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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沈卿塵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實際上,她是預想過攤牌后對方會有的反應,其中也包括被對方原地推倒, 但這種情況過于奇幻,幾乎算是從話本里直接拿出來的劇情。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在心里呼喊著, 看著繩索越離越近, 她突然想起話本里描述的那些劇情, 能用得上繩索的無非是捆綁, 強制……

    為什么一上來就要做這些呢?

    沈卿塵不合時宜地想,但很快就把這個想法甩到了腦后——重點并不是這個, 而是姜千尋為什么敢這么大逆不道,對方還不能使用靈力, 就算可以,又憑什么認為能夠把她捆住?

    難道是認定了她不會反抗?

    可那繩索看起來就是普通的麻繩,都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輕易震碎,更何況, 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讓其近身。

    沈卿塵下定決心,如果對方真敢來捆她,那談話的必要也沒了,她可以直接將對方擒住,之后怎么處理,自有律法可循。

    只是, 對方的前途也將徹底崩塌,別說是靈秀宗, 就是放眼整個仙界,也沒一個地方能容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人。

    她不愿意看這種情況出現, 所以沒有急著發難,想給對方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但姜千尋像是鐵了心,并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完了。

    沈卿塵真的非常痛心,沒想到如此聰慧的弟子,就這么沉迷在邪念中,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

    誰知,她預想的場面并未出現。

    姜千尋的確是拿著繩子到了她面前,卻不是用在她的身上,而是把繩子遞給她,讓她把自己的手腳捆住。

    沈卿塵:“……什么?”

    “求你了……師尊……”姜千尋催促著,喉間晦澀的情/欲幾乎遮掩不住,她的這聲師尊與平日不同,莫名染上了些磁性與性感。

    沈卿塵腦子里亂糟糟的,不由自主接過繩子,纏在了對方的手腕上,姜千尋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放在這種時候,莫名讓人口干舌燥。

    待把手腳全部綁好,姜千尋乖順地躺在她身邊,道:“好了,師尊,你走吧。”

    說來說去,還是要趕她走?

    沈卿塵有些氣急:“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沒有什么意思……師尊。”姜千尋把頭轉過去不看她,聲音中含著羞燥的情/欲:“現在我也不能做什么了,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什么是你不能做什么了,你想……”沈卿塵追問:“你本來是想做什么的?”

    姜千尋沒有回答,黑暗中,沈卿塵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不是來聽沉默的,便強行把人翻了過去,讓對方直面自己的提問。

    “……非要我說明白么?”姜千尋把頭偏過去,聲音低沉:“……想做/愛。”

    沈卿塵聽到自己腦中轟的一聲,這直白到令人心驚的詞語,就這么出現在了對方口中,昭示著她之前所有的糟糕念頭全部成了真。

    她沒有去問是想和誰做,因為結果已經明了無比,這山上只有她們兩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原來結果還是一樣,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又落了空,如此反復數次,已經讓她覺得筋疲力盡,她沒有動作,只道:“為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走這條路?

    為什么不能珍惜自己的未來?

    為什么要耽于情色,就那么想嗎?

    沈卿塵心中激蕩著恨鐵不成鋼的質問,她也是經歷過那個年紀的人,她知道在某個時期,人的欲望會無比強烈,但并沒有強到這種地步,至少用不著借助繩子。

    莫非姜千尋天賦異稟,欲望比尋常人要強出幾倍,才攪得她無法安眠,日思夜想?

    “我不知道,師尊。”姜千尋被繩索勒疼,腦子倒清醒不少:“今晚洗澡之前,我還感覺挺正常的,后來我把那袋種子倒進去,溫泉里開了好多花,有一朵特別明艷的大紅花,我看到它……就感覺自己要忍不住了……”

    對方答非所問,沈卿塵卻是聽明白了。

    她給的香籽里根本沒有大紅色這么媚俗的花,不過說起大紅,她突然想到一種叫迷情的花,倒是生得又紅又大,它開花時會散發出一種香氣,離它最近的那個人會被它蠱惑,變得情難自制。

    “……我本來想著把自己關在屋里,忍一忍就過去了,誰知你在這里,還說什么都不肯走,才走投無路出此下策,師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唐突你的,我在心里敬重你,仰慕你,把你當成榜樣和目標,我……我覺得很丟人……所以,師尊,你快走吧,別看我了。”

    在她念叨期間,沈卿塵的神魂飛出,已把實況查明,她說得不假,不知為什么,那袋香籽里居然混進了一棵迷情花。

    至此,事情全都能解釋得通了。

    沈卿塵微微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不一開始就說明呢?”

    姜千尋體內的欲望已經壓制了下去,也能夠正常交談了,便道:“我怕自己忍不住。”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已經恢復了清明,而且沒有半點含糊和躲閃,就像是度過了發情期的小狗,又成了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的乖巧模樣。

    沈卿塵伸出手,她就把頭湊過來。

    “……你怎么知道我想摸頭?”

    “師尊的樣子就是想摸頭,我看得出。”

    摸了兩下,沈卿塵突然停下了動作,她突然意識到,不,不對,事情還沒有解決,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迷惑住了,竟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姜千尋感覺到她身周氣息的變化,歪頭喚了一聲:“師尊?”

    沈卿塵縮回手,冷聲道:“我問你,傅欣長老在課上沒收過你一本書,可有此事?”

    “書?”姜千尋想了想,恍然道:“是那個叫霸道徒弟的話本吧,怎么,她都把狀告到你這兒來了?”

    見她承認得如此坦然,沈卿塵心中的怒火更盛,認定對方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那話本中寫的,究竟是不是你的所思所想?”

    “為什么是我的……”姜千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不過就看了一眼,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了。

    “你還要狡辯么?”沈卿塵索性把事情說白了:“執事會都查出來了,這話本就是從你的舍監流出去的,若不是你,你有那種居心,怎么會寫得如此……如此放肆……”

    她本想說更直白的詞,但沒能說出口。

    姜千尋聽她解釋之后,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失笑道:“師尊說什么呢,那小說又不是我寫的。”

    沈卿塵不信:“不是你又能是誰,那些穿書的題材能是這個世界的人想出來的么?”

    “不能,只有穿越者能。”

    “那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可是師尊,穿越者不止我一個啊。”

    “……”沈卿塵沉默一陣,道:“你說什么?”

    姜千尋見瞞不住了,便只得把實情道出:“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只有我一人穿越,跟我同期進來的兩個天靈根,一個游采薇一個凌萱,她們都是穿越的,游采薇跟我一個宿舍,她以前就是寫小說的,那些話本應該都是她寫的。”

    “那你上課時看的那本……”

    “我跟別人借的,還沒看進去,就被長老沒收了。”姜千尋有些無奈道:“傅長老跟我有仇,告狀是想挑撥我們的關系。”

    沈卿塵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峰回路轉到底還是回到原點,看著姜千尋撇著嘴抱怨的可愛模樣,突然忍不住抱了上去。

    太好了,她的徒弟沒爛掉。

    太好了,所有的誤會都解開了。

    太好了,她還能和徒弟一起生活。

    劫后余生的喜悅讓她激動萬分,反倒是被抱的姜千尋有些意外,被她這么一抱,體內又被激出絲絲縷縷的悸動,忙為難道:“師尊,不行,我好像又有感覺了……”

    沈卿塵嚇得連忙松開,見姜千尋咬著牙,拼命壓制欲望的模樣,突然生出些心疼,便道:“要不然,我來幫你疏通吧。”

    “啊?”姜千尋嚇了一跳:“不不不,師尊,別開玩笑了,我怎么能讓你做這種,這種污穢的事呢……”

    “別誤會,不是幫你那個……”沈卿塵知道她是誤會了,忙有些面熱地解釋道:“我是說,用靈氣幫你把藥效驅散,這樣你就不用忍著了。”

    姜千尋的確忍得辛苦,又不能動用靈力,便答應了下來,沈卿塵幫她把繩子解開,靜默中,姜千尋說了句:“謝謝師尊。”

    “別分神。”沈卿塵道:“要開始了。”

    而另一邊,正在熬夜碼字的游采薇好不容易寫完了最新一章,正準備上床睡覺時,突然聽到樓道里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她有些好奇,忍著睡意拉開門一看,正與領頭的南宮憐玉打了個照面。

    南宮憐玉還沒說話,她就進入了戰斗狀態,抱臂挑釁道:“喲,南宮大小姐無事不登三寶殿,半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干啊?”

    對方并未回答,只偏了偏頭,立刻就有幾個人沖上來將她制住,游采薇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見南宮憐玉已經長驅直入,不顧她的阻攔一直走到桌邊。

    桌上放著的是她的新作。

    游采薇急了:“臥槽那是我隱私!南宮憐玉你特么變態吧,侵犯我隱私了知道嗎!不準看聽到沒有!”

    但她叫破喉嚨也沒用,身后的幾個跟班把她肩膀鉗得死死的,她連動都動不了,更別說沖上去阻止了,她能做的就只有瘋狂嘴炮,然而南宮憐玉猶如老僧入定,壓根沒把她的嘴炮放在眼里。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憐玉終于讀完了新作,有些黯然地放下了稿子,而此時的游采薇就像失去了貞潔的烈女,除了死沒其他念頭。

    “殺了我吧。”她萬念俱灰道:“既然這件事被你發現了,我還不如去死得好。”

    “把她帶回去。”南宮憐玉并沒有接她的話,只淡淡地下了命令。

    游采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急忙掙扎起來:“我不去!南宮憐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沒有犯錯,你不能對我動用私刑!”

    “我想做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

    ……

    這件事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來之前南宮憐玉就做了萬全的準備,砸重金將各處下了隔音的陣法,即使游采薇嚎破了嗓子,都沒能招來任何人的理睬。

    不出半個時辰,她就被帶到了千羽峰,倒不是南宮憐玉的住處,而是后山一個入口隱蔽的密室,里面的裝修非常奢華,跟班把她往里一推就出去了,接著南宮憐玉走了進來,將唯一的門給鎖了起來。

    游采薇見只剩她一人,膽子便大了些:“南宮憐玉,你不要以為自己有個好媽就能為所欲為,我也是記事堂掛名的內門弟子,要是你敢殺人,你媽也護不住你!”

    南宮憐玉走到她身后的軟塌上,好整以暇地坐下,失笑道:“我為什么要殺你,這對我有什么好處?”

    “那你到底想干嘛?”游采薇轉過身,往后退了退,去摸門上的把手,嘴上還不忘說著分散對方注意的話:“你別說你想上我啊,我可不給你上。”

    南宮憐玉有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別試了,我下了陣法,門打不開的,你能不能坐下來,咱們好好談一談?”

    “有什么好談的?”游采薇罵道:“你是狗吧,大半夜把我弄這兒來,又不殺我又不上我,非要和我談心,你特么找錯人了吧?”

    她與南宮憐玉積怨已久,對方現在抓住了她的把柄,肯定是想以此要挾,讓她做違背祖宗的決定!

    游采薇決定抵死不從,拔劍威脅道:“你放不放人?不放我現在就血濺三尺,等事情敗露,你們南宮家都得被你連累得身敗名裂!”

    南宮憐玉嘆了口氣。

    她預料到對方會抗拒,但沒想到會這么抗拒,她走過去想把劍奪下來,但游采薇鐵了心似的,跟她玩起了二人轉,兩人在軟塌四周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南宮憐玉敗下陣來。

    “大姐,我是你粉絲!”

    她半是惱怒半是羞慚地說出這句話,在看到游采薇臉上的表情,由誓死不從變成莫名其妙,又變成把柄在手的嘚瑟之后,忍不住捂住了臉。

    游采薇把劍扔下,跑到她身邊,彎著腰想偷看她的表情:“真的?”

    “我騙你干嘛!”南宮憐玉轉了個身不給看,她現在無比后悔說出了真相,早知道自己就不露面,讓手下逼這個人碼字就是了。

    “嘿嘿,原來大小姐也看話本啊?”游采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得意:“怎么樣,太太我寫得好不好,爽不爽,色情不色情?”

    “好什么……那么多錯誤……”

    南宮憐玉自然不能承認自己愛她都愛得要發瘋了,便隨便吐了個槽,誰知游采薇表面不正經,在自己的小說上卻是很較真的,表情立刻恢復了嚴肅:“錯誤?什么錯誤?”

    “錯誤……”南宮憐玉冥思苦想了一陣,道:“比如體位什么的,你肯定是亂寫的。”

    “放屁,我才不是亂寫呢,全都是有珍貴視頻資料為佐證的,你具體說說,哪本,哪一章的體位有問題!”

    游采薇當然是存了為難的心思,雖說這人突然說是自己的讀者,論理自己應該給點關懷和憐愛,但偏偏對方接著就開始吹毛求疵,那么多少給點鞭笞也是應該的。

    說不出來,就說她是假粉!

    南宮憐玉自然不是假粉,她雖然表面上囂張跋扈,但自尊很強,絕不屑于撒謊,更別說這些書她全都抄過一遍,連里面每個標點符號都記得一清二楚。

    “清冷仙尊那本,第一百二十四回,主角把喝醉的仙尊扶回房,她們背靠背完成了……同房……”南宮憐玉一張臉羞得血紅,但絲毫沒有磕絆和遲疑:“這怎么可能!正常人體根本做不出來這種姿勢!”

    游采薇有些記不清章節了,但這個背靠背的經典體位卻還記得,當下就準備舌戰一番,讓對方心服口服,但她發現體位這個東西靠說是說不清楚的,用手指比劃也比劃不明白,想要以最快的時間令對方信服,必須身體力行。

    “來,你躺下來。”游采薇指了指軟塌:“我現在就讓你知道背靠背行不行。”

    ……

    與此同時,南宮絳在把姜千尋賣了之后,一直有些心懷愧疚,她覺得,自己說了這個之后,她們師徒的關系肯定要受打擊,兩人相處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還沒到無堅不摧的地步。

    她們不會決裂吧?

    南宮絳走來走去,終于還是忍不住,想連夜過去看看情況,但她才剛走到門邊,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飄然而至。

    對方一身紅裙,表情無悲無喜。

    即便見到她眼中有驚喜,但那抹驚喜還是轉瞬即逝,待走到她面前時,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淡然,只道:“阿絳,近來可好?”

    南宮絳幾乎要老淚縱橫,她走過去將其抱在懷里,用力揉了揉,直到把對方的頭發揉亂,有了些許的可愛味道后才停下來,兩人對視半晌,正當南宮絳要湊過去索吻的時候,對方突然將她的嘴擋開:“……有人。”

    “哪里有人,你又害羞了是不是?”南宮絳不管,仍舊死皮賴臉要親,宿若只得把她推開,指了指門外,南宮絳抬眼看去,發現還真有個瘦巴巴的小女孩。

    “她叫單瞳瞳。”宿若道:“是我朋友的孩子,我這次帶她回來,是想幫她謀個出路。”

    南宮絳掃了一眼,發現這孩子資質倒是還行,就是怯怯懦懦的,一直躲在門后,連看都不敢看她。

    南宮絳本就不愿意讓自己老婆到處結交朋友,這些年她也不是沒勸過對方就在家里享福,但對方天生就是個俠客,住一兩個月還行,時間一長根本待不住,自己又不忍看她慢慢沉默下去,只得由她去了。

    誰知這次倒好,弄回個孩子來。

    “哪個朋友?”南宮絳狐疑道。

    “你認識的,與南宮家還有點淵源。”宿若說了一句,就不再往下說了,又道:“先給她安排住處吧,連日趕路都很累了。”

    待童子把人帶走后,兩人回到屋里,宿若才繼續說下去:“藏南單家,你聽過嗎?”

    南宮絳想了一陣,道:“小時候聽我爹說過,好像也是個有名的世家,不過后來敗落了,這幾百年沒聽過有什么消息。”

    “是的,我也聽我娘說過,以前是很有名的世家,后來出過一場事故,就慢慢不如從前了,前段時間我經過那里,想要幫我娘拜訪故友,才發現家里只剩她了。”

    宿若緩緩道:“其實這件事原不該求你的,我剛才說她家與你家有淵源,也不是胡說,千年前,她們家曾經出過一個叫單蒙的人,他偷襲了當時的南宮家主,偷走了你家的秘籍,幾百年后,南宮家勢大,才找回丟失的殘本。”

    “原來是仇家,難怪你剛才不說。”南宮絳道:“不過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怪不到這個孩子身上,況且,你不求我又能求誰,行走江湖,難道你還能總帶著她么?”

    宿若嗯了一聲:“你準備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南宮絳坦然道:“把她收成弟子就行啊,這還不容易?”

    “這恐怕是不成的。”宿若道:“當初你家的秘籍被盜,你曾祖父發過毒誓,絕不讓單家的后代學到半點南宮家的絕學,你若是違背,恐怕會遭到反噬,這也是為什么我說,是不該求你幫忙的。”

    南宮絳:……

    她還不知道有這么一說,那怎么辦?

    “我倒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妥不妥當。”宿若道:“沈宗主還未收徒,要是能讓她收了單瞳瞳,倒算是各得其所。”

    南宮絳忙搖頭:“不妥,不妥。”

    “為什么?難道她還不夠優秀么?”

    “我師妹已經有了首徒的人選,只不過礙于各種緣由,未能履行拜師禮,你現在隨便塞個人過去,她怎么可能會收?”

    南宮絳知道自家老婆不諳世事,對權利斗爭更是不屑一顧,因此并不提宗主的徒弟就有繼承宗門的資質一事,就是提出來,對方也只會說阻力越大收獲越大,這點風浪算不得什么云云。

    “原來是這樣。”宿若思索半晌,又道:“就算首徒的人選有了,次徒卻還沒有,哪條規矩也沒說,宗主只能收一個徒弟吧?”

    “哎呀,你為什么非得跟卿塵杠上不可呢?”南宮絳哭笑不得:“靈秀宗這么多長老,哪個不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選個別的不行么?”

    宿若憋了一陣,小聲道:“她們連我都打不過,不配給單瞳瞳做師尊。”

    她又自傲又卑微的模樣讓南宮絳愛得不行,笑了一陣道:“行行行,那我明天給你去問問,對了,這孩子什么境界了?”

    “金丹。”說到這個,宿若突然想起自己女兒,眼中透出絲絲溫柔,道:“憐玉最近如何了,修為可有長進?”

    “有長進,前段時間還去秘境游了一番呢。”南宮絳邊說,邊扯著她往臥房里走:“明兒我讓她來給你看看,今天不早了,咱們就先安歇吧。”

    宿若自然知道她抱了什么心思,臉上泛起一抹紅暈:“阿絳,我才剛回來,還沒好好洗漱呢……”

    “洗什么,干凈著呢……”

    兩人的聲音漸低,只余隱約的喘息。

    南宮絳沉浸在老婆回家的狂喜中,已經把自己要去探查的事忘了個一干二凈。

    當然,沈卿塵那邊也沒出什么大事。

    誤會已經解除,幫姜千尋驅除媚毒之后,兩人就恢復了原來的相處方式,只是在兩人心底,都留下了一抹綺麗的艷色,好像與之前相比,有什么東西偷偷改變了。

    迎著朝陽,兩人開始忙碌做早飯。

    姜千尋又有新點子,想吃炸雞卷,這個不難,沈卿塵只聽名字就猜得出做法,果然在姜千尋的描述下,她們完美復刻了某德基家的味道。

    吃著這有些懷念的口味,看著眼前恍若謫仙的師尊,姜千尋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不由問出句傻話:“師尊,你會不會突然成仙,離我而去啊?”

