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世上就沒有能讓時光倒流的法術嗎?
或者消除記憶之類的法術也好, 只要能消除她們其中一人的,也不至于這么尷尬了,沈卿塵把自己泡在溫泉里, 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有些幽怨地想著。
她覺得, 自己的形象已經崩塌了。
從前她沒喝過酒, 不知道自己酒量很差, 更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還會鉆人家被窩, 要是早知道, 她連一滴酒都不會沾。
可現在說什么都太遲了。
大錯已經鑄成,沒有后悔藥可吃。
仔細想想, 最近這幾天,她好像一直在被各種倒霉的事環繞, 雖然沒對她造成任何身體上的傷害,但心理上的傷害卻一點都不小。
也許,應該去卜卜運勢。
求仙人幫她改改運才是。
另一邊的姜千尋見師尊跑了,只得把早餐放在一邊, 走過去收拾床鋪,等把屋子打掃干凈后,還不見人回來,就想著去后面找一下。
但她突然又想起昨天的事。
不,不妥當。
師尊已經有點討厭她了,要是再喚起昨天的回憶, 那她就真的要被判處大膽犯上的罪名,現在的她應該暫避鋒芒, 靜靜等待師尊回來,少惹是生非一點為好。
于是她把門關好, 去叫單瞳瞳起床。
因為醉酒,單瞳瞳睡得天昏地暗,姜千尋把她從被窩拖起來的時候,她還迷迷糊糊的,衣服穿到一半又睡了過去。
“醒醒。”姜千尋敲她的頭:“該上課了。”
單瞳瞳又艱難地睜眼看了看時間,又慢吞吞穿起衣服來,差不多過了一刻鐘,才收拾整齊,跟她到了書房里。
沈卿塵已經等在那里了。
姜千尋偷偷松了口氣,只要師尊沒生氣到不回來就行,再回頭,見單瞳瞳又開始犯困,她忙戳了戳對方的腰,讓她精神點。
沈卿塵也有些不在狀態,便道:“今天就不講課了,帶你們出門一趟。”
單瞳瞳立刻清醒了些:“去哪?”
“醒酒。”沈卿塵丟下一句,便徑直往門外走去,單瞳瞳與姜千尋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她們前后進了鸞車,前面拉車的是白麒麟,姜千尋跟它打了個招呼,對方也低頭朝她回禮。
“它平時養在哪里啊?”姜千尋問。
“我的心境里。”沈卿塵道。
“那想用它的時候再招它過來?”
“它與我心靈相通,不需召喚。”
單瞳瞳有些好奇,扒開簾子看了看,只看到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她試著摸摸,結果被尾巴拍了一下臉。
她連忙吃痛捂臉,回頭看去,正對上一臉忍笑的姜千尋,便不忿道:“你剛才不也摸它了,它怎么不打你?”
“我們以前就認識,再說,哪有上來就摸人家屁股的,不知道麒麟屁股摸不得嗎?”姜千尋道。
單瞳瞳只得認栽,眼巴巴地望著外面。
沈卿塵看她這么向往,便道:“若你們喜歡,也可在靈寵峰挑一只來養。”
“真的嗎?”單瞳瞳很興奮。
“沒興趣。”姜千尋搖搖頭。
“為什么?”單瞳瞳轉頭問。
“沒時間。”姜千尋攤開手。
對于“沒時間”這個說法,單瞳瞳當然是不信的,對方明明每天都閑得發慌:“你胡說,除了吃喝拉撒上課不就沒其他事了嗎?”
“現在是養病期間,不能動用修為沒辦法。”姜千尋道:“等病養好了,我就得忙于修煉了,知道吧。”
“不是,你以前真的日修十個時辰?”單瞳瞳之前聽她說過,只以為是夸大其詞。
“如假包換。”姜千尋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生出靈丸?”
“那你也太拼了……”單瞳瞳不可置信道,雖然從小她就被逼著修煉,也算是比較刻苦了,但她是不情不愿趕鴨子上架,家族一敗落,沒人監督后,她就不再那么努力,想起來修煉一會兒,想不起來就擺爛了。
當然,這也跟凡間的靈氣不充裕有關。
說白了,這就是個人體質問題,姜千尋天生就是個奮斗批,會因為變強而得到實在的快樂,這種人百里無一,算是修仙圣體。
“但是我想要……”單瞳瞳道:“我以前流浪的時候養過一只小貓,后來冬天的時候凍死了,現在我有地方住了,我想,應該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了。”
她極其平常地說出了一件在常人身上足以淚崩的往事,將其他人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嘴里,姜千尋感覺喉嚨都有些哽咽了,與沈卿塵對視一眼,同時說出一句:“養。”
于是三人轉道靈寵峰。
靈寵峰地界并不大,一進去,就能聽到各種各樣動物的叫聲,負責輪值的弟子見是宗主駕到,緊張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一路磕磕絆絆地跟她介紹著自己的工作環境,還試圖證明自己做得很好,絕對沒有貪懶。
“我們是來領養靈寵的。”沈卿塵道。
那弟子忙道:“有有有,宗主想要什么靈寵,這兒有剛降生兩個月的霓虹鳳凰,漂亮得很,您看這金燦燦的羽毛,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看宗主不應聲,她又道:“不喜歡哈,沒事,咱們這兒還有卻邪鶴,通身純黑,神氣得很!還有雷靈赤狐,那毛色那手感,特別適合冬天養……”
說了半天,幾乎要把所有靈寵都介紹遍了,三人仍是沒有滿意的,這下那弟子也有些犯難了:“要不,您說個種類,我看看咱這兒有沒有?”
單瞳瞳問:“有小貓嗎?”
“……”那弟子沉默一陣,道:“這個,咱們這兒的靈寵都是有一定修為的造化之獸,小貓嘛……當然是沒有的……”
“哦,那我再看看。”單瞳瞳左右看了一圈,覺得這些靈寵都太高大上了,看她的目光也透著不屑,自己肯定馴服不了。
她心里還是屬意小貓咪,只可惜沒有。
就這么繞了半天,把整個靈寵峰都轉遍了,她仍舊沒見到有眼緣的,便想著算了,誰知剛走到停鸞車的地方,她突然看到角落的籠子里關了只貓,只不過樣子灰白灰白的,有點丑。
“這不是有貓嘛!”她飛奔過去一看,果然是只小貓,只是不知怎么養的,瘦得皮包骨頭,精神很差,見她過來也不過掀開眼皮看看,好像就剩一口氣了。
那弟子面露嫌棄道:“這貓是前幾天跑來的,偷吃了幾只鳳凰蛋,我沒辦法才把它關在這里,你要想要,這就可以帶走。”
單瞳瞳自然說好,不一會兒,就抱著它走了過來,姜千尋看她樂得顛顛的,道:“你抱了個什么回來,看起來丑丑的,像個抹布。”
“我以前那只小貓也挺丑的,不過很乖,丑怕什么,等它長開了,顏值肯定能上升一個檔次。”單瞳瞳很是篤定,在她看來,這小貓和她挺像的,都是丑丑的,瘦瘦的,可憐巴巴,頗有些同命相連的味道。
說著,她便捧給沈卿塵看。
沈卿塵眼力了得,一眼看出這根本不是貓,而是天祿獸,也就是民間所說的貔貅,這種神獸怎么可能出現在靈寵峰?
不過此時倒不是問罪的時候,這貔貅眼看要沒命了,當務之急是把它救活,于是道:“既然領養到了,就回去吧。”
“哎,這就回去了嗎?”姜千尋問。
沈卿塵點點頭,本來她是想帶著她們到通天臺問運勢的,但這會兒也趕不及了,不過無所謂,通天臺什么時候都能去,不急于一時。
回去之后,三人的注意全都落在了貓上。
沈卿塵并未直接言明這神獸的身份,一來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活,二來也怕給徒弟們增加心理負擔,只立在一旁看著,防止她們傷到它就行。
單瞳瞳想給它喂肉湯,但貓已經虛弱到連嘴都張不開了,喂多少流多少,便讓姜千尋幫她撐著嘴巴,她給它往嘴里灌吃的。
塞了很多也沒見小貓醒來,姜千尋便覺得是喂得不夠,跑去后院捉魚了,單瞳瞳則是覺得它精氣不足,需要靈草吊命,待她們各自去忙時,沈卿塵試著給它喂了一口靈石。
貔貅是天地所化,最愛吃的是天財地寶,雖然也吃別的,但遠遠沒金銀寶貝帶來的作用強,這一口的能量是巨大的,貔貅總算醒了過來,但它的身體還未恢復,只強撐著舔了舔沈卿塵的手。
沈卿塵笑著摸了摸它的頭。
捕魚回來的姜千尋看到這一幕,心突然往下一墜——師尊對誰都這么溫柔,怎么只對她那么冷淡呢?
她有些低落地去廚房處理魚,剛把刀拿起來,就被一只手給奪了過去,她轉頭一看,師尊正站在她身后,示意她退下,自己來做。
理由,當然還是怕她碰涼水。
“……”
姜千尋更不懂了,對方一邊對她好,一邊對她冷臉,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總之,陰晴不定這個特點,算是給師尊發揮到了極致。
單瞳瞳這時已經回來,見小貓總算睜眼了,忙大呼小叫起來,叫姜千尋過去看,姜千尋應了一聲興趣缺缺,她覺得,這又是個來搶師尊注意的小不點。
哼。
姜千尋又轉頭去看師尊,對方認真地刮著魚鱗,鱗片飛濺起來,像是珠簾一樣擋在對方眼前,她不由看入了迷,心道,怎么師尊殺魚都能殺得這么漂亮?
……
“想什么呢?”單瞳瞳抱著貓問她。
“沒什么,你準備起什么名字?”姜千尋回頭道:“它這么虛弱,最好取個好養活的名字,狗蛋什么的。”
“怎么能叫狗蛋,太難聽了吧!”單瞳瞳嫌棄道:“必須叫寶寶,貝貝這類的,以示對它的寵愛之情。”
“不行,太肉麻了,不如叫咪咪。”
“不要,那也太常見了,有何特色?”
兩人爭得不可開交時,沈卿塵突然道:“叫皮皮吧。”
皮皮……?
兩人對視一眼,雖然覺得普通了些,但的確比咪咪,寶寶之類要好,單瞳瞳也沒再反對,對小貓說:“聽到了嗎,這就是你的名字,以后叫你你得知道,別傻乎乎的。”
皮皮并沒有理她,而是看向沈卿塵。
沈卿塵正端著一盆魚過來,魚肚子里全是她偷偷塞的靈石,這對皮皮的吸引是巨大的,直接一頭扎了進去,不過瞬息,整盤魚湯就只剩下盤子了。
吃飽了的皮皮立刻陷入了睡眠,陽光下,毛發也顯得沒那么毛躁了,單瞳瞳拿了個小梳子給它梳毛,梳下了很多浮毛和灰塵。
是個臟兮兮的小貓,但現在還不能洗澡。
沈卿塵招呼兩人吃飯,單瞳瞳卻舍不得放下皮皮,就這么抱著它,吃一口看一眼,好像當下飯菜似的。
飯后,凌萱的傳音便來了,問單瞳瞳要不要去上課,單瞳瞳自然說好,但她才剛得了小貓,一時還不愿分離,于是想抱著貓下山。
沈卿塵道:“別帶下去了,它身體弱。”
單瞳瞳心道也是,咬牙把它托付給了兩人,一步三回頭地下了山,換了個懷抱睡覺的皮皮并不在乎,仍舊睡得天昏地暗。
姜千尋給它用舊衣服制了個簡易貓窩,把它放進去,道:“師尊,你先休息會兒吧,等睡醒了再療傷。”
沈卿塵卻道:“不,還是先療傷吧。”
今天聽了姜千尋的話,對方顯然想早點恢復修煉,而且現在兩人的信任已經足夠,沒必要硬維持之前的效率。
而且她算了算,如果一天剝兩顆的話,基本上五天就能夠剝完,正好趕在姜千尋月信結束之前,也省得再多出些尷尬。
療傷就這么持續了幾個時辰,結束時天色已經不早,期間又用了一次換感符,才勉強得以連續。
姜千尋還好,只是精神上比較勞累,沈卿塵則是一直緊繃著無法放松,還好算是圓滿完成,沒出什么岔子。
只要堅持下去,就還有四天。
沈卿塵心里默默盤算著,四天之后,姜千尋就要回到以前的日常里去了,這之后,她們這形影不離的生活也會結束。
不過,這是遲早的事。
不能因為她的不舍,就耽誤對* 方的修煉。
……
沈卿塵突然反應過來——她也在不舍嗎?
以前聽姜千尋說過幾次不想離開,那時她只顧著安慰對方,卻沒有聽過自己的心聲,可離那天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清晰。
是啊,她也不想讓姜千尋走。
要想如此,就只有收姜千尋為徒。
她又想起師姐說的那句話:如果收一個徒弟怕有風險的話,那就收兩個,再不行收三個,這樣一來,風險就會平攤。
但是,單瞳瞳的身世還未查明。
只有這個問題解決,她才能放心收兩人為徒,要不然,只會把風險加大,她絕不能把本不屬于對方的危險強加給對方。
她定了定神,剛想傳音給師姐問問單瞳瞳的事,忽見姜千尋飛奔進來,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師尊,出事了。”
“怎么回事?”沈卿塵起身問道。
“凌萱剛才傳音給我,說她們在山下逛街時,突然有個人跑出來將單瞳瞳擄走了,現在她還在后面追,不過很快就要追丟了。”
“我馬上過去。”沈卿塵把她的傳音石接過,邊往出走邊詢問起那邊所在的位置,姜千尋見她一躍上了白麒麟的背,也準備爬上去同行,沈卿塵對她搖了搖頭:“你且在這里看家吧。”
說罷,不等姜千尋說話,就飛了出去。
姜千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只怪自己有這個病癥,關鍵時刻什么忙都幫不上,就算去了也是拖后腿,也不知道擄走單瞳瞳的是什么人,莫非,是與她的身世有關?仇家之類的?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姜千尋走進主屋,把皮皮抱在懷里,為那邊的三人潛心祈禱著。
……
另一邊的沈卿塵在問清楚凌萱所在的位置后,直接朝那里飛奔而去,賊人奪人的位置是在一處市集,當時那么多人竟然攔他不住,后來凌萱追著出了市集,在逼仄的峽谷小路上跟丟了人。
凌萱舉了一盞紅燈,在峽谷前等待著。
大致的情況沈卿塵已經聽她說過,這賊人是突然出現的,而且修為不淺,穿了一件雪白的披風,凌萱一直跟到現在,然后人不見了。
擺在她們面前的,只有一條小路。
好像是在告訴她們,只能往這個方向跑,但凌萱并沒有追進去,像這種特殊的地形,被埋伏都沒地方躲,實在不適合孤軍深入。
沈卿塵道:“你的考慮是對的。”
這賊人不知是什么來頭,就算是修為高深如她,也不敢輕易踏入這處峽谷,最好的辦法其實是爬上峽谷,然后俯瞰下去,確認底下沒有單瞳瞳,再直接越過。
沈卿塵讓凌萱上來,兩人駕著麒麟往上飛去,這期間,她問凌萱有沒有單瞳瞳的毛發之類,可以用來尋人,凌萱答說有,只不過不是毛發,是對方身上的一件貼身信物。
這用來尋人足夠了。
沈卿塵邊往前飛越,邊用信物尋人,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單瞳瞳的所在——對方就在前方,離她們并不算太遠。
她們立刻跟了上去。
沈卿塵邊飛速趕路,邊給師姐去了傳音,問她單瞳瞳的身世查得如何了,可有什么仇家的線索。
南宮絳那邊有點吵,滿是觥籌交錯的勸酒聲:“沒有,我已經徹底查過了,忘了告訴你,單瞳瞳沒有仇家,之前滅她族的那群人后來死于天災,算是遭了天譴,她沒有任何仇家——你現在在哪兒,怎么聽著風聲呼呼的?”
沈卿塵便把事情說了,那邊訝然道:“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就在山下不遠。”
南宮絳正與幾個峰主吃酒,聽說這個消息后,她們也都自請要去,南宮絳本是不想這么興師動眾的,但想著人多力量大,這么多修為高深的峰主去了,不出半個時辰怎么也把人合圍住。
到時回來,酒尚溫著。
“呵呵,這賊人今天算是踢到鐵板咯!”
幾個峰主都興致勃勃,她們平時是不會管這種小事的,今晚也是趕巧,趁著酒意,必把那敢得罪靈秀宗的小賊給一舉拿下。
……
而此時獨自待在房間的姜千尋,感覺滿世界都安靜得要命,她不敢睡,就這么抱著皮皮壯膽。
突然,她聽到某處有特別細微的聲響,這聲音像是來自屋后,可屋后就只有一個中樞房,難道是老鼠誤闖了進去?
