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到了
盛夏的早晨,大臥室內空調開得很足。
這臥室的裝修風格是以粉色為主色調的少女風,深粉色的墻面,嫩粉色的窗簾,米白色的地毯,櫻粉色的公主床,玫粉色的沙發,梳妝臺的墻面鏡是一個巨大的粉色Kitty貓的腦袋。
許沐穿著齊腿根兒的嫩粉小短褲趴在自己柔軟的超大公主床上,兩條纖細的白腿隨意交錯著前后搖擺,跟Jason發著微信。
【Jason:小寶貝兒,今天又不來了嗎?】
【許沐:嗯嗯,好熱,不想動。】
【Jason:哪里熱?】
【許沐:全身上下,從里到外,都熱。熱得要命……】
【Jason:那就脫啊,別穿那么多。】
【許沐:已經脫了啦,不然我會爆炸。】
【Jason:/色,我看看。】
【許沐:不給。】
【Jason:給我看看嘛,好饞。/色】
【許沐:真的很想看嗎?】
【Jason:真的!很想!】
【許沐:……】
【Jason:求你了好寶貝兒,我真的好需要,等不及了都……】
【許沐:好吧,你等一下。】
許沐跪坐起來,點開手機相機,調好粉粉嫩嫩的濾鏡,抬起45度角,從上往下對著夾緊的雙腿拍下一張照片。
然后發過去。
【Jason:小寶貝兒好嫩,好色,好喜歡。】
【許沐:想要嗎?】
【Jason:???】
【許沐:想不想要?】
【Jason:……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許沐:是的。】
【Jason:那……我來找你?】
【許沐:今晚七點,金銘酒店。遲到就別來了。】
【Jason:保證準時!】
許沐嫌惡地說了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然后退出和Jason的聊天窗口,指尖滑動屏幕,然后點擊一個備注為“惡心肌肉男大變態”的聯系人。
自那次在威尚被邢猛摸屁股加警告后,許沐不得不把他從黑名單里放出來,每天給點甜頭吊著安撫著,免得他又出現在威尚,甚至堵上家門。
但此刻,許沐唇角揚起一個笑,他突然很慶幸這個這惡心變態的存在,真是跟秦霄那個死變態有得一拼。
正好,江一眠也該嘗嘗他受過的苦。
許沐給邢猛發了一條語音。
【今天我哪兒也沒去,是不是很聽話?】
邢猛聽見這夾子音,立馬回復。
【小寶貝兒,你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許沐:其實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你這人挺好的,一身強健肌肉也讓我好有安全感。但是,你那天在威尚真的嚇到我了。正常人哪有你這樣上來就摸屁股的啊?】
【邢猛:關于這件事,其實我也有些后悔,當時太沖動了。特別是得知你是喜歡我的,我就更內疚了。我也說了,你出來我們見一面,我好好跟你道個歉,可你不是沒空就是受傷。唉,今天頭還疼嗎?】
【許沐:你是真的想跟我道歉嗎?】
【邢猛:真的。在傅先生的生日宴上,我對你一見鐘情,但你根本就不記得我。特別是上次得知你連我名字都沒備注,卻為了打聽傅先生利用我,一時怒氣上頭才會……】
【許沐:所以呢?】
【邢猛:所以,如果你頭不疼了就出門跟我見一面吧,我真的想跟你好好道個歉。然后我們好好在一起,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好不好?】
【許沐:好。】
【邢猛:真的嗎?】
【許沐:真的。】
【邢猛:那今天有時間嗎?我來接你。】
【許沐:好,晚上吧。不過,既然是跟我道歉,那就我選地方。】
【邢猛:行,你定。那,我們晚上見?】
【許沐:嗯嗯,等你。】
聊天結束后,許沐擱下手機,從床上下來,走到梳妝臺。
他抬手撫摸額頭上結痂的傷疤,其實已經不怎么疼了。在醫院的那些天,邢猛每天都來照顧他,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邢猛是傅先生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
他是個摸自己屁股,還威脅自己的惡心肌肉男!
他許沐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一個摸自己的變態在一起!
*
下午五點半,江一眠練完琴從琴行出來,太陽西斜映照著整座城市,抬眼望去,對面清泉三苑的老破小,在金色的斜陽下竟有種老電影的滄桑感。
但江一眠并不感傷,反而心情很好。
想著這個點去金銘酒店一趟,然后再去傅氏大廈找傅承焰,給他個驚喜。一起吃個晚餐,散個步,再由他送自己回家,在下車時擁抱一下接個吻。
平淡又美好的一天就結束了,翌日又是新的一天柔情蜜意。
江一眠不自覺唇角微揚,抬手攔了
一輛計程車,去往金銘酒店。
車上,他收到許沐發來的一條消息。
【我今晚要去見喜歡的人啦!房號是2301,你在酒店前臺拿卡直接進去,幫我放在床頭柜上就好,謝謝啦!】
同一時間,邢猛的電話打了進來,許沐接起。
“小寶貝兒,我到你家樓下了,出來吧。”
“好,你等我一會兒。”
許沐坐在梳妝臺前,掛斷電話后,打開化妝盒,開始給自己上妝。
很快,精致漂亮的妝容就化好了。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左右照一照,每個角度都很完美。特別是唇妝,他精心化了個玻璃感的bjd娃娃唇。
他嘟了嘟嘴,真是太誘人了,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親上一口。
但額頭的傷疤涂了很厚的遮瑕都遮不住,他指尖撥了撥額發,盡量用頭發遮一下。
從梳妝臺前起身,他去衣帽間選了一件性感的荷葉邊深V白襯衫穿上,下身搭配一條沒到膝蓋的緊身黑色短褲,屁股的渾圓曲線瞬間就出來了。
他側身照鏡子,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
接著從茶幾上拿起催情香氛和香薰,放進包里,然后拎著包出門,上了邢猛的車。
金銘酒店2301房間內,剛剛約完會的兩人正坐在床邊激情熱吻。邢猛不安分的手頻頻去解許沐的短褲扣子,每次都被許沐佯裝不經意地擋開了。最后只得落在許沐的大腿上摩挲著。
時間越久,邢猛就越急,他再一次沉不住氣去解許沐的短褲扣子,短褲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許沐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人,兩人唇舌分離,突然的抗拒讓邢猛不悅,正打算順勢硬來,卻聽得許沐說,“你先去洗澡,我等你。”
雖然突然中斷很掃興,但一想到許沐不是在拒絕自己,邢猛心中的不悅就散了,又捏了一把他的屁股才走進浴室。
很快,浴室里傳出淅瀝的水聲。
許沐摸出手機,點開微信。
【Jason:我到了。在哪個房間?】
【許沐:2301,你進來了先在床上等我,我洗個澡。】
發完微信,許沐連忙從包里拿出催情香薰,點上。
接著拎起包,關掉了房間所有的燈,出門,走樓梯下樓。
到達酒店一樓時,他給江一眠發微信。
【到了嗎?你放好了記得告訴我一下。】
此時,酒店二十三樓的電梯門打開,精心打扮的Jason滿懷激動地走向2301。
房門虛掩著,里面沒開燈。
他輕輕推開門,進屋。
水聲淅瀝,他看向屋內唯一亮著光的磨砂浴室,看著里面朦朧的身影擦洗身子的動作,他被惹得直咽口水。
一想到許沐那個小騷貨脫光了的樣子,他就難耐至極。
整個人仿佛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走向磨砂浴室,近距離地欣賞著里面令人想入非非的身體。
出于職業原因,Jason對于人的身材有著極高的敏銳力。雖然在磨砂玻璃的隔擋下,只能看出一個極其模糊的人影,但他越看越覺得里面正在洗澡的人,身材跟許沐有出入。
他正要推開門確認,突然眼前眩暈了下。
水聲仍舊淅淅瀝瀝,但是他聽得不太真切,浴室里的人影也開始出現了重影。
關于里面這個人是不是許沐,Jason此刻已經喪失思考能力,連最簡單的辨人識物都做不到。
所以,當水聲戛然而止,浴室門被打開時,只有原始的欲。望在驅動他的身體。
面前這個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邢猛剛一打開浴室門,還沒反應過來屋里為什么這么黑時,一個大塊頭就沖過來將他重重按在玻璃門上,作勢就要親他。
他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推開人再狠狠踹了一腳,然后開始在屋內尋找許沐。
他不知道這個大塊頭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神經病,他沒空想,他只想找到許沐。許沐究竟是臨陣脫逃,還是被這大塊頭給嚇跑了?
沒等他按開照明,Jason又撲了上去,將他按在墻上啃吻,這一次他卻掙不開了。頭開始昏沉,有更迫切的東西在心底燃燒,灼熱升騰。
他逐漸忘了自己想要的是嬌滴滴的許沐,開始覺得眼前這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大塊頭竟也不錯。
慢慢地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開始朦朧,只剩本能。兩人從墻上到床上,一路勢均力敵。
另一邊,江一眠從計程車上下來,進入金銘酒店。在前臺拿了2301的房卡,就穿過大堂進入電梯。
到達二十三樓,江一眠抬腿踏出電梯,給許沐回了個“到了”,然后走向2301。
而此時,許沐已經在傅氏大廈門口的廣場上站了很久。感受到手機震動,他立即滑開屏幕。
看見江一眠的微信,他嘴角上揚,笑盈盈地收起手機,拿出小鏡子補了個玻璃感的bjd娃娃唇,然后走向傅氏大廈。
第72章 兇一點
許沐沒有任何退路了。
他很清楚,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自回國以后見到傅先生的第一眼,他就不可控地心動淪陷,苦苦追逐傅先生那么久,每次都會發生各種阻礙和意外,總是不能得償所愿。他的人生一直都是暢通無阻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比登天還難的事。
真的絕望了,傅先生為什么就那么難見到?
