“與她相比,我已是十分和善懂禮之人,文大哥你真的不要被她表面給騙了!我聽他們扶桑山的人說,秦梔弒師奪位,殺了她師尊曲云歌才當上靈曄峰新的峰主!”

    文景呵斥道:“夠了!”

    文思虞似是還想說什么,卻被文景的眼神嚇住,咬牙嘟囔了句,“我有證人!”

    旋即伸手一招,一個八歲孩子被她拉著衣領進入領域,看清他容貌的一瞬,林皎月脫口而出:“陳風”

    文思虞冷笑一聲道:“瞧瞧,我說的沒錯吧,他就是扶桑山的人,他的話準沒錯!”

    說罷將嚇得小臉慘白的陳風丟到秦梔腳邊,林皎月上前扶起他,用力搓著他的小臉問道:“怎么回事呀,小陳風怎么渾身涼成這樣”

    秦梔只是向下瞥了一眼,手中劍毫不猶豫指向文思虞,文思虞的火爆脾氣自然不會客氣,登時雙手一展竟直接從文景的領域之中攝取了水流。

    秦梔知道如此下去吃虧的定是己方四人,為了保護他們,她只需要表明護著陳風的立場,并不需要真的動手,于是她對文景說:“能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嗎”

    豈料文景睫毛輕顫,竟猶豫的一瞬,就是這剎那的功夫讓文思虞手中陣法凝結,她遙遙一掌打在秦梔身前,一時間,秦梔陷入難以維持身形的漩渦之中,徹底與褚云祁三人分離。

    在水流的翻涌裹挾下她直覺得有幾分窒息,迅速調整內息試圖讓自己穩定下來,卻忽然整個人一空,周身水流被收走,身后是一處望不見底的山崖。

    沒了水流的束縛對秦梔來說顯然是好事,她本命靈獸乃是緋月雷雀,先天擁有飛翔的能力,無懼于長空,可就在她催動墟鼎中內力之時,卻忽然發覺墟鼎被封鎖,連本命靈獸也召喚不出來。

    自修煉以來從未出現過連本命靈獸也不受自己控制的情況,秦梔下意識出劍刺向崖壁,想借此阻止下墜的身體。

    但不知緣何,那山崖似乎下了某種特殊的禁制,竟無法被利器刺入,秦梔不禁蹙了眉,她翻身望向崖底,越往下墜落越覺得陰森恐怖,仿若有無數邪魔被壓制其中,正蟄伏著等待秦梔這個送上門的美食。

    另一邊,褚云祁在秦梔消失的一瞬間彈身而出,幾乎是閃身到了文景身側,匕首橫斬而出落在他脖頸邊停下,文思虞施展移形換影的術法此時反應不及,蔚雪松雖伸手阻擋也是沒有褚云祁動作之快。

    文景雪白的皮膚上滑下一滴鮮血,文思虞回過神時目眥盡裂,伸手變向褚云祁抓去,可蔚雪松大喝一聲:“思虞別沖動!”

    文景靜靜望著褚云祁,一雙湛藍的瞳子此時依舊不起波瀾,輕啟薄唇:“放心,她只是陷落無涯山谷,其內永無盡頭,卻也沒有真正兇險之處。”

    褚云祁卻神色不緩,眼眶里一片血絲,微微發顫的刀尖幾乎要割裂他的脖頸,卻聽身后衣袍獵獵聲響起,文思虞竟一手掐著林皎月一手掐著陳風,低聲喝道:“放了文大哥,否則……”

    她手指用力,兩人登時呼吸不暢、面色發紫,可褚云祁看都沒看一眼,只盯著文景:“我要她好好地回來。”

    第79章 無涯

    文景揮了揮手,板著臉對文思虞說:“放了秦梔。”

    文思虞頭一次看到文景這般嚴肅的神色,心里有些發怵,卻仍是瞪向褚云祁,咬著牙冷哼一聲,她松開二人脖頸,伸手在面前畫符,卻不知發現了什么,不由得挑眉“咦”了一聲。

    下一刻,眾人被一片金光刺得閉上雙眼,唯有褚云祁仍瞇著眼望向光團中包裹的隱約人形,他逆著如刀般鋒銳的光線,一步步朝她奔去,直到指尖觸及一片溫熱。

    “師尊。”

    他聲音發顫,失而復得令他心有余悸,他忍不住推開裹挾著秦梔的金光,將她輕擁入懷。

    “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嗎”

    秦梔笑著安撫他,跌在地上的林皎月此時呆呆地望著二人,道:“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方才刺目的凜冽金光,此時竟溫溫柔柔地落在眾人身上,如潤澤萬物一般鉆進他們的身體,溫養著他們的墟鼎與識海。