她抱著皮皮前去查看,只見中樞房里遍布傳音監控,監控是實時更新的,這窸窸窣窣的聲響就是來自其中一個屏幕。
在那個屏幕的角落里,有一串蒙著黑衣的身影正從靈秀宗南北角的小徑侵入,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有人,很快,隊尾就有個人停了下來,朝傳音玉盤揮了一下,接著聲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屏幕里的景象也恢復了原來的寧靜。
是幻術!
姜千尋立刻明白過來,有魔物正在侵入靈秀宗,果然,那次不是簡單的護山陣破損,而是有組織的事件,侵入失敗后,它們并沒有放棄,終于在半個月后,又一次實施了計劃!
不行,她得立刻通知師尊!
也許,也許那邊是個陷阱!
可她摸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傳音石給了師尊,根本就無法聯系到對方,可就這么等著也不行,她咬咬牙,去符咒柜前找到了傳音符。
想用傳音符,必須動靈力。
姜千尋知道,自己一旦動用靈力,很有可能導致治療失敗,或者更為糟糕的結果,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什么都不管,現在只有她得知了情況,也只有她能把消息傳遞出去。
咬咬牙,她還是調動了靈力,半個月的療傷,讓她的靈脈拓寬不少,用起來也頗為順暢,幾乎是瞬息,傳音符就奏效了。
但師尊不接。
她又給凌萱打。
沒想到還是沒有人接,這肯定不是什么好兆頭,而且這邊也耽誤不下去了,那些魔物已經在侵入途中,要是不立刻行動,恐怕就會被它們趁虛而入。
她想了想,給游采薇打了過去。
“給我接南宮長老,我有要事找她!”
“發生什么事了,這么慌張,她已經下山去和宗主匯合了,不如等她回來再說?”
待姜千尋解釋完之后,游采薇立刻白了臉色:“千尋,你別開玩笑,現在所有峰主都不在,要是真有魔物來襲,我們恐怕才是更危險的一方……”
第32章 第 32 章
怎么會這么巧?
所有峰主都不在?
待問清緣由后, 姜千尋心都涼了半截——世上絕不會有這么巧的事,恐怕魔修們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會選在今晚進犯。
今晚南宮絳設宴, 是想提前和各峰主們通個氣,說自己打算收游采薇為徒的事, 當然, 現在不收, 是因為她還沒筑基, 不過這也就是時間問題, 本來也叫了沈卿塵,但對方正在療傷中, 并沒有接傳音。
那天回去之后,南宮憐玉和母親單獨談了談, 說自己和游采薇認識不久,暫時還沒確定關系的打算,希望母親能夠給她們一點時間。
南宮絳說暫且放過可以,但不能太過胡鬧, 她們現在沒關系就住一起不像話,實在想在一起,就要游采薇早些筑基,而且筑基之后,也得拜在自己名下。
這既是籠絡也是監視,不管怎么樣, 名正才能言順,想進入南宮家, 就必須有一定的資本。
所以這一晚,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
游采薇道:“剛才我聯系了, 果然誰都聯系不上,現在山上得用的就只有執事會和宿若長老,我讓憐玉把她們叫過來,一起到主峰匯合。”
掛斷傳音后,姜千尋仍舊心慌得要命。
說實話,上次情況雖然也很危急,但她把消息遞出去了,只要堅持夠時間,凌萱一定能把人找來,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不幸身亡,靈秀宗也不會有事。
但這次不一樣,整個靈秀宗內部空虛,人手不足,而且敵方知道這點,他們必然有計劃,有謀略,侵入的路線也非常明確。
這已經能算得上是宗門的存亡危機了。
姜千尋讓自己冷靜,她走進中樞房,把剛才的監控調出來,又仔細研究了一遍,走到后面的地圖處,標出了那個點上能夠聯通的幾個方向。
這幾個方向上,有清音峰,藥田峰,主峰,十宮峰,它們的目標是哪里呢?
姜千尋想了一陣,突然想起件事。
書中曾經寫過,靈秀宗有一件足以稱作鎮宗之寶的寶物,這寶物能讓偽靈根變真靈根,真靈根境界提升,只差一步的人,可以直接登仙,這也是為什么,靈秀宗史上會出那么多飛升之人。
它們莫不是沖這件寶物來的?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游采薇的聲音,姜千尋應了一聲,讓她們進來說話,南宮憐玉一進來,就道:“你看清了嗎,大致有多少人?”
姜千尋道:“我看到的是十人,不知道后面還有沒有,他們用幻術騙過了傳音玉盤,我們現在看到的畫面,都是經過粉飾的假象。”
南宮憐玉看著她在圖上標注的箭頭,道:“我們只有二十幾人,只能舍小求大,去掉可能不大的清音峰和藥田峰,主要防守主峰和十宮峰,我二娘和我各帶十人把守在各個關卡上,也差不多夠了。”
她剛要離開,姜千尋道:“等等。”
“怎么了?”
“主峰這邊倒不慌,你不如把人手調到清音峰去。”姜千尋斟酌道:“清音峰下藏了一件寶物,他們可能是沖著這個來的。”
“什么寶物?”南宮憐玉問。
“你說的是攢靈缽?”游采薇也想起了這個東西,書中說為了掩人耳目,這東西是被封印在清音峰下,只有歷任宗主得以知曉。
南宮憐玉看兩人不像在開玩笑,便道:“如果真是這樣,也是調走把守十宮峰的人,主峰是整個靈秀宗的心臟,絕不能讓這里有被侵入的風險。”
一番調度后,南宮憐玉把剩下的幾個弟子給她們留在身邊,自己和宿若飛快趕往那幾個關卡處,靈秀宗的地界不小,她們發現得也夠及時,到地方的時候,守哨的弟子還有些驚訝,問她們來做什么。
很快,這一路的哨兵就換成了執事團。
這是她們的地盤,完全沒必要分散兵力,無頭蒼蠅似的到處尋找,直接在必經之路上守好,就可以以逸待勞。
一切都發生得無聲無息,執事會里全是各峰的精英,她們經驗豐富修為高深,還有一套專用的聯絡方式,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很快就能把信息傳遞出去,并與他人形成聯動。
這些精英中,有一個十宮峰的弟子,名叫段千寧。
她被派在清音峰最邊緣的崗哨上,只要越過一條小路,就是她所屬的十宮峰,原本她以為,這次主要守的是十宮峰和主峰,誰知放著住了那么多弟子的十宮峰不管,非要來守放了幾個破樂器的清音峰。
她實在不理解——要是魔修們進犯了十宮峰,那她的師妹們豈非沒有半點保障?
焦躁的情緒在她心中蔓延,隨著時間推移,沒有任何發現,讓她的懷疑更加篤定。
魔修們絕對不會來清音峰的。
說不定,已經繞道去了十宮峰。
不知那邊值守的人是誰,要是能提醒一聲,讓對方警醒點就好了,那樣至少可以有點準備,能在第一時間做出響應。
可她并不知道那邊是誰,也不知道該聯系誰,躊躇半晌,她決定偷偷摸過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知道是誰之后,她立刻就回來,用傳音告訴對方現在的情況。
左右看了看,沒有任何異動。
她飛速越過小道,過去看了看。
遠遠的,她看到值守的弟子是她認識的人,她雀躍了一下,飛速返回了自己的崗哨。
只不過,只不過是這么一瞬間的失職。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離開的這個瞬息里,有十個和山壁融為一體的魔修,飛速使出了遁術,亮光只持續了一息,就滅了下去。
等她回來的時候,山壁已經恢復了寧靜。
……
而此時的姜千尋仔細地盯著屏幕,側著耳朵聽里面傳出來的聲響,游采薇道:“看也沒用,都是經過美化的,再看也是正常。”
“噓——”
姜千尋眼睛沒離開屏幕,只嘴里朝她噓了一下,游采薇悻悻地閉了嘴,也朝屏幕看去,不過在她看來,根本沒任何發現。
姜千尋的確聽到了一點響動。
監控圖像能用幻術改變,聲音卻是沒辦法變的,她聽到的這陣嗡嗡聲有點像遁術的聲響,不過并不能確定。
“把傳音石給我。”姜千尋接通了南宮憐玉,問:“清音峰南北角那邊是誰在守?”
南宮憐玉道:“怎么了?”
“我聽到一點聲音,你問問她還在不在,有什么看到什么?”
過了一陣,南宮憐玉道:“她說沒有,會不會是傳音中出現的干擾?”
姜千尋也不確定,只得道:“算了。”
掛斷傳音后,游采薇道:“你有點神經過敏了,那邊有執事會的人看守,不會出什么問題的,倒是宗主那邊,還是聯系不上嗎?”
姜千尋試了試,道:“不行。”
她隱約覺得,單瞳瞳的事只是個調虎離山的幌子,敵方真正的目標還是這里,如果他們真的知道攢靈缽的所在,那除了寶物被偷,還有另一種風險——一旦被他們接觸到了攢靈缽,他們的修為就會快速上漲,到時,執事會能不能擋得住,還是未知。
這個設想讓她心里越發不舒服。
那個聲音,真的只是傳音中的干擾?
“我想過去看看。”姜千尋道:“如果確定沒事,那最好,一旦被他們接觸到了寶物,那后果不堪設想。”
游采薇道:“不是,你連靈力都不能用,折騰這個干嘛?就算去了不也是送人頭?”
“……我已經破戒了,反正療傷已經失敗,那我不如物盡其用,讓自己心安些。”姜千尋穿起衣服,就要往傳送陣邊走,游采薇攔不住她,只得也跟了上去。
反正只是去看看,應該沒事。
開啟傳送陣的時候,皮皮也跟著跳了進來,姜千尋只得把它抱起來塞進兜帽里。
“你這拖家帶口的,我心里真沒底。”
游采薇在旁邊吐槽了一句,她們跟崗哨打了個招呼,然后摸著山壁開始探查——遁術最顯著性的表現,就是施展過遁術的地方,是果凍似的觸感,在沒完全瓷實之前,仍舊可以過人。
沒過多久,姜千尋就摸到了軟軟的地方。
確認的確是遁術的痕跡,她心里猛地一沉,立刻道:“喊人,快!人已經進去了!”
游采薇神色也變了,邊傳音給南宮憐玉,邊想攔著點姜千尋,但一個沒看住,姜千尋就一頭扎了進去,她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最終還是留下一盞燈做標記,自己也跟了進去。
兩人一貓不知在山壁里穿梭了多久,終于被吐了出來,暈頭轉向了一會,姜千尋看向周圍的環境,只見這是條十分昏暗的甬道,頭上燈盞昏暗,腳下腳印雜亂,顯然是剛有人路過這里。
“你通知她們了嗎?”
“通知了,應該很快就能過來。”
游采薇說罷拍了拍山壁,臉色突然白了些:“完了,已經硬了,這條路不通了……”
“算了,我們先過去。”姜千尋道。
“不是,咱們過去能做什么?”游采薇覺得進來已經是失策,再過去找人家就是找死了,她們倆加起來都沒一個南宮憐玉能打,就算是南宮憐玉在這里,也不一定能打得過身份未知的十個魔修。
這十個人修為如何?萬一全是元嬰呢?
“的確做不了什么,不過,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姜千尋道:“我偷偷摸過去看看,你要是害怕就留在這兒等她們。”
“算了,我一個人留在這更怕……”游采薇嘟囔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兩人沿著腳印在甬道里穿行半晌,終于聽到前面轉角后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個男人,應該是這隊人的首領:“等會我先進去,你們在外面放風,等我把寶貝拿到,咱們直接跑。”
“老大,那我們啥時候能摸到那寶貝?”有人笑嘻嘻問:“兄弟們沒功勞也有苦勞,您得給我們個準信,不能讓哥幾個白跑吧?”
“急什么,出去了不有的是時間摸?”那首領拔高了些聲音:“現在最重要的是齊心協力,先以大局為重。”
“大局是誰,反正沒包括我吧?”剛才那刺頭又說話了:“咱們這么隱蔽,根本沒被發現,放什么風?早點進去趕緊摸了,省得夜長夢多,還不知道出去之后是什么光景,萬一某些人翻臉不認人,那我們不就白出力了?”
“是啊大哥,摸摸咋了?都是兄弟。”
“這玩意這么好,誰不愿意摸兩把,你不能用得著朝前,用不著朝后吧,咱們是合伙做事,憑什么我們就不能摸?”
三言兩語間,姜千尋就聽出來了。
原來這群人也不是鐵板一塊,之前不擇手段一致對外,現在眼看到了分贓的時候,就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正中她們下懷。
她們大可以偷溜進去,把寶物偷了,然后再把他們給關起來,來個甕中捉鱉。
姜千尋給游采薇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兩人躡手躡腳取出一道符咒,隱身搶先溜了進去。
與書里說的一樣,里面果然放了只金燦燦的缽,不知是以什么材質制成,反正看起來非常脆皮,周圍應該是設有許多保護性的屏障,但也不知是不是外面那些人的功勞,反正現在全不起作用了。
是了,他們要盜寶,肯定有相應的技巧。
這甬道里之前也不可能沒設防,估計是被他們一股腦全屏蔽掉了,法術就是有這點不好,就和紅外線一樣,來個干擾器全白費。
據說這東西摸一下就能修為大增,但是因為不知具體能摸多少次,所以不能給弟子們平均分配,是留著給只差半步,最艱難的成仙前夕的仙尊用的秘寶。
但要是落在賊人手里,當然是不顧耐久,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最好能拿來賺錢,摸一次賺一大波,有了這個東西,基本就是抱了個聚寶盆,別說是衣食無憂,就是成立個宗門也絕非難事。
姜千尋用衣服把它包了放進乾坤袋,與游采薇對視一眼,剛要原路返回,突然發現她們的去路被幾個人包抄住了。
看樣子,隱身咒也失了效。
他們果然有解咒師。
“行啊,想漁翁得利是吧,來,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的劍可饑渴難耐了。”為首的那個男人執劍邪笑道,嘴上是商量,其實根本是脅迫。
姜千尋忙把游采薇護在自己身后。
她看得出來,對方的境界至少在金丹往上,其他九個雖然實力深淺不一,但個個都身懷絕技,修為也比她們要強。
十對二,正面交戰她們根本沒勝算。
想跑也跑不了,只能想辦法交涉了。
姜千尋露出個笑來,把東西從乾坤袋取出:“東西可以給,但你必須先放我走,要不然我現在就把缽摔了,大家誰也別想如愿。”
說著,她真的做出個要摔的手勢。
那男人臉色變了變:“不是,你哄誰呢,真敢砸嗎,這可是你們靈秀宗的寶貝啊!”
“你也知道是我們的寶貝啊,告訴你,我們是靈秀宗的一分子,高興了砸點自家的寶貝那是天經地義。”游采薇在旁邊幫腔道:“大不了吃個處分,關幾天就算了,你們呢,白跑一趟不說,咱們還得來場魚死網破,你就說,值不值當吧?”
“別別別,別砸,那個,你把缽給我,我就放你們走,行不行?”
“不行,你們是賊,賊沒有信譽,能信得著嗎,要是拿了缽還不放人怎么辦?”
雙方僵持一陣,最終還是對面服了軟,因為拖下去對他們更不利,于是道:“行,哥幾個,讓路!”
姜千尋和游采薇背對著,全方位緊盯著他們的動作,一直挪動到門口,姜千尋才慢慢把缽放下。
所有人都盯著她的手,空氣靜得要命。
一直看到攢靈缽落地的那個瞬間,眾人才松了口氣,但很快他們就被一聲巨響給嚇得差點靈魂出竅——姜千尋兜帽后面的皮皮隨著她俯身的動作掉了下來,砸進了缽盂里。
皮皮吃痛又彈了出去,不知所蹤。
這哐當一聲很容易給人一種行動的暗示,幾乎是同一瞬間,離她們最近的兩個賊人就沖了過來,雖然看不出是奔缽來的,還是奔她們來的,但已經沒區別了。
這么近的距離,缽和她們都沒活路。
姜千尋立刻眼疾手快把攢靈缽撿起,拉起游采薇往甬道奔去,只跑了幾步,后面就有人飛出兩道屏障符,把前路給攔了起來。
前路沒了,姜千尋只得停下。
她和游采薇對視一眼,同時把手放在了缽盂上,這個瞬間,兩人感覺到自己體力的靈力像潮水一般洶涌起來,有個人想沖上來打斷,直接被她們身上的氣浪掀飛,砸到了墻上。
因為甬道狹窄,形成了易守難攻的關隘,他們不能合圍,只能與她們形成對峙局面,姜千尋經此提升,此刻境界已近金丹,底氣便足了起來,揮劍一指道:“投降嗎?”
“好好好,你們說話不算數!”那頭領咬牙切齒:“說好的把缽放下,耍我們玩?”
“誰說好人就一定說話算數了?”游采薇吐舌道:“對不起,我們沒有素質,而且不講武德!”
