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防彈車飛速奔向城鄉結合區的省道, 槍聲與煙花的爆響悉數被甩在后方。一個劇烈顛簸,牙齒磕到唇,鐵銹味彌漫開來。
虞驚墨溫柔繾綣地吮吸這一點血, 舔過青年柔軟如玫瑰花瓣的唇,直到對方喘不過氣來, 才慢慢放開。
煙火斑斕的光從車窗照入, 與那雙明澈的雙瞳交相輝映。
田阮一眨不眨地看著虞驚墨, 蒼白的臉浮出淡紅,看了眼駕駛座專心開車的毛七,不好意思說話。
虞驚墨擁著他, 大手在他光潔細膩的后頸輕輕揉捏、摩挲,就像給受驚的小貓順毛,“沒事了。”
“大哥來了嗎?”田阮注意到有狙擊瞄準的紅點時, 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嗯。”虞驚墨不是準備萬全來的, 武裝部隊人數不夠, 杜恨別的人也只有十幾個, 而祁烽這邊有四五十人, 個個持槍,只能打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祁烽太自信了,又或者說是自負, 才能讓他們悄無聲息地打響第一槍。
田阮墜下窗戶前,若有似無地看到紅點, 嗅聞到虞驚墨身上的氣息, 所以他賭了一把。
他賭贏了,如若不然, 此時他已經涼了。
遠處的戰火漸漸變得零落,防彈車停下來, 與另一輛越野車會和。
杜恨別站在越野車旁,用警用通訊耳機說著什么。賀蘭斯百無聊賴地倚在窗邊,看到防彈車過來,他立即跑過去把車門一拉,“哦豁,歡迎英雄救美歸來!”
在前方還停著一輛車,以防被跟蹤,田阮和虞驚墨換乘那輛車,防彈車回去繼續執行任務。
田阮心臟仍然怦怦跳著,他沒空理會賀蘭斯的揶揄,對杜恨別說:“謝謝大哥能來。”
杜恨別一身正裝,在夜風的吹拂下,連發絲都沒有凌亂,鎮定有余道:“你要是出事,恐怕爸媽能把祁烽連同整個販毒窩點一鍋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什么?”
“杜家可能因此破產,還會被全世界的法外狂徒追殺。”
“……”
杜恨別:“怎么看,這都是一筆虧本的買賣。所以最好是確保你的安全,作為兄長,我盡了職責;作為杜家的掌權人,我無愧任何為我賣力的人。”
田阮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當然知道,他從來不是這位便宜大哥心里最重要的人。
“你們先回去吧。”杜恨別說,“這里交給我。”
這種場面杜恨別見得多了,也就見慣不怪,他知道怎樣保全自己。
虞驚墨微一頷首:“勞煩大哥。”
杜恨別:“難得讓堂堂的虞驚墨叫我大哥,也算值了。”
賀蘭斯:“gay里gay氣。”
田阮:“……”
四個gay對視一眼,分成兩撥。
田阮坐上熟悉的邁巴赫回去,將槍聲與煙花丟在身后,惟愿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對這樣的險境。
田阮一個校園文的配角,再也不想誤入黑道文。
車子足足開了四個多小時,都跨省了。
田阮打開地圖嚇了一跳,這要是再遲一點,明天就能被拐到緬北。
想及此,田阮后怕地抖了兩下。
抵達蘇市時已過了夜里十二點,田阮給路秋焰報了平安后就困得不行,靠在虞驚墨懷里睡了過去。
虞驚墨直接將睡得沉沉的青年一個橫抱抱出車。
庭院燈光大亮,映入眼皮一片暗紅的血色,田阮驚醒,撲騰起來:“誰?放我下來!”
虞驚墨鳳目低垂,手指緊了緊,“別怕,是我。”
田阮迷蒙的眼睛染上水氣,默不作聲地靠在虞驚墨懷里,“虞先生,我們到家了嗎?”
“到了。”
管家和劉媽隱約知道田阮被綁架,都心驚膽戰的,見他回來,雙雙紅了眼睛。管家就跟山羊叫似的:“夫人啊……”
劉媽唱戲:“沒事就好呀呀呀~”
田阮很不好意思地從虞驚墨身上下來,摸了摸餓過頭的肚子,路上只吃了兩個小面包,喝了礦泉水。他眼巴巴地問:“虞先生,我可以吃夜宵嗎?”
“可以。”虞驚墨牽起他手,“正好我也餓了。”
劉媽這就下了一鍋熱乎乎的小餛飩,都是她白天就包好的。
田阮坐在餐桌邊,問:“有沒有春餅?”
蘇市的春餅與別處不同,是用野菜切碎了,混在糯米粉和大麥粉揉成的團子里,混著一點白糖,先用水蒸一遍,再用花生油煎一遍,做成圓圓扁扁的小餅。
自帶一股清甜軟糯的春天滋味,且柔韌有嚼勁。
劉媽這就給他煎了春餅,配著餛飩剛好不膩人。
田阮吃的時候才覺得餓狠了,喝得連湯底都不剩。
劉媽見狀更是抹眼淚:“夫人受苦了。”
吃飽喝足的田阮微微暈碳水,打了一個哈欠,“沒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氣在后頭呢。”
虞驚墨只吃了半碗,放下湯匙,領著田阮上樓洗漱。
田阮迷迷糊糊被脫了衣服,迷迷糊糊站到花灑下,被翻來覆去地看。過了半晌,他明白過來,面朝虞驚墨說:“虞先生,我干凈的。”
虞驚墨一頓,道:“我是看你有沒有受傷。”
“我干凈的。”田阮認真地重復。
虞驚墨嘆息:“我從沒有覺得你不干凈,就算……你也是干凈的。”
“真的嗎?”
“不要把貞潔看得比命重要。”虞驚墨的掌心貼著青年塌陷的腰窩,細膩得仿佛將他吸附,“靈魂的純凈比肉身更重要。”
田阮點點腦袋,濕潤的發絲滴下水珠,“就算這樣,我還是希望我的這個人只被你擁有。”
虞驚墨低頭吻了吻青年光潔飽滿的額頭,“我也是。”
田阮害羞地抱著他,“虞先生,我要你。”
虞驚墨輕笑:“我也是。”
心有靈犀的二人,直到凌晨兩點多才分開。
田阮的身體、心靈,全都被虞驚墨占得滿滿的。如果他是一棵樹,此時應當為虞驚墨開滿了花。
星期一,升國旗,唱國歌。
田阮在夢里唱了出來,一睜眼,才發現不在學校。
虞驚墨正在為他挑選衣柜里的內褲襪子,瞥見角落的一只小保險箱,找到打開放在床頭柜上。聽到青年的哼唱,他笑了出來。
“……”田阮瞅著保險箱,“這什么?”
“一些房產證和存折,還有結婚證。”虞驚墨挑好內褲和襪子,這就坐在床邊,熟練地給田阮穿上。
田阮被揉捏成一團面,不一會兒,他的體面回來了。扒著保險箱看里面的本子,一看一個不吱聲。
他的虞先生,比他想象中更有錢。
幾百億的豪宅,那是說有就有。十套大別墅算什么,十艘游輪才算頂級霸總。
虞驚墨道:“如果你不念書,你上午可以做spa,和富人們打高爾夫球,出席高端酒會。中午吃幾萬元一頓的法式料理。下午可以去觀看畫展,去聽歌劇,去私人沙灘度假。晚上你等我回來就好。”
田阮:“……”
虞驚墨指著這些房本:“你還可以數著這些房產證玩,隨便拍賣一個。”
田阮在床上翻滾,“可惡的有錢人,我是不會被金錢腐蝕的,我要讀書!”
虞驚墨笑了一聲:“所以你和那些人不一樣,我喜歡。”
田阮停下翻滾,羞惱地瞪著他,“你肯定覺得我傻。”
誰不想當有錢人?田阮也想當,也覺得虞驚墨說的那種生活很美好,但總歸不是自己想要的,寧愿吃讀書的苦,也不想一生碌碌無為。
這是違背人類本性的,不是傻是什么。
“不。”虞驚墨看著青年,“讀書學習永遠是人類最基礎的獲取社會資源的通道。我喜歡你讀書成長,壯大自己。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舞臺,待你閃耀奪目的時刻,我會在臺下看著你,為你鼓掌。”
田阮被說得臉都紅了,起身抱著虞驚墨親了親他唇角,“雖然我只是個小配角,但我會努力不辜負你的期待的。”
“在我眼里,你是我唯一的主角。”虞驚墨說。
田阮笑起來,忽然一頓,“一般配角的劇情進行到這里,戲份就殺青了——天啊,我要上學!”
要是真如虞驚墨所說,當個普通的“富太太”其實也不錯,唯一的不好,就是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比如,某人:“虞驚墨居然給我老公使了那么大絆子,我要毒死他夫人!”
又比如,某人:“只要虞驚墨的夫人掉下懸崖死了,我就有機會上位了。”
再比如,某人:“虞驚墨,你讓我傾家蕩產,那我就捅死你夫人!”
論豪門小爸的一百種死法。
田阮抖了抖,還是上學最安全,豪門爭斗他一點也不想參與。
吃過午飯,田阮特地帶了一大包零食,犒勞一下為他打掃衛生的路秋焰。
虞驚墨送他到校門口,道:“這幾天保鏢貼身保護,不會離你五米之外。”
上次就是保鏢大意了,才會讓田阮被劫走。
田阮也不怪保鏢,誰想得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祁烽就敢當街搶人。
背著書包抱著零食,田阮像只招財貓揮揮手,“虞先生再見。”
虞驚墨目光繾綣,“放學來接你。”
田阮點點頭,快樂地奔向教學樓,全無昨日的恐慌——心大,就這點好。
待田阮到了教室,保鏢貼在教室外墻上,剛好五米遠。
田阮:“……”
路秋焰路過保鏢,斜乜一眼,步伐落拓地走近教室,打量一眼田阮,“回來了?”
田阮把零食往他桌上一放,“虞商呢?”
“開會去了。”
“開什么會?”
“論加強德音安全管理策略方針。”
“……好繞口。”
“德音學生被拐,雖然不是在德音,但有必要普及教育。”
“你說話真是越來越有虞商范了。”
路秋焰不置可否,從零食袋掏出一瓶口香糖,倒了兩粒在嘴里嚼,滿口薄荷味,“你沒事就好。”
以往田阮這么說,肯定會被刺兩句。今天路秋焰居然一反常態,田阮感動不已:“路秋焰,你真是我的好兒媳。”
“……滾。”路秋焰說。
“你果然還是你。”田阮放心了。
很快,虞商回來,上下打量田阮,“沒事吧?”
田阮期待地看著好大兒,“虞先生送我兩本房產證,安慰了我受傷的小心靈。”
虞商:“……房產證沒有,兩分學分要嗎?”
“要啊,你加在路秋焰的學分里就好。”
路秋焰:“……干嘛給我?我不要。”
田阮:“你上次為我打油條同學扣了兩學分,正好加回來。”
路秋焰莫名其妙:“沒有啊,虞商你居然偷偷扣我學分?”
虞商:“我沒有。”
田阮嘻嘻一笑:“虞商果然舍不得扣路秋焰學分。”
兩人:“……”
教室外的保鏢:夫人真會摳糖吃。
如往常那般插科打諢一陣,田阮被李校長叫去,溫聲問了他幾句話。得知他沒事,李校長松了口氣。這交流會畢竟還是德音主辦的,田阮要是出了事,德音恐怕也要受影響。
不能給自己的夫人上學的貴族學校,還有什么存在意義呢?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李校長想。
田阮上了半天課,終于想起便宜大哥。
走出教室,保鏢緊隨其后。
“小……”虞啼哭哭啼啼跑來,“你有沒有哪里受傷?”
田阮放下手機,夸大其詞:“虞先生神通廣大,腳踩祥云、身披霞衣落在我身邊,將我救出水火。”
“小叔真帥!”虞啼這就好了,嗑生嗑死起來,“我給你們寫了一篇文……”
“打住。”田阮抬手制止,“不管你寫了什么文,爛在肚子里。”
霸道小叔俏小舅子什么的,這樣的糟粕文學不聽也罷。
虞啼扭扭捏捏:“可是我已經發表在校報上了,你放心,我用了代稱,沒有直接寫你和小叔的名字。”
“……”
正在此時,校報社團的成員正在路邊賣報紙:“號外號外!‘霸道總裁的小嬌妻’正在連載中!歡迎收看第八章 ,小嬌妻身陷神魔三角虐戀,霸總飛天遁地救小嬌妻于誅仙臺!”
田阮:“…………”
女生們迅速圍上去,“上一章不還是霸總給小嬌妻過生日,買了一個國家,結果那個國家出現了叛亂,兩人攜手大戰,誤入星際通道,于是開了戰甲滿宇宙飛嗎?”
“還飛到了伽馬星系,小嬌妻和那個章魚人外怎么樣了?”
“我看不得人外,章魚更不行,霸總把章魚剁了嗎?做成燒烤了嗎?”
校報成員:“沒錯,兩人把章魚做成燒烤吃了哦。這章更精彩,是誤入上古通道,小嬌妻被魔尊抓了,霸總為了救他,幾乎毀滅三界!”
“天啊,霸總好深情。”
“給我來一份!”
“小嬌妻真是惹人憐愛,果然到哪里都有修羅場。”
女生們拿著校報滿足地散開,在校園的大道上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
校報成員手里還有最后一份,看到田阮,這就送上去,“同學,你要嗎?”
田阮:“………………”
虞啼猛地咳嗽起來,“那啥,我還有事,先溜了。”
一份校報居然要一百塊,就四張紙而已,田阮直接搶了。
“哎你還沒給錢!”校報成員追著田阮跑。
田阮跑到路秋焰身后,“救命啊,搶劫啊!”
“……”校報成員和路秋焰面面相覷,悚然一驚,“是他搶劫,不是我。”
路秋焰掏出兩個鋼镚兒,財大氣粗地說:“買了。”
誰人不知校霸的威名,校報成員這就揣著兩塊錢一溜煙跑了。
路秋焰睨著身后氣憤的田阮,“搶劫的是你,氣成河豚的也是你,有毛病?”
田阮怒瞪報紙,“這寫的都是什么,我要舉報,這是罪證!”
“?”
路秋焰當田阮被氣得頭腦不清醒,拎著他往校門口走。
直到坐進邁巴赫,田阮才回神,而虞驚墨已經拿著報紙看起來。田阮慌忙去搶,“虞先生別看,污染你的眼睛。”
虞驚墨已經一目十行掃完,專門看了眼作者名:“大雞萌妹?”
田阮:“……是虞啼。”
虞驚墨不驚不動,“整天不學習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欠教訓。”
要是寫點別的就算了,結果原型就是虞驚墨和田阮,那他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虞驚墨專門給沈婉月打了電話。
沈婉月聽完女兒這么不靠譜,十分歉疚:“你放心,我會教育她的。”
田阮自顧給杜恨別打電話。
“你個小沒良心的總算想起還有我這么個親哥?”杜恨別語氣慵懶,嗓音回蕩,似乎在一處空闊的地方。
“大哥,你一切順利嗎?”田阮討好地問。
“嗯。”
“那個活該千刀萬剮的王八蛋怎么樣了?”
“中了兩槍,跑了。”
“哦。”田阮有些失望,卻也知道,大反派不會這么容易就死的。
還得是主角的光環才能徹底滅了祁烽。
“不過周顧被丟下了,他腿部中了一槍,跑不掉。”杜恨別又道。
田阮眼皮一跳,“是嗎。”
“嗯,現在人在一間倉庫,你要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當然是交給警察叔叔了。私自動刑是犯法的。”
杜恨別笑起來,是那種斯文敗類的笑聲,聽得田阮頭皮發麻,“我的好弟弟,真是守法好公民。”
田阮硬著頭皮說:“那當然。大哥你也不要亂動,萬一被抓到把柄,你的中國市場還要不要了。”
“OK。”
掛斷電話,田阮心情復雜,到了這地步,他居然還是不恨周顧。
祁烽固然十惡不赦,周顧肯定也幫著做過不少惡事。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田阮卻恨不起來。他茫然,問虞驚墨自己這樣是不是不好。
但凡一個有社會公德的人,都會恨一個為毒販子做事的人。
虞驚墨思忖須臾,道:“你知道了他的結局,所以你不恨。”
田阮恍然大悟,他比別人看得更遠些,知道那些人既定的命運,所以他不恨。因為他知道,那是這個世界安排給他們的“劇情”。
只有如祁烽這樣脫離劇情,試圖傷害田阮的,他才會因為恐懼而產生恨意。
但只要劇情回到正軌,他的恨意會消弭,因為結局不會變。
翌日放學,田阮去了醫院。
周顧被警方收押后,因為腿部中彈傷勢嚴重,只能送來醫院,還沒審問,就要本著人道主義免費給他治療。
病房門口守著兩名警員。
虞驚墨提前替田阮打過招呼,田阮暢通無阻地進了病房。
雪白的病床上,周顧合著眼睛,手邊吊水滴答,床頭心電圖有規律地起伏,鼻腔通著氧氣管,臉頰一片蒼白。
短短一天,他的鬢角就生出了幾根白發。
田阮注視著他,等他醒來。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周顧睜開了眼睛,嘆氣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田阮拿下僅戴的一只耳機,“我不無聊,我聽法語歌。”
周顧艱難地倚靠在床頭,一條腿包扎得嚴嚴實實,活像胖了十幾斤,但小臂是沒有什么肉的。他望著田阮姣好年輕的面容,忽然有些失神。
田阮看著他,“你被拋下了,有何感想?”
“已經死了七八個弟兄,他沒辦法帶著我。”周顧喃喃,“他不是想拋下我,是沒辦法。”
田阮怔然,“惡有惡報這個詞,你聽過嗎?”
周顧嗤笑一聲:“善惡終有報,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也是相信的。但你知道嗎,人就算在日記里,也會騙自己的。”
一個曾經視金錢為糞土的人,在多年后被查抄出家財萬貫;一個謳歌純愛的人,不久后爆出出軌第三者;一個在文字里如何對亡妻深情不移的人,其實已經兒孫滿堂,續弦納妾兩不誤。
“作家的筆,就是謊言的利器。”周顧說。
田阮沉默良久,“你說的那些,只是個人人品問題。不是所有作家都這樣。”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樣賤,對吧。”周顧閉上眼睛,像是陷在某種回憶里,“你不會懂的,如果你一出生就沒吃過糖,有一個人給你吃了第一顆糖,你會記得一輩子。”
田阮:“我懂,所以我才可憐你。”
“可憐?”周顧像是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你有什么資格可憐我?”
“……”
周顧睜開眼睛,那目光近乎柔軟,又冰涼;近乎深情,又薄涼:“田阮,你現在很年輕。當你年歲漸長,容顏不再,他是否會一如往昔深深地愛你?”
“我也曾被深深地珍惜過,被捧成天上的明月,我以為我在他的生命是最特別的存在,被他放在心尖。”
“……十年過去,一切湮滅。你是否會如我一般破碎?”
田阮站在周顧的對面,就像在看一面在時空中流轉的鏡子,光影飛掠,時間消失。
許久之后,他說:“不會。”
第212章
“我不是你, 虞先生也不是祁烽。”田阮說。
周顧凄然道:“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自己不一樣。”
“也許吧。但任何一種關系都需要經營,如果聽之任之, 所期望的當然會離你越來越遠。”
周顧不再多言,胸腔微微起伏, 臉色慘淡。
“你的人生還很長, 如果你供出祁烽, 會獲得緩釋的機會。”
“假如虞驚墨犯了法,你也會供出他嗎?”周顧犀利地反問。
田阮沉默須臾,“會。愛一個人, 不是包庇他犯罪的理由。”
周顧愕然,旋即笑出了聲:“我沒有你那么大公無私,如果他死了, 我也活不了。”
田阮難以理解周顧, 周顧也難以理解田阮。
二人面面相覷, 已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田阮說:“你才二十五歲, 人生還很長。你要考慮清楚。”
周顧:“多謝, 我想得很清楚。”
對于一個舉目無親的人而言,能遇到生命里的一束光已是萬幸,管他這束光是從天堂落下, 還是來自地獄的惡魔引誘,他已無從分辨, 只愿一直追隨。
哪怕結局注定粉身碎骨。
由此, 田阮明白,哪怕他有心改變, 有些事有些人也依舊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運行,正如路母, 正如周顧。
而比如田阮,比如賀蘭斯,比如杜恨別,促使他們作出改變的并非外在的因由,而是內在的自己。
當一個人裝睡的時候,是怎么也叫不醒的。
……
一星期后,莊園的武裝部隊撤了,保鏢們很不舍,但想到每天五點就要起來負重跑步,晚上統一洗澡睡覺時間,輪班時不能看手機,頓時化不舍為笑容。
管家給他們露天擺了幾桌,一起吃個告別宴。
許是完成了任務,隊長準許他們稍稍放縱,于是莊園的酒窖少了一半葡萄酒。管家知道后嚇得魂不附體,特來請示田阮。
田阮小手一揮:“不過葡萄酒而已,盡管喝。”
管家:“那些酒少說也有十個年頭,更久遠的要十幾萬一瓶……”
田阮:“……誰送去的?”
管家:“是大壯搬的!”
