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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41

    “……”

    早上學生會?的學長, 還有同一節體育課的學長?

    蔣唱晚站在原地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早上進校門?的時候,跟喻嘉樹打了個招呼, 以?感謝他第無數次為她的遲到?放水;體育課的時候, 被她哥拉過去說了好幾句話, 想打他還沒成功,就被沈衍舟拉走了。

    蔣唱晚還沒怎么反應過來, 站在他旁邊,眨了眨眼, 遲疑地問,“你看到?了?”

    沈衍舟不理她。

    他頗為無言地瞥了她一眼, 像是在問她在說什么廢話, 然后就把頭扭回去了。

    “哎呀。”蔣唱晚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趕緊繞到?另一邊,“那不是什么學長,那是我哥!”

    沈衍舟垂眼整理桌上東西的動作不停, 扯了扯嘴角, “這么多哥?”

    他聲音很平靜,帶了一點點反問的語調,聽起?來是一貫稀松平常的語氣, 但蔣唱晚卻偏偏從中聽出了一絲冷笑?的意?味, 像是在問她“全校學長都是你哥”?

    “……”

    蔣唱晚有點無奈,跺了跺腳, “那真是我哥!親哥!”

    “哪一個?”沈衍舟不冷不熱地問道。

    “……體育課那個!”

    沈衍舟繼續不為所動, 平靜反問, “異父異母的哥哥?”

    “……親哥!”蔣唱晚沒轍了,把孟女士朋友圈里的全家福翻出來, 一把舉到?他面前,“同父同母的親哥!”

    沈衍舟這會?兒才舍得抬頭,清淺地撩起?眼皮,掃了一眼她手機屏幕。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拍過全家福了。

    蔣唱晚剛剛情?急之下拉出來的一張照片是孟女士的朋友圈背景,一張年代略顯久遠的全家福,還是翻拍的照片。

    照片已經有點泛黃褪色了,一家三代人坐好,最下排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孟女士抱著約莫三四歲的女孩子站在畫面中央,身旁有一位年紀相仿的男性,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個兒卻已經足夠高的男孩。

    “這兒!”蔣唱晚指著畫面中的男孩,重申道,“我哥!同父同母,有血緣關系,相看兩?厭的哥!”

    “姓蔣名驚寒,裝酷大王,事兒b,大我一歲,我倆名字取自《滕王閣序》。”

    “就是那個‘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我知?道。”沈衍舟打斷她激情?昂揚的背誦,頗為無言地瞥了她一眼,“我會?背《滕王閣序》。”

    蔣唱晚撇嘴,收回手機,雙手叉腰,“那你還有什么疑問嗎,小沈老師?”

    “有。”沈衍舟倒是應得很快,“這個是親哥,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是親哥的朋友。”蔣唱晚作勢又要?給他翻手機來證明,“從前一起?玩兒,不是親哥,也勝似親哥了……”

    她邊說,邊在聯系人頁面里快速下滑,“嗯?怎么找不到?了?”

    “……行了。”沈衍舟頓了幾秒,喉結微滾,垂下眼睫,攥住她手腕,“沒讓你找。”

    蔣唱晚動作停下,像看稀奇般抬起?眼看他,“這會?兒又沒讓我找啦?剛才問我哥是不是異父異母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呀?”

    “……”

    沈衍舟垂眼輕睨了她一眼,意?思是見?好就收。

    偏偏蔣唱晚才不是什么會?察言觀色、見?好就收的人,她一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那種人。

    “怎么了,小沈老師。”她眨眨眼,眼巴巴地湊過去,欠兮兮地明知?故問,“怎么忽然問起?學長們來了?”

    “怎么偷偷觀察我呀?”

    她本來是抱著開?玩笑?逗他的心?思犯壞的,但是看著沈衍舟不太自在地移開?視線,抿唇沉默不語,望向別處時,忽然福至心?靈,將一天里的許多場景都串聯在了一起?。

    蔣唱晚頓了兩?秒,然后嘴巴呈“O”形,恍然大悟,

    “所以?,你是因?為早上看到?我跟學長講話,早自習我問你問題,你才不怎么搭理我的?”

    沈衍舟手上動作頓了兩?秒,故作鎮定地否認道,“……沒有。”

    “那你早上怎么不搭理我?”蔣唱晚越湊越近,越想越有道理,語氣愈發篤定,“肯定是!而且你體育課也是看到?我跟別人講話,才過來把我拉走的!”

    “……”

    沈衍舟喉結滾了滾,沒說話,也沒看她。

    “天吶,沈衍舟。”

    蔣唱晚才不會?放過他,像鴕鳥一樣彎起?脖子,將臉湊到?他面前,無比篤定地道,

    “你完了。”

    “你快要醋死了。”

    “……”

    空氣安靜兩?秒。

    少年沒說話,嘴唇抿緊,耳根在客廳暖色的燈光下泛出一點紅色。

    沈衍舟把手上的水擦干凈,轉身彎腰去看太空艙里躺著安睡的小貓,喉結滾了滾,好幾秒之后,才輕聲回應,“是啊。”

    “我快要?醋死?了。”

    聲音實在太輕了,透著一點無奈,輕飄飄地落在空氣里,視線和聲音一同被太空艙阻隔,讓人聽不真切。

    “什么?”

    蔣唱晚沒聽清,湊過來站在他身旁,一同躬下身子,并肩望著太空艙里的橘色小奶貓。

    太空艙輕微反光,像商場外側能夠映亮人身影的明亮櫥窗,映出少女的臉龐,映出兩?個人湊在一起?、離得極近的面容。

    沈衍舟的視線像相機虛焦的鏡頭,輕而易舉地調轉聚焦點,將視線從橘白安靜的小生物上,轉移到?少女明亮的面孔上。

    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沒什么。”他最后這樣說道。

    “剛剛的消息是?”沈衍舟十分克制地詢問,“孟阿姨催你回家嗎?”

    “嗯?”蔣唱晚正專心?在看小奶貓的粉色小爪子,感覺自己要?被萌化了,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不是,是姍姍。”

    說到?這里,她偏頭看著他,眼角帶了點笑?意?,“她說,編導大賽的結果出來了。”

    按照往年的習俗,一般都是當場打分,當場出結果,就能得到?名次和獎狀,但這次由于社團拉到?了校外的商業贊助商,獎品豐厚,且前三名需要?選送市級比賽,學校更加重視,組織了復評復議,于是晚了兩?天才出結果。

    程姍姍和季程今天語文課講話,被語文老師留在辦公室教育,出校門?的時間晚了很多,基本人都走光了,剛好碰見?學校工作人員在調試校門?口大屏幕的設備。

    “她說,在桌面文件上,看見?了我的作品。”

    蔣唱晚歪著頭,眨了眨眼,眼角帶著點笑?意?,望著他,輕聲道,

    “沈衍舟。”

    “我是第一名。”

    不負眾望,努力都有回報的第一名-

    “我的作品會?被選送市級比賽!有三萬塊獎金!有風行贊助的整套最新相機設備,還會?在學校門?口和操場的大屏幕上播放一個月!!!!”

    蔣唱晚回家后上躥下跳,將這個消息在孟女士耳邊叫了三遍還不夠,還要?將這條消息復制多選,選擇了二十幾個聯系人,一鍵轉發。

    【95】:。

    【95】:神經病。

    【木又寸】:所以?明天可以?不遲到?了嗎

    【啾咪】:寶貝真棒

    【33】:我知?道!這他媽不是我告訴你的?!你傻了?!

    【183大帥哥】:導演快分錢分錢分錢分錢!我要?去買新游戲!!

    一時間,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未讀消息的紅點點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蔣唱晚忙得很,一個一個點進去看了兩?眼,心?情?很好地在沙發上翹著腳哼著歌,最后一個點進和沈衍舟的聊天框里。

    他倒是很敏銳,一來就輕而易舉地識破了她的行為。

    【S。】:群發的?

    【紐特學長的嗅嗅】:嘿嘿

    對面停了兩?秒,又問,“到?家了?”

    “嗯呢!”蔣唱晚打字回道,“感覺跟做夢似的,好不真實,剛才在你家都沒反應過來,回到?自己家里才回過神來一樣。”

    【S。】:看出來了,你都沒有一蹦三尺高,像猴子那樣在房頂上蕩來蕩去。

    【紐特學長的嗅嗅】:……?

    【紐特學長的嗅嗅】:我哪有!

    【紐特學長的嗅嗅】:你才是猴子!!

    “哦對了。”蔣唱晚看著不遠處邊敷面膜邊玩手機的孟女士,忽地想起?一件事,噼里啪啦打字道,

    “我哥不知?道怎么大發善心?,跟我媽說讓我搬過去跟他一起?住,說是會?監督我學習,不讓我遲到?,而且我媽也不知?道抽什么風,竟然同意?了!”

    “我要?搬到?我哥那兒去住了!”

    “我要?跟你一個小區了沈衍舟!”

    蔣唱晚實在有點激動,情?緒昂揚,一句一句地發出去,根本沒過腦袋,等回復的時間里冷靜了一點,重新看了看自己發出去的幾條消息,然后才覺得顯得有點太高興了。

    不知?道的以?為她有多想搬過去跟他住一個小區呢!

    蔣唱晚思忖片刻,又發了一條消息,試圖挽尊。

    “跟你一不一個小區倒是無所謂,主?要?是能和我們的小貓住一起?了。”

    等一下……

    “我們的小貓”。

    怎么感覺更曖昧了?

    誰和誰一起?養貓了?

    蔣唱晚盯著前面那句“和你一不一起?倒是無所謂”,越看越覺得有欲蓋彌彰那個味道了。

    “蒼天啊……”她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哀嚎道,“誰來救救我。”

    另一頭。

    任未讀消息的紅點變多,沈衍舟也還沒有退出去看。他的手機頁面停留在和蔣唱晚今天才打開?過朋友圈給他驗證的那位女士的聊天界面上。

    最頂上一條消息是半個小時前對方發來的。

    【小沈老師,聽說你轉到?一中,搬到?家屬院小區里去住了?】

    【是的,孟阿姨。怎么了?】

    【是這樣的,因?為南山這邊離學校確實有點遠,晚晚他哥反應說蔣唱晚上學老是遲到?,說想讓她搬到?家屬院小區里去住,我聽說你也搬過去了,你們還同班,就想問問能不能麻煩你在放學后,多多輔導一下她?】

    【因?為光是遲到?的話,我可能不會?讓她搬過去住的。你知?道她這個人的自制力很差,沒有人管的話怕是要?上天,她哥也是個怕麻煩的人,更不會?理她。】

    【如?果你也在的話,就好辦多了。你是這么多家教老師里,唯一一個能制住她的人,還讓成績確確實實提升了。】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小沈老師?】

    聊天框里的最后一句來自沈衍舟。

    他說:“沒關系的孟阿姨,這是我應該做的。”

    片刻后。

    蔣唱晚的手機震動一瞬,提示有新消息。

    她拿起?來看。

    對面說好啊,然后發來了一段視頻。

    橘色小奶貓醒了,吃飽喝足之后看起?來分外有精神。

    它?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在剛鋪好的毛絨小窩上玩著小毛線球,時而被逗貓棒的聲音吸引,揚起?毛絨絨的小腦袋,眼睛一眨一眨,懵懂地看向鏡頭。

    仿佛透過鏡頭,看向屏幕外的人眼里。

    蔣唱晚的心?都快要?被萌化了,反復看了好幾遍之后才退出來,正要?在聊天框里打字,就看見?對面又發來一句。

    【S。】:給我們的小貓起?個名字。

    我們的,小貓。

    他并沒有覺得奇怪,并且十分自然地重復了這個措辭。

    好像這只小貓真的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與它?復蘇的生命與活力一起?,誕生于今天的秘密。

    蔣唱晚頓了很久,才一字一句地在聊天框里珍重地打下這個名字。

    “克魯克山。”

    ——橘色的,聰明的,像《哈利波特》里出現過的,屬于赫敏的,有魔法的小貓。

    它?對他們兩?個人來說,也有如?魔法般的神秘與美麗。

    第42章 第 42 章

    42

    “克魯克山?怎么叫這個怪名?字。”程姍姍隔著太空艙看?它, 撇嘴道。

    “哪里怪了??”蔣唱晚反駁道,“你沒看?過?《哈利波特》,我不怪你。”

    程姍姍“切”了?一聲?, 臉都快貼到太空艙上了?, 看?克魯克山在里面打呼睡覺, 眼?睛里的母愛都要溢出來了?,嘴上卻在問,

    “你倆怎么把它帶過?來了??帶學校里怪麻煩的吧,被抓到指不定?還處分呢。”

    “沒辦法啊。”蔣唱晚也跟著她一起貼上去, 兩個人的鼻子擠在一起,“沈衍舟說它身體?不好, 不太離得開人, 而且隔兩三個小時就要喂一次奶,定?點定?量呢。”

    “這也太麻煩了?。”季程被她倆擋住了?,完全看?不到,只能在后面張牙舞爪地探頭, “跟奶孩子也沒啥區別了?。”

    “可不是嗎?”程姍姍附和道, “可憐晚晚和小沈老師,年紀輕輕,就當上爹媽了?。”

    “滾蛋。”

    蔣唱晚看?克魯克山快要醒了?, 把這倆人推開, 小心?翼翼地把太空艙包抱起來往外走,還不忘給它認親戚,

    “那你倆還是干爹干媽呢, 怎么也沒見得給孩子買點奶粉什么的?”

    “哈哈。”

    “再說吧。”

    身后兩個人頓時四散, 打哈哈試圖逃避責任,獲得蔣唱晚的冷哼一聲?。

    她小心?翼翼地抱著貓咪包, 避開人群和老師,上了?教學樓四樓的空教室。

    沈衍舟在這兒?等她。

    不能把克魯克山留在家里,因為要定?點定?量喂奶,要清理排便,還要注意它的情況,但也不能隨身放在教室里,因為人來人往的,對小貓咪來說太吵了?,也不安全,所以沈衍舟就在學校里找了?個空教室。

    “這個教室不會有人來嗎?”蔣唱晚一邊問,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貓咪包交給他。

    “不會。”沈衍舟接過?,檢查了?一下克魯克山的情況,把包放在最后排的課桌上,看?了?眼?腕上的表,記下時間后,對她晃了?晃鑰匙。

    “我找學校要了?個空教室,說是準備競賽。”

    “……嘖。”蔣唱晚咂舌,“好學生就是不一樣,連教室都能有專屬的。”

    “怎么了??”沈衍舟看?她一眼?,“我的不就是你的。”

    “……”

    蔣唱晚看?著他檢查好門窗,然后把教室門關上,用鑰匙鎖上之后,才?嘟噥了?一句,“這么會說話。”

    沈衍舟沒聽?見,食指勾著鑰匙扣,在指尖晃了?晃,偏頭問她,“你競選社長的事兒?怎么樣了??”

    “啊,周五社團課的時候去報個到就可以了?。”蔣唱晚答道。

    其實還要準備競選演講什么的,但是她的作品拿到了?第一名?,加權分實在太大,顯得后面這些?都是小事了?,她就不太在意。

    兩個人并肩下樓。

    正值大課間,樓道擁擠吵鬧,有人從身旁跑過?,將本就逼仄的空間擠占得更加局促。

    蔣唱晚往旁邊退了?一小步,還是偶爾會被人擦過?肩膀。

    但她沒太在意,抬頭問他,“你看?到大屏幕上我的作品了?嗎?”

    沈衍舟一時半會兒?卻沒回答。他偏頭看?著前方,像是在注意前面的路,同時伸出左手,極輕地攬住她肩膀。

    掌心?落在少女纖細的肩頭,長指輕輕扣住,體?溫隔著一層校服襯衫面料透過?來。

    而后手臂稍一用力,小臂線條繃緊——

    少年身影在眼?前一晃,將她換到了?內側。

    蔣唱晚一頓。

    她緩慢邁步下樓。

    身旁緊靠著樓梯扶手,另一側是高得有些?鶴立雞群的少年,將擁擠和嘈雜都隔絕在外,留下一片小小的、在混亂中不受侵擾的凈土。

    偏偏又不是什么故意的舉動,好像發自內心?,毫無刻意,只是單純想?讓她安全一點,順利一點。

    僅此而已。

    “看?到了?。”少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在嘈雜的環境里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近的緣故,蔣唱晚甚至覺得她能感受到他講話時胸腔的輕微震動。

    “別太得瑟了?,第一名?。”-

    回到教室時還有十?分鐘上課,后門圍滿了?人。

    蔣唱晚費勁地從人流中擠進去,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啥意思?這都誰啊?”

    “小學妹唄,還有誰。”程姍姍晃著根筆,下巴點了?點沈衍舟,若有所指,“托你的福,在這兒?吵整個課間了?。”

    “托我的福?”蔣唱晚莫名?其妙,“關我什么事兒??”

    “你的視頻啊,大小姐,在外面輪播呢!”