    文景有些發怔,他輕撫過小腹,忽然猛地抬頭望向秦梔,說:“這是……”

    “是我。”

    如亙古之外的神明輕吟,空靈又攝人心魄,仿佛溫言撫慰著眾人的心。

    眾人之中,秦梔的眸子深邃而炙熱,微微泛著濕潤的光澤,又隱隱夾雜著一絲哀傷與四年。

    文景手指捏緊輪椅把手,失聲道:“曲,曲云歌”

    衡霄曾帶著重傷的曲云歌南下求醫,在大同派尋得九轉墟鼎丹的配方,緊接著便是四處尋藥的日子,再后來他們遇到了文景,得到了他所饋贈的蔚藍鮫珠,救回了曲云歌的一條性命。

    曲云歌虛化的身子如有實體一般輕輕落在地上,“文大哥,好久不見。”

    “真的是你!你怎么……”

    曲云歌苦笑一聲,側過身子望向秦梔,伸手輕撫她就要落淚的小臉,柔聲道:“我不過是殘留世間的一抹元神,封印在這羽者戒指之中守護著牽掛之人。”

    果然嗎她的師尊是真的故去了,不可能再復活了。

    秦梔眼底是一閃而過的失望與悲哀。

    曲云歌轉向文景,說:“我這徒弟心氣高,行事冒失總愛得罪人,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請文大哥海涵。”

    “哪里的事……大家朋友一場,既然是你的徒弟,我自然會好好待她。”文景誠懇地說。

    曲云歌又面向文思虞,繼續道:“我是自戕而亡,與阿梔無關。”

    她的聲音凜冽,連帶著金色的身軀都微微發冷,叫人不寒而栗。

    文思虞面色鐵青,沒想到會“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于是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解釋了一圈后她才重新望向秦梔,目光微微一瞥看見她身后的褚云祁,此時后者的一雙眼幾乎要黏在秦梔身上,目色里滿是擔心與后怕。

    “你就是阿梔的徒弟”面對晚輩,曲云歌不由得露出慈和的笑來。

    褚云祁意識到她在同自己說話,于是連忙規規矩矩行禮道:“見過師祖。”

    曲云歌掩面而笑,“呵呵,我也是有徒子徒孫的人了呀,看來阿梔這番折騰,全然是為了你”

    “師尊!”秦梔眼神躲閃,下意識喊了一聲。

    而褚云祁眸子登時亮了亮,望著秦梔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

    “師尊,師祖說的是真的嗎”

    他眼巴巴地問著,心里歡喜得不行,面上卻并沒有什么神色變化。

    秦梔揮了揮手說:“師尊以后還會常伴阿梔左右嗎”

    被秦梔無視,褚云祁卻并未有惱色,他一直覺得對于秦梔而言,不拒絕就是肯定。

    曲云歌在秦梔的詢問聲中緩緩搖了搖頭。

    “如今護了你一次,我的元神需要回到戒指當中休養生息,這些年怕是都不會再醒過來了……”

    眼看秦梔眼神里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曲云歌亦是心中不忍,她伸手想要觸碰秦梔的發絲,卻徑直穿了過去。

    文景問她:“如今,你可后悔當初的自戕”

    她苦笑了一聲,“從為。”

    秦梔沉默地望著她,心里的失望一點點堆積在山澗,不見天日。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事物,如果有,那就只有秦梔了。”

    秦梔心中一痛,她想起當年在絕境之中,師尊被扶桑山長老圍困,她拼命帶走了她,卻在靈曄峰頂,親眼看見曲云歌自戕。

    她不死,他們不會放過秦梔,唯有讓他們覺得秦梔殺了自己,秦梔才有下去的得可能。

    “如今我留下元神陪伴你,已是知足,可這一世讓你背負弒師的罵名,終究是師尊對不住你。”

    她笑談間隙,秦梔已是淚流滿面,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穿過了曲云歌越發透明的掌心。

    “阿梔,辛苦了。”

    辛苦,從來沒有人和秦梔說過這個字眼。

    扶桑山的長老不會說,他們只會把秦梔當做一個好掌控的利刃。

    褚云祁不會說,他只會在秦梔疲累時,主動攬過她所有的活。

    林皎月更不會說,秦梔是她心里的英雄,英雄又怎會覺得辛苦

    唯有曲云歌將她多年的拼搏看在眼里,記到心中,心疼這個自己親手培養大的孩子。

    她只是說了一句話,便讓秦梔的心軟的沒有力氣蹦彈,她輕聲說:“不苦的,阿梔從不覺得苦。”