許沐覺得好累好累,他已經沒精力和耐心再去精心策劃一次偶遇了,何況下一次的偶遇他也不能保證絕對不會出問題。他現在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所以,他終于還是用上了自己最不想用的法子,決定破釜沉舟賭一把。
沒辦法,他必須要和傅先生在一起,他真的好喜歡傅先生,好喜歡好喜歡。
許沐一步一步踏進一樓大廳,不緊不慢地走到前臺接待處,禮貌微笑,“我要見傅先生。”
前臺同樣回以禮貌微笑,“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但是傅先生一定會見我。”
“抱歉先生,沒有預約是不能見傅先生的。您請回吧。”
“江一眠此刻就在金銘酒店……”他笑容突然變得陰沉,“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傅先生給前臺和安保部的人都特別交代過這位名叫江一眠的先生,前臺當然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說了句“稍等”就開始撥號。
電話打進秘書處,無人接聽。
前臺連忙翻了一下傅先生的行程表,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在開越洋會議。怪不得沒人接。
但事關江一眠,她不敢怠慢,只能讓許沐登記一下身份,通知安保部,先將人放進去。
許沐在進入電梯的那一刻,心花怒放。
他終于能見到傅先生了!
他這十八年來,都是被許家極盡嬌養的,父母疼愛,兄姐照顧,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想要什么,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但就是他這樣嬌貴順遂的一生,所有的不順,都是從傅先生身邊有了江一眠開始。
江一眠,就是他痛苦的根源。
這一次,他破釜沉舟,一定要把自己給傅先生,一定要站在傅先生身邊,一定——
要讓江一眠再也沒機會勾引傅先生!
那催。情香薰藥力強效,不被那兩個惡心的肌肉男干個半死,江一眠是出不來的。
就算他出來了,早就被。干成了篩子,而傅先生也早已和自己春風幾度,是絕對不可能再要他的。
想到即將發生的畫面,許沐唇角勾起一個美滋滋的笑,點開手機上的監控軟件——
江一眠正推開房門,打開照明,往里走。
電梯到達一百層。
許沐收了手機,邁步出去。
頂層的黑金裝修風格,大氣之余莫名給人一種凜冽的威壓。加上安保人員每隔三米的距離就在過道兩側一邊一位挺胸站立,個個身形魁梧體格壯碩,許沐走在中間就像一只誤入的小雞仔。
他有些手足無措,不自覺緊張起來,心跳加速,走得小心翼翼。
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時,他抬頭望著門邊的標牌,心如擂鼓。
傅先生就在里面,只要進去,把自己給他,就不會再這么苦了。
許沐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推開寬大厚重的實木門。進門一眼望去就是超大的辦公區,大型奢侈環繞式弧形沙發后,是傅先生超大的辦公桌,離門口很遠。
辦公桌后是一整面墻的書架,上面擺滿了了各種各樣的國內外管理學和經濟學的專業書籍,光看這辦公室就會讓人莫名地傾慕傅先生。
許沐沉醉了會兒,才想起正事兒,連忙從包里掏出催。情香氛。這款催。情香氛與他之前在溫泉酒店用的那一款不同。那一款是主打香氛烘托氣氛,而這一款與其說是催。情香氛,不如說是強效春。藥。
這種藥國內是沒有的,都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催。情效果驚人,一旦用了,不出五分鐘,連自己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所有理智和倫理綱常都會為最原始的人。欲讓道。而周圍的人聞到這味道,也會陷入情。欲泥沼。
許沐毫不猶豫地噴在自己頸側,幾乎噴了一整瓶,然后用力撕開荷葉邊的深V領。
他想,自己這副身體,加上催。情香氛的作用,傅先生一定會忍不住要了自己的。
這樣想著,他開始慢慢走向右側虛掩著房門的休息室。
不出意外,傅先生就在里面。
許沐一步一步地靠近,越是接近那扇門,心跳就越是快,走到門口時,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
但他走過了那么多充滿苦難的路,怎么可能在最后一步放棄呢?
絕不可能。
他推開了休息室的房門,沙發背對著門口,他沒看到人,只看到交疊的兩只腳搭在沙發扶手上。很明顯,傅先生是躺在沙發里的,不知道睡著沒有。
許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抱枕遮住了頭,看不見傅先生的臉,也沒有任何動靜,應該是睡著了。
但是沒關系,他可以自己做。
許沐拉下撕裂的襯衣領口,圓滑纖瘦的雙肩和白晰的胸膛就一起露了出來。
趕在藥效發作之前,他連忙騎上傅先生的腿,然后快速解開傅先生的西褲扣子,正要拉下拉鏈時,抱枕猛地砸到他臉上,然后無聲跌落。
此時坐起來的人并不是傅先生,而是一頭紅發滿臉怒氣的——
他一時大腦宕機,腦子里幻想的傅先生的臉,始終無法與眼前人的容貌重合,他突然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誰。
直到對方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拎起來猛地磕在茶幾上,劇烈的疼痛才讓他清醒過來,把人對上號。
這是謝昀!
那個在傅先生生日宴上揚言要扒他衣服的臭流氓!
催。情香氛的藥效起來了,許沐瞬間失去理智,管他是謝昀還是傅先生,直往人身上貼。
這股濃重的香味讓謝昀直犯惡心,見許沐突然沒骨頭似的發。浪,謝昀立馬用手肘捂住口鼻,把人扛著就往外走。
打開門,將人隨手扔給門口的安保人員,怒斥,“你們怎么做事的?什么惡心的玩意兒都往傅先生辦公室里放?馬上把人處理了!”
架住許沐的兩名安保人員連忙解釋說,“這位許先生說江先生在金銘酒店,要進來找傅先生,所以我們不敢……”
“操!”謝昀大驚,扔下一句“他身上有春。藥別著了道!”然后立馬飛奔進電梯。
江一眠絕不可能一個人去酒店睡覺,加上許沐那一身沖人的味兒,用腳趾頭都他媽能想出來許沐那話是什么意思!
到達金銘酒店,謝昀直接把前臺嚇哭,得知江一眠已經進入2301,他急得手忙腳亂地瘋狂按電梯。
傅先生今天不在城里,在許沐那惡心的浪。貨進來之前,傅先生就和吳巡一同乘坐辦公室內的專用電梯下了樓。目的地是城郊一百公里外的明月山,當地的負責人意向突然有變,為保證萬無一失,傅先生親自前往詳談開發項目。
謝昀不禁在心底把許沐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現下沒人能救江一眠,只有自己。
他謝昀向來恩怨分明,也懂什么叫知恩圖報。雖然一向看不上江一眠,但他上次的話救了自己一命,這次就當還他的恩情了。
所以此刻謝昀越發焦急,進入電梯后更是在里面不停徘徊。
一邊磨著牙,一邊止不住在心里想著——
江一眠,你他媽那么厲害,能干得過老子,怎么也不能輕易被別人給干了啊!
老子剛他媽對你刮目相看,還沒來得跟你重新認識,你千萬別他媽有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謝昀來說堪比極其緩慢,堪比折磨。
他掄起的拳頭時不時砸在轎廂上,引得陣陣轟鳴。
直到電梯終于到達二十三樓,謝昀幾乎是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扒著門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
滿腦子都是江一眠被下藥的模樣。
他瘋狂地扒著每一扇門確認房號,終于在接近樓梯口的最后一間找到了2301。
謝昀慌忙刷卡,解鎖聲響起他第一時間捂住口鼻沖進去——
幻想中黑暗里的淫。亂場景并未發生,屋內燈光明亮,床上空無一人。
沒有發現江一眠的身影。
謝昀懸著心往里走,突然聽到“唔唔”聲,心想糟了,頓時掄起拳頭朝聲源沖過去。
只見兩個光溜溜的肌肉男一上一下疊在茶幾上,被撕成兩半的床單五花大綁捆了個嚴嚴實實。嘴里纏了布條,舌頭被布條死死壓住,怪不得會發出那種不可描述的聲音。
雖然這兩混蛋被制服了,但謝昀掄起的拳頭還是猛地砸在兩人腦袋上,一頓瘋狂輸出兩人卻動不了叫不出,只是一陣哼哼唧唧。
謝昀出了氣,又踹了兩腳才作罷。
他環顧四周,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才發現屋內已經沒有什么香味,應該是被處理掉了。
而浴室里有人,水聲一直嘩嘩不斷。
他慢慢走近,通過磨砂玻璃上的人影可以看出里面的人是坐在地上的。
謝昀緩緩推開浴室門,一陣濕冷的涼氣襲來,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的江一眠在淅瀝的冷水中抬眼看他,眼眸發紅,渾身濕透。
謝昀對這一雙發紅的眼太熟悉了,欺負了江一眠八年,他委屈的時候眼睛就會發紅,但此刻的他又不同于以往的他。
雖紅著眼,但冷靜又警覺,隱隱透著冰冷的殺氣。
謝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還能認出人不?”
江一眠定定地看著他,反應似的過了會兒,低啞出聲,“謝昀……”
他這嗓子啞得極其厲害,聽了直教人心疼。
不過他其他地方好像沒事,謝昀總算放心了,上前扶起人,“能認人就問題不大。他媽的,老子一想到你紅著眼睛給人欺負的樣子,老子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兒!”他一邊說一邊扶著人往外走。
此時安保部的人打來電話,謝昀煩躁地騰出一只手接起,“怎么處理?這還要問?他不是浪得很嗎?把他給老子扔大街上去發。浪,讓人都看看他淫。蕩的騷樣。”
謝昀怒氣沖沖地掛了電話,然后把人小心扶進電梯,“你這明顯中了春。藥,估計劑量不多,不然也不可能把那倆大塊頭放倒。”
江一眠看著他,似乎在很努力地聽懂他說的話。
謝昀別開臉,“你別這樣看著我,我鋼鐵直,我可幫不了你。”
江一眠仍舊看著他。
“我警告你啊,別打我主意。我對捅。屁。股沒興趣。”
江一眠終于開口說話,“謝昀,你什么時候能……改改你這一身粗鄙匪氣,學會喜怒不形于色,你就……贏了你大哥一半了。”
“那你可為難我了,我就是粗人一個。”他把人扶出電梯,往酒店外走,“不像你,斯斯文文,一看就很好欺負。”
“我說,你就該學學我,兇一點兒。”他把人扶上車,“這樣也免得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欺負你。”
“手能動吧?自己系安全帶。”他關上副駕車門。
進入駕駛位,啟動車子。
“去哪兒?”江一眠腦袋無力地靠在座椅上,偏過頭問。
“還能去哪兒?”謝昀一個漂移倒出車位,“你中了春。藥,難不成去醫院輸幾天液解毒啊?”