    哦,對了?。

    她的視頻。

    上次比賽還只是在演播廳里小范圍播放,獲獎之后在學校操場和門口的led大屏幕上播放,每一個學生,甚至路過?的人都能看?見。

    除了?起到一個傳播和引人矚目的作用,還有一點也很明顯——

    沈衍舟。

    “我去,我要被擠死了?啊,差點沒認出來這是我們班。”

    季程課間去食堂小賣部買辣條,被后門和走廊的人擠著,差點沒順利進來。

    “逮著我問沈衍舟啊!”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憤憤地開始模仿,

    “‘學長學長,請問這是高二九班嗎?’‘學長學長,請問蔣學姐在這里嗎?’‘學長學長,請問視頻里那個飾演男主角的學長在這個班嗎?’”

    “‘學長學長,請問你可以幫我叫一叫沈學長嗎?’”

    “‘學長學長,請問你可以幫我把這個給沈學長嗎?’”

    “‘學長學長,請問你有沈學長的聯系方式嗎?’”

    季程越學腔調越怪,到最后吐舌頭做鬼臉,“大家都是一個視頻里的演員,憑啥就問他,不問我呢?有的人甚至都沒認出來我,還叫我學姐,我去!”

    蔣唱晚和程姍姍對視一眼?,雙方都從彼此眼?睛里看?出了?無語,回頭的回頭的,轉開臉的轉開臉,不說話了?-

    本來蔣唱晚覺得這只是一時的風潮,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隨著視頻的越發傳播,沈衍舟所受到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而她是在這一周快結束時才?感知?到這一點。

    周五,社團課結束,她完成競選演講,從編導社團教室回來,教室里早已鬧哄哄地混作一團。

    “你回來啦!矮士水說我們班上學期的班費還剩一筆,問我們是要按比例退還,還是待會兒?放學一起去吃頓好的。”

    “那肯定?吃飯啊。”蔣唱晚坐到座位上,“誰會選退還?”

    “是的,你說的對。”程姍姍晃了?晃手上的投票卡,“所以我已經幫你投了?。”

    “我們吃飯黨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季程比了?個“耶”的手勢。

    “行?。”蔣唱晚說,放好書包后,環視一周。

    教室里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回來了?,或聊天?說話,或打打鬧鬧,嘈雜得緊。

    她掃了?一大圈,沒看?見熟悉的人影。

    “沈衍舟呢?”蔣唱晚問。

    “不知?道啊。”后排倆人回答,“競賽課去了?吧,沒看?見呢。”

    “不該啊。”蔣唱晚有點疑惑地嘟噥道。

    他們競賽課一般不拖堂的,到點就走,她剛剛下課還在外面聊天?拖延了?會兒?,這都到了?,沈衍舟卻還沒到,有點不合理了?。

    “哎呀,你瞎擔心?個啥,他這么大個人,又不會走丟。待會兒?就來了?。”季程在后面打游戲,不耐煩地揮揮手,

    “你們女人就是愛操心?。”

    蔣唱晚送了?他個白眼?,想?想?也是,拉開書包開始寫數學作業,“……行?吧。”

    時間一晃而過?,直到自習課結束,快到放學時分,沈衍舟還是沒有回來。

    程姍姍和季程心?已經飛了?,在后面小聲?討論待會兒?吃火鍋還是吃串串,時不時戳蔣唱晚一下,要求她投票站隊。

    “……隨便吧。”蔣唱晚心?不在焉地回道,回過?頭來,看?了?看?旁邊空著的座位。

    到底干嘛去了??

    她頓了?幾秒,偷偷摸出手機,在課桌下打字給他發消息。

    【你去哪兒?啦?】

    【矮士水說放學一起去外面吃晚飯,你去嗎?】

    摁下發送鍵后沒幾秒,隔壁桌桌肚里有什么東西亮了?一下。

    很晃眼?,很明顯的亮了?一下,然后在幾秒后熄滅。

    蔣唱晚頓了?幾秒,傾身把臉湊過?去,在桌肚里發現了?他的手機。

    沈衍舟沒帶手機。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蔣唱晚皺起眉,抬眼?看?了?下教室正中的鐘表。

    還有十?分鐘放學。

    “我去找一下沈衍舟。”她壓低聲?音,給后排兩個人留下這句話之后,就裝作去洗手間,匆匆從后門溜出去了?。

    還沒下課,學校里很安靜,各班的同學都在教室里奮筆疾書,沒在學的人也識趣地沒有發出聲?音。

    蔣唱晚穿過?走廊,上了?樓梯,一路從教室的窗戶里望過?去。

    競賽教室在四樓,但是這會兒?四樓的燈已經全都關掉了?,沒亮一盞。

    甚至走廊的聲?控燈都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亮。

    好在現在天?還沒黑,夕陽緩慢西沉,完全不影響視物。

    蔣唱晚不敢大聲?叫,怕吵到樓下自習的學生,只好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望過?去。

    都是空的,都沒有人。

    奇了?怪了?。

    能去哪兒?了??

    蔣唱晚皺眉,疑惑半天?,靠在欄桿上發呆,忽地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下經過?。

    “張心?怡!”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隔著一層樓,小聲?喊她。

    對面的女孩停頓了?兩秒,十?分敏銳地聽?見了?,張望四周后,才?看?過?來,雖然疑惑,但還是露出友善的神情,“怎么了??”

    蔣唱晚在學校待了?兩年,還基本沒跟她說過?話,這會兒?難得有點局促,

    “你們競賽班是準點下課的嗎?你有看?見過?沈衍舟嗎?”

    “是準點下課的呀。”女孩兒?回應道,想?了?想?,“我記得他下課之后在教室里留了?一會兒?,比我晚走,后面就沒見過?他了?。”

    “啊,好吧。”蔣唱晚皺著眉說好,然后道謝。

    女孩兒?點點頭,說不用謝,然后走遠了?。

    蔣唱晚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變小,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還有兩分鐘,放學鈴聲?就要響了?。

    ……算了?。

    她想?。

    說不定?他被老師叫去了?,有什么她們不知?道的新任務,也是有可能的。

    蔣唱晚嘆了?口氣,正向往回走,剛邁出一步,忽然聽?見不遠處的教室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非常輕微,非常連貫,要不是周圍太過?安靜,都很容易被忽略掉。

    她腳步一頓。

    頓了?幾秒后,蔣唱晚回頭,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腳步輕緩,一步又一步,走過?教室,走過?樓梯口,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

    一間儲物室。

    因為極小,極窄,很難利用,所以當做了?一間儲物室。

    蔣唱晚站在門外,蹙著眉,盯著這扇老舊灰暗的門良久,試探性地出聲?喊道,

    “……沈衍舟?”

    里面細碎細小的聲?響倏然停止了?。

    像風吹過?樹林,然后在此處戛然而止。

    良久,儲物室里傳來一聲?很輕的回應。

    “……嗯。”

    第43章 第 43 章

    43

    “……怎么?回事?”蔣唱晚蹙著眉, 拍了兩下門,又試圖去擰了幾下門鎖,卻依舊什么?都沒有發?生。

    “你怎么?被鎖在?里面了?”

    儲物室的門常年都是關著的, 好?像沒有鎖, 但是學生們一般不會?進去, 所以蔣唱晚也不知道這個門應該怎么?打開。

    試了幾次還是無果之后,正逢下課鈴響, 蔣唱晚急匆匆地就想去找幫手,“我去找老師來。”

    “別。”

    沈衍舟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倒是平靜得一如既往,只是隔著一扇門, 稍微顯得有點失真。

    “克魯克山也在?里面。”

    蔣唱晚腳步一頓, “……啊?”

    學校當然不允許帶寵物來。他們這一周都偷偷摸摸的,早上一來就把它?放到競賽教室的小角落里,趁大課間、午休等?等?稍微充足的時間,上來喂奶和陪它?玩兒。

    好?在?一直沒有人發?現, 克魯克山也越養越健康, 明顯有精神頭了。

    “你被鎖在?里面就算了,為?什么?克魯克山也在?里面?”

    蔣唱晚皺著眉,心下的某種預感愈發?強烈, 但疑惑歸疑惑, 還是準備先?解決問題。

    “那?怎么?辦?你從里面打不開是嗎?”

    “對。”沈衍舟說。

    他應該是靠著門的,聲音顯得清晰起來, 難得的不慌不亂, “門衛室應該是有備用鑰匙的, 但是最好?不要讓保安跟你一起過來。”

    要找鑰匙,還不能讓保安一起過來。

    蔣唱晚思索了片刻, 腦子里倏然有了點子,手搭在?門上,臉也湊近,小聲道,“我知道了。”

    “你等?著我啊,沈衍舟。”

    少女的手搭在?灰暗老舊的門上,指尖微屈,聲音輕而細小,焦急、匆忙,卻帶著堅定,像是要隔著門安撫里面的人。

    哪怕里面的人其實并不需要安撫。

    儲物室內一片灰暗,灰塵飛揚,少年一手托著小貓,一手從門上擦過。

    修長的指尖在?門內側停頓片刻,像是隔著門的一次相觸,像是彼此?都無意的巧合。

    而后移開。

    “好?。”

    沈衍舟說-

    “喂?你倆走到哪兒了?”

    “我們還想問你去哪兒了呢?”程姍姍在?電話那?頭有點莫名其妙,“最后決定了,去吃火鍋,老街口那?一家?。我們到處找你沒找到,現在?走到校門口了,要等?你嗎?”

    “不用。”蔣唱晚語速很快,一邊吩咐她?,一邊跑下樓梯,“你們在?校門口搞點事情,引開保安,我有點事要做。”

    “啊?什么?事?”

    “來不及了!”蔣唱晚飛快地離開教學樓,向校門口跑去,“你倆先?做,待會?兒再給你們說!”

    沒管那?邊疑惑的嘀咕和嘟噥,掛斷電話后,蔣唱晚的步伐愈發?地快,穿過熙攘的人群,最后到了校門口。

    放學時分,校門口滿是人,背著書包、扎著馬尾,青春洋溢的女高中生,還有走著走著忽然開始無實物表演投籃的男高中生。

    但今天似乎不同往日,人流都逐漸聚集在?一起,圍成一個圈,似乎在?看什么?熱鬧。

    “你說啊!你承諾過我什么?,你說啊!”

    歇斯底里的女聲傳到耳朵里時,蔣唱晚的動作頓了一頓,從人群中望過去。

    程姍姍站在?人群中央,捂住心口,眼角掛淚,神情悲涼而痛苦,另一只手搭在?季程肩上,不住地推他。

    “你說啊,季程。你說啊!”

    蔣唱晚:“……”

    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程姍姍的臉,以及她?蓬勃的表演欲。至于季程,她?雖然只能看見一個后腦勺,但也不難想象他的表情。

    人群越聚越多,動靜太大,加上程姍姍的動作和神情實在?太豐富,引得保安叔叔從保安室中出來查看情況,疏散人群。

    蔣唱晚一邊抬起手,在?人群中給程姍姍比了個大拇指,一邊趁機溜進保安室里,四處搜尋,最后取下了一串鑰匙,揣在?兜里,悄悄地從人群中溜走了。

    往回跑的路上,還能聽見程姍姍漸入佳境的哭腔。

    “你明明承諾過我的,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啊!”

    ……真是太敬業,太辛苦了。

    姍姍-

    后來的一切就都很順利了,用鑰匙開了門,把沈衍舟和克魯克山救出來,再把門關上,偷偷把鑰匙還回去。

    程姍姍和季程已經順利完成了任務,進入了下一個副本階段。

    【33】:老街口火鍋店,給你倆占了兩個位置,速來

    蔣唱晚和沈衍舟到的時候還不算太晚,菜剛點完,剛下下去,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什么?情況?”程姍姍壓低了聲音,一邊往鍋里下牛肉,一邊問她?。

    “沈衍舟被人鎖儲物室里了。”蔣唱晚邊說,邊環顧四周,敏銳地察覺到一道視線。

    小心翼翼,躲躲閃閃,像是心里有鬼。

    蔣唱晚順著那道視線回望過去。

    班上某位愛刷存在感的男同學。

    成績倒數,但很愛嘩眾取寵,時常大聲接嘴和跟老師頂嘴,被罰站的時候會?進行“裝作不在?意地翻白眼、撩頭發?”、“小聲不斷咒罵”等?等?,一系列自?己覺得自?己很帥的操作。

    沒管程姍姍震驚又疑惑的神情,蔣唱晚抬起下巴點了點那?邊,“那?人叫啥?”

    程姍姍好?就好?在?說一出是一出,順著她?視線望了過去,想了想,“好?像是曹杰吧。”

    曹杰坐在?隔壁桌,察覺到這兩道視線之后,肉眼可見地慌張了許多,想要倒水掩飾自?己的情緒,裝作自?己很忙,卻撒了自?己一身,引起隔壁桌一陣哀聲載道。

    “好?的。”蔣唱晚收回視線,若有所思,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曹杰。”

    飯桌上人多眼雜,不便討論,蔣唱晚揮揮手,說,“先?吃飯吧。”-

    等?到飯飽飲料足之后,四人小組在?火鍋店門口的小巷子里集合。

    “什么?情況?”季程還順了瓶豆奶出來,正往玻璃瓶里插吸管,察覺到另外三人的視線,愣了兩秒,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怎么?了?火鍋伴侶啊!”

    三人無言,收回視線。

    人群焦點又落在?沈衍舟身上。

    少年頓了兩秒,單肩背著小貓包,往墻上輕輕一靠,開始淡聲講述過程。

    今天是周五,有競賽課。

    一周里只有一天會?用到競賽專用教室,沈衍舟下午上課前提前到了教室,把克魯克山短暫地轉移到另一間空教室里去,以防它?受到驚擾。

    “但是我下課去找克魯克山的時候,卻發?現它?不見了。”少年半靠在?墻邊,淡聲陳述。

    程姍姍不愧是看過許多偶像劇的人,幾乎一秒就猜到了劇情走向,“然后你到處找,最后在?儲物室里找到了它?,但是還沒來得及出去,就被人鎖在?里面了?”

    “對。”沈衍舟點頭。

    “我去。”季程瞠目結舌,“誰這么?壞啊?還知道你帶了貓來養,專門連貓一起關進去,讓你為?了防止被處分,不敢叫老師。”

    “我估計沒這么?簡單。”程姍姍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鏡架,福爾摩斯上身,“我覺得這個人肯定是關注了你們很久,知道你們把克魯克山安頓在?競賽課教室,然后競賽課前必定要轉移,所以才等?到這時候才行動的。”

    “美女所見略同。”蔣唱晚伸出手,跟她?擊了個掌。

    “而且他雞賊就雞賊在?,算定了我們因為?有小貓,不敢叫老師來開門,事后也不敢查監控,因為?暴露他的同時,也暴露了我們自?己。”

    “那?怎么?辦?”季程已經生氣了,豆奶也不喝了,義憤填膺,“不可能就吃這個啞巴虧吧?”

    蔣唱晚和程姍姍對視一眼。

    “放心,交給我們。”-

    討論結束后,回到火鍋店。

    班上的同學幾乎都已經吃完了,三三兩兩癱坐在?椅子上,揉著肚子聊著天。

    因為?明天是周六,放假,不急著回去寫?作業,所以大家?都很隨意很松弛,甚至還有人提議說轉場去唱歌。

    矮士水也懶得管他們了,說是要回去陪孩子玩兒,叮囑完他們早點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等?等?之后,就離開了。

    “走唄,唱歌去。”有人招呼他們道。

    蔣唱晚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見隔壁桌傳來一聲暴怒的嚎叫,“你干嘛呢?能不能小心點?都弄到我衣服上了!”

    曹杰“轟”地一聲站起來,皺著眉,大聲斥責著來收拾桌子的服務員,“這可是限量版的衣服!你三個月的工資都買不起!”

    周圍都因為?這聲響寂靜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里。

    服務員看背影是個中年女人,纖細而嬌小,盤著頭發?,因為?工作了許久而稍顯凌亂,從鬢邊落下幾縷,此?刻正好?聲好?氣地道歉,說對不起。

    但曹杰卻不饒人。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許是見所有人都在?看他,曹杰的聲音越發?大,態度也越發?差,“要不就賠錢,要不就叫你們經理來!”

    隔壁桌坐他旁邊的同學都有點看不下去了,拽他胳膊,“行了,差不多得了,本來就是人家?阿姨在?這里收拾,你自?己撞上去的……”

    曹杰卻不管,一把甩開同學的手,轉身繼續氣勢洶洶,“賠不賠?不賠你也別想在?這兒干了。經理呢?叫你們經理過來!”

    服務員阿姨似是有些難堪,不住地向他鞠躬道著歉,不經意一個轉身,得以讓坐在?另一桌的幾個人瞥見了她?的側臉。

    蒼白,脆弱,卻堅韌。

    且熟悉。

    蔣唱晚大腦轟地一聲,在?沈衍舟站起來之前,猛然攥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手腕冰涼,還有點輕微的顫抖,是他難得的失態。

    像是在?儲物室里沾染上的涼意還沒有被捂暖,就又落上了塵。

    蔣唱晚心臟倏然一抽,感到無法?呼吸般的難受。

    “你干嘛呢!”

    停頓一瞬后,少女猛然竄出去,一把擋在?曹杰面前,隔斷他的視線,并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凝神看了看他那?件所謂的“限量版”T恤。

    幾秒后,她?扯了扯嘴角,像是嫌臟似的松開。

    “穿著件盜版招搖過市,還好?意思讓別人賠你正版的錢。”

    “你要不要臉啊?”