被這么一激,那頭領立刻氣得面紅耳赤,拔劍朝她們沖來,姜千尋迎劍趕上,二人戰得有來有回,幾乎平分秋色。
后面的人也想上來幫忙,奈何兩人已經戰在一處,根本分不清敵我,想出手又怕誤傷,只能仰著脖子干著急,索性那個屏障術還未失效,勝負未分,雙方都覺得自己還有贏面。
但就在這時,突然從甬道深處傳來一聲虎嘯,眾人立時停下聒噪,左右觀望起來,不知這聲音是從何而來。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從剛才藏寶洞的深處,那群賊人身后的方向,突然竄出一只虎形的巨獸,這獸的體型巨大,幾乎把整個甬道填滿,還沒等待看清,就有一人被吃,之后立刻有人哭爹喊娘起來,叫道:“我的媽,快跑啊!”
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密洞里還有鎮寶獸!
但他們哪里跑得了——本來是可以跑的,但他們的解咒師第一個恰好被吃,現在這里是個被封起來的密室,根本無處可逃。
有人往身后狂甩陣法符咒,但這只巨獸卻根本不懼,任何東西到了它面前都是食物,一口一個的,全都吞了下去。
同樣的,姜千尋她們也逃不走。
屏障符這個東西不像法陣,設下之后只能等其失效,就連施術者自己都不能消除,剛才他們為了把她攔住,仗著自己有解咒師,特意下了個大的,時間至少維持兩刻鐘。
兩刻聽起來不長,但放在生死關頭,可就像兩個世紀那么長了。
游采薇本來還沉浸在修為提升的快樂里,誰知反轉來得這么快,整張臉都變成了苦瓜,她當然也寄希望過這獸不吃好人,但規矩不是這么定的,除了宗主,沒有人能夠號令鎮寶獸。
只要出現,不論是誰,格殺勿論!
而南宮憐玉等人,此刻終于姍姍來遲。
屏障術是個隱形的屏障,能夠看到對面的情況,眼看對面的她們就要被快過來的巨獸吃掉,南宮憐玉嚇得都要哭了,忙讓宿若想想辦法。
宿若也沒有什么辦法。
她雖然修為高強,但并不能打破規則,也不是解咒師,只能隔著屏障往對面丟符咒,但符咒丟過去只有被吃的份兒,那鎮寶獸也不知是什么來歷,見什么吃什么,胃口極大,消化極好。
沒多時,就吃到了她們面前。
而此時宿若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仍舊不能破開屏障,其實她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沒破開反倒是一件好事。
游采薇急道:“憐玉,你快走啊!!”
她們再不走,獸就要連她們都吃了!
南宮憐玉豈能置她于不顧,雖然也紅了眼圈,但語氣堅定:“我說過的,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兩人隔著禁錮術生死離別,其他弟子也都急得要死,宿若垂下手,神色染上了悲傷,只有姜千尋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游采薇注意到她的動作,忙伸手將她拉住,但巨獸已經到了眼前,拉與不拉,都只有一尺的距離,她們立在那里,都不夠它一口的分量。
其他人都被吃了,接下來就是她們。
游采薇有了這個認知,不由雙腳一軟。
在所有人絕望的目光中,那神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游采薇的心跳幾乎嚇到停止,但預料中的場面沒有出現,它俯身舔了舔姜千尋的頭發,然后在對方面前臥了下來。
姜千尋呼出口氣,道:“……皮皮?”
第33章 第 33 章
凌萱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
她把單瞳瞳約出去玩, 是想給姜千尋創造和宗主獨處的機會,因為對方很明顯喜歡她,所以實施起來并不難——但她沒想過會出事。
自她出生之后的二十多年, 循規蹈矩人情練達,從沒做過一件錯事, 從沒欠過一筆人情, 這是她第一次失算, 并且還把宗主和其他峰主也扯了進來。
靈秀宗的所有大人物, 此刻全都齊聚在這個迷魂陣中, 當然,發現是迷魂陣的時候, 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現在精通陣法的潘長老已經在解了。
但問題是, 解開之后呢?
單瞳瞳還活著嗎?
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如果歹徒真有心害人,絕對沒有仍未得手的道理,那今晚的行動就會宣告失敗, 但凌萱心底還存著一點希冀——她眼前不斷浮現那個歹徒白色的披風。
為什么是白色?
如果真的是想得手,絕不會穿這種顏色,因為不管是殺人還是綁架,先把自己藏好才是第一要義。
如果目標是想把她——或者說,把她能夠聯絡到的宗主困住,那就能夠說得通了。
如果她們是餌, 那真正的獵物是誰?
或者說,真正有價值的是什么?
對方顯然不想沾血, 那么就是求財,這么大費周章不可能是普通的靈石, 是寶物嗎?什么寶物需要把宗主調離宗門?
結果呼之欲出。
鎮宗之寶。
攢靈缽。
接著她想到了一個人,山蕾。
對方與她同班也是同期,總是獨來獨往,并不是個特別熱情的人,但對各種消息卻非常敏感,比如誰最近不在舍監,誰惹上了什么麻煩,誰和峰主的關系很好,這人總是門清。
最近凌萱身邊有些新鮮事,對方突然和她套起了近乎,打聽一些有的沒的。
凌萱從沒漏過口。
不管是姜千尋上主峰,還是游采薇被抓走,乃至其他的一些消息,她向來守口如瓶,但她不吐口,總有其他知情人,對方就這么圍著新鮮事轉,直到單瞳瞳的出現。
單瞳瞳是個突然出現的金丹期修士。
光是這個就足夠吸引山蕾了,對方有意無意地和單瞳瞳搭話,想從對方那里打聽一些東西。
一開始單瞳瞳并不理人,但不知她用了什么辦法,待凌萱出恭出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有說有笑。
她一把把單瞳瞳拖走,讓她小心那人。
單瞳瞳有些怯怯地點頭,又過來拽她袖子,說:“她沒有惡意的,我只是想跟她打聽一些有關你的事,對不起。”
凌萱沒法對她生氣,便道沒事。
但山蕾此人,已經被她列入了高危名單。
但她還沒來得及把此人底細查明,就出了今晚的事,她幾乎可以確定,此事一定與山蕾有關。
迷魂陣快破了。
凌萱走到沈卿塵身邊,對她說了兩件事,一個是她們中了調虎離山計,敵方的目標是攢靈缽,二個是宗內有奸細,抓到她,應該就能找到單瞳瞳。
沈卿塵有些訝異她竟然知道攢靈缽的事,只道:“那等會出去我先傳音,讓她們把人找出來。”
法陣破開之后,所有人的傳音玉都此起彼伏響了起來,沈卿塵接起來一看,上面有很多陌生號碼打過來的,她立刻撥了回去。
姜千尋的聲音響起:“找到人了嗎?”
“還沒找到。”沈卿塵道:“那邊怎么樣?你們都沒事吧?”
“沒有,但是……”姜千尋把事情說了一遍,道:“這些賊都被皮皮吃了,恐怕線索要斷掉了。”
“還有線索,去找* 一個叫山蕾的弟子。”
凌萱在旁邊插口道:“鵲落舍五層第二間。”
……
此刻,山蕾正躲在被窩一遍遍刷新著傳音石,上面最新的消息是來自一刻鐘前,她與他們約定,如果一刻鐘還不發消息,就視為是任務失敗了。
任務已經失敗了嗎?
山蕾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如果他們被俘,一定會把自己賣出去,必須趕在暴露之前,從這個是非之地逃出去。
她暗暗抓緊了手心,在心里罵了一句。
這么長時間的臥底,這么布局精密的計劃,居然也能失敗,那些人是豬腦子嗎?
怎么自己就是找不到一個聰明人?
如果,如果凌萱能做她的幫手就好了。
那個人又有野心又聰明,真是做賊的天才,只可惜對方不愛理她,要不然,她們在一起絕對可以干票大的。
……
算了,快跑吧。
山蕾慢慢爬起床,朝門邊走去。
“……小蕾,你去哪啊?”同舍的周金玲迷迷糊糊問道,此人同樣也是個豬腦子,還愛哭,麻煩,話多,是山蕾最討厭的那種人,想到就要和對方分別了,她心里忽地生出些快意來,只道:“去死。”
周金玲反應了一陣,道:“啊?”
“睡你的吧!”山蕾丟下一句,就往外走去,鵲落舍的走廊上有傳音玉盤,而且晚上有宵禁,還有放哨的弟子,走門是肯定不行的,只能走窗子。
她的舍監離廊窗很近。
她輕輕爬上窗臺,正要乘著風鳶一躍而下,結果自己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給抓住了,抓她的力道之大,簡直像是鐵鉗一般,接著她回頭看去,周金玲已經哭成了淚人,邊哭邊扯著嗓子喊:“不得了了,快來人哪,小蕾要尋死,快來救命啊,幫我拉住她!”
周金玲是體修,所謂體修,就是有一身橫練的肉/體,在力氣上沒人能跟她抗衡,山蕾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居然給自己帶來了禍患。
她掙了兩下沒掙開,剛想拔劍去砍,誰知對方的喊聲招來了很多人,不知是誰奪了她的劍,讓她千萬不要想不開,大家都是同窗,絕不會看著她走上絕路云云。
被無數人按著手腳,山蕾掙脫不得。
正在這時,走廊深處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眾人回頭看去,全都嚇了一跳,紛紛議論道:“執事會怎么來了?”
“大概是山蕾輕生的事驚動了她們?”
“胡說,這就是剛才才發生的事,就算有人往上報,也沒這么快來吧?”
她們不知道,山蕾卻非常清楚,她們一定是沖自己來的,如果被執事會抓住自己一定沒活路,于是她拼命掙開壓制,往窗外跳去。
但她哪里會有執事會的動作快,才剛飛到半空,就有人吟唱出一句“此處禁止飛行”,接著,她瞬間失去御空的能力,直直地墜了下去。
下面已有羅網在等著。
山蕾落網,招出了他們的據點,下面的沈卿塵得到消息,立刻率著酒醒了大半,氣憋了一腔的峰主們朝據點飛去。
而此時據點里的兩個賊人,正很有閑情地對坐飲茶,桌上放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籠子,仔細看去,里面關著一個睡著的女孩,正是失蹤了的單瞳瞳。
“他們怎么還沒消息?偷個東西這么難嗎?”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喝了口茶,不時朝外張望著。
“害,急什么?咱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等。”另一個濃眉大眼的瞅了一眼籠子,道:“這女的怎么這么能睡,是不是迷藥放多了?”
“沒有,進籠子就會睡。”尖嘴道:“等她醒了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么。”
兩人又說了兩句,濃眉突然起身道:“……完了,陣法破了,她們跑出來了。”
“啊?那怎么辦?”尖嘴道:“那邊還沒消息,怕不是走空了吧?”
“不知道,牽頭的也沒消息。”濃眉道:“我們得趕緊換地方,要不然那邊追過來,人質就沒用了……”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突然吐出口血來,接著,砰地倒了下去,從外面飛進來的符精準地找到了他的心臟,然后,一擊致命。
那尖嘴還想跑,但他哪里是眾人的對手。
解救單瞳瞳的行動在眾位峰主的同心協力下可謂輕而易舉,整次行動花費時間甚至不到一刻鐘。
……
等單瞳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鸞車的座位上,腦袋枕著一個人的腿,她抬頭看去,發現是凌萱。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道:“什么時間了,我怎么在這兒?我們不是在集市嗎?”
凌萱道:“……對不起。”
“什么?”
“沒什么,不記得也好。”凌萱露出個笑,道:“以后,想了解我的話,就直接問我吧。”
單瞳瞳由疑惑轉為驚喜:“真的?”
“嗯,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
鸞車平穩而快速地返回了靈秀宗,山門前燈火通明,有十幾個人立在那里,等待她們回來。
正是執事會,宿若,姜千尋,游采薇,還有皮皮。
今夜的事雖然是以單瞳瞳的被擄為開端,但主場卻是在靈秀宗里,抓到山蕾之后,她又供出幾個負責接應的宗內弟子,這幾個叛徒,執事會當然也一并收監了。
立功最大的自然就是穿越三人組。
她們兩個在里,與十個盜賊越級作戰,甚至被逼到生死關頭都沒退讓,有膽有謀,護寶有功,一個在外,提供了珍貴線索,讓宗內快速肅清,救回了被擄弟子,決勝千里。
所以三人各自都被賞了許多靈石與法寶,其中姜千尋游采薇已經上了金丹期,獲得了拜師的資格,和加入執事會的資格,拜師之后,可以在師尊所屬的靈峰擁有一座最高等級的洞府,還有專用的法陣和鸞車,并且隨時都可以選擇武器。
凌萱還不能拜師,但她被特賜了一座洞府和鸞車,也是最高等級的規格,坐落在風景最優美的清音峰北面,這是凌萱自己選的,因為那里安靜,靈氣又充沛,正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此外,神獸皮皮被賜予了宗門法印,以后可以隨時在各處往返,且由公中出錢,負責它的吃喝用度。
其他參與者都有賞賜,失職者革去職務。
……
賞賜頒完后月已西沉,都忙碌了一夜,大家都忙著回去休息,正好第二天是休沐日,大家都用不著早起,能閑閑擺爛一天。
三人回到院中,沈卿塵便讓她們各自回去睡覺,單瞳瞳帶著皮皮進去了,姜千尋卻立在門外,遲遲舍不得進去。
今夜之后,她就要離開這里了。
她不想離開師尊,可傷已經自愈。
哪怕是多一秒也好,她想陪在師尊身邊。
沈卿塵本來已經準備進門,感覺到視線回去看去,只見姜千尋眼巴巴地望她,便道:“怎么了?”
“師尊,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沈卿塵點點頭,把她讓了進去。
姜千尋給兩人泡了壺茶,顛顛地走過來安排好,才坐到了蒲團上,沈卿塵飲了一口,道:“泡茶的功夫越發長進了。”
“是嗎,謝師尊夸獎。”姜千尋臉上并無笑意,她滿心想的都是自己要被趕下山了,根本高興不起來。
“那些賞賜你不喜歡嗎?”沈卿塵問。“看你愁眉苦臉的,是有什么事想對我說?”
“沒有,我只是想和師尊坐坐。”姜千尋想問問師尊今后有什么打算,自己還能不能住在這里,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她真正想問的是收徒的事,但她之前問過幾次,對方都沒有正面回應,于是她便越來越膽怯,不敢再問了。
她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與其那樣,倒不如就只是坐坐。
“我帶你去看個東西吧。”沈卿塵放下杯子,道:“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姜千尋并不覺得現在能有任何東西讓自己高興,但她不想駁師尊的好意,便跟了上去。
兩人出了院子,往右走了幾十步,便到了一處矮坡,這坡上綠草如茵,中間夾生了各色野花,在晨曦中,草葉上的露水正反射著耀眼的光。
“這是……”姜千尋不明所以,但還是道:“這地方的確很漂亮,謝謝師尊。”
“喜歡就好,我想把這里送給你,做你未來的洞府,你覺得如何?”沈卿塵的目光仍舊看著遠方,但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
……
姜千尋反應了很久,還是不確定對方說的是不是那個意思,雖然有那個可能,但她根本不敢細想,心里的話幾乎要沖口而出,但她硬是壓了下去,小心翼翼道:“師尊,您,您的意思是……?”
“我想收你為徒,不知你是否愿意?”
沈卿塵說得很寫意,仿佛一片鴻毛,但落在姜千尋的耳朵里,就是一顆炸彈,她聽到自己心里炸開的聲音,盛大,甜蜜,飄飄欲仙,所謂美夢成真,所謂驚喜降臨,原來,原來是這個感覺!
“您說得是真的嗎!真的,是真的?!”
“絕不摻假。”
姜千尋得到了確切的答案,整個人都快樂得不行,想跑圈,想大叫,想在草里滾來滾去,天哪,師尊要收她為徒,而且,不是做夢!
沈卿塵看著姜千尋在朝陽下肆意奔跑的模樣,自己心中也泛起波瀾,她又何嘗不是得償所愿,今后,她們還能朝夕相見。
正看得出神,她突然看到姜千尋飛速朝她跑來,沈卿塵看對方動作如此莽撞,有些意外,有些不知所措,想躲,但最終沒躲成。
姜千尋猛地抱了她。
緊緊的,大大的擁抱。
帶著對方身上清甜的晨風味道。
沈卿塵的臉立刻紅了,小小的掙扎了一下,但對方抱得很緊,簡直像想把她壓進身體里的那種緊,她就這么被徒弟的雙臂緊縛著,呼吸逐漸艱難,但不知為何,卻感覺很心安。
她輕輕的把頭靠在徒弟身上,朝陽下,兩個人的身影形成了個長長的剪影,幾乎分不清你我。
好久,姜千尋才松開了她。
朝陽那金色的光芒,給徒弟身上描上了一層圣潔的光,接著,對方突然躬身跪了下去:“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有些沙啞的少年音,有些炸毛的腦袋,果然,還是有點像小狗,沈卿塵輕輕在她頭上揉了揉,道:“起來吧。”
“今后我一定會唯師尊馬首是瞻,并且勤加練習,做好表率,師尊,不管何時何地,有任何吩咐,都可以隨時召喚我!”