    “阿梔,今后,多為自己而活吧。”

    她忽然撂下這樣一句囑咐,接著飄散在空中,那一絲一縷的金光逐漸歸攏,收回到秦梔的戒指當中。

    自當年接任靈曄峰以來,秦梔再一次感受到了這枚戒指的分量,她緊緊握住它,猶如握著師尊的手。

    在文景的教育下,文思虞十分不自在地同秦梔道了歉,秦梔也不再計較,與之言和。

    安頓好昏迷的陳風后,幾個大人圍坐在一起,林皎月一展廚藝,為大家做了豐盛的晚餐。

    飯后,秦梔三人在蔚雪松的安排下進了自己的屋子休息,四下無人時,文思虞從懷里取出一塊碎片,發散著奪目的七色光芒,遞到文景的手中,說:“這是裴家的那塊滄海三生鏡,如今三塊碎片聚齊,文大哥可以復原尾巴了。”

    文景卻十分敏銳地捕捉到她里衣袖口的一絲血跡,捉住她往桌下藏的小手,果然看見里面纏著厚厚的紗布,此時正往外滲血,估計是先前與秦梔對峙時傷口再度崩裂了。

    文景為她把了把脈,眉頓時皺了起來。

    “怎么傷得這般重”他從腰間取出幾個葫蘆,取出幾粒丹藥放到文思虞的掌心,“服藥。”

    幾乎是命令的語氣,文思虞心里掙扎了一瞬,將藥推了回去。

    “這丹藥損耗奇珍異寶,煉制半年也才得技顆,我不要。”

    文景原本柔和的目色嚴厲起來,不由分說重重敲了敲桌子,“你又不聽哥哥的話了嗎”

    文思虞委屈地看著他,從小到大她很少會被文景兇,這次離家這么多時日,心里對哥哥的思念如洪水一般洶涌。

    她興沖沖地回來,哪怕闖蕩了一身的傷病也都拋諸腦后,本以為是一場闔家團聚,卻半道遇上了秦梔的這樁事。

    擾了與哥哥的相見不說,還讓哥哥一而再地兇自己。

    她能不委屈嗎

    看她一副快要哭的模樣文景再也狠不下心來教訓她,只得軟下聲音哄她吃藥:“思虞乖,不吃藥的話,哥哥會很擔心的。”

    文思虞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文景幾句話哄著,她便抹了抹眼淚將他手中丹藥服下,一時間渾身經脈都注入了暖流,溫養著受損已久的四肢百骸,皮外傷也都開始迅速結痂,果真不負那么多名貴藥材。

    兄妹正說著體己話,屋子外頭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什么事”

    文思虞不悅地問道,她早就發覺門外是秦梔。

    秦梔遲疑了一瞬,說:“沒事,明日再說吧。”

    文思虞嘟囔著:“既然不是要緊事,還非要這個時候敲哥哥的門!居心叵測的壞女人!”

    文景敲了敲她的腦袋,沒好氣道:“快去開門。”

    文思虞吐了吐舌頭,十分不滿地挪步到門口,推開門叫住了往外走的秦梔,“喂,哥哥要見你。”

    落座后,文景為秦梔斟了杯茶,方才問道:“這么晚了秦大人有何要事要與在下商談嗎”

    秦梔擺了擺手,“既是師尊的舊友,那便是我的長輩,叫我小秦就好。”

    文景溫聲笑了笑,“不如我同曲云歌一般,喚你‘阿梔’吧”

    秦梔點了點頭,又說:“如今我煉制九轉墟鼎丹的配藥已齊全,明日我便開鼎煉丹,我知道當年是您為師尊煉制了九轉墟鼎丹,所以……”

    文景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九轉墟鼎丹需要耗費極大的修為與自身精氣,我如今一副殘軀,怕是會白白浪費了你的耗費心血的來的配藥。”

    秦梔卻搖了搖頭,答道:“并非是想請您替我煉丹,只是阿梔煉丹之時,想請您在身邊指點,借由您的經驗一舉煉成。”

    文景眸子里閃過一絲欣賞的光彩,他從袖中摸出三塊滄海三生鏡碎片,拼在一起時已經能看出鏡子原本的模樣,秦梔打量了幾眼,不由得感嘆道:“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如此工藝也不知是什么樣的先輩打造而成。”

    知道文景拿出這鏡子定然有話要說,于是秦梔望向他,等著他的解釋。

    “明日我會施展術法修復滄海三生鏡,而后重塑脊骨,得到過去的全部記憶,才能將煉制九轉墟鼎丹的經驗傳授于你。”

    秦梔起身拱了拱手,“如此,便先謝過文師伯了!”