    沈卿塵笑道:“我離仙人還遠。”

    “那也總有那么一天。”姜千尋道:“在那之前,我能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

    沈卿塵點點頭:“好。”

    她覺得,經過昨天的事后,她和姜千尋的隔閡才算徹底去除,從此之后,她們就是正常的師徒關系,也只有這樣的關系,才能順利走得更遠,她有這個信心,也有這個期待。

    早飯過去,有客來。

    她看到師姐的仙鸞不期而至,從上面下來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那是師姐的道侶,憐玉的二娘,也是整個仙界的恩人之女,宿若。

    兩人私交雖不算親近,卻也算得上熟悉,她忙迎了上去,笑道:“宿姐姐,你何時回來的?”

    姜千尋雖不認識對方,也忙跟了上去,此人生得一身俠氣,有種英豪的颯爽,但眼中又有種柔和的母愛光輝,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昨夜回來的,卿塵近來可好?”

    “勞煩你掛念,一切都好,此次回來可要多住些時日?”

    “要的。”宿若微微側了側頭,看向沈卿塵身后:“……這就是你的徒弟姜千尋么?”

    姜千尋禮貌頷首,問:“您認識我?”

    “阿絳跟我說起過,說你是個好孩子。”宿若有種不諳世事的溫和,姜千尋聽得有些臉紅,忙道:“南宮長老謬贊了。”

    沈卿塵眸色溫柔地掃了她一眼,覺得自己的小徒弟真是又知禮又乖巧,轉過身,她又問:“師姐呢,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正說著,南宮絳便從仙鸞中走了下來,身后還跟著一個面生的瘦弱少女,對方身著有些寬大的弟子服,臉前的劉海很厚,遮住了眼睛。

    南宮絳鬼鬼祟祟走到前面,掃視了一下師徒兩人的神色,覺得沒什么大問題,才道:“怎么會呢,我永遠和老婆同進退。”

    昨晚她是承認了要一早過來幫老婆說情,但臨行前,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剛把姜千尋賣了,也許人家兩個正因為這個吵架呢,因此藏在仙鸞中沒有露面,把宿若這個不會應酬的給推了出去。

    不過她也有些奇怪,經過昨天的事之后,怎么這兩人的關系看起來更好了呢——難道她師妹就喜歡這種變態的徒弟?

    這個問題肯定不能直接問,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先聊正事:“師妹,我和阿若有一件事,需與你商議。”

    這件事自然是不能當著兩個徒弟的面說的,于是便讓* 她倆在外玩一會,她們去里面商量。

    南宮絳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樣,先把這孩子收成內門,有個落腳的地方,至于之后如何,自有進退的辦法。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收成徒弟,也不算什么大事,畢竟當初她不愿意收徒的原因,是怕給徒弟帶來災難,可如果同時收兩個徒弟,風險就會分攤,比之前要好做得多。

    沈卿塵聽她說罷,道:“師姐說得也有道理,不過現在收徒事小,滅門事大,若不能查明單家的仇家是誰,貿然放任她在宗里亂跑,恐怕不夠周全。”

    宿若道:“具體怎樣不知道,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在街上要飯了,她性子安靜不愛說話,滅門是她的傷疤,我恐怕貿然揭開,會讓她更加痛苦,所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既然她在外面要飯都沒事,說明仇家應該不知道她還活著。”南宮絳道:“這個問題我會找人去調查,主要是我祖上有訓,不能收她,要不然這么好的苗子,也便宜不了你。”

    沈卿塵沒理她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只對宿若道:“先讓她住在我這里吧,等確定沒有仇家追殺后,再把她放到弟子峰上課,你們妻妻久別重逢,正是需要聯絡感情的時候吧。”

    宿若面上一紅:“沒事的,其實……”

    “那就謝謝師妹成全了,嘿嘿。”南宮絳倒是很受用,抱了抱宿若的肩膀:“別說,久別勝新婚,香得很,說起來……昨天的那個事怎么樣了?”

    她剛才就想問了,一直憋到現在。

    沈卿塵知道她問的話本之事,臉上露出些許羞怯,輕聲道:“那件事是個烏龍,千尋說,是與她同舍監的游采薇所作,所以,與她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她這么說,你就信了?”南宮絳倒不是故意找茬,只是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推脫,她是很喜歡姜千尋,但更害怕自己的師妹有危險,便道:“除了口說,還有沒有其他依據?”

    沈卿塵搖了搖頭。

    南宮絳訝然:“不是,這完全是……你就不怕她騙你么?若只寫了話本還罷,可她現在就住你的隔壁,怎么想,都有點謀算你的意思吧?”

    沈卿塵緩緩道:“師姐,千尋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她,她是不會騙我的。”

    南宮絳:……

    這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模樣,完全是被徒弟成功洗腦了,她也不知怎么勸了,想來想去,勸是沒用的,只有以后多留心一點了。

    索性她知道師妹修為了得,倒也不至于輕易被人偷襲,而且姜千尋不能動用靈力,就是想做什么,估計也做不了。

    于是便轉了話題,說點其他的閑話。

    門外的姜千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打上了危險分子的標簽,她與那姑娘默默對站了一陣,也沒見對方說半個字,空氣中透著難捱的沉默,姜千尋有些遭不住,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好像被嚇了一跳,瑟瑟縮縮道:“單,單瞳瞳……”

    她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太到,姜千尋只得也壓低自己的聲音配合:“你好,我叫姜千尋。”

    說著她去和對方握手,但對方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反而驚恐地退了幾步,擺出個標準的防御姿勢來。

    姜千尋哭笑不得,道:“你放心,我不是要傷害你,握手是示好的意思,懂嗎?”

    單瞳瞳不說話,仍舊弓著身子,好像隨時都會出擊的小豹子,姜千尋再和她說什么,她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搞得姜千尋也不好再說什么。

    說實話,她從小就是那種人見人愛的好學生,和老師同學都處得很好,雖然有時候較真些,但一般情況下都很可靠,所以朋友也不少。

    她還是第一次遇見這么難相處的人。

    這種難相處不是說性格怎么樣,而是水潑不進針扎不透,不管自己說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讓對方有絲毫的動搖,按照她的經驗來說,這種人往往非常孤僻,很難取悅,也根本不會輕易和人交朋友。

    不過好在,她也不需要和對方做朋友。

    她們之后可能都沒什么見面的機會了。

    于是姜千尋沒再自討沒趣,而是盯著師尊的房門等待,盼著她們趕快聊完,要不然自己就還得和這人在這里干瞪眼,自己總不能自己回房,把她一個人丟在院子里。

    過了一陣,屋門輕動。

    先走出來的是南宮絳,然后是宿若,最后是師尊,姜千尋飛過去跟在師尊身邊,準備送客——可是客套了幾句后,那兩人便上了仙鸞,卻沒叫那個姑娘也跟上。

    她忙提醒道:“你們忘了人……”

    “她就先留在這里了。”沈卿塵道:“去把那邊的廂房收拾出來吧,給這個師妹住。”

    “啊?”姜千尋還沒反應過來:“哪個師妹?”

    “她叫單瞳瞳。”沈卿塵還以為她是不知道名字,便道:“暫時先掛在我名下了,以后你們就以師姐妹相稱,千尋,你是師姐,要多照顧她,讓她早些熟悉環境。”

    姜千尋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展開,不是,憑什么她上山就需要得大病,這人上山只需要說一聲,難道這就是關系戶的實力嗎?

    她都修仙了,為什么還得遇上關系戶?

    姜千尋以前在體制內工作,最煩的就是那些關系戶,一點活不干不說,還天天趾高氣揚,每天遲到早退,到年底發績效的時候,一看比誰的都多。

    她本來以為穿書后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即便有南宮憐玉這樣的仙二代,對方也沒有威脅到自己什么。

    對方能成仙,自己也能。

    這才算得上公平。

    可眼前的這件事,根本不公平。

    她本來就覺得對方難相處,結果以后還要抬頭不見低頭見,更可氣的是對方還是個關系戶,各種理由加起來,足以讓她對此人的印象分拉至新低了。

    于是她撇了撇嘴,朝單瞳瞳喊了一聲:“走吧,跟我一起去打掃房間,你以后就是我師妹了,有什么事可以問我,能解決的我都會幫你解決。”

    單瞳瞳默默跟了上來。

    姜千尋走進廚房,在角落里取了桶打了些水,道:“你去擦窗,我去拿掃帚。”

    單瞳瞳不動作,半晌才道:“凈塵術。”

    姜千尋這才想起,因為自己最近不能使用靈力,已經習慣了用普通的辦法打掃,但對方是可以用法術的,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

    但她不想承認是自己失算,只道:“第一次打掃就別應付差事了,這畢竟是你之后要住的房間,還是仔細一些為好。”

    單瞳瞳沒再說什么,只把桶接了過去。

    姜千尋則是去拿掃帚,兩人忙碌了半天,才把廂房給打掃出來,等全部布置好,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姜千尋問:“你想吃點什么?”

    單瞳瞳道:“我不需要吃飯。”

    姜千尋哦了一聲,道:“那你休息一會兒吧,下午我和師尊要療傷,你自己先自行修煉,晚上這里有飯吃,到時候我來叫你。”

    單瞳瞳點點頭,又道:“你們這里修煉……大概是什么強度?”

    姜千尋答道:“我不知道別人,我自己的話,每天要修煉十個時辰——還不包括上課時間。”

    第22章 第 22 章

    可是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

    單瞳瞳驚訝萬分, 她以為這些大宗門的弟子全都養尊處優,對修煉根本不上心呢,誰知竟卷成這樣。

    她多少對其有點刮目相看了。

    “不過, 你不用學我。”姜千尋本來都要走了,突然又想起一事, 道:“我因為修煉太刻苦, 體內長了靈丸, 現在正在療傷, 修煉暫停了, 你就按自己平時的強度來就好。”

    單瞳瞳:……

    這也太可怕了些。

    她都有些肅然起敬了。

    待姜千尋走后,她環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 突然有種十分安心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有屬于自己的住處, 雖然只是暫時的,但這個地方別人都進不來。

    她摸摸這里,碰碰那里,覺得哪里都好。

    太好了, 終于……終于不用露宿街頭了。

    那邊的姜千尋午睡過后,照例去找師尊療傷,沈卿塵已經在練功房等著,算好了時間,備好了席子和軟被,經過昨晚的事之后, 她對姜千尋的防備已經消散,再加上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 此時倒也還算游刃有余。

    姜千尋走進來喚了一聲師尊,便自去里面換衣, 沈卿塵看出她心情不好,便柔聲問了一句:“怎么了,看你好像懨懨的。”

    姜千尋張了張口:“沒有吧。”

    其實是有的,自從那個單瞳瞳來了之后,她就有些渾身不自在,對方就這么堂而皇之地獲得了徒弟的席位,還是以這種不公平的方式,這顯得她的那些努力全成了白費,

    她害怕師尊把關心都給了新徒弟,但她又沒有立場去說什么,只能一個人偷偷生悶氣。

    “你知道嗎,她的身世很可憐。”沈卿塵何等聰明,很容易就猜出了她的想法,便耐心解釋道:“全族上下都遭了滅門,宿姐姐撿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街上乞討,如果我們不收留她,她要么是餓死街頭,要么是被仇家追殺,你忍心看這么小的姑娘遭此大劫么?”

    姜千尋沒想到這小孩身世這么悲慘,一時也有些羞慚,她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對她生氣,也沒有趕她走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我當初上山,是因為需要療傷,可是她……好吧,她是為了避仇,可她是宿長老帶回來的,不是能在千羽峰住嗎,為什么非要到這兒……”

    說到這里,姜千尋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便搖了搖頭:“算了,是我太多嘴了。”

    沈卿塵看她像只爭風吃醋的小狗一樣,倒生出微微的笑意來,其實自己何嘗不是一樣,只是身為宗主,就有宗主的不得已,并不能隨心所欲。

    “其實是這樣的……”沈卿塵跟她大致解釋了一下,又道:“所以我們不收留她,她就會被踢皮球似的踢來踢去,你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我當然不……”姜千尋聽了解釋,覺得說得通了,也不再考慮公平的事,畢竟她有朋友也有家人,可對方卻是什么都沒了,這么比起來,好像還是她更幸福一點。

    既然如此,她就讓著對方一點吧。

    沈卿塵看她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心中松快許多,便道:“你比她上山早,就算論起來,你也是師姐,你這個做師姐的,難道還要和師妹爭風吃醋么?”

    “我才沒有吃醋。”姜千尋有些面紅地駁了一句:“但是師尊,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廚藝課只給我一個人上啊?”

    “這個自然。”沈卿塵為她的嘴硬會心一笑:“早說定了,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聽到“秘密”這個詞,姜千尋立刻樂顛顛地,把不快拋在了腦后——對哦,她和師尊是有秘密的,別人都沒有,果然還是她們更親近些,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閑話說完,就是正事療傷。

    沈卿塵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備好了換感符,姜千尋渾然不知她的為難,只按照之前的程序操作起來,不一會兒,手就熟練地摸到了胸上。

    沈卿塵的身子兀自一僵。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準備得夠多了,但姜千尋這熟練到漫不經心的舉動,還是讓她有種被當成物品隨意對待的羞恥感——這種不被珍視的感覺,本應該是有些冒犯的,可在她的心底,卻隱隱生出一種被凌駕和駕馭的快感。

    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卻屈居在徒弟之下。

    這讓她又不由想到話本里的那些劇情,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尊魔尊,總是被一個弱小的,下位的,平凡的主角攻克,這是不符合常理的,她也從未認同過這種關系的合理性。

    她知道,這些話本的受眾就是平常人。

    她們可以代入凡人主角,想象自己把仙尊玩弄于鼓掌的快感,可對于高位者來說,吸引力在于什么呢,難道是享受被人玩弄嗎?

    在這之前,沈卿塵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她也沒有多喜歡看話本,至少她不認同代入仙尊,被玩弄會有快感,可有些事情不去想的話還好,仔細想來結果卻讓她心驚膽戰。

    昨晚,姜千尋拿著繩子靠近的時候,她沒有阻止,沒有呼喊,當時她對自己的解釋是,想給對方一個機會,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姜千尋把繩子遞給她的時候,她最多的是錯愕,是驚訝,還是隱隱的失望?

    她在期待什么?

    她又在失望什么?

    沈卿塵不敢再想下去,她知道自己應該是走進了某個危險的誤區,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那種變態的人,不會有那種奇怪的癖好。

    至少,不應該對徒弟生出這樣的期待。

    她雙眼放空,看著上方自己認真的側臉,就像是靈魂抽離出來,審視著自己的□□一般——在此之前,她從未分神出來專門看過自己,也不知道平時的自己臉上究竟是怎樣的神情,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現在的模樣。

    現在的自己,很認真,很專注,像是進入了入定的狀態一般,姜千尋那年輕的靈魂,令這副軀體年輕了很多,乍一看,就像是十幾歲的少女了。

    那么奪目,那么蓬勃,她幾乎無法把目光從那張臉,那個深處的靈魂上移開。

    直到“自己”突然轉頭,與她對視。

    透過那道冷淡的目光,她看到了姜千尋。

    對方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像昨晚……昨晚剛進門時的時候,當時她只覺得好陌生,好危險,有種莫名的恐懼,現在想起來,好像從小養大的狗有了足以壓制自己的強大力量,那樣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時候,會有種隨時都會被撲倒,強迫的錯覺……

    “……師尊?”對方突然說話,打斷了沈卿塵的胡思亂想。“你怎么了,臉很紅啊。”

    她臉紅了嗎?

    沈卿塵立刻回神把臉遮住,把那些有的沒的拋在腦后,對方那近乎純良的目光,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自己這是怎么了?

    不是已經解除誤會了嗎,為什么又開始胡思亂想,明明對方沒做什么令她誤會的事,她都要想方設法地自尋煩惱,這樣豈不是對對方的不公平嗎?

    要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意淫,對方會怎么想她?

    她又如何有立場去規勸徒弟呢?

    沈卿塵在心中對自己發出勸誡,嚴肅批評了自己這腦補過多的性子,面上還裝作沒事一樣,沉聲道:“結束了嗎?”

    姜千尋點點頭,慢慢收回了手。

    沈卿塵沒有起身,只等著藥效過去,再讓她自己穿衣,姜千尋也沒走,只低頭淡淡地看著她,兩人對視半晌,姜千尋突然道:“師尊,等療傷結束,我們是不是就得分開了?”

    她其實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半個月過去,她和師尊的相處時間是不是就到頭了,畢竟師尊貴為宗主,有那么多事務要做,不可能一直任由她黏在身邊。

    到時,豈不是只有單瞳瞳留在山上?

    她心中又隱隱升起了恐懼,怕后來者居上,被搶去了離師尊最近的位置,到時……到時她又該怎么辦呢?

    沈卿塵看她又開始小狗似的爭寵,便道:“怎么會呢,就算你傷好了,也能偶爾回來住,我答應你,這間偏房永遠給你留著。”

    “可……”

    姜千尋有些無力,辯駁不能,留著又怎樣,主峰哪里愁一間屋子呢?

    也許是她太黏人了吧,反正她已經不被需要了,想到這里,她眼圈就一陣陣發酸。

    沈卿塵看到徒弟竟然紅了眼眶,忙道:“不哭了,是師尊說錯了,不是偶爾回來,是繼續在這住下去,好嗎?”

    姜千尋仍是搖頭,就算師尊給她住,她又有什么身份繼續住呢?她又不是正經的親傳弟子,別人會說閑話,閑話會給師尊添麻煩的。

    她心里都要難過死了。

    沈卿塵看實在沒辦法,只能起身將她抱在懷里,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師尊不會離開你的,你看你,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來了個新人,倒患得患失起來?”

    不哄還好,一哄,姜千尋的眼淚更忍不住了,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無法接受那個終將分別的未來,可師尊又怎么可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兩人并不知道,這個場景,被聽到哭聲趕過來查看的單瞳瞳看在眼里,對方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為什么那個傳聞里冷若冰霜的沈仙尊會哭得梨花帶雨,而她的徒弟半裸著身子,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哄著她。

    這個宗門……怕是大有問題吧?

    第23章 第 23 章

    為數不多的情商告訴單瞳瞳, 現在進去不妥當,可她回到房間時,腦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她覺得, 自己應該是無意間得知了一個秘密,那個沈仙尊如此脆弱, 恐怕并沒有決斷的能力, 在這個院子里, 真正掌控著局面的, 其實是那個徒弟姜千尋!