“好了,都一夜沒睡了,怎么還這么有精力,你現在放心了,也該回去休息一會兒了,知道了嗎?”
“嘿嘿,開心嘛!”
待姜千尋回房后,沈卿塵獨自去了后院。
她要做一頓豐盛的早餐,用來犒勞兩個徒弟,也為接下來的新生活接風——姜千尋的病已經恢復,接下來,她也要回到宗主的日常事務中。
……
早餐過后,沈卿塵要帶姜千尋去領賞賜,單瞳瞳雖然也想跟著去,但想到自己又沒賞,只能看著流口水,也就作罷了。
她選擇在家訓皮皮。
領取賞賜的地方叫做珍寶閣,其實就是靈秀宗的大公庫,里面的確有不少寶物,但在此之前,姜千尋從未進過。
一進門,姜千尋就驚了。
好大,好輝煌!
進去后經過一條不太長的甬道,就看到了一個圓形的島臺,島臺里坐著幾個弟子,分屬各種別類,有武器,法寶,服裝,建筑,丹藥等等等等。
在她們的身后,四周環繞著無數看不到頂的柜子,像是抓藥的那種方格子柜,但數量太多了,非常壯觀。
在每個弟子的手邊,都有一個小巧的法陣和玉盤,玉盤就像現實里的屏幕,里面可以顯示出每樣東西的屬性和外觀。
沈卿塵先帶著她到了建筑那類。
那弟子道:“宗主有何吩咐?”
沈卿塵道:“我帶她來挑一個洞府。”
“好的,姜師妹想要什么樣的?”說著,那弟子在玉盤上展示出最高等級的幾個樣板洞府外觀,并介紹了起來:“這三種比較重視隱私,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無法隨意進入,也無法用任何法術窺探,這兩種舒適度很高,所有地方都以你的生活習慣為導向,還有這一種,它……”
聽她介紹了半天,姜千尋一點聽不進。
只道:“無所謂的,跟師尊一樣就好。”
沈卿塵道:“我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款式了,你看看這些新款,自己挑一挑,洞府不是只用一次的東西,還是要考慮清楚。”
姜千尋想想道:“有沒有適合修煉的?”
“因為賞的是最高級的款式,所有的靈氣都很充沛,如果還想更充沛的話,只能安一個聚靈臺,不過這個需要你另外加錢。”
“好。”姜千尋道:“款式隨便。”
那弟子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剛得了賞,這么大方也實屬罕見,聚靈臺幾乎都能把她所得的靈石全花完了,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姜千尋不知道,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錢對她來說是身外之物,修煉才是正事。
洞府的樣式就這樣隨便定了下來,那弟子恭敬地把一只乾坤袋推到她面前,道:“里面有洞府和聚靈臺的種子,回去之后,記得要栽在同一個地方,到時它會自動幫你挑選合適的位置安放,乾坤袋就算在下送的,恭喜。”
姜千尋謝過她,又跟著沈卿塵轉到另一邊,領了些其他東西,在服裝和陳設這方面草草揭過,只仔細地挑選了法寶和武器。
法寶有紫金煉丹爐,紫金煉器爐,七靈盤龍護甲,丹砂文房四寶,還有一把破咒琴,固魂燈,武器是沈卿塵幫她選的,是一柄通身烏黑的日月昆吾劍,上一任主人也是位醉心修煉的仙尊,很和姜千尋這勤奮刻苦的性子。
待全部挑完,時間也不早了。
看著掛了一串乾坤袋的姜千尋,沈卿塵道:“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姜千尋的步子頓了頓,道:“嗯。”
“想要什么,都買齊了再走。”
“不。”姜千尋抿了抿唇,目光有些空空的幽怨:“我想要的不是物件,師尊,我想要的是你。”
第34章 第 34 章
“我想要的是你。”
這句話一出, 沈卿塵立刻就心頭一震,繼而雙眼微睜看向對方,但姜千尋臉上卻沒半點羞慚, 甚至還有些理直氣壯。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不,不可能的。
可不是那個意思, 又能是什么意思?
沈卿塵原本以為, 她和徒弟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開, 對方不是話本的作者, 也沒對她有過非分之想, 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誤會,也只不過是她的胡思亂想。
但, 誰能想到還有今日?
她想起那兩幅畫,想起對方抱緊她的樣子, 想起她喝醉后,對方在她耳邊寵溺的輕笑,一時間,她又不確定自己的結論到底是不是正確, 難道,難道姜千尋這么執著拜她為師,就是想借著這層關系接近她,親近她,乃至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卿塵越想越覺得又是羞又是惱。
原來拜師就是為這個,現在師也拜了, 洞府也定了,所以不想裝了, 要明搶了么?
她怎么可能屈從?
正要出口拒絕,姜千尋又幽怨道:“以前我不能調用靈力, 您也不能教我劍法,都快把我憋死了,現在我都是您的親傳徒弟了,是不是該加上各種實操課了?”
沈卿塵的話被生生堵了回去。
“……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她輕輕地咬著牙關,追問道:“想要我,教你習劍?”
“也不是。”
“果然……”
“我還想要您教我丹法,術法……”
“……”
沈卿塵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想走又不能走,只能一個人暗暗生悶氣,她也不知道姜千尋到底是故意不說清楚,還是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不管是哪一個,她都覺得自己被輕慢了。
姜千尋并沒有發現她的不對,仍舊描繪著未來的美好愿景,什么早上文化課,下午實操課,晚上廚藝課,總之是給全天都布置得滿滿的。
“不行。”沈卿塵無情打斷了她。
“為什么?”姜千尋道:“拜師了都。”
“是拜師了,但是我是宗主,事務繁忙。”沈卿塵道:“每天要處理的事很多,不能每天都陪在你身邊,為你所用。”
“我可以幫您處理事務啊!”姜千尋道:“相信我,我很快的,刷刷刷就處理完了,然后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
“不行。”沈卿塵又一次無情打斷。
“為什么?”姜千尋略微有點崩潰。
“還有單瞳瞳,她是你的師妹,就算教,也是教你們兩個,沒有什么獨屬于我們的時間。”
“……”姜千尋沉默一陣,道:“好吧,唉,要是師尊只屬于我一個人就好了。”
沈卿塵又一次心頭一震,但她現在明白了,絕不能再相信姜千尋的胡言亂語,對方說的話,也絕對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索性地方也到了,她便起身下車,起身前,她忍不住丟下一句:“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以后別再說了。”
……
“我說了什么誤會的話啊?”姜千尋在群聊里詢問,雖然她對師尊的陰晴不定早就習慣,但對方平時生氣就只是生氣,是不會說什么話的,這是唯一一次,師尊對她說了什么,然而很殘念,她沒聽懂。
“……”
“……”
剩下的兩人,都對她的遲鈍感到痛苦。
一片沉默中,游采薇道:“千尋啊,你從沒談過戀愛我知道,但是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暗戀過別人的吧,好像叫什么露娜?”
“嗯,對啊。”
“都暗戀過了,不該這么不開竅啊?”游采薇道:“我就比如說,露娜對你說了一句‘如果你只屬于我一個人就好了’,你是什么感覺,會不會覺得對方意有所指,話中有話?”
“可是。”姜千尋道:“露娜不會說話,她是一只邊牧犬,毛色很漂亮,而且聰明。”
“……”
“……”
“而且她也不屬于我,她是張大嬸家的,這和我們現在的話題有什么關聯嗎?”
凌萱和游采薇同時扶了扶額,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因為她們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深深侮辱了。
“說起來,我的新洞府好漂亮,你們要不要看看?”凌萱生硬地轉了話題,把鏡頭對準了門前的瀲滟湖面。
“好啊,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可以去BBQ,美食,美景,美人,想想就美妙。”
姜千尋看到自己的問題直接被跳過了,還抗議了幾句,然而很快就被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給淹沒了。
但她也不是內耗的人,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經忘得一干二凈。
等她搖著尾巴跑到師尊面前問做什么早飯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徹底過去,沈卿塵對她的遲鈍也早已習慣,因此倒也不覺得有什么。
師徒三人吃完了飯,單瞳瞳也拜了師。
論理,拜師是該有拜師宴的,但三人都不愛那虛熱鬧,單瞳瞳還社恐,索性不辦了,三個人吃個便飯就算禮成。
然后開始討論住宿的事。
單瞳瞳沒有新洞府,大部分都是沒有的,得靠自己攢錢買,姜千尋幾分鐘解決的事,放在別人那兒得至少三五年。
沒洞府,就只能住在弟子舍監。
單瞳瞳又沒舍監,雖然可以去申請一個,不過這么來回奔波太麻煩,況且她還有只巨大的寵物,因此沈卿塵特許她還住在原處。
這下子,姜千尋又不愿意了。
“那我也要住在原處,不搬了。”
“你都有住處了為什么還賴著?”
“反正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能走!”
“我住這兒是因為沒住處!”
“反正你不能離師尊更近!”
見兩人斗得不可開交,沈卿塵只得提議道:“那你們就都住這兒,我去隔壁洞府住,行么?”
最終,以兩人都搬到隔壁為結果。
畢竟,三個人長住一起還是太擠了。
上午的文化課結束,就是姜千尋期待的實操課了,其實她的迫切真不是胡扯,因為書本上的知識畢竟用不到實處,可她如果沒有相應的技能,萬一被分配了金丹期的任務,是很容易翻車的。
需要惡補的地方太多了。
沈卿塵的劍術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就算是隨便耍耍也是能見水平的,更別說是正式的劍招,靈秀宗本就是女修所創,劍招都是非常漂亮,一套劍招下來,兩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了,記住招式了嗎?”沈卿塵看兩人表情呆愣,還有些不明所以,她哪里知道,自己隨手一舞,卻是天下絕景。
飄逸,美妙,好似天女起舞般神性十足,但在這股神性背后,卻隱隱有著肅殺之氣,哪怕只是旁觀,都足以領略到其中有無窮奧妙。
單瞳瞳之前在凡間就聽說過沈卿塵的大名,可因為某些巧合,她錯誤以為姜千尋才是更強大聰慧的那個,對沈卿塵的能力不能說是輕視,但總歸,并沒有那么清楚地能意識到。
然而現在,她知道自己之前的都是偏見。
沈卿塵就是最強的,最美的,最當之無愧的仙界第一人,以前她有眼不識泰山,現在算是被狠狠教了一遍做人。
姜千尋倒沒這么多的心路歷程,因為她本來就是這么認為的,這是刻在她腦子里的鐵律,根本沒什么特意強調的必要。
她發呆,單純是覺得好看。
師尊平時的樣子雖然也很美貌,卻遠遠沒有舞劍時那么大的沖擊力,太美了,太美了,美得她不知用什么形容詞來形容,總之就是,太美了。
發呆被叫醒,就是個人練習。
比起姜千尋磕磕絆絆的初學,單瞳瞳有經驗有基礎,動作就要流暢許多,只是流暢雖有,精度卻不夠。而姜千尋相反,進度雖慢,但只要是會了的,那就一定是毫無破綻。
因為只有兩個人,單獨輔導也有余裕,沈卿塵能夠清楚感受到她們之間的差別,姜千尋學得很認真,喜歡摳細節,清楚看得到進步的軌跡,單瞳瞳那邊大錯不犯小錯不斷,需要一遍遍糾錯,但完整度很好。
一天下來,單瞳瞳累得要死。
姜千尋卻是一點不怕累,連吃飯都是匆匆結束,非要順下來不可,單瞳瞳可不打算陪她熬夜,邊打哈欠邊往自己的新家走去,寂靜的月色中,只剩一個不停揮劍的身影。
……
已經不知是第多少遍了,明明動作已經記熟了,但就是到了某個地方就會卡頓,然后后面的就連不上來,以前的劍術課只教一些基礎的動作,劍招還是第一次學,但初學不是不行的借口,笨鳥,才要先飛。
姜千尋歇了一會,又站起來繼續。
結果又一次在同一個地方卡住。
她并不泄氣,把后面卡住的接著舞完,又從頭開始,就這么幾次下來,身后突然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聲音:“這樣是不行的。”
姜千尋回頭看去,發現是師尊。
對方頭發披散,模樣溫婉,穿著一件類似睡衣的紗裙,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姜千尋看得移不開眼,連對方走過來把她的劍拿走都不知道。
“你這么不顧身體地練習,有沒有想過欲速則不達?”沈卿塵道:“之前就是因為這個才結出靈丸,我以為你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姜千尋看著她點點頭:“嗯。”
“靈丸的事雖然解決了,但卻是個意外,下次不一定有這樣的意外,以后不管是修煉還是什么,都要量力而行,聽到了嗎?”
姜千尋仍舊盯著她點頭:“嗯。”
“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單瞳瞳是有經驗的,才會比你快一點,但她不夠精確,也沒你有耐心,假以時日未必追的上你,不必覺得自卑……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姜千尋張口道:“你好漂亮啊,師尊。”
“……我在和你說正事,不要轉移話題。”沈卿塵雖然這么說著,但臉上卻微微發燙起來,她當然注意到了對方直勾勾的目光,要不然也不會懷疑有沒有聽自己說話了。
但這么一打岔,她卻是忘了后面想說的話,半晌只說出句:“好了,回去睡吧,別把身體熬壞了。”
姜千尋接過她遞過來的劍,忽道:“師尊,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沈卿塵道:“說吧。”
“攢靈缽……既然攢靈缽有那樣的功效,能夠讓境界提升,也能讓半步登仙,為什么你不用呢?”
姜千尋看書時就有這個疑問,只是那時她沒機會問,便猜測這不過是個噱頭,是仙界用來證心的工具。
但那晚她真的摸到之后,修為是真的提升了,這么說來,其實師尊隨時都能成仙。
她當然不是盼著師尊快點離開,但這個問題她遲早都要問清楚,因為在后面的劇情中,沈卿塵是死于證道,也就是說,渡劫失敗了。
本來如果用了這個東西,就可以避免死亡結局的。
沈卿塵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低頭沉思了一陣,才道:“我說不想飛升,你信嗎?”
“不想……飛升?”
“嗯。”沈卿塵道:“千尋,你是不是覺得,飛升就是修煉的終點,是所有努力的盡頭?”
“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的,飛升之后,就會進入真正的仙界,仙界里還有無數的路要走,而且那里的路更艱難,更危險,可能只是小小的一個錯,就會把你打回原形,從頭開始。”
沈卿塵緩緩道:“我成名是很早的,在我的師尊飛升之后,便住到了主峰來,那時我也和你一樣,拼命修煉拼命進步,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飛升,但就在離飛升只有一步的時候,我見到了師尊她老人家。
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我也由此知道,仙界的生活,并非有人們想得那么美好,當然,許諾的長生,力量,掌控都是有的。
只是會多出很多我們想都想不到的煩惱,前進的每一步都痛苦不堪,然而還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會被驅逐出去,重新開始。
我停在這里,是想給每一個想飛升的人一個忠告,我不是要阻止她們,但我想要告訴她們真相,讓她們做出不愧于心的選擇。”
姜千尋沒想到這后面居然有這么多的隱情,雖然她也不是抱著隨便一問的想法來的,但是這個答案,顯然比她想得要沉重許多。
師尊是離飛升最近的人,可同時也是最不想飛升的那個人,她最終的死亡,大概是求仁得仁,并無后悔。
“那……人們還為什么要修仙呢……”
姜千尋不由癡癡問道,如果飛升之后的世界有那么可怕,那不修煉,做個凡人不就好了嗎?
“修仙,可以給人們更多選擇,也更便利,所以對我來說,修為只是一個工具,并不是助我上青云的好風。”沈卿塵輕笑了一聲,又道:“而且,我已經有了你們,一時還不能離開,不是嗎?”
這一笑真是溫柔至極,叫人無法移開視線,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姜千尋這一夜,罕見地失眠了。
她本來以為飛升就是修仙世界里最正統,最無可爭議的道路,她只要沿著這條王道走下去,就能達到一個美滿的結局。
但現在看來,卻不是如此。
至少師尊這個先導,不這么說。
她不覺得師尊是在說謊,但也無法就此推翻整個體系,很久之前的那個想法又燎原起來——她究竟想要怎樣活著呢?
如果奮斗一生,最終沒有得到那個結果怎么辦?如果得到了結果,發現不是自己想要的怎么辦?如果,她的所有人生被獻給了毫無意義的事怎么辦?