江一眠有氣無力,“……這不是正常操作?”
“你是不是傻啊?有現成的男人不要,打什么點滴。”他猛打方向盤,朝城外疾馳而去。
第73章 傻不傻
明月山因為四座高聳入云的山峰之間鑲嵌了一汪明月湖而得名,每當夜里月亮升起,猶如漂浮在澄澈湛藍的水面上一般,低得讓人覺得觸手可及。
山中自然資源豐富,各種飛禽走獸,植被茂盛種類繁多。因為明月湖的存在,每個山峰之間都有一個大瀑布。天闊云低水霧繚繞,若是遇到雨后云霧在山間流轉,堪比仙境。
這里春日繁花似錦,夏日林海疊翠,秋日層林盡染,冬日白雪漫山。四季分明,美不勝收。
明月山典型的溫帶宜人氣候和今人驚艷的自然景觀,是天然的旅游圣地。
但這些年很多開發商對明月山望而卻步,只因環保問題很難獲得審批,傅氏也是經過傅承焰多年的努力,才在今年獲得了環保部和規劃部的批準。
如今這邊的負責人因為村民們風俗習慣的問題,有些動搖。明月山對當地村民來說是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雖然山上日子很苦極不便利,甚至居住在山腰和山頂的那部分村民,因為地勢太過險峻,在傅氏沒修通上山的公路之前,他們都沒通電。更別提其他基本的生活保障了。
但他們始終相信山中有靈,不愿下山去住傅氏替他們修建的安置小區。電梯房和拆遷款并不是他們想要的。
而村民們如果執意不同意拆遷,這個項目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為表尊重當地村民的風俗習慣,傅承焰親自前往交涉,與村民們面對面地坐在一起談風俗談利弊談生活談醫療談教育談后代子孫。
村民們民風淳樸,見城里的大總裁親自來這山上跟他們解釋,心里也是多了幾分敬重,他的話自然也聽得進去。
但是風俗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傳承下來的東西,刻在了村民們的骨子里,一時讓他們打破舊思想,也很難。
傅承焰與他們談到深夜,圓月高懸的時候才散會,給他們一些時間好好考慮。
山上的村民們世代住在這里,因為地勢原因,那時候又沒公路,下山一次需要很久,所以一直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即使是年輕人也沒有一個下山的。
他們信奉山靈,覺得離開了就不能保護明月山,也不能受到山靈庇佑。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都要去拜一拜山中的山神廟。這是歷代傳下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舊俗,想要徹底破除這種舊風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當初修建上山的公路時,就有部分村民提出異議,只是被負責人壓了下來。負責人即使是個明理的,但也架不住人多鬧。所以這一次,他也沒辦法了。
傅承焰站在村里為他準備的吊腳樓上眺望夜里明月映照的湖面,緩緩點上一支煙。
他摸出手機,又放了回去。
太晚了,還是別打擾眠眠了。
突然,寂靜的山中響起油門的轟鳴聲,傅承焰蹙眉,他一向約束員工,這山里的村民作息固定,不能擾民。應該是其他外來車輛進村了。
很快,車子飚到吊腳樓下,車門被人拉開,車內燈亮起,坐在副駕裹著毛毯的江一眠癡癡仰頭與漠然俯視樓下的傅承焰四目相對。
幾乎是一瞬,傅承焰就掐了煙快步下樓,把人從副駕抱出來。
察覺到他狀態不對,傅承焰連忙問謝昀,“怎么回事?”
謝昀聳聳肩,“中了春。藥。”
傅承焰看向他,眸光如刀。
謝昀被刀得發怵,連連擺手,“不……不是我啊,我對男人可沒想法。”
“人我送到了,就先走了。回頭我把事情原委發您微信,我就不打擾您二位春風一度了。”說完他就立馬上車,轟著油門麻溜跑了。
傅承焰看著懷中眸光渙散的江一眠,隔著毛毯都能感受到他滾燙的熱意,傅承焰抬手探他額頭,燙得厲害,果然發燒了。
他連忙將人抱上吊腳樓,把人放在床上,可他還沒來得及直起腰,就被江一眠勾住了脖頸。
熱烈的吻落在他唇上,只吻了一會兒就急不可耐地往下。滾燙的唇落在他腰腹時,他一把扯過被子,把江一眠四肢和身體整個裹起來扣在自己身側,隔絕親密接觸。
傅承焰看著只露了個腦袋面色潮紅的江一眠,喉結干澀地滾了滾。他摸出手機,謝昀早已發了微信,點開看了后,返回主屏幕,給嚴佚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傅先生。”
“吸入催。情藥物,有什么辦法可以快速解除藥效?”傅承焰說得一本正經。
嚴佚大驚,“您被下藥了?”
傅承焰輕咳一聲,“沒有,不是我。”
嚴佚松了口氣,“那是誰?”
“你不用管是誰,你只需要告訴我,有沒有什么藥可以快速解除這催。情的藥效。”
嚴佚立馬回答,“有,連續性靜脈注射會快一些。大概72小時能徹底清除藥物殘留。藥效的話,48小時后就會緩解。”
傅承焰看著江一眠紅透的臉,問,“能不能再快一點?”
“其實這個,能是能……”嚴佚欲言又止,“催。情藥物都是為了達到催。情的目的,只要催。情的目的達到了,藥效自然很快就褪去了。”
傅承焰自然懂這個道理。
“可他發著燒。”
“低燒還是高燒?如果是低燒很正常,催。情藥物都會導致人體過度亢奮,出現體溫升高的情況。”
“高燒。我摸著很燙手。”
能讓傅先生如此關心,還探了體溫,這個人是誰,嚴佚心領神會。
“一般來說不會出現高燒的情況。”嚴佚思考著。
“他為了保持清醒,淋了很久的冷水。”
嚴佚心下明了,“那會高燒很正常,藥效加感冒引起的,問題不大。只要沒有產生抽搐和驚厥的癥狀,都是可以……嗯……進行性。行為的。”
傅承焰一直凝著的眉心終于稍微舒展了些,他看著雙手一直往外掙扎的江一眠,沉聲說,“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后,傅承焰把人放到床上躺好,揭開了被子。
沒了束縛的那一瞬,江一眠一把攥住他的領帶,把人拉低后雙腿迅速攀上了他的身體。
如果是平時,江一眠這樣主動,傅承焰是很高興的。可如今他中了藥,又發著燒,傅承焰是真的不忍心。
連吻他,都變得輕柔又小心翼翼。
可這樣的江一眠,又實在是太誘人了。讓傅承焰愛。欲焚身,又疼惜克制。怕再次弄傷他,傅承焰全程都收著力。
江一眠是有些意識的,只是意識朦朧,但他能分辨清楚人,他知道自己此刻騎著的人是傅承焰,是他的愛人。
他吸入的香薰不是很多,所以才沒有像Jason那樣完全失去意識,變成毫無人性的情。欲機器。
前世他替秦霄辦事,出入各種高檔會所、游艇派對、酒吧夜場和地下交易場所,因為出眾的容貌和身材被多次搭訕下藥。
那些催。情藥物,特別是國外的,種類繁多善于偽裝防不勝防。他每次察覺不對,都靠著超強的意志力硬抗過去,這就讓他對**物有著超高的警覺性。
所以他進門只走了幾步就察覺出異樣,正要轉身出門卻被Jason和另一個體格相當的男人扣住了肩膀。他只能屏住呼吸,先解決兩人。
可由于運動加速了血流速度,很快就起了藥效。他只能忍著難受把兩人綁死后,滅了香薰,第一時間進入浴室打開花灑,沖冷水保持一絲清醒。
如今謝昀把他送到傅承焰身邊了,他終于可以不用那樣痛苦地忍著了。
他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給傅承焰,也可以掌握絕對的主動權。
此刻他切實地感受著傅承焰的力。道和速。度,覺得異常踏實和愉。悅。
傅承焰總是能給他最大的安全感,不論是生活中還是感情里,亦或是床。事上。傅承焰就算再狠,只要還有理智,都會收些力。道,疼惜他。
印象中,前世傅承焰只有特別生氣的時候才會狠狠對他。但他們吵架往往是傅承焰很快認輸,所以那樣對他的時候很少很少。
這吊腳樓依山而建底下懸空,又有些年頭了,根本經不住折騰,此刻吱呀吱呀動靜很大,和江一眠的聲音交織縈繞。
幸好是深更半夜,又沒有左鄰右舍,不然江一眠都覺得自己明天都不好意思出門。
天光大亮時,晨光透過半開的木窗戶照到木床上,他才沒了力氣,被傅承焰擁著沉沉睡去。
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斜,江一眠伸手摸了摸旁邊的位置,已經沒有傅承焰的體溫了。
他趴在被子里,有些疼,腦袋和眼皮都沉得很,艱難睜開看了下又閉上了眼,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中午,傅承焰把他叫醒的。
“眠眠,你不能再睡了。”傅承焰把人扶起來,把自己的衣服褲子給江一眠穿上,“起來吃點東西。”
江一眠還是覺得很累很困,眼睛始終閉著,靠在他肩頭,任由他捯飭自己。
那晚太瘋狂,疼痛依舊很明顯,江一眠又挪了挪屁股,盡量別壓著。找了個相對舒服的坐姿靠著人。
傅承焰替他穿好后,抬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不怎么燙了,應該已經退燒了。
但見他身子軟趴趴的靠著自己,始終沒什么精神,傅承焰又吻了吻他留下痕跡的頸側,溫聲問,“是不是藥效還沒過?要不要再來一次?”