田阮心頭一痛,“沒事,我和虞先生說。喝了就喝了,再好的酒也是用來喝的。給貴客喝更加有意義。”
果然,和虞驚墨說了這事后,他嗓音平淡:“酒莊的老板會定期送酒,不用愁沒有好酒。”
這場送別宴持續到晚上,正好虞驚墨回來和他們喝了一杯,田阮作為當家夫人,自然也要喝一杯。
端起價值幾千一杯的酒水,田阮一飲而盡,豪爽的姿態引得熱烈掌聲。
田阮眉眼舒展,臉頰透出紅暈,笑道:“謝謝大家這些天——”
眼一睜,他就到了浴室,被放進起了泡泡的溫熱浴缸中。
田阮:“……”
“醒了?”虞驚墨往水里滴了幾滴護膚的精油,而青年就是那花瓣與泡沫中最瓷白的娃娃。
瓷娃娃臉蛋仍映著兩團酡紅,棕褐色的瞳仁澄澈而迷離,傻乎乎地問:“我怎么了?”
“一杯倒。”虞驚墨忍俊不禁,“幸好我在,不然你摔個跟頭,更傻了。”
田阮點點頭。
見他這樣,虞驚墨抬手揉了揉他腦袋。
好一會兒,田阮才不傻了,驚得直接從虞驚墨身上跳起來,“作業,我作業還沒寫!”
虞驚墨按著他坐下。
田阮立即悶哼一聲,臉頰更紅,“……好深……”
虞驚墨提著他腰側,慢慢地抬起,泡沫在周身擴散又聚集,白白的一片,“明天星期六,忘了?”
田阮仔細回想,迷蒙的腦袋終于回想起一點信息,“是星期六,我作業可以明天寫。”
“嗯。”虞驚墨猛地動起來。
田阮就像坐云霄飛車,迎面撲來大團的氣浪,一口氣吞下去,來不及吐出,便又是大團的氣浪撲來。
飛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攜帶的勁風使得田阮搖晃不止,汗透肌骨,云蒸霞蔚。
……田阮的生活回到正軌。
星期六的早晨,他醒來背一會兒單詞,寫一篇法語小作文,再將作業寫完。
吃過午飯溜達一圈,欣賞莊園里的梅花與櫻花,給池塘里的紅鯉魚丟一點魚食。
下午,他會寫兩張試卷,刷一會兒同學群,當家庭老師到了,他就會端正坐姿,一點小差都不敢開。
到了晚上,他有時候在家吃,有時候陪虞驚墨去參加宴會,履行豪門小爸的職責,給虞驚墨當爛桃花的盾牌。
自從田阮和虞驚墨三番兩次在宴會上秀恩愛,漸漸的在商圈里傳開來——虞驚墨真的動了心,和小嬌妻蜜里調油。
識趣的都不再試圖塞人給虞驚墨,田阮也清靜不少。
春天的氣息漸濃,時間來到四月份。
田阮換上春季的校服,站在衣帽間的全身鏡前,整個人顯得干凈利落。虞驚墨拿起玻璃柜上的檀木手串,戴在他潔白細膩的右手腕上。
“如果影響寫字,可以換到左手。”虞驚墨說。
“不用,我每次寫字都能看見,就像看到虞先生。”田阮聞到檀木的氣息就覺得安定,那是從虞驚墨身上遺落的氣息。
虞驚墨笑了笑,專門從玻璃柜臺里取出田阮送給他的大金表,“春天到了,該炫富了。”
田阮:“……這不是很好看嘛,哪里炫富了。”
虞驚墨說的還真沒錯,在這個可以脫去繁復衣服、一身精簡的季節,德音愛美的學生們紛紛各顯神通打扮自己。
到了學校后,田阮發現,男生們的發型更清爽了,女生們則戴上各種價格昂貴的飾品,在朝陽的映照下寶石璀璨、金銀閃閃。
德音只對學生的著裝有管理,對飾品之類向來寬容。人都有愛美之心,作為貴族學校,又怎會泯滅學生的天性。
“……你干嘛總盯著女生看?轉性了?”路秋焰冷淡的嗓音喚回田阮跑到幾米外的魂。
田阮樂顛顛地說:“她們真好看,真青春。”
路秋焰沉默須臾:“你忽然喜歡女生了?”
田阮一愣,“我這是欣賞。”
“欣賞?”路秋焰扭頭看去,明白了,“哦,欣賞人家的大金鐲子、寶石項鏈?”
“……”
幾個女生結伴跑過,嬌笑不迭,不時拿眼睛瞄著路秋焰,有個長發女生被推出來,一下子到了他們面前。
田阮利落地一閃,就到了三米外,徒留路秋焰面對偶像劇劇情。
女生滿面羞紅,將一封粉色的信封遞上去,“路學長,我、我喜歡你!”
路秋焰比女生高了足足一個頭,眼睫低垂,開口就是暴擊:“你頭發有點少。”
女生:“……”
“我不喜歡頭發少的。”
“嗚哇哇……”女生哭著跑了,她的小姐妹們有的追上去,有的羞憤地瞪著路秋焰,“你怎么這樣?太過分了。”
路秋焰單肩挎著書包,同樣的男生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種桀驁不馴的氣質,他盯了那女生一眼,那女生竟然也臉紅了。
田阮睜大眼睛吃瓜,“哦吼吼~”
路秋焰可能眼瞎,不耐煩被陌生人告白,更不想被莫名其妙擋在路中央圍觀,他又不是猴子,“滾。”
女生:“……”
田阮:“路秋焰,你這樣確實有點過分哦。”
路秋焰:“你不過分,你來接受她們的告白,一天一個可還行?”
田阮:“……”
那個女生是個烈性的,狠狠一踩路秋焰的腳,也氣跑了。
路秋焰臉色變化,德音的皮鞋都是小牛皮做的,堅固異常,尤其是女生的皮鞋跟尤為厚實,這么一踩,相當于一百斤大米砸腳上。
田阮低頭看路秋焰的腳,“你沒事吧?”
路秋焰憋了幾秒,“……靠。”
這出校園偶像劇,以男主角一瘸一拐走向教室而告終。
虞商早就到了,在學生會開了一個會,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旋即回了教室,正好看到路秋焰被踩的一幕。
“干嘛?”路秋焰瞪一眼,明知道跟虞商一點關系都沒有,但莫名其妙看到就來氣。
“去醫務室。”虞商不由分說拽著他。
“不去。休息一會兒就好。”路秋焰欲要甩開。
虞商沒有放開他手腕,盯著他眼睛,說:“我可以抱著你去醫務室。”
“……”
田阮這就替路秋焰答應:“好呀好呀。”
這事虞商還真干得出來,路秋焰丟不起這臉,別扭地跟著虞商去了醫務室。
田阮一臉姨母笑地看著他們走遠,剛要進教室,忽然一塊黑炭躥出來,鬼哭狼嚎的。田阮耳朵嗡嗡,“汪瑋奇!我沒死呢!”
汪瑋奇傷心欲絕:“我要死了,南孟瑤出國了!”
“哦。”
“你這什么反應?曾經的老同學,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田阮:“德音的學生畢業有一半出國,你今天才知道?”
汪瑋奇一把鼻涕一把淚:“可南孟瑤沒有畢業啊,她是我的女神,這么早就離開了我,讓我怎么過剩下的日子啊啊啊。”
田阮:“超市里有很多豆腐,你隨便買一塊撞死。”
“……豆腐是撞不死人的,你別哄我。”
“那你找根面條吊死。”
汪瑋奇哭得跟什么似的,“我該怎么辦,沒了女神,我就沒了人生目標,我的前途一片黑暗。”
教室里的同學爭相看來,目露難言之色。田阮有些窘迫,趕緊把汪瑋奇踢到花園里,“你在這里曬一天太陽,就不黑暗了。”
汪瑋奇躺在花壇邊上,四仰八叉如一個流浪詩人:“你根本不懂我的感覺,南孟瑤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她走了,我已生無可戀。”
“真的嗎?那里有個大波浪妹子。”
“哪里哪里?”汪瑋奇立即跳起來,如同一只潑猴四處眺望,“……你騙人。”
田阮也是不懂,“你不是早就放棄了,干嘛單戀一枝花,你裝的吧?”
“我才沒有,我真傷心。”汪瑋奇說,“她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干嘛和你打招呼?你又不是南孟瑤的誰。”
“嗚哇哇……”
“行了行了別哭了。”田阮安慰,“你現在好好學習,等到了大學,會有更多女神的,或者男神。”
“呸,老子異性戀,才不要男神。”汪瑋奇打量田阮,“除非像你這么漂亮。”
田阮給了一個栗爆。
汪瑋奇使勁摸著痛呼呼的腦殼,“你手勁怎么那么大?操,好疼。”
田阮:“我要去早讀了,拜拜。”
汪瑋奇:“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南淮橘也出國了嗎?還有海朝!”
“?”
這倒是出乎田阮的意料,雖然他知道海朝有一天會出國,但沒想到這么快,還是和南淮橘一起。由a+b=ab得出,這兩人肯定私奔了!
天雷滾滾,田阮僵化。
這種小說里才有的劇情,居然真的發生了?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田阮偏要故作鎮定,“不就是出國,我以后也要留學。”
這場天雷沒有就此歇止,早讀開始沒多久,忽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女聲:“——把我兒子還給我!”
眾人紛紛伸出腦袋去看。
田阮心頭一跳,走出教室,只見一頭紅棕色大波浪的妖嬈女人正被胡主任三催四請:“海女士,這邊請,我們到校長室再詳談,不然驚擾了學生們早讀。”
海明月一身名牌,珠光寶氣,化著精致的妝容,眼中藏不住的慌亂,高跟鞋噔噔響,匆匆走上教學樓樓梯通道前往校長室。
田阮縮回腦袋,定下心繼續背文言文。
過了片刻,翹著山羊胡的胡主任站在教室門口,“田阮同學,過來一下。”
田阮猶豫地放下書走去,“什么事?”
“海女士想問你幾句話。”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沒事,就問問。”
田阮一臉懵地走向校長室,胡主任開門帶頭進入,堆起滿臉笑容:“海女士,田阮來了。”
除了海明月,虞發達也在,他禮貌地回以笑容。海明月卻是惡狠狠地瞪著田阮,“是不是你把海朝弄走了?”
田阮:“??你搞錯了吧?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沒有,但虞驚墨有。”
虞發達握住海明月的手,“別亂說。總會找到海朝的,他肯定就是一時賭氣。”
“如果不是有人唆使,他怎么會好端端的退學?”海明月激動道,“海朝一向讓人省心,他怎么會忽然丟下我們不管?”
田阮笑了:“照你的邏輯,海朝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只是任你擺布的玩偶?”
海明月猛地僵住,“我十月懷胎生下他,悉心培養他長大,讓他念最好的學校,我都是為了他好。我從來不干涉他去打工,自己賺錢,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沒怎么干涉過……”
越說,她越是自相矛盾。
一邊想要控制,一邊又放任不管;一邊渴盼兒子成材,一邊又怕被丟下無所依靠。
海明月自己都不能自圓其說,只能抓著一點不放:“我要海朝的下落,他為什么無緣無故退學?我要你們給我一個說法!”
李校長溫文儒雅道:“海女士你別急……”
“我們知道你急。”胡主任接話,“急死了也沒辦法。”
海明月:“……”
虞發達端出當家主人的架勢:“李校長,胡主任,田阮,只要你們如實相告,我們必不糾纏。”
李校長坐在辦公桌后面,雙手在桌面交叉,手邊的教案散發著油墨香氣,她戴著眼鏡,一派斯文溫和:“海朝之前來找過我,他說他不適合德音的教育,想另擇他校。至于什么學校,他還沒考慮清楚。”
胡主任:“海朝同學嘛,從來沒找過我。”
田阮:“……更沒找過我,我雖然是他小叔父,但他又不認。”南淮橘倒是認了,走得居然一聲不吭,也是無語。
海明月盯著田阮,“我不信,你是這學校里和海朝最親近的人了。他不可能沒有和你說什么。”
田阮:“最親近的人?要說最親近的……”那肯定是南淮橘,“肯定是作為母親的你了。”
海明月也想如此,但事與愿違,海朝從沒對她表示過親近。從小,海朝就跟別的小孩不一樣,他寡言少語,吃飯睡覺從來不叫人擔心,也因此,她每次和男人幽會都心無掛礙。
時間久了,她忘了海朝的年歲、生日,海朝從五歲到十八歲,好像一下子就長大的。
到此時,海明月才恍然發現,她的兒子是從雛鳥長成了雄鷹,飛往更廣闊的天空,和她這個做母親的都沒有透露過只言片語。
為什么?
是因為……失望嗎?
思及此,海明月顫抖起來,任憑虞發達如何安慰,她也聽不進去了,只是淚如雨下,哭花了妝容:“難道他就沒有一點不舍嗎?就這么把媽媽丟下了嗎?”
田阮的心毫無波動,海朝從作為私生子生下來的那天起,他就是罪孽的果實,也許他期盼過父母的關愛,但這兩人不配做父母。
像孤兒一般長大的海朝,就像之前田阮,對父母沒什么特別的期待,更談不上感情。
天高海闊任鳥飛,海朝飛走了,就不會回來。
田阮忽然產生一種快意,由衷地為海朝感到高興,他終于掙脫了畸形的原生家庭的束縛。
而且不同于原書的是,海朝不但擺脫了父母,還獲得了一份真摯的愛情。
“哈哈哈哈哈……”田阮真的笑了出來。
辦公室死一般安靜。
田阮:“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我是無話可說,才會笑的。”
海明月狐疑地死盯著他,“你肯定知道什么對不對?”
田阮拿出手機給海明月看,“我和海朝上一次聊天,還是兩個月前。”
他懶得多說,“馬上上課了,校長,我可以回去上課嗎?”
李校長點頭,“去吧。”
田阮步伐歡快地走出校長室,回了教室。
其實他說了謊,在一星期前,他見過海朝和南淮橘。
是在餐廳偶然碰面的,那會兒虞商在學生會忙,路秋焰去學生會和他一起吃便當。田阮當然不會打擾小情侶“約會”,自己在餐廳轉悠,和海朝南淮橘拼了桌。
那時候,南淮橘就一臉恍惚,欲言又止的。
田阮覺得奇怪,問:“橘子,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南淮橘支支吾吾:“沒什么。”
“你和海朝做了嗎?”田阮猜測。
南淮橘噗一口噴了,幸好吃的是春卷,不是湯。
海朝眉頭一皺,拿過紙巾給他擦擦,涼涼地盯了一眼田阮。
南淮橘滿面羞紅,怒瞪田阮。
田阮反而奇怪:“開個玩笑,反應這么大?”
南淮橘把一張小臉埋進湯碗里,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壓下心頭梗塞說:“要你管。”
田阮:“?”
為什么不反駁?為什么??
田阮不敢問了,偷吃禁果這種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是不要第三人知道了。
海朝倒是面色稀松平常,似笑非笑地看著田阮,“拜你所賜,物極必反。”
田阮聽不懂,“什么意思?”
如今細細品味,田阮倒是琢磨出了幾分意思——海朝和南淮橘因為拜他所賜的某種理由,憋了很久,終于在某一天晚上,徹底爆發。
這樣就說得通了,因為這學期海朝每次見田阮,都是臭著臉,除了上一次。
田阮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努力回想,使勁回想,360°無死角回想,自己沒有做過什么錯事啊,他可是巴不得嗑cp的,怎么會阻撓他們呢?
肯定是海朝誤會了什么。
自己沒錯。
就是這樣。
太早那啥啥會影響唧唧發育這種偽科學,不用記在腦子里。
田阮到教室就和路秋焰偷偷講:“海朝和南淮橘私奔了。”
下課后偷偷和虞商講:“海朝和南淮橘私奔了。”
看到奚欽和謝堂燕,他偷偷講:“海朝和南淮橘私奔了。”
放學后,他又和虞驚墨偷偷講:“海朝和南淮橘私奔了。”
虞驚墨:“我知道。”
田阮:“??你怎么知道?”
虞驚墨:“二哥找過我。”
“虞發達找你做什么?讓你幫忙找海朝?”
“嗯。”
“那你千萬不要答應,不然就是害了海朝。”
“嗯。”
田阮松了口氣,“我就知道虞先生最好了。”
虞驚墨:“沒有利益可圖,答應了不劃算。”
田阮點頭,“果然虞先生還是虞先生。”
虞驚墨笑笑,帶他去了江邊,登上游輪,待到夜色降臨,兩人一起在露天餐廳吃燭光晚餐。
田阮習慣了虞驚墨時不時來的這點小浪漫,但今晚似乎有所不同,漫天繁星中陡然炸開斑斕煙火墜入江水中,粼粼的波光如同仙女的披帛,一直延伸到他們腳下。
輕柔的晚風中,虞驚墨遞過來一只紅絲絨小盒子,“我想了想,我們還是有一場正式的求婚儀式比較好。”
田阮:“?”
第213章
春夜的風輕又暖, 拂在人臉上如同薄絹。煙火在星空下綻放,在江水中蜿蜒,粲然的光映照整艘游輪。
虞驚墨低沉的話語比這春夜還要醉人:“田阮, 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正紅的小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對流轉著星光與火色的白金戒指。它們亦如一對相依相靠的戀人, 靜靜地矗立在絲絨中。
田阮看向燭火與鮮花的對面, 笑意融融:“愿意。”
從一開始的契約婚姻, 到如今的傾心以待,時間并不長,但足以讓他確定, 虞驚墨就是那個他想要與之共度余生的人。
他愿意和虞驚墨走進這場婚姻,愿意被這枚小小的戒指圈住一生。
虞驚墨拈出那枚圈口稍小的戒指,鄭重地戴在青年左手無名指。
田阮則取出另一枚戒指, 也戴在虞驚墨左手無名指。
恰在此時, 悠揚的小提琴樂聲響起, 侍者送上一只小巧的草莓蛋糕, 上面寫著“新婚快樂”四個字。
“祝二位百年好合, 情意綿長。”
田阮害羞地笑笑,虞驚墨給了小費。
這種私人游輪上,給小費是很正常的事, 侍者笑吟吟地退下。
紅酒注入高腳杯中,虞驚墨給田阮遞去一杯, “往后年年今日, 也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那一年不是要過兩次?”田阮說。
“如果你喜歡,可以天天過。”
“算了……”田阮的屁股承受不起天天折騰。
燭光晚餐吃完, 煙火仍未散盡,田阮算了算, 起碼有半小時。煙花都是按秒燒錢的,這么長時間,起碼百萬砸下去。
田阮有點心痛,但煙花是真的好看,尤其在江水的交相輝映下,更是燦若九天祥云。
待到煙火散盡,兩人手牽手走下游輪,忽見岸邊毛七和三個保鏢正押著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不等他們詢問,毛七自動上前說:“虞先生,這個男人偷渡上船,在各處埋了自制的炸藥包。”
田阮:“……”
虞驚墨不驚不動,淡聲道:“交給警方。”
毛七點頭,將那罵罵咧咧的男人給押走了。
手指忽然緊了緊,田阮抬眼看虞驚墨,虞驚墨握緊他的手說:“不用怕,小事。”
“嗯。”
登上虞驚墨這個位置,想要他無的人肯定很多,虞驚墨早已習慣時不時來上這么一出“捉賊”的游戲。
“天暖了,王家該破產了。”田阮說。
虞驚墨失笑:“不是王家,是梁家。”
“你知道是誰害你?”
“嗯。”
“危險嗎?”田阮反手捉住虞驚墨修長有力的手指。
虞驚墨帶他走到車邊,打開車門,是一個紳士的姿勢,“我更危險。”
田阮矮身坐進車中,“果然是我們主角攻最邪魅狷狂、冷傲獨裁的霸總爸爸。”
虞驚墨不置可否,只是回家后讓田阮體會了“新婚”的刺激與快樂。
……
模擬考成績出來,田阮如愿穩坐年級第二的位置。
而讓他吃驚又不太意外的是,路秋焰掉出了年級前二十。
成績出來時,路秋焰本人倒是沒什么,虞商卻是死死擰著眉頭,在課間敲了敲路秋焰的桌面,“出來一下。”
路秋焰趴在桌上不動,語氣懶懶的:“干嘛。”
“我有話問你。”
路秋焰沒有搭理,把頭轉向另一邊,盯著虛空中的某處,眼神沒有聚焦似的。
虞商站在課桌便,垂著眼睛,眉心幾乎皺出“川”字,“路秋焰,跟我出來。”
半晌,路秋焰才坐直,臉色懨懨的,不耐煩地起身,雙手插兜,搖搖晃晃地跟著虞商出了教室門。
安靜的教室這才重新竊竊私語起來。
田阮盯著路秋焰走出教室,終究不放心,拿上書,假裝勤學苦讀,悄摸跟了出去。
德音的校園大道兩旁種滿高大的櫻花樹,此時春意盎然,風輕日暖,粉霧云霞似的的花瓣被風卷著飄向教學樓前的花壇中。
黃鶯、麻雀、燕子,以及成群的白鴿掠過,如同身在童話中曼妙美好。
田阮看著在花壇中慢慢停下的兩個白衣少年,他們身量差得不多,皆是挺拔高挑,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賞心悅目。
“……你家里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虞商問路秋焰,“成績掉那么厲害。”
路秋焰下頜微抬,盯著天邊的一朵云看,因為陽光刺目,他稍稍瞇起薄薄的眼皮,瞳仁黑亮得像兩顆寶石,“沒什么。”
“那你怎么回事?”虞商皺眉望著他的臉。
路秋焰睫毛很長,垂下眼睛時在下眼瞼落下兩小片扇形的陰影,唇角輕輕抿著,“你煩不煩?管那么多,太平洋你家的?”