    第44章 第 44 章

    44

    周圍寂靜一瞬, 然后開始竊竊私語。

    “啊?是盜版啊?”

    “他?都跟我炫耀一周了,結果是個山寨貨,醉了……”

    “這個天氣還這么熱, 就算是正版也?不至于連穿一周吧, 真的不會臭嗎……好惡心啊。”

    “我說最近教?室里怎么老有股汗臭味兒呢, 搞半天是他?啊……”

    旁邊的聲?音愈來愈大?,曹杰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漲得紅紫交加,腮幫子咬了又咬, 把火氣全都轉到了蔣唱晚身上?。

    “你說是假貨就是假貨?你知道個屁!”曹杰拽著自己?的衣領,“這是V家今年最新款的T恤, 你碰過嗎就說?你們女的懂個屁啊!”

    “誒, 你這話說的。一件衣服而已,和男的女的有啥關系啊……”

    旁邊程姍姍聽到這話就要?暴起了,擼了兩把袖子就想往前沖,被周圍人拉住了。

    “一個基礎款T恤而已, 常年在專柜擺著, 要?多少有多少,還今年新款,哪一季的?”

    蔣唱晚上?下掃了他?兩眼, 按耐住自己?被挑起的火氣, 翻了個白眼,深呼吸兩下, 極其克制地道,

    “你T恤上?那個印花, 正版是手工縫上?去的,你這是印上?去的, 這么明顯的差別,真當別人看不出來啊?”

    她伸手指著曹杰衣服上?那一處胸膛的印花,人還往后退了一步,以便?拉開距離,好像生怕自己?碰到他?似的。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曹杰臉色轉青,低頭看了看,隨后一把用?手揪住胸口印花,“你少放屁!你見過這件嗎就亂說?你碰過嗎?少血口噴人……”

    “我不僅見過,碰過,”蔣唱晚此時此刻格外真誠,“我還洗過。”

    “我哥穿了兩次不要?了,我媽用?來當抹布,我擦過幾次桌子,被印花磨得手心疼。”

    蔣唱晚的敘述實在太具體,神?情實在太真誠,還通感似的揉了揉手心,一時間,連曹杰都被噎得沒?話說,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真的誒?”

    “他?那個塑料印花都快要?掉色了還在穿,是有多愛裝……”

    “衣領都穿黃了……就算穿山寨貨也?要?講衛生吧……”

    周遭議論聲?一陣高過一陣,還有人上?網搜索,拿著真假對比圖細細觀察,像是在玩兒找不同似的,驚喜地嚷著,“這里也?不一樣?!”

    “又發現一個!”

    曹杰臉都要?綠了,這時候自己?都下不來臺,自然沒?有心思去為難別人。

    他?惡狠狠地瞪了蔣唱晚兩眼,視線又轉向她身后纖細嬌小的女人,做了個吐口水的動作,發出“呸”的一聲?,

    “今天就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下次你等著!”

    “等啥?”程姍姍沖過來擋住他?的視線,翻了個白眼,“等著給你上?墳啊?”

    “你……”

    眼看著曹杰就想要?動手,季程一把把程姍姍擠開,擼起袖子,兇神?惡煞地亮了亮手臂上?的肌肉。

    蔣唱晚眼前也?壓下一片陰影。

    沈衍舟從旁側邁步,邁到她身前,不動聲?色地將她擋在身后。

    蔣唱晚頓了兩秒,眨了眨眼,緩緩抬睫。

    少年好像已經恢復那副云淡風輕、處變不驚的模樣?,神?情淺淡,眼尾薄涼,看向前面人的眼神?里夾雜著幾絲不屑和厭煩,好像懶得多看他?一眼。

    但身體卻實打實地擋在她前面,甚至微微傾斜,手臂也?下意識伸出,將她護在身后。

    是一個潛意識里的保護姿態。

    蔣唱晚從后抬起頭,瞥見少年的側臉。

    而后緩慢地眨了眨眼。

    曹杰盯著他?們幾個,視線來來回回,神?情好像要?吃人,眼睛里像是能噴出火,“……你們給我等著!等到周一,你們就都完了。”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

    沒?頭沒?腦,沒?前沒?后,以至于周圍的人都對視幾眼,摸不著頭腦。

    只有他?面前的這四個人知道。

    蔣唱晚和程姍姍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神?情里看出了同一個意思。

    這簡直是自爆啊!

    怎么會有人這么沒?腦子的?

    兩個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多年的默契讓大?家都心照不宣,迅速確定方案后,兩個人才分給男同胞們一眼。

    意思是“你們別說話,交給我們就行了”。

    “什?么完了?”蔣唱晚眨眨眼,顯得分外無辜,“你在說什?么,我們不知道啊。”

    “就是啊。”程姍姍接道,“不都說,拿不出證據的話就別說嗎?你有證據嗎?”

    正如?曹杰認定他們沒辦法用調監控來控告他?一樣?,他?也?沒?辦法把監控視頻作為證據,來狀告他們在學校里違規飼養小動物。

    因為這必然牽扯出他使壞把沈衍舟鎖在儲物室的事,簡直是魚死網破。

    曹杰顯然是也想到這一點了,臉色頓時又青又白的,太陽穴青筋跳了又跳,腮幫子都快被咬爛了,瞪了他們好半天之后,扔下一句憤怒的,“我們走著瞧!”

    “喲喲喲喲。”季程早就按耐不住了,充當了一個在他?轉身離開后做鬼臉的陰陽怪氣角色。

    “切。”程姍姍看著他?的背影,做了個嘔吐的動作,“臭死了!”

    蔣唱晚呼出兩口氣,偏頭看。

    沈衍舟已經不見了。

    少年連同女人的身影在燈光下一晃,消失在走廊盡頭。

    “怎么會有這種人啊,好無語。”

    “一想到跟他?同班,就覺得好倒霉。”

    身邊的議論聲?還是細細碎碎,響在耳邊,伴隨著窸窣的動作聲?、拉開椅子往外走的腳步聲?,人陸續離場。

    “走了走了。”季程喊她。

    蔣唱晚頓了頓,視線停在走廊盡頭熄滅的燈光處幾秒,緩慢收回,回頭說好。

    “嗯?”程姍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環顧四周,“小沈老師呢?”

    “我們先?出去吧。”蔣唱晚頓了頓,說,“不用?等他?。”-

    沈衍舟出來的時候,人已經快要?散盡了。

    夜色漸深,門庭若市的火鍋店也?逐漸冷清,店面里只剩下一兩桌客人,已經吃到尾聲?,不再吵鬧。

    原本坐的那兩桌已經收拾干凈,桌面亮堂,桌椅整齊,沒?有人再留了。

    他?頓了幾秒,拿上?自己?的東西,緩緩走出門去。

    C市老城區緊湊,都在一塊兒,這家火鍋店離家屬院也?并不是很遠。沈衍舟垂眼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把書包單肩挎到肩上?,打算步行回家。

    剛邁出門兩步,夜風將將吹拂到身上?,動作就倏然一頓。

    他?停在門口的燈光下。

    C市老城區街區都小,道路不寬不窄,街邊種滿梧桐,青磚上?鋪滿暗色青苔,行人可?以走得散漫,街邊小店也?開得很晚。

    此時此刻,馬路對面的臺階上?,坐著一個正在打瞌睡的少女。

    白襯衫黑裙,馬尾已經快要?散開了,屈膝撐肘,懷里還抱著一個貓咪包,下巴枕在包上?,腦袋一點一點,像被飽滿顆粒壓彎的稻草,在風中搖晃。

    和小貓一起,睡得正香。

    不知不覺,沈衍舟已經走到她面前。

    路燈昏黃,街邊小店的窗戶里透出溫暖的燈光,落在少女的臉上?。

    眼睛閉著,遮住了往日古靈精怪的神?采,顯得異常乖巧。皮膚細膩,臉頰飽滿,似乎還有點未褪去的嬰兒肥,被手肘擠壓,看起來極其可?愛。

    還有……嘴唇。

    或許是因為姿勢原因,蔣唱晚睡得并不安穩,下巴被堅硬的太空艙壓著,嘴唇不自覺張開,隨著呼吸而輕微起伏。

    看起來……異常飽滿。

    柔軟。

    粉嫩。

    泛著輕微的光澤。

    “……啊嚏!”

    蔣唱晚倏然打了個噴嚏,整個人一激靈,從睡夢中醒來,打破了這場相持的平靜,留下只有一個人知道的心跳錯亂瞬間。

    沈衍舟頓了兩秒,迅速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蔣唱晚看了他?兩眼,眨了眨眼,好片刻才反應過來,揉著眼睛,慢吞吞地問他?,“你弄完啦。”

    明顯是還沒?睡醒,還懵著,連說話都是拖著調子,軟綿綿的,聽起來卻異常讓人心軟。

    沈衍舟垂眼看著她,“嗯”了聲?,重復道,“弄完了。”

    蔣唱晚還是坐著,又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似乎在反應,然后問,“阿姨呢?沒?跟你一起出來嗎?”

    沈衍舟看著她,“沒?有。”

    “火鍋店要?凌晨一點才下班。”

    “這么晚?”蔣唱晚像是一下子醒了,探出身子往他?身后張望,看了看還亮著燈的火鍋店,“又不是什?么節假日,都沒?有客人了,干嘛還要?開到那么晚?就不能早點下班嗎?”

    “嗯呢。”沈衍舟順著她應了兩聲?,“我也?這么問。”

    蔣唱晚看向他?,“那老板怎么說?”

    “老板讓我滾出去。”沈衍舟若無其事地應。

    “……”

    蔣唱晚停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開玩笑,有點想笑,又有點無語地撇了撇嘴,“……神?經病。”

    沈衍舟這才笑了下,偏頭移開視線。

    幾秒后,他?蹲下來,雙腿微分,手肘搭在膝蓋上?,視線與她齊平,問,

    “現在醒了沒??”

    少年倏然的下落帶來一陣風。

    混著他?身上?獨有的,曬后青檸的氣息,與秋日微涼的夜風一起,輕柔地送到她面前。

    面孔猝不及防地湊近,蔣唱晚盯著面前因夜色而顯得漆黑深邃的瞳孔,愣了好片刻。

    ……太近了。

    她屈膝并腿坐在梧桐樹下的路邊臺階上?,沈衍舟半蹲在她身前,上?半身輕微前傾,是一個湊近的姿態。

    夜晚的風在身旁吹拂,克魯克山在懷中輕緩地叫,混著不知道遠處哪家小店的悠揚背景音樂,顯得溫馨異常。

    兩個人對視良久,最后以蔣唱晚率先?移開視線而告終。

    她抱著太空艙背包的手臂緊了緊,盯著旁邊的自行車輪,抿了抿唇,“……醒了。”

    沈衍舟也?頓了幾秒,才繼續說話。

    “困成?這樣?了,怎么不回去?”

    “想等你嘛。”她老實地說。

    看沈衍舟的反應,應該是不知道張阿姨偷偷出來上?班打工的。

    就算是偶然發現這個事實,應該也?夠他?安靜消化一陣的,何況是在今天這種陰差陽錯、備受委屈的時刻。

    他?應該怎么樣?都不會太好過。

    她想等等他?。

    蔣唱晚安靜地看著他?,小鹿眼清澈,明亮,而又濕漉漉的。

    少女的想法向來真誠而又樸實,從來不會想除此之外的彎彎繞繞。想到什?么,就去做,僅此而已。

    她沒?有問他?和張女士聊得怎么樣?,什?么感覺,什?么結果,沒?有過度侵入他?的隱私,隨他?想說與不說,只是安靜地在這里等他?。

    他?不想說,她就不會問。

    他?要?是想說,她也?會像現在這樣?,偏著頭,安靜地聽著。

    好像有一種托底的勇氣。

    告訴他?,她永遠在這里。

    沈衍舟望著她的眼睛,倏然覺得心臟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塊。

    綿軟而又勢不可?擋,心臟酸脹,像一個被充滿氣的氫氣球。

    仿佛從認識她開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必然會有這一刻。

    像是月老的紅繩,丘比特的弓箭,是命運注定的交匯,無法逃脫。

    空氣又安靜片刻。

    只留早開的桂花香在夜風里流動。

    良久,沈衍舟垂下眼,移開視線,蜷了蜷指尖。

    “那走嗎?”

    蔣唱晚點點頭,“走。”

    因為太晚了,她準備跟孟女士說一聲?,不回南山了,順道跟她哥提了一嘴,說今天過去住。

    但等了好幾秒,依舊沒?有動靜。

    沈衍舟看著她,挑了挑眉,“那你怎么不動?”

    蔣唱晚沉默了幾秒,把太空艙包抱得越來越緊,有點難以啟齒道,“……腿麻了。”

    因為在這兒坐太久,大?腿連帶著屁股都麻掉了,一時半會兒還起不來。

    沈衍舟:“……”

    他?沉默了兩秒,伸手接過太空艙包,看了眼克魯克山。

    橘色小貓咪還好好地在里面待著,伸出爪子,將腦袋貼在透明pvc櫥窗上?,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眼睛濕漉漉的,清澈明亮,跟方才所見的那雙一樣?水亮。

    那一瞬間,他?倏然想到《哈利波特》里那一句,來自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名言。

    “You have your mother''s eyes.”

    最后的最后,沈衍舟站起來,在昏黃路燈下伸出手。

    少年的指尖輕微地蜷了蜷,長指伸直,是一個邀請的姿態。

    他?垂眼看她,輕聲?道,

    “起來吧。”

    “回家。”

    第45章 第 45 章

    45

    蔣唱晚搬東西的行?程定在這周周末。

    在家屬院睡了一晚之后, 她就回了南山,張羅著搬過來住。

    她哥每逢周末必睡懶覺,但早晨十點就被敲門聲鬧醒, 頂著一張十分不?爽的臭臉坐在客廳里, 看搬家人?員來來回回往里搬東西, 扯了扯嘴角,十分譏誚,

    “貨拉拉?”

    “你怎么不?把整個南山搬過來呢?”

    “放這兒?放這兒?!”蔣唱晚才懶得理?他,精氣神十足地讓搬家人?員安放她碩大的紙箱。

    “早知道不?跟媽說讓你搬過來了。”蔣驚寒實在被吵得頭疼, 撈了件外?套,準備出去?“避難”。

    “開弓沒有?回頭箭。”蔣唱晚笑嘻嘻的, 拍拍手, 往他身邊蹭,“不?過我還想問你呢,怎么忽然良心發現啦?”

    “是不?是知道你妹妹每天早起半個小時,很辛苦的呀?”

    蔣驚寒都走到?門邊了, 被她堵住, 垂睫瞥了眼?,看她臉上那副得意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倏然就不?想說了。

    “不?是啊。”他拖著尾音, 懶洋洋道, “你每天遲到?,讓學生會那群人?給你放水, 他們都要記我頭上的。”

    “今天訛我幾杯奶茶, 明天要我請頓飯。”蔣驚寒瞥了她一眼?, 慢吞吞道,“我的經濟損失, 誰來賠?”

    蔣唱晚:“……”

    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收起來了,“切”了聲,“反正我不?賠。”

    他哥那么有?錢,憑啥讓她賠?

    而且他都沒怎么請過她吃飯,就當?補償了,不?行?嗎?

    蔣驚寒像是絲毫不?意外?似的,拎著外?套晃了晃,“過去?的事兒?就算了,之后再?遲到?,我可不?幫你付賬了。”

    “自己玩兒?著你的過家家吧。”他從冰箱里拿出瓶水,“打?球去?了。”

    落下這句話之后,身影就像是開了瞬移一樣,消失在門口,不?給她一點開口的機會。

    “……切!”

    不?就是不?想幫她收拾嗎!

    至于跑這么快嗎!

    蔣唱晚氣不?過,沖門口做了個鬼臉,“你走吧,你走吧!我自有?辦法!”-

    下午,熟悉的四個人?坐在沙發上面面相覷。

    “啥意思?讓我們來當?苦力,當?勞工啊?”

    “不?知道的以?為你凈身出戶了呢,這么多東西。”

    “包身工是吧?”

    “噓。”蔣唱晚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語氣放軟,“不?要說的這么難聽嘛!大家都是朋友,是不?是?”

    “你也知道我們只是朋友啊,”季程說,“搬磚是工人?才會做的事!你是不?是有?點越界了?”

    “我要回家。”程姍姍說。

    只有?現在和她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小沈老師一言不?發,靠在沙發邊上,默然看著她。

    蔣唱晚有?點急了,“到?底是不?是朋友!講不?講義氣!你們看人?家小沈老師怎么不?說話?怎么就你們倆話多?”

    “事實上……”話音落下幾秒后,被點名夸獎的小沈老師斟酌著開口,

    “我也不?是很想幫。”

    “……”

    蔣唱晚默默閉嘴,看了看她幾乎堆滿整個客廳的紙箱,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有?點過分了。

    “哎呀,主要是想和你們一起慶祝一下。”蔣唱晚原地跺腳,有?些氣餒,“我拿第一之后我們都沒一起吃頓飯,人?家女明星殺青獲獎都還有?慶功宴呢,我們為啥沒有??”