她沒有想出結果,這種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答案的,但是第二天,她在聽從建議放棄死磕之后,反而進度變快了一點,至少劍招本身已經能夠流暢進行下去了。
反倒是單瞳瞳還有些細微處的錯誤,需要再多加練習時間,她得到了休息的許可,跑去幫師尊處理公務。
師尊執筆直斷的模樣非常利落,無數文書在她面前排成一列,飛速地略過去,她竟然能把每一張上面的信息都快速提取判斷,并給出結果和決斷。
姜千尋只是負責發信,都覺得有些吃力,實在想不出對方到底怎么做到的。
仔細想想,師尊好像沒有一點缺點。
天資聰穎,美貌過人,性格溫柔,能力一流,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愛下廚,這是什么小說人物嗎,用得著這么完美嗎?
哦對,的確是原書人物來著。
姜千尋有些無力地想著,自己以前就算是同齡人里很前列的學霸了,高考狀元,保研連博,考取編制,提拔升職全都順風順水,但在師尊面前,她還是深深感覺到了自卑,這大概就是絕對天才的魄力,能讓天才都覺得天才。
“怎么了?* ”沈卿塵看徒弟發呆,忍不住問道:“如果累了的話就歇一會吧。”
“沒有,我只是……”姜千尋沒有直說,這種事說出來也沒意義,只道:“頭有點痛。”
她隨口編了個謊,卻沒想沈卿塵當了真,想到徒弟是為自己做事才累成這樣,便道:“辛苦這么久,要我給你一個獎勵嗎?”
第35章 第 35 章
還有獎勵?
姜千尋頓時機靈起來, 第一個想到的是師尊的單獨輔導,但想到昨晚師尊的忠告,她又有些拿不準了, 便眼巴巴地看著對方,希望對方說清楚是什么獎勵。
沈卿塵看她雙手撐地仰望自己的可愛模樣, 不由唇角微勾:“你可以自己說一個。”
自己定?
姜千尋有些犯難, 其實她平時還真沒什么物欲, 唯一有興趣的是修煉, 但修煉這件事本身并不是她的愛好, 只是習慣了追求強大而已,說到底, 事情又回到原點。
她好想找到自己能夠為之奔赴的東西。
對于師尊來說,那就是下廚吧。
師尊是怎么定下來的呢?
她需要好好鉆研一下。
于是她道:“師尊, 能不能給我講講你是怎么愛上下廚的呢?”
沈卿塵本以為她會向自己要什么,誰知竟是一個問題,這種問題,就算不作為獎勵, 也可以討論的,于是道:“你不是頭痛嗎,怎么還有閑情敘話?這樣吧,我幫你按按頭,邊按邊對你講怎么樣?”
姜千尋自然答好。
于是沈卿塵把桌子移開,讓她躺到自己的腿上來, 姜千尋爬過去躺下,高度正正好, 又溫暖又軟和,抬眼看去, 正好能看到師尊的……好吧,看不到全臉,被胸擋了一半。
非禮勿視,姜千尋索性閉上了眼。
“我小的時候出身不大好,家里很窮,一年到頭別說葷腥,就是吃飽都很難,大概是這個原因使然,我對美食的執著,大過其他……”
沈卿塵說得很慢,很輕柔,伴著按摩頭皮的舒適,簡直像在聽催眠故事,姜千尋昨夜本就沒睡好,這時候哪里頂得住這樣的舒服,不一會兒就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她這么一墜,立刻就被沈卿塵發現了。
沈卿塵怕吵醒她,按摩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兩只手放到了腿上,過了好一陣,才又緩緩抬起,在她頭上摸了摸。
松軟而光滑的發絲,有點扎手,但很舒服,壓下去又會彈起來,讓人忍不住要摸了再摸,接著是纖長濃密的睫毛,小巧挺翹的鼻子,輕輕抿著的唇瓣,越看,就越覺得可愛。
沈卿塵就這么輕輕沿著對方臉上的曲線往下滑,一直滑到脖子上,才停了下來。
漂亮的,白皙的脖頸,再往下就是鎖骨。
從沈卿塵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對方鎖骨往下,衣料之下的微微隆起,青澀的,隱晦的形狀,讓她不由覺得口中發干。
她把目光別過,輕輕咽了一下口水。
咽了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動搖。
不,這只是因為她們太近了,任何人與自己太近,她都會……沈卿塵突然意識到,以前別人碰到她,她都會覺得不舒服,可現在和徒弟貼著,她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酥麻和心悸。
也許,姜千尋是不同的……
至少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這個念頭以前只是隱隱約約,但如今,她突然能夠確定,這就是事實,她無法辯駁的事實。
她突然嘆出口氣。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正在出神之際,單瞳瞳突然沖了進來,叫道:“師尊,我……”她的后半句被沈卿塵的噓聲賭回了嘴里,只能用口型繼續說完“我學會啦”。
說罷,她走到姜千尋旁邊蹲下,偷偷去戳對方的臉,戳了一下,覺得軟軟,便讓沈卿塵也戳,沈卿塵搖頭,她便勸,最終,沈卿塵也被迫戳了一下。
的確很軟。
但沈卿塵不敢再戳,怕把她吵醒,單瞳瞳也被她勸得停了,自顧自跑到旁邊喝茶,只有作為當事人的姜千尋什么都不知道,睡得昏天黑地。
一直到傍晚,才醒了過來。
爬起來看了看,自己躺在席子上,身上還蓋了一條薄被,屋子里靜靜的,師尊她們都不在。
她迷迷糊糊起來,往門外走去。
原來師尊在做菜了。
自從單瞳瞳拜師之后,也得知了沈卿塵愛下廚的秘密,不過她也一樣不在乎,這會兒正立在對方旁邊打下手。
姜千尋走過去問:“吃什么?”
“蝦餃。”單瞳瞳頭也不抬,感嘆道:“你可真能睡,昨天晚上沒睡嗎?”
姜千尋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何止是昨天,前天也沒睡,她現在甚至記不清自己睡前是在做什么來著,好像是在和師尊說話?
說什么來著……
她有些想不起來,又打起了哈欠。
“吃完飯就早點回去睡吧。”沈卿塵道。
“我都不想睡了。”姜千尋答了一句,走過去幫師尊拿碗,這會兒她多少清醒了些,便想起自己剛才是在和師尊討論下廚的事,不過她只聽到了前幾句,后面說了什么完全記不得。
也不知道師尊有沒有生氣。
她邊放碗邊偷看師尊的臉色,發現沒什么不對后才松了口氣,等吃完了飯,她找了個空當,偷偷對師尊道了個歉。
沈卿塵又想起那時的心事,不由斂眉道:“無事,以后有機會再說。”
姜千尋點點頭,道:“那,那我走了。”
“等等,明天有位貴客來,你記得準備一下。”沈卿塵道:“玉清宗的明鏡長老要來拜訪我,就在主峰接待吧。”
姜千尋受寵若驚,這種接待一般都是各峰執事才有資格做的,以前是執事會負責出專人過來接待,沒想到師尊這次就把事交給她了。
她其實并不清楚具體的流程,但當下哪里能露怯,直接道:“好,謝師尊信任,我一定好好表現。”
回到自己的住處后,她立刻給游采薇去了傳音,讓對方給自己接南宮憐玉,游采薇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把傳音石遞了過去。
南宮憐玉接過去的時候還問:“找我?”
游采薇道:“不知道,你接吧,沒事。”
隨即南宮憐玉的臉出現在投影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模樣:“你找我?”
“對,我想麻煩你,咨詢一下,接待宗主級別的客人需要準備些什么,又需要做些什么?”姜千尋禮貌道。
“明天有客人來嗎?”南宮憐玉查了查來訪者申請名單,哦了一聲:“是明鏡長老啊,奇怪,她這個時期來干什么?”
“她不該來嗎?”游采薇在一旁問道。
“那倒不是,客人什么時間來都沒有規定。”南宮憐玉解釋道:“只不過這位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最近又沒什么大事,不知她來做什么,來訪原因里也沒寫。”
“也就是說,可能會有預料外的事件?”姜千尋以前是在機關單位里做事的,對于這些事情還是有經驗的,她所欠缺的不過是對具體流程的了解。
“可能,你要小心一點。”
南宮憐玉看她不是外行,也不再顧及,直接對她說了這邊接待需要準備的東西,和具體要做的事情,另外,她還提供了這位明鏡長老以前來訪時的會議紀要。
表面上的說法,是讓她了解這位的習慣。
但姜千尋知道,這種東西本是她看不到的,事實上的理由也不是這樣,南宮憐玉的意思,恐怕是讓她小心對方的試探和話術。
索性她已經睡飽,便把這些紀要全過了一遍,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位明鏡長老,不是善茬。
不僅不是善茬,恐怕還非常難纏。
不過,卻不是最難應付的那種。
姜千尋原本沒有多少心機,這也是她一開始在單位里屢屢碰壁的原因,但人情世故并非不能訓練的東西,在長達幾年的磕絆中,她對這些東西已經駕輕就熟。
在她的眼里,單位中能夠遇上的奇葩大致就那幾種——有背景有脾氣,愛直接懟人的;沒背景有脾氣,經常陰陽怪氣的;還有沒背景沒脾氣,面熱心毒,喜歡背后插刀的;
這幾種應付的難度依次提升,這明鏡長老就是第一種,也是最好應付的一種:有背景脾氣大的。
這種人,不管做什么,她都有應付的辦法。
姜千尋心里有了數,便起了個早,把所有東西一一準備停當,又把會客廳里全部角落重新打掃過,然后開始在里面靜坐。
等沈卿塵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萬事俱備。
“怎么來這么早?”沈卿塵有些驚訝,她明明說了會面在臨近中午的,沒想到姜千尋這么早就來了,而且看各個地方的陳設布置,顯然是提前做過功課的。
這讓她本來想交待的也沒必要了。
其實沈卿塵是有些意外的驚喜的,她對姜千尋沒有那么高的期待,只希望能夠多給對方一點機會,見見世面,鍛煉能力,成為一個普通的,能夠算得上合格的左右手就夠了。
但對方做得遠比她想得要好。
也更用心。
這樣的態度,沒有人會不喜歡,沈卿塵甚至有種微微卸下了些擔子的錯覺,雖然對方還遠沒到能獨當一面的地步,但她就是有種預感,對方一定能夠比她做得更好。
“師尊,你放心。”姜千尋道:“我一定不會給您丟臉的。”
沈卿塵摸摸她的頭,道:“我知道,不過今天畢竟是第一次,來的人有點難纏,如果她刁難你,記得不要硬撐,讓我來和她說。”
姜千尋愣了愣,半晌才道:“嗯。”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剛進單位那年,在酒桌上被直系領導逼著敬酒,當時對方說的是:“小姜,別人都喝了,你可不能不喝啊,今兒坐了這么多領導,你又是小輩,不喝酒不就是看不起他們嗎?”
那天的酒很辣,腦子很懵,腳步虛浮回去的路上,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對她說“不要硬撐”。
她突然感覺肩上的壓力沒那么大了。
是啊,她不再是一個人了,她的身后還有師尊,對方會心疼她,理解她,讓她別怕。
……
上午過半,童子傳來消息,說人到了。
此時的姜千尋已經過了極度緊張和極度感性的時間,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此刻的她內有南宮憐玉給的情報,外有師尊為她撐腰,對任何來者都不懼。
而這位明鏡長老果然也不負眾望,排場大得很,光侍奉的童子就有四位,分別負責打扇,袖煙,焚香,聽喝,她自己衣著華貴,眼高于頂,走路時根本不看腳下,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她身后還跟著一位衣著同樣華貴的年青男子,氣勢也是一樣的目中無人,仆從眾多,看樣子,應該是她的弟子。
兩人踏著法陣到來,一進門,就大剌剌自己落了座,還是沈卿塵主動開口,問她們路上可還辛苦。
明鏡道:“不辛苦,沈宗主比我辛苦,每日日理萬機嘛,聽說最近還收了兩個徒弟?”
沈卿塵道:“是,勞煩您掛心。”
“你年紀尚小,何苦這么著急收徒?”明鏡飲了一口童子喂到嘴邊的茶,漱了漱口,又把茶水吐進童子舉過來的瓶中,道:“況且這么大的事,怎么能就這么偷偷辦了,連拜師宴都不舉行呢?”
“我向來不愛奢華靡費,因此從簡了。”沈卿塵道:“明長老今日過來,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急事沒有,就是聽說你收了徒,來恭賀一下。”說著她旁邊的弟子從身后取出一物,接著抬手一指,那東西便凌空飛出,落到了廳堂中央。
隨即簾幕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座東皇大鐘,東皇鐘是一種降魔的法器,煉起來極麻煩,以極重著稱,這大鐘足有五人合抱之寬,可想而知會有多重,能夠作為證據的就是,它落地的瞬間,地板立刻崩塌下沉了半尺。
送鐘,送終。
不管在哪個世界的東方文化里,這都是一種惡毒的詛咒,沒想到此人竟敢如此放肆,姜千尋的臉色立刻變了。
她立刻就要挺身把此人打走,但她才剛動了一步,就被師尊的袖子給攔了回去,接著沈卿塵道:“明長老好意,在下就心領了,勞煩您這么千辛萬苦跑一趟,實在愧不敢當。”
“不必,不必。”明鏡道:“你那位高徒呢,怎么不見?難道是不歡迎我來?”
她問得正是時候,姜千尋立刻道:“早就聽說明長老睿智異常,心地純善,今日得見果然令人大開眼界,在下就是姜千尋,您口中的那位高徒,不知您找我有何見教?”
其實姜千尋滿口都是諷刺,但這位長老卻像沒聽出來,反而夸贊道:“不錯,倒是出口成章,有禮有節的。”
她不像是反諷,聽起來是真這么覺得,因為只夸了一句,語氣也淡淡的,然后立刻就轉而道:“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好奇看看,看你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然能在如此多的人中脫穎而出,被沈宗主看中,收了徒弟。”
姜千尋道:“我并無長處,運氣而已。”
“哎,話倒不是這么說。”明鏡道:“你肯定是天資聰穎,根骨奇絕,沈宗主不可能收一個沒用的人,對吧,這樣,不如你露一手,把這個東皇鐘搬走,它放這兒怪礙事的。”
她這話說得輕巧,這玩意重得要命,豈是普通金丹期弟子搬得動的,姜千尋更加確定對方是來挑事的,便想出聲拒絕。
但她突然覺得不對。
這鐘是被明鏡的那位弟子拿出來的,顯然,那位弟子是搬得動的,她這會兒如果說自己搬不動,立刻就會被對方嘲諷“原來沈宗主的弟子也不過如此嘛”,對方有可能懷著這樣的心思,想讓她乃至她的師尊在人前丟臉。
姜千尋偷眼朝那邊的幾人看去,她們果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動作,臉上帶著幾近嘲諷的笑意。
果然。
姜千尋心中又一次燃起了怒火,對方的第一次挑釁,師尊讓她忍了,結果忍讓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她不由捏緊了手指,想起自己說過的,不會讓師尊丟臉——如果她做不到,還有什么資格讓師尊信任,又有什么臉面做師尊的首徒?
徒弟的天職,不就是追隨師尊,侍奉師尊,永遠以師尊的榮辱為重,就算拼上命,也要誓死捍衛師尊的尊嚴嗎?
她得把鐘搬走。
但,她真的能搬走嗎?
姜千尋是非常生氣,但她還沒喪失理智,她知道,如果這口鐘真的是調用靈力就能搬起來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拿出來作為為難她的點,有很大可能,就算她的修為再升一級,到了元嬰,也未必搬得起來。
其他的辦法,譬如什么靈寵幫忙啊,法寶輔助啊都不可行,因為她都沒有,也許靠法術輔助能夠做到,但她的知識體系里偏偏沒有相關的咒語。
她才剛升到金丹,還沒學到那里。
恐怕對方就是對此心知肚明,才故意弄個這樣惡心的關卡來為難她,在場所有人都很清楚,她壓根就做不到這一點。
她有些絕望地抬頭,只見師尊正在對她輕輕搖頭,那是讓她放棄的意思,也是她們即將敗陣的白旗。
看來,她還是要讓師尊失望了。
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姜千尋垂下了頭,剛要從牙關磨出那句“我做不到”,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也許……她是能夠做到的。
而且這個辦法,不僅能把鐘搬走,還能讓對方顏面掃地,實在是兩全其美,大仇得報!
第36章 第 36 章
姜千尋做了很多準備, 包括但不限于茶水,座位,采光, 餐食,休息室, 還有自己用的得上的錄音法陣, 各色符咒, 還有備用的各色小物。
但這所有的一切, 都沒她準備外援做得用心。
外援, 當然就是單瞳瞳。
姜千尋知道,一個人的能力再強, 也沒有兩個人來得周全,單瞳瞳是她的師妹, 也有維護師尊的義務,她們兩個互為助手,不管以后遇上什么事,另一個人都要隨時做好幫忙的準備。
事實上, 兩人本來就一直掛著傳音。
這也是單瞳瞳全程都沒出現的原因。
單瞳瞳社恐,但心思很縝密,也很會察言觀色,很適合做這種后勤的動作,她立在后門的帷幔里,一直等待著姜千尋的信號。
姜千尋的信號, 就在此刻出現了。
一聲咳嗽,不輕不重。
于是第一套計劃啟動。
眾人正目不轉睛盯著姜千尋的動作, 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道雷聲, 這雷聲來得突然,像是天雷,可外面明明是響晴的日頭,莫不是有人即將歷劫?