虞商沉默須臾,“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能勉強。”
路秋焰不知從哪兒踢出一塊小石子,在腳底輾軋,發出咯吱的聲響,眉毛蹙著,滿臉煩躁:“關你什么事,天天管我,能管一輩子?”
“能。”虞商說。
“……”
“路秋焰,我能管你一輩子。”虞商認真地說,“只要你愿意。”
路秋焰愕然抬眼,淡紅的櫻花瓣忽而飄來,撲了他一臉,他欲要舉手擋住肆意的風,不料虞商往他面前一站。于是驕陽與鶯啼盡皆失去顏色和聲音,只有眼前的少年是他年少時唯一觸及的光源。
光是站在他面前就光芒萬丈,無可比擬,無法言說。
“妖風,起得好。”田阮把臉藏在攤開的書頁后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嘿嘿笑。
風漸漸歇止,花瓣拂了兩個少年滿身。
路秋焰抬手揮了揮,“花粉癥都要犯了,不說了。”
虞商卻注意到他頭上沾了幾片花瓣,于是靠近一步,抬手拿掉。
路秋焰猛地一怔,緊接著搖搖欲墜。
虞商立即扶住他,“怎么了?”
路秋焰推開他,“沒事,就是有點頭暈,”
虞商直接背過身,將他背起來,不容置喙道:“送你去醫務室。”
“……不用,我睡會兒就好了。”路秋焰頭昏腦漲地說。
虞商沒有放他下來,長腿闊步朝醫務室趕。
微微的顛簸中,路秋焰趴在虞商已具成年人體形的寬闊背脊上,忽然發現虞商的肩膀是真的寬,腰肢手臂都很有力氣,靠在上面就讓人覺得踏實。
他忽然很想睡覺。
“路秋焰,你怎么了?”另一道悅耳活潑的聲音將路秋焰拉回現實。
田阮嗓音著急:“你發燒了嗎?”
路秋焰:“……閉嘴。”
“哦。”田阮陪同去了醫務室,再三向校醫確認路秋焰只是有點發熱加受涼,掛一瓶吊水睡一覺就好,這才放了心。
虞商說:“我陪著,你回去上課。”
田阮點頭,卻沒有回教室,而是去學校超市買了兩瓶能量飲料,拿上便當送去醫務室,“這個你們中午吃。”
“嗯。”
田阮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路秋焰家的最難念,最終還是朝著原書的方向發展。
在路秋焰病倒之前,其實和家里大吵過一架。
路母不知從哪兒聽來,說路秋焰和虞商在交往,由此再三質問。路秋焰次次否定,前幾次都是懶得與之爭執,直到徹底爆發的那一次——應該就在昨晚。
“虞商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交往?媽,你別聽風就是雨,我和虞商根本不可能!”
路母想來也是十分糾結:“怎么不可能?你學習成績優異,人品相貌哪樣不是頂尖的?虞商就是再身份尊貴,也不過是個養子,你怎么配不上了?”
“媽你什么意思?你是巴不得我攀上高枝是吧?”路秋焰反過來質問,“你是巴不得我和虞商談戀愛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母說完,意識這破舊的小區墻壁很薄,說話很容易傳到鄰居家,耐住脾氣小聲道,“我只是覺得,你沒有配不上虞商,如果你真和他有點什么,不妨告訴我。我是你媽,我有權知道自己兒子在和什么人談戀愛。”
“沒有,我沒有和虞商談戀愛。”路秋焰冷聲道,“我們也不會談。”
“那為什么他天天帶飯給你吃?為什么對你事事照顧?為什么唯獨對你那么好?”
“……我們只是同學,只是朋友。”
“那些貴族子弟的心里在想什么,你媽我能不知道?”路母冷笑一聲,“他們就是想玩玩,你還是太單純了,萬一被騙……”
“我沒有被騙。”路秋焰打斷,“媽你到底想說什么,你直接說吧。”
路母猶豫半晌,終是道:“如果你們真的在談戀愛,這段戀愛必不長久,吃虧的還是你。我不想你吃虧,秋焰,你總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考慮什么?”路秋焰還是不理解。
路母盯著兒子,“既然談了,就該拿點好處不是嗎?虞家財大氣粗,幫助我們家東山再起只是動動手指的事。”
那一瞬間,路秋焰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否則怎會聽到如此荒謬之言。但他看著自己母親半是蒼老半是嚴酷的臉,那張薄薄的嘴唇竟能吐出這世上最最讓他無措的話。
“秋焰,你不能吃虧。”路母臉頰鼓顫,眼睛不敢再看兒子,慌亂避開,“我也是為你好。你們的這段感情注定如同露水,天亮就蒸發了。為什么不將利益最大化?”
路秋焰步步后退,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撞到了椅子,渾然不覺得疼痛。
“你現在小,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商人的感情,注定為利益讓步。我和你爸如此,你以后也會如此,就算不是虞商,你以后也會娶一個你不愛卻能幫助你的女人。”
路秋焰不想再聽,氣極反笑:“荒謬,媽,你太荒謬了……”
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晚上,路秋焰奪門而出,凍了一夜。
第214章
“爆發了也好。發泄出來, 內心就清凈了。”隨著田阮對路秋焰了解的加深,他越發明白,家庭對一個人的造就與毀滅, 就在父母的一念之間。
也許,很久以后, 路秋焰對父母依舊留有遺憾。
但誰又能保證, 縱然一時彼此諒解, 此后不會彼此磋磨?
在這場家庭倫理劇中,從來沒有最優解。父母思想固化,打著為孩子好的旗號, 孩子的逃離都成了一種錯誤與背叛。
田阮尊重路秋焰的選擇,去當兵也挺好的。
人生從來不止一條路。
下午,路秋焰正常回來上課, 田阮沒有多問, 只說:“我支持你的一切選擇。”
此后幾天, 倒是風平浪靜。
直到周日那天, 虞家莊園接到一通電話。
是路母打來的, 她說:“我和路秋焰他爸想請虞商吃個飯,感謝這兩年對路秋焰的照顧。”
管家把電話交給了唯一在家的田阮。
要是原書中的炮灰“田遠”,自然是一口拒絕并出言羞辱, 而田阮只是客氣地說:“還要看虞商有沒有時間。”
路母:“無妨,我可以等。”
田阮料想, 虞商肯定是愿意的, 但如此一來,就會遂了路母的意, 讓路秋焰難堪。他打電話給虞商,斟酌說辭:“路秋焰母親邀請你去吃飯, 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了。”
虞商:“??請慎言。”
“哦,我不是說她看上你,我的意思是看上你做她兒婿了。”
“……”
“高中生不能談戀愛,你自己立下的誓言,該不會忘記吧?”
虞商沉默須臾,“我沒忘。”
“所以這頓飯該不該吃,你心里有數吧。”
“不用你說。”虞商道,“我現在在首都,趕不回去。”
“那就好。”
于是田阮樂顛顛給路母回了電話,語氣故作惋惜:“虞商他出差了,他比我還忙呢,畢竟家大業大,需要他幫著虞先生打理。”
路母:“沒事,那就下次。”
這個下次,總也約不上。
路父路母和路秋焰置氣,他們怪兒子不爭氣,抓不住這現成的金山銀山,以及幫路上東山再起的靠山。
路秋焰與他們爭執到最后,只剩心灰意冷,懶得多費口舌。
他忽然有點羨慕海朝,能那樣說走就走,徹底擺脫所謂的父母。
那他呢?可以就這么一走了之嗎?
路秋焰內心的掙扎,白天上學、打工時是不怎么顯露的,只是偶爾眉頭微蹙,抬頭看著天上的云團和飛鳥時會顯出幾分寥落。
田阮縱觀所有的青春小說,也無法替路秋焰找到最好的解題思路,看來,只有逃出這方天地,掙脫這片枷鎖,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而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田阮戀戀不舍,和路秋焰上學放學,中午一起尋覓好吃的小吃,周末一起在酒吧或者酒店泡著,看各種各樣的人或笑或鬧。
這些事如果不是和路秋焰一起做,就沒意思了。
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路秋焰除了是他同學、準兒媳,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沒有人像路秋焰一樣可以接住他的梗,可以包容他的不著調,可以二話不說為他用拳頭解決一切疑難問題。
越是這么想,田阮情緒越低落,上學看到路秋焰時,就想哭。
“你那什么表情?”路秋焰很是嫌棄,“我還沒死呢。”
田阮泫然欲泣:“路秋焰,不管你到了什么地方,都不要忘記,你是我的好兒媳。”
路秋焰:“……滾。”
田阮不想說那些酸溜溜的話,繼續和路秋焰插科打諢,他覺得這樣就很好,沒必要弄得生離死別似的。
不過區區五年,他能等路秋焰回來,那時候也不過二十三四歲,還很年輕嘛。
晚間寫完作業,田阮在書桌前舒展腰肢,打出一個大大的哈欠,不過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他要溫習一下前幾次考試的錯題總結。
他給自己十分鐘的小休時間,這時間隨便干什么,看手機,吃零食,聊天打屁。
門被敲響,田阮如常說了聲:“進來。”
虞驚墨長腿闊步而入,手里端著一碗水果撈,濃郁的酸奶里有田阮喜歡的草莓藍莓和樹莓,“辛苦我家的小準考生了,吃點好吃的補補腦子。”
“謝謝虞先生。”田阮歡喜地接過水果撈,拿勺子挖了一口放進嘴里,滿滿的幸福滋味。
虞驚墨就愛看青年一點好吃的就快樂的模樣,看上去很乖。
田阮不忘給虞驚墨也來一口,“你嘗嘗。”
虞驚墨垂眸看著掛滿濃白酸奶的草莓,眼色微深,“這個很像你。”
田阮愣神之際,虞驚墨已經張口吃了那顆淡紅裹著奶白的草莓,鳳目沉沉,笑意盈盈。田阮霎時紅了臉頰,扭過頭護著玻璃碗,不讓他吃了。
虞驚墨渾不在意,給田阮揉捏肩膀。
每天不是坐在課桌前,就是書桌前,田阮久不鍛煉,肩膀都僵硬了。虞驚墨手大,力道適中,田阮被揉得哼哼唧唧,無比舒坦。
虞驚墨忽然停下揉捏。
“虞先生,怎么不按了?再給我按摩按摩。”田阮抖著肩膀撒嬌。
虞驚墨說:“你再這么哼,巨龍就蘇醒了。”
田阮一愣,扭臉瞧去,巨龍果然有蘇醒的跡象,僅僅是起來一半,形狀已是足夠雄偉巍峨。他不敢哼了,扭了扭說:“那你按,我不出聲。”
虞驚墨繼續給他捏揉肩頸。
田阮雖然不哼了,但不時會笑著說:“有點癢,再重點。嗯,舒坦。”
虞驚墨站在椅背后,連戳都不能,“你倒是舒坦了,我呢?”
“你自己解決,我還有作業要做。”田阮眨巴眼睛。
虞驚墨一眼瞧出他在說謊,手指順著衣領探入,揪了揪小草莓,“這個也沾上酸奶就好了。”
“……”
虞驚墨搓揉著,“可以哼了。”
田阮緊抿的唇陡然松開,發出難耐的,撒嬌又嗔怒的聲音:“虞先生你又犯規。”
前些天,他們約法三章,在田阮學習的時候,虞驚墨不能提過分的要求,不能做過分的事,更不能進行床笫之事。
前幾天虞驚墨表現良好,在田阮專心為高考備戰的時候,盡量不打擾他。
結果今天就原形畢露了,正直青壯年的虞驚墨,那里忍得住連續三四天不做。
“我犯規了,所以呢?”虞驚墨好整以暇地把玩著青年的脆弱與敏感之處。
“一次……十萬。”田阮氣咻咻地說。
“來十次。”虞驚墨霸道地說。
田阮:“……”
十次能要田阮的老命,還是田阮商議著,最多三次。虞驚墨應他所求,只不過這三次尤為長,趕得上平時的五次。
青年被逼得滿身羞紅,顫個不停,薄汗淋漓。
至最后,幾乎是昏厥過去。
虞驚墨將人抱去仔細清理,洗了澡,再用浴袍暖融融一裹,抱回床上擁著入眠。
如此不知不覺到了五月份,距離高考只剩一個多月。
田阮偶然收到了海朝和南淮橘的消息。
這天放學,群里刷著一條條的消息,討論誰誰出國了,去了哪個國家,以及商圈的一些八卦。
說著說著就聊到南孟瑤,說到南孟瑤,就說到他那個不靠譜的堂弟南淮橘。
說到南淮橘,就說到他的同伴同學海朝。
大家言語之間不無可惜,如果南孟瑤和海朝還在,德音的綜合成績肯定位列各大高校榜首。
田阮想說,你們想多了。
就這些貴族子弟不務正業、不好好學習的模樣,就是再來十個海朝也拯救不了大家的綜合成績。
德音這三年里,全憑各年級前二十撐著門面,不至于外校學生提起德音,就只剩一個“貴族高中”的名頭,而無實際成績。
田阮:是啊,他們不在,真是可惜了。
簡單的一句附和,卻在放學后迎來南淮橘的視頻電話。
田阮仔細看了三遍,確定不是詐騙后接通,“南淮橘?”
身在大西洋彼岸的國度天還未大亮,南淮橘的背景是一片的靛藍的天幕,遠方隱約有人家的亮光,與樹木的影子。
“你放學啦?”南淮橘一點也不生分地說,“真好,我在這邊可無聊了。”
田阮:“哦,原來你是無聊才會想起聯系我。”
“……你要是不想聽,掛了。”
“別啊,我們現在可是國際友人。”田阮說,“用英語交流吧。”
南淮橘:“……我在這邊就全程用英語,再不換回母語,我他爸的都快忘了。”
田阮邊走邊把鏡頭拉到路秋焰和虞商那邊,“來,見見你親愛的同學們。”
路秋焰看了眼,“你好。”
虞商:“你好。”
南淮橘:“……”
田阮:“那么見外干嘛。南淮橘,你還回來嗎?”
南淮橘誠實地說:“不知道,我還在辦入學證明。”
“海朝呢?”
“他睡覺呢。”
“那你怎么不睡?”
“我早睡了,不然現在哪有工夫玩手機。”
“哦~夫管嚴啊。”田阮調笑。
南淮橘的臉有點熱,轉移話題:“你怎么樣啊?大家呢?”
田阮:“都挺好的。沒能參加高考,是你的福氣——你也不想考得稀巴爛再出國吧。”
“……確實。”
“你和海朝同居?就你們兩人?”田阮悄摸問。
南淮橘模糊地應了一聲,“那啥,他爸媽有沒有找他?”
“找了啊。找不到。”
“其他他爸媽試圖找過我,我沒接電話,是不是不好?”
“?”田阮連忙說,“好得很,你千萬不要接電話,也不要和他們有接觸。海朝不喜歡的事你要是做了,他可不會一直原諒你。”
南淮橘點頭,“我懂了。謝謝你,小叔父。”
“小事。”田阮滿臉慈愛的笑意,“你們就安心雙宿雙飛吧~”
“……”
那頭掛了,田阮臉上的笑意卻收不住,“真好啊。”
路秋焰嗤笑:“他們私奔,你比誰都高興。”
“那是。”田阮說,“畢竟他們也算我的侄子、侄媳婦。他們能幸福快樂,我當然高興。你和虞商要是能幸福快樂,我會更高興,明天就撒喜糖。”
“……滾蛋。”
虞商倒是沒什么表示。
到了校門口,田阮剛要如常坐進邁巴赫,忽見路秋焰被幾個流里流氣戴墨鏡的大叔圍住,說著什么,周遭同學頻頻看去。
田阮心下一驚,想起了原書內容。
路秋焰在參軍之前,被高利貸催債,打了一架,在體檢時差點過不了,還是虞商為之疏通關系,才能過的。
這個劇情是不是糖讀者頗有爭論,但田阮想,要是能避免這個劇情的發生,能給路秋焰少很多麻煩。
田阮面帶嚴肅地走了過去。
伸手欲要接老婆坐車的虞驚墨:“?”
第215章
路家破產之初, 以為能逆風翻盤,借高利貸兩千萬。事實證明一個家的落敗并非朝夕,而是某一刻摧枯拉朽般再無轉圜余地。
無論路家怎么翻騰, 高額的欠債,吃人不吐骨頭的利息, 像一只雪球越滾越大, 眨眼間便將這個家砸得殘破不堪、斷壁頹垣。
家產悉數被銀行收走, 拮據度日的幾年勉強還清銀行債務,而高利貸卻是越逼越緊,每個月三瓜倆棗的兩三萬已經不能填飽他們的獅子口。
欠債還錢, 天經地義。縱然高利貸踩在灰色的違法地帶,只要不過分,沒人吃飽了沒事多管閑事。
這幾年, 路秋焰沒少被逼債要錢。在他初中時, 見他皮薄肉嫩, 高利貸想要包養, 這樣可以免除部分債務。
路秋焰一個拳頭打涼高利貸的色膽包天, 從此只要錢,不認人。
之前高利貸老大還算“松快”,每人每個月幾萬, 還個幾十年,年年利滾利, 將人剝皮抽筋敲骨吸髓, 能豪橫一輩子。
卻在近兩個月聽到了風聲,國家整頓黑惡的文件即將再次下達, 每當這時,上面就要對他們這些法外之徒重磅出擊。
高利貸們瞬間慌了, 想著趕緊卷款潛逃,不然放出去的錢都打了水漂。
威逼打砸,什么手段好使用哪個。
“……老地方見,知道吧?”高老大叼著一根煙,墨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注視著這所貴族高中來來往往的少爺小姐們,嘖了一聲,“真他爸的細皮嫩肉,可惜玩不到。”
路秋焰冷聲說:“老地方見,快滾。”
“你這什么態度?”一不起眼的小嘍啰叫道。
路秋焰懶得搭理,卻在這時余光瞥到熟悉的少年身影,他扭頭一看,正是田阮。
高老大猛地深吸一口煙,吐出帶著口臭的煙霧,“真嫩啊。”
田阮掏出作業本狂扇,大聲道:“二手煙,好惡心!”
高老大:“……”
田阮:“大家快來看,這里有個抽煙的變態,專門到德音門口讓大家吸二手煙,太惡心啦~”
高利貸:“…………”
田阮:“我明天就拉個橫幅,就叫‘杜絕二手煙,尊敬你我他’!”
眼看周遭原本畏懼的視線變成了鄙夷、輕蔑、嫌棄,高老大臉龐漲紅:“你這小娃娃怎么說話呢?”
田阮一臉無辜:“我說的不對嗎?你沒有抽煙嗎?你的二手煙不臭嗎?你不是在德音門口抽煙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做不敢當,算什么英雄好漢?”
“……”
高老大沒怎樣,他身邊的小嘍啰跳起來:“敢詆毀我們老大,我打死你個——啊!”
田阮把作業本卷成筒,啪啪啪揮過去,一打一個準,渾如打地鼠。配上德音歡快的放學鈴聲,更像小游戲。
路秋焰:“……”
田阮:“哎嘿,噢耶!又打中了,滿分!”
高利貸們抱頭鼠竄,口中嚷著:“你再打下去,別怪我們動手!我們真的不客氣了!操……”
剛要絕地反擊的高利貸們,陡然對上四五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硬生生矮了一截。高老大嘴里的煙都歪了,扭頭呸一聲吐出煙頭,“你們誰啊?”
毛七:“保鏢。”
“哦,保鏢啊,貴族學校嘛,這位少爺有保鏢很正常。哥們,我們的職業也算有異曲同工之處,今天就看在你們的面子上,不跟這位小少爺計較。”
毛七不言,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們。
高老大抖抖索索揮手:“弟兄們走!”扭頭指著路秋焰,“記得來老地方啊。”
田阮從毛七身后冒出腦袋,“來就來!”
“……”
田阮跑到邁巴赫邊,彎腰說:“虞先生,我去打個架,你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虞驚墨:“……你確定?”
田阮狐假虎威:“當然,我可是帶著毛哥呢。不怕。”
虞驚墨扶額,并未阻止,失笑道:“去吧。”
田阮雄赳赳氣昂昂,發現路秋焰跨上自行車要跑,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拽住自行車后座,“等等等等,等等虞商!”
“等他干嘛?”路秋焰無語。
“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
路秋焰感覺自己的火焰確實有點高。
虞商在保安室,原本想調動一下德音保安的力量,結果當他出來,鬧劇已經風一般散場。他走到路秋焰身邊,上下打量:“你要去打架?”
路秋焰:“對啊。”
田阮:“不,咱們一起去。”
虞商有一瞬間的懷疑:“你們想讓我陪你們去打架?”