    這也是她第一次聽說修煉還能修到爆血管時那種錯愕的由來——這世上怎么可能有這么胡扯的事, 恐怕療傷是假,控制是真, 她用了這種自傷一千的辦法,得到了在沈卿塵身邊療傷的資格, 其實她真正的目的,是通過控制沈卿塵,完成對整個靈秀宗的控制!

    這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單瞳瞳生于世家,長于市井, 巨大的生活落差讓她養成了預判危機的習慣,雖然有些時候會出錯,但總比一無所知地踏入危機要好。

    她本能地瑟縮住身子,開始思考自己今后的生存策略——她本來以為,有了宿姨的引薦,她在這里就可以安心修煉, 再也不擔心活下去的問題了。

    但現在看來,未必如此。

    宗門里同樣危機四伏, 甚至比市井里更可怕,市井里最大的好處是人多, 想躲開危機并不是難事,可這個院子只有方寸大小,一個在修為上能對她造成絕對壓制,一個在謀略上能對她造成絕對壓制,而她……她只是個又弱又蠢的小乞丐。

    她除了蟄伏,偽裝,討好,還能如何?

    單瞳瞳在心里盤算著,開始后悔沒對姜千尋的示好做出回應,她當然不是故意的,只是對方伸手的模樣有點像要掏她的心,她嚇壞了才會繃直身子裝死,可現在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她決定從現在開始,改變自己的態度。

    對沈卿塵可以像平時一樣,但對姜千尋一定要謹小慎微,面面俱到,絕對不能再做出任何可能惹怒對方的事。

    轉眼到了晚上,姜千尋來叫她吃飯。

    單瞳瞳其實都要嚇尿了,但面對對方時,還是盡量笑出了八顆牙,姜千尋看她態度這么好,還以為她總算適應環境了,便隨口搭話道:“修煉得怎樣了,這里靈氣挺充裕吧?”

    危險!危險!

    單瞳瞳心里的警報立刻拉響,她知道,對方表面上問的是這個,其實是想試探她的實力,對此,她肯定是要藏拙的,便小聲道:“沒修煉,睡著了……”

    睡著了?

    姜千尋心道這人原來是個喜歡貪懶的,便道:“剛來第一天是該休息休息,不過等明天開始,你就要和我一起上課了,修煉也該提上日程,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就問師尊,她很厲害的。”

    “嗯……知道了,師姐。”

    這聲師姐把姜千尋哄開心了,自她入門三年以來,還沒見過比她年資低的弟子,這下有了師妹——雖然白天她還有些嫌棄對方是關系戶,但在聽過對方悲慘的身世后,這個想法已經消散,更何況對方也能正常交流了,她當然不介意和對方好好相處,交個朋友。

    她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對方的頭:“走吧,今晚是我下廚,嘗嘗我的手藝!”

    單瞳瞳僵直著身子等她摸完,渾身的血液從頭涼到腳,在那個瞬間,她甚至以為對方要一掌將她劈死了,但她沒死,雙腿把她帶到了餐桌上。

    桌上的菜很豐盛,看起來也很好吃,姜千尋給她夾什么,她就蒙頭吃什么,其實根本吃不出味道,但對方問她味道如何的時候,她還是特別捧場地點了點頭。

    這桌菜是沈卿塵和姜千尋為她準備的接風宴,大部分都是出自沈卿塵的手,只有一個西紅柿炒蛋是姜千尋做的,但看單瞳瞳說好吃,她便多給對方夾了幾筷子。

    夾完之后,姜千尋自己嘗了嘗。

    嚼了幾口,她就發現味道不對,好像糖放得太多,甜得有些發苦,她忙制住單瞳瞳,道:“別吃了別吃了,你怎么不說實話,害我給你夾了那么多。”

    單瞳瞳無措地停下,她壓根沒吃出來。

    沈卿塵柔聲道:“瞳瞳,你師姐人很好,你不用勉強自己顧及她的面子,她第一次下廚,以后會慢慢變好的。”

    單瞳瞳又點了點頭。

    這一餐吃得比較沉默,因為身為客人的單瞳瞳不愛說話,沈卿塵也不是個特別會炒熱氣氛的,所以全程都只有姜千尋在想方設法照顧好每個人的情緒,但她也不是無腦自嗨的人,所以到了后面也不再多說。

    所以結束時,她甚至松了口氣。

    等到晚上的茶話會時間,她和游采薇凌萱道了個歉,說自己實在瞞不住了,只能把穿越的事給說了出來。

    游采薇倒是無所謂,反正她寫書的時候也沒避諱,凌萱雖然覺得不妥,但事情已經發生,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話說,采薇怎么不在宿舍?”凌萱此刻正站在游采薇舍監門前,晃了晃門把,發現根本打不開。

    “我……我有點事暫時回不去。”游采薇本來是想實話實說,但被南宮憐玉給了一眼刀,她才生硬地轉了個話題,道:“千尋,聽說你那兒來了個新人?怎么樣,是不是萌萌噠?”

    “誰說新人就一定萌萌噠……”姜千尋有些無力道:“這個就不是,而且我有點摸不準她的脾性,有時候感覺挺可憐挺乖巧的,有時候又感覺難以交流,反正我和她有點不對路。”

    “你那哪是不對路,明明是吃醋吧?”游采薇閑閑道:“嫌棄人家來分享了你的親親師尊,之前我跟你說你還嘴硬不承認,非說你倆是純潔的師徒情,你說都師徒情了,還能是純潔的嗎?”

    “……我說不過你好吧,說起來,這事還得怪你,要不是你寫的那些師徒文,我也不至于被傅長老抓包,還把狀告到我師尊這兒來了,害我差點被趕出師門。”

    她話說得快,游采薇想攔也攔不住了,在場的雖然只有凌萱不知道這個事,但有一個算一個,知道的人肯定越少越好。

    她有些尷尬地看向凌萱,對方只意味深長地笑:“我說嘛,穿書題材的也只有咱們三個能寫的出了,不是千尋,那就是你,采薇呀,你知不知道南宮大小姐一直在找這些小說的作者?”

    南宮憐玉聽到有人提到她,也有些好奇地側起耳朵,游采薇忙把鏡頭對準自己,不至于暴露對方的存在。

    “是嗎,什么時候的事?”她生硬道。

    “早就在找了,你可要小心點哦,說不定找到你之后,她就要把你關起來,逼你給她寫定制文哦。”凌萱笑得更加意味深長,看樣子,就像是看穿了她此刻已經身陷囹圄似的。

    游采薇是真的被關起來了,也是真的在寫定制,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好吧,因為她不小心把大小姐給睡了,現在理虧到極點,狠話全都憋了回去,更不敢提褲子走人。

    但這事太丟人了,她沒法直說,只能瞞一天是一天,當然,南宮憐玉也是這個意思,所以配合著沒有發聲。

    “哈哈,怎么會呢,凌萱你真會開玩笑哈,還記得吧,入門第一天我就跟她打起來了,她找這個作者,又不是找我,彩釉寫的,和我游采薇有什么關系,對吧?”

    游采薇邊偷看南宮憐玉的臉色,邊破綻四出地解釋著,南宮憐玉倒是沒戳破她的意思,凌萱也沒說什么,只姜千尋突然道:“你身后那桌上擺的畫像,怎么有點像南宮憐玉啊?”

    她的話音剛落,那畫像就應聲倒地。

    “哎,你那邊怎么還有其他人,這大半夜的,你跟誰在一起?”姜千尋又不知死活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但她沒有得到回應,因為游采薇那邊的傳音突然斷掉了。

    屏幕里就只剩凌萱和姜千尋。

    靜默了一陣,凌萱道:“千尋,你真是一陣見血,我估計這會兒,采薇已經被南宮憐玉罰跪了。”

    姜千尋根本不明白她說的什么意思:“啊?她倆為啥會在一起,又為啥罰跪?”

    凌萱看她不懂,也沒再繼續說,只道:“你傷快好了吧,怎么樣,拜師的事有眉目了嗎?”

    姜千尋嘆氣:“唉,我也正為這個事發愁,其實師尊也是為我好,她不想讓我過早陷入宗主的斗爭危險中去,但其他長老我都不喜歡。”

    “因為她們不夠強?”

    姜千尋點點頭。

    “你呀,天然是真的天然,黑也是真的黑……”凌萱扶了扶額,為她這么勇的承認感到哭笑不得:“一般來說,會這么直接嗎?不是都會找些比較體面的理由嗎?”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姜千尋說:“要是在你面前都需要遮掩,那還有什么意義嘛。”

    凌萱被她說得心中一動,的確,當初她就是因為姜千尋的真,才和對方做了朋友,她出身名門,從小就在各種應酬中長大,實在厭倦了那些人的假面和虛偽。

    半晌,她突然道:“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成功拜宗主為師,只不過,這事有些風險,還需要你做一場戲,要不要采納,你自己決斷。”

    第24章 第 24 章

    姜千尋讓她直說。

    “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是和單瞳瞳做朋友。”凌萱頓了頓道:“不是那種表面的,客套的朋友,而是真正的那種, 急她之所急,想她之所想。”

    不管多少次, 姜千尋還是會為凌萱的敏銳感到可怕, 本來聽到第一句時, 她就想說自己已經試著和對方做朋友了, 但很快就被對方強調是真心——對方看出了她的心思, 知道她還是有所保留。

    可她覺得,自己與單瞳瞳并不對路。

    “暫時不要想這個問題, 你要明白,只有和她搞好關系, 你才有可能拜師成功,因為論起收徒,她的優先級是高于你的。”

    姜千尋有些不服氣:“我比她來得早。”

    “但她的靠山比你強,退路比你少, 修為比你高。”凌萱解釋道:“她是被南宮絳送到這兒來的,對方是宗主的師姐,南宮家又是靈秀宗的盟友,理論上說,南宮絳完全有資格競爭宗主之位,而她把位置讓給了你師尊, 現在她塞個人過來,這個人不是她的親信, 身世又這么可憐,如果你師尊決定收徒, 就不可能繞開她。”

    姜千尋聽得云里霧里,道:“你是說,就算拜師,也是我們倆一起拜?”

    “這是最好的一種情況了,有三種情況,第一種是你師尊不收徒,第二種是她收了單瞳瞳但不收你,第三種才是你們倆都成功入門,也只有這種情況下,你才有一線生機。”

    “……”姜千尋覺得自己有點慘。

    但她知道凌萱說得沒錯,當初師尊說過,不收她的原因就是怕別人覬覦上她,給她帶來風險,可如果是同時收兩個徒弟的話,這種風險就會分攤,而自己沒有后臺,要真說起來,還是要沾單瞳瞳的光,便道:“我知道了,我去努力的。”

    凌萱道:“有不清楚的地方直接問我。”

    姜千尋點點頭:“那就謝了。”

    掛斷傳音之后,姜千尋嘆了口氣,對于交朋友這件事,她從來沒有這么功利過。

    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的開端都經不起推敲,只要結果是好的,出發點其實并不重要。

    所幸,她最不缺的就是交朋友的能力。

    次日,是她們一起上課的第一日。

    單瞳瞳沒有課本,姜千尋便借她同看,課間的時候帶著她補習,還教會她如何泡茶奉茶,看著師尊接茶飲下,姜千尋半是開心半是難過,開心的是單瞳瞳這么聰明,一學就會,難過的是師尊之前生氣不接她的茶,可是對單瞳瞳就很溫柔,也沒有生過氣。

    唉,師尊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師尊了。

    這種復雜的心情縈繞在她心頭,讓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內* 門弟子那么多,師尊本來就不止她一個徒弟,有師妹明明是開心的事,但到了她這兒,偏倒難過起來。

    當然,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獨占欲壓根不存在于師徒關系之間,而是其他……更親密的道侶關系才有的。

    而交友的進展異常緩慢。

    單瞳瞳話不多,而且不知為何,對她異常防備,有時她遞個東西過去,對方都會嚇一跳,好像她是洪水猛獸,能一口把她給吃了。

    姜千尋不知這種防備從何而來。

    她從頭到尾都很和善,就算第一印象不好,也害怕師尊被搶,但這些想法她從來沒有流露過,在對方面前,她是個算得上優秀的師姐。

    就連師尊都夸她,說她做得很好。

    姜千尋委屈:“但她就是不愿意理我。”

    “也許她有些內向,不習慣你過于熱情。”沈卿塵猜測道,因為她自己也有些話少,所以多少能猜出幾分。

    “好吧,那我少熱情點。”

    話是這么說,但不熱情的話,對方直接連半句話都沒有了,姜千尋只能又恢復原來的模樣,但這樣的話,單瞳瞳又會異常驚恐。

    在單瞳瞳看來,姜千尋露出的不是笑容,而是獠牙,對她的示好不是溫柔,全是試探,對方已經攻克了宗主,接下來,就是把她收入麾下了。

    她怎么能接受這種事的發生?

    于是她忍著,絕不露出一點破綻。

    上午完課,姜千尋帶單瞳瞳去記事堂掛名,這種半路轉學來的不多,記事堂的值班弟子偷聲問道:“姜師妹,她是哪個世家的二代,怎么看起來窮酸得緊?”

    她是刻意小聲了,但單瞳瞳修為不低,豈能聽不到,只僵著身子等待姜千尋的回話。

    姜千尋白她一眼:“別問那么多了,這是人家隱私。”

    “切,就問問嘛。”那弟子被駁了面子,沒好氣地甩了一套衣服出來,又抽了幾本書摞起來往她這兒一推。

    姜千尋把書放了,看了看弟子服的尺碼,道:“她穿不了這個號,拿個小號的。”

    “沒有小號了,一開始就領完了,你要非穿小號,就打個批條上來,讓繡房現做,不過這個季節繡房未必有空,估計得等開春。”

    姜千尋看她丟下一句就往高腳凳上一坐,道:“真沒有了?要不我自己進去找找呢?”

    那弟子急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你不能進來啊,你又不是當值的,小心我告訴堂主。”

    說著,她還往后看了一眼。

    瞅準這個瞬間,姜千尋順著她目光的方向往回一勾,果然,拿到手的那套衣服就是小號,她把衣服往單瞳瞳懷里一扔,道:“謝了!”

    那弟子“哎哎”了兩聲,姜千尋理都不理,她又看向單瞳瞳,對方點頭道了聲謝,也捧著衣服跟上去了。

    做壞事的感覺是很爽的,姜千尋好久沒下山,也好久沒逃課了,這下一得逞,樂得滿臉是笑。

    兩人并肩走了一陣,單瞳瞳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還有小號的衣服?”

    “經驗。”姜千尋道:“每年領完弟子服,她們都會留幾套各種尺碼的,以備不時之需,現在,你就是那個不時之需。”

    單瞳瞳沒有說話,她對宗門里的事一無所知,卻又不由自主心生向往,因為宗門意味著秩序,強大,公平,和她以前的生活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極端。

    姜千尋看她盯著不遠處的建筑不說話,便道:“你來這兒之后還沒下過山,我帶你到處轉轉吧。”

    單瞳瞳立刻點頭,像是怕她反悔。

    “哈哈,你還挺好懂的。”姜千尋笑道:“我喜歡和簡單直接的人交流,不像師尊……我是一點都看不懂……”

    單瞳瞳本想說你們不是都抱頭痛哭了嗎,還要懂到什么地步,但眼前的新鮮占據了她的腦容,一時還不想轉移話題,便催促著姜千尋趕快開始。

    這一天,她們走遍了整個靈秀宗。

    靈秀宗地處眾仙山瓊閣的中心,風景優美仙音裊裊,實力超群宗服美貌,又因只收女弟子,是天下所有女修夢寐以求的仙門學府,除去宗主所住的主峰,還有住著長老和親傳弟子的五峰,分名宮商角徵羽。

    除此之外,還有數個小峰,有專門用來教學的弟子峰,里面住的是未正式拜師的內外門弟子,學堂,監舍,演武場什么的都有,對標現代的學校。

    有專管各項雜務的勤事峰,也是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有記事堂,執事堂,戒律堂等等,對標現代的社會。

    還有藥田峰,靈寵峰,清音峰,等等。

    單瞳瞳大開眼界,話也多了些,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摸摸,姜千尋大手一揮全答應了下來:“行,除了燒紅的烙鐵,隨便摸!”

    一直游歷到傍晚,她們才回到主峰。

    沈卿塵一見她們就迎上來,關切道:“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就是帶她熟悉了下環境,我給你留言了呀。”姜千尋怕師尊擔心,之前就跟她說過了。

    “我知道,但這會兒太晚了,連療傷的時間都耽誤了……”沈卿塵沒再說下去,只道:“先吃飯吧,吃完了再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單瞳瞳此刻已經由快樂恢復了平靜,聽沈卿塵說耽誤了療傷,心里頓時有些后悔,但姜千尋好像并不在意,還時不時給她夾菜。

    一切都和昨晚一樣。

    單瞳瞳開始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什么,姜千尋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壞的人,今天還幫她出頭,帶她游歷,比起那些趁火打劫的親戚,姜千尋要和藹可親得多。

    雖然也有可能,這就是她的計策。

    單瞳瞳想不明白,只能埋頭吃飯。

    而另一邊的沈卿塵看著兩個人有說有笑,心里略略泛起了一絲漣漪,她知道,弟子們處得好是好事,但她卻好像有些插不進去了。

    她們兩個是同齡人,心□□好也都差不多,才會同游這么久連療傷都忘了,而姜千尋對她,恐怕只有師徒之間的敬重,她們可能永遠也無法這么親近。

    沈卿塵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屋里。

    姜千尋敏銳地察覺出師尊情緒的異樣,便知這是又生氣了,只得道:“你會洗碗嗎?”

    單瞳瞳茫然地點點頭。

    “那就交給你了,師尊不高興,我得去哄她。”姜千尋扔下碗筷往房里奔去,單瞳瞳木然半晌,心道:她果然想得沒錯,姜千尋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第25章 第 25 章

    平時師尊生氣, 姜千尋并不會直接點破。

    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師尊平時就不愛說話,態度冷淡些也是常情, 她作為徒弟,直接去質問師尊是不是生氣, 是不符合規矩的僭越。

    但今天的錯犯得太明顯, 她一進門就開始懺悔, 說自己不該只顧著玩忘了時間, 今后再不會了。

    其實沈卿塵哪是為這個生氣, 她只是覺得自己和徒弟突然有了距離,而且這個距離并不能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小。

    她不能成為和姜千尋一樣的年輕人, 她已經老了,早對方的這五百年, 永遠無法抹除。

    如果放在平時,她什么都不會說,可此時的夜色正濃,房中又只她兩個,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她脫口道:“我……是不是老了?”

    姜千尋訝然抬頭:“什么?”