這當然是件大大的,熱鬧的新鮮事,可比姜千尋能不能搬動鐘值得關注多了,頓時,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了過去。
卻誰知,只是這么一聲。
眾人便把目光又移了回來,只見姜千尋也正收回目光,大概也是想看熱鬧沒成功。
轉過臉來,便繼續剛才的議題。
“搬哪!”明鏡道:“不會搬不動吧?”
姜千尋笑道:“長老何必如此心急,我只是在想,這東皇鐘如此大的重量,便是搬起來也不知放在哪里,不知您可有好的建議?”
“你們靈秀宗這么大的地方,連口鐘都放不下嗎?”明鏡皺眉道:“我又不清楚你們這兒的擺設,去哪給你建議?”
“不清楚我們這兒,你們那兒清楚嗎?”
明鏡不知道她這話什么意思,聽起來好像有些陰陽怪氣似的,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直接翻臉也犯不上,便道:“那當然!”
“那就好。”姜千尋突然朗聲道:“明鏡長老,您這么大老遠過來,還帶了這么貴重的禮物給我師尊賀喜,論理我們是該高興的。
只是您送的這個禮物實在太過邪門,送鐘,諧音送終,知道的把您當做熱心腸,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咒我師尊死呢。
為了不讓您的清譽受損,好意我們心領,這口鐘就給你們退回去吧。
只不過,我從未出過山門,不知道你們宗門的位置結構,也不知道您住在哪一處洞府,就只能把鐘送到玉清宗的主峰去。”
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明鏡還有些愣神的時候,那個青年嗤笑道:“好大的口氣,你能不能搬起來還是兩說,竟然還要給我們送回去,行啊,送吧,現在就搬起來往回送,我還真就不怕告訴你,玉清宗在靈秀宗的北方,哪,就那個方向。”
“搬回去,我自然是做不到的。”
姜千尋的話一出,眾人立刻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但隨即就聽她說:“我可以一腳給它踢回去。”
“用不著大言不慚!”明鏡這才意識到她是真的在嘲諷,可能之前的那幾句也是在嘲諷,對方年紀輕輕就敢挑戰自己的權威,實在是可惡至極,直氣道:“你要能做到,我頭擰下來給你踢!”
姜千尋笑道:“不用您把頭擰下來,不過我很好奇,您用送鐘來咒我師尊,我不過以牙還牙,為什么您就這么破防呢?難道你對別人做的事,別人不能對你做?還是說,你本來就知道這是錯的,卻還要堅持這么惡毒呢?”
說罷,她也沒再去聽明鏡說什么,直接運氣把鐘給搬了起來,明鏡本來還一腔暴怒,正要多說幾句名言警句讓她明白,誰知她竟然還真搬得起來,一時啞了火。
沈卿塵也抓緊了扶手,差點站起身。
姜千尋搬著鐘一點一點走出門外,走到院子中央,然后轉了個方向,問:“是這個方向,對吧?”
其實她知道不會有人應她,她說這一句,只是想保證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
屋里明鏡的臉色黑得如同鍋底。
她當然不信姜千尋能一腳把鐘踢到玉清宗去,其實就連眼前的這個景象她都有些懷疑,玉清宗離這兒至少有一百多里,如果算主峰之間的距離,還要更遠一些。
別說是大東皇鐘,就算是個球,也做不到,沒人能夠做到,這小丫頭明明是在說大話。
但,為什么呢?
為什么對方神情那么篤定?
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她們沒計算到的?
明鏡是玉清宗的大長老,資歷最老修為最高,原本做宗主的應該是她,但她性格實在太差不得民心,才被師妹師玉露奪了位子。
她當然是恨師玉露的,但同時又不得不聽從對方的調遣,因此她最喜歡做的,就是在對方給她派任務的時候從中作梗。
今天,她就是奉師玉露之命來的。
對方本來的禮物是一株靈石珊瑚,屬于無功無過的稀罕東西,她偷偷換成了東皇鐘,目的就是挑撥師妹和沈卿塵的關系。
她了解沈卿塵,這個人非常寡言,且輩分小她很多,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翻臉,更不會把事情挑明,暴露給師妹,這也是她認為自己能夠成功的很大因素。
當然,對于沈卿塵,她也有隱秘的嫉妒。
對方小她那么多,修為卻比她高,做宗主也比她容易,是比師妹還要天才的存在,她討厭天才,更討厭運氣好的天才,說白了,這世上所有比她地位高資質好的人,全都是她討厭的對象。
嫉妒,讓她越來越扭曲,不放過任何一個報復天才的機會,這一次,也不例外。
但姜千尋確實出乎了她的預料。
對方不過是個小丫頭,不知為何竟有直接與她對剛的勇氣,難道就不怕得罪她,乃至得罪玉清宗?
她不清楚,總之,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而因為身份臉面等等原因,她又不能像個潑婦一樣與其對罵,只能端著架子說兩句狠話,一旦對方真的做到了,那她可就是自打嘴巴,顏面掃地。
這便罷了,如果這鐘真被送回玉清宗,那她做下的事就會暴露,師玉露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降罰她的機會。
她偷偷讓童子傳音回去,讓那邊盯著。
如果真有天外來物,立刻報告回來。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她還是盯緊了姜千尋的動作,只見對方蓄了蓄力,把手中的東皇鐘往上一舉——雖然她覺得自己是看錯,但鐘體真的有一瞬間的浮空,接著,被對方一腳給踢了出去。
……
這怎么可能?
明鏡以為是自己看錯,剛要跑出去看個清楚,身邊小童就突然說話了:“仙尊……她們,他們說……那鐘真的掉到了主峰……把地面砸了個大坑,現在好多人都在看……”
幾人的表情都有些崩潰,這東皇鐘可是有百萬鈞之重,這人能抱起來已經是奇跡了,沒想到竟然能踢回去,現在事情鬧大了,始作俑者肯定要受罰,她們這些跟著來的也脫不了干系。
一片靜默中,沈卿塵突然接到了傳音。
“師宗主么?對,是的,明長老還在這里,她說那是她送來的禮物……嗯,是,豈敢,是我徒兒不懂事,沒能好好教導她,實在抱歉……”
接著,傳音結束。
很快,明鏡這里就來了傳音。
她當然是不想接的,特別是在這么多的目光下,師妹如果對她說出什么嚴詞,她的臉上怎么掛得住?
于是她飛身出去,不告而別。
她的那些隨從們也都魚貫而出。
一時間,會客廳里變得安安靜靜。
師徒二人遙遙地對視一眼,姜千尋道:“抱歉,師尊,你想罰的話,就罰吧。”
在正午耀眼的陽光下,姜千尋的表情堅定無比,她一點都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哪怕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這么做。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對這些所謂的前輩高人祛魅了,所有想要壓迫她,侮辱她,和她在乎的人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會留半點情面給他們。
沈卿塵起身朝她走來,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微微露出一點笑意,道:“你做得很好,我為什么要罰你?”
“……她畢竟還是別的宗門的人。”
“她一向如此,早就遭到很多人的厭煩,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為人了。”
“那她以前也得罪過您?”
“算是吧。”
“可惡,早知道把鐘踢她臉上了。”
沈卿塵失笑道:“這怎么行,她雖然得罪過我,也不過是嘴上占占便宜罷了,傷人畢竟還是不對的。”
“我知道,我就過過嘴癮嘛。”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沈卿塵道:“那鐘那么重,連我想把它舉起都不是易事,更何況是投擲這么遠的距離。”
姜千尋撓了撓頭,道:“其實也不難,我踢走的那個,根本就不是真的,而是我用復制符搞的贗品,差不多有一兩斤左右吧,落到房子背后了,真的在單瞳瞳那里,是她飛到玉清宗的主峰,在我的號令發出后扔下去的。”
“可你怎么做到掉包……”沈卿塵問出口的瞬間就明白了,是了,那道雷聲,那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詭計,說穿了,根本沒有任何技術成分,估計明鏡那邊,很快就能想明白來龍去脈。
但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落在玉清宗的鐘,是真的。
明鏡給她送了口鐘,這會子,被姜千尋又給送了回去,如果玉清宗有忌諱這個的,必定已經被惡心死了。
不過這份惡心,都會被算在明鏡頭上。
恐怕回去之后,這位明鏡長老的日子不會好過,而玉清宗為了道歉,還會送更多的禮物過來。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沈卿塵摸了摸徒弟的腦袋,道:“你倒真有辦法,不過以后再有這種事,記得提前跟我說一聲,別讓我為你擔心。”
姜千尋笑得乖巧:“好~”
接著,她瞇著眼睛蹭蹭師尊的手,試探著問:“師尊,那這次有沒有獎勵呀?”
第37章 第 37 章
“剛才不還讓我罰你嗎?”沈卿塵道:“怎么又問起賞來?”
“沒有罰, 就是賞嘛。”
“好,你要什么賞?”
“上次就是我說的,這次該師尊說了。”
“滑頭, 得了便宜還賣乖。”沈卿塵面上裝作不快,心里卻甘之如飴, 從前, 她們雖借著療傷的名義住在一起, 但到底沒有個正經的說法, 時時刻刻都要擔心分開。
如今, 她們終于名正言順。
而徒弟,也比以前更加黏人。
大概是自己的計劃得到了完美的實施, 姜千尋的精神比以前更加振奮,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狗, 一直繞著師尊撒歡,而沈卿塵也盡情滿足她,寵溺她,愛憐她。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 端的是恩愛非常。
——當然,這是前來賀喜的南宮絳眼里看到的形容詞,在她心里,這師徒兩人早就應該結侶了,缺的只是一個契機。
大概是因為自己家庭幸福,南宮絳很希望身邊的人也能夠組建幸福的家庭, 特別是沈卿塵這個古板,一天沒個歸宿, 她就擔憂一天。
而她的努力,終于有了些結果的苗頭。
她豈能不欣喜若狂?
之前, 她曾經誤會過姜千尋,以為對方接近師妹是蓄意,有計劃,有目的的,后來聽游采薇坦白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誤會人家了。
心里還隱隱對姜千尋有了些歉意。
對于姜千尋這個人,她是很滿意的,這種滿意不是說眉眼和資質上,而是心性。
對方有一個非常難得的點——真。
不會說謊,沒有心機,卻不是愚笨不懂進退之人,要知道,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很難得的,這說明這小姑娘有非常堅韌的心性,且聰明,正派,有同情心,有人可能會覺得太實心眼了會吃虧,但對南宮絳這種人精來說,真誠,反倒是能打動她的唯一可能。
也是她能放心把師妹交出去的唯一可能。
她太了解沈卿塵了,這個人看似寡言,其實是很心善溫柔的,但在這份友善下面,是一顆敏感多疑的心,想法很多,容易內耗,一旦感受到一丁點的被嫌棄,或者被敷衍,立刻就會退回到殼子里,怎么叫都叫不出來。
如果戀愛的對象有隱瞞,欺騙,甚至背叛,她雖不會多問,臉上也不會展露,卻會無休止地胡思亂想,又因為太善良而無法做出決斷,最后被情所傷,死去活來。
如果碰上個會玩弄感情的,那就更慘。
所以姜千尋就是最適合* 她的,沒有之一。
南宮絳帶著一臉姨母笑,清清嗓子往椅子上一坐,讓小童把禮物給她們往后堂放,道:“師妹,恭喜恭喜啊,收了兩個好徒弟!”
沈卿塵笑迎上來道:“師姐,你來了。”
姜千尋也恭敬行禮,道:“南宮師叔。”
“哎!好聽!哎呀我……你不知道,這聲師叔我都想了幾百年了,總算有人喊了,千尋師侄哪,你過來,師叔我有個禮物給你。”
姜千尋聽話地過去,南宮絳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放進她手里,道:“打開看看,看喜不喜歡。”
姜千尋打開一看,里面是只非常精致的佩玉,通體都是漂亮瑩潤的天藍色,循著玉色被刻成仙鶴形狀,那仙鶴栩栩如生,仿佛當下就要騰空而起。
是只傳音玉。
而且是畫質最好,傳音距離最遠的那種,里面還裝了幾個永久的常用陣法,比如神行,聚靈,儲物等等,這種層級的寶貝,世面上別說是買,就是見也見不到。
姜千尋意識到這禮物的分量,立刻搖頭把盒子還給了她:“這太貴重了,師叔,我不能收。”
“不貴重怎么顯示我的心意呢?”南宮絳把盒子又給她放回手里:“拿著吧,好歹你也叫我一聲師叔,我要是虧待了你,你師尊第一個饒不了我。”
姜千尋回頭看沈卿塵,對方點了點頭:“收著吧,沒關系。”
姜千尋這才把玉佩收起,又道了聲謝。
南宮絳夸了她兩句,又取出一只乾坤袋,道:“這是給單瞳瞳的禮物,她人呢,怎么不見?”
“她出門了,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
“去哪了?”南宮絳奇道:“這孩子學野了算,上次就亂跑被人抓了,還不長記性。”
“不是的,師叔。”姜千尋解釋道:“是我讓她出去的,有點事情,一定要她去做。”
說罷,姜千尋把上午的事說了一遍。
而南宮絳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等姜千尋說完,她直接拍案道:“好啊,玉清宗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欺負到我們頭上來,卿塵,那個明鏡如此無賴,你怎么沒一掌將她拍死!”
沈卿塵搖頭苦笑道:“此人本就是出了名的無賴,若我與她理論起來,倒顯得我也和她一樣了,我又何必做這種自降身份的事,況且,千尋已經以牙還牙,師宗主也向我道了歉,說會另送其他禮物過來。”
“哦,這就把你們打發了?她們咒人的事就一點不說?”南宮絳可不吃這套:“卿塵,你是宗主,穩重點也是應當,但我不過一個峰主,又天生是個不講理的,這口氣我肯定是咽不下,等著吧,我這就去玉清宗轉一轉,必要討個說法回來。”
說罷,她就氣勢洶洶地去了,連沈卿塵的勸告都沒聽見,屋子里只剩面面相覷的師徒二人。
半晌,姜千尋問:“師叔不會吃虧吧?”