“又不是沒有過,裝什么裝。”
“……”
田阮知道虞商愛面子,對打架這種小兒科的事不屑,能用保鏢保安警察解決的事,他不會用錢解決;能用錢解決的事,他不會自己出手。
身為主角攻的逼格就是這么高。
田阮以為,愛一個人,就要為他掉逼格,說:“我們一起去會會那群高利貸,看他們能翻出什么花樣來。”
虞商思忖須臾,沒有拒絕。
路秋焰面無表情地帶路,他騎自行車,虞商則帶著田阮坐車。
不過七八分鐘,便到了那條鮮有人跡的巷子口。路秋焰把自行車往墻邊一放,鎖起來,書包掛在車頭,隨后帶著二人前往小巷深處。
虞商對一保鏢說:“你留下。”
那保鏢守在自行車邊,仿佛那是個百萬豪車。
路秋焰:“……”
這條巷子一邊是商業大樓,一邊是商業公寓,都有大路可以走,因此中間鬧中取靜,荒廢凄涼,象征性擺了兩個垃圾桶,一個木頭梯子,墻上不知被哪里里的美術生當成自然的畫板,畫了大片向日葵。
那向日葵又被小流氓潑墨,涂白,寫上各種臟話。
在臟話的下方,是幾對小情侶的愛情宣言,和幾張治療陽痿、癲癇、性病的小廣告。在小廣告的下面,是夾縫生長的野草。
城市的美化好像忘了這一角,顯出頹廢的生機來。
想來路秋焰經常被約在此處打架,輕車熟路的,提到一只空空的啤酒瓶,干脆當成球踢了一圈又一圈,發出咣——咚——悠長回蕩的聲響。
黃昏的余暉照不進這條巷子,顯得陰暗潮濕,角落的草叢中似有昆蟲在鳴叫。
田阮興奮地說:“這場景好像電影里要殺人的鏡頭。”
路秋焰:“……閉嘴。”
“哦。”田阮緊挨路秋焰,“你要保護我。”
路秋焰甩開他手臂,“找你老公去。”
“這里太臟了,虞先生的皮鞋幾十萬一雙,我舍不得他踏足這里。”
路秋焰鄙夷地看了眼虞商,“呵呵,有錢人。”
虞商:“??”
巷子的深處忽然響起棒球敲墻的聲音,田阮心下一驚:“好家伙,他們帶武器。我們的武器呢?”
毛七摸了摸腰間:“夫人放心,有武器。”
“雙節棍嗎?帥。”
二十秒后,兩撥人對上,田阮自動腦補了“黑幫和豪門霸道少爺們的史詩級碰面”的鏡頭,那叫一個吊炸天。
高老大拿棒球砰砰砸墻,冷笑一聲:“還真帶了人,路秋焰,你越來越慫了。”
田阮先聲奪人:“是我們非要跟來的,怎么,你一看人多,嚇尿了?”
“放屁!”
“你制造的擾民噪音,才叫放屁。”
高老大臉色陰鷙,“我今天也不為別的,路秋焰,你把你家剩下的欠債全都還了,我保證以后再不來找你。”
虞商淡聲道:“你還算個聰明人,聽到風聲了。”
高老大嗤笑:“既然你們知道,就別為難我們這些混口飯吃的了。大家都不容易,把錢還了,以后再借不難,是吧?”
田阮:“呸,要說本金早就還了一半不止,加上利息就是還清了。還有臉來要錢,就是借銀行的都是比你良心。”
高老大樂了:“高利貸高利貸,難不成我們借錢幾年,一點利息都不收?你問問哪家銀行會做這樣的慈善?”
虞商:“錢可以還,但不是現在,按照約定,要分期三十年,不是嗎?”
“三十年河東,那時誰知道路秋焰在哪里?”高老大搖頭佯裝悲嘆,“大家日子都艱難,這樣,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幫他把錢湊齊,好吧?”
路秋焰臉色冷冷:“這是我和你們之間的事,不要把他們牽扯進來。”
高老大:“啊哈,不是他們自己跟來的嗎?”
“……”
“三天,夠了吧?”
路秋焰眉頭緊鎖,三天,他從哪里弄來幾百萬?就是把他賣了都不能。于是他說:“還不起,按照道上規矩,打一架吧。”
高老大砰砰敲著棒球棍,“這可是你說的,別怪我們欺負你一個。”
田阮大驚:“毛哥,武器!”
高老大嗤笑:“你們還有武器?哈哈哈……啊?”
一管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高老大他們。
場面一時死寂,烏鴉嘎嘎叫著飛過。
什么叫碾壓式的勝利,這就是。
田阮稀奇道:“竟然不是雙節棍?毛哥你能合法持槍?”
毛七:“嗯,考了武警編制,托各種關系,暫時還在虞家保衛。”
田阮豎起大拇指。
高老大怎么也沒想到,他自己不上門,結果陰差陽錯撞警察槍口了。
毛七:“你們勒索、恐嚇、毆打,非法放貸,全部逮捕。”
高利貸們:“……”
田阮歡快地唱起了歌:“噢耶~噢耶耶耶耶~~”
警笛響起,路秋焰一個拳頭都沒出,高利貸的事就這么解決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身旁的虞家人,好像是有點牛逼癥在身上。
田阮一頭扎進邁巴赫,扎進的虞驚墨懷里,吹牛皮:“哎呀,我好厲害,都沒出手呢,就把壞人嚇走了。”
虞驚墨并不拆穿,“嗯,你真厲害。”
他覆在青年耳畔,低聲說:“不過最厲害還是在我身上,扭屁股的時候。”
田阮:“……”
第216章
武裝部來德音進行政治初審與身體初檢, 德音報名參加征兵的共有男生五人,女生三人。
這點人數,還勞煩人家親自跑一趟, 李校長都不好意思了。政治審核倒是簡單,德音每個學生的學籍不說特別漂亮, 但至少干干凈凈。
武裝部的審查人員仔細核對后點點頭, “進行體檢吧。”
體檢在體育館進行, 看熱鬧的學生圍成一片,眾目睽睽之下,體檢的男生們脫下外套, 然后是襯衫,解開皮帶,最后是褲子和鞋襪, 只穿著內褲站在體重身高一體秤上。
審查人員一對一進行筆錄他們的三圍信息, 女生們驚呼不絕于耳。
尤其是對路秋焰的身材, 不少人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田阮:“……”這么社死的嗎?
男生們露一點倒是沒什么, 到了軍營, 還要一個大澡堂子洗澡。報名的女生則在帷幕后面,由女教官進行檢查。
胡主任舉著大喇叭,一聲公鴨嗓讓全場安靜:“叫什么叫?沒見過帥鍋嗎?沒見過這么美好的身體嗎?”
“……”
田阮想, 要是他們見過,也不會臉紅成這樣——話說大庭廣眾讓大家知道主角受的身材這么好, 真的沒關系嗎?
轟隆轟隆, 體育館上方似乎有雷聲滾過。
遭過兩次雷劈的胡主任心有余悸,聲氣都弱了很多:“你們別看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大家哪里聽他的,繼續羞澀又激動地觀賞大好男色。
田阮怕雷劈, 這就溜了。
距離上課還有七八分鐘時,路秋焰穿戴齊整和虞商一起回了教室,后面跟著兩三個目光閃閃的女生。及至進教室,她們才猛然回神這不是自己班級,連忙害羞地跑了出去。
“過了嗎?”田阮問。
路秋焰:“嗯。”
田阮為他感到開心,同時有所憂慮,“你什么時候走?”
“一星期后去參加為期五天的集訓。”路秋焰說,“如果沒有刷下來,基本就定了。”
田阮點頭,“你肯定行。”
三天后又是模擬考。
其實路秋焰參不參加都無所謂,但他還是進行了高中最后一場考試。
第二天成績出來,他排在年級第八名。
大家不無惋惜,這么好的成績,居然要去參軍——其他當兵的學生都是成績墊底,基本大學無望,才會去吃這一碗辛苦飯,不說鍍金,也算鍍紅。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在三年后退役,然后繼承家業,照常享受奢侈的生活。
只有路秋焰一個破落戶是個另類,他既沒有家業可以繼承,也沒有深造,在他人眼中幾乎是自暴自棄式的參軍。
這些風言風語傳到了田阮耳中,自然也傳到了路秋焰耳中,他無所表示,只是默默準備參軍用品。
終于到了路秋焰要走的那天。
田阮一大早起來,想到路秋焰要走,他有些恍惚,把臉霜當成牙膏用,刷到一半才覺苦澀難當,對著洗臉池呸呸吐了兩聲,重新擠牙膏。
把自己捯飭干凈,田阮下了樓。
星期六的早晨,難得在餐廳看到虞商。他一本正經地坐著,旁邊是正在用餐的虞驚墨。
“夫人醒了。”劉媽笑道。
虞驚墨偏過臉,“不再睡會兒?”
田阮:“不了,待會兒去高鐵站送路秋焰。”
虞驚墨頷首。
虞商心不在焉地吃著生煎,喝糖粥。
田阮坐在他對面,傭人擺上餐具和早餐,他便也沉默地用餐。
虞驚墨稀奇:“平時像只小麻雀,今天被毒啞了?”
田阮:“……食不言,是虞先生你自己說的。”
“嗯。”
一家三口吃完飯,虞商道:“爸,我去一趟高鐵站。”
虞驚墨:“帶你小爸一起去。”
田阮:“為什么是他帶我?我帶他不行嗎?”
虞驚墨失笑:“行。”
田阮拿上車鑰匙,和這兩天自己準備的東西塞進勞斯萊斯后座,對傻站著的虞商說:“走吧。”
虞商坐在副駕駛,一路無言。
田阮萬般安慰如牛毛入海,只能喟嘆:“你也不要太難過,路秋焰走不長的,不會十年八年見不著,他會回來的。”
車子在高鐵站的地下停車場找到車位停進去,虞商幫忙拿東西,眉頭一皺,“什么東西這么重?”
田阮搶過來,“好吃的。”
虞商無語片刻,“他應該吃不了這么多。”
“慢慢吃嘛。”這些可都是田阮精挑細選出來的,有很多巧克力,可以在訓練時抗餓,“而且路秋焰集訓五天就回來,那時候你再愁眉苦臉也不遲。”
“……”虞商拿出手機打電話,“好,我們過去找你。”
候車大廳內外人來人往,路秋焰還是簡裝出行,一個背包解決所有行李,因此當他對路母說自己去參加幾天學校戶外活動時,完全沒有被懷疑。
“路……路秋焰……”田阮抱著超大號購物袋,累得腰都彎了。
虞商站立如松,形成鮮明的對比。
路秋焰走下樓梯去接購物袋,“這什么?磚頭?”
田阮瞬間輕松,“給你吃的。”
路秋焰打開看了看,零食十斤,水果十斤,還有便當十斤,“……你就這么怕我餓死?”
田阮呼呼喘氣:“別看它沉,但都是我給你的愛。”
“……謝了。”路秋焰看向兩手空空的虞商。
虞商:“這些夠你吃的了,我就不買了。”
“哦。”
田阮問:“還有多久發車?”
“一小時二十分鐘。”
“我先吃個蘋果,幫你減輕負重。”田阮渴了,正好拿一個蘋果啃啃。
路秋焰和他一起啃蘋果,咔嚓咔嚓,聊天打屁。
虞商跟個悶葫蘆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田阮干著急,“哎呀我想上廁所,我去解個手,你們聊。”
徒留路秋焰和虞商相顧無言,沒有淚千行。
路秋焰站臺階上,虞商站臺階下,這個角度很少見,路秋焰比虞商高一點,他納罕地看著虞商頭頂,“你頭發真多。”
虞商:“?”
路秋焰不合時宜地想到,頭發多,代表毛發濃密,所以那里也……打住。
虞商看著路秋焰,說:“你頭發也挺多的。”
“沒你多。”路秋焰說。
兩人默然,這說的什么話,就不能說點正常的?
虞商思忖須臾,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集訓后。”
“我是問,參軍后。”
路秋焰一愣,“我還沒想過。”
虞商垂下眼睛,“嗯。”
路秋焰心里忽然癢癢的,不禁問:“你希望我什么時候回來?”
虞商:“我希望……還是看你自己。人生大事,不該受旁人左右。”
“哦。”路秋焰咬下最后一口蘋果,將果核準確無誤地拋進遠處的垃圾桶,“這事我還沒告訴我爸媽,要是他們向你問起,你就說你也不知道。”
“嗯。”
“可能十年,也可能八年。”路秋焰又說。
虞商眼色一動,“田阮說,你沒有十年八年才會回來。”
“他怎么知道?”
“不是你告訴他的?”
四目相對,路秋焰倉惶錯開視線,說:“田阮每天神神道道的,可能算到了什么吧。”
虞商點頭,“他是挺神經的。”
“……”
田阮躲在候車大廳玻璃門的時間表后面咬牙切齒:好大兒,我可都聽到了!
距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時,廣播里提醒檢票,路秋焰拎起碩大的購物袋說:“我走了。”
虞商點頭,“嗯。”
路秋焰大步朝侯票廳走去,田阮送到驗證口,行李安檢時檢測出兩大瓶劉媽自制冰紅茶不合規定,路秋焰將冰紅茶取出來,塞田阮手里。
田阮央求安檢的小姐姐,好不容易才答應給路秋焰帶一瓶,但必須要當場喝兩口表示沒問題。
路秋焰喝了一口,撐得不行:“還是不帶了吧……”
冰紅茶被虞商拿過去,當即仰頭喝了第二口,就在路秋焰喝過的瓶口。
路秋焰:“……”
田阮睜大眼睛,這和間接接吻有什么區別?
可喜可賀,普天同慶,他的好大兒終于開竅了!
虞商喝完,擰上瓶蓋,放路秋焰手里,“去吧。”
路秋焰耳廓透紅,哦了一聲,拎起行李和購物袋轉身就走,頭都不敢回。
虞商目送他從電動扶梯上了二樓候車大廳,這才走出去。
天晴日朗,萬里無云,好似那些倏然溜走的少年時光。
田阮一開始沒什么,走著走著就開始扁了嘴巴,要哭。
虞商扭頭看到,沒說什么。
最后車是保鏢開的,虞商沒有坐車,他用另一輛車去了學校,要去忙學生會交接的事宜。
他這個學生會領頭人,這學期結束之后便再也不是德音的學生會長,他已經遴選出合適的人選,以后德音的輝煌就靠下一波學生創造了。
田阮去了冬青集團。
看到虞驚墨的瞬間,他就哭了出來。
虞驚墨將青年抱在腿上,哄了好一陣。
徐助理開門進來,又飛快退出去,在門口問:“虞先生,會議取消嗎?”
“挪到下午。”虞驚墨說。
“是。”徐助理貼心地在門上掛了一個“正在忙”的牌子。
安妮抱著資料來到門前看到這個牌子,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靠,又秀恩愛。”
辦公室已經沒有哭聲,田阮眼睫濕潤,問:“你推遲會議是不是不好?”
虞驚墨:“世上不好的事多了去了,但你不哭,對我而言是最大的好事。”
田阮:“我不哭了,你去開會吧。”
“不急。”虞驚墨拍拍他屁股,“帶你去游湖,劃船好不好?”
“?”
“這么美好的春天,如果我們不能在一個上午去約會,看大好春光,不是很浪費?”
田阮被忽悠住,頓時忘了所有的不開心,“確實。”
于是他們開開心心地去約會了。
虞驚墨專門給田阮洗了把臉,涂上香香,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帶他去濕地公園游湖,看天鵝與長頸鹿。
有人來找日理萬機的虞驚墨,徐助理就跟復讀機似的重復:“虞先生帶他夫人去約會了,謝絕所有打擾。”
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路秋焰卡在星期五下午回來。
田阮特地請了半天假,去接路秋焰。
讓他意外的是,虞商居然沒有請假,他質問:“你為什么不請假去接路秋焰?”
虞商奇怪道:“又不是見不著,為什么請假?”
田阮服了,“行吧,有你望眼欲穿的時候。”
除了田阮,汪瑋奇也請假了,他還算仗義,沒有忘了曾經肝膽相照的時光,財大氣粗地呼朋喚友,用一個車隊去迎接。
田阮看到那一輛輛各色跑車的時候有點傻眼,“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
汪瑋奇:“這算什么,本少爺當年歸國……只有出租車來接,嗚哇哇,我絕不能讓這樣的悲劇重演在路霸身上!”
“……”
一行人風風火火去高鐵站接人。
路秋焰如去時一般輕裝簡行,還是一個背包。不知時不時田阮的錯覺,幾天沒見,路秋焰好像黑了一點,人也精壯了一點,眉眼里的慵懶被鋒利所代替。
田阮一時沒敢認。
路秋焰打量田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是隔了三輩子?”
田阮:“嘴巴這么刀,果然是路秋焰——哇!”張開手臂大大地抱上去。
感謝天感謝地,這次沒有天打雷劈!
田阮就知道,就連世界的意志都認可了他和主角受的友誼!萬歲!!
“靠,你這幾天是不是沒鍛煉?”路秋焰被勒得一彎腰,“重了起碼兩斤。”
田阮:“……”
這幾天確實偷懶沒走路。
路秋焰視線一掃,看到汪瑋奇。
“路霸,牛逼。”汪瑋奇豎起大拇指,“你是弟兄們的楷模。”
那幾個狐朋狗友喔喔叫起來,起哄道:“親一個親一個!”
轟隆一聲,天雷在那幾個人頭上炸響。
“……”
田阮放開路秋焰,快意地看著電閃雷鳴的天空,唱道:“就讓這大雨落下~”
話說時,大雨傾盆而下,所有人都變成了落湯雞。
眾人:“……有毒。”
敞篷跑車什么的都弱爆了,還不如路邊的出租車遮風擋雨。
幾人拉風拉雨地軋馬路,一個比一個噴嚏響。
田阮把路秋焰拐回了莊園,丟給他干凈衣服,“趕緊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路秋焰也不客氣,他也不想這副樣子回家。
田阮三下五除二就洗好澡,換上居家服,抱著作業本美滋滋地去找路秋焰,打算一邊嘮嗑一邊喝下午茶,再寫個作業。
主宅和附房之間連通,田阮直接抄近道過去,他剛上二樓,忽見一道挺拔的身影,“虞商?”
虞商回身,“嗯?”
“你怎么回來了?”
“下午高一高二模擬考,借教室用。”
“哦~”田阮眼珠一轉,打量好大兒,“你頭發有點濕了,是不是淋雨了?趕緊洗洗吧,別感冒了。”
“嗯。”虞商走向自己房間,腳下一頓,“你怎么在這兒?”
田阮:“……我借你個花瓶用用。”
虞商沒有懷疑,這個小爸經常“偷”他花瓶,他是知道的。比如主宅茶幾上那只青花瓷,比如餐桌上那兩只琺瑯彩花,插上田阮不知從哪兒揪的野花,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花瓶本就是用來插花的,虞商沒有小氣到為此斤斤計較。
田阮說著,真到擺放古董花瓶的架子前觀摩,似乎在挑選合適的容器,“哪個好呢?”
虞商回了房間,脫下外套,就去打開浴室的門,霎那間,水汽撲面,帶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淋浴蓬頭下的少年一怔,轉過臉來。
四目相對,虞商默默關上浴室門。
“肯定是幻覺。”虞商如此確信,路秋焰怎么可能出現在他家,在他房間的浴室?
不可能的。
虞商重新打開浴室磨砂玻璃門。
那雙清凌凌的薄薄的眼皮沐浴在水汽中,瞳仁又黑又亮,身上白得晃眼。
他們再次四目相對。
虞商:“…………”
路秋焰:“…………”
你爸哪有人開門兩次的?
虞商不可置信地微微睜大眼睛。
路秋焰渾身僵硬,“……看什么看?”
砰,浴室門關上。
半晌,外面傳來一句窘迫的干澀的:“抱歉。”
路秋焰在自己房間的浴室洗澡,這個事實明晃晃地擺在虞商面前,他忽然心亂如麻,不知該干什么,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松了松襯衫紐扣。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驀然回神,虞商低頭看到自己的胸腹肌肉,連忙把紐扣給扣起來。
簡直不像話。
田阮聽著附房主臥的動靜,滿意地笑了,深藏功與名地回了主宅。
接下來就是主角攻受的戀愛時間了。
過了約莫二十來分鐘,雨過天晴,田阮喝過下午茶,料想路秋焰肯定會借口回家,不留下吃晚飯。他起身,施施然地前去助攻。
果不其然,剛出門就看到路秋焰出了附房,虞商正依依不舍地相送呢。
為什么田阮能看出來虞商的依依不舍呢?那當然是因為虞商的眼睛都快黏在路秋焰身上了,可惜那嘴巴就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吐不出半句挽留的話。
田阮暗自嘆息,明明很不舍,原書里甚至為此抑郁過一段時間,為什么就是說不出呢?
不過現在的情況比原書好多了,原書的此時,虞商正在飽受生父的摧殘,與此同時路秋焰去參軍,忽然的離開雪上加霜。
不過少了那許多磋磨,也沒有原書愛得轟轟烈烈、撕心裂肺、天崩地裂就是了。
現在這種少年青澀的愛戀,反倒正好,值得細細品味。
“……田阮,我回去了。”路秋焰朝田阮招呼一聲。
田阮回神,快馬加鞭趕過去,“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路秋焰倒也不急,站在滿庭的芳菲與綠意中,眉眼皆似遠黛,水靈靈的,顯得十分干凈。
田阮拉著路秋焰走到花壇邊,說:“這次你去參軍,一定要小心祁烽。”
“?”