    “小明星就不?是明星啦?小導演就不?是導演啦?”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人?嘛,不?就是圖一個儀式感,特別是趕上我搬家,脫離南山苦海這件事,高低也算個喬遷吧!怎么就不?能快點收拾完,然后一起在家里做個飯,看個電影,慶祝一下呢……”

    “……行?了。”

    三個人?對視幾眼?,被她念叨得不?行?,已經默默起身拆箱子干活了。

    季程抱著腦袋裝頭疼,“師傅,別念了!”

    “就知道你們最好了。”蔣唱晚嘿嘿笑了兩?聲,也起身投入收拾東西的過程中。

    四個人?邊聊天邊收拾,期間翻出無數本?蔣唱晚小時候的相冊,都被蔣唱晚收走,說沒收拾完之前不?許欣賞。

    而后就是忙忙碌碌,窸窸窣窣的聲響,最后終于在快要日落的時候,得以?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打?開那幾本?相冊。

    “你們看吧,我看看廚房里有?什么菜,要不?要再?買點別的什么……”蔣唱晚揉著酸痛的腰,很想一屁股躺到?沙發上去?,但還是牢記自己女主人?的使命,任勞任怨,不?忘初心,堅持給大家做飯。

    沈衍舟垂眼看了兩眼,還是起身,在水池邊洗干凈手,“我幫你。”

    “你不累嗎?”蔣唱晚打開冰箱,“你休息吧。”

    “算了。”沈衍舟幾步走到?她身后,站定,頓了兩?秒,“我怕你炸廚房。”

    蔣唱晚:“……哦。”

    好像只需要幾個動作,沈衍舟就十分自然地接管過了廚房的掌控權,掃了兩?眼?幾乎空空如也的冷藏柜之后,他默了兩?秒。

    “……”

    蔣唱晚撓了撓頭,“我哥平時不?做飯,冰箱里有?兩?根蔥不?錯了,我還以?為全是汽水呢。”

    正巧程姍姍在客廳不?知道看到?什么,吱哇大叫,驚嘆著說蔣唱晚你哥從小就這么帥啊!

    沈衍舟神情沒什么變化,淡然關上冰箱門,貌似不?經意地來一句,“帥有?什么用?”

    “帥就能把冰箱填滿了?能當?飯吃嗎?”

    蔣唱晚:“……”

    “沈衍舟同學,我再?重申一遍,那是我哥,我親哥!”

    不?是我在外?面的野男人?!!!!

    你這個醋吃的時間也太長了吧,沈衍舟!

    沈衍舟對此只是淡淡“哦”了聲,然后就點開手機買菜軟件,撩起眼?皮,閑閑問她,“想吃什么?”

    蔣唱晚餓了大半天了,立刻將那點情緒拋在腦后,很狗腿地湊了過去?,屁顛屁顛地點菜-

    等到?夜幕徹底降臨的時候,餐廳里也氤氳著獨屬于晚餐的香氣。

    原木方桌上擺上了色澤鮮艷、香味撲鼻的飯菜,勾得人?食指大動,連連驚嘆。

    “天啊,小沈老師還會做飯,還會做這么一大桌子,簡直是頂配奶爸……”程姍姍拉開椅子坐下,十分狗腿。

    季程難得啞火,對她這種?浮夸的夸贊不?置一詞,咽了咽口水,貼著程姍姍坐下。

    “當?當?當?當?!”蔣唱晚抱著幾個嶄新干凈的高腳杯,臂彎里還夾著一瓶顏色漂亮的玻璃瓶氣泡水,用手肘抵開門,從廚房里出來。

    高腳杯和玻璃瓶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整這么好。”季程有?點震驚,“真是慶功宴啊。”

    “嗯哼。”蔣唱晚得意地哼了兩?聲,用開瓶器撬開瓶蓋,將色澤清澈明亮的氣泡水往高腳杯里一倒。

    “那是。”

    玻璃瓶口和杯口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澄澈的液體在容器底部堆積,蔓延,發出靈動的流淌聲響。

    “干杯!”蔣唱晚說。

    少男少女眼?角的笑意明顯,連眉眼?都顯得飛揚和靈動,站起身,抬起手,影子被白熾燈映在玻璃窗上,在夜色下閃爍耀眼?。

    “敬第一名。”

    “敬夏天。”

    “敬十七歲。”

    酒杯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亮晶晶的汽水在被子里搖晃,溢出一點,一如少年人?蓬勃到?漫溢的朝氣。

    永遠閃爍,永遠炙熱-

    飯后,幾個人?吃得太撐了,完全動不?了,正逢窗外?狂風呼嘯,秋天突如其?來,降溫猝不?及防,遂心安理?得地坐在沙發上葛優癱。

    程姍姍點開了一個水果臺的綜藝,季程本?來還嫌棄,說想看變形金剛,綜藝都是女生看的,結果現在笑聲比程姍姍還大,就差樓上鄰居來敲門了。

    客廳里沒開主燈,只留了幾盞小小的落地氛圍燈,昏黃暖色,分外?溫馨。

    蔣唱晚斜躺著坐在沙發上,手掌撐著臉,跟著他們笑了幾聲,就偏頭去?看沈衍舟。

    哪怕在這種?時候,他也是坐得規規矩矩,端端正正的,只是脊背和脖頸放松,靠在沙發上,仍然顯得優雅,全然不?像他們那樣散漫。

    他正在翻下午那幾本?相冊。

    孟女士愛拍照,在早年相機還是奢侈品的時候,他們家里就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相機,因此也留下了許許多多的照片。

    “這是我幼兒?園的時候。”蔣唱晚湊過去?,看他在看某一張,小聲講解道。

    “幼兒?園表演,茉莉花,我站C位呢。”

    沈衍舟垂著眼?,食指輕輕地從照片上擦過,端詳了幾秒,眼?角似乎帶了點笑意,“嗯”了聲,“看得出來。”

    他說得是她的鞋跟別人?穿得不?一樣。

    蔣唱晚有?點惱了,抿唇,伸手想去?遮,又遮不?到?,“……那是我那天起太早了,沒注意沒換鞋,穿著冬天的胖頭虎鞋就上去?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所以?別人?都是白襪子小皮鞋,就她一個人?,站在中間,扎著兩?個沖天的小辮子,腳上穿著一雙巨大的胖頭虎鞋,站在那兒?像一個小綠巨人?。

    眼?看著沈衍舟充耳不?聞,還在看,甚至唇角的笑意還越來越明顯,蔣唱晚實在忍不?住了,伸手去?強行?翻頁。

    “笑一會兒?就行?了!到?底還要笑多久?”

    沈衍舟不?語,眉眼?里卻還是笑意,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好半晌才“嗯”一聲。

    “確實不?能再?看了,再?看怕你穿著胖頭虎鞋來揍我。”

    “……沈衍舟!”

    蔣唱晚更惱了,聲音放重一點,喊他名字,還往他身上示威似的錘了一拳。

    少女的拳頭落在他手臂上,不?輕不?重,倒像小貓撓。

    “嗯。”沈衍舟應得輕松,眉眼?和唇角笑意猶在,欠嗖嗖地接道,“在呢。”

    四兩?撥千斤,兩?句就把蔣唱晚氣得半死,撇過頭去?不?想理?他。

    好一會兒?后,她才又慢吞吞地湊過來,安靜地趴在邊上,看他看別的照片。

    照片像是某種?特殊的記錄儀,和香味、旋律等等其?他也有?記憶性的東西不?同,比起那種?身臨其?境,立刻將人?拉回那時候的氛圍來講,它顯得更客觀。

    以?別人?的角度拍攝下自己,作為一個不?斷成長、不?斷變化的個體來講,其?實也是很新奇的。

    一張張的照片翻過去?,望著從前稚嫩的臉,某些塵封許久的記憶一點點浮起來,會產生一種?,“哇,原來我以?前長這個樣子”,“哇,原來還發生過這些事”,諸如此類的感覺。

    看見沈衍舟的視線停留在某一張照片上許久,蔣唱晚托著腮,目光也落在那張照片上,小聲解釋道,

    “那是我爺爺。”

    照片上的人?還比較年輕,穿著樸素的純色中山裝,抱著一個肉乎乎、笑得正開心的小女孩,看向?鏡頭。

    許是不?常面對鏡頭,神情稍顯拘謹,但眉眼?里的笑意卻是藏不?住,有?著屬于隔代長輩特有?的親昵,讓人?感到?隱秘的歡欣和溫暖。

    思緒隨著相片上人?物的臉飄遠,蔣唱晚頓了頓,安靜地道,

    “很厲害的一個小老頭。”

    “十幾歲就從家鄉城市出來打?工,滿中國跑,什么臟活累活都做過,憑著自己養活一家人?。”蔣唱晚頓了頓,神情放松,偏著頭,像是在回憶,真誠地道,“而且還把子女教育得很好。”

    “我小時候他對我可好了。”她想到?什么,眼?角帶了點笑,分外?生動地跟他演示,“家屬院后面有?一個麻將館,老頭兒?老是在那兒?打?麻將,我每次想買什么東西,就急匆匆地跑上去?,在他旁邊‘爺爺’‘爺爺’地喊。”

    “老頭兒?就看牌,不?看我,明知故問,又很輕描淡寫地問我要干嘛,然后我就扭扭捏捏的,在旁邊扭成一個麻花,并把手伸出來,做這個手勢。”

    蔣唱晚現場演示,把右手伸出來,拇指和食指并攏,來回搓了搓,是一個代表錢的手勢,“然后就說,爺爺,我想要這個!”

    她表演得實在太生動,眼?睛里倒映著燈盞,流光溢彩,讓人?根本?移不?開視線。

    沈衍舟也不?例外?。

    他眉眼?笑意未散,偏頭看著她,頗有?興趣地挑眉,追問道,“然后呢?”

    “然后老頭兒?就從麻將桌的抽屜里抽出一張來給我,我就麻溜兒?地跑下去?買辣條。”蔣唱晚笑著吐了吐舌頭,還做了個鬼臉。

    “后來我才知道,我們這兒?有?習俗,說是打?麻將的時候不?能要錢,會一直輸,但是我爺爺從來都沒有?說過我。”

    “老一輩的人?好像都不?太善于直白地表露愛意。”蔣唱晚偏著頭,小聲道,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我知道,他是很喜歡我的。”

    沈衍舟看著她片刻,帶著點笑意,“嗯”了聲,偏聲音又是很認真。

    “誰不?喜歡你啊,是吧?”

    “那倒也是。”蔣唱晚毫不?謙虛地點點頭。

    沈衍舟難得沒嗆她,而是垂下眼?,又看了片刻。

    少年指尖極輕地從那張照片上擦過,忽地問,“那爺爺現在呢?”

    “現在……”

    蔣唱晚說到?這里,似是想到?什么,聲音倏然小了下去?,尾音輕輕緩緩的,人?也緩慢趴下去?,下巴落在手臂上,顯得有?些落寞。

    “爺爺現在身體不?好,隔三差五進醫院,樓都很少下了。去?年冬天尤其?艱難,在醫院待了好久……”

    “他們都說,對老人?來講,冬天是最難熬的,是真的嗎?”

    沈衍舟握著相冊邊的手緊了緊,垂下眼?,看不?清神情,好片刻之后,才輕輕“嗯”了聲。

    “我外?公也是冬天走的。”

    每一個孩子的童年大抵都會有?一個爺爺奶奶,或是外?公外?婆的角色。

    他們操勞了大半輩子,在退休后還要幫兒?女帶孩子,負責瑣碎勞苦的事務,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卻好像從來沒有?抱怨過。

    隔代親的寵溺好像在童年時被無限放大,使這個老人?的角色,變成溫暖港灣的象征,變成無論如何,都能夠兜底,換來一片安寧美好的避風港。

    可往往最先讓這些孩子嘗到?離別滋味的,也是他們。

    兩?個人?倏然安靜下來,陷入短暫的沉默。

    蔣唱晚不?知道想到?什么,心情異常沉重,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無法喘息,也無法動彈。

    空氣好像倏然變得厚重,在兩?個人?之間緩慢地流動。

    好片刻之后,蔣唱晚驀地站起來,像是在用肢體動作緩解情緒問題似的,深呼吸了幾下,轉移話題道,

    “不?說這個了。”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不?適合現在聊。

    “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驚喜。”

    她這樣說道,然后轉身快步走進房里,只留下客廳里三個茫然到?面面相覷的人?。

    “啥啊?”季程瞪著眼?,很緊張,“不?會是房間里有?個鬼吧?”

    程姍姍:“……那還真是,挺驚喜的哈。”

    “當?當?當?當?!”片刻之后,蔣唱晚懷抱著一大摞東西走出來,還自己給自己配出場音樂。

    “你的,風行?全線CCD。”蔣唱晚把好幾個盒子放到?程姍姍懷里,“別說二手市場炒多貴了,這幾款可是機皇,千金難求好吧。”

    程姍姍連忙伸手接過,盒子太多,還差點沒接住。

    她垂眼?看了半天,看清包裝上的字之后,目瞪口呆,嘴巴張成“O”型,興奮道,

    “我靠!這何止是千金難求啊!這幾個型號簡直是有?價無市,根本?買不?到?的好吧!!!”

    “給你。”蔣唱晚走到?季程邊上,彎著腰,把一個大箱子費勁地拉過來,“你的風行?最新款機器人?。”

    實在太重了,她拉半天都沒拉動多少,有?點冒火了,沖著驚呆了的人?吼,“你他媽就坐那兒?看著,不?會搭把手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來了來了來了。”季程一溜煙兒?跑過來,抱著機器人?包裝盒,左看右看,喜笑顏開,嘴都合不?攏,被罵了也十分諂媚,

    “對不?起,小的太高興了,一時不?慎,累了公主的手,還請公主原諒……”

    “拿了第一名就是好啊,什么獎品都能有?……”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過來,我給你拍張照試試……”

    兩?個人?各自抱著自己的新禮物,樂得合不?攏嘴,邊拆邊興奮地討論著。

    蔣唱晚站在沙發前,看了會兒?他們高興的模樣,唇角也不?自覺彎起,好半晌之后,才回過身來,看那個剛剛被她故意遺漏的人?。

    沈衍舟坐在沙發上,脊背放松向?后一靠,微微揚起脖頸,抬眼?看她,挑了挑眉,意思是,“我的呢?”

    蔣唱晚看了他好片刻。

    少年坐在沙發上,昏黃燈光被擋住一些,在臉上落下些許陰影,越發顯得他棱角分明。

    姿態閑適,神情淡然,眉眼?間盡是處變不?驚。

    身后,滿桌的菜還沒收,此時此刻依然能看出做菜的人?的熟練與平常。那種?能惹人?驚呼的美味,仿佛還停留在舌尖味蕾。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就擔起家里一半責任的少年。

    沈衍舟實在太有?禮貌,太成熟,太懂事,以?至于他們時常會忘記,他也就跟他們一個年紀而已。

    也就只有?十六七歲,還應當?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年紀而已。

    少女的神情緩慢地放平,從方才的輕松,到?了一個非常認真的模樣。

    她低下頭,從懷里抽出一個信封,單膝跪上沙發,人?向?他湊近,將信封遞過來——

    “沈衍舟,給你。”

    她的聲音很輕,連同身上那股鈴蘭的氣息一起,被秋風遞到?他身前。

    信封很厚,還帶著溫熱的體溫。

    仿佛有?把熨斗順著指尖,一直熨燙到?心臟。

    少女的神情異常認真,小鹿眼?倒映著昏黃燈光,流光溢彩,亮得驚人?。

    “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和獎勵。”

    “謝謝你愿意成為我的男主角。”

    話音在嘈雜的環境里,輕輕地落在空氣里。

    卻好像一陣驚雷,砸進綿軟的心臟。

    “如果你以?后還愿意做我的男主角的話……”

    少女頓了頓,看著他,沒有?任何憐憫、同情,或是其?他高高在上的神情,只是異常認真地,一字一句地道,

    “我會拍出很多很多很好看的東西,賺很多很多錢給你。”

    第46章 第 46 章

    46

    心臟好像在一瞬間停了一秒。

    周遭空氣都靜了, 不遠處窸窣的動作聲和?說話聲都不復存在,只留下眼前人?的呼吸聲,還有閃爍著光芒的眼睛。

    一秒, 兩秒, 三秒。

    這場漫長的, 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悸動才緩慢的結束。

    繼而?才撲通,撲通, 心臟重新?在胸腔內跳動起?來。

    沈衍舟很難形容那一刻他是什么感覺。

    好像有人?走到他面前,砰一聲扔下一個煙花, 把他炸得?稀里?糊涂,分不清東西南北的同時, 又?十分篤定地告訴他。

    你完了。

    你這輩子都要栽在她身上了。

    少女的手指握在他手腕上, 手心里?被放上來的信封仍還帶著熨貼的余溫。

    從決定參加這個比賽開始,蔣唱晚就設定好了,如?果?獲獎,所?得?的獎品要如?何分配。

    程姍姍喜歡拍照, 喜歡新?潮與復古質感, 那就把得?到的ccd送給她。季程喜歡奧特曼、變形金剛等等等等,一切男孩子都會喜歡的東西,就把收到的機器人?送給他。

    而?沈衍舟……

    她不太確定他喜歡什么。

    他好像對所?有東西都淡淡的, 有著遠超出同齡人?的成熟和?心智, 極其偶爾的瞬間,才會被她激出一些稍顯幼稚的孩子氣。好像只有在那些瞬間, 他才被他們從漂浮不定的高空, 拉回?腳踏實地的人?世間。

    那就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就好了。

    喜歡一個人?, 大抵就是想要把所?有東西全都給他的。

    沒有任何憐憫,同情, 高高在上,或者甚至是害怕他拒絕的局促,只有真誠到坦然的平靜,仿佛覺得?這一切天經地義一般。

    降溫的秋日里?,沙發與地毯柔軟,落地的昏黃氛圍燈亮起?,電視畫面在閃爍,眼睛亮得?像銀河的少女在他眼前。

    沈衍舟安靜地看著她,想。

    真正該說謝謝的人?是他。

    是她將他從虛浮而?了無趣味的半空中拉回?來,落回?這永恒美好的人?世間。

    像是初次見到她時,耳機里?播放的那一首粵語歌。

    低沉沙啞的男聲這樣唱道:

    “特別鳴謝你制造,更歡樂的我?。”-

    搬家搬得?雞飛狗跳的一個周末就這樣迅速過去,又?是一周開學。

    周一的早上總是怨聲載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剛搬了新?家,離學校只有十分鐘路程,還亢奮著的緣故,蔣唱晚破天荒地沒有遲到。

    周一的早上,教室里?吵吵嚷嚷,抄作業的抄作業,打掃衛生的打掃衛生,大清早就格外?亢奮,在聊八卦的人?也有。

    蔣唱晚身后背著書包,懷里?還抱著一個包,在后門探頭探腦,似是在警惕地觀察。

    幾分鐘后,似乎是覺得?這會兒?沒有人?關注,她動作麻利,迅速地從后門跑進,跑到座位上。一系列動作都顯得?鬼鬼祟祟的,分外?可?疑。

    程姍姍剛坐下,正在整理課本,看到她,沒忍住,吃驚地喊道,“……你怎么又?把它帶來了!不是說好了不再帶來了嗎!”