其實那夜一次次釋放后,江一眠的意識也慢慢清醒了。特別是到最后,已經是完全清醒的狀態,他視線終于能聚焦了,可以清晰地看見上方冒著薄汗的傅承焰。只是因為太過劇烈,沒過多會兒眼睛就睜不開了,只能仰著脖子枕在床尾,任憑風浪襲來。后來他是怎么睡著的,記不清了。只記得很累很困,始終睜不開眼。
江一眠揮掉腦海里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把頭埋在他頸間蹭了蹭,聲音嗡嗡的,“不要了……”
鼻尖和嘴唇親昵地貼住傅承焰頸側的皮膚,感受到江一眠的溫熱氣息,他喉結克制而緩慢地滾動著,“那我喂你吃點東西?”
江一眠蹭著他的脖頸點了點頭。
傅承焰把人靠在床頭,從桌上端過來一碗野菜粥,坐在床邊。他用羹匙攪拌幾下,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喂到江一眠嘴邊。
江一眠懶懶嘗了一口,味蕾被野菜的鮮香一刺激,精神一下就好多了。
他舌尖舔了舔沾了湯的唇,好奇地問,“這是什么粥?”
“野菜粥。”傅承焰又喂了他一口,“聽村里的人說這叫鏵頭草,有清熱消腫的功效。”
“嗯。”江一眠一邊吃一邊點頭,突然反應過來這功效……
他咀嚼的動作突然僵住,臉頰慢慢飛上一抹紅。
“我就是覺得這功效對癥,所以才用這個熬的粥。”傅承焰難得一本正經。
“怎么不吃了?”他將喂到嘴邊的羹匙放回碗里,拿出隨身的方巾替江一眠擦嘴,“不好吃就別吃了,我第一次熬粥,不太會。”
江一眠握住他正在替自己擦嘴的手腕,紅著臉小聲說,“很好吃……我還要。”
傅承焰連忙又喂了他一口,“好吃就多吃點兒,這個對癥。食療比吃藥好,吃藥會傷胃。”
江一眠紅著臉吃完一碗粥,又要了一碗。
傅承焰見他胃口好,人也終于精神了,這才放下心,有心情逗他了。
“還要不要?”最后一勺喂進江一眠嘴里。
“還有嗎?”江一眠問。
他看著人笑,“粥沒有了,別的東西倒是還有。”
“什么東西?”
他欺身過去,嘗他沾了湯水的唇,“你說呢?”
江一眠躲開,求饒似的,“不要了,別來了,我不行。”
“怎么不行?”傅承焰溫柔啄吻,“我記得眠眠可是很主動。”
“真的不行,我那是因為……”
“因為藥效的作用,才會主動?”傅承焰不依不饒,“我可是很喜歡眠眠主動。”
“……我之前不是主動過嗎?”
傅承焰裝,“什么時候?忘了。”
“在出租屋做脫敏訓練的時候。”
“是嗎?我不記得了,不作數。”傅承焰把人壓倒,“一會兒我還得忙,我們抓緊時間。”
“傅承焰,你別這樣,”江一眠躲他,“我真的來不了了。”
“可我想,”他按住江一眠掙扎的雙手,“怎么辦?”
江一眠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抿了抿唇,最終還是閉上了眼,“那就來一次。”
“就一次。”他強調,“多了真的不行。”
傅承焰笑出聲,在他眉心印上柔柔一吻。
“傻不傻,我逗你的。”
說完他就松開了人,起身一邊整理襯衫衣領和袖口,一邊說,“我這幾天都有點忙,有什么事跟吳巡說。在屋里待著悶的話,可以在這山里轉轉,吳巡會24小時陪著你。”
“不用這么麻煩,”江一眠小心地坐起來,“我自己出門沒問題的。”
“這件事沒得商量。”傅承焰語氣突然強勢,“不止是在山里,以后你的安全都由我來負責。”
他俯身吻了吻江一眠的唇,嗓音又溫和起來,“眠眠,對不起。這次的事,是我的疏忽,沒有考慮到你的安全問題。以后不怕了,我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可是……”
“乖,聽話。”傅承焰揉了揉他的發,“別讓我擔心。”
江一眠還想說些什么,聽到他這句話,全咽了下去,只說了聲,“……好。”
傅承焰下樓后,江一眠撐著床沿小心地站起來,慢慢走到雕花鏤空欄桿,看日光下傅承焰遠去的身影。
第74章 那算了
下午四點,陽光沒那么烈了,江一眠從吊腳樓上下來。
因為褲子和襯衣不合身,他挽起的褲腿露出雪白的腳腕,襯衣袖口也挽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皙小臂。
此刻氣溫不低,他把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加上他斯文溫柔的氣質,這樣緩步走在金色陽光映照的山間小路上,頗有種七十年代知青上山下鄉的復古感。
吳巡跟在他身后都忍不住頻頻看他。
江先生真的是人間絕色,不僅長得漂亮,氣質還極佳,怪不得能被先生喜歡這么久,當個寶貝似的捧著護著。
“小伙子,從大城市里來的吧?”一位頭發花白的阿婆背著背簍在上方的林間采蘑菇,見著這么好看一小伙子走過來,忍不住打招呼。
“嗯。燕城來的。”江一眠微彎唇角,淺淺一笑
阿婆這才見著他身后跟著的吳巡,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說,“你一定是跟那個要把我們明月山開發成旅游景區的大總裁來的吧?”
江一眠想著自己被謝昀連夜送到這里的場景,有些無奈地笑著說,“算是。”
“我這輩子都沒下過山,頭一次見到你們那大總裁的時候啊,覺得可稀奇了,那時候全村人都去村口守著看他。那衣服筆挺板正的喲,是我織了一輩子布都沒見過的料子。”阿婆一邊采著蘑菇,一邊笑呵呵夸張地比著手勢。
江一眠也跟著笑,“這明月山山勢險峻,您這個年紀下山確實不太方便。不過傅氏修建的安置小區就在燕城,不出一年,你們就能搬新家了。”
阿婆采蘑菇的手一頓,原本開心的笑容此刻都慢慢收了起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們輩輩代代都生活在山里,我們的根兒就在山里啊。人不能忘本,更不能沒根兒。”
吳巡正要上前提醒江一眠別和村民聊這事,怕引起不必要的爭執和糾紛。江一眠卻抬手阻止了他到嘴邊的話。
明月山的基本情況和傅承焰來明月山做什么,出門時他已經問過吳巡了。吳巡知道他是先生珍視的人,那些關于商業機密的內容他沒說,其他大致情況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所以江一眠能準確推斷出目前是什么狀況。
他站在林間小路上,靜靜看著阿婆采蘑菇。
采了一手心,她便直起佝僂的背,把蘑菇往后扔進背簍里。
因為太瘦而眼窩深陷,似乎風一吹就能倒,但她目光卻炯炯有神地看向江一眠,“我們去了城里,出了那什么安置小區,周圍沒一個認識的人。城里再熱鬧,都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一群外人。別人的習慣我們不懂,我們的風俗別人也不理解,這怎么過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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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上多好啊,鳥語花香,自由自在。這山中有靈,我們拋棄了山靈,山靈也不會再庇佑我們了……”
阿婆后面還說了很多,江一眠都很認真地聽了,他也理解并尊重村民們的信仰。
他安靜地立在原地看了會兒采蘑菇的阿婆,然后把小臂上搭著的西裝外套系在腰上,空蕩的襯衣瞬間被收成緊致的一束纖腰,接著抓住路邊從上往下垂下來的松枝,抬腳踩進林間厚厚軟軟的苔蘚植物里。
吳巡正要出聲提醒他危險,江一眠卻幾步登了上去,回頭笑著說,“吳秘書,你還沒采過蘑菇吧?上來,一起。”
他彎下腰朝吳巡伸手,吳巡被他的笑晃花了眼,鬼使神差地抬手,手快要放進他手心,腦海中突然浮現先生冷厲的眉眼,吳巡瞬間就收回了手說,“謝謝不用,我自己可以上來。”
江一眠神色微變,說,“那行。”然后直起身子往前走。
剛才忘了自己屁股還疼,上來的動作過大,此刻痛感一陣一陣地,他不由得停下步子站了會兒。深呼幾口氣,緩過來的時候吳巡也上來了。
“江先生,您怎么了?”吳巡察覺出他似乎臉色不太好,“我來扶您吧。”
江一眠臉頰微紅,尷尬道,“不用,我沒事。”然后抬腳朝阿婆走去。
接著,一老一少開始在林間忙活,有說有笑,完全不像是剛認識的人。
吳巡的任務就是24小時保護江一眠,所以江一眠去哪兒他就得去哪兒,便入鄉隨俗跟著兩人采蘑菇。
西裝革履,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去草叢里扒拉,一會兒在樹根底下掏掏,屬實不太方便。他看向同樣身著正裝的江一眠,穿著先生寬大的襯衣和西褲,動起來反而游刃有余,絲毫不受影響。
陽光透過茂密的松針灑在他發上肩上,整個人染上一層晶瑩,美得如夢似幻。吳巡看得癡癡愣愣的,手中費勁扒拉出來的蘑菇何時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等他反應過來撿起蘑菇的時候,不由得在心底連連感嘆,這江先生真的不是一般人,美得勾魂攝魄,他一個直男尚且如此,何況那些居心叵測的人?
正如先生的命令,必須得寸步不離地保護江先生才行。
這樣想著,即使周圍只有一個阿婆,他還是連忙快步走到江一眠身后,緊緊跟著江一眠,草木皆兵似的,生怕出什么事。
三人在林間忙活到日落時分,才出來。
阿婆把背簍擱在小路上,拍了拍幾層裙擺做成的極具特色的裙子,把最上面有著圓月刺繡的那層掀起來,兩手各拎一角,對江一眠說,“小伙子,幫我捧幾把蘑菇。”
江一眠沒多想,只照做,給她捧了滿滿一兜。
然后阿婆說,“今天辛苦了,背簍里的你們背回去吃吧,新鮮的蘑菇可香了。”
江一眠這才反應過來,正要推辭,阿婆卻快步走遠了。
明明是耄耋之年,身子骨瘦得感覺風一吹就能倒,腿腳卻是驚人的利索。這山間小路一路蜿蜒向上,阿婆拎著一兜蘑菇氣都不帶喘的,很快就消失在山頭上。
江一眠無奈一笑,只能提起背簍,正要背在身上,吳巡一把奪了過去。
“江先生,我來。”
看著西裝革履的吳巡一身的苔蘚和泥土,又想起前世吳巡出現在傅家莊園總是一副恭敬守禮的模樣,江一眠忍俊不禁,打趣說,“吳秘書這輩子都沒干過這事吧?”