    翌日清晨,眾人來到一處無人的海邊,蔚雪松早已清掃現場,確保無人會打擾到他們,文思虞捏咒施展水域,輕緩的水流將眾人裹挾進了一個安寧靜謐的環境當中。

    文景面前海的方向,輕啟薄唇,吟唱出鮫人的歌聲來。

    嗓音猶如微風卷起的浪花,輕緩溫和中又藏著幾分醉人的慵懶婉轉。

    眾人從未聽過如此仙樂,皆是呆呆地望著他,而文景也似是畫中人一般,一舉一動皆是美得不可方物,最終在輕顫的尾音里,三塊滄海三生鏡合而為一。

    璀璨的七色光彩自鏡中迸發而出,將文景籠罩其中,不知過了多久,在他微微蹙起眉時,鏡子里傳來一聲輕嘆,他睜開眼,古井無波的眸子仿佛一瞬間歷經數年滄桑。

    “哥哥,你,你感覺怎么樣”

    察覺到文景有些不對勁,文思虞登時有些著急,文景呆滯的神色如雪化一般,緩緩露出本來的神色來。

    他抬眸望向文思虞和蔚雪松,遞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眼神,“我無礙。”

    蔚雪松上前一步,問道:“那你的記憶恢復了嗎復原尾巴的能力想起來了嗎”

    文思虞用手肘搗了搗他,“行了,哪有這么快,哥哥現在需要休息”

    蔚雪松訕訕笑了兩聲,摸了摸頭道:“是我心急了。”

    文景卻輕輕握住他二人的手,眼眶里隱隱涌出淚水。

    “多些你們幫我找到滄海三生鏡,我,全都想起來了!”

    在他這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里,蔚雪松與文思虞皆是被其感染,文思虞當即撲進文景的懷中,嗚咽著重復道:“太好了,太好了!”

    秦梔三人亦是被其感動,褚云祁悄悄握住秦梔的手,悄聲道:“師尊還沒有回答我昨日的問題。”

    秦梔歪頭看他,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褚云祁深吸了一口氣,斟酌許久才答道:“若不是,且有危險,我不會代師尊去做,若是,我更要代師尊去做。”

    這小子的腦子究竟是怎么長的,說話盡是老神在在的模樣,秦梔最不愛聽了,于是揪了揪他的耳朵說:“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等哪天看你順眼了,再告訴你也不遲。”

    等到那一日,便是幫褚云祁剝離鐮鼬鬼骨之時。

    后來幾日,文景閉關修煉,據說是在秘境中復原了他的尾巴,重見他時他仍然坐在輪椅上,只是那空蕩蕩的褲管如今被一條絢麗的魚尾取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魚尾,道:“剛修復,還不能幻化出人腿。”

    秦梔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神奇啊,鮫人的尾巴斷了以后竟然真的還能重新長回來。”

    文思虞有些不悅,“怎么,覺得自己沒投好胎,這輩子沒做成鮫人。”

    文思虞的嘴向來很快,又本就與秦梔之間有所隔閡,此時自然不給她面子。

    得了文景一記瞪眼,文思虞抱著胳膊走遠了。

    文景歉意地望著秦梔,說:“這丫頭性子耿直,本身并沒有壞心眼的,阿梔莫要介懷。”

    “如今我已恢復全部的記憶,可以開鼎煉丹了。”

    說到這里,秦梔終于眼前一亮。

    文景挑了個吉日,陪秦梔一同將這些年搜集到的配藥放置到鼎中,看著控制面板上煉制的步驟,以及身邊文景時不時的一句提示,秦梔按部就班地催動著煉丹爐。

    系統眼看勝利在望,便在識海中與秦梔插科打諢起來。

    “怎么樣大人,過來明日,這丹就要煉成了!你激動不激動!”

    秦梔在識海中大聲笑著,這一日她等待了多時,距離徹底將褚云祁從入魔的邊緣拉回來,便只差這臨門一腳了!

    然后她又跟系統討價還價:“怎么說我倆默契配合了這么久,你也得吐些好東西給我慶賀慶賀了吧”

    當初系統說過,完成任務二就可以獎勵一件系統能力范圍內任意要求。

    系統扣扣搜搜地沉默很久,小心翼翼問她:“大人想要什么超出我能力范圍可不行的呀!”

    直到秦梔再次開口道:“比如讓我回到七階的修為,沒有副作用的那種!”