    沈卿塵這才意識到自己問得有些奇怪,便道:“沒什么,就當我沒問吧。”

    “不不不,我不是沒聽清,我是奇怪您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在我看來,您也就比我大幾歲吧……何況您又這么好看, 完全用不著容貌焦慮啊。”

    姜千尋這番話確實是發自內心,雖然她覺得修士應該比實力而不是比美貌, 但要是光論美貌的話,整個三界都挑不出一個比她師尊還美的。

    這是書里的原話,一點不作假。

    她那理直氣壯的態度給人的說服力是巨大的,雖然沈卿塵本能地推辭了幾句,但內耗的情緒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了,來療傷吧。”她輕松道。

    今天就是胸前療傷的最后一天了,沈卿塵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誰知姜千尋一直沒回來,又加上思維內耗等等原因,她現在已經找不回剛才的底氣,身子也開始有些發燙。

    大概……不會有什么事吧。

    她并不是太確定,但又沒那么多時間留給她整理心情,只能就這么趕鴨子上架。

    依舊是脫衣,換感,療傷的老三樣,只有時間發生了變化,夜深人靜時人本來就有些感性,再加上有那晚的回憶隱隱作祟,沈卿塵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神色中也帶上了慌亂。

    馬上,馬上就要被摸了……

    沈卿塵咬緊牙關,閉眼等待著那個結果。

    但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那個觸感,她睜眼看去,姜千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安安分分放在腿上,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怎么了?”

    “師尊,您是不是不喜歡被別人碰?”姜千尋以前并不知道,是剛才才發現的,她們換感之后,她的隱私問題雖然解決了,但師尊的隱私卻一再被侵犯。

    對方一直沒說,選擇默默承受。

    是她太遲鈍,發現得也太遲了。

    “要不然,我們還是換回來吧,病不諱醫嘛,何況您是我的師尊,只要彼此問心無愧,看一看也沒什么的。”

    姜千尋有些愧疚地提議,她是真的覺得沒什么,以前她也體檢過,做心電圖的時候,胸部就要全部暴露出來,那么多同學都做,大家都不覺得有什么。

    但沈卿塵拒絕了:“離換感符過去還需要時間,而且我只是有些沒準備好,現在已經沒事了。”

    “您確定沒事嗎?”

    “……確定。”

    姜千尋深吸口氣:“好,那我開始了。”

    對方溫暖的手撫上來的時候,沈卿塵心底的潮水也涌了上來——其實,她拒絕換回來的原因,根本就無法言明,也許在姜千尋看來,她是師尊,是長者,不可能對徒弟有任何邪念,可她并不是圣人,也沒那么高風亮節。

    她……并非問心無愧。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痛苦,有些后怕,慚愧和自責讓她寧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承擔那種風險——她怕自己會對徒弟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姜千尋越是無愧,她就越是害怕,對方就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的是卑劣的自己。

    她也許是天底下最糟糕的師尊了。

    然后她發現,她根本就沒準備好。

    姜千尋在發現這一點后,對她的觸碰變得溫柔許多,但這種溫柔更像是對情人的撩撥,她一忍再忍,最終還是沒忍住,身下潮濕一片,像她的心底一樣不堪細究。

    羞恥,難過,療傷一完成,沈卿塵就抓起衣服跑了出去,她需要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時間,也需要到廁所清潔褻褲,她幾乎是顫抖著做完這些,等全部結束的時候,她忍不住捂臉抽泣起來。

    而此時,洗漱回來不小心看到全程的單瞳瞳已經懵了——她確定剛才跑進去的是姜千尋,但姜千尋不是欺負人的那個嗎,怎么突然哭起來了,是沈仙尊反過來欺負她了嗎?

    而且,她還衣衫不整的。

    關于這師徒兩人的關系,單瞳瞳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測,首先,她們一定是有奸/情的,其次,她們應該還沒有分出攻受,再次,她覺得需要再觀察一下。

    因為這關系到她未來的處境——如果雙方關系穩定,那她就可以偷偷發育,如果經常吵架冷戰,那她很有可能被殃及,雖然也存在雙方感情太好自己插不進去的情況,但比起當出氣包,她更愿意當個透明人。

    第二天,就給她看出了些端倪。

    沈仙尊對姜千尋的態度突然變得很冷淡,這種冷淡已經明顯到連她都看得出來,姜千尋的反應果真很大,多次想說什么都被截斷,表情慢慢變得枯槁。

    單瞳瞳并不太喜歡姜千尋,但連她都覺得沈仙尊這樣有些過分——昨晚才剛把人家弄哭,今天就變得這么冷淡,這也太壞女人了吧?

    過了一陣,沈卿塵接到傳音出門,她趁機偷偷同情了一眼姜千尋,對方感覺到視線朝她回望,她試探道:“要不,你就換個人吧。”

    姜千尋并不知她此話真正的意思,還以為她是勸自己另拜他門,只搖頭道:“不,師尊就是最好的。”

    “行吧,希望你們能早點和好。”單瞳瞳此刻得已置身事外,倒沒那么抵觸姜千尋了,甚至看對方這么可憐,還少了些防備:“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

    姜千尋見單瞳瞳的態度發生了轉變,喜道:“真的嗎,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也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呢……”

    單瞳瞳縮了縮:“朋友還不……”

    “好吧,沒事。”姜千尋不敢把她嚇跑,連忙出聲安撫:“謝謝你,愿意幫忙就是好事,師尊經常生氣,以后用得著你的地方估計很多。”

    “是嗎,看不出來……”單瞳瞳偷看了一眼門外,道:“沈仙尊原來是個喜歡鬧別扭的性子嗎?”

    “偶爾……是這樣的。”姜千尋不敢說出實情,其實師尊簡直陰晴不定到了極點,經常前腳還和你親親熱熱,后腳突然翻臉不說話,完全沒有征兆,也問不出緣由。

    不過師尊氣得快也好得快,倒不特別惹人煩惱,她甚至已經習慣,并摸出了和對方來往的訣竅,那就是懂得裝死。

    反正,過不了多久也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單瞳瞳連連點頭。

    正當兩人竊竊私語時,沈卿塵突然走了進來,單瞳瞳嚇得立刻舉起了書,姜千尋也安靜如雞正襟危坐,兩人裝得很像那么回事,沈卿塵盯了她們半晌,冷聲道:“書背完了嗎?”

    單瞳瞳哪里有時間背書,只一臉茫然去看姜千尋,誰知對方倒是點頭,說早已背熟。

    說著,姜千尋就流利地背誦起來,等她背完了,沈卿塵的目光就轉到了單瞳瞳身上。

    單瞳瞳:……

    在外面罰站的當間,單瞳瞳突然明白過來——該不會,姜千尋是故意耽誤她的時間,好讓她糟糕的表現襯托自己的聰慧過人吧?

    這是何等可怕的心機!

    果然,她就不該輕易同情對方!

    單瞳瞳隔空朝姜千尋吐了吐舌頭,而另一邊的姜千尋雖然沒被罰站,卻也沒輕松多少,她能感受到師尊的怒火并未消退,甚至因為少了一個承受的人,她頗有種難堪重負的感覺。

    她小心地把自己的存在降得更低,恨不得原地縮土,而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踩中師尊的雷區。

    事情還要從昨晚說起。

    清理完褻褲,哭過場之后,沈卿塵決定遠離姜千尋,不讓自己有一點犯錯的可能,她之前就做過幾次這個決定,但都莫名失敗了。

    這一次,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她知道,對方的性格熱烈奔放,很容易讓人拉不下臉來,以至再次破功,只有堅持夠一定時間,才能有真正的進展。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她本以為對方會像以前一樣,瘋狂搖尾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對方只是裝相了一會兒,發現她沒有變回來之后,立刻就轉向單瞳瞳,開始眉飛色舞了。

    沈卿塵在門外看了許久,發現兩人聊得有來有往,大為投緣,這其實是符合她的希望的,但在真正看到的時候,就是莫名無名火起——原來是這樣,原來是誰都可以嗎?

    好好好,原來是她自作多情!

    她懷著滿腔火氣,想找姜千尋發難,誰知一進去就誤傷了單瞳瞳。

    姜千尋的表現不能算不好,可對方的聰明在這種時候非常不合時宜,無法得到發泄的她一張臉沉得像水,不停提出些刁鉆的問題,想讓姜千尋服軟。

    但姜千尋始終對答如流,就像是要和她做對一樣,姜千尋當然不知道師尊怎么會突然這么嚴厲,左支右絀,才總算沒有犯錯。

    她還偷偷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安全過關。

    “很好,很好。”沈卿塵怒極反笑:“你就是仗著自己什么都會,才在課上偷偷講話,帶壞你的師妹么?”

    姜千尋突然意識到對方的反應并不好,但她哪里敢還口,尾巴都夾肚皮上了。

    “既然你這么會,那么課也不必上了。”沈卿塵道:“我也教不了你,請自便吧!”

    把書往桌上一丟,沈卿塵憤而離席。

    姜千尋目光跟著師尊往外飄,正與偷偷往里看的單瞳瞳對上。

    剛才還表明要與她統一戰線的單瞳瞳面無表情轉了回去,好像并不打算幫她說話,更沒有幫她挽留一下的意思。

    太慘了,簡直眾叛親離。

    姜千尋在心里喊冤,為什么啊,不至于發這么大的火吧,她只是上課說話而已啊!

    好吧,雖然上課說話不對,但又不是犯天條,之前她可是逃課慣犯,而且還跟師尊說白過,但當時對方并沒有生氣,還笑著問她是不是受長老欺負了。

    為什么!難道說話比逃課還嚴重嗎!

    一直等到下課,師尊都沒回來,姜千尋不敢自作主張,飛速給凌萱去了傳音,問對方到底該怎么辦。

    凌萱也很驚訝,沒想到她能把事情搞砸到這個地步:“你竟然同時得罪了兩個人?”

    “可我真的沒做什么啊!”姜千尋也很崩潰,以前只有她和師尊時還好一點,現在加上一個單瞳瞳,情況立刻比之前復雜許多,她已經是腦子抽筋的狀態了。

    “別著急,我想想……”凌萱也覺得姜千尋沒做錯什么,不過她很清楚,所有看起來不合理的事,都有其絕對能站穩腳跟的理由。

    她們三人之間利益是一致的,能起沖突的就只有感情因素,如果那兩人沒有惡意的話,那就必然是存在誤會。

    而誤會,往往是因為有期待。

    她突然有些好奇,那兩人到底對姜千尋有著怎樣的期待,才會在落空后爆發這么大的反噬。

    特別是沈卿塵,她的反應太不一般了。

    如果拋去所有外界因素不談,對方的反應很像是在戀愛中的少女,陰晴不定,腦補過多,患得患失,敏感多疑。

    她讓姜千尋從頭講起,一點一點獲知全貌,這些天的相處聽起來很長,說起來不過瞬息,待姜千尋講完了,凌萱也全明白了。

    她不由發出一聲輕笑:“千尋,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按現在的狀況,你其實都不需要和單瞳瞳搞好關系了……”

    “啊?什么意思?”姜千尋看她轉了話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咱們現在說的不是我師尊生氣的事嗎?”

    “你師尊應該沒事的,她只是……”

    凌萱本來想說“她只是在吃醋”,但想到沈卿塵可能并不想暴露這一點,便換了個說法:“她只是不喜歡你和單瞳瞳走得太近。”

    “為什么?”姜千尋更不懂了,上次師尊還讓她和師妹和平共處呢,怎么遠了不對,近了也不對,師尊到底是怎么期待的呢?

    “帝王術講究制衡,嚴禁拉幫結派。”

    “好吧。”姜千尋覺得這樣也說得通。“那我現在該怎么辦?”

    “還按原來的計劃走吧,不過接近單瞳瞳的時候,不要讓你師尊看到了。”凌萱道:“在你師尊面前就正常表現,不用過于熱情,但絕對要給她最真摯,最獨特的愛意,到時撒手锏一出,對方自然會給你答案。”

    姜千尋:“你說的殺手锏是什么?”

    “現在你不需要知道。”凌萱道:“你師尊并沒有生氣,她是對自己,很快她就會來找你和好了,你要適當給她些懲罰,讓她知道自己犯錯是有代價的。”

    “……懲罰?”姜千尋想了想:“不妥當吧,這樣不會讓師尊更生氣嗎?”

    “相信我,她會喜歡的。”凌萱的尾音揚起,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第26章 第 26 章

    對于凌萱的話, 姜千尋持懷疑態度。

    倒不是懷疑凌萱的情商水平,只是對于懲罰師尊這個提議,她始終覺得不太妥當, 不過師尊沒來找她,她倒也不用急著決定。

    很快午休結束, 到了療傷時間。

    姜千尋忐忑地挪到練功房, 一眼就看到等著的師尊, 當然, 這個結果她并不意外, 因為就算是與她發生了爭執,師尊也不會耽誤正事。

    但是, 她一時還摸不清師尊的態度。

    就這么提著心走到對方面前,還不等她說話, 師尊就先開了口:“過來了?”

    這種沒什么意義的寒暄,師尊平時是絕不會說的,姜千尋有些不太習慣,只能隨口應了一聲。

    她并不知道, 這種無意義的寒暄,有時就意味著臺階,如果她熱烈回應,就說明答應和好,而她這么冷淡的反應,一般代表著拒絕。

    沈卿塵頓時白了臉色。

    她是想過姜千尋會生氣, 但沒想到對方會生氣到連她的示好都不愿意接,也許她的做法確實太過分, 已經讓對方對她失望透頂了。

    她沒想過這樣的。

    雖然她是有疏遠對方的打算,但并不想把關系弄僵, 姜千尋作為徒弟足夠優秀,她也愿意提拔栽培,但如果僵成這樣,她們就連普通師徒都做不成了。

    ……她為什么要發那么大的火呢?

    姜千尋上課說話是不對,但在背出課文后就可以結束了,可她一心想讓對方服軟,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然后對方都答了出來,并且答得很好。

    她總不可能是因為對方做得好而生氣吧。

    她想不通,但她清楚是自己的問題,因為她太過放任自己的情緒,讓對方遭受了無妄之災,姜千尋對她的尊敬,是因為她值得尊敬,但若是她仗著這份尊敬為所欲為,就不配做人家的師尊。

    她本就算不得什么好師尊,若是再連情緒都控制不好,說不定會把姜千尋都氣走,到時,她又將如何自處,能不能原諒自己?

    好像不能。

    于是她決定道歉。

    “千尋,上午的事,是師尊不對。”她沉聲道:“我跟你道歉,原諒師尊可以嗎?”

    說罷,她抬頭看向姜千尋,等待著對方的回應,她知道,姜千尋是很乖的,對她向來唯命是從,更別說只是這么小的請求。

    但姜千尋沒有說話,臉色陰晴不定。

    她倒不是故弄玄虛,只是沒想到凌萱竟能猜這么準,這簡直太神了,既然發展都與對方說得一樣,那是不是懲罰也是必要的一環?

    可她不知該怎么罰。

    她也根本不懂這個懲罰到底意味著什么,更無從知曉施罰的輕重和方式,當然,她知道自己不能借著這個由頭耍賴,非要師尊收她為徒,可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其他的所求了。

    想來想去,她只勉強想到一個點。

    從這個點延伸出去,大概可以做出懲罰。

    但是這個懲罰究竟妥不妥當,她也不太清楚,這時候又不能停下來去問凌萱,她只能自己估摸著去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辦法一定不會讓師尊受傷,也沒有多少風險。

    “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姜千尋輕聲開口,盡量讓自己顯得游刃有余,她不想被師尊看出破綻,更不想搞砸這段關系,所以她必須假裝自己有控場的能力。

    師尊果然被鎮住了,不由問:“什么?”

    “接下來的療傷,還是用換感符。”

    姜千尋的聲音不疾不徐,似乎并不在乎她答不答應,但沈卿塵從對方身上看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她要是不答應,恐怕對方是真敢轉身走人。

    沈卿塵害怕那個結果,但也沒一口答應下來,她思考的是,就算她接受有條件,可為什么是這個條件?

    她不由開始焦躁,昨天的事才剛剛過去,那潮濕的冷意仿佛還在,她當然清楚用換感符的風險是什么——接下來的療傷不在胸部,而是丹田,丹田的位置在小腹往下,在體表上雖然不涉及隱私,但卻離某個地方非常接近。

    這個地方被人觸碰,會更羞恥,更糟糕。

    可她還有拒絕的余地么?

    她仰頭看向姜千尋,最先看到的是對方俯視的目光和流暢的下頜線,這讓她有種隱約的錯覺——姜千尋是處在更上位的那個。

    “……好。”她咬著牙答應了下來,隨即立刻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

    姜千尋淡淡地嗯了一聲,好像仍沒消氣,只是不想再與她糾纏——這讓沈卿塵的心飄飄浮浮不敢落地,生怕自己補償得還不夠。

    其實以她宗主的身份,對弟子做出什么處罰都是理所應當,她過不去的是自己這關,她也希望自己能夠付出一定代價,好讓自己記住,以后再不被怒火裹挾。

    而她不知道,姜千尋冷淡是出于無措。

    姜千尋沒想到對方真能答應,更不可能做好對方答應了的準備,會選擇這種不算懲罰的懲罰,是怕自己長久不使用靈力會有生疏的風險,還能讓師尊更輕松,算得上是兩全其美。

    但師尊不喜歡別人碰她,所以姜千尋一開始做的是被拒絕的準備。

    可結果如凌萱所料,對方答應得很容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只來得及淡淡地嗯一聲。

    沈卿塵仰視著姜千尋,覺得對方有些陌生,平時的姜千尋總是很活潑,像只小狗一樣圍在自己身邊打轉,只有中媚毒時,對方的態度才這么冷淡。

    這讓沈卿塵有了一種模糊的認知——對方的冷淡,很接近于即將迸發的邊緣,危險,強勢,時刻有可能把她撲倒。

    而她們也的確就要療傷了。

    沈卿塵腦子里亂哄哄的,滿是等會要被徒弟隨意擺弄的期待。

    ……不,等等,期待?

    沈卿塵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頓時被嚇得六神無主,不是,剛才是她想了這個詞嗎,還是別人硬給她塞進腦子的東西?

    她怎么會有這么變態又可怕的想法?

    什么被徒弟擺弄,她心里是這么想的嗎,別說別人,就連她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再說,被玩弄到底有什么好的,是瘋了嗎?

    的確瘋了,沈卿塵無力地躺在席子上,身體忍不住微微發抖,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還是害怕,但她又害怕什么呢,怕姜千尋會傷害她嗎?

    她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大概,可能,她是真的在期待……

    現在的沈卿塵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危險且陌生的,而且,全都與姜千尋有關。

    而此時的姜千尋正推門進來,冷淡到讓人側目的聲音響起:“師尊,準備好了嗎?”