面對江一眠的笑,吳巡也靦腆地笑笑,“確……確實沒有。”
兩人一前一后回到吊腳樓,樓上樓下都站著身形魁梧的保鏢,這些安保人員都是江一眠被送來這里的那晚,傅承焰讓吳巡緊急安排的。
江一眠其實不需要這些,他自己能保護好自己,只是正如傅承焰所說“別讓他擔心”,所以他才沒有再拒絕。就當是為了讓傅承焰安心,就先這樣吧。
但長期如此還是不行的,特別是快要開學了,到時候被一群保鏢護送著去上學,也太過招搖了。
何況,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在他進入金銘酒店之前,調查公司的黃有德就發來微信,資料上已經確認林瀾就是樊城首富林家的小少爺。
并且半年前林家已經派人私下接觸過林瀾,但林瀾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直接玩起了消失,直到林家派的人全都離開了燕城,他才回來。
在林瀾的親屬關系和人際關系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養父母,一個高齡奶奶,一個白血病姐姐,鄰居安宇一家。
這些人就是突破口。
如果一直有保鏢跟著,江一眠根本沒法和這些人正常接觸。
兩人上樓之后,江一眠聽到臥室有聲音,傅承焰已經回來了,正在里面開視頻會議。
進入廚房,幫忙做飯的村民已經在里面忙活了,備的菜很多,都是山里的家常菜,江一眠接過對方手中的話,說讓他來就好,打發人回去休息。
吳巡就跟在江一眠身后,江一眠讓他把這些備菜都收起來,然后開始洗蘑菇。
吳巡雖然一臉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江先生,我們今晚就吃蘑菇?”吳巡一邊收拾備菜,一邊問。
“嗯,這么多蘑菇,可以做十多個菜了。”
江一眠速度很快,切菜加炒菜四十分鐘搞定。
吳巡在旁邊全程沒事做,只能添添柴,遞遞盤子。
然后端菜上桌——
蘑菇肉片,蘑菇炒蛋皮,烤蘑菇,炸蘑菇,蘑菇煎餅,蘑菇青菜湯,……
江一眠留了三個菜,等著傅承焰結束會議。其他的都讓吳巡端下去給大家先吃。
傅承焰從臥室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掛到樹梢了。江一眠把菜熱了一下,然后兩人坐下吃晚餐。
傅承焰看著桌上的蘑菇肉片,蘑菇炒蛋皮,蘑菇青菜湯,有些不解地問,“眠眠,我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喜歡吃蘑菇?”
江一眠輕笑一聲,給他碗里夾了一塊蘑菇,“倒不是很喜歡,只是這是我和吳秘書今天下午的勞動成果,不吃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傅承焰夾起碗里滑嫩的蘑菇放進嘴里,一邊吃一邊點頭,“嗯,下午的時候吳巡微信上給我匯報了。”
“好吃嗎?”江一眠問。
“還不錯,味道挺鮮美,城里很難吃到這種純天然的野生高山菌菇。”
“如果,我們一直住在這里,”江一眠又給他夾了一塊蘑菇,“頓頓吃蘑菇,你覺得怎么樣?”
一直住這里,怎么可能?
傅承焰終于察覺出江一眠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擱下筷子,目光審視地瞥著江一眠,“眠眠,你這是給我擺了一道鴻門宴。”
江一眠也擱下筷子,握住他的手說,“哪有什么鴻門宴,只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傅承焰眸光微凜,“眠眠,你可能不清楚,工作上,沒人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確實,江一眠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前世他從來不過問傅承焰工作上的事。即使傅承焰再忙,他也不會問半個字,始終等在莊園里,做一個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傅夫人。
或許是這一世傅承焰無差別地對自己好,給了自己什么錯覺,竟覺得能左右他的決策。
江一眠垂下眼睫,松了握住他的手。
卻在下一秒被傅承焰反手握進掌心。
“但你是個例外。”傅承焰眉宇含情地看著他。
江一眠抬起眼眸,對上他的滿目深情,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眼波蕩漾,里面倒映著的傅承焰的身影似乎都泛著微光。
兩人對視良久,傅承焰拉起他的手吻了吻,“說說你的想法。”
江一眠這才開口,“山下的生活對于明月山的村民們來說,就像常年生活在城里的我們之于這鮮少吃到的野生蘑菇一般。第一頓覺得很好吃,如果天天吃,再好吃再珍稀的東西也會索然無味。反而會覺得以往的生活更加珍貴。”
“即使你最終說服了村民們,他們同意入住安置小區。但他們每天面對周遭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環境,和千篇一律的小區生活時,不會感到快樂,到時候再鬧矛盾更頭疼。”
傅承焰目光落在他不停闔動的唇上,認真地聽著他說。
“村民們世代生活在明月山,不說風俗和信仰,光說感情上,那也一定是對這明月山有著深厚的情感的。與其讓他們離家,不如讓他們如愿地守家。”
“明月山有四座山峰,可以留一座不進行開發和專業的旅游打造。只重新選址修建吊腳樓,將村民們集中在一處。不止是居住用,還得多修建一部分作為商用。保留他們傳承幾百上千年的風土人情,鼓勵手工,完善醫療和教育……”
江一眠后面還說了很多很多,小到規模養蠶,絲織刺繡,事無巨細。一直到兩人吃完飯洗完澡躺在床上,傅承焰把他擁在懷里,他才說完。
“眠眠,累不累?”傅承焰吻他的脖頸,“累了就放松一下。”
知道他什么意思,江一眠連忙低聲說,“我不累。”
“可我累了。”傅承焰薄唇下移,吻他的鎖骨,“讓我放松放松。”
“不行。”
“為什么?”繼續下移,吻他的心口。
“托你的福,這樓上樓下都是保鏢,這木質的屋子不隔音,動起來咯吱亂想,還是不要了。”
“那我輕一點?你忍著,別出聲?”
“傅承焰!”
“嗯?”
“別鬧了,很晚了,快睡覺。”
“可我想你。”
“我不是在這兒嗎?”
“眠眠,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
江一眠捂住吻在腰間的唇,“真的不行,別鬧。”
傅承焰有些暴躁地扣住江一眠的手腕按在他身側,眉宇間凝著不悅。
他不明白江一眠為什么突然轉變態度一直拒絕他,看著人想了很久很久,才后知后覺地問了一句,“還疼嗎?”
江一眠不好意思地避開他的目光,“……還有點。”
“那算了。”傅承焰立馬松手,暴躁全消,把人重新攬進懷里,下巴埋在他肩窩溫聲說,“我們睡覺。”
第75章 別胡說
關于明月山村民們安置的問題,最后的決策是怎樣,江一眠并不清楚。畢竟傅承焰只是聽他說想法,但不一定就會采納。江一眠也不再問,他的本意也只是提個建議,提個可供選擇的方案而已。
何況這個方案前期看來還會犧牲傅氏的利益,但是從長遠來看,究竟是利是虧也未可知。傅氏的實力不容置疑,只要運營做得好,后期很有可能抵消虧損持續盈利。不過傅承焰是決策人,他肯定也還有更有利于傅氏的方案,這些江一眠左右不了。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事情已經敲定。
但傅承焰并沒有當天離開,而是決定帶江一眠去一趟明月湖。
從吊腳樓上能清楚地看見明月湖,但走山路過去,路程并不短。
此刻傍晚時分,云霞穿透林間茂密的松針,霞光如星辰般灑在林間,灑在兩人身上。山路只能容納一人行走,傅承焰走在前面,牽著江一眠,時不時回頭看他。走到苔蘚多的地方,傅承焰會細心提醒他注意腳下。
這條路村民們并不常走,畢竟明月湖對村民們來說是神圣的存在,只在重要的祭祀日子才會聚集在湖邊舉行祭拜儀式。
所以路邊的野花都垂到了腳上,本就不寬的小路被各色的野花占據了一大半。
“小心,別被這藤蔓植物絆倒了。”
江一眠抬腳跨過類似于粉色牽牛花那樣的藤蔓花朵,笑著說,“我又不是小孩兒,你不用這樣。”
傅承焰拉著他從蜿蜒的小路出來,終于見到了明月湖,波光粼粼的湖面碎了漫天的晚霞,猝不及防撞進江一眠澄澈的眼眸里。
“怎么不是小孩兒?”傅承焰不看美景卻看他,“你十八,我二十七,你自己算算你小我多少?”
江一眠收回落在湖面上的目光,仰頭迎上他的黑眸,“八歲零兩個月十八天。”
傅承焰順勢親了下他的唇,“算這么仔細?你該不會很在意年齡吧?”
“我沒有,”江一眠解釋,“就是一下就算出來了,不是介意年齡差。”
傅承焰勾住他的腰,佯裝不悅,“你是不是嫌我老?老牛吃嫩草?”語罷就吻住他的唇,不給他回答的機會。
江一眠被吻得呼吸大亂,山中無人,鳥也未鳴,此刻仿佛萬籟俱寂,只有他的呼吸聲顯得異常清晰。
但傅承焰還是不饒他,把人抵在旁邊的一顆松樹上,真打算吃了這嫩草。
江一眠連忙叫停,“我真沒……那個意思,你別鬧我了。”
“我不信,”傅承焰繼續解他開了一半的襯衫扣子,“除非你讓我嘗嘗。”
“在這里?”襯衣被完全解開,江一眠連忙拉過衣服裹住身體,“不要摸。”
傅承焰突然停住,“眠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摸你?”他語氣沒了一貫的吊兒郎當,反而有些認真地問。
江一眠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把襯衣裹得更緊,“別鬧了……待會兒被人看見。”
傅承焰臉上的認真轉瞬即逝,捉住他兩只手腕,反手扣到樹后,笑得焉壞,“眠眠,還不求饒?給你三秒,說點兒我愛聽的。不然——我真在這兒吃了你。”
兩人緊緊相貼,江一眠有些慌,辨不清他臉上的笑意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要是真在這里做——
簡直不敢想!