    系統被震得再度沉默,他難以置信般開口問道:“大人,您是怎么敢說出這樣的話的”

    “哈哈哈哈……”秦梔知道這事系統做不到,只是想故意都弄他罷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專心煉完這最后一日。”

    系統又補了句:“等你煉好九轉墟鼎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關于你最終要完成的另一個任務。”

    秦梔想了想,當初她的兩個長期任務。

    「主線任務一:擊殺違約的宿主。時限:無限期。任務完成獎勵:回春丹一顆。」

    「主線任務二:阻止滅世的危機。時限:五年內。任務完成獎勵:一件系統能力范圍內任意要求。」

    滅世的危機在于褚云祁體內的鐮鼬鬼骨,那系統說的第二件事,應當是有關那位宿主的。

    想到她,秦梔不禁面色一沉。

    終于又過了一天一夜,傍晚時分,煉丹爐飄出陣陣丹香,這是即將出爐的氣味,這一刻,秦梔的心被高高提起,呼吸都忍不住為之一窒。

    第80章 摧毀

    幽暗寂靜的屋子里,一尊三人合抱的煉丹爐中火焰撲朔,時不時發出燃燒的噗呲聲,在山洞中蕩著回音。

    煉丹爐前的蒲團上端坐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她膚色極白,神色淡淡,仿佛世間任何事物都無法提起她的興致,目光深邃而平靜地落在煉丹爐上。

    那尊煉丹爐通體由青銅制成,下有三根獸足支撐,其上是個圓柱形的爐身,腹部麒麟大張著火門之口,頂蓋上圍了一圈半月形孔洞,周圍雕飾著祥云圖紋和噴火小獸。

    “五階煉丹爐果然不同凡響。”秦梔在識海中感嘆了一聲。

    系統答道,語氣里滿是洋洋得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給的!”

    秦梔心中滿是期許,眼睛亮閃閃的,只說:“算算時間,該是出爐的時辰了。”

    當那顆晶瑩剔透的丹藥盛在秦梔掌心之時,她激動得忍不住渾身輕顫,文景在她身邊輕聲笑了笑。

    “再抖下去,這九轉墟鼎丹怕是要歸于塵土了。”

    聽了他的戲謔秦梔也是臉頰浮起緋色,不過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難以抑制的興奮。

    她小心翼翼收好九轉墟鼎丹,而后邊往外走邊對系統說:“接下來便是破了褚云祁的墟鼎,而后將鐮鼬鬼骨引出來,最后讓他服下九轉墟鼎丹重塑墟鼎。”

    系統輕聲問道:“鐮鼬鬼骨一旦出世必起紛爭,你可想好如何處置它,是任由它尋找新的宿主,還是捕獲它、封印它”

    從前系統說過,對付鬼骨有三種辦法。

    一是殺了他,在鬼骨離體的瞬間用琉璃盞封印,將其鎮壓在靈氣充沛之地;

    二是在他受到致命一擊時刺激鬼骨自動離體,再加以封印,例如毀掉他的墟鼎讓他成為廢人,然而一個靈師強行被廢亦會有損性命,而九轉墟鼎丹的存在便是修復他的墟鼎,保他一命;

    三是找到鬼骨附著之地……在其尚未完全蘇醒時以內力裹挾,迷惑它,再生剝下來毀掉,這也是唯一一種能徹底銷毀鬼骨的辦法。

    秦梔選擇的便是第二種,原先還在為封印的容器發愁,可后來在赤霄瑾那里意外得到了琉璃盞,也是巧妙至極,如今便真的只差一步了。

    她與文景一同走出山洞,重回海邊小筑,此地沿海,空氣中彌漫著咸濕味,不禁勾起秦梔幼時的記憶。

    其實她已經不太能記得那個生養她的小漁村了,歲月的摩挲下曾經過往都一點點淡去,心里所寄托的情感卻與日俱增。

    于是秦梔十分喜愛這個地方,甚至隱隱在想,等解決了褚云祁身上的大麻煩,是否可以與他一同定居在這里,不再管扶桑山,不再管天道院。

    可一切美好的幻想在她踏入海邊小筑時統統煙消云散了。

    她與落荒而逃的林皎月幾乎撞了滿懷,幸好提前感知到她的動向,秦梔伸手便攬住了她。

    “怎的這么慌張,發生何事了”

    林皎月雖生性活潑,卻也鮮少會如此狼狽無措,定是發生了什么遠超她能力范圍,亦或是認知范圍的事情。

    她看見秦梔的一瞬便如獲救星般緊攥著她的衣袖,哆哆嗦嗦說道:“褚……褚云祁發瘋了……”

    秦梔一聽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褚云祁還能發什么瘋,定然是體內的鐮鼬鬼骨再度作祟。

    只是事出必有因,秦梔深知褚云祁的為人,他不可能無緣無故便著了魔道,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她心中惴惴地往林皎月所指方向而去,林皎月也是大喘著氣跟在她身后,文景見此情形猜到出了大事,于是手中捏訣似是在聯絡文思虞跟蔚雪松。

    一片荒涼原野之中,四周土地幾乎寸草不生,兩道人影逆著光立在那兒,一高一矮十分顯眼。

    風聲裹挾著肅殺氣拂過二人眉梢,衣袍獵獵作響,長劍發出猛獸低吼般的嗡鳴,褚云祁一雙黑瞳冷得可怕,他死死盯著面前少年的掌心,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喑啞低沉的聲音來。

    “放下它!”