    對方的那聲“師尊”莫名帶著笑意,這讓沈卿塵的既視感更加強烈,她幾乎要誤會對方說的開始,不是療傷,而是某些不能言說的情事。

    而她已不能像那天一樣跑到師姐那里避著,現在的她在姜千尋身體里,這個身體不能使用靈力,她根本無處可逃。

    不能逃,她就只能接受現狀。

    好像被剪了毛的羊羔,無助,弱小,插翅難逃,羊羔好歹可以咩幾聲,可她連叫都不被允許,幾乎是硬著頭皮一般,等待著對方的手撫在她的身體上。

    那只手很溫暖,溫暖到讓她暫時忘了自己的處境,姜千尋并不看她,只是輕柔地把毯子卷起,露出丹田投射在體表的位置,沈卿塵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莫名感覺自己的隱私被窺探了。

    明明身體都不是自己的。

    “沒事的,師尊,我會很輕柔。”姜千尋溫柔的安慰與話本中別無二致,那個徒弟也是這樣說的,但劇情里的師尊仍舊痛得流出了淚。

    當時的她,也和自己一樣嗎?

    ……

    “師尊?”姜千尋的喚聲將她叫回現實,沈卿塵迷茫的目光移過來,與其來了個對視。“你沒事吧,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沈卿塵搖搖頭:“沒有……”

    姜千尋笑道:“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告訴我,丹田不比別的地方,還是得小心一點。”

    沈卿塵低頭看去:“已經結束了嗎?”

    “嗯,這個靈丸很小。”姜千尋松了口氣,道:“師尊,如果你還能承受的話,時間還早,我們可以再剝一個。”

    “算了,身體有點餓了。”沈卿塵道:“今天就先這樣吧,你想吃什么,可以先去準備一點食材,等會五感換回來,我去下廚。”

    姜千尋應了一聲,便出門往后院去了。

    而屋里的沈卿塵盯著屋梁看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經歷了什么——坦白說,她以前聽說雙修的時候,只覺得那是個離自己很遠的概念,她不打算尋找伴侶,也不會隨便與人雙修,所以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經歷了。

    但剛才,她確實意外經歷了類似的事。

    姜千尋操縱靈線到底她的丹田附近時,她先是感受到了一陣陣的暖流,隨后靈丸被慢慢剝脫,化成靈力進入她的丹田,這就意味著,她們兩個的靈脈在此時形成了閉環。

    雙修* 的原理無非是兩人將彼此的靈脈納入自己的循環,形成一個效率更高,范圍更廣的周天,好加快修煉的速度。

    這正是剛才姜千尋所做的事。

    只不過因為進入的是靈線,規模上并不大,所以并不典型,就連她也是在快結束時,才意識到這一點。

    ……

    她慢慢清理了褻褲,坐在席子上發呆。

    她不知該怎么面對姜千尋,更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現狀,只能把對方支了出去,如果裝作不知道,萬一姜千尋哪天知道了,也許會覺得是她占了自己的便宜,可要是說出來,出于倫理方面的問題,療傷勢必不能繼續下去。

    正想著,五感突然換了過去。

    沈卿塵瞬息般立在了廚房里,她看著眼前切了一半的蘿卜,手慢慢縮了回去——不,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她需要去找師姐問個清楚。

    療傷的方法是對方提議的,對方一定早就知道會出現這個情況,如果現在不問清楚,她今夜算是無法入眠了。

    一刻鐘后,千羽峰會客堂。

    南宮絳剛喝了一口的茶噴了半口,邊擦嘴邊匪夷所思道:“不是,你們為什么要換感呢我請問?”

    “因為怕暴露隱私……”沈卿塵也知道這個想法有多傻,不管是換還是不換,總歸有一個人的隱私要被侵犯的。

    但現在的問題不在這兒。

    就算躺在床上的是姜千尋,難道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嗎,無非是施術者變成了她,姜千尋一樣會有強烈的感覺,肯定會提出疑問。

    “是這樣,這個事吧,見仁見智。”南宮絳敲了敲桌子,道:“你覺得是雙修了,那就是,你要是咬死不認,那就不是雙修唄。”

    “可……那種感覺會告訴身體的主人發生了什么……不可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吧。”沈卿塵面紅耳赤地辯解道:“你一開始就存了這種心思嗎,我并不想侵犯了別人還不知道。”

    “我的傻師妹啊……”南宮絳嘆息道:“醫術本就是作用在人體上的,不可能避開這種問題,你們這還只是療傷,那要是接生呢,豈不連女子胞里什么樣都看清楚了嗎,你覺得那算侵犯隱私嗎?”

    “好,那我現在請求,換成你給她療傷可以嗎?”

    “那怎么行呢,老婆還在家呢,我要敢犯錯她得把我打死。”

    沈卿塵面無表情盯著她,不發一詞。

    南宮絳自覺失言,咳了一聲道:“不是,卿塵,咱們從頭開始捋啊,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癥,而且她的病需要一個修為高深的人來治,現在整個靈秀宗只有幾個長老有這樣的能力,她能選擇的就只有你,我,還有其他長老對吧?”

    沈卿塵沒說話,看她能說出什么花兒來。

    “首先,在壽命終結和被侵犯隱私之間,她肯定選擇后者,這是無可置疑的,對吧?”南宮絳繼續道:“我們假設治療順利進行,她最終活了下來,然后她想來想去,覺得對方救了自己的命,很想以身相許,成就一段佳話,那么這個佳話能成的前提是不是,對方是單身?”

    “你到底想說什么?”沈卿塵皺眉。

    “你怎么就不懂呢,給姜千尋做治療的人最好是單身,要不然一旦搞砸了,不僅佳話成不了,輕則老婆吵架,重則妻離女散。”

    “所以你是把我推出去做了墊背?”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吃虧的又不是你,要是你不喜歡她,拒絕了就是,誰也不能說你什么,對吧?”

    “……”沈卿塵咬牙切齒道:“現在吃虧的是我。”

    南宮絳拍了下腦袋,無奈地笑道:“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也對,唉,你說,你為什么要換感呢,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眼看沈卿塵氣惱地不理她,她又低聲道:“哎,要不這樣,你收拾收拾,和徒弟喜結連理算了,我覺得那孩子倒也不錯,假以時日,一定能夠追的上咱們的水平,也不算埋沒你。”

    沈卿塵沒理她,徑直往外去了。

    南宮絳叫了幾聲,對方都沒回頭,只得嘆道:“這么著急,好歹商量完結侶大典的事啊,我也要上禮的好吧?”

    宿若幽幽道:“我覺得她不是著急。”

    “我開玩笑的嘛。”南宮絳走過去親了一下她的臉,嘿笑道:“憐玉呢,這幾天怎么都沒見她?”

    宿若對她的輕浮舉動早已見怪不怪,只道:“她一直待在后山的密室里,我上次去看她,她咬死不讓我進去,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又是話本子吧,她都迷死那個了。”南宮絳道:“不過說起來,她不是查出來那個彩釉的身份了嗎,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她才想讓姜千尋加入執事會?”

    宿若搖頭,她并不清楚話本的事。

    “別不開心嘛,你才住了幾天,就覺得無聊了?”南宮絳忙哄道:“這樣,我帶你進密室里看看,那些話本她肯定還有存貨,也讓你開開眼。”

    等兩人借著遁術進去的時候,看到了她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場面,宿若羞得忙轉過了身,南宮絳則是沖過去把那個面生的弟子給揪了起來。

    一刻鐘后,游采薇披著衣服蹲在角落瑟瑟發抖,南宮憐玉則是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宿若坐在她身邊幫她梳頭發,南宮絳周圍的煙霧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淹沒。

    “談戀愛我不管,但你們還這么小,怎么就談到床上去了?”南宮絳把煙袋放下,眉頭緊鎖道:“而且,南宮憐玉,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為什么你是下面的那個?”

    第27章 第 27 章

    南宮絳是有超絕鈍感力的。

    這種鈍感不僅表現在身為家主卻沒個正形成天撩貓逗狗, 也表現在對妻子女兒的絕對放養和毫無邊界感,當然,宿若的鈍感力比她更甚, 倒不覺得有什么,但南宮憐玉不是這樣。

    她身為南宮家的大小姐, 同時也是執事會的會長, 平時是很受人尊敬的, 也很在乎臉面和自尊, 以前被親娘抓包看話本, 她就感覺很羞恥了,現在遇上這種事, 她娘居然還這個德行,她立刻就羞惱交加, 恨不得鉆縫逃了。

    可她到底還不會土遁,只得怒道:“我長大了,不用你管行不行!”

    南宮絳也氣得不行:“行,我不管, 不管你的結果就是這樣,跟不知從哪兒來的人談上了?”

    “她不是不知從哪來的人!她是……”南宮憐玉緊急剎車,好歹沒把游采薇的底細漏出來,只道:“她也是靈秀宗的弟子!我們……我們早就認識,情投意合……”

    南宮絳看了一眼蹲在角落裝蘑菇的游采薇,認出對方穿的的確是靈秀宗的弟子服, 哼了一聲:“好,既然你說是情投意合, 那我就不說這個,且談你們偷嘗禁果的事——”

    “啊啊啊啊啊!”南宮憐玉就怕她說這個, 沒想到她還真就毫不給她留臉,心知留在這里就是受刑,便一甩袖子飛了出去。

    她是飛了,但游采薇沒得飛。

    她見對方就這么水靈靈跑了,心里頓時一萬頭草泥馬奔涌而過,臥槽聲不絕于耳——不是,別留下她一個人啊!

    游采薇邊在心里罵著,邊慢慢朝門邊挪動,在堪堪要摸到門框的時候,被背后盯著她的南宮絳喊住了:“站住!”

    游采薇立即停下。

    “轉過來!”

    她又慢慢轉過來。

    南宮絳朝她走來的每一步,游采薇都把牙咬得更緊,硬著頭皮克制住自己逃跑的欲望,她當然知道自己不能逃,她都都把人家女兒睡了,要是現在再不認,那就徹底完蛋了。

    以南宮家的勢力,大卸八塊都是留情。

    至少至少,她少不了一頓暴打。

    游采薇暗暗繃緊皮膚,希望自己被打的時候沒那么疼,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南宮絳的裙擺在她低垂的視線里出現,然后過了好久,對方才道:“我認得你,你是姜千尋的朋友?”

    “嗯……上次就是您把我捎上山的。”游采薇蚊子哼唧道:“謝謝南宮長老,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不必。”南宮絳制住了她下跪的動作,也巧妙拒絕了她想套近乎的小心思,只道:“你跟我過來,我們坐下來,聊一聊。”

    聊什么啊!

    游采薇在心里大叫,床上的事她可不聊啊!不是,她怎么這么倒霉,寫小說被抓就算了,怎么睡個覺也要被抓啊,不是說這間密室誰都進不來嗎?

    而且一開始她真沒那個想法!

    是大小姐非杠說那個體位不可能,她才身體力行想證明,誰知對方那么敏感,一碰就眼淚汪汪楚楚動人的,那誰受得了啊,莫名其妙就親了摸了睡了,醒來再后悔也遲了啊!

    然后她又理虧,連跑都不敢跑。

    然后被關在這里又沒別的事做,她們就開始試書里那些體位,大小姐真的身輕體柔易推倒,和平時的模樣簡直是兩個極端,嘿嘿……

    “……你淫/笑什么呢?”

    南宮絳的聲音從九霄云外飛來,把游采薇的回憶打了個散,她連忙老實巴交道:“沒有啊,我就是……就是……”

    她一時想不出什么借口,只能結結巴巴。

    “原本我對你印象還不錯,誰知你也和姜千尋一樣是個變態,怎么,她那些話本你都看完了唄,看完了就來禍害我女兒?”

    “我哪兒敢……我就是……啊?”游采薇突然意識到對方話里的錯誤,姜千尋沒寫話本,寫話本的是她,對方怎么會這么誤會?

    “還頂嘴!”南宮絳喝道:“你們年紀這么小,要不是看了話本移了性情,怎么會做出這等事來,這事要怪也得怪姜千尋,還狡辯說話本不是她寫的,那舍監就你們兩個,不是她是誰,難道是你寫的?!”

    “當然不是我!清湯大老爺!”游采薇立刻就坡下驢把自己推了個干凈,開玩笑,她犯的錯已經夠大了,要是再加上一條,她都不敢想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在心里給姜千尋道了個歉,順便點蠟。

    “南宮長老明鑒,其實我也是被害者,那些話本太可怕了,教壞了我這個無比純潔的未成年人,我向您保證,從今天開始,我絕對不會再買一個話本!”

    游采誓旦旦,甚至不惜發了個很毒的誓,說自己再買話本的話,出門就給車撞死,然后被反復碾壓,尸體還遭天打雷劈。

    看她這么痛心疾首,的確有悔改的意愿,南宮絳拍了拍她的肩:“算了,也不用這么狠,你只要有這個心,也愿意悔改就好,憐玉這孩子脾氣不好,和她在一起還得你多擔待,方便說一下你的具體情況嗎,等你成年咱們就辦典禮,你覺得如何?”

    游采薇呆滯半晌:“什么典禮……”

    “當然是結侶典禮,不然呢!”南宮絳眉毛一皺,揚聲道:“怎么,難道你想拍拍屁股走人?”

    “不不不不不……沒有沒有,您誤會了,我是覺得……這個事還得從長計議,畢竟南宮家也是大家族,大小姐的婚事恐怕還要問過族中長老的吧……”游采薇手忙腳亂解釋道:“而且,也要看大小姐的意愿,也許,也許她并不中意我,只是想玩玩呢?”

    南宮絳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來游采薇這些話都是托辭,本意根本不想和憐玉成婚,可憐自己的傻憐玉剛才還說她們情投意合,誰知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被玩弄的,明明是她家的憐玉。

    “好好好,你不想負責也可以,但你睡了別人,總得有個說法,是切一只手,還是斷一只腳,自己選吧!”

    南宮絳以氣化刃,身后的怨氣幾乎化出實體,宿若想上前去勸,但她根本不聽,滿心都是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氣憤。

    而游采薇的命燈已經風雨飄搖。

    另一邊,回去路上的沈卿塵還在思考,要不要對姜千尋說明這件事——雖說也算不上正經的雙修,但身體是會有感覺的,不管再怎么遮掩,這一點都是事實。

    如果不說,日后姜千尋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怪罪她自作主張,侵犯了自己的知情權?如果說了,她們還能保持現在的心態,毫無負擔地繼續療傷嗎?

    沈卿塵不知道,她立在屋檐上的秋風里,心中滿是焦躁不安,不管說還是不說,等待她的都是煎熬的未來,療傷不可能中斷,總要有一個人去承受這份羞恥。

    ……

    正想著,突然有個聲音從腳下傳來:“師尊?你怎么站在那里,快下來吃飯呀!”

    她低頭看去,只見姜千尋圍著圍裙,正招呼她下去,她飛落在地上,道:“你們還沒吃嗎?”

    “沒有,在等你一起呢。”姜千尋笑了笑,道:“走吧,我下廚做了好吃的,放心,這次絕對沒翻車。”

    沈卿塵跟她走進廚房,只見地上架了一盆火,火上咕嘟咕嘟坐著一只大鍋,大鍋里煮著奶白的湯,湯里時不時翻涌出排骨的一角。

    單瞳瞳坐在火邊,目光從排骨上轉到她身上,又快速轉回排骨,幾乎就要明示自己快忍不住口水了。

    聞起來的確很香。

    沈卿塵坐到椅子上,道:“快吃吧。”

    單瞳瞳立刻把筷子伸了進去,姜千尋也夾了一塊排骨,給她放在了碗里,這排骨不知燉了多久,已經軟爛到堪堪掛著肉,她夾起一塊放進嘴里,只覺入口即化,濃香四溢。

    美食給人的治愈力是能超越一切空間時間的,外面的秋風吹得瓦片上的草振振作響,她們圍爐聚在小小的廚房里,熱量透過單薄的衣衫,照得身上暖融融,肚子被填滿的時候,心里好像也被填滿了。

    沈卿塵放下碗筷,做了最終的決定。

    這件事,她還是不告訴對方了,既然陰差陽錯間,承受的那方已經換成了她,那她就守口如瓶,為姜千尋創造一方療傷的凈土。

    還剩幾天的時間,要瞞住并不難,有時隱瞞不是為了欺騙,而是讓對方少一些負擔,就算有天被發現,她也愿意擔下隱瞞的責任。

    “吃飽了嗎?”姜千尋問。

    “飽了,很好吃。”沈卿塵答。

    兩人對視一笑,之前的不快也煙消云散。

    此時的單瞳瞳正在瘋狂干飯,并沒有看到這個場景,等沈卿塵離開后,她吃飽喝足仰躺在椅子上,突然覺得吃人家的嘴軟,是應該關心兩句,便道:“你們和好了嗎?”

    姜千尋正在收拾飯桌,聞言道:“嗯。”

    “好吧,我本來還想幫忙的。”單瞳瞳有些心虛地說:“沒想到這么快事情就解決了,都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你最好是想幫忙。”姜千尋道:“當時師尊跑出去你怎么不攔?”

    “我哪兒敢啊——”單瞳瞳嘟噥道。“我都沒背出書來,有什么臉去攔,你這個背出來的都被兇了,我去攔不是找死?”

    “行吧,也算說得過去。”姜千尋洗完了碗,把圍裙解下來一扔,道:“別尋思了,走吧,回去睡覺。”

    單瞳瞳點頭,順手了關燈,兩人分別朝兩邊的廂房走去,回去之后,姜千尋照例開啟了群聊傳音,但游采薇那邊沒人接,只有凌萱和她連上了。

    兩人對視一陣,姜千尋道:“人呢?”

    “不知道,這幾天她都沒回宿舍。”凌萱正敷著切片黃瓜泡腳,閑閑道:“一上完課就跑,跟有鬼在后面追著似的。”

    “她不會惹上啥事了吧?”姜千尋皺眉道:“昨天還只是中途斷了,今天連接都不接了,會不會是南宮憐玉做了什么?”

    “你別管了,估計沒事。”凌萱擺手道:“你那邊怎么樣,進展還順利嗎?”

    “還好。”姜千尋也不知到底算順還是不順,總歸師尊不生氣了就好,不過有件事她倒挺好奇的:“你怎么知道師尊會找我道歉?”

    “她覺得自己有錯,就會道歉。”凌萱并不明說,其實她聽得出來,沈卿塵對姜千尋是很在意的,這種在意已經大到類似愛情的地步,所以她才會說,已經沒必要和單瞳瞳搞好關系了。

    大概,沈卿塵本人還不知道這一點。

    凌萱也沒想戳破,這是人家小情侶的情趣,要是直接說白了倒顯得沒趣,況且,姜千尋的想法還不明朗,萬一對方沒那個意思,自己說明了就是多管閑事。

    想到這里,她好奇道:“千尋,你對你師尊,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姜千尋壓根跟不上她的思路,錯愕道:“什么什么想法,我當然很喜歡師尊,很尊敬她,想拜她為師……”

    “沒問你這個。”凌萱把她打斷,道:“我的意思是那種喜歡,懂嗎,有關愛情的喜歡,有沒有?”

    姜千尋一臉懵逼:“不太懂……”

    “簡單來說,你想不想和她親嘴?”