江一眠手腕掙扎了下,如果自己全力掙脫,傅承焰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是扣不住自己的,但自己向來對他溫順,在他面前總是一副乖順柔弱的模樣,力量突然讓他覺得不可控,他一定會追著刨根問底的。
而自己還沒想好要怎么跟他說。
“一、”傅承焰開始數數。
“二、”
“三、”
他親了下來。
“別!我說。”江一眠慌得喊了一聲。
傅承焰湊到他耳邊,壞笑著等他開口。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某人情動的存在感很強,讓江一眠臉頰紅了個透。
“我,喜歡被你愛。撫。”
這話一出,江一眠臉更紅了。
傅承焰倒是對這話很受用,聽得耳朵癢,心也癢。
江一眠很清楚,此刻傅承焰愛聽的,就是他的反饋。
前世傅承焰經常會中途問他這樣行不行,力道合不合適,舒不舒服,江一眠每次不是避而不答,就是捂他嘴。
事后他也會問江一眠,是不是不喜歡被他撫摸和親吻,是不是不喜歡和他做,但每次回答他的只有江一眠無盡的沉默和一次又一次的配合。
而這段時間,從江一眠把自己給他的那一次開始,每次,他都會像前世那樣問那些問題,江一眠依舊沒有回答他。
剛才,他又問了一遍。
江一眠很清楚,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傅承焰都想照顧他,不止是生活和感情方面,床。事上也是。
在這方面,傅承焰喜歡兩情相悅的愉悅體驗,或者說更傾向于讓江一眠更愉悅的體驗,并不喜歡江一眠為了迎合他不斷隱忍委屈自己。
“我喜歡,被你親吻。”江一眠接著說。
傅承焰聽得骨頭都酥了,忍不住偏頭吻他發燙的脖頸,“還有呢?”
“也喜歡,和你做。”江一眠感覺自己的臉比火炭還燙。
傅承焰受用極了,把人扣在樹上吻他的唇。直到晚霞落盡,林間瞬間暗了下來,湖面的霞色也散了,聚了一層朦朧水霧,周遭起了陣陣微風。他才放過上氣不接下氣的江一眠,替他扣好襯衣扣子,再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給他披上。
然后抱起江一眠走到湖邊巨大的石板上坐下,攬進懷里,靜靜等著月亮升上湖面。
約莫半小時后,一輪圓月緩緩從水平線上冒了出來,江一眠一向平靜的情緒難得激動一次,指著湖面直呼“好美”。
傅承焰卻壓根沒看月亮,只看著他的臉,也跟著說“確實很美”。
印象中江一眠雖是十八歲的年紀,但卻很少有像這樣符合十八歲的言行。他總是克制,隱忍,溫柔,懂事,但也仿佛滿身秘密,讓人看不清猜不透。
剛才他說的那三句話,確實是自己想聽的。因為兩人目前還屬于磨合期,傅承焰并不了解江一眠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怕碰到他反感的雷區,以后給他留下陰影。畢竟,第一次的時候,江一眠真的做了很大的努力,從顫抖到接受,傅承焰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所以傅承焰經常會在過程中詢問他合不合適舒不舒服,生怕讓他不適,但從沒對他提過自己很想聽他的回答。雖說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他的身體和敏感點,但他一向害羞,他愿意回答更好,不愿意也沒必要強求。
而他每次不說話,傅承焰只當他是害羞,時日久了應該就好了,所以他一般只問一遍,不會過多重復給他壓力。
可方才江一眠卻好似看透了自己似的,說出的話精準俘獲他的愉悅點。
這樣精準地了解他習慣和想法的事,在江一眠身上發生了不止一次。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
可他傅承焰是個連巧合都不信的人。
也幸好是愛人,若是敵人……
傅承焰沒再往下想。
他是個及時行樂的人,該沉醉的時候沉醉,該清醒的時候清醒。此刻的江一眠,對他來說就是想要萬般疼惜的愛人。
傅承焰把人拉進懷里溫柔地吻,吻到動情時,不自覺發出低沉的呢喃,似嘆息般地出聲,“眠眠,我愛你……”
那一刻,江一眠突然覺得好幸福,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幸福的時刻,忍不住開始熱烈地回應他。
夜深人靜,即使此刻在這里和他情難自抑,江一眠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過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害羞,始終掌控著一個度,沒有要了他。
因為傅承焰知道江一眠是愛自己的,如果自己非要要他,他絕對會配合。
但越是掌握主動權,越是要懂得疼惜人。
所以傅承焰最終只把他擁在懷里賞了一夜的月,早晨看了日出,兩人才離開湖邊,沿著林間小路返回。
走到主路,兩排保鏢筆挺地立在公路兩旁。
吳巡早已備好了車等在路口,他拉開后座車門,傅承焰護著江一眠的發頂等人坐上去后才關上車門,繞到后座另一側上車。
下山的路蜿蜒盤旋,江一眠一夜沒睡,上車沒多久就靠在傅承焰懷里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傅承焰抱著上了莫麗斯頂層。
*
自許沐被扔在大街上以后,各種辣眼睛的馬賽克照片霸占了各大媒體頭條。邢家更是跟許家針鋒相對,兩大投行打得不可開交。
但今天許行長沒空搭理邢家,得知傅先生終于回來了,一大早就來他辦公室候著。
眼看會議就要結束,許行長腦門上直冒汗,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頭上的冷汗。
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嬌養的小兒子會給許家惹來這樣大的麻煩,雖然他這個做父親的一早就知道許沐的心思,也算是縱容了許沐去接觸傅先生,畢竟傅先生這樣的人物如果和自己做了一家人,他許家這輩子就算光耀門楣了。
可誰曾想,事情竟發展到了這一步!
這個逆子,真是要害得許家萬劫不復啊!
保鏢推開厚重的實木門,傅承焰大步走了進來,吳巡跟在他身后抱了一沓厚厚的文件。
許行長臉上汗如雨下,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傅承焰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辦公桌后坐下,開始批文件。
等待審判的過程是最難熬最令人恐懼的,許行長此刻渾身顫抖,連擦汗都不敢,跪在地上極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自己動了一下,惹傅承焰不悅,許家就沒了。
就這樣熬了一小時,傅承焰批完所有文件。
屋內太安靜,鋼筆合上的聲音都驚得許行長一哆嗦。
他反應過來,連忙開口,“傅先生,我兒子太小不懂事,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人也早已趕出許家了!請您高抬貴手,放過許家吧!”他嗓子顫抖得厲害,好幾次舌頭都打結,說不清楚話。
傅承焰盯著人,眸色沉得厲害。
“求求您了!放過許家吧!”許行長開始磕頭。
“求求您了!”
“求求您了!”
……
不知道磕了多久,他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然后肩膀被一只高檔皮鞋狠狠踩住。
他被定在原地,頭昏目眩,瑟瑟發抖。
踩在自己肩上的人,無形的威壓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傅承焰居高臨下地睨著他,仿佛在看一只螻蟻。
“許衡昌,晚了。”
低沉凜冽的嗓音極緩,宣布審判結果一般,讓許行長當場尿了褲子。
許行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拖出傅氏大廈的,只是在被扔到傅氏門口的長階上,一路往下滾的時候,看到了廣場大熒幕上正播著燕城第一大投資銀行門口擠滿了人。
許家破產了。
那天許衡昌被扔出傅氏大廈后,許家只堅持了幾天,許衡昌又去求傅承焰出手收購銀行,遺憾的是傅承焰再也沒見他,連一天都沒撐下去直接宣布破產。
自此,曾經營燕城第一投行的許家徹底從燕城豪門圈除名,許衡昌一家負債累累搬出燕城,許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切江一眠是不知道的,首先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許沐是燕城第一投行的小少爺,謝昀也沒告訴他許沐那天夜里去了傅氏大廈打算勾引傅承焰,其次手機上每天推送的熱點不是跟傅承焰有關的他都沒心思看,只瞄了一眼就清除消息。
從明月山回來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莫麗斯頂層的總統套房,在傅承焰的“保護”下,去看了手術后的陳奶奶,然后每天健身,練琴,給傅承焰做愛心餐。
這樣歲月靜好的幸福日子過了一周,就迎來了開學的日子。
入學前夕,兩人約會回來,江一眠被傅承焰按在頂層無邊泳池里激吻,說是江一眠要上學了,得讓他吃頓好的。
翻身趴在透明玻璃岸邊之前,江一眠突然讓傅承焰撤了保鏢,說在學校這樣不方便,會給他和同學都造成壓力。都臨門一槍了,他說什么傅承焰都同意。
只是事后傅承焰又反悔了,江一眠說他出爾反爾,不給再碰一次了。他沒辦法,磨了會兒江一眠,最后兩人各退一步,學校里保鏢不進去,但是出了學校,必須得讓保鏢陪同。
*
翌日,傅承焰送江一眠去燕大報名。
別的新生都是由學長學姐帶著,而負責接待江一眠的學長被傅承焰一個眼神刀走了。然后全程領著人,江一眠什么都不用管,只跟著他就行了。
傅承焰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江一眠,指示標牌都不看,輕車熟路的,江一眠都快懷疑燕大是他的母校了。但其實他大學在國外念的,所以能這么熟悉燕大,明顯是做足了功課。
江一眠在新生排起的長隊中笑著打趣站在他身后隔絕他人的傅承焰,“我自己可以,你這樣,跟個家長似的。”
兩人出挑的外型引得周圍頻頻投來目光,傅承焰微俯著身,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壞笑低語,“那眠眠該叫我哥哥,叔叔,還是爸爸?”
江一眠嗔他,“我隨便一說,你還當真了?”