    少年面色平靜,眼眸中空洞一片,似是失去靈魂一般,面對威脅他的褚云祁沒有絲毫神態變化,他的指尖自衣袖中摸出一個鈴鐺,在褚云祁微微瞇起的雙眼中,只見少年輕輕搖晃了一下。

    霎時間如泣如訴的哀鳴自鈴鐺中涌出,盡數鉆入褚云祁的識海,將他的神志攪得如同爛泥。

    “別敲了!”

    褚云祁捂著腦袋,眼眶里已是泛著血絲,微顫的瞳孔偶爾竟化為豎瞳,更為可怖的,還是他自脊骨而起的道道黑氣。

    猶如厲鬼之爪一般從身后緩緩鉆出,巨大的黑影將其籠罩其中,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魔氣,猶如厲鬼掌中之物。

    他早已分不清天地,跌跌撞撞朝少年走去,揮舞著手中長劍想要將身邊黑影盡數劈開,最終一道熱流濺在了他的臉上,他迷茫地伸手去摸,掌心鮮紅一片。

    他呆住了,這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清醒了幾分,再一低頭便看見腳下躺著陳風的尸身,如今被他一劍斬斷,在布滿魔氣的劍意下,陳風已是猶如一灘肉泥。*

    他跌跌撞撞倒退了兩步,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拼命告訴自己。

    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可再一睜眼,仍然是滿手的血跡。

    “云祁!——”

    山野之下傳來一陣吶喊,石破天驚般在褚云祁心中激起波瀾,他忽然想要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亦或是有人能攔住師尊,不讓她看見自己做下的惡。

    可在極度的慌亂與自責下,他終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半分。

    秦梔感到他身邊時,先是被他渾身血跡驚住了,接著目光下移,望見已無人形的陳風。

    “你……你殺了陳風……”

    她不可思議地走近幾步,確認那是陳風尸體無疑,而褚云祁默不作聲的模樣,再觀她渾身血跡,撲面而來的魔氣幾乎嗆得秦梔渾身汗毛倒立。

    “說話!你為什么要殺陳風!”

    “師尊……”

    “別叫我師尊!”秦梔揪起他衣領,逼問他道:“你不是說你不會墮魔的嗎你不是說你要做個好人的嗎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她渾身都在顫抖,一張煞白的臉因為這幾句質問的加持瞬間青紫交加。

    識海之中,系統也是十分慌亂,控制面板上布滿了紅色警報。

    「鐮鼬鬼骨覺醒值已達到百分之九十,即將無視一切與褚云祁融合,請大人速速撤離!」

    系統說道:“鐮鼬鬼骨快要與褚云祁合而為一了,先別管到底因為什么了,大人快趁機刺他墟鼎封印鬼骨,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秦梔望向褚云祁的后背,那里黑氣肆意生長,猶如一雙碩大黑色羽翼一般,幾乎將他們兩個人都裹挾其中,魔氣的恐怖威壓令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同等級別下魔修的實力是要高于靈師的,更何況有鐮鼬鬼骨這等邪物加持……

    “大人,真的沒時間猶豫了!”

    秦梔后槽一緊,她自身后握緊霆霓劍,字字冷冽又決絕:“褚云祁,你太讓我失望了!”

    褚云祁心口一痛,他抬起僵硬的手撫在秦梔臉頰,目光碎碎地落在她那張滿是怒意和失望的臉上,輕聲呢喃著:“師尊,我沒有……”

    可下一瞬,那柄斷劍帶著勢不可擋的劍氣狠狠刺入褚云祁的腹部,頓時鮮血如注。

    他呆呆地低下頭去,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一切,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氣力在一點點消失,墟鼎一陣陣的劇痛無不在告訴他這一劍究竟有多狠厲,幾乎斷送了他余生修煉的可能。

    “師尊”他輕喚了一聲,想去伸手探向秦梔,卻摸了個空。

    他徑直跪倒在地,渾身發抖地往前爬著去夠秦梔的衣角。

    “師尊,求你別走,云祁知道錯了……”