    “……”

    姜千尋沉默半晌,道:“你怎么也和游采薇一樣了,我師尊不是那樣的人,別拿這種想法往她身上套。”

    姜千尋的話已經夠客氣了,之前游采薇這么揣測,她是直接掛斷不理的,后來游采薇也知道避著些,并不觸她的逆鱗。

    凌萱看她這么抗拒,便知她是真的沒那個想法,那事情就有趣了,表面上看,沈卿塵是更高位更有掌控力的那方,但實際上,真正掌控著局面的,是姜千尋。

    “好,那就不提。”凌萱并不惱,又說回到原來的話題:“后來你做了什么懲罰?”

    “也沒什么,就是提議以后療傷還是讓我來。”姜千尋也不知自己做得對不對,只道:“師尊也同意了,都和你想的一樣,不過我還是覺得很神奇,你怎么能猜得這么準?”

    凌萱并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道:“你的意思是,你提出在她身上療傷,她還同意了?”

    “嗯……反正是我自己的肚子,摸一摸也沒什么吧。”姜千尋仍舊沒意識到問題所在:“況且前段時間連胸都摸了,肚子算什么?”

    “你真是……”凌萱扶了扶額,為其超絕的鈍感力感到匪夷所思:“問題在這里嗎,問題是她……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不過我覺得你在做調教這件事上,倒是挺天賦異稟的。”

    姜千尋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剛要問一問,突然傳音石里多出一個人的聲音:“姐妹們,江湖救急!!!”

    姜千尋被嚇了一跳,把傳音石拿遠了些,道:“你這么大聲干什么,耳朵差點沒聾。”

    那邊的游采薇鏡頭虛晃,神色慌張,顯然是在奔跑中,邊跑還邊說:“臥槽我都快死了,你竟然還嫌我聲音大?快點想想辦法,要不然今晚我就得歸位了伙計們!”

    “到底怎么回事?”凌萱問。

    “詳細的等會說,反正我現在需要一個絕對安全封閉的落腳點,快點快點,時間來不及了,后面有人在追殺我!”

    看她說得還真像那么回事,凌萱立刻穿衣準備出門接應,姜千尋也站起了身,不過一時半會,她還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藏身處。

    “我先去與她匯合,你不能用靈力,就別下來了。”凌萱道:“等想到辦法再聯系。”

    兩邊的傳音同時斷掉,姜千尋細數了一遍以前她找過的秘密基地,發現最好的就是懸崖邊那個,不過那里現在已經不能待了,自出現過妖物后就被封了起來。

    還有哪里呢……

    她掃視了一下房間,根本就藏不下人。

    看來只能去外面找——結果她一出門,就撞上洗漱回來的單瞳瞳,對方看她一臉急切,好奇道:“發生什么事了?”

    姜千尋本來想搪塞過去,但想到凌萱說的真心,便索性把情況說了出來,單瞳瞳靜了半晌,道:“我倒有個辦法,可以助她脫困。”

    半個時辰后,主峰閉關洞中。

    姜千尋,單瞳瞳,凌萱三人圍著大口喝水的游采薇,臉上全是探究,她們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不過看對方的樣子,的確是拼了命趕來的,倒不像是在故弄玄虛。

    不過她身在靈秀宗內,能有什么危險?

    游采薇喝完水之后,臉色始終陰晴不定,姜千尋急道:“你快說呀,大家都等著呢!”

    “不是,怎么這么多人?”游采薇哪好意思直說,特別是場上還有個陌生人,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單瞳瞳意識到對方說的是自己,便準備退出去不聽了,誰知她才剛有動作,就被凌萱給托住了后背。

    她抬頭看去,對方長發飄飄,表情堅定。

    “沒關系,都是朋友,這地方是她幫忙找的,自然也有知情權。”凌萱其實并不是真的這么想,兩人才第一次見面,根本也談不上朋友,但是既然姜千尋把人拉進來了,這時候再把人趕走,就是逼著人家反水,功虧一簣。

    她這個出于功利的做法,在單瞳瞳看來,卻如同是照進她貧瘠生命里的一束光,從來沒人第一次見面就把她當成朋友,也從來沒人和她沒有利益相關,還愿意扶她一把。

    何況這個人還這么好看……

    從這天起,單瞳瞳有了心事。

    當然,這是后話了,當下這個狀況下,備受關注的還是游采薇,在兩個朋友連聲催促下,她不得已道出了實情。

    原來南宮絳要砍她的瞬間,被她給喊停用了一招尿遁,然后借機跑了,對方肯定不可能放過她,說不定正在滿世界追殺她。

    眾人聽完,全都沉默了。

    凌萱道:“采薇啊,有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姜千尋也鄙夷道:“早知道是為這個我都不救你了,不是,你還是人嗎,這種情況下跑了路,簡直缺德到家了。”

    “臥槽我也是受害者好嗎?”游采薇怒道:“你們也太無情了吧,我都快死了還幫別人說話,難道我不是你們的摯愛親朋,手足姐妹了嗎?”

    “你哪兒受害了,我看你蠻享受的。”姜千尋并不聽她鬼叫:“睡人家的時候怎么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當時我沒想那么多……”游采薇爭辯的聲音小了點:“我知道自己有錯,但是當時那種情況,我要是不那么說,肯定被抓去結婚啊!我年紀還小,大小姐肯定也沒打算和我結婚,是她家里人太緊張了,其實事實沒那么嚴重。”

    凌萱道:“不管事實如何,你當時該做的都不是推卸責任然后跑路,你可以先順著她的意思答應,然后提出要和南宮憐玉商量一下,爭取到見面的機會之后,再把主動權奪回來。

    你現在跑了,又沒聯系南宮憐玉,基本可以判定為不想負責,如果對方知道了,那你就真的一點活路都沒了。”

    姜千尋和單瞳瞳也同時點頭。

    按著她們的建議,游采薇趕緊給南宮憐玉去了傳音,但對面根本沒人接,她抬頭去看凌萱,對方只搖了搖頭:“恐怕她已經回去了,也知道你跑了,現在你能做的,就只有洗干凈脖子等著了。”

    游采薇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眾人正要出聲安慰,忽聽姜千尋的傳音石響了起來,她忙示意她們噤聲,小心地接了起來。

    那邊的沈卿塵聲音溫和:“千尋,你今晚有沒有見一個弟子,名叫游采薇的?”

    姜千尋忙道:“呃……沒有,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師姐在找她,聽說你們是朋友,所以托我問問。”沈卿塵道:“沒有的話我就放心了,不過……師姐不放心,我們現在就在你門前,方便打開讓她看看嗎?”

    第28章 第 28 章

    聽到這話, 剛松了口氣的游采薇心涼了半截,她都不知道人怎么會聰明到這個地步,不是, 南宮絳不會在她身上安追蹤器了吧?

    姜千尋也沒了辦法,只能聳了聳肩。

    正當大家準備實話實說的時候, 單瞳瞳拉了拉她的袖子, 比著手勢說自己還有辦法。

    ……

    南宮絳有些焦躁地抖著腿, 等待那邊姜千尋的回話, 但不管對方說什么, 她都一概不會相信。

    她只相信眼見為實。

    讓沈卿塵這么說,只是先禮后兵, 找一個進去搜人的借口而已,姜千尋拖延的每一刻, 都會加大她對其的懷疑。

    本來她就覺得,游采薇就在里面。

    此人不過練氣期,不會結陣不能御劍,跑不出靈秀宗的范圍, 更不可能自投羅網回舍監,來投靠姜千尋的可能最大。

    所以她第一時間就來了這里。

    沈卿塵還不知發生了什么,只看出師姐真的很生氣,聽姜千尋一直沒回應,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不等了,我要直接進去。”

    南宮絳終于失去了耐心, 直接一腳踹開了門,屋子里安安靜靜, 她沖到床邊一看,被子里也空蕩著沒人。

    她又四處翻找了一下, 并沒有發現什么線索,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姜千尋的聲音:“師尊,我在這兒。”

    沈卿塵回頭看去,只見姜千尋正從單瞳瞳房里出來,還不等她說話,南宮絳已經沖了上去,又在單瞳瞳房里搜了一通,到底沒什么收獲,便道:“人呢,你把她藏哪兒了?”

    “什么人?”姜千尋裝傻:“大半夜的,南宮長老怎么到這兒找起人了?”

    南宮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說實話,經過話本等一系列的事后,她已經不會再相信姜千尋了,但單瞳瞳是自己的人,想必不會說謊。

    于是她便把目光投向單瞳瞳。

    單瞳瞳老實巴交道:“吃完飯我們就沒散,她在我房里監督我背書,一直到現在。”

    南宮絳看她表情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便已信了七八分,只不過游采薇不在這里,又能去哪兒呢?

    靈秀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一寸寸地搜,要耗費的人力財力必然不少。

    可她又不愿讓太多人知道此事。

    正犯著愁,傳音玉里突然傳來弟子的報告,說在十宮峰附近發現了游采薇的蹤跡,南宮絳頓時來了動力,朝那個方向飛去。

    姜千尋看她飛遠,輕輕松了口氣。

    想必是凌萱的煙霧彈起了效果,游采薇暫時安全了,她和單瞳瞳對視一眼,心道幸好她在房里設了傳送陣,要不然剛才就得露餡。

    “書背得如何了?”沈卿塵的聲音突然響起。

    單瞳瞳張了張口,道:“……我現在就回去繼續背。”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原地只剩她們兩人。

    沈卿塵視線悠悠轉回到姜千尋身上,忽道:“你們剛才真的是在背書嗎?怎么這么久都不出來?”

    危險!危險!

    姜千尋并沒有撒謊的習慣,剛才那幾句算是臨陣磨槍,等南宮絳走后,她立刻被打回原形,而且聽師尊的口氣,倒像是看出了什么,忙道:“真……真的啊,師尊,我怎么可能騙你呢?真的只是背書,沒別的事……”

    她的演技可謂拙劣到極點。

    但沈卿塵并未追究,只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說了句“算了,睡吧”就轉身走了,姜千尋看出師尊并不相信她,但她總不能和盤托出,只得悻悻地返回屋里。

    只祈禱師尊別多想吧。

    不過游采薇一直躲在這兒也不是辦法,還是得盡早想別的出路,姜千尋盤算著,看能不能和凌萱再商量一下。

    而另一邊的沈卿塵其實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想不到這里面有這么多的彎彎繞,她之所以會那么提問,只是覺得姜千尋半夜和別人待在一起,又磨磨蹭蹭不肯出來,然后還一副心虛的樣子,肯定是有所隱瞞。

    隱瞞什么,她都不敢細想。

    她不由想到一個場景——

    飯后,姜千尋借著輔導功課的借口,進了單瞳瞳的門,隨后經過一系列意外,兩人莫名滾到了床上,這也是為什么,當時對方沒有立即回話,直至兩人穿好衣服,才來得及把門打開。

    說不定,還在心里怪她耽誤自己好事。

    這個場景雖然天雷滾滾,卻很符合剛才的狀況,沈卿塵立刻就代入了進去,手指在裙子上越纏越緊,一張漂亮臉蛋氣得煞白。

    虧她還準備犧牲自己成全對方,誰知全是白費功夫,人家轉頭就去別人房里過夜了,這算什么,要是她不傳這個音,是不是都不準備出來了?

    氣了一會兒,她又開始勸解自己。

    姜千尋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和誰都行的。

    療傷的事是她自己決定不說的,姜千尋又不知道,自己之前就因為這種事發了通火,最后付出了代價,再說,萬一真的沒什么呢?

    ……可萬一,就是她想的那樣呢?

    她并不很了解姜千尋,或者說,不知道自己了解的究竟是不是真相,萬一對方真與師姐說的一樣,是個心思深沉,喜歡拈花惹草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今后的療傷還要按原來的想法,繼續進行下去嗎?

    被一個赤誠純凈的徒弟占便宜,和被一個處處留情的徒弟占便宜,完全* 是兩個概念,沈卿塵愿意為了前者獻身,但獻身后者,她會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她也同樣不愿去占后者的便宜,感覺不管是怎樣的身體接觸,她都會受到侮辱。

    說到底,她就是介意對方和別人不清不楚。

    懷抱著這種別扭至極的想法,她一直等到清晨都沒睡著,當然,以她的修為也不需要睡覺,只是會略微有些疲倦罷了。

    起床之后,她多少清醒了些。

    回想起昨晚的心路歷程,她發現了幾處不合理的地方,不由自主在心里幫徒弟找了很多借口,最后安慰自己,沒事,應該是想多了。

    結果一開門,她就看到姜千尋和單瞳瞳并排站在水槽前洗菜,也不知在說著什么,反正有說有笑的。

    她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心防立刻又崩塌了。

    果然,果然自己想得沒錯,那兩個人關系如此突飛猛進,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自己現在過去,勢必會影響到她們的感情。

    沈卿塵止住了腳步,硬生生朝后院走去。

    ……

    而此刻的姜千尋余光看到了師尊,本想叫她過來吃飯,卻見她往后院去了,猜測對方可能是想洗漱完再吃,便沒說什么。

    只回身朝單瞳瞳笑道:“你要是想見她,我就找個由頭把她叫上來,怎么樣?”

    單瞳瞳忙擺了擺手,羞澀道:“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別驚動她,我們才見過一面,即便你叫她上來,我也不知說什么是好。”

    原來今早姜千尋剛起床,就碰上來跟她套近乎的單瞳瞳,對方話里話外是在打聽凌萱,她回了幾句,不由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是隨口問問……”少女羞澀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姜千尋了然,原來又是個對凌萱一見鐘情的。

    其實在現實里,這樣的人就不少。

    凌萱出身容貌都極好,而且待人溫和進退得當,就算是再難相處的人,都沒有說過她一句不是,自然,告白的人也不少。

    對于這種,凌萱從來都是大大方方拒絕,那被拒絕的人,居然也能繼續和她做朋友。

    后來穿到這里,對凌萱有好感的也不少,只不過靈秀宗內全是女子,大部分都比較含蓄,凌萱也就樂得清凈——自然,人緣依舊是好得出奇。

    但姜千尋知道,凌萱其實外熱內冷,就算跟很多人以朋友相稱,也不會真的把那些人當朋友,能真正走進她心里的,只有姜千尋游采薇兩人。

    單瞳瞳想追求凌萱,算是找對了人,姜千尋還真能給她提供些便利。

    只不過——

    姜千尋看了看單瞳瞳有些局促的表情,為其偷偷嘆了口氣——對方還不知道凌萱有多受歡迎,也不知道對方拒絕過多少人,所以喜歡上凌萱,注定是場漫長的雨季。

    當然,這不是她該管的,她只管引薦就是了,具體怎么發揮,還是要看單瞳瞳自己。

    等做好了早飯,姜千尋吃完等了一陣,沒有等到師尊回來,便給對方去了傳音,那邊依舊是沒人接,也不知是被什么事絆住了。

    她讓單瞳瞳先吃,自己到后院找人。

    此時的沈卿塵正坐在溫泉角落里,表情被氤氳的霧氣遮得晦澀不明,她已經想了很久,覺得自己這樣逃避是不行的,不管事實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她都得出去面對。

    可她不想去面對。

    苦澀,壓抑,困倦,本就一夜沒睡的她陷入了苦思,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被柔柔的熱水包裹著,那種睡意更被放大了一百倍。

    于是她抱著雙腿閉眼歪在石頭上,打算瞇一小會兒就出去,但她還沒睡實,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姜千尋的聲音,對方在找她,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卿塵應了一聲:“我在這里。”

    姜千尋被霧氣遮擋了視線,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走到了她附近,忙停下步子道:“師尊,早飯做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姜千尋聽她聲音有些疲累,便道:“師尊是不是累了,其實想睡會也可以的,上午的課就算了,我和單師妹自習就可以。”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沈卿塵心里的預感就更確定,課外她們混在一處就算了,要是連上課時間都留給她們獨處,那她這個師尊還有什么用?

    難道就這么任由她們胡鬧?

    “不用,我這就起來。”

    沈卿塵泡得久了有些暈眩,一時竟忘了自己的處境,立刻就站起身要去上課,這溫泉是受法陣控制的,人走進去就加熱蒸騰,人一起身就自動除霧,她的動作觸發了除霧效果,周圍作為屏障的氣浪立時清了個煙消云散。

    她與姜千尋就這么來了個對視。

    瞬息后,姜千尋的臉就肉眼可見變紅了。

    “師……師尊……抱歉,那個,我先走了,你穿衣服。”姜千尋結結巴巴地轉身,磕磕絆絆跑走了。

    原地只剩下還渾身赤裸的沈卿塵。

    半刻鐘后,她身形一晃落進水里,霧氣又一次蒸騰起來,將她的身體遮了個嚴嚴實實。

    她喃喃道:“現在遮還有什么用……”

    姜千尋面紅耳赤跑走的路上,腦子里還是師尊那白璧無瑕的身體,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很多細節被腦子自動補齊,簡直是高清藍光的效果,連環播放,無休無止。

    她甩甩腦袋,想把這個畫面甩出去。

    但事與愿違,越是想忘記,就越是觸發回想效果,她的臉越來越燙,簡直到了高燒的地步。

    姜千尋雖然從來沒肖想過師尊,但她也是個正常的成年人,看到這種場面也會害羞,會聯想,那副身體自然是漂亮的,漂亮到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欲望,也包括她自己。

    “你怎么了?”單瞳瞳把臉湊到她面前,道:“臉好紅,是不是發燒了?”

    姜千尋搖搖頭,起身準備去洗把臉。

    但她才剛起身,就與進來的沈卿塵對上了視線,兩人同時錯開目光,好不容易消散的羞澀又一次染上了耳根。

    姜千尋又坐了下來,準備上課。

    沈卿塵則是走進書房去拿課本。

    她們的反應太奇怪了,平時碰上肯定會說句什么的,今天卻什么都沒說,還同時紅了臉,單瞳瞳好奇地不得了,趁著沈卿塵沒出現的間隙,問道:“你們之間發生什么事了?”

    姜千尋嘴上說著沒有,眼角卻紅紅的。

    “肯定是發生什么了,快告訴我嘛。”單瞳瞳纏著她想問個明白,正在這時,沈卿塵的出現將她給鎮回了原處。

    上課開始,一切如常。

    姜千尋照舊抬頭認真聽課,但聽著聽著就走了神,眼前的師尊雖然穿著衣服,但在她眼里就等于沒穿,她腦子里某些掌管情欲的部分執著地幫她渲染著畫面,讓她能夠看到最高清最香艷的畫面。

    住腦啊!!!