“一兩句說不完,我們慢慢說。你留下吃個晚飯再走。”
路秋焰點頭,“也行。”
田阮給好大兒使眼色,學著點。
虞商:“……”
暮色降臨之前,田阮和路秋焰一邊在莊園里散步,一邊給他分析了祁烽的勢力,以及窩點所在,極有可能和路秋焰的訓練基地很近。
“就算相近,幾年里我要勝任隊長,才有可能和他對著干。”路秋焰說。
田阮:“你對自己的實力要有信心,我對你有信心。假如真的對上,你一定不要手軟,直接把毒梟往死里轟炸。”
路秋焰一笑:“當然。”
田阮沒說祁烽可能會在博弈中變態地喜歡上路秋焰,這種糟心事沒必要現在預告,假如真到了那日,再想辦法不遲。
祁烽必死。
虞商走在他們身邊,聽了一路,提出一個疑點:“為什么祁烽明知道路秋焰會去摧毀那個窩點,他還在那里等著?”
路秋焰:“按理說,應該會跑。”
田阮:“……我只是作個假設,萬一他尋找刺激,不把我們華夏戰士放在眼里呢。”
路秋焰點頭,“有道理。變態的想法,誰知道呢。等我成了小隊長,干死他。”
“別用干這個字吧,祁烽會興奮的。”
“……”
掠過這茬,說到了德音。
得知虞商即將退位讓賢,路秋焰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會長大人這位置,也是一代傳說了。”
虞商謙虛:“哪有。”
路秋焰:“有啊,你在位期間,發生了德音有史以來最烏龍的數個大事件,比如‘星與海’的演出,比如高二夏令營,比如胡主任兩次被雷劈。”
“……”
路秋焰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為什么被雷劈的例子,都發生在我們周圍?”
田阮內心os:那當然是因為你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這個世界的主角,就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世界的意志因為他們而存在,世界的法則因為他們而制定,世界的日月因為他們而轉動。
如果他們不存在,毫無疑問,這個世界會因此湮滅在無窮大的宇宙中。
田阮有幸看到太陽與月亮存在同一片天空,有幸參與這個世界的主角的人生,他的存在渺小又平凡,在這個浩瀚的宇宙時空連一粒塵埃都比不上。
但,他努力綻放獨屬于自己的那一點光芒,在某個人眼中,在某些人眼中,他也許是那顆埋在砂礫中的寶石呢。
田阮看著這個世界的主角,說:“因為,你們是特別的存在。”
而他之于虞驚墨,之于虞商和路秋焰,是不是也變得有點特別了呢?
即便他不是主角,也能好好活出自己的人生。
如這個世界,如另一個世界,所有努力活著的人。是特別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閃閃發光的寶石。
你們都是。
第217章
“你什么時候走?”吃過晚飯, 必須送路秋焰回去,虞商才開口問。
“下星期一。”路秋焰說,“不用送。”
虞商不置可否, 打開勞斯萊斯駕駛座車門親自驅車。路秋焰將背包往后座一丟,坐在副駕駛。
田阮沒有跟上去, 留給小情侶單獨相處的機會, 揮揮手說:“路秋焰, 明天找你玩。”
車子駛出莊園,田阮站在路燈下目送,這個春夜的風似乎格外柔軟, 令人留戀。
肩膀有了重量,田阮扭過臉,看到虞驚墨籠在夜色中顯出幾分幽雅的臉廓, 那一雙鳳目溫和地望著他。
“虞家在軍中有一些關系, 路秋焰不會消失的。”虞驚墨說。
田阮:“……哦。別讓他知道啊。”
原書的五年, 主角攻受幾乎沒什么聯系, 所以才有后來的“破鏡重圓”。看小說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 五年就在作者的兩行字之間。
而現在,田阮切實地感受到五年之期是如何漫長,他要是和路秋焰五年不見面, 五年之后就是他這個小爸和兒媳的破鏡重圓——生分之后重新交心的那種。
虞商倒是不用擔心,死心眼一個, 認準了路秋焰, 別說四五年,就是十年八年都能等。
田阮不能等, 他必須和路秋焰互通有無,不然五年后多少會有點尷尬。
翌日, 田阮給路秋焰發了消息,相約在德音門口見。
為什么是德音門口?當然是因為要帶上虞商。
高中生涯最后一次主角攻受約會,田阮也不想當電燈泡,奈何他不亮的話,主角攻受就不能水到渠成地約會成功。
事實證明,電燈泡不止他一只。
還有一二三四只,分別是奚欽、謝堂燕、錢賴賴、虞啼。
田阮咬著哈根達斯,詫異道:“虞啼你加入學生會了?”
虞啼笑容燦爛:“對啊,我還參選了學生會會長選舉,不過我的得票沒有那誰誰多,只能當個下一任的副會長。”
“……天雷滾滾。”
“小叔父你什么意思?我就不能當副會長?我下學期就高二了,我已經長大了!”
田阮完全無法想象,學生會在虞啼手上會變成怎樣的笑料,好在,她只是副會長。
奚欽推了一下銀邊眼鏡說:“雖然虞啼不著調,但會收攏人心,有領導才能,這點在選舉中也是非常重要的。”
田阮:“收攏人心?是每人發一本耽美□□小本子嗎?”
虞啼大驚失色:“小叔父你怎么知道??”
大家:“……”
奚欽沉默須臾,“另辟蹊徑,也是種才能。”
田阮懶得管了,反正學生會不是他的,敗壞了名聲,自有下一任會長接燙手山芋。
謝堂燕岔開話題:“今天是路秋焰的主場,讓我們來為保家衛國的戰士踐行!”
虞啼舉起雙手:“今天就要吃好、喝好、玩好!”
有這倆姑娘活躍氣氛,田阮省了口水,專心和路秋焰一起吃冰淇淋。
“小叔父,你怎么就買給你們兩人吃?”
“大侄女,你收攏人心的時刻又到了,去吧!”
“……”虞啼去買哈根達斯,一人分了一支,然后一行人去游樂園。
中午可以就近在瑪奇朵國際花園酒店吃飯。
游樂園的項目很多,田阮特地挑選驚險刺激的,推著路秋焰和虞商一起上,制造吊橋效應的浪漫約會。
大擺錘,海盜船,跳樓機,鬼屋。
田阮沒敢進鬼屋,雖然他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神,但他不想做噩夢。他買了票,把虞商和路秋焰塞進去,就在出口等著。
過了足足十幾分鐘,一行人才面色慘白從出口出來。
田阮一瞧,頓時更加佩服自己的選擇,真是太明智了。
“受驚了,吃點小面包壓壓驚。”田阮掏了掏購物袋,一人分了一個小面包,和一瓶礦泉水。
路秋焰面無表情吃了面包,喝了水,似是緩過神來,無語地看了眼虞商。
虞商:“……”
田阮:“?怎么了?”
路秋焰:“原來會長大人也怕鬼,每次都站我身后。”
田阮:“哈哈哈哈!”
虞啼哆哆嗦嗦拉著謝堂燕,“你爸吊的,我再也不來鬼屋,再也不磕鬼攻x浪蕩受。”
謝堂燕:“嗯?你在罵人?罵得好。”
虞啼跟大家解釋:“鬼攻就是一只鬼,他能附身在任何人身上,然后把受干一頓。”
大家:“……沒人想聽你的解釋。”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轉眼來到下午四點。
此時天長夜短,正是一天之中氧氣最為濃郁的時刻,空氣中皆是草木辛香,沁人心脾。且陽光正好,風輕柳飄,正是最適合約會的時候。
田阮預定了摩天輪的票,騙路秋焰說:“跟我去坐摩天輪,我從來沒有坐過摩天輪。”
路秋焰:“你約你老公去,約我做什么。”
田阮:“你和我去看看,替我拍個照。”
然后他又騙虞商:“路秋焰說想去坐摩天輪。”
虞商思忖須臾,“可以。”
三人在摩天輪下集合,田阮把票往他們手里一塞,尿遁。
“……”
路秋焰看著虞商,虞商也看著路秋焰。
虞商仰頭看了眼高大直達天際的摩天輪,“不能浪費票價,我們去坐吧。”
“哦。”路秋焰與之一起走向檢票窗口,然后由工作人員帶著坐上一只摩天輪座艙。
過了約莫五六分鐘,座艙緩緩升高。每只座艙可以坐一到四人,只有特別預約可以坐情侶座艙。
隨著升高,眼前的風景逐漸開闊。
兩人默默無言的,路秋焰看著窗外,倏然,熾烈的陽光照在眼睛上,他眼簾猛地合上,眼皮一片猩紅。
俄頃,猩紅消失,有絲絲溫度覆在眼皮上。
那是虞商的掌心。
路秋焰薄唇抿起,在這黑暗中,他忽然有了說話的勇氣:“虞商。”
“嗯?”虞商的聲音飄在云端似的。
“門上有一句標語,你看到了嗎?”
虞商轉過臉,座艙的鋁合金門上,鐫刻兩行小字:-
傳說,在摩天輪最高處接吻的戀人,-
會相守一生。
“……看到了。”虞商嗓音發澀,干涸許久般,亟待甘霖滋潤。
“你信嗎?”路秋焰問。
虞商修長寬大的手微顫,但沒有落下,他望著路秋焰薄而紅的唇,說:“信。”
路秋焰不再說話,只喉結輕輕滾動。
摩天輪緩緩升向高處,越來越高,如蒼穹下一顆搖搖欲墜的心臟,顫栗卻小心地試探誓言的真假。
四面八方的玻璃,陽光肆意射入,是一支支的丘比特之箭,射穿戀人的心扉。
從此情根深種。
那顆心臟,終于到了最高點。
在即將墜落的前一秒,虞商吻上那兩片玫瑰花瓣般的唇。
無論誓言真假,這一刻是真的。
……
田阮在下面仰著腦袋,瞇著眼睛張望,看得脖子都酸了,也看不到半點親密互動,干脆到一旁又買了一支冰淇淋吃。
吃完冰淇淋,摩天輪可算轉完一圈,田阮舉著兩團超大的粉色棉花糖,屁顛屁顛迎上去,“好玩嗎?”
主角攻受二人若無其事地從閘口出來,路秋焰耳朵通紅,面色平靜:“還行。”
虞商:“嗯。”
田阮仔細觀察,“那里面的標語你們看到了嗎?”
路秋焰:“……你怎么知道?你坐過?”
田阮目光游移,“我想起來了,和虞先生坐過一次摩天輪。我腦震蕩又犯了,把這事都忘了。”
路秋焰哼笑一聲,沒說什么。
田阮趕緊送上棉花糖,“吃點甜的過過口。”
“不用……”路秋焰語聲一頓,嘴唇抿了一下,視線若有似無地瞟向虞商。
虞商心有靈犀般喉結一動,對田阮說:“你自己吃吧。”
這兩團大大的棉花糖,田阮送給了謝堂燕和虞啼,收獲“貼心好男人”的標簽。
奚欽頗有意見:“中午飯是我請的,怎么不見你們夸我?”
謝堂燕嗤笑:“之前哪次不是會長請的?你偶爾請一次是要表彰請功,在德音大門口掛一個橫幅贊美你大方善良?”
奚欽:“……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是吧?”
謝堂燕:“小女子不才,只有口才尚可。”
大家走出游樂園,就此分道,但并未揚鑣。
奚欽對路秋焰說:“雖然我們相識不長,但我敬你是條漢子。愿你未來光輝燦爛,我們這些普通小民的命,就靠你們這些戰士保護了。”
謝堂燕聞言翻了一個白眼,“自己的命還是自己負責的好。路秋焰,你放開手去干,假如你有一天參選國家領導人,我投你一票。”
路秋焰:“……你們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只是一介普通小民,沒那么偉大。”
田阮:“打住打住,別說大話。我們祝路秋焰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好了。”
平安喜樂,這是對于普通人而言,最美好的祝福了。無需成就什么大事業,無需為國為民,大丈夫立于天地,無愧于心就好。
虞啼笑嘻嘻地說:“路學長,那我就祝你多喜樂,常安寧,有情人終成眷屬。”
路秋焰:“……謝謝。”
田阮難得見虞啼說了句好話,拍拍她肩膀說:“好樣的。”
虞啼嚶嚀一聲,嬌弱地趴在地上,嬌嗔道:“小叔父,你力氣好大!”
田阮:“……”
已經不止一個人說過田阮,力氣大,手勁大,打人疼。但田阮真的只是隨便拍了一下,而且他經常和路秋焰勾肩搭背,打打鬧鬧,路秋焰可從來沒有承受不住過。
當然,路秋焰體格異于常人,打架小菜一碟,田阮的力氣在他身上就跟小貓撓的也說不定。
難道不知不覺中,田阮變成了一個大力士?
想及此,他躍躍欲試,回到莊園后對著一塊板磚就是一劈:“哈!”
“嗚哇哇哇……”田阮哭了。
管家:“夫人!”
劉媽:“夫人啊!”
家庭醫生立馬跑來,把田阮的右手裹成了一個粽子。
虞驚墨回來時,田阮正委屈巴巴地用左手寫字。看到他,青年的眼睛盛滿兩包淚。
“虞先生……”
虞驚墨給他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紗布解開,檢查傷勢,果然,小拇指到手背腫了一小片,青紫青紫的。
“醫生說,三天不能碰水。”田阮顫著手指說。
虞驚墨嘆息:“沒人打你,你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田阮更委屈了,“他們都說,我手勁大,我就想試試。”
“第一次試就找磚頭,你當自己是武林高手,練成了鐵砂掌?”
田阮垂下腦袋,“我再也不相信別人的話了,我力氣根本不大,是他們太弱雞。”
“嗯。”虞驚墨讓管家拿來藥箱,重新給青年的手上藥,再薄薄地包一層紗布,“這幾天我給你洗澡洗臉,你不要亂動。”
田阮生活不能自理倒是沒有太大糾結,唯一讓他麻煩的,就是不能右手寫字。
虞驚墨給他脫下檀木串珠,看了眼他細白的左手,“寫習慣就可以了,你先練習一下。”
熟能生巧,田阮練習了兩個小時左手寫字,從一開始的別別扭扭,顛來倒去,到最后倒也頗為順手。
虞驚墨夸他:“能習慣用左手的人,都比常人聰明。”
田阮驚喜:“真的嗎?”
“嗯。”虞驚墨撫著青年圓乎乎的后腦勺,看到他的右手,難免眉心微蹙。
田阮醒著的時候想這想那,顧不上手疼,而當他被虞驚墨搓圓揉扁、洗得香噴噴到床上之后,他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右手臂放在床邊,離遠一點,這樣就不會看到,不會影響美觀。
虞驚墨卻小心地拿過他的右手說:“會冷。”
田阮把手塞被子里,問:“會不會有味道?”
“什么味道?”虞驚墨湊近聞了聞田阮清爽的發絲,“香味。”
“我是說這個。”田阮拿出右手,湊到虞驚墨鼻尖。
虞驚墨不動聲色,“粽子味。”
田阮笑起來:“騙人,明明是消毒水味。”
“還有桂花味。”虞驚墨嗅了嗅青年的手腕內側,輕輕啄吻,“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田阮哼唧:“那是沐浴露,你最喜歡沐浴露。”
虞驚墨低低地笑起來:“你吃沐浴露的醋?”
“不行嗎?”
“不知道醋加沐浴露是什么味?我想嘗嘗。”虞驚墨大手一攬,便將青年撈到懷里,小心地掐著他腰身,“你別用力,我來。”
田阮像一塊軟綿綿的糕點,臥在虞驚墨寬厚結實的懷抱,冒著香噴噴的氣息,他抬起泠泠的眼睛,“我都這樣了,你還有興趣?”
“傷到了手,又不是傷到了小田阮。”虞驚墨逗弄他,掌心摩挲著,指肚陷進青年窄瘦的腰窩,細膩得仿佛將他吸附,“你的小家伙挺精神的。”
田阮臉蛋紅紅:“才不是小家伙,是大家伙。”
“好,大家伙。”虞驚墨忍笑,“我來摸摸有多大。”
田阮哼哼唧唧,臉愈發紅了,身上的衣服也越發少了。
直至坦誠以對,被攻城略地,這場仗是無論如何都贏不了了。
第二天,田阮帶傷去見路秋焰。
路秋焰圍觀他的手半晌,說了句:“都說傻人有傻福,你是聰明人有災難。”
田阮:“……”忽然不想當聰明人了。
“慧極必傷,你看著也不怎么聰明,怎么就傷了呢。”路秋焰納罕。
田阮把手收回來,“僅供觀賞,不可褻玩!”
路秋焰笑了一聲,“虞商呢?又去忙了?”
田阮:“不知道,一大早就不見人。”
“哦。”
然后兩人開始“找虞商”的游戲,游戲規則是不能打電話,不能發信息,兩人寫下一些地方,在那其中某個地方找到就算誰贏。
贏的報酬是肯德基全家桶。
結果兩人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全都撲了空。
“虞商是人間蒸發了嗎?”田阮饑腸轆轆,肚子咕咕響。
路秋焰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罵了一聲:“草。”
兩人愉快地決定,一起去肯德基吃大餐,卻在這時路秋焰的手機響起。
路秋焰瞄了一眼,不耐煩地接通,火氣直冒:“虞商你哪兒去了?現在打電話給我遲了,我要去吃飯。”
虞商:“?請你吃花甲粉絲,來嗎?”
“來。”路秋焰帶著田阮飛奔而去。
田阮聽地址就覺得熟悉,到了之后恍然大悟,這不就是虞先生經常帶他來吃的私房菜。
夾在高樓中的小小四合院與周遭格格不入,清幽古樸,寂靜安然。大橘和貍花貓在樹下懶懶地曬著太陽,廊下很隨意地擺著一塊黑板,上面寫著時令的菜色。
第一道就是花甲粉絲。
飯香,菜香,食客,構成人間最平凡的景色。
吃飯的時候,虞商始終未曾表示什么,也沒說自己上午了去了哪里。直至食不言地吃完,虞商忽然對路秋焰說:“跟我去個地方。”
田阮腦中燈泡一亮,明白了,原來虞商是給路秋焰準備約會驚喜去了。
他這個大燈泡,還是不跟了。
田阮:“我下午要去虞先生那里,你們玩吧。”
路秋焰沒有表示,只是懷疑地看著虞商,“什么地方?”
虞商學會了拐彎抹角:“去了就知道。”
田阮吃飽喝足,腳底抹油溜走,“祝你們約會愉快~”
他的手不能開車,司機送他去冬青集團。田阮就這么跟虞驚墨膩歪了一下午,狗糧氣息香飄十里,秘書室又是一片羨慕嫉妒恨的聲音。
徐助理徜徉在那一片嫉妒聲中,說:“安妮,其實你可以不用嫉妒,假如你脫單的話。”
安妮拿出小鏡子照了照,“我前天晚上和一個帥哥一夜情,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徐助理如遭雷劈:“什么?!!!”
周圍都是恭賀之聲:“恭喜安妮姐脫單!”
安妮一撩秀發,“姐還能再戰幾個帥哥再脫單。”
徐助理顫顫巍巍地舉手,“那、那我有機會嗎?”
安妮質問:“你是帥哥嗎?”
徐助理哭著跑了。
這個世界,總有人傷心落魄,也有人春風得意,都是常態。
田阮今天春風得意,星期一就傷心落魄,因為路秋焰真的要走了。
雖然路秋焰說了不用送,但他還是想去送送,畢竟下一次見面就要五年后……
這次,路秋焰坐的是飛機,田阮送到機場,眼睛鼻子一起發酸:“路秋焰,你到了之后給我地址,我會給你寫信的。”
路秋焰:“具體地址估計要保密,我會填附近的鄉鎮,你寄到那里。”
“好……嗚嗚嗚你受苦了。”
路秋焰:“沒什么大不了,當兵哪有不苦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田阮千叮嚀萬囑咐:“你一定要小心流彈,盡量躲在掩體后面。”
“知道。”
“不管你有沒有受傷,五年后一定要回來啊。”
這個路秋焰就不知道了,“看情況吧。”
田阮希望,路秋焰不要因傷退役,而是用其他方式出現在五年后,哪怕沒有得到什么勛章,只要人平平安安就行。
來送的人不多,只有田阮和虞商。田阮說完了,他走到幾步外,讓虞商和路秋焰說說話。
但主角攻受相望良久,虞商終是只說了一句:“我等你。”
路秋焰握緊背包的手指緊了緊,單薄而帶著一股韌勁的身軀似乎想靠近,但終究沒有,“哦。”
登機的廣播音響徹大廳,路秋焰轉身朝登機口走去。
虞商看著他大步往前,跟著往前一步,卻又停下。
沒有生離的悲切,反而有種脈脈的東西情愫,存在于他們之間。田阮看出來了,這兩人自然也感覺出來了。
這不是分別,而是為了下一次重逢。
到那時候,他們都會成長為更好的自己。
田阮如此確信。
他忽然釋懷,雖然鼻子還是酸酸的,他卻笑起來,大聲道:“路秋焰,我們都等著你!”