    他無助地揚起下巴,那道逆光而立的身影與記憶中的一幕幕重合在一起,有時是地牢里破門而入的秦梔,有時是將他鎖在隕冰室日夜鞭笞的秦梔,又有時,是在滄海三生鏡中情動不已的秦梔。

    可無論是哪一個秦梔,最后卻都化為那一句:“若是連殺欲都控制不住,還怎配為靈師”

    她說他不配做靈師,她甚至已經不再承認他身為徒弟的身份。

    他猛地嘔出一口血來,被血堵住氣管,附身在地上咳嗽不止,眼前擠進秦梔慌張的衣角,他如獲至寶般緊緊攥住,生怕她再度離開。

    “師尊,別走,求你了!”

    褚云祁一瞬間猶如過往每一次被拋棄一般,揪著秦梔的衣角祈求著她,聲聲泣血:“師尊,我真的錯了,求你別走,求你別不要我!”

    秦梔何嘗不心如刀絞,在系統的提示音中她逐漸平復下來,看見了陳風尸體邊的鈴鐺。

    “那是攝魂鈴,會引人墮魔,尋常人都不一定能經受得住,更何況是本就身懷鬼骨的褚云祁”系統難得為褚云祁說了句好話,可下一句卻讓秦梔逐漸軟下來的心再度提起。

    “不好,鐮鼬鬼骨在褚云祁體內扎根太深,如今他情緒失控,怕是要奪舍!——大人,快再補一刀,徹底摧毀墟鼎!”

    秦梔捏緊了霆霓劍,久久不愿再動。

    “不能功虧一簣啊大人,刺一劍和刺兩劍有何區別!大人,別猶豫了,快動手啊!”

    不知怎的,秦梔似乎第一次聽見系統如此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喊,甚至趨于命令般的語氣讓她去做這件事,就好像恐懼到了骨子里似的。