    蔣唱晚連忙把包護在懷里?,往后轉身,正對著教室后方,背對著教室里?的大部分同學。

    “噓!小聲點!”她這樣對程姍姍說,十分慌亂,緊張不已,還生怕被別人?聽到似的,回?頭望了望教室里?的其他人?。

    好在看了一圈,似乎沒有人?被程姍姍這一句喊聲吸引注意,她才放心地轉回?頭來,小聲解釋道,“沒辦法啊,我?也不想啊,但它不能一個人?在家里?,要定時定點喂奶的……”

    程姍姍皺著眉,也把聲音放小了,擔憂道,“那怎么辦?競賽課教室已經被發現了,不能放了。”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蔣唱晚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我?找到一個新?地方。”

    “啊?”程姍姍瞪大了眼睛,“在哪兒??”

    “跟我?來。”蔣唱晚小聲說。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用校服外?套包裹住一個面料硬挺的包,又?觀察了一下教室里?的人?,確定沒有人?在關注之后,才把包夾在兩個人?中間,迅速從后門走出去。

    早自習還沒開始,除了背著書包剛到校的同學之外?,走廊和?樓梯上都沒什么人?,一路暢通。

    兩個人?步伐邁得?很快,走到走廊盡頭,上了樓。

    教學樓頂樓,除了幾個一周只用幾次的物理化?學實驗室教室之外?,就是一個比較破舊的樓梯。

    程姍姍盯著樓梯邊上那個都已經銹跡斑斑的扶手,猶豫道,“……你確定是這里??”

    “對。”蔣唱晚篤定地點點頭,很是無奈的模樣,“你以為我沒想過別的辦法嗎?所?有教室里?都有人?走動,隨時有被用的風險,還有監控,太不保險了。一旦被抓到,我?們就完了。”

    程姍姍望了望樓梯上方的地方,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天臺會不會比較危險?我們這一棟的天臺的鎖還壞了,萬一有人上去怎么辦?”

    “沒辦法了。”蔣唱晚說,“這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程姍姍皺著眉,思?索了片刻,又回頭望了望其他教室,良久,像是終于考慮好了之后,狠下心,回?答道,“走吧。”

    兩個人?抱著包,一步一步從樓梯向上,跨進了教學樓天臺的門。

    天臺當然沒有裝修,空空曠曠的水泥地,地面上還偶爾有一些管道,還有上一場雨積下的水洼,兩個人?走走停停,尋到一個稍微平坦安全的地方,把包放在墻根下。

    “你在這里?好好的啊,媽媽先下去上課了。”蔣唱晚蹲下身,摸了摸包的頂端,像在摸一個小寵物的腦袋。

    “一下課就上來喂你,別擔心,乖乖的,也不要亂跑啊。”

    一陣叮囑之后,兩個人?終于站起?來,轉身往回?走。跨過天臺大門,走下樓梯。

    “你數學作業寫完了嗎?”

    “沒呢,等會兒?還要去看看我?同桌的。”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往回?走,下了樓梯,走回?二樓,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三樓走廊上,藏在轉角處陰影里?的一個人?密切地注視著她們,直到看到她們從后門進入教室后,才將視線重新?轉向樓梯間。

    他剛剛偷偷跟在她們后面上去過,十分清楚那條路通向哪里?。

    再上一層樓,就是四樓。

    四樓的樓梯,就通往天臺。

    而?她們養的該死的、會被學校處分的寵物,就放在上面。

    曹杰站在陰影里?,盯著樓梯間,想到班上新?轉來那轉學生囂張的模樣,想到自己周五晚上被蔣唱晚數落的模樣,一陣憤怒和?心煩。

    憑什么那轉學生一來就能受到這么多人?的喜歡?

    他也沒干什么啊,就拍了個爛片子而?已啊?

    還有蔣唱晚,她管什么閑事,憑什么揭穿他穿假貨?

    在她揭穿他之前,從來都沒有人?發現過,大家只會覺得?他很有錢。

    而?她一來,輕飄飄幾句,就把這一切都毀了。

    憑什么?

    曹杰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憤怒,盯著樓梯,呼吸逐漸沉重,手在腿側握成拳,片刻之后,提步向天臺走去-

    教室這頭,程姍姍和?蔣唱晚兩個人?維持著無聊的“作業”話題,邁進教室后兩秒鐘,整個人?就橫掃那種“平靜”的狀態,眼睛一亮,眉尖一抬,像是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樣。

    “怎么樣怎么樣,他跟過去了嗎?”

    “跟了,我?走在后面,看見他的影子了。”

    兩個人?在后門處觀察片刻,確定樓梯上已經沒有人?了之后,對視一眼,從后門走出去,再度上樓。

    “我?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

    “早就知道這周末在論壇造謠你和?沈衍舟的人?是他了,編些惡心的故事到處傳,以為論壇是匿名的,我?們就不知道是他了嗎?”

    “如?果?他不起?壞心,那也就算了。如?果?他起?的是一般的壞心,比如?告老師說我?們帶寵物之類的,也就算了,畢竟說的是實話,輪不到我?們懲罰他。”

    “但是……”兩個人?站在四樓樓梯口,看著遠處的人?影。

    方才跟在她們身后的那個人?,現在在天臺里?,俯身拾起?她們妥善放在墻根下的那個包。

    他并沒有像她們想象的那樣,迅速拿起?包,跑下樓,直奔班主任或是年級主任辦公室,而?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像被憤怒和?嫉妒沖昏了頭腦似的,看也沒看,就將那個貓咪太空艙包高高舉起?——

    然后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包身和?堅硬透明?的pvc碰撞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響。

    兩個人?都頓住了。

    原本放松的眉眼逐漸繃緊,神情變得?嚴肅,看人?的眼神里?都透著難以置信,還有冷漠而?厭惡的涼意。

    “砰!”“砰!”“砰!”

    那人?還在砸。

    像泄憤似的,不斷地把包撿起?來,往地面上反復砸去,誓要把這包連同里?面的東西一同砸碎似的,嘴里?還不斷叫嚷著。

    “讓你討人?喜歡!”

    “讓你揭穿我?!”

    “砸死你,砸死你!”

    用力,且恐怖。

    像是要把里?面存在,或可?能存在的生物,全都扼殺掉一般。

    蔣唱晚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和?動作,神情變得?異常冷漠,看人?的眼神都冰冷。

    頓了好片刻之后,她才淡聲把前面那句話接上,說完。

    “……但是,他要是做什么會傷害到我?們的事的話,”

    “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曹杰站在天臺上,用力砸了數十下,終于把氣撒完,稍微冷靜下來一些之后,才喘著粗氣,俯身去撿躺在地上的包。

    他大概預設的是一些慘不忍睹的畫面,甚至是一些血肉模糊的東西,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甚至還很輕松地把背包翻過來。

    但當視線落下時,卻猛地頓住了。

    ——透明?的pvc外?殼里?,除了被石頭劃出來的明?顯劃痕以外?,什么都沒有。

    曹杰的動作猛地停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不可?能。”

    他喃喃著,猛地把包撿起?來,將拉鏈拉開,向里?面望去。

    空空如?也。

    包里?除了一塊裹著棉花的石頭,什么都沒有。

    他砸的是個空包。

    ……怎么回?事?

    正不可?置信地抖動包身時,身后倏然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

    “你以為你砸的是什么?”

    蔣唱晚站在他身后,神情冷漠地看著他。

    “你覺得?在你把沈衍舟鎖在儲物室之后,我?們還會帶可?以給你使壞的東西來嗎?”

    曹杰站在原地,先是被她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神情驚愕而?又?警惕,而?后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包。

    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一切的原委之后,他才憤怒地把包一扔,臉色漲紅,大聲吼道,“你們故意演戲,騙我?上來?”

    “你們耍我??!”

    “是又?怎么樣。”蔣唱晚偏頭看著他,“如?果?你不起?壞心思?,不偷聽我?們講話,尾隨我?們上來,又?怎么會被耍?”

    曹杰氣得?太陽穴的青筋都全部浮現出來,猛地踹了地上的包一腳,咬牙切齒道,“……你們給我?等著吧。”

    “等我?找到那只貓,你看我?會怎么對它。”

    “還有你,還有你那個小白臉同桌,你們都給我?等著……”

    蔣唱晚蹙著眉,強忍著厭惡,不耐煩地打斷他。

    “我?覺得?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話音落下,她手心里?有個什么細細小小、閃爍著銀色金屬光芒的物件一閃。

    曹杰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天臺厚重實心的大鐵門被“砰”地一聲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金屬鎖鏈纏上大鐵門的把手,將兩扇門并在一起?,而?后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鎖芯發出咔噠的響聲。

    而?后鑰匙被徹底拔出,收回?兜里?。

    蔣唱晚的聲音隔著一扇鐵門,在外?面響起?,稍顯模糊,卻依然清脆。

    她甚至還嫌臟似的拍了拍手。

    “你就在這上面好好呆著吧,這位同學。”

    第47章 第 47 章

    47

    沈衍舟周一上?午慣例有一對一競賽課, 來得稍遲了?一些。

    他到的時候,這一切幾乎都已經到了?尾聲,正要到最后揭曉的時候。

    蔣唱晚看他坐下, 將長柄雨傘靠在課桌邊, 有些驚訝地問, “下雨了??”

    “嗯。”他點了?點頭,“不大。”

    “……嘖。”蔣唱晚將視線轉向窗外, 看著遠處的陰天雨幕,轉了?轉筆, “我倒是希望下得更大一些。”

    他有點沒聽清,偏頭看了?她一眼, “什?么?”

    蔣唱晚回神, 轉過頭來,看了?眼教室正中掛著的鐘表,掩飾道,“……沒什?么。”

    指針一點一點轉動, 逐漸移到上?午最后一節課開始的時間。

    鈴聲響, 矮士水走進來。課代?表喊起立,敬禮,大家齊刷刷而又懶散地彎下腰。

    蔣唱晚和程姍姍趁這個空隙對視了?一眼, 各自心照不宣。

    “同學們好。”矮士水在講臺上?站定, 把保溫杯放到講臺上?,揮揮手, “請坐。”

    他清了?清嗓子, 將手背在身后, 眼鏡下銳利的目光熟練地掃過教室里的每一處,倏然?停在一個空座位上?。

    “那兒是誰?”矮士水用手指著問。

    “曹杰。”周邊同學稀稀拉拉地答道。

    “今天沒來嗎?”

    “不知道啊, 沒注意。”

    “好像來了?吧,感覺早上?看到了?。”

    回答也都七嘴八舌,無法確定。矮士水凝神看了?一下,叮囑班長下課后核實一下,然?后就開始上?課。

    時間一晃而過,一兩個漂浮的夢和想象之后,下課鈴聲就響了?。

    周圍班級的聲音都很大,窸窸窣窣的,說說笑笑,準備去食堂吃飯,而九班卻很安靜,只能聽見?一些很小的抱怨聲和嘆息聲。

    “又拖堂……每次數學課上?最后一堂都拖,飯都吃不上?好的。”

    “也不能說吃不上?好的吧,按食堂那個出品,頂多只能算吃那啥都趕不上?熱乎的……”

    “安靜。”矮士水說。

    課代?表早已把多媒體屏幕打開,方?便他點開投影。

    矮士水下課前慣例,會?從前幾天的家庭作業或者是試卷里抽幾份來放到投影下,讓全班同學看著,在線點評。

    對于優等生來說,這是一個展示的環節。

    對蔣唱晚這種?學生來講,這一般是一個倒霉的環節。

    但今天不同了?。

    今天是一個“揭示”的環節。

    投影界面久久打不開,鼠標圖標不受控制,反而像被人遠程操控了?一般,點開了?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桌面上?的視頻文件。

    頁面打開,屏幕上?自動開始播放。眾人都一片茫然?,片刻之后,教室里響起竊竊私語。

    “什?么東西?”

    “這是啥?”

    “這應該不是矮士水安排的吧?看他臉色也很茫然?呢?”

    “看著好像監控啊,是四樓教學樓不?好像看見?實驗室了?。”

    “……”

    一陣喧鬧里,矮士水皺著眉,從無措的課代?表手中接過鼠標,試圖關掉這個頁面,卻始終不受控制,無法關掉。

    折騰間,畫面已經開始有變化。

    “對,就是一段監控。”有同學歪著腦袋,瞇著眼睛,努力?辨認右下角那一排小字,“好像是上?周五下午的,四樓的監控。”

    正當?大家疑惑時,有熟悉的人影入畫,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誒?那不是沈衍舟嗎?”

    “對,好像就是小沈同學。那個時候好像是社團課下課的時候吧。他應該是在四樓上?競賽課,這會?兒下課了?。”

    “他干嘛走進儲物室呀?”

    “不知道呀,看不清,可能是想拿什?么東西吧。”

    一時間,教室里議論聲紛紛,連矮士水都不再努力?嘗試關閉這段視頻,看了?一眼沈衍舟,在講臺上?背著手,繼續觀看起來。

    而沈衍舟何其敏銳,迅速在大腦中理清思路,大概知道了?這是一件什?么事,偏頭看向旁邊的始作俑者,聲音壓得很低,輕輕緩緩的,

    “我就一上?午不在,又干什?么了??”

    蔣唱晚本來跟著大家一起在裝疑惑,發現沒能對他偽裝成功后,眨了?眨眼,小聲道,“幫你報仇。”

    說完這句后,她又迅速回歸狀態,撲棱撲棱地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歪著頭看屏幕,非常疑惑地出聲,“咦?那不是曹杰嗎?他怎么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呀?”

    她聲音不算小,恰好是一個每個人都能聽見?的程度,再配合著曹杰在走廊上左看右看、徘徊不前的模樣,的確顯得分外可疑,讓大家紛紛回憶起來。

    “我記得他是籃球社的呀,那會?兒不應該在操場嗎?去四樓干嘛?”

    “對啊,就算下課回來,也沒有這么快吧……”

    正在大家疑惑時,監控里的曹杰左右張望,觀察四周,似是看周圍都沒有人,觀察完畢后,快步走到儲物室門口,鬼鬼祟祟地伸出手,然?后“啪”一聲——

    他把門關上?了?。

    “……”

    教室里靜了?片刻。

    大家都很茫然?。

    有同學張著嘴,遲疑地問道,“……沈衍舟是不是還在里面?”

    “是吧……剛進去一會?兒,沒看見?有人走出來……”

    “……曹杰這是在干嘛呀?”

    有同學疑惑歸疑惑,還在試圖找解釋,“他是不是沒看到有人進去了?,覺得開著門擋路之類的,單純想把門關上??”

    然?而監控視頻上?,那人接下來的操作顯然?在說,“不是。”

    曹杰又向四周張望了?片刻,一手用力?拉著門,似乎是在跟里面開門的力?道對抗,另一手迅速地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將儲物室的門反鎖了?。

    而后松了?一口氣般,盯著那扇陳舊的鐵門看了?幾秒,心情很好地搖頭晃腦,揚長而去。

    這下,教室里更安靜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如果?說之前還不確定他的動機的話,那監控黑白分明的畫面就容不得任何解釋,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

    他就是故意把沈衍舟鎖在了?儲物室里面。

    大家都震驚著,還沒回過神來時,畫面又一轉。

    這次像是手機拍攝的,畫面略抖,人聲、風聲和嘈雜的其他聲音一同涌入。

    “砰!砰!砰!”