傅承焰卻繼續使壞,聲音更小,“下次做的時候,你都叫一遍我聽聽?感覺會很有意思。”
江一眠瞬間臉熱,腦袋隨著聲音一起低了下去,“大庭廣眾的,你別胡說。”
“我可沒胡說,”傅承焰不依不饒,“我認真的。”
江一眠不再理他。
領了一卡通,傅承焰又送他去學生宿舍找宿管阿姨領鑰匙。領了鑰匙,進入宿舍,關上門。
四人間的宿舍,此刻無人。下鋪書桌上鋪床,空間本就不大,傅承焰高大的身軀一進來就顯得宿舍更小了。正在參觀宿舍的江一眠,一時都有些轉不開身,總是容易被傅承焰堵住去路。
撞在傅承焰懷里幾次后,江一眠把人拉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
“你真打算住校?”傅承焰問。
學校給每個新生都安排了宿舍,如果后期要在外面住,到時候再退宿舍就行了。
但江一眠并沒有退宿舍的打算。
“嗯,住校方便。”他說。
“那我想你了怎么辦?”傅承焰目光一直鎖住江一眠。
“你可以來找我,我也可以去找你,就跟以前一樣。并不會有什么影響。”江一眠一邊打開行李箱一邊說。
“我來找你?”傅承焰瞥了一眼對面床上狹小的上鋪,吊兒郎當地笑,“在這兒?你確定?”
江一眠知道他什么意思,紅著臉抬頭嗔他,“這是學校,你別總是這樣不正經。”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傅承焰也不再逗他,免得他害羞。
來的人同樣是經管系的新生,開朗地向江一眠和傅承焰介紹自己——
名叫齊岳,十九歲,北方人,單身。
江一眠正在心底想這人怎么連情感狀態都要介紹一下,就被齊岳問道,“江同學,你是單身嗎?”
傅承焰眸色一沉,起身拉過江一眠護到身后,完全擋住了齊岳探究和期待的目光,“他不是。”
齊岳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笑著說,“原來有女朋友了啊。”
“是男朋友。”
傅承焰嗓音沉厲,盯得他笑容逐漸僵在臉上。
江一眠拽了拽傅承焰的衣袖,示意他別這樣大的敵意,卻被傅承焰十指緊扣。
齊岳僵了會兒,然后扔下行李識相地出了宿舍。
而下一秒,傅承焰就被江一眠推出了宿舍門,“你快回去上班吧。”
再讓他待下去,恐怕來一個同學就會被他嚇跑一個。
傅承焰看著迅速關上的房門,無奈地笑了下,然后雙手插兜出了宿舍樓。
第76章 一根刺
傅承焰走后,江一眠仔細打掃了宿舍,然后選了進門左手邊的那架床,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來放進衣柜里,生活用品擺放整齊,接著開始鋪床。
整理好一切后,已經臨近中午了。
這時又來了一位室友,人未到,口哨聲倒是先聽見了。
門打開,江一眠剛從梯子上下來,一側頭就看見了醒目的紅。
江一眠怎么想都沒想到,這新室友竟是謝昀。
“喲,江一眠?”謝昀把行李一扔,吐掉嘴里的棒棒糖,臉上帶笑地做出極其夸張的驚喜之色,大張雙臂沖過來要抱他。
江一眠一個迅速側身躲開了,謝昀踉蹌跌了幾步撲了個空。
“你怎么會在這兒?”江一眠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我來報到的啊,我也是新生。”謝昀大搖大擺走回門口拉行李箱。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高考分數全班倒數。而燕大是國內排名前十的雙一流大學。”
謝昀跟個二流子似的拉著行李箱從他身旁走過,邊走邊沒臉沒皮地笑,“嘖,做同學這么多年,我竟然沒發現,你對我是真愛啊!關心我到如此地步,居然把高考分數這種我自己都記不得的東西記得這么清楚。嘖嘖嘖,你就說,這燕大,我該不該來吧?”
他又立馬自問自答地嘀咕,“我不來,你還不得想死我啊?”
江一眠抬手撥開他從身側傾過來的身子,“你可真能往你臉上貼金。”
謝昀無所謂地笑了下,拉著行李箱,走到江一眠旁邊的床位,往底下椅子上一坐,靠著椅背大岔著兩條長腿,“哎呀,實話告訴你。燕大啊,我家捐了一半的樓,你說我來這兒,不就跟回家一樣嗎?”說完他就看著人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原來如此。
江一眠不再多問,只等他笑完了說,“你能不能別睡這個床位?”
“這床位咋了?一邊臨窗通風,一邊挨著學霸,這風水多好。”
倒不是江一眠還對以前的事介懷,只是謝昀這人聒噪。
“行,你要睡這兒也可以,但是沒事別煩我。”
“得勒,”他做了個拉上嘴的手勢,“我保證安靜如雞。”
“去把棒棒糖撿起來丟垃圾桶里,我剛打掃完。”
謝昀緊閉著嘴,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看著謝昀麻溜地撿棒棒糖的動作,江一眠輕嘆一口氣,總感覺以后沒什么安生日子。
此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江一眠看著屏幕上顯示的“秦霄”,眼前立馬浮現出溫泉酒店里那株風雨中搖曳的羅漢松。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像刺耳的叫囂。
江一眠最終還是在鈴聲結束之前接起了電話。
“大少爺。”
謝昀漫不經心地側耳傾聽,拉開行李箱的手也不禁慢了下來。
“在學校嗎?”秦霄問。
“嗯。”
“我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了。”語速一慢下來,才發現秦霄的聲音似乎跟以往不同了,沙啞了許多。
江一眠淡漠開口,“只要我還是您的貼身管家,就不會有那一天。”
突然安靜幾秒。
秦霄才問,“如果不是了呢?”
江一眠坦然,“那肯定不會再24小時為您待命了,我會有自己的生活。”
秦霄輕笑一聲,“那我得向老天祈求,愿江管家一輩子——都做我的貼身管家。”他后面的話,嗓音低啞語速極緩。
聽起來像極了惡毒的詛咒。
江一眠也冷笑了下,“我怎么不知道大少爺還信這些?”
“所謂病急亂投醫。你不知道,沒見到你的這些日子,我是怎么過的。”
江一眠不語。
“現在好了,終于開學了。”秦霄的聲音仿佛貼在他耳邊,“我們又能——住在一起了。”
江一眠心下一沉,看向宿舍的兩個空床位,一個是齊岳的,另一個……
沒等他細想,就聽見秦霄說,“回來侍餐,然后接我入學。”
江一眠應了聲,掛斷電話后就出了宿舍。
謝昀瞥著他離開的背影,立馬收了不正經的神色,擰著眉開始收拾自己的床鋪。
*
燕城大學占地8000余畝,宿舍距離校門口很遠,江一眠看了下腕表,11:47。
校內交通車還沒有來,他掃了個共享單車。
騎行在校內林蔭道上,人多他騎得慢,陽光細碎,微風輕拂著他的額發和衣角,不少男女同學紛紛側目,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收了目光,開始嘰嘰喳喳討論這是哪個系的大帥哥。
江一眠被傅承焰安排的保鏢護送回秦家,已經是下午一點半。
餐廳空無一人,只有秦霄端坐在席間,目光癡迷地看向緩步走進來的江一眠。
“江管家,幾點了?”秦霄明明滿目癡狂,卻將嗓音克制得很平和,像在隨口問天氣。
江一眠看了下腕表,微微垂首答,“一點三十三分。”
秦霄一寸一寸地打量江一眠,從頭發到鞋尖,貪婪又瘋狂地逐一掃過江一眠身上的每一寸,曾屬于他的每一寸,如今都盡歸別人玩褻。
他恨得發瘋!
但秦霄沒有任何動靜,江一眠也沒有抬眸看他。
空氣就這樣安靜了很久很久。
直到江一眠的電話鈴聲冷不丁地響起。
“抱歉大少爺,我接個電話。”
秦霄壓住眼底的癡狂,笑著抬手,示意他接。
滑開接聽鍵,謝昀的聲音在這安靜又詭異的氛圍里,仿佛開了擴音器。
“江一眠,你去哪兒了?這學校怎么這么大?草,我他媽迷路了。來接我。”
“學校每個路口都有標牌,你認識字就不會迷路。”
“別廢話,我現在可就你一個老同學啊,你不能這么殘忍。”
江一眠正要再說些什么,秦霄突然出聲,“謝昀,我勸你離他遠點兒。”
“喲,秦大少?”電話里謝昀的聲音滿是輕蔑,“你怎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津城跟謝之繁搞出個孩子呢!我還真是高看你了,日日操都沒操出朵花兒來,嘖嘖嘖,你他媽是不是不行啊?”
電話里傳來謝昀惡劣的笑聲,秦霄氣得猛地站起來,咬牙切齒,“掛電話!”
江一眠掛了電話,將手機收進口袋,一如往常一樣平靜地說,“大少爺,菜都涼了,我先去給您熱一熱。”
說完就要轉身,秦霄突然叫住了他,硬生生把因為盛怒而異常猙獰的臉憋成個看起來還算溫和的面色,“不是他說的那樣。”
江一眠脫口而出,“我知道。”
并不是信任秦霄,而是他壓根對秦霄和謝之繁之間的事不感興趣,何必要浪費時間在這兒聽解釋?
但這話在秦霄聽來,完全理解錯了意思。
“雖然你相信我,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和謝之繁只是在酒后做了幾次。”秦霄看著江一眠垂下的眼睫,乖順的模樣讓他止不住亂想,但很快他又控制住淫。亂的思緒,咽了咽口水繼續說,“我總覺得他像你,所以每次喝醉了只要他一出現我就會認錯,真不是故意要和他做的。”
這樣的話,秦霄前世說了很多遍。
他每次出軌,每次和外面的男人做得昏天黑地,甚至幾天幾夜不回來,一回來就跟江一眠道歉,說那些人和江一眠太像了,他認錯人了。
隔了兩世,這些話聽起來一樣惡心。
“大少爺,我去給您把菜熱一熱。”江一眠轉身要走。
秦霄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
即使已經克服了脫敏訓練里關于肢體接觸的第七項,但應激反應還是第一時間就出現了,只是很快被江一眠壓制住了,四肢僵硬的感覺沒有以往那么強烈。
等克服了第八項,就會越來越好。
江一眠腦海中浮現出脫敏訓練第八項的內容:
【第八項,如常履行貼身管家的職責,80分】
他立在原地,輕呼幾口氣,第一次沒有嘗試掙脫秦霄。
秦霄也吃了一驚,他在抓住江一眠胳膊的時候很用力,就是為了防止江一眠掙脫。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一眠這一次對他沒有絲毫的抗拒。臉色看起來也不像以往那樣,被他一碰就白。
難道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傅承焰對江一眠膩了?