這何嘗不是成長的課題之一,學會放手,讓對方自由地翱翔在天空。
終有一日,四季輪換,斗轉星移,那一年盛開在五月的花會重新綻放,北去的大雁會南飛,別離的人會回來。
來日可期。
僅此足夠。
……
距離高考還有半個月時,路母打電話到虞家莊園,她居然到此時才反應過來,德音哪有那么長的課外活動課,也沒有修學旅行。
路秋焰不見了,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路母就慌了神,先是打電話到德音確認。在得知她兒子放棄高考去參軍時,她不可置信。
用了整整一晚上,她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緊接著,路母開始懷疑,到底是誰唆使她兒子去參軍的?除了虞商,就只有田阮!
那個所謂的虞夫人。
路母如萬箭穿心,強忍悲痛,盡量冷靜地質問田阮。
田阮并不意外接到這個電話,說:“路夫人,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一句話嗎?”
“什么?”
“沙子握得越緊,就漏得越快。”
“……”
“路秋焰不是你的玩偶,不是你所期望的一切,他是他自己。”田阮嘆道,“沙子已經漏光了,不是嗎?”
路母嗓音發顫:“你的意思是,是我……是我逼走了他?”
“不是嗎?”田阮反問。
“我都是為了他好!”路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期望他成材,期望他振興路家,期望他成為人上人,有什么錯?!”
田阮耳朵嗡嗡,將話筒拿遠了一點,須臾才貼到臉頰,這樣對面的嗓門不至于嚇到自己,“路夫人,路秋焰有什么錯?”
路母陡然啞聲,只喉間不時發出語不成調的哭腔。
田阮說:“路秋焰會回來的,如果到時您還是沒有改變,恐怕,他會徹底失望。”
掛斷電話,田阮整個人都輕松了,這樁煩心事解決,接下來就是備戰高考。
田阮特地讓管家定制了一個超大的“高考倒計時”掛歷,看著數字從“15”跳到“10”,再跳到“7”時,德音放假了。
田阮:“……不是高考前三天放假嗎?”
虞商:“本該前十天放假,德音一向如此。已經沒什么可教的。”
田阮看一圈周圍同學一臉懵的模樣,“他們可不像什么都學會了。”
“他們……孺子不可教也。”虞商已經辭去學生會長的職位,發表了辭退演講,當時聽哭了一大半學生。
要是聽到這句話,不知道那群哭泣的學生作何感想。
顯然,虞商不在乎他們的想法,他說:“我高考完就出國,他們大部分也是如此,所以無所畏懼。”
不同的是,虞商是帶著好成績出國的,而其他人是帶著錢。
田阮對此表示無奈,只能顧好自己,順帶卷汪瑋奇一把。
可惜汪瑋奇已經如同一灘爛泥,再怎么卷,最多變成巧克力芝士卷,無法翻身一變大蛋糕。他的成績不能用一塌糊涂來形容,而是可以一瀉千里的拉稀狀……
“呃……”田阮不想比喻了,對汪瑋奇說,“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們就絕交吧。”
汪瑋奇:“???為毛?我們的友誼居然和大學掛鉤嗎?”
“沒錯。”田阮認真道,“你考不上大學,就是小混混。虞先生不許我和小混混來往,所以我們只能絕交。”
汪瑋奇淚流滿面:“兄弟,我絕不會和你絕交,等著吧,我現在就發糞涂墻!”
田阮沒聽出諧音,拍拍他肩膀,“好樣的,汪汪!”
汪瑋奇嗷嗷叫著摸肩頭,“別打我啊。”
田阮的右手傷勢已經好了,力氣大如往昔,不過他不會傻乎乎地去徒手劈磚頭了,劈個人還可以。
他有理由懷疑,這么長時間不天打雷劈,其實是世界的意志把“劈人”這技能轉交給他了——這也太幸運了,以后他看誰不順眼,就手一劈,對方裂成兩半。
手撕小鬼子也不是問題了呢。
于是田阮把目光投向了某日本的交換留學生,觀察兩個小時后,他發現這小鬼子喜歡拿手機拍女生裙底。
正義感瞬間爆棚,田阮上去手撕小鬼子:“哈!”
小鬼子:“啊啊啊啊!”
雖然沒有裂成兩半,但結結實實骨折了。
放假之前,田阮成功獲得了“路秋焰傳人”的稱號,成為德音的“一天校霸”。
田阮覺得這個稱呼非常適合自己,校霸=小爸,天生一對!
校霸小爸和學霸兒砸回了家,兒砸對他表示無語,小爸也不在意,開開心心備戰高考。
“如果高考,也像小鬼子一樣簡單就好了。”田阮異想天開,“那我也能撕撕。”
吃了一包手撕辣條,他冷靜下來了。
虞驚墨回家,第一句話就是:“聽說夫人成了新一代校霸?”
田阮:“你聽錯了吧,是小爸,不是校霸。”
虞驚墨不置可否,只在晚間和這小校霸過招,見招拆招,將其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田阮一口咬在他肩頭,說:“你是家霸!”
“叫爸爸。”虞驚墨說,“叫爸爸就放過你。”
好漢不吃眼前虧,田阮:“爸爸~”
“嗯。”虞驚墨欺負得更狠了。
田阮:“……”
備考期間,田阮總算收到了路秋焰的電話,他說:“我用的是部隊的電話,不能用手機。你給你報附近鄉鎮的地址,你記下。”
田阮拿來紙筆,“你說。”
路秋焰說了,囑咐道:“只能寄信件和一些吃的,你不要寄別的。”
“好。”
“你要高考了吧?祝你考試順利,不拉肚子不上廁所,不頭疼不腦熱,也不會忘記知識要點。”
“……你不要給我立flag。”
路秋焰笑:“那就祝你無病無災,考上理想大學。對了,你要出國嗎?”
田阮:“先在國內學兩年,再出國學兩年。”
“國內不比國外差,當然,你翻譯專業的話最好還是走出去。”
“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田阮問:“你給虞商打電話了嗎?”
路秋焰沉默須臾,“沒。下次吧。”
“好。”
誰知道這個下次會什么時候,也許沒有互通音信,對兩人而言也許才是最好的。不然思念太深,傷人傷己。
田阮說:“你有什么話,我代為轉達也行。”
那邊足足過了三十秒,路秋焰才說:“告訴虞商,做他想做的事,成為他想成為的人,以前我覺得他裝逼,現在卻覺得,他很厲害。”
田阮笑起來。
路秋焰頓了頓,“時間到了,田阮,你到大學之后要是有很好的朋友……”
“沒人比你更好了,路秋焰。”田阮打斷道,“行了,你在部隊吃好喝好睡好,夢里有虞商就行。我就不進你的夢了,我在八千里外等你回家。”
無論多少年,多少個日夜,在這個世界,總有值得等待的某些事,某個人。
這個盛夏的第一聲蟬鳴響起之時,田阮踏著悠長聒噪的曲調,走進考場。
兩世輾轉,為了這一刻。
第218章
考場安靜得落針可聞, 唯有窗外的蟬鳴是唯一伴奏,以及若有似無的翻卷與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
飛速在草稿紙上計算兩遍,田阮才填上答案。
為期三天的考試,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后,大家的腦子有瞬間的空白, 勤學苦讀十余載, 所有的成果都在那幾張卷子中。
有人當場哭了出來, 有人唉聲嘆氣,有人憂心忡忡地離開考場。
田阮屬于那類十分平靜的人,他觀察了一下, 像他這么平靜的,要么是早就放棄的學渣,要么是胸有成竹的學霸。
考場外候大片接送的家長, 他們的臉上或與有榮焉, 或喜笑顏開, 或焦急不安。手里或多或少拿著東西, 有水、食物、衣服、傘、姓名牌。
田阮仰起腦袋張望, 一眼看到人群中相貌氣質最為突出的虞驚墨。想到家長是自己老公,他還有些不好意思。
虞驚墨走哪兒都自帶屏蔽他人的隱形氣場,以他為坐標, 直徑三米無人。是以田阮很容易便跨進他的領地,接了滿懷的鮮花。
“恭喜。”虞驚墨笑著說。
田阮大方地抱了抱虞驚墨, “謝謝。”
虞驚墨牽起他的手坐進車中, 載著準大學生回家,“覺得怎么樣?”
“還行。”
“還行就表示狀態不錯。”虞驚墨與之十指相扣, 掌心濡濕,“有心儀的大學嗎?”
田阮覺得有點熱, 但他沒有松開虞驚墨的手,“我打算第一志愿填蘇市大學。”
“不去清北?”
“蘇市挺好的。”田阮說,“先讀兩年,然后交換留學兩年。蘇市的資源都是現成的,更方便一點。”
虞驚墨輕笑:“不用怕麻煩,我會給你安排好。”
田阮想了想說:“我還是想憑自己的本事,看自己能走多遠。虞先生你偶爾推波助瀾,我就很感激了。”
“果然是大學生了,說話腔調都變了。”虞驚墨笑嘆。
田阮掐了一下虞驚墨掌心,“我越來越懂事了,虞先生你也該有點危機感。”
“什么?”虞驚墨眉梢微挑,“難不成你覺得,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田阮抱著花靠近虞驚墨,故意問:“難不成虞先生覺得,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可以不是最好的人。”虞驚墨側過臉,親了親青年光潔飽滿的額頭,“但我可以是最壞的人。”
“有多壞?”
“每天……”虞驚墨湊近青年耳畔,說了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葷話。
田阮耳根微熱,瞪他一眼,不說話了。
虞驚墨輕笑,捏了捏青年薄薄的臉皮,說:“你不需要懂事,在我面前,你做你自己就好。我說過,我會給你兜底。”
田阮一股腦躺到虞驚墨懷里,把花托起來,和虞驚墨的臉交相輝映,他說:“我遇不到比虞先生更好的了。”
即便有那個人,田阮最愛的,一定還是眼前這個男人。
虞驚墨屈指刮了一下青年的鼻尖,“嗯。”
未來不是恒定的,但心中的信念可以恒久,愛意可以跨過千萬年的時光,只為抵達夢想中的彼岸。
他完成了高考,現在,他的人生正式邁入下一個階段。而永恒不變的,是他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虞驚墨。
……
漫長的暑假結束,田阮如愿進入蘇市大學就讀翻譯專業,研究語言學、文學方面的基本理論知識,深入學習各種國家的語言,掌握各類翻譯技巧,以及進行對筆譯、口譯、同聲傳譯的基本訓練。
專業涵蓋的課程一星期里排得滿滿當當,田阮沒有住校,每日來往大學和莊園之間,比其他人更自由些,也更緊張些。
高中同學群還在,大家各自匯報了近期狀況,除了路秋焰。
田阮在群里說了句在蘇市大學。
同學甲:@田阮,以你的成績,上清北不成問題,怎么還在蘇市?
田阮:蘇市挺好。
同學乙:我也在蘇市大學,只不過是個二本,好處就是離家近,什么都方便。
同學丙:干,誰在英國?救救我的伙食吧!
同學丁:我也在英國……你覺得我的廚藝能拯救你嗎?
同學n:會長大人去英國了嗎?
虞商:在美國。
同學m:會長大人!吃的什么?
虞商:帶了保姆。
同學丙: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我一個人在英國,父母都不管的。
同學丁:兄弟,我來找你了,洗干凈屁股等著,雖然我廚藝不行,但現成的粗大火腿腸吃嗎?
同學丙:……滾!!
南淮橘:果然是腐國,去了就彎了。
女同學:驚現南淮橘!南孟瑤怎么樣了?
南淮橘:我堂姐好著呢,就讀美國那啥大學……和虞商一個大學吧?
眾人:!!!這不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會長大人,把握好機會!
田阮:……
南淮橘:@田阮,你什么意思?
田阮:虞商有喜歡的人了,大家不用操心。
南淮橘:誰啊?能有我堂姐漂亮??
田阮:私聊。
切換成私聊。
田阮:你別瞎逼逼,虞商喜歡誰你不知道?
南淮橘:……誰啊?別說是你!
田阮:是路秋焰!
南淮橘:!!!確實!!
田阮:你和海朝怎么樣了?
南淮橘:正在苦逼地上學,上學好煩,那個教授吧啦吧啦……簡直就是變態!
田阮:哦。
南淮橘:你還在嗎?
田阮:拜拜,我去吃飯了。
南淮橘:……
同學群持續熱鬧,大家興奮地討論著各國大學的利弊,多是吐槽的,比如某導師多么難搞,學校有過什么傳說,出過什么名人。
汪瑋奇:為什么沒人提到我?為什么沒人關心我?!!/大哭
汪瑋奇:算了,不用你們關心,反正我也上的蘇市大學!/墨鏡
同學甲:怎么可能!
汪瑋奇大笑而去,除了田阮,沒人知道這貨為了上蘇市大學,花了足足幾百萬才靠著體育特長生的關系進入蘇市大學田徑隊,主要踢男子足球。
男子國足有多爛,大家都懂。
汪瑋奇只要不訓練,就找田阮玩。
田阮沒空跟他玩,汪瑋奇也能自己玩,招貓逗狗,沒個正經樣,根本不像是來念書的,而是來尋覓良緣的。
別看汪瑋奇黑不溜秋,但濃眉大眼的,還真瞎貓撞上死耗子,給他找到一個大波女朋友。
此女朋友只談了一星期,汪瑋奇共被詐騙十一萬兩千四塊兩毛錢,便慘遭斷崖式分手。
“為什么?我對你不好嗎?”汪瑋奇質問女生。
女生:“你喜歡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兄弟!”
汪瑋奇:“???”
一臉懵的汪瑋奇也沒和前女友計較,反正他也沒多喜歡,就是cos一下深情人設,便繼續樂顛顛地跟在田阮后面當哈巴狗。
“兄弟,我們這個周末去蹦迪好不好?”汪瑋奇提議。
田阮想起以前蹦迪蹦到毒梟頭子前,把頭搖成撥浪鼓,堅決拒絕。
“那我們去爬山、釣魚、野營!”
汪瑋奇挨個提議,挨個被拒絕,大受打擊:“靠,大學還沒高中時好玩呢!”
可不是,德音是私立的貴族高中,而蘇市大學是公立的大學,課程和貴族大學的課程天差地別,只講究一個實用。
至于那些陶冶情操的課程,除了藝術生,有錢人自己課外弄。
田阮私下和一位音樂系教授報了鋼琴課,學校對這種私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以田阮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的下午空閑時,就會去鋼琴教室練琴。
他也不考級什么的,純粹就是培養自己高貴典雅的氣質,鋼琴是最好的選擇。
而周六或者周末時,虞驚墨有空了,也會在家教他鋼琴。
“你要是無聊,再去談戀愛不就好了。”田阮說。
汪瑋奇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巴巴地去尋找女神——至于去了美國的南孟瑤,早被他忘了。
過了不到一個月,汪瑋奇又談戀愛了。
田阮也是稀奇,怎么接連有人看上汪瑋奇,高中時也沒這么頻繁。
汪瑋奇得意地帶著新女朋友來見田阮,“兄弟,這是我女朋友,雷絲。”
“蕾絲?”
女生巧笑倩兮:“你好啊。”
田阮也禮貌地笑笑:“你好。”
諧音梗什么的,在別處也許是巧合,在這個世界絕對有問題。
果不其然,有一天,汪瑋奇又又又失戀了。
汪瑋奇哭嚎著說:“我看見她和一個女生走得近,我根本沒想到是那么回事嘛。她平時不讓我親,不讓我抱,他爸的我還以為她多么矜持,結果對著那女生又親又抱,說騙到了一個大傻叉!等有錢了,就給那女生買蘋果18!”
田阮:“……節哀。”
汪瑋奇:“嗚哇哇……我就當日了狗,幾萬塊錢打水漂,再給我遇到一個蕾絲,來一個我抽一個,來兩個我抽一雙,讓她們當苦命鴦鴦!”
田阮不知該怎么勸,大學尚且如此,到了社會上騙子只會更多。以汪瑋奇的智商,肯定還會上當受騙。
大學的兩年,汪瑋奇共談了五次戀愛,每次都是以各種奇葩的理由告終。
其中他的前女友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汪瑋奇,你根本不像直男,你喜歡的是你兄弟。”
一次兩次汪瑋奇不放在心上,次數多了,他暴跳如雷:“老子是直男!!”
然后繼續屁顛屁顛地去找田阮玩。
田阮:“……”
別說汪瑋奇的前女友了,就連田阮看著,汪瑋奇都像有點彎的跡象。
當然,田阮不希望汪瑋奇是為了自己彎的,于是他鼓勵汪瑋奇:“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你肯定會遇到更好的。”
汪瑋奇握拳:“沒錯,好女人多的是,我肯定會遇到屬于我的女神。”
田阮心想,幸虧汪瑋奇傻傻的,不然他就危險了。他也不希望好好的朋友突然就彎了,還對自己有想法。
時光倥傯而過,轉眼間,田阮準備去交換留學。
汪瑋奇哭成了狗:“兄弟,我這次不能跟你去了。你一個人吃好喝好,也要玩好啊啊啊……”
田阮拍拍他肩膀,“我會的。”
汪瑋奇扭得跟麻花似的,不停地撓著肩頭,“靠,你手勁還那么大。”
這兩年里,田阮收到路秋焰的回信屈指可數,但他知道路秋焰的軍旅生涯過得充實而建康、奮發而激昂,每天大多數時間在訓練,晚上會看紅色電影。
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有短暫的假期。
但路秋焰沒有回來,他選擇留在部隊,繼續刻苦的訓練。
最后一次來信,路秋焰說,他轉去了特種部隊,可能信件越來越少,但心里常常記掛著,所以也不算分離太遠。
田阮回了信,說:“我要去法國留學,到了那里,我們更難通信。但我的心里也記掛著你,所以天高海闊,萬水千山,我們也不算相離太遠。”
他又寫了虞商的近況。
“虞商也只有過年回來,他又長高了,有一米□□,不過沒有很瘦,你放心,他每天按時吃飯睡覺,比機器人還準時。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也要把自己照顧好,這樣重逢時,才不會不相認。”
雜七雜八的,田阮又寫了很多廢話。
“……劉媽也沒有忘記你,總想著,哪天你回來,還可以吃到她親手做的桂花糕。那是去年的桂花了,她收集了很多,我站在樹下,也沐浴了一場桂花雨,特別香。”
“我和虞先生說我想你。你不要生氣,虞家在軍中有些關系,所以知道一些你的近況,只要我想知道,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你。你要是生氣,回來我請你吃肯德基全家桶。”
“不知道你有沒有變黑,我給你寄了一箱防曬霜,都是我親自實踐用過的,特別好用,你可以和戰友分享。”
“祝你一切安好,偶爾想家,不要哭。”
厚厚一沓信紙塞進信封,鼓鼓囊囊的,田阮親手粘起來,貼上三張郵票。
窗戶開著,搖曳新開的桂花,金燦燦的一片,幾朵隨風落在信封上,染上可度關山萬里的香氣。
那是思鄉的氣息。
這封信和田阮的行李箱同一天飛往不同的國度,落在地球的不同板塊上,中間橫著廣闊無垠的海洋。
……
得知田阮來法國交換留學之初,杜夫人就舉家搬遷回老家,打算陪讀兩年。
有了家人的陪伴,田阮就算一星期只能見虞驚墨一面,倒也不算太孤單。
他在異國他鄉依舊過得很好,杜家財大氣粗,上下學都有專人護送。田阮去任何地方,安全都是第一位。
也就參觀羅浮宮時手機被搶了一次,做地鐵不小心和一個男人對視一眼就被邀請上床——結果當然是男人被保鏢打了一頓——其余時候倒也還算安生。
虞驚墨往返兩國之間,偶爾飛到其他國家,忙得不可開交,但從未錯過任何一個和田阮的相見之期。
哪怕航班取消,哪怕風雨有阻,虞驚墨都會想辦法轉機,千里迢迢飛過去。
田阮后來才聽說冒著雨雪天氣飛行有多危險,他嚇得不行:“虞先生,你下次要是再遇到延誤航班,別急著來了,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虞驚墨理所當然:“我是金手指,不會那么容易出事。”
田阮卻很嚴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虞商漸漸掌權,你也不是萬能的。”
虞驚墨拉過青年,在他額上一吻,“嗯,聽你的。”
在虞商逐步接手了虞家產業一半時,虞驚墨有空閑下來,也開始在法國陪讀。
不可開交的人變成了虞商,他一個電話打來:“爸,你什么時候回國?”
虞驚墨正在花園里摟著自己的小嬌妻喝下午茶,快活似神仙,聞言不驚不動:“下星期。”
“下星期幾?”虞商的聲音田阮差點沒聽出來,真是越發磁性了,已經完全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
“星期天。”
“……”虞商似是深吸一口氣,“爸,國內很忙。”
“我知道,有你在。”虞驚墨說,“我和你小爸在這里很好,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擔心你們。”
“嗯。那掛了。”虞驚墨說完,就把電話掛了,他向來說一不二,說星期幾就星期幾。
田阮委婉地說:“虞先生,你在這里已經一星期了。”
虞驚墨眺望花園蕭瑟卻別有一番意趣的景色,優雅地啜飲一口紅茶,說:“我給自己放了半個月的假。”
“會不會太久了?”
“不久。”虞驚墨心中有數,“虞商應付得來,這也是給他的歷練機會。”
田阮點頭,“希望不會翻車。”
虞驚墨抬手捏了一下青年臉蛋,“虞商都長開了,你怎么還是這樣?”