    “讓你討人喜歡!”

    “讓你揭穿我!”

    “砸死?你,砸死?你!”

    ……

    畫面中恐怖的聲音和動靜,同那個瘋狂下砸的身影重疊起來。

    教室里鴉雀無聲。

    “媽的,煩死?了?……”

    安靜的環境里,后門傳來的聲響就格外明顯。

    曹杰渾身被突如其來的雨淋得透濕,呼救無果?,在天臺被鎖了?一上?午,直到保潔阿姨吃完飯從四樓路過,聽到聲響,才將他解救出來。

    他估摸著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教室里應該沒有人,如果?有老師同學問為什?么上?午不在,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好了?。

    畢竟就像蔣唱晚他們不敢拿監控告老師一樣,今天是他有問題在先?,就只能這么算了?。

    后續要怎么報復他們……那就后面再慢慢想吧。

    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這么想著,一邊朝地上?吐了?口口水,一邊厭惡地提起自己濕透的衣服的衣領,走進后門。

    然?后,迎面撞上?大屏幕里,正努力?砸東西的自己。

    那身影瘋狂而又恐怖,聲音猶如惡魔怒吼。

    他身影猛地一頓。

    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動兩下,曹杰的視線僵硬地下移。

    對上?全班同學回頭望他的目光-

    這件事鬧得人仰馬翻、沸沸揚揚,很快就從九班同學的口中傳出去,傳到人盡皆知了?。

    “你聽說了?嗎?九班那個男生虐貓,還把同學關在儲物室里……”

    “沒有!我聽到的版本是虐貓未遂,但是欺負同學倒是實打實的!”

    “據說在論壇上?造謠辱罵同學的也是他……真的搞不懂,怎么會?對別人有這么大惡意……”

    矮士水一下午被搞得焦頭爛額,又是被校長打電話,又是要想辦法處理這件事的,抓緊時間約談相關的人,還要反復再三警告班上?的同學,不要造謠傳謠,不要出去亂說。

    但在學校里,十幾歲的人向來對于八卦的興趣異常高漲,沒用多久都傳遍學校了?。

    曹杰走在路上?,總感覺有人在看他,在他背后指指點點,而一回頭,大家又都裝作沒事發生了?。

    程姍姍對此?嗤之以鼻,“他在論壇造謠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被人戳脊梁骨的一天?”

    沒過多久,就沒再在學校里見?過他了?。

    聽別班消息靈通的同學說,說是因為他違反校規,情節嚴重,校方?給?勸退了?。

    據說還是他媽媽在校長辦公室給?他領走的,又哭又打又罵的,反正很不體面。

    但是人生就是這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總歸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的。

    當?然?,蔣唱晚作為始作俑者,自然?也不是很好過。

    高二年級辦公室里,一眾教師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眼觀鼻鼻觀心,看似忙碌地低著頭,實則耳朵全都要豎起來了?。

    矮士水抿了?口水,把保溫杯往桌上?一放,發出“砰”的一聲,激得少女一個激靈,背著手,低著頭,站在一邊,一聲不敢吭。

    矮士水這人就喜歡故弄玄虛,還清了?兩下嗓之后,才往椅子上?一靠,看著她,懶懶出聲,“說說吧。”

    蔣唱晚顫顫巍巍的,“說,說什?么……”

    “你說說什?么?”矮士水拍了?下桌子,橫眉倒豎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天中午的電腦屏幕,是你搗的鬼!”

    “我想著事情嚴重,有輕重緩急之分,沒有立刻揭穿你,你倒好,還裝起來了?。”矮士水睨了?她一眼,下最后通牒,“快點,我找保安室調了?完整監控,還沒看完,你搞快點給?我老實交代?,給?我省點時間。”

    “……好吧。”蔣唱晚說,手指在背后擰成了?麻花。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知道的。

    于是她低著頭,緩慢開口,從前因到后果?,一五一十,慢慢道來。

    矮士水一邊用手敲著桌面,一邊不動聲色地聽著她交代?“罪行”,時不時瞥她一眼。

    他心里其實早就有數。

    這件事還原起來也不難,就兩段監控的事兒。蔣唱晚這女孩看起來咋咋唬唬,鬼馬精靈,但其實一眼就能看穿。

    她是清澈的,晶瑩到幾乎透明的。

    像是未經打磨過的璞玉,有棱角,但都幾乎是圓潤的,不會?傷人,只會?從人手心里撓過,留下一絲曾存在過的印記。

    但十幾歲的人總是不可避免地會?把很多事情看得復雜,曾經以為天大的一件事,過去之后再回頭望望,感覺不過像風吹。

    蔣唱晚這頭剛講到她一個人把曹杰引到天臺上?去,矮士水就豎起眉毛打斷她,重復了?一遍她的表述,

    “你一個人?”

    蔣唱晚“啊”了?聲,“對啊,我一個人。”

    像是怕矮士水不信似的,她又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這么聰明的事情,當?然?只有我一個人能想到。”

    矮士水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神情微妙地移開視線,感嘆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蔣唱晚茫然?,“什?么意思?”

    “你的好朋友,程姍姍同學,”矮士水斜眼盯著她,“也這么說。”

    “……”

    完了?,蔣唱晚想。

    沒來得及串供呢。

    來之前也沒說要單獨分開審啊!

    “你說你一個人,她說她一個人,各自還都夸自己聰明,說別人笨,想不到,我該聽誰的呢……”矮士水一邊陰陽,一邊轉筆,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訂書?機。

    蔣唱晚此?刻再狗腿不過,立馬幫他彎腰去撿。

    矮士水伸手的動作頓住,冷哼一聲,還是沒準備放過她。

    “少在這兒獻殷勤哈,你倆到底誰想的點子,立刻給?我招來……”

    話音還未落,蔣唱晚彎下去撿東西的腰還沒有直起來,就聽見?“篤篤”兩聲敲門聲。

    矮士水乃至全辦公室老師的目光都看向門口。

    少年身姿頎長挺拔,站在門口,收回叩門的手,輕聲道,

    “高老師,我來自首。”

    辦公室里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頓住了?。

    看向他的目光都詭異莫測,似有千言萬語。

    “……”沈衍舟覺得莫名,輕微地縮了?縮脖子,以為是他說得不夠清楚,于是遲疑地展開補充道,

    “養貓和視頻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

    矮士水:“……”

    蹲在桌子旁邊的蔣唱晚:“……”

    這下是真完了?啊!-

    “自首,還什?么自首,你們還給?我整出團伙來了?是吧……”

    這接二連三的“供述”給?矮士水氣得不輕,嘴都快氣歪了?,喃喃著,罰了?他們一整個學期放學都留下打掃衛生,還罰他們在走廊站一下午。

    “都好好給?我站著,站在這兒示眾!”矮士水站在教室門口訓他們,吹胡子瞪眼的,

    “站好!”

    走廊上?人來人往,還都是熟面孔,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饒是厚臉皮如蔣唱晚,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把頭低低地埋下,活像個鵪鶉。

    “……怎么不事先?通個氣啊。”她悄悄往右挪了?兩步,盡量不動嘴皮子地低聲問,“平時怎么沒看出你這么偉大呢?”

    程姍姍無語,同樣神情僵硬,用唇語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下輩子再也不替你頂罪了?……”

    “還嬉皮笑臉的!全都給?我站好!”

    矮士水一聲怒斥,把竊竊私語的兩個人都震住了?,認命撇嘴,低著頭,不再說話了?。

    沈衍舟倒是風輕云淡的,不卑不亢的模樣,就算跟她們一起在走廊上?罰站,姿態也是挺拔的。神情淡然?平靜,好像不覺得有什?么羞恥的,倒像是教學樓的一道風景線。

    連矮士水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時,神情都緩和不少。

    “你吧……主要是一視同仁。”他這樣說,其中“完全可以不用罰你,只是為了?公平正義?,才不得不罰”的意思快要溢出來,令蔣唱晚努了?努嘴。

    “反正你看好她們兩個,不準嬉皮笑臉,打打鬧鬧的。要嚴肅!”矮士水這樣叮囑道,最后又看了?蔣唱晚和程姍姍兩眼,冷哼一聲,背著手,回辦公室了?。

    看到人走遠,蔣唱晚才開始嘟嘟囔囔的,“……憑啥。區別對待啊。”

    “你行了?吧。”程姍姍白她一眼,“監控里黑白分明的就是我們兩個小美女做的事,本來就跟人家小沈老師沒關系,你還想怎么滴啊?”

    蔣唱晚想了?想,覺得也是,悶悶“哦”了?聲。

    季程看到矮士水走遠了?,才敢從教室里出來,一把躥到她們身邊,“哎喲,姑奶奶啊,你們做這么大件事兒,怎么也不通知我呢……”

    “拉倒吧!”程姍姍說,“矮士水還跟我們夸你呢,說你明事理兒,平時看著關系挺近的,一到這種?時候就溜號不參與了?!”

    這話的意思陰陽莫辨的,可給?季程急壞了?。

    “怎么會?呢……”眼看著外面陰云密布,下起了?雨,隨著風斜飄,從開放的走廊窗戶里往里落,他連忙作勢給?程姍姍擋風擋雨,“我怎么能叫溜號呢?我這不是想參與,沒參與上?嗎?我恨不得給?大小姐你做牛做馬啊……”

    “大小姐以后要教育誰,盡管吩咐小的,我替你沖鋒陷陣,保證不臟了?您的手……”

    季程狗腿起來那真叫一個諂媚,手腳并用,幾句話把程姍姍哄得看起來面無表情,實際上?都快憋不住笑,轉來轉去,就是不敢正面面對他,生怕自己笑場。

    “喂。”

    蔣唱晚有點不服,往季程那邊走了?一步,對他這種?只對一個人狗腿的行徑感到不快,嘴上?嘟噥著,

    “啥意思啊你,偏心眼兒是吧,怎么就哄她不哄我啊……”

    話還沒說完,被人從旁拽著手腕拉回來。

    “……誒!”蔣唱晚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氣勢洶洶的勁兒一收,就倒回沈衍舟身上?。

    不知道是骨骼還是肌肉,一頭栽到他胸膛下,腰腹上?的地方?,還挺疼的。蔣唱晚齜牙咧嘴,抬頭看他。

    沈衍舟倒是沒什?么表情,神情依舊淡然?,目視前方?,好像方?才一把把她拽回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干嘛。”蔣唱晚艱難地站直,甩了?半天他的手,沒甩掉,就那么焊在她手腕上?一樣,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揉后腦勺,撇著嘴問他。

    一臉疑惑、委屈,又莫名其妙的模樣。

    沈衍舟這會?兒才側眼看她,垂著眼瞥她兩眼,輕飄飄的,

    “我都陪你罰站了?,你還要別人哄?”

    “……”

    蔣唱晚默了?兩秒,非常實誠地道,“這個東西嘛,當?然?是越多越好。”

    沈衍舟垂眼看著她,極輕地挑了?挑眉,神情迅速顯得冷淡,又有幾分“我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的意思在。

    但蔣唱晚還渾然?不覺,繼續陳述觀點,“正所謂,多個朋友多條路嘛,多個人哄,肯定心情會?更好的……”

    她還在這兒試圖給?他講道理,越說就越感覺攥著她手腕的那只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小沈老師,你要接受一個人的人生里面就是會?有很多人出現的……”

    “蔣唱晚。”

    他忽然?自她頭頂冷不丁地叫她一聲。

    蔣唱晚抬頭,“嗯?”

    沈衍舟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有完沒完了??”

    與此?同時,攥著她手腕的手稍一翻轉,順著她手心的方?向移動。

    窗外在下雨,淅淅瀝瀝的秋日小雨,綿長雨絲從窗臺飄進,沾濕少女的裙擺,還有一蹦一跳,宛如馴養了?一只小鹿的心臟。

    微涼的長指劃過少女柔軟的手心,抵在指根處,停留片刻。

    然?后用力?往里一扣——

    嚴絲合縫,緊密相貼。

    溫熱的體溫在雨天微涼的風里,分外清晰。

    砰砰,砰砰。

    呼吸可聞,心跳震耳欲聾。

    她這個時候才發現,沈衍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校服外套脫下來了?,搭在她身后,為她擋雨。

    旁邊的人還在嘰嘰喳喳說些什?么,蔣唱晚已經完全聽不清了?。

    她只記得秋天的一個落雨午后,她和沈衍舟站在走廊上?,借著校服外套的遮掩,偷偷牽手。

    最最簡單的十指相扣,連多余的觸碰都沒有。

    卻是她這么多年來,最心動的時刻。

    第48章 第 48 章

    48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好?像就是,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過,你就再?也不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了。

    某兩個人之間也是這樣。

    沒發生?那件事之前,兩個人就像偶爾靠近, 卻沒有徹底相交的波浪線, 互相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像蒙著一層朦朧不清的紗布,卻始終沒有人戳破。

    但自從?那次彼此都知?道, 雙方?就是故意,絕無?巧合可言的“牽手?”之后, 一切好?像都發生?了變化?。

    對此感受最深的人是程姍姍。

    至于為什么是程姍姍而不是季程呢,當然也很好?理解。

    “你就睡吧。矮士水趴在你背后看你, 你都還能睡得香。”程姍姍無?語地吐槽道。

    “那咋了?”季程說, 有種清澈的理直氣壯,“我還以為是鬼壓床呢。你沒被鬼壓床過嗎?”

    程姍姍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視線往前面一瞟, 瞥見前面兩個人, 凝神?看了會兒,拽了下季程的袖子,“誒, 你覺不覺得他們兩個最近有點怪啊。”

    “啥?”季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哪兒怪了?不一直都這樣嗎?”

    倒數第二排,沈衍舟正在寫作業, 蔣唱晚正在試圖打開罐裝的可口可樂。

    可能太緊了, 蔣唱晚使出渾身蠻力, 面部?表情都扭曲了,手?指都磨紅了, 還是沒能打開。

    像是猶豫了幾秒之后,她伸出手?向旁邊伸去,似乎是想碰一下旁邊的人,但手?在半空中?又停住。

    頓了片刻之后,她轉而去筆袋里拿了支筆,用尾端那一頭戳了戳旁邊的人。

    沈衍舟明明方?才都沒有在寫字,偏偏在蔣唱晚看向他,準備伸手?的時候,倏然在紙上?寫起字來,好?像很忙的樣子。

    直到蔣唱晚戳了他之后,還寫了好?幾秒,才停下來,轉頭看她。

    “怎么?”他問?。

    季程此刻在心里吐槽道,蔣唱晚剛才那樣子就差讓全?班人都知?道她打不開了,這人就坐她旁邊,還在明知?故問?什么?

    裝貨!

    蔣唱晚倒是不知?道季程在想什么,只是把易拉罐遞過去,沒看他,“……幫我開一下這個。”

    “哦。”沈衍舟說。

    他開得很輕易,長指伸出,卡在易拉罐口上?,稍一用力,就開了條口,甚至蔣唱晚的手?都還沒完全?從?頂部?移開,他就完成了他的使命。

    “……”

    蔣唱晚竟然也沒有就此事進行吐槽,沉默著望向一邊,一邊用食指勾住被他拉起來了的拉環,一邊把手?往回收。

    沈衍舟也沉默地看著她。

    但是,好?巧不巧,戲劇性的一幕,就在此刻發生?了。

    不知?道是蔣唱晚此前的奮斗其實是有用的,還是沈衍舟的勁兒實在太大了,易拉罐拉環卡在蔣唱晚指根上?,輕輕一動——

    就被她帶下來了!

    拉環和易拉罐本身脫離了!

    任何一個開過易拉罐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件多?么令人絕望的事情。

    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沈衍舟此刻正對著她,伸出的手?還沒有收回去。

    蔣唱晚因為收手?,身體朝向也是對著他的。

    兩個人面對面,此時少女的手?指翹起,指根上?套著一個銀色的圈狀金屬……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指根上?的金屬圈還在微微閃著光。

    這場景……

    活像在求婚!!!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后排還有人沒有眼力見,適時哼起了婚禮進行曲。

    蔣唱晚臉都要綠了,頓了兩秒,迅速移開視線,又過了兩秒,才想起收回手?。

    她這會兒已經沒功夫去哀悼她那瓶無?福消受的可樂了,只有空去褪指根上?的那枚“戒指”。

    不知?道怎么回事,拉環卡進去很容易,這會兒卻好?像焊在手?上?了似的,怎么褪都褪不下來。

    沈衍舟的神?情也很微妙,沉默地將身體轉回去,看看卷子,又看看她。

    “……”

    季程在后面目睹了這一切,因為沒人附和他,也慢慢停止了哼歌,這會兒終于看出了些不對來。

    他皺著眉,疑惑地問?程姍姍,“他倆怎么這么怪?”