    姜千尋幾乎想扇自己一個巴掌,但再懊惱的情緒也壓不住身體本能,她已經單身了二十幾年,腦子認為她應該多看看這些,多去尋找一些交/配的機會,直接粗暴不講道理。

    而她慢慢被這種情緒同化,看師尊的目光里也帶上了欲望,這種欲望讓她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么純凈,就像是盯上了獵物的猛獸一般,野性,侵略,熱烈。

    沈卿塵當然能夠感受到。

    她本就非常注意姜千尋的動向,今天有這件事的發生,她的注意更重了幾倍,此時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本就有些燥熱的身體更熱了起來,好像有一團火在丹田里燃燒,燒得她口干舌燥,有口難言。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沈卿塵眼睛看著書上的字,腦子卻漸漸出了神:“是以……是以……”

    “是以無德。”單瞳瞳忍不住補充道。

    一句“無德”將沈卿塵和姜千尋全都拉了回來,是啊,她們是在上課,不是在風月場中,怎么能如此失態,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

    沈卿塵有些羞慚地放下書,道:“先休息一會兒吧。”說罷,她就起身朝茶臺走去,想喝點清心的茶水,把自己的欲念壓下去。

    而姜千尋則是直奔水槽,用手捧著涼水把臉浸了半晌,冰涼的山泉撲在臉上,激得她一陣忍不住的發抖,腦子里的欲念也清了大半。

    她恢復了冷靜,目光也純凈起來。

    是啊,不管怎么樣,沈卿塵都是她的師尊,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明月,她怎么能用那種目光玷污對方呢?

    絕對不許再有下次了。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之前看到的也得全部忘掉,只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嗯。

    當然,她的愿望是好的。

    但如果人腦能受控制的話,那大家看恐怖片也不用害怕了,涼水的效果大概只持續了兩個小時,時間一過,她腦漿又黏糊起來,大概是秋老虎太霸道,初秋的陽光照得她心發慌,她吃飽了趴在桌子上,腦子里師尊的模樣越發清晰。

    看左右無人,她便抽出張紙,將腦子里的畫面畫了出來,當然,她多少還是要點臉的,沒畫那么直接,還給關鍵部位畫上了白光,算是手動打碼。

    這一次不知是不是有了感情加成,畫出來的成品竟然非常完美,幾乎可以算是她所有作品里最漂亮的一幅了。

    當然,也是最色氣的一幅。

    她不舍得就這么簡單勾線了事,便想著把陰影也加上,讓圖更立體一點,但她手邊只有毛筆,要想體現輪廓,必須分出深淺。

    人在色色面前的創造力是巨大的,她想了想,把茶水倒進硯臺,無師自通了水墨畫。

    最后的成品簡直能夠稱得上是藝術,她盯著看了一陣,只覺越看越滿意,恨不得讓所有人都來看看,但她隨即就意識到自己有多蠢,忙把畫吹干了折好,放進了乾坤袋深處。

    剛做完這些,就有傳音進來。

    “大姐,給我送點吃的好嘛?”那邊的游采薇有氣無力,散發著淡淡的死意:“要不你把我餓死,直接拿著我的尸體請賞好了。”

    姜千尋這才想起此人餓了一天,便道:“忘了忘了,抱歉,我馬上給你弄吃的。”

    她并沒有看到,沈卿塵正從拐角處走出,聽到她在通話后,對方連忙停住步子,雖然聽不出那是誰的聲音,但顯然是有什么內情。

    于是沈卿塵偷偷跟在了她身后。

    姜千尋隨便弄了幾個飯團,便經由法陣房去了閉關石洞,這地方因為是供苦修的,所以沒有任何裝飾,游采薇正直挺挺躺在石床上,不過半天沒見,人都好像死了一半。

    “起來吃飯。”姜千尋走過去踢了她一腳。

    “嗯。”游采薇應了一聲,道:“你給我做的什么?”

    “飯團,中午吃得簡單,等晚上給你送好吃的行不?”姜千尋把盤子給她擺在臺子上,乍一看,好像在給她上供似的,忙把盤子又撤了,直接給她塞手里。

    游采薇并沒動作,只是仰躺在石床上,眼睛盯著頭頂的小窗,嘆了一口氣:“你說,我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呢?”

    “你后來聯系南宮憐玉了嗎?”姜千尋道:“凌萱不是說了嗎,要是能聯系上她事情還好辦,聯系不上你就徹底完了。”

    “我也知道啊,但是聯系不上沒辦法。”游采薇味同嚼蠟地咬了一口飯團,又嘆了口氣:“大小姐肯定不愿意理我了,她自尊心那么強,受了背叛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那要不我試試聯系她?”姜千尋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去說說情,說不定能有點效果。”

    “你想多了,你沒那么大面子。”

    “那怎么辦,難道你就這么等死?”

    “唉,怪就怪我不該招惹她,真是奇了,我倆怎么這么深的孽緣,以前天天掐,現在直接你死我活了。”

    “也不是她想殺你,說不定大小姐對你有感情,只不過是她娘攔著不讓她聯系你呢?”

    “……不知道啊,要真是這樣,她的傳音玉現在肯定被南宮絳管著呢,普通人都打不進去,打進去也說不上話。”

    “也是……”

    兩人正對坐發愁,突然有個聲音傳來。

    “也許,我可以幫上你們的忙。”

    第29章 第 29 章

    兩人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轉角后款款走出一人,正是沈卿塵。

    剛才她一時好奇跟了上來, 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雖然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但基本上可以確定, 是與師姐尋人的事情有關。

    她也有些好奇, 這個弟子究竟做了什么事, 能把沒什么脾氣的師姐惹成那個樣子。

    游采薇只得把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 她知道,要是南宮絳鐵了心想搞她, 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所以必須趕在事情崩盤之前商量出個對策。

    這個時候, 羞不羞恥已經不重要了。

    沈卿塵聽罷也有些驚訝,但她倒沒譴責游采薇,只道:“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再說什么也是無用, 不如,我去幫你說說情吧。”

    “宗主愿意幫忙的話,采薇自當銜草結環!”游采薇趕緊表起忠心,事到如今,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對方了。

    沈卿塵略點了點頭,道:“千尋, 療傷的事等我回來再說。你帶她到上面去吧,這里寒冷, 別凍著了。”

    姜千尋俯身應了,讓她路上小心。

    兩人回了姜千尋房里, 生了炭火,給游采薇取暖,但游采薇也不知是不是被凍著了,蔫蔫的不愛說話,姜千尋只得把凌萱單瞳瞳都找來,陪她聊聊,幫她做心理疏導。

    凌萱在這方面上還是很有心得的。

    幾句就把游采薇聊開了口。

    對于“你到底喜不喜歡大小姐”這個問題,游采薇支支吾吾,最后只說了句:“我也不知道。”

    “什么是不知道?”姜千尋邊給她們端茶邊道:“不喜歡人家,為啥還那樣?”

    “當時的情況就是半推半就的,我真沒想那么多。”游采薇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道:“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作死了。”

    “世上沒后悔藥吃的。”凌萱道:“而且,十有八九,大小姐對你動了真感情。”

    姜千尋有些驚訝:“為什么?”

    單瞳瞳也問:“怎么看出來的?”

    “如果她接了傳音,愿意跟你說清楚,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但她偏偏不接,你覺得,這到底是為什么?”凌萱意味深長道。

    姜千尋對此有經驗:“……生氣了?”

    “對,就是生氣,生氣的原因,我想你也明白,就是氣你就這么跑了,不想負責了,要是她不在乎你,就只是想玩玩,有什么必要生氣呢?不正好就勢甩掉你這個包袱了嗎?”

    凌萱的一席話讓人茅塞頓開,姜千尋和單瞳瞳同時松了口氣——只要有感情,那這事就好辦了。

    但凌萱隨即又道:“但,有感情不是好事,這世上什么債都好還,唯獨一個情債最難還清。”

    游采薇默默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她是當事人她最清楚,大小姐看起來囂張跋扈,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否則也不會那么喜歡她的小說了。

    這樣的人,一旦動情就容易無法自拔,而她作為開啟這段感情的始作俑者,絕不能用一句“當時沒想那么多”搪塞過去。

    她不想說這樣的話傷害對方。

    但她也無法欺騙自己。

    這才是她躲避的真相——她問心有愧,實在不知道怎么面對對方。

    幾人一時沉默下來,只剩盆火噼啪作響。

    另一邊,沈卿塵到了千羽峰后,便直接去找了南宮憐玉,對方閉門不出已有幾天,聽侍女說,本是誰也不見的。

    聽通傳是她來,才勉強說了同意。

    沈卿塵進了門,見南宮憐玉正迎在月亮門前,喚她師叔,還要行禮。

    “不必多禮。”沈卿塵道。

    兩人各自落座,便有侍女端來茶果,寒暄過后,南宮憐玉道:“師叔怎有空閑找我?”

    “我來,的確是有一件要事。”沈卿塵道:“不知你知不知道,你母親正在遍地尋找游采薇的事?”

    “知道,師叔那邊有消息么?”南宮憐玉端著茶碗,裊裊熱氣升起,籠罩在她臉上,看不清楚表情。

    “我不是要來告密的。”沈卿塵道:“我只是想問問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想要賠償,我可以幫你們協商,如果是想見一面,我也可以幫你們安排,只是這件事,我不希望師姐插手,當然,我也不會多說一句。”

    南宮憐玉想了想,道:“是她叫您來的?她倒真會找人,知道我沒法拒絕。”

    “這么說,你能答應見面了?”

    “千羽峰不方便,我跟您過去吧。”南宮憐玉放下茶碗,又道:“我去更衣,您稍等一下。”

    沈卿塵點點頭,給姜千尋那邊傳了音。

    那邊的四人接到傳音,又是高興又是憂愁,高興的是事情總算有進展了,憂愁的是游采薇自己,她還沒想好該怎么說。

    很快人就到了。

    游采薇看到站在門外的南宮憐玉,對方仍舊光彩照人美貌在線,看起來好像沒受什么影響,自己就不一樣了,活像從棺材里翻出來的詐尸。

    “早……”她憋出一句廢話。

    南宮憐玉面無表情走進來,徑直走到她身邊,皺眉道:“想說什么就說吧。”

    游采薇搓著衣角,道:“我不是故意要跑的,當時你不在,你娘突然要砍我……所以算是緊急避難。”

    “我知道,你就沒什么其他話說么?”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事……”

    “我當然沒事,你……”南宮憐玉有些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弄成這個樣子,這些天都在哪里將就的?”

    說著,她用出個凈塵術,給游采薇把里外清理了個干凈,但模樣雖然干凈了,頭發卻還亂糟糟的,她只得把人招過來,取出梳子為其梳頭。

    感受著大小姐有些暴躁的頭皮按摩,游采薇忍著疼痛求道:“疼疼疼……大小姐,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頭上傳來某人的口是心非。

    “我知道你生氣了,你氣我就這么跑了對不對?”游采薇沉默一陣,道:“當時是你先跑的,把我一個人扔下,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多恐懼,而且我衣服都沒穿……”

    她這句話成功把南宮憐玉逗笑了,對方笑了一聲,又拿著梳子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別貧嘴,你就說,是不是不想負責?”

    游采薇吃痛哎喲了一聲:“哪有……”

    南宮憐玉又敲了一下:“還說不是?”

    這兩下力道都不重,但也不知是敲到了哪里,竟把對方給敲暈了過去,南宮憐玉一下急了,抱著她晃了晃:“采薇,采薇?”

    游采薇沒反應,眼睛閉得緊緊的。

    南宮憐玉心一下涼了半截,眼淚也涌了出來:“采薇,你到底怎么了?哪里疼告訴我呀?”

    她湊近了去聽對方的呼吸,誰知就在這時,臉上突然被人親了一下,她驚訝看去,游采薇正得逞似的笑。

    “好啊,原來你騙我!”南宮憐玉怒道。

    說著抬手就要打人,游采薇忙跳起來跑遠了,兩人圍著八仙桌轉了半天,最終還是以南宮憐玉真的生氣告終。

    “你再跑,我真不理你了!”

    游采薇不敢跑了,躡手躡腳走過去試探道:“別嘛,大小姐,求你睜開眼,看我多可憐,我頭還疼著呢,被你敲的,哎呀,好疼,好像快死了……”

    “死了才好!”南宮憐玉并不理她。

    “你都不可憐我……唉,淡了,你我終究是淡了,也罷,既然你想讓我死,我這就去找根麻繩上吊,省得惹你心煩。”

    說著她真要出門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南宮憐玉忍不住叫住她:“行了,別裝了,你才舍不得死,把你那本死對頭寫完,否則我可不給錢!”

    “好嘞!”游采薇樂顛顛轉了回去。

    ……

    與此同時,主屋的會客室里,四人圍坐在茶爐邊,討論著外面越來越冷的天氣。

    “都快十月了。”姜千尋道:“每年這幾天都會特別冷,昨天我們還煮了鍋子,貼秋膘來著。”

    凌萱笑道:“待遇這么好,我都想來蹭飯了。”

    “哈哈,那你今晚就留下吃一頓。”姜千尋道:“昨天是排骨,今天我給你做火鍋,我們這兒的魚新鮮,做魚火鍋肯定好吃。”

    單瞳瞳的眼睛立刻亮了,她一會兒看凌萱,一會兒看姜千尋,魚火鍋和凌萱她都喜歡,要是能和凌萱一起吃魚火鍋,真是最最高興也沒有了。

    “留下吃吧。”沈卿塵道:“聽千尋說,你們來自同一個故鄉,時不時能敘敘舊,也是好的。”

    說著,還真的遞給她一枚令牌。

    凌萱沒接,只認真道:“可以嗎?”

    沈卿塵點點頭。

    兩人交換了下目光,確認對方沒有開玩笑,凌萱才鄭重地接了過來:“謝宗主抬愛,以后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弟子自當效犬馬之勞。”

    她突然這么認真,倒是把姜單二人聽得云里霧里,姜千尋沒聽懂,于是轉了話題:“不知道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之前聽游采薇的意思,好像并沒有那么堅定要和南宮憐玉在一起,萬一說崩了,兩人豈不陷入尷尬的境地?

    凌萱將令牌收起,道:“放心吧,采薇不傻,不會自掘墳墓,況且愛情使人膽怯,南宮憐玉說不定比她還害怕,不會刻意去提的。”

    “那她們怎么交流呢?”單瞳瞳問。

    凌萱見對方問得這么認真,臉上泛起一抹羞紅,道:“以前什么樣子,現在就是什么樣子,她們……她們畢竟有過肌膚之親,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單瞳瞳聽不懂,不過看她突然紅了臉,漂亮地不得了,不覺看呆了,凌萱看對方呆呆的,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了?”

    “沒什么……”單瞳瞳立刻低下頭,眼睛里卻還亮晶晶的,凌萱看她這樣,便明白了幾分,斟酌一陣,剛想說話,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姜千尋過去開了,見是游采薇和南宮憐玉,兩人手挽著手,好像已經和好,她驚喜道:“沒事了?”

    游采薇點點頭,道:“你師尊呢?”

    沈卿塵已經聞聲走了過來,見到這個結果也很欣慰:“既然說開了,就回去和師姐說清楚吧,要不要我和你們一起過去?”

    “不用,我想,這件事還是得我自己去面對。”游采薇道:“我來是想謝謝您的,如果沒有您的幫忙,恐怕事情還不知鬧到什么地步去。”

    “舉手之勞,不用謝。”沈卿塵道:“憐玉,等會回去,你要攔著些你母親,她脾氣不好,恐怕還是會發火。”

    南宮憐玉點頭:“知道了,師叔。”

    說罷,兩人便御劍去了。

    見事情已經解決,凌萱便道:“那我也告辭了。”

    姜千尋道:“別急啊,今晚吃火鍋呢。”

    “我下午還有功課。”凌萱道:“到時再上來也不遲。”

    說罷她轉過頭去,對沈卿塵告別。

    沈卿塵點了點頭,目送她到傳送陣前。

    凌萱在陣前站住,回頭又對她們揮手,只見單瞳瞳飛快地跑過來,塞了一個東西給她,她想打開看,對方卻不許,非要讓她回去再看。

    凌萱想了想,寫了一串號碼給她。

    等對方走后,單瞳瞳摸索著那串號碼,心里的激動無法言表,原來她們這么心有靈犀,這就說明,以后有辦法聯系對方了!

    回頭想跟姜千尋分享,卻見她們已經進去了。

    單瞳瞳只得一個人回到房里,把號碼輸進傳音石里,其實她現在就好想和對方說話,雖然只分別了還不到瞬息。

    正這么想著,傳音石突然響了起來。

    “原來你給的也是號碼。”凌萱的聲音傳了過來,又道:“你下午沒事吧,要不要下山來,陪我一起上課?”

    “要!”單瞳瞳立刻叫道。

    “那過來吧,我在傳送陣這邊。”

    眼看時間不早,姜千尋師徒二人便開始準備療傷的事,每天都是那些程序,兩人也都熟悉得很,因此都有條不紊進行著。

    沈卿塵心里仍裝著事——今早,她見姜千尋與單瞳瞳相談甚歡,后來,又被姜千尋看到了身體,再加上療傷時會觸發雙修這件事,這么多事擠在一起,直把她的心壓得沉甸甸的。

    剛才有南宮憐玉的事打岔,這時候卻是沒了遮攔,她立在符咒柜前,想著該不該問問她們今早說了什么。

    算了,還是不問了。

    她并不想多事。

    姜千尋躺好等了好一陣,才見師尊走進來,便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誤了?”

    “嗯。”沈卿塵道:“開始吧。”

    換感符生效后,兩人轉換了視角,本是很熟悉的場景,姜千尋卻有些不自在起來——以前換身體,她從來沒把心思放在這個身體上,更沒有刻意去感覺過,但因為有了今早的事故,她不由就要去留意一些地方。

    比如胸口好像有些悶,可能是腰帶太緊的緣故,比如褻褲的位置不舒服,需要調整一下,但她又沒法當著師尊的面去調整,只能就這么將就著,忍受著這微小的不適。

    話說,師尊好像比她大很多。

    姜千尋有些走神地想著,她之前根本沒怎么注意過這個,但今早看過那個場面過后,就很直觀地能夠感受到這種差距了。

    所以才會感覺到胸悶嗎?

    她偷偷從后面松解了一下腰帶。

    “怎么了?”沈卿塵開口問。

    “沒有,那個……”姜千尋立刻回神,慌忙把靈線引出,按在對方的小腹中央,這次也不知是因為沒準備好還是什么,半天都摸不到靈脈的位置,就這么探來探去,額上的汗也沁了出來。

    正在這時,她的手被人捉住了。

    “千尋,清心。”沈卿塵現在的身體并不能用靈力,但她的這句話卻仿佛有魔力,姜千尋被她抓著手,很快就找到了靈脈。

    “抱歉,師尊。”姜千尋道了句歉,認真開始療起傷來。

    沈卿塵慢慢松開了手,神色有些飄忽。

    之前,她本以為心境不穩的就只有她,但現在看來也不盡然,也許姜千尋也沒有看上去那么冷靜,只是前幾次都隱藏得很好——就像自己,其實也沒有暴露過。

    姜千尋在想什么呢?

    沈卿塵想不出來,這副身體是她自己的,讓她心境不穩的肯定不是這個,而是有什么其他的東西,動搖了她的內心。

    想來想去,她想到了今早的事。

    其實,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但姜千尋的確羞紅了臉,還在課上用那種目光盯著自己,這是不是就說明,自己對她還是有吸引力的?