田阮:“……”
可以說,這是田阮的痛點。
他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人有的長殘,有的穩定發揮,而他卻是一點都沒變。
三年下來,也就身高長了一厘米,臉型和唧唧毫無變化。
田阮盼望著長大之后唧唧能大一點,這個夢想就此破滅。虞驚墨每次把玩,都要玩很久,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小玩具。
“……都怪你。”田阮把氣撒在虞驚墨身上,“肯定是因為你早早和我做了,我才會發育不良。”
虞驚墨也不反駁,他知道青年氣著,就讓他撒,反正不會少塊肉,“抱歉,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忍不住。”
田阮:“……”
虞驚墨切開貝果,涂上藍莓醬和芝士醬,撒上糖霜,點綴一朵小黃花,端到青年面前,“給你賠罪。”
田阮扭過臉,“不吃。”
“這個面包價值30歐元一份,這杯紅茶價值100歐元,這套茶具大約3000歐元。”
“……我吃。”田阮乖乖地吃面包,喝紅茶,他才不會浪費食物。
日子過得稀松又平常,虞驚墨回國后,賀蘭斯和杜恨別居然搬來了。
于是田阮過了一段雞飛狗跳的日子。
賀蘭斯搖身一變,成了田阮所在大學的美術系顧問,每天只要在美術教室坐著畫畫,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狂蜂浪蝶涌向這位東方美人,連帶著田阮被淹沒。
田阮不想和賀蘭斯扯上關系,奈何低頭不見抬頭見,賀蘭斯總是主動坐到他身邊,和他聊天打屁罵人。
賀蘭斯:“那個死老外,以為自己多么有魅力,要不是看到他是教授的份上,我給他兩拳。”
田阮:“……你干嘛到這里來?”
賀蘭斯:“好玩啊。”
不久后,田阮懂得了賀蘭斯的用意,在國內雖然他美,但不至于每天都有人不識趣地湊上來,國人還是比較靦腆的;而到了國外,尤其是法國,對視一眼都覺得你有意思,于是賀蘭斯身邊登時人山人海。
每當杜恨別來查房,臉上笑瞇瞇的,回去后就把賀蘭斯往死里啪啪。
田阮也是不懂他們的情趣,只是在某一天去找杜恨別請教題目時,聽到他房間的啪啪聲,嚇得撒腿就跑。
賀蘭斯被啪得不能去上課,請假在家,正好田阮閑著,就和田阮斗嘴。
斗完了田阮,賀蘭斯又去斗蛐蛐,斗雞,斗狗,并畫下它們的英勇姿態。
田阮:“……”
田阮:“媽媽你快看他!”
杜夫人溫柔一笑:“小賀真是有活力,和你一樣。”
田阮心想,在賀蘭斯心里,我就和那雞鴨蛐蛐沒兩樣,氣煞我也。
而虞驚墨來后,賀蘭斯又和虞驚墨斗。
虞驚墨四兩撥千斤:“你應該去斗牛。”
賀蘭斯:“?”
然后賀蘭斯為了畫下牛的英勇身姿,真的跑去斗牛,被牛給創飛,斷了一根肋骨,躺了好幾天。
那幾天里,是田阮耳根最清靜的幾天,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升華了。
不知不覺間,留學的生涯也即將結束,田阮給路秋焰寫了在異國他鄉的最后一封信。
“上一次給你寫信,也是在秋天,那時桂花飄香。許久不曾聯系,但我知道你安好,就放心了。我要回國了,在大西洋的彼岸寫下這封信,這里沒有桂花,只有銀杏。”
“我曾經許愿你五年后回來,我在蘇市大學兩年,留學法國兩年,忽然想把愿望縮短,回去就能見到你。”
“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沒關系,我就這么一說。我很想念蘇市的紅楓,蘇市的桂花,還有那個一切開始與結束的秋天。”
“我打算回去讀研,已經保送,但我打算自己考。人生的路那么長,總要試試能不能走。就像你走過那么多條路,沒有哪條是正確的,也沒有哪條是錯誤的,都是途徑的風景。風箏線握在你手里,你選擇讓蝴蝶風箏、老鷹風箏、或者普普通通的風箏去飛。”
“你羨慕別人的萬家燈火,而我羨慕你的自由高飛。路秋焰,這里也有一盞燈火在等你。”
田阮給信夾上銀杏樹葉,讓它飛過大西洋,抵達地球的另一端。
第219章
“先生夫人, 歡迎回家。”管家攜眾傭人與保鏢一齊恭迎莊園主人歸來。
田阮看著熟悉的人,熟悉的莊園,物是人也是, 仿佛從未變過,還是舊時的光景。他不禁有些眼眶發熱, 朗聲笑道:“王叔, 劉媽, 張姐,我回來了。”
劉媽扭過臉抹去眼淚,笑道:“哎, 回來就好。”
在國外兩年,田阮對擁抱禮已經完全熟稔,他大方自然地抱了抱劉媽、管家和張姐, 反倒把他們嚇得不知所措。
田阮說:“劉媽, 我要吃你做的糖粥和生煎, 可想死我了。”在國外時吃的也不差, 家里也有中餐廚子, 但誰都做不出劉媽的味道。
他愿意稱之為,家鄉的味道。
劉媽笑出一臉褶皺:“知道夫人要回來,我早給你準備好了。”
回國后, 田阮在家胡吃海喝、躺了三天,把時差倒過來了, 才悠哉地通知老朋友們。
汪瑋奇第一個打電話過來:“靠, 你回來怎么也不通知我?我去給你接機啊。”
田阮:“虞先生和我一起回來的。”
“出來喝一杯,哥幾個聚聚, 本少爺包場。”汪瑋奇財大氣粗地說。
“我不喝酒。”田阮這幾年沒變的還有酒量,低度數的還能小酌幾杯, 高度數一杯就倒。
“你都這么大人了,還把自己當高中生?”汪瑋奇的語氣比從前豪橫許多,再也不是那個傻乎乎的汪汪狗。
田阮有些傷感:“汪汪,你變了。以前你不會這么嗆我。”
“……”汪瑋奇弱下來,“對不起啊,我這幾年受到的欺騙與傷害太多,脾氣就爆了。”
“心平氣和才能活得久。”田阮勸告,“你要是心有不平,就去山上吼幾嗓子,別憋著自己。”
“那行,我下午過去你那邊吼幾聲。”
“?”
看來汪瑋奇也沒變太多,田阮放心了。
“夫人,有您的信。”管家進來說。
田阮立即拿過沉甸甸的信封,仔細查看來信地址,果然是路秋焰寄來的。他迫不及待地拆開,匆匆走出門去避開他人,漫步在花園中逐字閱讀。
花葉掠過腿邊,紙張在日光下泛出細微的珍珠光澤,那一行行的黑色字體不復少年時的潦草飛揚,沉穩且遒勁,力透紙背——
“你回國很好,這樣通信更方便些。我一切都好,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點人氣。不過這幾年過去,我習慣了。”
“如果你在這皚皚雪山中,四野無人,只有野獸與鳥雀出沒,你肯定會很無聊。我有時想,你來這里就好了,會熱鬧起來。有時又想,幸好你不在。作戰時的烽火與濃煙,我不想你看到。惟愿家國安泰,你亦安好。”
“世事無常,今年恐怕還是不能回去。如果你生氣,就買全家桶和虞商一起吃,他不愛吃‘垃圾食品’,看他苦惱的樣子,也許你會獲得一點快樂,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這個秋天的桂花糕,你也一并替我吃了吧。我也很想念劉媽的手藝,她做的糕點飯菜都好吃,待到來年,也許我可以再次品嘗。替我問好。你們都好,我守在祖國邊境的茫茫天地間,也算有了意義。”
“你說你羨慕我自由高飛,而我羨慕你目標明確。你放出的那只風箏,我在八千里外也能看到。燈火不滅,我必歸來。”
……年年歲歲綻放的桂花落在信紙上,田阮驀然抬頭,但見一樹金燦、滿目生輝,沁人的香氣悠悠蕩蕩飄出很遠很遠。
仿佛能飄到那白雪茫茫的雪山中,為矗立在風雪中戰士送去一縷鄉魂。
田阮從信封倒出一沓樹葉,那一片片脈絡分明、品類各異、色澤明黃橙綠很是漂亮,是路秋焰為他精挑細選的“書簽”。
田阮笑了,珍重地將信紙連同桂花一起折起來,塞回信封。
……
下午的時候,莊園大門口響起狗叫的聲音,不是一條狗,而是一群狗。
此起彼伏的汪汪聲成功嚇醒遲來午睡的田阮,他剛瞇了不到半小時,聽到狗叫疑惑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遙遙看向莊園大門口,只見黑壓壓一片如同烏云,都是狗。
“??”田阮跑下樓,“什么情況?”
難不成是保鏢偷偷喂的流浪狗,全都找上門來求包養了?
管家也是一臉懵,護在田阮身前說:“夫人,老奴保護你!”
田阮一把搡開著老奴,找來一根打狗棒,雄赳赳氣昂昂走了出去。
“夫人!”
“別吵,我現在可是丐幫幫主。”
這話不假,田阮在法國留學那兩年,出門在外大多有保鏢保護,但也有落單的時候。他看到流浪漢就心生可憐,給水又給吃的。
結果那群外國佬流浪漢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變本加厲朝他要飯還要錢。
田阮見他們既沒有殘疾,也沒有精神疾病,就是純粹的懶,嚴詞拒絕了當冤大頭。那群流浪漢暴動起來,要搶劫田阮。
田阮哪是好欺負的,撿起一根棍子就和他們干起來。
后來保鏢趕到,和他一起干那群流浪漢,直打得流浪漢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那之后,那群流浪漢再看到田阮,屁都不敢放一個。田阮成了名副其實的丐幫幫主,他所到之處,流浪漢無不俯首帖耳。
“蹲!”狗群中,一道粗獷的青年音說,“歡迎我們學霸回國!”
狗群唰地蹲下來。
田阮舉起的打狗棒緩緩放下,遲疑地看著狗群,“汪瑋奇,這些狗是你的?”
汪瑋奇的膚色居然還沒有白回來,不過剪了寸頭,濃眉大眼的,整個人顯得精神飽滿,不像一個暴發戶,倒像一個樸實的農民工……
“是我的,帥吧?”汪瑋奇齜出兩排雪白的大牙,可以代言廣告了,“這是哈士奇,我的最愛。這個是拉布拉多,這個是薩摩耶,我給染黑了。這個是……”
田阮和那些黑不溜秋的狗面面相覷,驚嘆道:“你自己黑,還要把你的狗狗們染黑,良心大大滴好。”
“嘿嘿,過獎。”汪瑋奇咧嘴一笑,“我的良心都喂狗了,從此以后,我是鈕祜祿·汪瑋奇·哈士奇。”
“看得出你是真喜歡哈士奇,就因為你們名字里有一個字一樣?”田阮去逗哈士奇,那傻狗帥模帥樣地蹲著,前爪著地,狗臉寫著嚴肅二字,然而一被人逗,立馬吐了舌頭討好地搖尾巴。
“這還不夠嗎?”汪瑋奇伸手,哈士奇就把爪子搭在他手心,他滿臉姨母笑,“看,小哈多乖啊。”
田阮摸了摸狗頭,“哈士奇不是著名的拆家高手嗎?”
“拆了就拆了,它只是一條狗狗,能有什么錯呢。”汪瑋奇語氣寵溺,顯然,沒能得到女神滋潤的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狗。
田阮數了一下,共有二十二條狗,汪瑋奇用大型越野車把它們給拖來的。
“汪汪汪!”有的狗叫起來,躁動地想要干什么,汪瑋奇一下子沒拉住,腳下一絆摔了個大馬趴,緊接著狗群暴動起來,拽著他飛奔,“啊?啊啊啊停下!”
狗群沖進莊園,朝著肉香奔去,汪瑋奇被一根牽引繩拉著,根本干不過那么多狗,即便有哈士奇幫忙往回拖拽,仍無濟于事。
“汪汪汪~”狗狗們被肉香沖昏了腦袋,也不管主人怎樣了。
汪瑋奇:“操啊!蹲!”
一群狗蹲下,一群狗還在往前沖。
田阮舉起棍子就去打,“打狗棒法第一招,狗頭攻擊!”
一群狗被敲得吱哇亂叫,配合汪瑋奇的叫聲,真是說不出的鬧騰。田阮卻不覺得吵鬧,反而哈哈大笑:“汪瑋奇,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汪瑋奇在被拖拽的過程中,褲子掉了一半,屁股蛋差點露出來,窘迫得臉頰黑紅,死死攥著狗繩喊:“別笑了!救命!”
最后保鏢們一起將狗群控制住,才沒有釀成“幾十只狗沖進虞家廚房大吃特吃”的禍事。
汪瑋奇累得呼哧呼哧的,喝口茶水說:“靠,我再也不養那么多狗了,你們家缺狗嗎?”
田阮搖搖頭,“虞先生不喜歡養貓貓狗狗,一來沒時間照顧;二來掉毛。”
不過虞商倒是挺喜歡貓狗的,田阮沒說。
主角攻受在一起之后沒多久,路秋焰就抱回了一只流浪貓,之后是流浪狗,貓狗雙全的一家四口過上了幸福生活(bushi)。
田阮不能幫虞商答應,貓狗還要路秋焰自己撿,才好玩。
汪瑋奇給自己的狐朋狗友挨個打電話,總算送出去十幾條狗,他說:“它們可都是我的心肝寶貝,你們要是敢虐待,我饒不了你們。”
“放心吧,當成祖宗伺候著行了吧?”他朋友說。
汪瑋奇十分滿意,主動邀請他們吃一頓大餐。
“走吧,一起。”汪瑋奇對田阮說。
田阮還是搖頭,“你那些朋友我不熟,不想和他們一起玩。”
汪瑋奇興致缺缺,“你這就沒意思了,回國了,也不和兄弟們耍,成天待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可能我在國外待久了,習慣了孤獨。”田阮故作文藝地說,“孤獨,是滋養靈感的源泉。”
汪瑋奇抖了抖,“文縐縐的,果然是才子。”
說到才子,田阮就想到海朝,兩眼放光道:“你知道嗎?海朝結婚了。”
“???和誰?”
“南淮橘啊。”
“操,他們真在一起了?”
“你這什么表情?難不成你對海朝還余情未了?”
“……”汪瑋奇一臉吃癟的表情,“高中時的黑歷史別提了好嗎?”
田阮哈哈一笑,這就和老同學老朋友共話往昔。
說著說著,汪瑋奇忽然一臉憂傷地說:“年少不知年少好,錯把光陰浪費掉。”
“汪汪,你也是個才子。”田阮說。
汪瑋奇擺擺手,“我就是有感而發。”
劉媽送上新做的糕點,笑道:“汪少爺好久沒來了,嘗嘗這栗子桂花酥。”
“謝了。”汪瑋奇吃著糕點,喝著茶水,眼睛定定地看著田阮,“你怎么一點變化都沒有?”
田阮:“……我變了,我長高了一厘米。”
“哦。”汪瑋奇深吸一口真正豪門貴族的氣息,有種檀香沉水以及花果混合的味道,“這里的味道也沒變。”
“為什么要變呢?”田阮反問。
汪瑋奇點頭,“不變的好。我周圍很多人都變了,有人走了,有人結婚,有人絕交,他們就跟大卡車似的,咔咔開過我身邊。”
這四年,成熟的不止田阮,還有汪瑋奇。
汪瑋奇看著身邊的人來去,他是迷茫的,好像只有他沒有變化。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呼朋引伴去招貓逗狗,追個女人。
十八歲的少年該如何成長,是不被規定的。
而二十二歲的年輕人,還那樣渾渾噩噩似乎說不過去。
汪瑋奇不想去想,只能逼著自己去想,越想越暴躁,干脆到處打架喝酒,不知不覺就養了一群狗。
他的生活規律健康起來,每天都被狗叫醒,然后被溜去走走。漸漸的,他好像厘清了成長中說不清道不清的煩躁因素,他忽然開竅了,原來之前的自己那么不懂事,給父母惹去許多麻煩。
意識到的瞬間,汪瑋奇就長大了。
長大也有長大的苦惱,比如女朋友,談戀愛結婚,他年少時有多渴望的東西,現在就有多煩躁——汪瑋奇不會再為任何一個女人多花錢了。
為什么?
24k純直男的汪瑋奇如此問自己,得到的結論是,還是之前的自己太傻,覺得有錢什么都能買到,包括女神的愛。而事實證明,他愛自己都不會。
所以他決定好好愛自己,給自己花錢,以后也許會遇到一個值得他傾心相待的女孩,到那時,他一定為她傾家蕩產,也要追尋到這份世上最誠摯的愛情。
“還是你好啊,什么都沒變。”汪瑋奇羨慕地說。
田阮看著汪瑋奇的眼睛說:“如果你覺得我沒變,那是因為,你也沒變。”
汪瑋奇愣住了。
“赤子之心,彌足珍貴。”
“……”汪瑋奇笑了一聲,以茶代酒,“干了這杯,兄弟。”
田阮與之碰杯,相視一笑。
汪瑋奇由衷地說:“到你這里我才真正地平靜下來。兄弟,我要是遇到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孩,我一定鉚足了勁追求。”
田阮打哈哈:“也有可能像我的男孩呢。”
汪瑋奇沉默須臾,說:“那我也追。”
“……”
有些話言盡于此,從此清風明月,還是純潔的友誼。
準備考研的這一年,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田阮準備考試、十二月進行初試、次年五月復試、九月入學,平淡而充實地度過。
他進入一所高等院校從事教學研究工作,和學姐學長們一起研究各國的語言學,接一些翻譯機構、企業的翻譯編輯等工作。
田阮因為自己算得上聰明了,但開闊眼界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的前輩們個個都比他優秀得多。
有的跟著導師當助理,有的進入大企業當同聲傳譯,有的已經獲得博士學位。
而田阮,還是一個站在翻譯界底層的小透明。
至于翻譯官,起碼還要七八年才能摸得著邊緣。
看著前輩們那么優秀,他幾乎有些喪氣,回家對著虞驚墨唉聲嘆氣,希望得到一點鼓勵。
虞驚墨果然問:“怎么了?”
田阮得到了聽眾,立馬口若懸河地說起來:“吧啦吧啦……嘰嘰呱呱……”
虞驚墨面不改色地聽完,解下腕上田阮送的大金表,放入玻璃表柜中,修長的手指解開兩粒沉香木的紐扣,湖綠的襯衫如同一層水波泛著粼粼波光。
“虞先生,我該怎么辦呀?”田阮苦惱地問。
虞驚墨換上一件更居家的白襯衫,他問:“你的學姐學長們,都會多少國家的語言?”
“英語、法語、俄語、拉丁語、希臘語……”田阮掰著手指數,“還有日韓語。”
“你說的,是最厲害的那個,對吧?”
“沒錯。”
“七國語言,比我還少兩國。”虞驚墨說,“你如果覺得有壓力,為什么對我沒有壓力?”
田阮:“……虞先生你又偷偷學了一國語言?”
“不是偷偷學,前段時間跑那個國家多,就學會了。”
“那我要想學會八國語言,就要跑八個國家??”
“可以這么做。”虞驚墨輕笑,“如果你想的話。”
田阮咬咬牙:“每個國家去住上兩個月,每天上街和人交流,我就不信學不會。”
虞驚墨眉梢微挑,想象了一下青年到異國他鄉,像個單機游戲的主角,每天都出門去觸發NPC,獲取信息與情報,也許手上還會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奇形怪狀的石頭,五顏六色的羽毛,一串貝殼風鈴,藤編的田園風草帽。
“就這么決定了!”田阮信誓旦旦地說。
虞驚墨覺得有趣,摸了摸青年的腦袋說:“前提是你可以請假。”
田阮:“……那暑假吧。”
研究生要想讀到博士,起碼四五年,只能趁著暑假擠出時間去實施異國旅居的計劃了。
虞驚墨看著青年認真的模樣,一把抓過青年洗白的手腕,手指擦過檀木串珠與溫潤清涼的小玉牌,低頭在他鼻尖親了親,“你去哪兒,我都陪你。”
為了讀研,田阮也是好幾天沒和虞驚墨親熱了,他目光繾綣地看著眼前俊美無匹的男人,明明那么熟了,居然還會害羞。
大抵是因為歲月待虞驚墨格外溫柔,田阮沒變,虞驚墨除了發型更為利落,身形更加悍利,好像也沒什么變化。
總的來說,之前的虞驚墨走的是冷酷儒雅的路線,現在就剩下冷酷了。
隨著家業的進一步擴大,在虞驚墨這個位置上已經不需要用微笑來掩飾,他不笑時,除了田阮沒人敢笑。
而他笑時,除了田阮也沒人敢不笑。
“我還沒有洗澡呢。”親了半晌,田阮慢吞吞推開虞驚墨,本來淡色的唇此刻殷紅如玫瑰花瓣,且水潤潤的。
虞驚墨將他打橫抱起,“那就去洗個鴛鴦浴。”
“……”田阮沒有拒絕。
至于做完才想起沒吃晚飯,那是做完的時候了。
田阮肚子咕咕響。
虞驚墨在他身體里,說:“我還沒喂飽你?”
田阮:“……吃巨龍是吃不飽的。”
虞驚墨狠狠一弄,“貪嘴。”
“我……才沒有……我要吃飯!”