    “是吧!”程姍姍一拍大腿,以為他終于看出來了,“從?上?周開始就這樣了,你說他倆是不是吵架了,鬧矛盾了啥的……”

    “啊?”季程轉過頭來,更疑惑了,“我說的是剛剛他們怎么不跟我一起唱歌。”

    “而且按照蔣唱晚的性格,應該舉著戒指亂晃,說‘Yes I do’吧……”

    季程講到這里,倏然作恍然大悟狀,瞪著眼睛,偏頭問?,“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程姍姍:“……”

    “我看你腦子有毛病。滾!”-

    這種微妙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放學?。

    往常的時候,下午最后一節課結束,大家就該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但今天都沒有人動,因為學?校有了新規定,從?這個學?期開始,高二年級要開始上?晚自習了。

    說是為了他們沖刺高考作準備,但是學?生?們覺得,就是把在“監獄”里待的時間延長而已。

    但是再?怎么說,今天也是他們上?高中?以來,有晚自習的第一天,總體來說,還是顯得比較新奇和興奮的。

    以至于,鈴聲響過之后的二十分鐘里,教室里都還吵成一鍋粥,說話的說話,看小說的看小說,對著后排垃圾桶練投籃的人不斷練習,直到矮士水出現在門口,才迅速安靜下來。

    “太不像話了!”矮士水繃著臉,拍了下桌子。

    “第一天晚自習就這樣,后面要干嘛?要上天?!”

    “全?都給我坐好?!作業沒做完的把作業拿出來,做完了的把教輔資料拿出來!”

    矮士水嚴厲起來還是挺可怕的,他站在講臺上?,巡視一圈,“沒有教輔資料,或者找不到事做的,就上?來找我,我看看你們最近學?得怎么樣了。”

    這幾句下去之后,像在沸水里扔下一大塊冰,教室里一下就安靜了。同學?們紛紛埋頭,從?課桌抽屜里或者書包里拿出書本資料。

    蔣唱晚也不例外。

    她本來偷偷戴著耳機看韓劇呢,誰知?道矮士水忽然進來,給她嚇壞了,但是氣氛又太緊張,完全?不敢動,只能維持著把手?機放在腿上?的姿勢,直到這會兒大家都開始動,她才敢把手?機塞回桌肚里。

    但是耳機線太長,漏了一截出來,快垂到地面上?去了。

    蔣唱晚大驚,瞥了眼講臺上?的人,生?怕露餡,盡量動作幅度很小地俯下身去,把耳機拉起來。

    矮士水倒是一時半會兒沒看她。他正打量著班上?的其他同學?,剛要感到滿意,倏然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嚓”聲。

    不太明顯,像電流經過卡頓的聲音,只有零星幾個人聽見。

    但接下來的動靜就明顯了。

    教室頂端的燈閃爍兩下,“咔嚓”一聲——

    倏然滅了。

    整棟教學?樓的燈像是在同一瞬間都斷了電,像吹生?日蠟燭一般,前前后后,依次滅過去。

    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沉寂幾秒后,整個校園都在一瞬間沸騰起來。

    “停電了!!”

    “不用學?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嗷嗚嗷嗚嗷嗚——”

    “安靜……”“都安靜……”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教室再?度嘈雜起來,將矮士水費勁的聲音淹沒在浪潮里。

    最后,他實在沒轍,打開手?機手?電筒,讓班委暫時管一下大家,他出去看看情況,而后就離開了教室。

    但是第一天上?晚自習教室就停電這種事,根本是安靜不下來的。

    除了此起彼伏的笑聲和興奮的歡呼聲之外,還有人在學?狼叫,嗷嗚嗷嗚的,從?這個班響到另一個班,又被其他班接上?,甚至像古時候的烽火一般,依次傳遞,此起彼伏。

    亂成一鍋粥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動物園呢!

    蔣唱晚也很興奮,趁此機會把耳機線塞進抽屜里藏好?,然后猛地一抬頭,想跟著他們一起起哄,沒想到一片黑暗里沒看清,手?撐了個空,直接一頭往下栽去了!

    “啊啊啊啊……!”

    她慌張地伸手?,卻沒抓到任何東西,身體持續下墜,連帶著椅子也傾斜,失重感愈來愈強,聲音也被淹沒在嘈雜的環境里。

    ……完蛋了。

    蔣唱晚想。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電。

    等到來電的時候,她是不是已經硬了?

    正閉著眼胡亂想著,腰忽然被人攬住——

    那人一手?手?臂環在她腰上?,一手?從?后扶住椅子,然后肌肉繃緊用力——

    下墜的趨勢被止住,失重感消失,腳踏實地的感覺終于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那人硬生?生?地給她扶回來了!

    心臟短暫地停了一秒,好?像胸腔里的氧氣都被排空了,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好?幾秒之后,心臟才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激烈、迅速地在胸腔里跳動起來。

    蔣唱晚額頭抵著他的胸膛,鼻息間盡是熟悉的、陽光曬過后的青檸氣息,被體溫熨了一熨,讓人分外安心。

    一片黑暗里,沈衍舟扶完她,確認椅子已經安安穩穩地停在地面上?,不會再?有晃動后,才緩慢松開扶住她椅子的手?。

    蔣唱晚也像剛剛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似的,緩慢地往后仰一點身子,離開他的懷抱。

    “謝……謝謝啊。”她輕聲說。

    沈衍舟停了兩秒,蜷了蜷指尖,才道,“沒事。”

    這好?像是兩個人自上?次牽手?以來,第一次再?有肢體接觸。

    周圍很吵,季程在后面又唱又跳的,學?完狼叫學?狗叫,還有一大片聽不清的聲音,讓一切都變得亂糟糟的,只有他們兩個人還安靜著,像在另一個次元里。

    兩個人現在離的很近。

    面對面,神?情因為黑暗而看不太清,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還有對方?閃爍的眼睛。

    或許就是因為這黑暗,有些話才更好?說出口。

    蔣唱晚抿了抿唇,猶豫了良久,才像趁著酒勁一樣,趁著這場黑暗問?他,“你覺不覺得……”

    “我們最近,有點怪?”

    沈衍舟頓了好?幾秒,才“嗯”了聲。

    當然怪了。

    每天放學?打掃完衛生?,一起回家的路上?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于是東張西望,話題東一個西一個,好?不辛苦。

    要是克魯克山會說話的話,可能都會在社交平臺上?發帖,問?“爸爸媽媽最近連對視都不敢怎么辦”。

    蔣唱晚又停了幾秒,閉了閉眼,心一橫,問?道,“你那天……是什么意思?”

    那天的場景都還歷歷在目,連雨絲落在身上?的感觸,還有十指相扣的溫度,他們都記得清清楚楚。

    像一場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冒險,像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衍舟一時半會兒沒有說話。

    窗外路燈的光芒極其吝嗇地傾斜下來一點,全?都落在他身上?,也只能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形狀,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圍越來越吵,而蔣唱晚的心臟卻在這沉默里,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果然,有些話,還是不該問?出口的好?。

    她為什么非得知?道呢?

    活得糊涂一點不好?嗎?

    這樣大家就可以永遠活在自己為自己編織的想象和夢境里了。

    蔣唱晚這樣想著,心臟沉到了谷底。

    好?片刻后,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垂眼,復又抬眼,雖然知?道沈衍舟可能看不見她,還是非常敬業地換上?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少女裝作沒事地揮揮手?,強顏歡笑地打圓場道,“哎呀,沒關系的,小沈老?師,我們大家都是同學?,都是哥們兒,牽個手?怎么啦,很正常的……”

    話還沒說完,她身后原本那只已經放松、保持安全?距離的手?臂驀地收緊,重新將她往前拉,回到方?才那種極近的距離。

    又是那種熟悉的溫度,又是那種熟悉的力道。

    兩個人面對面相望著。

    近到連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知?到。

    幾乎就差那么一點,鼻尖就要抵在一起了。

    ……像是一個要接吻的姿態。

    “我不是說過了嗎。”

    沈衍舟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響起,在她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還有慌亂急促的呼吸聲中?響起。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著那雙眼睛在黑暗嘈雜中?,閃爍著夏日初見時那樣的,琥珀色的光芒。

    然后她聽見他輕聲開口,接上?回答的后半句——

    “喜歡你的意思。”

    他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句,說的認真。

    好?像這么近的距離并不是因為她想到的那些事情,而只是因為,他想鄭重地、認真地,告訴她這件事。

    砰砰,砰砰。

    心臟從?來沒有哪天像這樣,超負荷地工作過,幾乎快要沖破胸腔。

    時間像是靜止了。

    一呼一吸都顯得安靜而漫長。

    不知?道是誰趁老?師不在,偷偷打開手?機放歌。

    蔣唱晚在這嘈雜的停電夜里,看著昏暗光源下,他棱角分明的臉,回神?時,恰好?聽到那一句分外應景的歌詞。

    那首歌這樣唱。

    “放學?的屋頂像萬人廣場。”

    ——“少年回頭望,

    笑我還不快跟上?。”

    第49章 第 49 章

    49

    屬于高二學生的第一個晚自習以這場莫名其?妙而又查不出?原因的停電而告終。

    大家?在一片黑暗中齊聲唱歌, 一首又一首,直到本該響起放學鈴聲的時間過去,才意猶未盡、興高采烈地開始收拾東西。

    下課后沒幾?分鐘, 就聽見“啪”的一聲。

    頭頂上白熾燈亮起, 光芒久違地鋪滿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來電了。

    這個恰到好處的來電時間又引起同學們一陣歡呼, 覺得這簡直是?天賜良緣,太幸運了。

    程姍姍興奮不已, 拍前面人的肩膀,“剛才放到你最喜歡的歌了!!!他們真有品啊!!!!”

    “啊?”被?拍的人略顯慌忙地撩了撩頭發, 才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些可疑的臉紅, 神情還很茫然, “什么歌?”

    “《告白》呀!”程姍姍先是?答了,然后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可疑之?處,皺起眉,“你怎么了?為?什么臉這么紅?”

    “啊?沒有啊。”蔣唱晚聞言, 用手捂住兩側臉頰, 有些慌亂地道,“告白?什么告白?哪里有告白?你看錯了吧!”

    “……?”

    程姍姍狐疑地看著她,打量了她好半天, 才百思不得其?解地問, “你不會真生病了吧?”

    “……沒有,我好著呢。有勁得能上山打虎。”蔣唱晚打哈哈過去, 轉移話?題, “哦對?了, 我新片兒那?個道具,你找好了嗎?”

    “……找好了。”程姍姍狐疑雖狐疑, 但還是?順著應了她,“這周末就開拍嗎?”

    她憑借之?前開學比賽的那?個作品,順利地當上了編導社的社長,這會兒學校贊助商有個拍廣告片的要求,她得組織拍出?來。

    蔣唱晚想了想,“不行。我這周末要去醫院,下周吧。”

    “去醫院?”程姍姍瞪大了眼睛,“你還說你沒生病?!”

    “……不是?我。”蔣唱晚無言,“是?我爺爺。”

    程姍姍“啊”了聲,有點震驚,“蔣爺爺住院了?”

    “嗯呢。”蔣唱晚應道,把?書包收拾好,往肩上背,“不過沒事,老頭兒精神還挺好的,我媽說觀察一段時間就能出?來了。”

    程姍姍放下心,呼了口氣,“那?就好。”

    “走?了啊,拜拜。”

    “拜拜。”-

    放學路上,兩個人并?肩而又稍有前后,蔣唱晚落后半步,埋頭踩著他的影子。

    “是?你說的啊。”

    少女的聲音倏然從身后冒出?來。

    沈衍舟頓了兩秒,回頭看她,“什么?”

    “是?你說的喜歡我。”蔣唱晚依舊埋著頭,一步一步地跟著他影子,時而還踩上秋日落下的枯葉,在夜色中發出?窸窣的聲響。

    “我可沒說啊。”

    “……”

    沈衍舟瞥了她一眼,有些想笑,“……行。”

    “都是?我說的,你什么都沒說過,行了嗎?”

    “還行。”蔣唱晚點點頭,好不傲嬌的模樣。

    “……給你得瑟的。”沈衍舟無言。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家?屬院門口,站在蔣唱晚家?的單元樓下。

    “……我先走?了啊。”蔣唱晚站定,回身沖他揮揮手。

    “好。”沈衍舟站在她兩步遠的地方,看著她應道。

    蔣唱晚往前走?了兩步,走?進單元門一樓的樓梯間里,回頭望了望。

    少年還站在夜色里,逆著路燈暖橙色的光,平靜地看向她,像在等待她的離去。

    身后偶爾有風吹,落下幾?片打著旋兒的枯葉,漂浮著停在地面上。

    沈衍舟看著她回頭。

    兩個人隔著家?屬院種下的低矮綠化灌木叢,還有一條窄窄的水泥地,安靜地對?視著。

    少女唇角有壓不住的笑意,像是?懷里揣著珍寶,無法隱藏的秘密。

    沈衍舟也笑。

    他往上望了望,視線又落回她身上。

    “回去吧。”

    他說。

    “明天見。”-

    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下一次見面根本不需要等到明天。

    沈衍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聽見敲門聲,于是?緩慢走?過去,隔著門問了一聲是?誰。

    老式防盜門,沒有貓眼。這會兒已經?很晚了,非必要不開門。

    想必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沉默了好幾?秒之?后,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

    沈衍舟:“……”

    他伸手打開門,看見蔣唱晚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放學時候是?什么樣,現在就還是?什么樣,如此原模原樣地站在他門口。

    沈衍舟:“……?”-

    “我沒帶鑰匙!”蔣唱晚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一屁股坐下來,“我哥又去集訓了,不在家?。”

    沈衍舟看她在吸鼻涕,轉身給她倒了杯熱水,“那你怎么不回南山?”

    “我打電話?問了我媽,”她一邊小口小口地喝,一邊講故事似的闡述道,“當然,我沒告訴她我沒帶鑰匙這件事,這不白挨一頓罵嗎?”

    沈衍舟“嗯”了聲,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寫滿了“不難預料”和“你這人就這樣”。

    蔣唱晚:“……”

    你的表情罵得可真臟啊。

    “但是她跟我說她在醫院陪床,沒在家?,我就只問了一下爺爺的情況,沒再說什么了。”

    沈衍舟“噢”了聲,問,“那?爺爺怎么樣了?”

    “我媽說沒事,挺有精神的,讓我不用擔心。”蔣唱晚說。

    沈衍舟又給她找了件外套。

    天氣已經?轉涼了,夜晚降溫更快,她還光著腿在外面待了這么久,怕會感冒。

    “所以我就走?投無路,只能來投奔你了,小沈老師。”蔣唱晚接過外套,隨手往身上一搭,雙手合十做祈求狀,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沈衍舟:“……”

    “行了。”他轉過頭,看家?里有沒有感冒藥,“再裝就把?你扔出?去。”

    “嘻嘻。”蔣唱晚笑了,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靠著,準備休息一會兒去洗澡。

    “我睡哪兒?”她邊玩手機邊問。

    “客房沒收拾,”沈衍舟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顯得有些遙遠,“睡我房間吧。”

    “哦。”蔣唱晚順從地應了,好幾?秒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睡他房間?

    這這這這這……不太好吧?

    男女有別。

    更何況,他今天剛說喜歡她呢!她就找上門來,那?豈不是?羊入虎口啦?!

    “那?那?那?那?那?那?……”蔣唱晚說話?都結巴了,“那?你睡哪兒?”

    沈衍舟在廚房里鼓搗一陣,才走?出?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睡沙發啊。”

    “……噢。”蔣唱晚應了,埋頭裝作很忙的樣子,在手機上打字。

    沈衍舟頓了兩秒,倏然反應過來,挑眉往房間門邊一靠,“你以為?我睡哪兒?”

    “……”

    蔣唱晚埋著頭,耳根漫紅,還在裝,“沙發啊!還能睡哪兒?”

    理不直氣也壯的。

    沈衍舟看著她像個鵪鶉一樣埋下腦袋,一路從臉頰紅到耳根,半晌,沒忍住,偏頭彎了彎唇角。

    蔣唱晚沒敢說話?,一邊在手機上回復程姍姍的消息,一邊聽著他走?進房間的聲響。

    聽這窸窣輕微的動靜,還有柜門打開的聲音,約莫是?沈衍舟新給她換了干凈的床單被?套。

    幾?分鐘后,他從房間里出?來,拎出?一件白色T恤和寬松的運動短褲,“家?里沒別的女生的衣服,你需要的話?就穿這個吧。”

    蔣唱晚伸手接過。

    是?他的衣服。

    沈衍舟在同齡人中都算是?很高的,T恤在她身上能夠完全蓋過大腿根。白色,純棉質地,柔軟干凈,看起來還很新。

    “好啊。”她說,然后抱著衣服,坐在沙發上不動了。

    “‘好啊’?”沈衍舟學著她說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客廳掛鐘上的時間。

    已經?快十二點了,但蔣唱晚還是?玩手機玩得正開心,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幾?秒后,少年俯身伸手,一把?抽走?她手上的手機,沒管她“誒誒誒”的聲音,還有伸出?來的手,干脆利落地摁了鎖屏,將?手機背到他身后,用頭點點浴室的方向。

    “先去洗澡。”

    “……”

    她怎么就忘了,這沈衍舟也是?一個自律和計劃性強到可怕的人呢?