“不會的,師姐家世顯赫,又是宿姐姐的妻子,沒人敢找她的不痛快。”沈卿塵道:“我倒是怕她做得太過火,把玉清宗徹底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怕她們什么。”姜千尋不以為然:“我看她們也沒把我們放在眼里,這種盟友根本沒有結交的必要。”
“你不懂,有人唱紅臉,就得有人唱白臉,冤家宜解不宜結……”沈卿塵嘆了口氣:“算了,你傳音問問瞳瞳,看她什么時候回來,我們該吃中飯了。”
……
這一天,玉清宗被南宮絳攪得雞犬不寧,明鏡本來只是被禁足,最后升級成了挨鞭子,師玉露更是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害沈卿塵的意思,并動之以靈石,曉之以法寶,才勉強把南宮絳這尊大神給送了回來。
當然,南宮絳是不在乎這點小賠償的,直接讓他們轉送到了沈卿塵這兒來,那些人連臉都不敢抬,送完了東西就撅著屁股往外退,只恐又惹怒了對方。
等他們走后,姜千尋和單瞳瞳看著那堆成山的禮物,被這驚人的量給嚇得一愣一愣,說實話,這么多東西,都夠買她們兩個的命了,只能說一句,玉清宗真他奶奶的有錢。
“你們拆開看看,檢查一遍,要是看到喜歡的就留下,其他的拿去充公。”沈卿塵道:“這件事你們都有功勞,就算是報酬吧。”
兩人歡呼一聲,開始瘋狂拆箱。
這種感覺很像拆盲盒,讓人一開始就停不下來,拆了一個時辰,才把大致的拆完,里面大多是法器和丹藥,還有許多擺件和珠寶,反正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最終,姜千尋挑了一個顏料制作器,想著以后可以做點顏料畫水彩,單瞳瞳拿了一套寶珠,說是要給皮皮做零食吃。
沈卿塵又給兩人各自挑了一件護身的手環,自己留了一套廚具,剩下的全都收進乾坤袋,等明天送到珍寶閣去。
這晚就這么安靜過去。
第二天,沈卿塵教她們煉丹。
當然,她不是丹修,煉丹的水平只能算了了,但她也沒打算把兩人教得多精通,只要能應付普通日常使用就夠了。
修士平時要用的丹藥還是很多的,特別是下山歷練過程中,需要用到破障丹,回春丹等,若是全都靠買,不說荒郊野嶺能不能買得到,就算買得到,價格也肯定低不了,買了屯著雖然可行,但總有用完的時候,還是自己備著些更方便。
在煉丹上,兩人都是新手。
這么一比,姜千尋的天分才算凸顯出來。
之前上劍術課時,單瞳瞳因為有基礎,學得要比她更有模有樣,但是這次在同一起跑線上,姜千尋的速度就要快多了。
不過半日,就成功煉出了能用的回春丹。
但,也只不過是能用而已。
丹藥整個呈微焦,黑色,味苦,聞起來還有一股糊味,但用藥效計檢測還是合格的,只不過效果一般,評不上品級。
單瞳瞳則是差點把爐子炸了。
眼看忙活半日只得了這么個結果,兩人都有些沮喪,沈卿塵安慰道:“別急,煉丹是個考驗耐心的事,你們才第一次,做不好很正常,等以后熟練了,自然能夠煉出好丹藥。”
但人在喪氣時是聽不進去話的,過了一陣,姜千尋不進反退,煉出了一團炭灰,單瞳瞳一直沒有成功,整個人已進入抓狂狀態,不小心把甘草干罐子打翻,全掉進了火里。
她著急去撿,還把手燙了。
這下,姜千尋的回春丹有了用處。
雖然單瞳瞳一臉嫌棄怕被毒死,但聽師尊說沒問題,還是小心翼翼吃了一顆,回春丹對付這點小燙傷根本是小意思,藥下肚的剎那,燒傷就痊愈了。
因為大多數丹藥煉制時都需要甘草做藥引,這會兒甘草沒了,煉丹只能暫停。
單瞳瞳有點自責,自告奮勇去藥田峰領材料,沈卿塵也打算去珍寶閣送東西,于是便決定把她捎過去,看兩人都有事做,姜千尋只能自己留下來看家。
看家是很無聊的。
煉丹不能煉,練劍又沒新劍招,想修煉又想起師尊的忠告,她百無聊賴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沒找到好玩的,便過去找皮皮玩。
皮皮這些天干凈了很多,不知是吃得好還是單瞳瞳給它洗澡了,反正連皮毛上都閃著金光,摸上去的手感油光水滑,像摸到了上好的皮草。
但它睡得正香,根本不醒。
姜千尋摸了皮毛一陣,又開始研究耳朵邊的藏經袋,研究完了藏經袋,又開始研究嘴巴邊邊的肉鋸齒,最后被整齊潔白的小牙齒吸引,扒開看了看,舌頭隨著呼吸一縮一縮的,上面長了很多倒刺,她摸了摸,有點劃手。
正在這時,皮皮突然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姜千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風給吸了進去。
安靜的小院變得更加安靜,微風吹過,姜千尋的身影不見了,只剩落在皮皮嘴邊的一條青色的發帶。
第38章 第 38 章
姜千尋失蹤了。
這個結論, 是在經過無數次的搜查,無數次的聯絡失敗后,得出來的初步推斷。
從法陣的出入記錄里可以看出, 對方一直沒有走出主峰的范圍,但沈卿塵和單瞳瞳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幾乎把整個主峰都翻過來了, 仍舊沒找到任何可疑的蹤跡。
只有一條青色的發帶, 勉強能算個線索。
但這能說明什么, 難道人被皮皮吃了?
這是不可能的, 神獸根本不以人類為食,而且皮皮很乖, 除了不會說話幾乎與人類無異,它不會無緣無故襲擊自己的主人, 況且現場也沒有任何血跡。
最重要的是,姜千尋的命燈還亮著。
這就說明人沒死,就是單純失蹤了。
于是沈卿塵發動了更多的人,進行了更嚴密的搜尋——宗主的弟子失蹤不是小事, 往嚴重了說,還真就有可能是敵對勢力想斷靈秀宗的根,所有人都無比重視,也極其嚴肅對待了。
就這么一寸一寸找了三天,一無所獲。
各種尋人的法術,法器全都用上了, 甚至南宮絳還懷疑過是不是玉清宗想報復,硬是跑過去大鬧了一通, 最終,也還是活不見人死不了尸。
沈卿塵由一開始的焦急到忐忑再到絕望, 最后,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結果。
姜千尋真的失蹤了。
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仍然無法把人找到,她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險,她作為仙界第一人,卻連自己的徒弟都保護不了。
這真是巨大的悲哀。
她一邊痛恨著自己的無力,一邊期待著對方能奇跡般出現,可這個奢望終究沒有實現,就這么等了幾天,她仿佛老了幾歲。
她的心破了個洞,被徹骨的寒風吹著,一點一點變得麻木,沒有知覺。在這之前,她不是沒經歷過離別,可沒有哪一次像這樣一般痛苦,對方不在了,她的心好像也跟著不在了。
而最痛苦的是,別的人離開,好歹有個告別,就算是死亡,也總還有個地方寄托懷念,可姜千尋沒死,連懷緬憑吊都不能做,這種不上不下被吊在半空的感覺,比死別更令人窒息。
單瞳瞳也很難過,但她也不會說什么貼心話,只能就這么陪在沈卿塵身邊,師徒兩個沒心情吃飯,沒心情修煉,就這么呆呆看著命燈,所有日常都停擺了。
——姜千尋是穿回去了嗎?
沈卿塵突然想到這個可能,給游采薇去了傳音,那邊也正在考慮這個,便叫了凌萱上山,眾人坐在一處分析起來。
最后的結論是,不可能。
首先如果姜千尋知道穿回去的辦法,不可能非等到現在才穿,而且也不可能不告訴另外兩人。
如果是意外穿回去的,那命燈就不該亮。
命燈的定義是搜索定人的魂魄,看其還在不在現世的范圍,別說是穿回了現實,就算是人死了,到了冥界,那也是個滅。
但姜千尋的命燈的確亮著。
那一團溫暖的,正在跳動的火焰,昭示著姜千尋還在現在的世界里,身體狀況也很健康。
于是問題又回到原點。
人呢?
眾人又開始了猜測,但不管哪一個,都被事實一一推翻,最終,只能又回到那條發帶上,這是整件失蹤事件唯一的線索。
“什么情況下,發帶才會掉下來呢?”沈卿塵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但總是不得其法。
“是不是她想表達什么,我們沒接收到?”游采薇問:“比如發帶指著的,就是她離開的方向?”
“當時發帶沒有散開,也沒有特定的方向。”沈卿塵道:“就像是動作大了,甩下來的。”
“那什么情況下會有大動作呢?”單瞳瞳問。
“被襲擊?要洗澡?生氣了?刮風了?”游采薇猜測了幾種,都覺得不太靠譜。于是她撞了撞旁邊的凌萱,問她是怎么想的。
凌萱正有些出神地看著外面的皮皮,被她這么一撞回過頭來,道:“它平時吃飯就是那樣的嗎,連盆都不放過?”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皮皮正在旁若無人地暴風吸入,食盆里的靈石,寶珠,乃至其他吃食全都像是流水一樣滑進了它的肚子,最后連盆都被它吸了進去。
單瞳瞳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那它怎么排泄?”
“它是貔貅,只吃不拉。”
靜默中,凌萱突然道:“我有一個想法,但需要驗證,你們跟我來。”
被眾人扒開嘴巴的時候,皮皮是懵逼的,但是它很乖沒有反抗,只配合地把嘴巴張到最大,在它的喉嚨深處,是一團迷霧似的東西。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結界。
……
與此同時,姜千尋正在皮皮肚子里艱難求生,因為貔貅只吃不拉的特性,任何被吃進去的東西都會成為它腹中乾坤的構成部分,也包括之前被它吃掉的盜賊十人團。
姜千尋幾乎能算是他們的死敵了。
所以看到她落下來的時候,在下面等著接食物的盜賊們全都露出了大仇得報的神情,好啊,原來山水有相逢,竟有這樣的緣分!
他們恨不得立刻把她抓了剝皮,姜千尋手忙腳亂地啟動了手環,才得以脫身。
開玩笑,要是和他們正面硬拼,有多少條命都不夠活的,幸好師尊剛送了她一件法器,可以在危急關頭獲得一次逃生機會,只不過這東西有冷卻時間,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所以她只能到處躲藏,以便茍命。
所幸,皮皮的體內簡直像個大千世界。
建筑,花草,動物,寶物,食物,所有現實里有的,在這里基本都能找到,當然,活人就只有她和盜賊團。
因為這里沒有胃酸環境,所有東西都沒有腐蝕損毀,吃進來什么樣,就一直是什么樣,甚至發展出了一些奇妙的動物群系。
姜千尋頂著一團破衣服藏在垃圾堆的深處,等著盜賊團過去,才偷偷露出頭來,她看了看遠處的天空——是的,皮皮肚子里居然是有天空的,也有太陽,只不過這個太陽不是很亮,仔細看去,好像是一顆發光寶珠。
因為貔貅只吃不拉,更沒有排泄的地方,所以這地方是沒有出口的,要想出去大概得爬到天上,從她進來的入口出去。
不過,登天不是件易事。
更別說,就算能上去,也找不到入口。
她進來的時候是懵逼狀態,只看到自己墜下來的地方是一片天空,現在空中沒有任何孔洞,她只能寄希望于師尊能夠早點發現,她是被皮皮吃了。
……
師尊……是不是在擔心她啊。
姜千尋望著天空,不由自主地想到師尊發現她不見后,那焦急萬分的模樣,師尊自然是會擔心她的,游采薇也會,凌萱也會,單瞳瞳也會,她們現在一定在外面到處找她。
可誰能想到,她是關在這個地方呢?
姜千尋嘆了口氣,開始試著修煉飽腹。
之前在外面她沒有辟谷,是因為有師尊每天給她做好吃的,她用不著為難自己的肚子,但這地方的是沒有食物的,就算有,也全被盜賊團截獲了,她只能靠修煉活下去。
但她這么一試就發現,沒有靈氣。
她幾乎被嚇出一身冷汗,又試了各種辦法,發現是真的,這個世界沒有靈氣,要想活命,必須靠皮皮吞進來的食物。
她這才明白,為什么她掉進來的時候,那些人正好在她落地處等著了,原來他們不是看到她才過來的,是在等每天的口糧!
驚慌過后,她開始思考。
首先,在沒有靈氣的地方,想辟谷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靈氣給她吸收,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吃飯,可這里的食物全被盜賊團盯著,她想吃,就必須從他們手里搶。
可她哪有那個實力?
姜千尋有些崩潰,她就是因為不想和那些人碰上,才偷摸躲到這兒來的,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根本藏不住,只要還想活,就得去冒險。
這到底是什么大逃殺游戲啊!
她要怎么從那些人的手里奪取食物?
姜千尋與他們交過手,知道他們的實力如何,坦白說,單打獨斗她都不是太有把握,更別說一對十,上次運氣好是因為有皮皮,這次絕不可能再出現那種情況了。
她唯一能作為依仗的,就只有逃生手環(冷卻中),傳音玉(無信號),煉器爐(不會用),破咒琴,昆吾劍,一盒煉的不好的回春丹,還有顏料制作器。
這些基本都沒什么用,一個能吃的都沒有,也沒有能生靈力的丹藥,她還是只能去和別人搶吃的。
她知道,皮皮的進食時間是固定的,她曾見過單瞳瞳喂它,按照一天三頓的頻率,一般誤差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看了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
姜千尋偷偷往自己墜下來的那個地方摸回去,那里是一處深坑,里面長滿了灌木植被。
等摸到了深坑邊緣,她遙遙俯視下去,發現這山谷中有數條被人開出來的小路,應該就是盜賊團踩出來的,差不多就是他們可能會出現的方向。
她避著那幾條小路的方位,藏在了草里。
她并不指望第一次就能搶到食物,初來乍到,她所知的信息太少,貿然出擊一定會吃虧,只能先摸清楚這些人的行動軌跡,再因地制宜地去制定計劃。
等了一陣,頭頂上突然傳來隱約的風聲。
隨著風聲漸起,坑地附近的植被也被刮得獵獵作響,不一會兒,天空就出現了一個大洞。
這大洞外刮進來的風帶來了許多東西,有寶珠,靈石,還有一些米團,那些米團還是姜千尋和師尊之前一起捏的。
等所有東西都落完,那風便停了下來。
然后她等了一會,看到有兩個人扛著筐子,正沿著東邊的小路往坑底走去,他們邊走邊聊著閑話,從閑話里姜千尋得知,他們都住在東邊的一個山洞中,每次拿東西都是兩個人,這次輪到他們。
“都怪那女的,要不是她發現了咱們,咱們也不會被這臭狗吃了,唉,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出去,我娘子還在外面等我呢。”
“這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我看,你還是別想娘子了,做好在這終老的準備吧。”
“哼,等我找到那女的,肯定得把她殺了吃肉,以解我心頭之恨!”
“呵呵,放心吧,人總會餓,她遲早會出來的。”
兩人邊嗤笑著,邊抬頭往坑邊掃視,姜千尋忙壓低了些頭,以免被他們發現,等他們離開之后,才慢慢從草叢里摸過去,但是東西已經被他們拿完了,好不容易,她才在草下找到了半個被摔碎的米團,上面已經爬上了兩只螞蟻。
她把螞蟻吹下去,放進了袖子里。
這就是她一天的口糧了。
姜千尋盯著剛才天空開洞的地方看了看,沒看出什么,那洞就像沒出現過一樣,且離地面非常遠。
不,就算有,那些盜賊能沒試過嗎?
他們可是有食物吃的,有食物就有力氣,可以吸收靈石里的靈氣,在靈力充沛的情況下,御劍或者御器上去不是難事,但他們一直沒出去,說明出去絕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看來得做好長期生存的準備了。
姜千尋嘆了口氣,又沿著原路逃了回去,她安身的地方是處垃圾堆,不過并沒有任何臭味,這個世界好像東西是不會腐壞的,所以只是亂一些而已。
其實她有想過要不要摸到盜賊們的山洞去探聽下情報,但那太危險了,不適合現在的她,就算要探,也得讓手環的冷卻結束再說。
她看了一眼手環,上面顯示還有三個時辰,就可以恢復功能,三個時辰不短,她想了想,打算翻翻垃圾堆,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東西。
最后,她找到一把弩,一疊黃紙,半塊皂角,一個有點漏水的水壺,還有兩個被壓成餅的饅頭,還有一條她之前找不到了的發帶。
原來是被皮皮偷吃了。
姜千尋有些哭笑不得,她進來的時候發帶被風刮掉了,一直披散著頭發,現在居然在這兒找到了她的發帶,也算是失而復得。
她把頭發綁起,發現天上那顆寶珠的光芒越來越暗,應該是快到晚上了,看了一眼手環,冷卻已經到期。
要不要去山洞那邊看看?
姜千尋猶豫一陣,去了就有被抓到的風險,可這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明天她不一定能撿到吃的,更重要的是,時間越久,他們的防范會越嚴重。
咬咬牙,她把撿到的破布披在身上,偽裝成一團垃圾的模樣,趁著夜色偷偷往東邊的山洞處摸去。
第39章 第 39 章
幽暗夜色下, 連蟲鳴都沒有一聲。
這讓姜千尋對這里“并非現實”的認知更加明確,她提著心偷偷摸了半個時辰,才找到那個山洞。
山洞中有光, 賊人們橫七豎八睡了一地。
地上鋪了一層草席,四角各放了一顆明珠, 除此之外, 真就是家徒四壁的樣子, 沒有床, 沒有家具, 不知他們平時是怎么生活的。
姜千尋仔細看了看,并沒有發現放食物的地方, 被他們撿去的食物應該是在領頭的乾坤袋里,但領頭睡在山洞最里面, 要想接近,恐怕沒那么容易。
算了。
與其冒險進去,還不如明天去坑里蹲守。
她慢慢地退了幾步,準備離開, 剛走了幾步突然滑了一跤,她忙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低頭看去,只見剛才絆倒她的是一個光滑的曲面,她把曲面上面的土拂開,發現好像是一顆蛋。
……蛋?
姜千尋有瞬間的錯愕, 這里面怎么會有蛋呢,難道是皮皮的蛋?不過皮皮不是公的嗎, 難道公貔貅也會生蛋?
她輕手輕腳地把土塊挖開,果然, 這是一枚被埋在土里的蛋,顏色很漂亮,底色呈金紅色,上面有各種顏色的花紋。
感覺上,像是某種鳥蛋。
姜千尋突然想起件事。
之前收養皮皮的時候,靈獸峰的弟子說,它偷吃了幾只鳳凰蛋,難道這就是被它吃進去的其中一只?
應該就是這樣了。
姜千尋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失物招領處,又是自己丟失的發帶,又是靈獸峰丟的鳥蛋,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有,雖然不知道這蛋里面的鳥還是不是活著,但必要時候,應該是可以烤來吃的。
儲備糧有了。
她正要把蛋裝進乾坤袋,突然感覺身后有一道勁風撲來,這種感覺是很玄妙的,要是放在以前,她未必能有這樣的敏銳,大概這就是修為提升帶來的感官提升,然后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給出了反應——拔劍,轉身,橫掃。
一個人應聲倒地。
是那些賊人中的一個,大概是聽到她的聲音,想過來從后面偷襲,但他的修為不高,被姜千尋給反殺了,他沒來得及發出呼救聲,但倒地聲立刻引來了里面其他賊人的注意。
有人問:“彪子?”