他的虞先生,這幾年除了積威深重,也沒什么變化。
都說高處不勝寒,田阮站在虞驚墨身邊才覺得有多高。想當初,他也是如同那蕓蕓眾生一樣,畏懼虞驚墨。而現在,他已經可以邊吃巨龍,邊罵他大驢鞭了。
“大驢鞭!不許再大!”田阮啪啪給了兩巴掌。
巨龍顫顫地吐出龍涎,還要似的。
“……”
虞驚墨掐過青年的窄瘦柔韌的腰肢,“繼續。”
直到晚上十一二點,晚飯終于變成了夜宵。
這一天正好周末,田阮去市圖書館借資料,秋風送爽,隱隱聞到桂花香。他在書架間詫異抬頭看向窗戶,這才發現圖書館外也種了一棵桂花樹,還有楓樹與梧桐,除卻那影影綽綽的金黃,其余皆是郁郁蔥蔥。
他出神地看著桂花,“又是一年了啊。”
風過,花落如雨。
“都快落光了……”田阮抽出書架上的書,去借閱處那里辦理借閱登記。
他將借來的書裝在書包里,沒錯,他還用著德音的書包,這可是仿真牛皮書包,定制尺寸匹配他的身高,別看外表小巧,實則大肚量十分能裝。且造型復古耐看,幾年過去也一點也不過時。
管理員還笑:“原來是德音的學生,給你寬限十五天歸還。”
田阮只是笑笑,背著書包走出圖書館,忽然想去德音看看。他這就開車駛上熟悉的道路,街邊的店鋪有的變了,有的沒變,那一排排的楓樹與梧桐還在。
遠遠的,那王子公主住的童話城堡里,大片粉云薄霧,那是海棠與晚櫻開了。
田阮將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處,望著德音的大門,黑色鏤空的雕花大鐵門嚴嚴實實關著,通往教學樓的大道上,文昌帝君神像仍在,噴泉仍飛濺出彩虹,如夢似幻的,被還未來得及撤下的開學典禮群花擁簇著。
恍然間,田阮以為自己從未離開德音,他的同學、朋友、老師們還在,在上課、喝茶、聊天、裝逼、打鬧、戶外玩耍。
年少不知年少好,錯把光陰浪費掉。
果然沒錯,人只有在遺失時才會感覺當時的美好。
田阮笑一聲,忽然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走到大門前。
與此同時,一個騎自行車的青年長腿一踩,停在校門前。
兩人對望,一如少年時。
第220章
原書里, 主角攻受五年后的第一次相遇,頗具戲劇性。
當時虞商初掌虞家大權,手段之冷酷不遜其父, 因此引得對□□急跳墻,買兇當街刺殺。而虞商身邊雖然經常攜帶保鏢, 但那天恰好是他生母的祭日, 他親自下車前往花店買花。
正在這時, 殺人舉刀劈來,保鏢根本來不及反應,虞商便已身處危險境地。
花店店主嚇得魂飛魄散, 虞商在百花掩映中抬臂阻擋刀鋒,卻有一條長腿踢開那刀刃,青年身形矯捷, 動作利落, 三五下便制伏了那殺手。
虞商定睛一看, 那青年竟然是五年未見的路秋焰。
由此, 主角攻受破鏡重圓的戲碼開始, 從誤會到再次傾心,從傾心再到誤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主打一個狗血淋頭。
而現在,田阮眼前的主角攻受沒有誤會, 沒有狗血, 他們五年后的重逢依然頗具戲劇性。
于這爽朗的秋日,他們相遇在曾經一起上課、一起玩鬧、一起上下學的高中校門口, 沒有比此刻更浪漫的了。
浪漫的同時,有些滑稽。
田阮看著那兩道挺拔的身影, 開懷一笑,緩緩啟動車子離開此處——將所有遺失的美好留給他們二人慢慢回味。
這才是重逢的正確打開方式,不需要任何推波助瀾的外在因素,只要他們的視線對上,青春的序曲會自動拉響,往日的回音會縈繞在耳畔,心跳會再次降臨。
這場不期而遇的相逢,讓兩人的目光久久無法挪開,直到下課的小提琴鈴聲響起。悠揚的曲調下,城堡中飛出許多穿著白色校服的“小鳥”,他們嘰嘰喳喳,笑顏如舊。
大門緩緩敞開,虞商緊握的手指漸漸放松,還是少年時的音調,只音色越發低沉:“我現在是德音的董事之一,來這里見李校長。”
路秋焰單腿著地,須臾,他改成雙腿著地,又覺得怪怪的,仰著脖子有點酸,猛然反應過來,他還握著車把,立馬直起腰說:“我去你家……我還以為你在家。”
“今天是批了假的。”虞商不似以前那般沉默寡言,在商務場合,他也能舌燦蓮花,然而此時,他竟然又笨口拙舌的,“要不你等等,和我一起回去。”
說完,他覺得有些不妥,什么叫和他一起回去?
沒想到路秋焰竟然哦了一聲,說:“也行。”
“嗯。”虞商抬腳往學校走去。
路秋焰習慣性地腳一蹬,就沖到了以前停車的旮旯,“……”
虞商定定地看著他,眼睛一錯不錯的。
路秋焰若無其事地長腿抬起跨下自行車,把車一丟,朝虞商走去,“我現在不是德音的學生了,還給進?”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德音永遠是你的母校。”虞商說。
路秋焰坐在車上時不覺得,此時站在虞商面前,才驚覺田阮信里寫的是真的,虞商真的有一米九了,比他還高小半個頭。
虞商眼簾微垂,舉步向教師樓走去,嗓音平靜:“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
“怎么不告訴……我們?”
路秋焰身板挺直,忽然踢到一塊小石子,他就慢悠悠地踢著,“本想打算給你們一個驚喜來著。”
虞商又忍不住偏過臉看他,認真道:“已經很驚喜了。”
路秋焰猝不及防對上虞商那雙深邃熾烈的眼睛,耳根微微發燙。
虞商沒再多問,不需要多問,確實已經足夠驚喜。這驚喜維持有多長,總會知道的。
本來李校長只是約了虞商見面,她沒想到路秋焰也回來,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過,非要邀請他們吃飯。
路秋焰本想婉拒,虞商直言:“抱歉校長,今晚路秋焰在虞家吃飯。”
李校長明白了什么,莞爾道:“也好,以后有的是時間請你們一起吃個飯。”
之后需要開個董事會,決定一些新型的策略與方針。虞商代替了虞驚墨在德音的位置,德音的未來發展規劃,虞商需要全權參與。
路秋焰點頭,“你們去,我在這里等著就好。”
李校長卻說:“難得回來一趟,可以四處轉轉。”
“好。”
路秋焰穿著休閑裝,舊T恤套著牛仔外套,黑褲子白板鞋,毫無修飾,樸實干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大學生,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步伐與身姿比常人沉穩有力太多。
“那是新來的教官嗎?”路秋焰走過時,聽到有女生如此議論。
他掃去一眼,那幾個女生立馬嬌笑著跑了。
高三的教室,高二的教室,最后,路秋焰停在高二1班教室前。
陽光正好,窗明幾凈的教室里座位沒怎么變,課桌也沒變,只是曾經在這個教室上過課的少年們消失在歲月的長河。
那時候,不知歲月長。
那時候,不知歲月短。
每天上學放學,聊天吹牛,打架斗毆,上課睡覺,做過各種不著調的事。而每次,路秋焰的身邊都有一個身影。
在老師枯燥乏味的講題中,路秋焰睜開眼睛,臉頰有校服壓出的印子,他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正襟危坐端方穩重的虞商。
虞商或在聽課,或記筆記,又或在看他。
“看什么看?”路秋焰慌亂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的口水。
虞商不說話,只是把記下的筆記放到他面前。
路秋焰第二眼看到的,是前方總想偷偷摸摸回頭又不敢的田阮,只能寫一張小紙條塞到他的課本中:夢到什么好吃的了?中午有劉媽燒的醬香雞腿。
路秋焰在背面寫:想吃松鼠鱖魚。
田阮:有~
吃過的便當中,無疑,高中時每天中午虞商或者田阮帶來的便當,是路秋焰最難忘懷的。
在部隊玩過一個真心話大冒險游戲。
路秋焰抽到了真心話,連長問他:“你吃過的最有家的味道的食物是什么?”
當時,路秋焰愣住了,想了半晌,無論他怎么回憶自己母親做過的飯菜,除了一碗面條就是想不起別的——他討厭吃掛面。
但這是最有家的味道嗎?
除了這碗面條,路秋焰忽然想起高中時每天中午,虞商和田阮變著花樣帶來的便當,不僅好吃,吃的時候還有一種開心的感覺。
就好像,那些便當被注入了“幸福”的佐料。
還有他和田阮一起去探店,臭豆腐,手抓餅,煎餅果子,螺螄粉……最難吃的,不過是路邊摻了水的火龍果,一點味道都沒有,還把兩人的嘴巴染得像剛吃過人,對視時大笑不止。
路秋焰想起便覺得好笑,說:“太多了,不過最好吃的還是便當。”
教室里的少男少女們正在譜寫新的故事,也許也有那么一對好朋友,一個不靠譜,一個更不靠譜,兩人如同臥龍鳳雛,在多年后也會想念對方不靠譜卻真摯的友誼。
路秋焰希望,自己也能給田阮一個驚喜。
……
而此時,田阮已經到家了,他快快地放下書包,去沖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香噴噴的,這樣就可以和路秋焰來個大大的擁抱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剛洗完澡,虞驚墨回來了。
田阮下樓的時候還有些不確信,“虞先生?你怎么回來了?”
虞驚墨:“?我不能回來?”
不一會兒,虞驚墨就聞到青年身上濃郁的沐浴露香氣,看到田阮的頭發還有點濕,眼色瞬間沉了下來:“你洗澡了?”
“對啊。”
“為什么洗澡?”
“半路掉糞坑了。”
“……”
“哈哈開玩笑的……”田阮注意到虞驚墨的眼神好像有點嫌棄。
虞驚墨問:“你吃了嗎?”
田阮:“沒有!我沒有掉糞坑,我給自己挖坑,行了吧。”
虞驚墨主動牽起青年的手,循循善誘:“所以你為什么洗澡?是身上弄臟了嗎?”
“沒有臟。”田阮嘿嘿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虞驚墨嗅聞到田阮發絲間清爽的洗發水香氣,將他拉到沙發上,任其坐在自己腿上,“告訴我好不好?”
田阮的尾椎骨有點酥酥麻麻的,他最受不了虞驚墨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被哀求著似的。他扭了扭腰,想要下來,卻被按著,這姿勢有點糟糕。
傭人來擦拭花瓶,傭人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田阮臉有點紅:“……虞先生你別這樣,真的過一會兒就知道了。”
“過一會兒,是有人來?”虞驚墨猜測。
“……”
“看來我猜對了。”虞驚墨眉梢微挑。
“能讓你洗澡以待的人,除了我,還有誰?肯定不是虞商,那就是……路秋焰?”
田阮瞪著眼前俊美無匹而英明睿智的男人,“虞先生,有時候過于聰明,不是一件好事。”
虞驚墨輕笑:“知道自己夫人的想法,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不是理所應當?”
“你這樣還怎么制造驚喜?”
“給誰制造驚喜?我一點也不驚喜。”虞驚墨冷酷地說,“虞商能不能追到老婆,我并不關心,那是他自己的事。”
“……”
“唯一能給我驚喜的,就是你。”
田阮一口咬在虞驚墨肩頭:“這樣驚喜嗎?”
虞驚墨朗聲大笑。
兩人正大打情罵俏,管家進來,連忙非禮勿視地背過身去,“先生夫人,少爺帶著少夫人回來了。”
虞驚墨拍拍青年的屁股,“嗯。”
田阮一躍而起,沖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給自己降降溫,再一股腦沖出主宅,故意大聲地喊:“天哪!真的是路秋焰嗎?真的是你嗎?路秋焰焰焰——”
路秋焰:“……”
田阮張開手臂:“哦!我的路秋焰~我想死你啦~~”
路秋焰抬手按在田阮腦門,“發什么神經?”
田阮舞動手臂,“哦~讓我們來一個熱情激情又深情的擁抱吧~”
路秋焰翻了一個白眼,“幾年不見,你還是這么不著調。信里說什么自己成熟了,是大人了,可以獨當一面了,全是吹牛?”
田阮:“……”
田阮停止過于夸張的表演,他眼巴巴地看著路秋焰,“我印堂發紅,是被你按的。”
路秋焰松開他。
田阮哇的一聲撲上去,抱住了路秋焰。
天雷,隱隱震動。
田阮:“??不是,你和虞商還沒抱呢?”
不然這時隔五年的雷鳴,怎會再次作響?只有一個緣由,那就是主角攻受還沒進行愛的擁抱,主角受就被田阮這個配角給抱了。
路秋焰臉色不自然,“說什么胡話。”作勢要推開田阮。
田阮卻先一步放開他,并把他往邊上一推——
路秋焰猝不及防,一向穩健的腳忽然失去平衡。
虞商眼疾手快接住他。
路秋焰手忙腳亂地扒住虞商,“……”
當真變成了一個抱抱。
田阮啪啪鼓掌:“這才對嘛,你們先抱,我再抱。”
二人:“……”
管家感動不已:“少爺少夫人和夫人真是其樂融融,老奴這輩子能看到這一幕,少活一秒也值了。”
劉媽湊過來:“是啊,好久沒看到少爺這么笑過了。”
虞商臉色僵硬,他……笑了嗎?
其實虞商笑與不笑沒什么區別,他深得虞驚墨真傳,習慣性繃著臉,即使開心也不會露出特別明顯的笑容,只唇角微翹罷了。
“田阮……”路秋焰羞惱地站直了,他有沒有給田阮驚喜他不知道,反正田阮給他的“驚喜”挺大。
田阮又抱上去,語氣忽而正經:“好久不見,路秋焰。”
路秋焰:“……”
“你都好嗎?”田阮抱了一下便放開,若無其事地問。
路秋焰懶得計較,“我不好,會站在你面前?”
“高了一點。”田阮欣慰地說,“更結實了。”
路秋焰打量田阮,“你倒是沒變,還是小矮子。”
田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偶有斗嘴,偶有敘舊,倒是和之前相處模式沒變多少。路秋焰從車里拿出一袋香蕉說:“你喜歡吃的香蕉。”
田阮這就掰了一根吃,“謝謝你還記得。”
路秋焰見過虞驚墨,禮貌地叫了聲叔叔。
虞驚墨頷首,道:“比以前更挺拔了。”
“謝謝叔叔。”路秋焰還是改不了那種奇怪的感覺,一方面,他和田阮是朋友,但他卻要叫田阮的老公為叔叔。
也許,將來還會變成“爸”……
想到這個可能,路秋焰更不敢看虞商了。
虞驚墨道:“一起喝下午茶吧。”
下午茶擺在庭院中,今日風輕日暖,秋高氣爽,白色拱頂的涼亭不遠處恰好種了一棵桂花樹。金桂飄香,飲桂花茶,品桂花糕,當真愜意。
虞驚墨和田阮坐上首,虞商和路秋焰坐下首,管家侍立涼亭外,傭人不時往來。
草木葳蕤,繁花燦爛,四下一時寂靜,只聞風聲過耳。
這樣的時光令田阮享受,他像只貓兒般捧著臉撐在石桌上,說:“真舒坦。”
路秋焰一怔,“確實。”
這般平靜、富裕、自然,且內心平和。
虞驚墨問:“路秋焰,你退伍了嗎?”
田阮和虞商都暫時不能問出的問題,虞驚墨可以問,因為他是長輩。
路秋焰平和的心潮微微泛起波瀾,他咽下口中的茶水,細細品嘗彌留在舌根的那一絲苦澀,“嗯。”
“傷在哪兒?”
“腰上。”路秋焰說完,發現虞商正凝重地望著自己,他補充,“不是什么重傷,就是不能進行特種的訓練,上級建議我好好養兩年。我不想浪費時間,就辦了退伍。”
田阮的臉也沉下來,千叮嚀萬囑咐,就是怕路秋焰受傷,結果還是不可更改——除了受傷,還有什么原因能讓路秋焰退伍?
沒有了。
“怎么受傷的?”虞商捏緊手指問。
路秋焰輕飄飄地揭過:“不小心被流彈打到。沒事。”
田阮知道路秋焰是怎么受傷的,自從路秋焰加入特種隊,還成了隊長,那是風里來雨里去,什么懲奸除惡的活兒都干。
一次為了解救被毒販挾持的人質,總共一十八名女性,其中包括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這些人被賣到邊境,一旦過了境,就再難插手,只能爭分奪秒地營救。在與毒販的對弈中,他將那個小女孩帶在身邊,為了掩護她,被流彈打傷。
那次傷亡慘重,路秋焰退伍除了傷勢,多半也是對死去那名隊友的歉疚。
如果他的計劃再完美一點,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路秋焰在養傷的那兩個月里時常這么質問自己,計劃為什么不能再完美一點?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
想到最后精疲力盡,心理醫生說:“你應該離開戰場了,不然這樣下去你也活不了。”
原書里,沒寫路秋焰是怎么熬過那幾個月的,現在出現在田阮面前的,只是一個風輕云淡的路秋焰。
種種緣由,晦澀難言。
田阮亦知道,路秋焰的心理隱傷,還需要之后的兩三年,靠他自己,以及在虞商的幫助下慢慢地治愈。
“那我也給你講講我前兩年在國外的際遇吧。”田阮故作輕松地說,“我遇到可多奇葩事了,在信里根本寫不下,我跟你說……吧啦吧啦,嘰嘰呱呱……”
路秋焰原本陷在回憶里,不知不覺被田阮拉出來,聽著他比信中幽默十倍的話,不禁展露笑顏。
晚間,路秋焰就留在虞家吃飯,好像和從前一般無二。
而路秋焰也更大方了,沒了從前的別扭,說:“明天天氣好,我請哥幾個吃頓小龍蝦,就當是這些年杳無音信的賠罪。”
田阮:“那必須請上汪瑋奇,他那天還跟我念叨,總也不見你,想死了。”
路秋焰:“他能想死?”
田阮:“……我的意思是,他特別想你。”
路秋焰:“我倒是只想了他幾秒。”
田阮:“哈哈哈哈!”
吃過飯,虞商說:“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兒?”
路秋焰:“我自己騎車吧,不遠,就在青旅。”
“青旅?”虞商蹙眉,“那種地方人員混雜,幾個人睡一間。”
“我在部隊也幾個人睡一間,不妨事。”路秋焰已經習慣了。
虞商沉默須臾,說:“回去把你的東西帶上,我家很多客房。”
要是十八歲時,路秋焰住在這里毫無負擔,因為他是虞商的同學,在同學家住一晚,這樣的事并不少見。
但現在路秋焰二十三歲,早就成年,無法厚著臉皮住在另一個成年人的家里。
“不了,我在那里挺好。”路秋焰說。
回到蘇市,卻沒有“回家”,其中的原因不用多說。田阮早把路秋焰當成家人一樣,他怎忍心看他住在青旅,一時又想不出好的挽留理由,只能看著虞驚墨,小聲道:“虞先生……”
虞驚墨原本并不在意他們的對話,聽到青年的求助,他才從報紙間抬頭,淡聲道:“‘金玉滿堂’有一棟房子空著,路秋焰可以暫時先借住那里,等找到房子再搬出去不遲。”
虞商立即道:“可以。”
路秋焰思忖,既然他不合虞商他們住在一起,那住哪里似乎也無所謂,便說:“謝謝叔叔,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田阮也很高興,這樣既照顧了路秋焰的顏面,還能散個步的工夫就能到路秋焰那里。
虞商冰封的臉有了笑意,這就送路秋焰先去青旅拿東西,再幫他收拾金玉滿堂的別墅。
將虞商新換的賓利送出莊園大門,田阮站在路燈下揮了揮手,“路秋焰,明天見!!”
副駕駛,路秋焰看到,降下車窗,伸出手臂,也揮了揮。
明天見,田阮。
這樣的情景好似少年時,每次放學他們要分別時。
那時兩人穿著德音校服,臉龐尚且帶著幾絲青澀,田阮嗓音清脆甘甜:“路秋焰,明天見啊。”
路秋焰:“哦。”
一腳踩在自行車腳蹬上,鏈條與齒輪摩擦轉動的聲音中,時光就這么溜走。
而當時并不知曉,竟然這么快就變成了大人。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路秋焰想,他一定慢一點,至少在某時某刻停下,像被突然喚醒的游戲角色——
他會按住剎車,單腳離開腳蹬,蹬在梧桐濃陰下的柏油路面上。
他會回頭去看看,那些川流不息的車,那些來往不停的人。
他會看到田阮坐進邁巴赫,和他的虞先生彎起眼睛說笑。
他會看到虞商提著書包,身姿板正地走出校門,巡視一圈沒有違法亂紀的事發生,而后才會坐上車離開。
他會看到他的同學們一個個離開的背影,就像他們也不曾知道,會這么快就變成大人。
“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路秋焰會和田阮說,“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
田阮會怎么說呢?
他會說:“你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你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因為你已經從未來看過這一刻。”
路秋焰想,他確實有時光倒流的能力,在某時某刻。
其實他們都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