    這才真的是?離開了孟女士的虎口,又進了她同桌的狼窩啊-

    等到被?熱水沖去一身涼意,從浴室里出?來,夜已經?深得濃重了。

    蔣唱晚邊擦著頭發,邊嗅了嗅客廳里的香氣,尋著味兒走?到廚房邊,往里探頭,好奇地問,“你在做什么?”

    沈衍舟剛關火,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哂道,“來的挺巧。”

    蔣唱晚越發好奇,走?到他身后去看。沈衍舟正把?煮好的紅糖姜茶倒進碗里,色澤鮮艷,香味濃郁,紅糖和生姜的氣息在空氣中流動,似乎聞兩口就已經?感受到了暖意。

    “呀。”蔣唱晚挑眉,稀奇道,“給我做的呀?小沈老師怎么什么都會呀,也太貼心了吧。”

    “……”

    沈衍舟沒說話?,只是?小心地把?碗端起來,嘴唇抿緊。

    奈何蔣唱晚才不肯放過他,一邊跟在他身后往客廳走?,一邊反復明知故問,“到底是?不是?給我做的呀,小沈老師?”

    “你是?不是?知道外面晚上很冷,怕我著涼呀?”

    “你怎么這么關心我啊,小沈老師,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蔣唱晚。”沈衍舟終于被?她煩得不行,嘴唇抿得很緊,將?碗往桌上一放,喊她,“見好就收啊。”

    他之?前怎么沒發現她這么煩人呢?

    蔣唱晚計劃得逞,笑得不行,用毛巾擦著頭發,說我先去吹個頭發。

    “回來。”

    沈衍舟勾著她的衣領把?人拽回來。

    “先喝。”他把?她摁在桌邊坐下,“待會兒涼了。”

    “那?我頭發怎么辦?”蔣唱晚說,“待會兒把?我衣服弄濕了…… ”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沈衍舟將?吹風機拿出?來,彎身在一旁插上,試了試風和溫度,而后站到她身后,開口道,

    “我幫你吹。”

    身后少年的聲音平靜淡然,好像再自然不過。

    但其?實兩個人都頓了頓。

    少年的指尖觸上少女濕漉漉的發梢,在吹風機轟隆隆的聲浪下撩起她的頭發,偶爾露出?少女白皙的后頸。

    兩個人都沒說話?。

    蔣唱晚頓了片刻之?后,端起白瓷碗,小口小口地將?紅糖姜茶喝進。

    溫暖,微甜,帶著一絲姜的辛辣,從喉嚨口一路往下,連帶著身后的熱風,徹底驅散掉秋夜的寒意-

    蔣唱晚的頭發長又多,一時半會兒吹不干。

    她本來吹到半干就不想吹了,她向來就是?這樣沒耐心的人,但沈衍舟堅持要給她全部吹干,說濕著頭發睡覺會頭疼。

    蔣唱晚喝完了姜茶,干坐著,覺得無聊得不行,于是?把?手機摸過來玩兒。

    正巧程姍姍給她發消息。

    她雙十一買了不少東西,這會兒正在一件一件地拆,一件一件地試。

    “這個身體乳好香!”

    “這雙鞋就是?我們之?前看到過,嫌貴沒買的那?雙,趁打折拿下!”

    “這件衣服好看不?留不留?”

    后面許是?試衣服試得太累了,程姍姍懶得打字,索性就直接發語音了。

    身后吹風機轟隆隆的噪音很響,蔣唱晚把?手機音量調大,點開來聽。

    “我還買了新的bra!但我按我原來的尺碼直接買的,剛才試了一下好像有點小,你喜歡這款不?喜歡我就送給你,反正你比我小。”

    “……”

    蔣唱晚在心里暗道不好,連忙把?手機拿開,心想完蛋了。

    幸好還有吹風機的聲音打掩護,沈衍舟應該沒聽……

    ……等下。

    聲音呢?

    吹風機那?么大聲一個轟隆隆的聲音呢?

    周圍安靜極了。

    幾?乎寂靜得可怕。

    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身后吹頭發的聲音已經?停了。

    蔣唱晚僵在原地,腦子里全是?“新的bra”“新的bra”“新的bra”,“反正你比我小”“反正你比我小”“反正你比我小”,這幾?句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混響。

    ……沈衍舟應該沒聽到吧?

    聲音也不算很大,沈衍舟應該聽不到吧?

    就算聽到了,他也應該可以裝作沒聽到吧?

    僵硬了好片刻之?后,她緩慢地轉身去看。

    沈衍舟站在她身后,神情臉色不比她輕松,看她的眼神非常的微妙,又非常的,難以描述。

    “……”

    蔣唱晚:“……不是?,你聽我解釋啊……”

    還沒來得及找到借口,她整個人向后轉的時候,手機被?碰掉下來,連忙去接的時候,又不小心誤觸,又點開對?面新發的一條語音。

    程姍姍顯然對?于她的答復很焦灼,加大聲音問了一遍:

    “你人呢?要不要啊到底?A罩杯的,你的size!!!”

    “……”

    好了。

    蔣唱晚絕望地閉上了眼。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的size了。

    第50章 第 50 章

    50

    蔣唱晚第?二天到學校時, 頂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活脫脫像一只熊貓。

    程姍姍來的時候找她要數學作業抄,都被她的眼睛嚇了一跳, 驚恐道, “你咋了?昨晚變僵尸了?”

    “……沒。”蔣唱晚無精打采地把作業本遞給她, “沒睡好。”

    “咋回事呢?”程姍姍顯然很關心她,“昨天給你發?消息你也沒回, 我還以?為你睡了。”

    “……”

    蔣唱晚聞言,又想起了昨晚的尷尬時刻, 還有她一晚上都在為那個瞬間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的感?受。

    老天爺啊!

    下次她再也不要經受了!

    蔣唱晚想到這里,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正想說什么的時候, 看見沈衍舟從后門走進來,于是悻悻閉嘴,“改天再跟你算賬。”

    程姍姍腦門兒?上頂著?碩大的問號,坐下抄作業了。

    可惜后面?也沒有找到機會, 大家都很忙。

    蔣唱晚忙著?拍廣告和學習, 周末固定去醫院看爺爺,沈衍舟忙著?年底的重要競賽,程姍姍家里也出了點兒?事, 季程倒是一如既往, 沒心沒肺,但是期末考一天比一天近, 他也逐漸著?急起來。

    幾個人除了上學以?外, 就沒有機會再約出去玩兒?。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像按了倍速鍵, 上學放學,上課下課, 大家除了在課間的間隙與放學途中聊聊天以?外,很難找到別的時間。

    “不行了。”程姍姍頂著?一頭雞窩般的頭發?,把筆一扔,在后面?隆重宣布,“我們圣誕節必須一起出去玩兒?,放松放松。”

    “怎么玩兒??”季程撇嘴,在草稿紙上畫小人,很是郁悶,“圣誕節又不放假。”

    程姍姍想了想,“那元旦吧,元旦放假。”

    說完她起身?戳了戳前面?的兩?個人,“你倆有空不?”

    蔣唱晚轉過身?來,“有……”

    話還沒說完,程姍姍就一拍桌子,拍板下決定,“沒有也得有!全都給我必須有!”

    “……”

    蔣唱晚黑線,罵她有神?經病。

    沈衍舟在旁邊寫題,聽到這陣動靜,彎了彎唇角。

    教室窗戶外的風景從夏末初秋到深冬,校服從襯衫短袖換到長袖外套,最后再裹上厚厚的校服大棉襖。

    時間一晃而過,一年四季,也算是共同度過了四分之?三了-

    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C市下雪了。

    極其罕見的雪。

    C市地處西南,海拔不高,冬季平均溫度很少低于零度,落在地上尚還冰冷晶瑩的雪花,自然極其少見。

    特殊日期加上特殊天氣,難免勾起少年人的興奮情緒。

    教學樓一陣陣沸騰,走廊上擠滿了半趴在欄桿上看雪的人,教學樓下的空地上也全是試圖捕捉雪的人。

    老師們看實在壓不住他們的情緒,或許是處于無奈,或許是處于同樣興奮開心、擁有儀式感?的情緒,紛紛放他們出去玩兒?雪。

    實在怕冷不想出去的,就在教室里播放《小鬼當家》或者《哈利波特》等等,具有濃重圣誕節日氣息的電影。

    蔣唱晚又想看電影,又想玩兒?雪,思來想去,苦惱半天,最后決定在走廊上度過放假前的最后一個下午。

    她靠著?教室外墻那邊,隔著?一層玻璃看向里面?的大屏幕,正播到哈利被海格帶進對角巷的劇情,好不得意,“看,這不就完美解決了?”

    “想看電影可以?往左看,想看雪可以?往右看!”她指了指走廊窗外。

    沈衍舟看了她一會兒?,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外看。

    南方的教學樓走廊都很寬闊,窗也巨大,像雕梁畫棟,兩?根柱子分割開一個巨大、鏤空的窗,露出外面?紛紛揚揚的雪。

    從天而降,像輕盈潔白的羽毛,緩慢地鋪滿綠色的常綠闊葉林樹頂,留下一層又一層的積雪。

    窗內是關掉燈、拉上窗簾的教室,只有霍格沃茨禮堂里的蠟燭和四張長桌點亮這個小小的世?界,窗外是歡呼聲、喧鬧聲,還有飄揚的雪。

    幸福得像是永恒-

    跨年夜里到處都有活動,蔣唱晚和程姍姍挑得眼花繚亂,最后選了離家最近的一個地點。

    季程鄙夷道,“那你們數學課上看了那么久的意義是什么?”

    收獲程姍姍的一個白眼,“要你管。不干活就別說話好嗎?”

    C市就是高中地理課本上提到過的、典型的“同心圓”式城市中心布局,一環二環三環,以?此從市中心排開。一條叫做錦江的護城河流,天然而又巧妙地將城市中心的第?一個“環”分割開來。

    錦江夜有游船。

    冬天已經來了,風很大。

    蔣唱晚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戴著?毛線帽、手?套和圍巾,一個人到達會和地。

    “怎么就你一個人?”程姍姍拎著?一大袋零食,踮起腳往她身?后張望,“小沈老師呢?”

    “他回常寧鎮的家了,說晚點過來。”蔣唱晚揮揮手?,被江邊的夜風吹得直哆嗦,連忙找了個旁邊避風的長椅坐下。

    “喏,熱奶茶。”季程拎著四杯奶茶從馬路對面?走過來。

    蔣唱晚趕緊從袋子里拿了一杯出來,手?抖得像個篩子,吸管插了好幾次都沒插進去,以?至于被季程詢問是不是得帕金森了。

    “滾。”她說,然后猛一用力?插了進去,大喝了一口?,才像活過來似的。

    “爽啊!”

    程姍姍坐在她身?旁,忽然問,“誒,你們小時候,有沒有相信過瑪雅人關于世?界末日的預言?”

    “有啊有啊!當時傳得可玄乎了!”季程一拍大腿。

    蔣唱晚也點頭,“就是2012年嘛!我還在讀小學呢。聽信了不少網絡傳聞,神?神?秘秘地準備了很多?安全包,里面?放滿了食物?和水。”

    “我也是!還準備了很多?薯片呢。”季程說,不知道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后來我就忘了,被我媽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東西全都過期了,把我狠狠揍了一頓。”

    “那你活該。”蔣唱晚點評道。

    “確實。”程姍姍也點點頭,靠在長椅上,回憶起來,“我記得我當時可害怕了,全家人都睡了,我一個人用夜光的小天才電話手?表在被窩里偷偷倒計時,生怕在睡夢中就錯過了。”

    “我也是!”蔣唱晚瞪大眼,“到了零點無事發?生,我還在想,是不是不是零點,而是有別的時間呢?”

    “對對對對對。”程姍姍大笑著?點頭,幾個人聊著?聊著?,都同時因為幼時的幻想而開懷大笑起來。

    “誒。”季程望著?錦江上亮著?燈的游船,忽地問道,“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你們覺得應該是怎么樣的?”

    話音一落,幾個人都進入想象中。蔣唱晚咬著?奶茶吸管,沉思片刻,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程姍姍喊道,“小沈老師來了!”

    蔣唱晚“騰”地一聲站起來,將手?臂高高舉起,沖夜色里戴著?白色毛線帽和圍巾的少年晃動,臉上的笑意根本壓不住。

    “沈衍舟!”

    “這里!”

    少年站在馬路對面?,看著?長椅邊上晃動得像個卡通人物?的少女,身?上的倦冷仿佛都在一瞬間被清空,像靠近了熊熊燃燒的壁爐。

    他頓了幾秒,在紅燈閃爍的最后間隙,偏開頭笑了笑。

    “這是什么呀小沈老師?”程姍姍好奇地接過他手?上的塑料袋,打開一看,規規整整地放著?四個保溫飯盒。

    “我媽媽包的餃子。”沈衍舟頓了頓,又解釋道,“我們家有跨年夜包餃子的習俗,不過一般是新年,只是我媽媽聽到我要跟你們出來玩,就提前包了這么多?,你們不喜歡吃的話也別介意。”

    “介意?”程姍姍心急,已經打開了一盒,看著?里面?讓人食指大動的、熱騰騰的餃子,瞪大眼睛,“怎么會介意呢?感?謝還來不及呢!”

    “阿姨真好。這餃子真香,皮薄餡兒?大的,一個頂外面?十個……”

    還有更心急的,已經吃上了,一口?一個,也顧不得燙,嘴里包著?東西就含糊地夸道。

    沈衍舟的視線從兩?個急著?吃東西的人身?上移開,落到蔣唱晚身?上。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神?神?秘秘地從外套內側掏出一杯奶茶,遞給他,“季程是個傻瓜,忘記要保溫袋了,我偷偷給你捂著?呢。”

    沈衍舟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接過。

    紙杯溫熱,分不清是原本的溫度,還是少女的體溫。

    奶茶質地醇厚,咕嚕咕嚕下肚,連呼出來的空氣都熱了。

    “真聰明。”沈衍舟夸了她一聲,看著?她受用地揚起下巴,辮子仿佛要翹到天上去一般,笑了聲,指了指袋子里的最后兩?個保溫盒。

    “挑一個吧,挑對了有驚喜。”

    “驚喜?”季程這會兒?又能聽見他們說話了,望了望已經吃完的保溫盒,瞪大眼,“我怎么不知道有驚喜?”

    沈衍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空空如也的保溫盒一眼,靜道,“你也沒給我機會說啊。”

    季程:“……”

    程姍姍差點笑嗆著?,“都說你餓死鬼投胎了…… ”

    蔣唱晚猶猶豫豫,最后選中了倒數第?二盒。

    她拆開,任由氤氳的熱氣撲向臉頰,任由香氣在鼻息間彌漫,任由鮮嫩的汁水在唇齒間流淌,直到感?覺胃里沉甸甸的暖意,才停下來,問,“驚喜是什么?”

    沈衍舟坐在她旁邊,用紙巾擦了擦她嘴角,才說,“你吃到就知道了。”

    蔣唱晚腦子轉得很快,瞪大眼睛問道,“是不是硬幣啊?吃到了有什么驚喜嗎?你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嗎?”

    沈衍舟挑了挑眉,沒答她前面?的問題,只選擇性地挑了最后一個問題回答。

    “可以?啊。”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就聽見江對岸傳來歡呼聲。

    屬于跨年夜的倒計時一聲又一聲,新的一年即將在鐘聲中逼近,大家都興奮地站起來,看江邊建筑燈光閃爍,江心畫舫的燈帶流光溢彩。

    “五——四——”

    齊聲倒數的聲音愈來愈大,周圍許多?人的聲音共同構成?了那一年最末尾的白噪音。

    “三——”

    蔣唱晚臉頰通紅,戴著?分指手?套的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

    “二——”

    少年聽著?身?旁清脆興奮的聲音,唇角也帶了點笑。

    “一——”

    江對岸升起絢爛的煙火,在深藍色的夜空中綻開,盛放,而后下墜。

    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聚在一起,歡呼,雀躍,為并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新的一年而慶賀。

    “新年快樂!”

    蔣唱晚笑著?轉頭祝福身?旁人時,卻發?現少年已經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仿佛有盛大絢爛的煙花在對岸,他卻一點也不掛心,眼里倒映著?江與天一色的流光溢彩,還有她。

    也只有她。

    蔣唱晚頓了一頓,在這萬家燈火、舉國同慶的時刻,感?到一陣柔軟的心悸。

    “許的什么愿?”沈衍舟望著?她,眼角帶笑地問。

    蔣唱晚赧然地笑了笑,舉起手?,亮出掌心一枚亮晶晶而又圓潤的銀色硬幣,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許愿……想要吃到這枚硬幣。”

    “……”

    沈衍舟頓了頓,似乎是對她就此輕率地浪費了一個新年許愿的機會而感?到無言,而后又被她逗笑了,眼角眉梢都帶上淺淺的笑意,轉頭去看江邊煙火。

    蔣唱晚也跟著?他笑。

    聽著?煙火在夜空中綻放,還有季程和程姍姍在旁邊打鬧的聲音,她悄悄地挪步,離身?邊的溫度更近一些。

    硬幣握在掌心,被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而后攥緊。

    其實不是的。

    她想。

    她許的愿不是這一個。

    只是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希望家人平安幸福,朋友健康開心,還有……

    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的話,

    她希望身?邊的這個人,能夠一直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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