    沈卿塵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錯位,她既開心自己能夠吸引對方,又有些擔憂對方行差踏錯,究其根本,還是師徒大防在阻礙著她。

    不像南宮憐玉和游采薇,她們的阻礙只有愛或者不愛,頂多再加上長輩施壓,但她和姜千尋有師徒這層名分在,只要對方還叫她一聲師尊,她就不免會自持身份,拒人千里。

    師徒……

    她想起話本里那些情節,好像正是因為有這層身份在,故事才變得跌宕起伏,可在現實里,這身份卻是實實在在的阻礙。

    丹田被一浪一浪的潮水沖擊著,腦子里卻還想著師徒大防的事,沈卿塵覺得自己正在經歷冰火雙重的考驗,她想克制,想冷靜,但現實并不允許她有分毫的停歇。

    終于,療傷結束了。

    她照例跑到廁所清理褻褲,對于這個事情,姜千尋并不在意,她好像是覺得,在丹田療傷會導致尿急。

    這讓沈卿塵的壓力沒那么大,到了廁所后,她才發現,今天的感覺會那么強烈,是因為月信來了。

    她只得去乾坤袋里翻找月信帶。

    但月信帶沒找到,倒是翻到了另一個東西,那是折起來的一張草稿紙,被深淺不一墨跡撐著,不由不引起人的注意。

    她打開看去,上面畫的是她。

    裸的。

    第30章 第 30 章

    沈卿塵又是驚又是怒, 又是羞又是惱,無數種情緒在心里結成麻繩,想出去好好質問一番, 又偏還沒找到月信帶,就這么左右為難之際, 五感忽然換了回去。

    蹲在廁所里的換成了姜千尋。

    姜千尋緩了好一會兒, 才明白現在的處境, 沉默半晌, 她忽然朝自己額上拍了一掌——不是吧, 怎么會這么巧啊!

    之前那張畫,就是不小心被發現的。

    這張畫她可是小心翼翼地收起, 放在自己乾坤袋深處,就怕露出來惹上麻煩, 誰知怕什么來什么,誰能知道她偏偏這個時候來姨媽,感覺老天爺好像是想故意搞她。

    可說什么都沒* 用了,現在的問題是該怎么補救, 她總不能直接跑到師尊面前,說自己真的沒其他任何意思,只是覺得太美了,有感而發。

    雖然這是實話,但怎么聽怎么奇怪。

    好像比承認饞人家身子還變態一點。

    看了看時間還早,凌萱還沒下課, 她只能一個人偷偷盤算,所幸師尊沒來興師問罪——不過師尊一向內斂, 也不大可能會把這種事放在明面上講。

    但這么一想,她就有種占了師尊便宜的錯覺, 啊啊啊,要怎么讓師尊明白,她真的不是變態啊!

    可眼見為實——在師尊看到這張圖的時候開始,她已經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了,之后不管她怎么狡辯,事實都無法改變。

    就沒有可以消除記憶的符咒嗎?

    姜千尋在心里細數許久,發現并沒有。

    想發狠把畫撕了,又覺得可惜,她是真的很滿意這幅畫,而且看都被看到了,現在撕了也無濟于事,索性也就把畫往床頭的隔層里一塞,只當沒這回事就算了。

    躺了一會,她發現快到吃飯時間了。

    想起還要招待凌萱吃火鍋,她便起身準備去后院釣魚,順便去暖棚里摘點小白菜,誰知剛走到后面,就見師尊正立在池塘邊獨釣。

    姜千尋停下了步子,有些不敢過去。

    也不知怎么,雖然知道師尊不可能打罵她,但她就是心虛,特別是一想到師尊那涼涼的目光,能直接把她的心都照涼了。

    她怕的是,讓師尊失望。

    輕嘆一聲,姜千尋轉身要走。

    “千尋。”師尊卻突然說話了,姜千尋轉過身去,見對方正遠遠地看她,半晌才道:“去我房里拿件披風來。”

    姜千尋應聲去了。

    沈卿塵獨自立在寒風中,目光又轉向被風吹皺的水面,她剛才回去之后怎么都靜不下心,才來后面釣魚靜心,誰知竟又遇上姜千尋。

    她叫住對方,又不知說什么好。

    最后只能隨便說了句什么。

    其實她一點都不冷。

    過了一會,姜千尋就回來了,手里抱著她那條銀色的玄武印雁毛披風,猛地一眼看過去,像抱了只毛絨絨的小動物。

    姜千尋要過來給她披,被她拒絕了:“你穿著吧,我有修為護著不冷,你不能用靈力,這些天是該多注意保暖才是。”

    姜千尋只得自己披上,這披風不愧是靈獸毛制成的,又舒服又保暖,剛才還在抽筋的腿立刻好轉了些,姨媽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但光在這站著也怪不自在的,她只得隨便找了個話題:“釣到什么魚了?”

    沈卿塵讓她看桶。

    姜千尋探頭看去,里面只有幾條瘦瘦小小的銀穗,這種大小就連做魚湯都嫌不夠,更別說是煮火鍋。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沈卿塵道:“我沒有用餌,你想吃什么魚,我換到海里去釣。”

    姜千尋這才看到下面的法陣沒開,難怪只能釣到些銀穗,不過沒用餌能釣到魚都算厲害了,也不知對方是怎么做到的,便道:“什么魚都行,我去摘點菜。”

    說著便向菜地走去。

    沈卿塵盯著她毛絨絨的背影看了一陣,心里雖有千言萬語,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只默默垂下頭打開了法陣,不多時,就釣了兩條通身漆黑的烏魚,這種魚肉質肥美,正適合做湯。

    師徒二人收了攤子,往前院走去。

    路過單瞳瞳的廂房時,姜千尋往里看了一眼,沒看到人,不知是不是溜下去玩了,便對沈卿塵說了這事。

    沈卿塵有些擔心,便讓她問問,姜千尋傳了個音過去,對方說正跟著凌萱上課,現在課完了,等會就回來,還問她們要不要帶點什么吃的。

    “她們一會兒就回來?”沈卿塵問。

    “嗯,說是去買醬肉了。”姜千尋道。

    “你別洗菜了,去把炭燒出來吧。”沈卿塵止住她舀水的動作,道:“你這幾天不方便,還是少碰涼水的好。”

    不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忠告,但姜千尋卻莫名有些眼睛發酸,其實師尊應該對她生氣的,但對方沒有把注意放在那張畫上,而是顧及著她的身體,不讓她多做什么,她在旁邊站了半晌,忽然啞著嗓子道:“師尊,對不起。”

    沈卿塵沒有回頭:“沒事。”

    師徒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到一個畫字,卻又知道對方話里的意思,姜千尋擦掉眼角的淚,走出門去抱柴火,雖然夜風已起,但她的身心都暖融融的。

    她想,她一定要好好報答師尊。

    因為這世上,再沒一個人比師尊還好。

    過了一會兒,單瞳瞳她們就回來了,凌萱提了幾個油紙包,說是在山下買的小吃,單瞳瞳則抱著一壇酒,不過據說里面的酒度數不高,就是類似醪糟湯一樣的東西,甜甜的很好入口。

    四人圍著爐子吃了個盡興,直到深夜才算散場,每個人臉上都泛著微紅的醉意。

    姜千尋顧及姨媽沒喝酒,本想把她們都送回去,但凌萱說自己沒事匆匆告辭了,單瞳瞳也自己踉踉蹌蹌回去了,只剩沈卿塵還執著地立在原處,幫她清理殘局。

    “她們都走了,您也回去吧。”姜千尋看她目光有些飄忽,便勸她別再收拾了,但沈卿塵一定要收完了再回去,嘴里還喃喃:“要是留給你,你又會碰冷水的。”

    “沒事的,師尊,我不碰,回去睡吧。”

    但沈卿塵不聽,硬是把所有東西全都歸置好了,才慢慢往門外挪去,姜千尋看出她有些醉意,一直護送在她身側,生怕她一不小心又摔倒了。

    幾步的路程走了很久。

    沈卿塵知道自己醉了,但她還留有理智,知道自己應該回去,躺下,蓋好被子,但房門看起來好遠,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總算摸到了床沿。

    往床上一躺,酒意上腦,她開始有些惡心,但偏什么都吐不出來,就只能任由身體飄飄忽忽,好像在狂風中御劍般顛簸,很難受,但她并沒有余力把酒逼出。

    已經吸收的東西,是逼不出來的。

    恍惚中,她看到了姜千尋。

    對方立在她床頭,表情有些擔憂,她推了對方一把,道:“回去吧,沒事,不用管我。”

    姜千尋還是第一次見對方醉酒,說清醒也不清醒,說迷糊也不迷糊,只是推自己的手勁大了點,說話時也嘟嘟噥噥的,有點可愛。

    “我怎么能就這么走了?”姜千尋蹲下身與她對視:“你不舒服,我得等你睡著了再走。”

    說罷她忍不住笑,幾乎沒有度數的酒,師尊能喝醉也是件怪事,可能對方根本沒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會這么差吧?

    她不走,沈卿塵就這么側躺著看她。

    兩人這么對視半晌,沈卿塵突然道:“單瞳瞳。”

    姜千尋不知她怎么突然冒出這么一句,道:“嗯,怎么了?要找她?”

    “不是,你和她,說話。”沈卿塵的話幾乎沒有任何介詞,只有名詞動詞,這是小孩子的說話方式,姜千尋覺得更可愛了。

    “我和她說話?說什么?”

    “不是,早上,你們說話。”

    姜千尋想了想,的確,今早上她們是說話了,但師尊說這個是想表達什么呢?

    是想問她們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她來跟我打聽凌萱的。”姜千尋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暴露對方喜歡凌萱的事,但對方的喜歡已經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也不算什么秘密,便道:“她有點喜歡人家,想讓我搭橋牽線。”

    沈卿塵聽罷,點了點頭:“很好。”

    積壓在心頭的事少了一件,她突然覺得輕快許多,惡心的感覺也散去了,便道:“你走吧。”

    姜千尋道:“你好點了嗎?”

    “好了。”沈卿塵又推了她一下。

    “那我走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傳音還是直接喊都行,我就在隔壁,不會睡死的。”姜千尋留下一句,抬腳往外走去。

    才剛走了一步,沈卿塵就道:“口渴。”

    姜千尋立刻轉出去,給她斟茶,幸好茶臺上的水她剛才才溫過,這時候喝正好,等喝完了水,沈卿塵又開始趕人,讓她走。

    姜千尋又安頓了幾句,誰知剛走出去一步,沈卿塵就又叫住她:“被子踢不開。”

    被子踢不開是什么鬼,姜千尋走過去看了看,發現被子后面折了一截,的確是沒徹底展開,于是她把折著的被子的捋順,又散開了些讓她能把腿伸直。

    “還有什么不舒服嗎?”

    沈卿塵盯著她,不說話。

    姜千尋耐心等了一陣,也沒見她有什么反應,便道:“沒有的話……那我走了?”

    沈卿塵仍是不說話,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一直跟著她到了門口,姜千尋看她這個樣子,有些無奈道:“不想讓我走?”

    沈卿塵像是被她點破了心事,立刻偏過去不給她看,好像是生氣了。

    “你怎么和小孩一樣……”姜千尋不由失笑,悠悠又走了回來,師尊雖然平時偶爾也有孩子氣的時候,但是今晚尤其明顯,她把對方額上的頭發撫好,問:“還想做什么,說吧。”

    沈卿塵不說,只偏過頭認真地看她。

    對方的眼睛干凈得像小鹿,纖塵不染。

    姜千尋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么,也歪著頭看她,沈卿塵突然笑了,道:“睡覺。”

    說著就閉上了眼。

    睡覺……怎么睡?

    姜千尋試探著要走,對方立刻睜開眼盯著她,她又回來坐下,對方就閉上眼裝睡,之所以是裝睡,是因為對方的眼睫毛還在微微顫動,好像隨時準備睜開似的。

    好吧。

    姜千尋只得從床頭拉了一條被子,鋪在了腳踏上,這腳踏很寬,她鋪一半蓋一半剛剛好,就這么陪在對方身邊,饒是這樣,對方還睡不踏實,一會兒就要偷看她一下,看她還在不在。

    看了幾次之后算是放心了,才沉沉睡去。

    姜千尋見她總算不鬧了,也歪著睡了過去。

    她并不知道,待她睡著之后,沈卿塵又睜開了眼,對方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睡著之后,便伸出手來摸她的臉。

    那條胳膊很白,在夜色下透著白皙潤澤的光,輕輕摸了摸她之后,又像是沒滿足似的,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捧著她的臉看了一會,便露出了柔柔的笑意,好像特別喜歡,喜歡到不得了似的。

    接著,對方順著床沿滑下來,鉆進了她的被窩,秋夜的風在外呼號,兩人擠在一個堪堪夠兩個人躺下的床踏上,貼得很緊很緊,也很暖很暖。

    ……

    姜千尋睡到半夜突然驚醒,感覺自己好像被人壓住了,怎么都動不了,她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懷里睡著個人。

    是師尊。

    她嚇了一跳——其實倒也沒嚇得多厲害,因為她還沒徹底醒來,等徹底清醒后,這份驚嚇已經過期,只剩下疑問。

    師尊是掉下來了嗎?

    感覺不是,因為她的被子雙疊著很窄,對方要是不用點力氣,還真的進不來,應該是自己鉆進來的。

    她無奈地笑了笑,心道原來喝醉的師尊這么纏人,不讓她走還不夠,還非要跟她一起睡不可,她試著推了推,對方紋絲不動,想多用些力道,但后背被被子頂著,也使不出來。

    沒法,她只能直接把被子掀了。

    睡著的師尊沒有啟動護盾,自然也無法抵御寒冷,身上的被子一沒掉,就纏得更緊,姜千尋差點被她抱得上不來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把這個人從自己身上剝下來。

    最終,姜千尋投降了。

    算了,抱就抱吧,抱著暖和。

    就這么抱著,兩人又挪到大床上,床上的被子被晾了一晚,正是冰冰涼的時候,兩人鉆進去都被冰得一激靈,本能地貼得更緊。

    待被窩慢慢暖了,姜千尋才舒了口氣。

    她蹭了蹭懷里師尊的腦袋,對方柔順的發絲被她的睫毛勾起一點,形成了個鏤空的突起,她騰不開手,只能用下巴去壓。

    壓了一會兒也沒成功,倒是把頭發弄得更亂了,烏黑的發絲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仔細聞了聞,那是一股類似陽光的味道,有點像爆米花,但是一點都不甜膩。

    姜千尋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身心都被凈化了,胸腔里都氤氳著這股微甜的味道。

    有點變態。

    她想,不能這樣了。

    可這樣的機會,以后大概再有。

    沒有幾天,她的傷就療完了,她們再也不會有圍爐夜話的時候,如此沒有間隙親密無間的距離,恐怕再也不會有了。

    姜千尋被那個即將到來的分別刺痛,忍不住輕輕地攏了攏師尊的身體,她多想讓時間暫停,讓那個未來永遠都不到來。

    可是……

    時間總是無情。

    很快,就到了雞啼時分。

    姜千尋為了避免尷尬,偷偷從對方懷里滑出,她出去的時候,對方還睡得很香。

    等她走后,沈卿塵一個人躺在有些空蕩的被窩里,感覺四處都在漏風,本能地去尋找那個溫暖的身體,但摸了半天都什么都沒摸到,竟生生把自己給驚醒了。

    人呢?

    她揪著被子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哪里有什么人?況且,她床上本來就不該有其他人,怕不是睡糊涂了,才有這樣的錯覺。

    ……真的是睡糊涂了嗎?

    沈卿塵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她昨晚有點醉了,記憶只停留在收拾飯桌,后面怎么回來,怎么睡下,全部不記得了。

    但她還記得,昨晚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護著她,讓她免受寒風的侵襲,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夢境。

    她掀被下床,一腳踩到了柔軟里。

    床踏上攤著一床被子。

    她回頭看去,正是床頭上的那條備用的薄被,也不知怎么落到了腳踏上——其實不太像落下去的,倒像是睡過什么人一樣。

    她低頭想把被子撿起來,忽聽外面門響,此時她身上就穿著件里衣,雖然不至于不能見人,總歸是不妥當的,便索性鉆回了被子。

    外面走進一人,正是姜千尋。

    對方并沒有發現她已經醒了,徑直走到床前,把腳踏上的被子疊起,放到了她床頭的柜子里,對方衣擺上帶著清晨微涼的氣味,很是清新。

    沈卿塵被這股冷意一激,打了個噴嚏。

    然后,暴露了已經醒來的事實。

    兩人對望一陣,沈卿塵道:“你怎么在這兒?”

    “我一直在這兒。”姜千尋道:“師尊現在醒了嗎,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沈卿塵眼睛微微睜大了些:“昨晚?”

    “嗯,昨晚您醉了,我在此照顧了一夜。”姜千尋看對方的反應,應該是記不清了,便索性沒有多說,主要這事有點尷尬,雖說是酒后的事,但師徒兩人抵足共眠,總是好說不好聽。

    但她沒說,沈卿塵卻明白了大半。

    該不會,該不會昨夜夢里的那個人,就是姜千尋吧……

    她看了看徒弟的臉,又看了看自己被撐得寬寬的被窩,心知自己應該是猜對了。

    她的臉頓時白了一個度。

    姜千尋倒沒看出她的臉色有變,只道:“現在還早,您再睡會吧,等我做得了早飯給您端過來就是——您醉了一夜,想必這時候肚子里正餓著。”

    沈卿塵點了點頭,待對方走后,她穿衣下床,快速走到隔壁的符咒柜旁,取出一張取憶符,將昨晚她臥房里發生的事全部回放了一遍。

    回放中,她主動拉住徒弟,鉆進徒弟被窩,在徒弟想把她推開時,還不寧愿地抱得更緊,一幕幕看下來,她的理智幾乎都要被摧殘崩潰了。

    她沒記錯的話,姜千尋昨晚沒喝酒。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對方全程是清醒的,看到了,感受到了,一點不帶摻假,自己想蒙混都蒙混不過去,辯駁也辯駁不了。

    沈卿塵捂住了臉。

    她簡直不敢想象,在對方眼睛里,她現在究竟是個什么形象,還有臉面自稱師尊嗎,還有資格教書育人嗎?

    這樣的,這樣的……

    沈卿塵不想用“黏人”去形容自己,因為黏人已經不足以描述,她這算是狗皮膏藥,貼上就下不來的那種。

    正暗自崩潰中,姜千尋走了進來。

    沈卿塵想撤去回放也遲了,畫面定格在她倆緊緊相擁的畫面上,而作為當事人的兩人面面相對,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那個,師尊……”

    姜千尋的話還沒說完,沈卿塵就飛快往后院跑去,她實在無法接受現在與徒弟共處在一個空間,尷尬的空氣已經蔓延開來,已經快要將她憋得窒息了。

    把手中的早餐放下,姜千尋將符咒撕碎,畫面應聲而破,靜得有些過分的空氣里,姜千尋喃喃道:“師尊……是不是討厭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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