    于是,在褚云祁仰起臉望向秦梔的那一剎那,霆霓劍從后腰再度刺入他的身體。

    “噗呲”一聲,斬碎了他最后的一絲希冀。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虎虎视频|国产性自爱拍偷在在线播放|成年人色视频|国产口爆吞精在线视频观看|2022国产爱性原创视频|最新版天堂中文在线 | 亚洲第一区在线观看|性欧美大战久久久久久久安居码|天天干夜夜春夜夜爽|色视频2|成人爽=a毛片免费啪啪红桃视频|极品少妇小泬50PTHEPON 91成人毛片|#NAME?|亚洲视频1区2区3区4区|国产思思99re99在线观看|激情春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观看 | 亚洲午夜久久久综合37日本|欧美高潮抽搐喷水大叫|啪一啪鲁一鲁|亚洲欧洲美洲无码精品V=a|亚洲高清视频网站|三级黄色影院 | 啄木乌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高压监狱|久久综合狠狠|日本亚欧乱色视频在线观看|亚洲=av毛片久久久久|国产亚洲精品二区|波多野结衣免费观看视频 | 亚洲特黄一级大片|91麻豆传媒|国产毛片儿|www..com黄瓜|野花香日本大全免费观看|国产精品宅男擼66M3U8 | 午夜老司机免费视频|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a片|奇米影视7777|八戒理论片午影院无码爱恋|国产91视频免费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 亚洲=av禁18成人毛片一级在线|九九在线视频免费观看|饥渴少妇高潮正在播放|欧美成人精品高清视频在线观看|伊人久久大香线蕉综合色狠狠|黄色片一级的 | 少妇被粗大的猛烈进出|肥大BBwBBWBBw高潮|日韩中文字幕网址|手机看片国产=aV无码|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免费看|#NAME? | 全黄h全肉边做边吃奶流浪汉|#NAME?|日本高清二区视频久二区|国模少妇一区两区三区|2018中文字幕在线视频|亚洲=aV国产精品无码 | 天天鲁啊鲁在线看|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免费观看|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王友容|亚洲亚洲人成综|伊人影视久久|97精品国产手机 | 99热久只有|九一免费视频|中日韩无砖码一线二线|日韩免费成人=av|国产在线中文字幕|国产=aV麻豆M=aG剧集 | 97超碰超碰|国产无线乱码一区二三区|国产一区二区日本|亚洲=a=a=a级片|免费看91|一区在线观看视频 | 日本欧美xxx|抖音奶片无罩子52秒回放|日韩福利=av|最好免费的高清视频剪辑软件|国产绳艺SM调教室论坛|黑人巨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区 | 青青91视频|青娱乐极品视觉盛宴国产视频|宅男在线观看免费高清网站|午夜伦理一区|最新国产在线观看|黄色大片www | 26uuu欧美一级|欧美日韩免费|女人被黑人躁得好爽视频|国产肉体XXXX裸体784大胆|四虎最新网址|欧美色v | 国产精品麻豆高潮刺激=a片|国产=aⅴ无码专区亚洲=av|草草在线视频|亚洲日韩精品无码专区加勒比|国产精品激情|成全视频观看免费高清第6季 | #NAME?|人妻被按摩师玩弄到潮喷|我要一级毛片|国产精品一品道加勒比|亚洲黄色自拍视频|欧美久久免费 | 久久伊人精品|91精品色|精产国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日韩影视在线|国产男女猛烈无遮挡免费视频网站|成品片=a免免费人看 | 亚洲人免费|亚洲精品成=a人|日本成人黄色片|第四色区|www.se99午夜.com|久久这里精品青草免费 | 成人无码区免费=aⅴ片www老师|男人天堂网址|国产一片|国产第一福利影院|一本久道中文无码字幕=av|毛片视频播放 | 日韩=av在线中文|三年片在线观看大全中国|日韩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91在线看免费|免费人成在线观看视频无码|一个人看的视频www在线观看 | 免费在线观看黄色大片|综合一区无套内射中文字幕|你好星期六在线免费观看|91探花福利精品国产自产在线|成人18夜夜网深夜福利网|九九影院理论片在线观看一级 |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免费视频|麻豆中文字幕|九色porny丨首页入口在线|亚洲黄色片一级|2024韩国三级午夜理论|尤物一区二区 | 日操夜干|久久综合日|91无遮挡无码国产在线播放|亚洲视频免费网站|波多野结衣在线视频观看|亚洲国产欧美精品 | 精品精品在线视频|男女18禁啪啪无遮挡|国产一二三区精品视频|yy6080午夜|天天操综合网站|久久免费精品视频 | 二区视频在线|久久99精品久久久野外观看|国产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久久国产色=av免费看|樱花草在线播放免费中文|亚洲最新版=aV无码中文字幕 | 天天综合网天天综合色|#NAME?|无套内谢少妇毛片=a片软件|小12箩利洗澡无码视频网站|99久久免费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在线 | 日本三级日本三级韩国三级视|国产精品国产自线拍免费|CHIN=a男男互插网站|女邻居丰满的奶水在线观看|免费国产v=a在线观看|国产乱子伦无套一区二区三区 | 久久日=av|91精品国产闺蜜国产在线闺蜜|91视频免费观看网站|99精品国产高清在线观看|亚洲女子=a中天字幕|日韩=av黄色在线观看 | 中文字幕无码专区人妻系列|日本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亚洲另类小说乱|国产在线第一区二区三区|上海少妇高潮狂叫喷水了|国产一级午夜一级在线观看 亚洲乱小说|未满十八18禁止免费无码网站|日韩=av免费网址|在线国v免费看|人成午夜大片免费视频77777|亚洲激情影院 | 午夜爱爱网站|国产=a情人一区二区国产|#NAME?|国产精品91网站|少妇搡BBBB搡BBB搡造水多|羞羞答答国产xxdd亚洲精品 | h黄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a=a=a|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男男|99精品中文字幕|C=aOPORN成人免费公开|久热久爱 | 国产无码免费视频|色天使色妺姝在线视频|国产一级黄|777婷婷|成在线人=av免费无码高潮喷水|无码精品久久久久久人妻中字 | 未满成年国产在线观看|99爱精品|#NAME?|免费成人=av网|麻豆911|精品国产综合区久久久久久 | 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朋友的丰满人妻中文字幕|中文字幕乱伦视频|日韩黄色三级|台湾综合色|伊人影院久久 国产麻豆另类=aV|极品久久久久|桃花色综合影院|国产夜恋视频在线观看|美女=av免费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日本免费网站黄|免费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69p=ao国产成人免费|#NAME?|欧美特一级|激情五月激情综合 | 老汉=av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国产又大又黑又粗免费视频|黄大片日本一级在线=a|成年人黄色毛片|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国产精品91大屁股白浆一区二区 | 999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内射一区二区精品视频在线观看|成人无码区免费=a∨|狠狠操五月天|久久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国产|日韩欧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不卡 | 黄色福利网站在线观看|亚洲深夜福利|免费的爱爱视频|成人国产免费观看|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久久|一区美女 | 好吊妞在线新免费视频|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久久=av片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无码少妇一区二区|中文=av字幕一区|国产精品久久国产精品99盘 | www.超碰在线.com|日本在线观看无码不卡V|免费观看日本污污ww网站|一区2区|91福利区|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2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