姜千尋聽到里面有人起身的聲音,知道自己該逃了,但她平生第一次殺了人,心跳快得要命,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大,她的腳步就是挪不開,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有個人走了出來。
雙方對上的瞬間,那邊就大呼小叫起來。
“殺人了!殺人了!”那賊顯然也不是常見血的,眼神有些慌亂,并不敢直接上來拿她,只邊叫喊邊盯著她的動作,防止她逃跑。
過了一陣,賊人就烏泱泱站了一圈。
“好啊,你竟敢跑到我們這里殺人!”領頭的拔劍指住了姜千尋:“上次讓你跑了,是我這個領頭的無能,這一次,不把你殺了祭老六,我就對不起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說著,他就示意眾賊把人圍住,絕對不留下一點逃跑的空間,誰知姜千尋并不理會,看上去甚至有些滿不在乎的意思——其實這是因為她身體的僵直還沒過去,但看起來,就很有挑釁的味道。
領頭更加怒不可遏,直接揮劍斬去。
千鈞一發時,姜千尋啟動了逃生手環。
姜千尋突然原地消失,讓那賊頭的劍走了空,但劍鋒能收,劍氣卻收不了,直接導致一人死亡,兩人受傷,血又潑了一地。
這下群賊炸了鍋,他們本來就和姜千尋是死敵,如今出了人命,梁子就更結死了,群情激奮下,個個都嚷著,說什么都要報仇不可。
姜千尋傳回垃圾堆后,身體還是抖得停不下來,她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遍遍安慰著自己,她是正當防衛,她沒想過殺人,這件事的發生是不可抗力的因素,與她的本意無關。
好久好久,她才平靜下來。
但內心自洽了,外界的壓力還沒去除,那邊丟了兩個人手,肯定不會再放任她不管。
這下,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姜千尋本來覺得,如果自己茍得好一點,在這里長住下去應該不難,但事情鬧成這樣之后,就只剩下逃出去和你死我活兩個選項,可逃出去何其困難,她能選的就只有背水一戰。
……她怎么可能打得過?
特別是他們現在有仇恨加成,一定會比之前更團結,也更拼命,何況她還沒有食物,手環的冷卻時間又那么長。
有點絕望。
正在這時,賊人的聲音傳來,像是搜到了這附近:“他娘的,這人到底跑哪去了,地方就這么大,都快翻遍了!”
“誰知道,要我說,這么翻下去也不是辦法,還不如到坑邊守株待兔,難道她還能藏一輩子?”
“就是,她總要吃飯的,到時候咱們把大坑一圍,就是只蒼蠅也跑不脫!”
那領頭的道:“有道理,行了,別翻了,掉頭往坑邊走,說不定她就在那附近,娘的,抓到了我非給她烤了不可!”
人群的聲音漸漸遠去,姜千尋也放松了緊繃的神經,但是她知道,放松也僅僅是暫時的,他們的判斷一點也沒錯,只要掌握了食物這個命脈,那她就遲早會無路可走。
眼下,她只有兩個紙板饅頭和一顆蛋。
想了想,她生起一團火,把蛋和饅頭給架在了上面,不管怎么樣,她還是要吃飯的,就算明天就會死,那今天也得把生命維系下去。
烤了半天,饅頭已經焦香。
可蛋卻沒有一點動靜。
她拿木棍敲了敲,蛋里傳來沉悶的回響,有回響就很詭異了,難道這里面竟是空的?
還沒來得及打開仔細看看,她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風聲,這正是有食物進來的前兆,可這會兒根本不是皮皮的喂食時間。
姜千尋立刻起身看去,但見從風眼處落下來一個人,因為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但看裝束模樣,應該也是靈秀宗的人。
壞了,那些人還在下面守著!
姜千尋立刻飛身朝那邊趕去,雖然她的手環還在冷卻期,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但她總不能置同門于不顧,那些人對她恨之入骨,連帶著對靈秀宗也有偏見,一旦被那些人抓住,豈有活命的道理?
路上,她一直盯著手環的時間。
但估計是來不及的,她很清楚。
人落下來肯定用不了一刻鐘,如果想用手環脫身,肯定需要一番周旋,但是說什么,怎么說,她卻一時還沒有頭緒。
落下來的會是誰呢?
隨著她越跑越近,那個人影也越來越清晰,很快她就發現,這是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落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師尊。
師尊怎么會也被吃了?
姜千尋來不及思考,她只知道,這個地方沒有靈氣的事,師尊一定不知道,要是貿然以尋常戰斗的經驗來對付他們,說不定會有接續不上的可能。
必須想辦法告訴師尊!
為此,她也顧不得會不會暴露了。
她沖到坑邊,剛要大聲把情報傳遞出去,就見坑底同時有幾道身影沖出,全都是奔著半空中的師尊去的,與身影同時出擊的,還有一道符咒,姜千尋看不清楚具體是什么,但必定是控制或者傷害系的,師尊還在半空,根本無從躲藏。
一句“小心”已然聲遲。
姜千尋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寒光乍現,鋪天蓋地地擴散開來,形成了一圈由靈力組成的波紋,這波紋散得極快,幾乎是瞬息間,那些想偷襲的賊人就被殺得七零八落,血染綠草。
而偷襲的那幾人見自己的同伴幾乎全都被攔腰斬斷,也* 知來者不善,不是他們能夠應付的,忙回頭想抽身奔逃,這一逃,其中一個正與姜千尋對上。
姜千尋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沒想到自己腳下就藏著一個人,而自己的手環還沒到冷卻時間,師尊的位置比她低,大概并沒有看到她就躲在草叢里。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她抽劍,對方抽符,兩人同時出手,但劍到底還是慢符一步,接著,姜千尋就被禁錮住了。
然后,成為了人質。
此時的沈卿塵正追在其中一人身后,想活捉了他問問姜千尋的下落,誰知很快,就有人發了一聲喊:“住手!要不然我就動手了!”
沈卿塵回頭看去,只見姜千尋正被一人掐著脖子,立在遠處的高坡上,對方看起來沒受什么傷,就是瘦了點,臉色也發黃。
是不是餓著了?
沈卿塵有些心疼,實際上,她根本沒把那個綁匪看在眼里,滿心都是即將與徒弟重逢的喜悅。
姜千尋還好嗎,有沒有受苦?
不管怎么樣,人還活著,活著就好。
她堅定轉身,朝徒弟的方向走去。
那綁匪看她置若罔聞,有些詫異也有些驚慌,忙抓著姜千尋退了幾步,威脅道:“站住!沒聽見我說話嗎!你要再往前我就把她殺了!”
沈卿塵一心盯著徒弟,根本不想移開目光,可這個聲音實在是惱人得很,都這個時候了,還妄圖威脅她,她不得不把目光移過去,其實她根本不懼此人,但她偏還不能激怒對方,剛要皺眉周旋兩句,突然睜大了些眼睛,朝他身后看去。
那人看她神情變化,便知她是故布疑云,想讓自己以為身后有人偷襲,可誰會來偷襲呢,她們沒有幫手是明擺著的事,這神獸肚子里除了他們就只有這兩人。
“少故弄玄虛!退后!止步!”
沈卿塵果然止了步,只是表情更加奇怪。
就連姜千尋都起了疑,師尊到底在看什么呢?這個世界除了他們就只有她倆,她倆都在這里,其他人都是那邊的人,還能有誰?
很快,姜千尋就知道了。
只見兩只巨大的鳳足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了她的身側,那綁匪仰頭看去,只看到一張巨大的鳥喙。
第40章 第 40 章
涅槃而生的霓虹鳳凰, 乃是靈秀宗代代相傳的神鳥,一旦破殼出生,就可以分辨身邊的靈秀宗弟子, 并以保護自家弟子為已任。
沈卿塵之所以會覺得驚奇,是因為這只鳳凰的體型實在太大了, 超出了她所有見過的其他鳳凰, 剩下的這幾個老弱病殘, 甚至不夠它一口吃的。
她曾經聽師尊說過, 現在存世的霓虹鳳凰并不是真正的神獸鳳凰, 真正的鳳凰早已滅絕斷代,靈獸峰培育了很久, 都沒有什么成效。
難道這一只才是真的?
把敵人全部消滅之后,它變回了麻雀大小, 落到了姜千尋的身上,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當然,叫聲是沈卿塵聽到的, 而姜千尋那邊聽到它說的是:“主人,您沒事吧?”
姜千尋沒想到它居然還會說話,而且,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它的主人,好像她們之間并沒有進行認主的流程吧?
“您把我從土中發掘,又予我火種炙烤, 因此,我才能涅槃成為現在的模樣, 所以,我愿永遠追隨您, 侍奉您,做您的靈獸。”
……
事到如今,姜千尋實在無法說出,自己本來是想把它烤來吃的,只能安慰了它幾句,讓它好好休息。
罷了,她才看向沈卿塵,道:“師尊,您沒事吧?你不知道,他們在這里就是想伏擊我的,我好怕你會中了他們的圈套。”
“我沒事,倒是你,這些天受苦了吧。”沈卿塵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瘦削的身子,心疼道:“憔悴了這么多,怪我來得太遲。”
“不遲不遲,師尊,你是怎么進來的?”姜千尋道:“也是不小心被皮皮吃了嗎?”
當下師徒二人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在凌萱猜出姜千尋的去向后,也同時猜出了她的情況恐怕不妙,就算沒死,也一定困住了。
要不然她不會這么久都傳不出消息。
這讓沈卿塵又憂又喜。
喜的是姜千尋的下落終于有眉目了,憂的是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候,如果就這么貿然進去,很可能也被困住。
誰也沒聽過神獸肚子里還有秘境的說法,里面是什么樣子,又有什么危險,全都沒有可以參照的前例,就連沈卿塵也沒聽過,更不敢隨便涉險。
討論許久,都沒討論出什么應對之策。
因為她們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在這種情況下,不管說多少都是無稽之談,連該做什么準備都是兩眼一抹黑。
最后,還是沈卿塵按捺不住了。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不管姜千尋在不在里面,不管里面有怎樣的危險,都需要進去看了再說,也許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姜千尋正在遭遇死亡的威脅,生命何其脆弱,不能因為害怕,就選擇什么都不做。
她已經體會到,沒有姜千尋的日子,有多么的難熬。她不敢再耽誤下去,繼續體會可能會失去對方的煎熬。
自然,沈卿塵也知道,這一去有無法復返的風險,她寫下一封絕筆,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這樣就算她不在了,師姐也能順利接手宗門。
前路坎坷,可她必須走這一趟。
臨行前,她幾乎做了一切必要的準備,靈力充滿,食物帶滿,符咒法器也都盡量多帶,特別是防具,她帶了不少,事實上,她怕的并不是野獸賊人,而是難以解釋的自然災害。
也許里面會有胃酸雨,巖漿湯,她甚至擔心姜千尋是被卡在了胃壁的褶皺里,那真是無比奇幻的場景。
但,事實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真正的世界。
一眼看去幾乎看不出與現世的區別,不過通過姜千尋的提醒,她發現這里的確沒有靈氣。
幸好,她的靈力非常充沛。
而且也帶夠了食物。
姜千尋已經餓了幾天,期間只吃了半個米團,別說使用靈力,就連奔跑都很吃力,這樣的身體自然是經不住尋找出路的辛苦的,只能暫時找了塊空地,先吃個飯再說。
沈卿塵的手藝依舊令人驚艷。
特別是餓了幾天之后,食物的美味程度更是提高了一個等級,姜千尋風卷殘云地吃了個肚飽,又吸收了很多靈石里的靈氣,總算恢復了七八層的功力。
雖說敵人已經消滅,但有靈力在手,總歸還是要放心一些,她們先是翻了翻那幾個賊的儲物袋,想找到一些他們之前探索留下的記錄。
但很可惜,他們并沒有記錄的習慣,甚至食物都很緊缺,法器符咒都是些低級的,只有領頭還算富裕,有些奇怪的魔界法器,不過都與偷盜有關,她們也用不著。
只有一樣東西,沈卿塵有些在意。
那是一面鏡子,有些眼熟,看了一陣她才想起,是在幾年前的一個懸賞令上見過,這原是萬花宗的寶物,名叫問心,前些年無故丟失后,宗主庫玨還下了重賞想找回來,但是最終也沒找到。
沒想到,卻是在這里見到了。
想來,這些賊人就是靠偷正宗里的法寶過活,也得手了一部分,只是這鏡子并沒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只是據說可以照出一個人心里最想要的東西,所以被稱為問心。
問心……么?
自己想要的東西,沈卿塵非常清楚,無非是編寫自己專屬的菜譜,可其他人是什么呢?
姜千尋……到底想要什么呢?
看師尊執著鏡子發呆,姜千尋有些不知所謂,問道:“師尊,這鏡子有什么來頭嗎?”
“……嗯?”
“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沒事,這鏡子是別宗的法寶,我在想要不要找個機會給人家送回去,這里也沒什么了,我們先往到處走走,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吧。”
沈卿塵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再多看。
不管怎么想,姜千尋想要的東西都不會是她。她又何必多此一舉,讓自己多添煩惱?
……
她在期待對方想要她嗎?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沈卿塵的心里更加焦躁起來,雖然來之前她是一萬個迫不及待,可真正見到的時候,她卻不由要胡思亂想。
之前,在意識到姜千尋的特殊時,她就已經有些動搖不想承認了,但這次分離更加催化了她內心的悸動,她隱隱約約注意到了一件事,一件讓她糾結萬分,心亂如麻的事。
她大概,是有些喜歡上姜千尋了。
雖然這么說來有些不好,但之前冷靜下來的時候她也想過——不久之前,單瞳瞳也失蹤過,那時她也很著急,也盡力去找了,可她沒有這么魂不守舍,同樣的事,放在不同的徒弟身上,她的心境完全不同。
這不是偏私的問題,她是切身地體會到,如果姜千尋不在了,那她的心也會隨之飛散。
這實在不算什么好事,她曾見過師姐為情所困,那時,對方為了宿姐姐的一舉一動,時常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她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為人稱頌的愛情,卻會讓一個平時玩世不恭的人變了個人似的,傷春悲秋,借酒澆愁。
難道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被傷害嗎?
即使那個人完全沒有想那么做?
對愛情的恐懼,就在那時深種,后來她也曾遇上一些像她求愛的人,但她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被別人傷害,所以都盡數拒絕了。
可謹慎了這么多年,不知為何,她突然遇上這么一個人,這個人平平無奇,也沒有做什么感動她的事,更沒有大張旗鼓追求過她,可是突然之間,她就滿腦子都是對方的事了。
要想這么多,要害怕這么多,要患得患失這么多,她小心翼翼地把這個苗頭往心底壓了壓,是,她是注意到了,但她不會把心事流露出去。
她不想讓姜千尋覺得有負擔。
她們現在是師徒關系,以后也是,如果她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別說是對自己,就算是對徒弟,也會造成負擔。
沒有人會愿意被自己喜歡上的。
自己比對方大那么多,還喜歡胡思亂想,愛好也那么不上臺面,且沒有得道升仙的想法,怎么想,都不是一個理想的伴侶。
也有可能,姜千尋根本就沒打算結侶。
對方那么潛心修煉,肯定是奔著飛升去的,而自己這么多年沒有飛升,就是想攔在別的修士前面,讓他們好好考量一下飛升之后的處境,可以說,她不僅無法助姜千尋成仙,甚至有可能是對方成仙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
“師尊。”姜千尋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沈卿塵對自己的洗腦。她忙抬頭道:“怎么了?”
姜千尋的表情有些歉疚,一雙干凈到讓人難以置信的眸子盯著她:“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在擔心出口的事?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
“沒有,你的我的徒弟,師父救徒弟是天經地義的,就像之前救瞳瞳一樣,你不用覺得有心理負擔,而且就算出不去,我也……”沈卿塵咬了咬唇,道:“不,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師尊,不要勉強。”姜千尋嘆了口氣,在她的臉上輕輕摸了摸:“我看得出來你很擔心,我也很擔心,我之前找過,這里根本沒有出口,我們大概還要在這里困很久,不過我覺得……如果是和師尊在一起的話,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這句話,正好與沈卿塵的心不謀而合。
剛才的某個瞬間,她差點就要說出“就算出不去,我也覺得沒什么”,可這話實在太自私,她硬生生截下了。
姜千尋的話,卻和她的也沒什么兩樣。
巨大的甜蜜突然從心底迸發,沈卿塵從不知道,別人的一句話能夠給自己帶來這么大的沖擊,之前的酸澀被甜蜜沖淡了很多,此刻,她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你真的這么想?”
“嗯,師尊呢?”
“我也是。”
“嘿嘿,原來我們想的都一樣。”
兩人都沒提這句話背后蘊藏的“留在這里就是和對方長相廝守”的深意,只是在這一刻,對視著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