江一眠終于發現傅承焰并非他想的那樣好?
他終于意識到,只有依靠自己才能過得更好?
或者說,他對自己,其實一直都舊情難忘?
之前說不愛自己,都是氣話?
可上次自己暈倒前,明明聽到江一眠說他很在意自己讓他踩玻璃渣的事,說最大的錯就是進入秦家做了自己的貼身管家,還說如果可以他希望永遠也不會認識自己。
雖然知道這些話不太可能是氣話,但人一旦對另一個人有期望,就會控制不住往好的方面想。
慣性自欺欺人。
秦霄心里有些激動,又怕把江一眠捏疼了,松了些力,壓著興奮繼續解釋,“我對謝之繁真的沒有任何感情,你知道的,我們的關系之所以會確定,都是因為性虐待事件,我沒辦法。再過段時間,再過段時間就好,等津海項目完成,樓盤銷售結束,資金回籠了,我一定第一時間踹了他。好不好?”
江一眠壓住惡心的感覺,平靜道,“大少爺,您誤會了。我沒想和您在一起,您也不用為了我傷害別人。”
“沒關系。”秦霄再也控制不住激動地說,“沒關系沒關系,不在一起沒關系,我可以追你,追一輩子我都愿意。”
“大少爺……”
“江管家,我真的不能沒有你。”秦霄打斷他,“你不知道我在津城的這些日子,我想你想得都快瘋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不,我沒閉上眼睛也是,滿腦子都是你的樣子……”
秦霄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江一眠根本沒認真聽他具體說了些什么,只是覺得秦霄變了。
變得比以往更會克制自己了,但克制底下,說不定藏著更可怕的瘋狂。
不過江一眠如今沒那么怕他了。
只剩最后三項,脫敏訓練就完成了。
與秦霄的正面交鋒,很快就會來臨。
江一眠已經做好了準備。
“江管家,是不是我說太多,嚇到你了?”秦霄終于意識到自己激動過了頭,早就沒了以往那個不可一世的主人模樣。
“沒有。”江一眠抬眸看向他,唇角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大少爺是不是忘了,我被您三十億賣給了傅先生。”
“還是我接您出警局后,連夜賣的。”
秦霄僵在原地,抓住江一眠胳膊的手正在逐漸失去力氣。
最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一眠從他身旁離開。
如果說讓年少的江一眠踩玻璃渣是扎在江一眠心上的一根刺,那么親手把成年后的江一眠送到傅承焰的床上,就是扎在秦霄心上的一根刺。
他沒有一刻不在后悔,特別是在這些沒見到江一眠的日子里,他感覺自己真的已經瘋了。即使有謝之繁可以讓他隨意發泄壓抑和欲。望,但他還是想江一眠想得發瘋,整晚整晚地睡不著。現在能維持他情緒穩定的,只是一絲能與江一眠在一起的希望罷了。
那夜在溫泉酒店,他誤以為自己失手掐死江一眠的那一刻,他真的覺得天塌了。頭一次那樣慌,頭一次求人。求一個自己向來不上心的下人,求他別有事。可笑嗎?
真的很可笑!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以前不知道珍惜,直到體會過失去江一眠的滋味兒,他才知道自己早就離不開江一眠了。
他這一生,每天相處最多的,就是身為貼身管家的江一眠。八年來,江一眠照顧他的日常起居,陪著他上課下課,同他一道出入公司,貼心地為他規劃好每日行程,也曾小聲地在他面前許下“永遠和大少爺在一起”的生日愿望,在他的故意逗弄下當面暢想過兩人以后的美好生活。
他們做了朋友和親人之間的所有事,唯獨秦霄沒給江一眠一個和他做戀人的機會。
如今他渴望和江一眠做戀人,渴望極了,可這個機會卻再也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會在江一眠十歲進入秦家的第一天,就好好對他,絕不傷害他。
可惜,人生無法倒帶,他終究是錯過江一眠八年了。
最單純最美好的八年。
更可恨的是,他如今也留不住江一眠風華正茂的十八歲。
江一眠的十八歲,江一眠的第一次,他不曾擁有。便永遠失去了品嘗的機會。
好在江一眠還有十九歲,二十歲,三十歲,……
他再也不想錯過了。
江一眠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從十歲那年起就是他的。以后,也會永永遠遠是他的。
他要把江一眠牢牢地——
鎖在自己掌心。
只能讓他一個人疼,一個人愛,一個人占有,一個人反復品嘗。
第77章 改變
江一眠進入廚房,只關了門,沒有反鎖。腦子里的警戒線始終緊緊繃著,隨時防備著下一秒秦霄沖進廚房發瘋。
然而,直到江一眠把所有菜都熱了一遍,預想中鬼祟的步伐聲,把手轉動的聲音,猛烈踹門的聲音,秦霄的咆哮聲,都沒有發生。
江一眠松了口氣,把所有菜品重新放上餐車,打開廚房門,推著餐車走了出去。
秦霄還立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似乎連呼吸也沒有,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江一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推著餐車從他身旁經過,沒有說話,也沒再回頭看他。
餐車推到桌旁,除了桌上原本的冷餐和水果沒有動,其他所有菜都熱了一遍。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上餐順序了,江一眠全擺了上去。冷餐,熱菜,湯,甜品,水果,擺了滿滿一大桌。
然后走到秦霄固定座位的右后側,站姿筆挺。
等了好一會兒,秦霄才有了一絲動靜。
他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猶如一架年久失修的機器,機械轉身,嗓音也沉得厲害,“江管家,你能換一身衣服嗎?我還是習慣你以前的樣子。”
江一眠此刻穿的是黑襯衫,黑風衣,黑西褲。是最讓他舒適且最有安全感的穿著。
但想到脫敏訓練的第八項,自己確實應該換掉這一身常服。
江一眠上樓,秦霄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的清瘦身影,走動起來的緊致腰肢,被風衣下擺遮住的若隱若現的臀線,隨著腳步往上,時而露出時而蓋住的雪白腳腕,……
在秦霄僵硬的面色上,可以看到他貪婪又癡狂的眸光在江一眠察覺不到的角落里,無限滋生。
江一眠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回秦家住了,他打開房門,反鎖。一眼望去,里面的東西還是一如既往地待在該待的位置。
不用想就知道,秦霄肯定是進過自己房間的。但是從他上一次進來起,他已經開始注意,不碰自己的東西。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正在為自己改變。
走到衣柜前,打開柜門。
江一眠從各種場合各種款式的管家制服里取出一套,白襯衣黑馬甲黑西褲,是標準的日常侍餐服。
他脫下衣服,快速利落地換上。
然后在鏡子前理好衣襟和袖口。
鏡中的青年膚白細膩,漂亮溫柔,卻眉目冷淡,渾身透著一股無法靠近的漠然和疏離。
江一眠摸了摸自己的臉,他明明不像任何人。
秦霄還在找借口,還不肯說實話,說明他的改變還不夠。
江一眠能做的,還有很多。
沒有什么比看著魔鬼一寸一寸收起爪牙的過程更令人愉悅了。
控制秦霄,似乎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江一眠穿好衣服下樓,秦霄已經端坐在座位上。江一眠走到他右后側,開始替他鋪口布。
口布鋪好后,江一眠照例詢問他想先用什么菜品,秦霄只看著人,沒有回答。
江一眠就按照進餐禮儀,由冷到熱依次伺候他用餐。一如以往多年那樣。
那一刻,秦霄恍然覺得仿佛回到了過去,身旁的江一眠還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江管家。
*
用完餐,江一眠陪秦霄去燕大辦理入學。
一出秦家,就看到候在門口的兩排保鏢。
秦霄不得不和江一眠分開坐兩輛車。
進燕大后,秦霄問江一眠,“傅承焰監視你?”
江一眠走在他身后,淡淡道,“沒有。”
“那他們這是做什么?”
“保護我。”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計劃落空了一大半。
半晌才說了一句,“他對你,還是和之前一樣?”
江一眠說,“比之前更好。”
秦霄不信,“江管家,你別騙我。”
“我沒有,他對我真的很好,您不用擔心。”
秦霄沒再繼續說下去,不論江一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都讓他很難受。
而這種穩住自己情緒的希望被迷霧遮住的感覺,更讓他心里悶得慌。
江一眠明明都不抗拒自己了,這段時間他應該也是想自己的吧?
為什么就是不肯說半句讓自己舒心的話?
秦霄煩躁至極,一腳踹翻了路邊花圃里的好幾個花盆。
江一眠在他身后停下腳步,蹲下身把花盆一個一個扶起來。
這幾排花盆應該是園藝工人臨時放在這里的,花圃里已經搭好了大型立體工藝花架,只待把這些花盆放進去做造型。被秦霄這么一踹,花和盆分離,泥土也灑得到處都是。
江一眠雙手捧起被土壤包裹住根系的花,很小心地一一放進花盆里,然后把地上灑落的泥土,均勻分布在幾個花盆里。
午后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皮膚泛著瑩瑩光澤,渾身也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蹲在花圃邊的青年仿佛比他手中小心護著的花兒更嬌艷漂亮,惹人采摘。
秦霄原本很生氣,江一眠寧肯停下腳步去管幾盆花的死活,也不愿意對他說一句關心的話。
但很快他心中升騰的怒火就被眼前的美景滅了個干凈,此刻看得癡迷至極。
他無法自控地朝江一眠走去。
江一眠渾身的神經都警戒起來。
兩人一動一靜。
突然一顆石子飛了過來,聽風力可以判斷出會精準砸在秦霄的腿彎上。
江一眠沒動。
果不其然。
秦霄右腿因為突然的擊打閃了一下,他憤怒回頭,看到了后側不遠處一手插兜一手朝他揮手的謝昀,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
“謝、昀!”秦霄拳頭收緊,咬牙低吼。
謝昀慢悠悠走過來,笑道,“秦大少?來辦入學啊?你是個聰明人,用不著人陪吧?正好我迷路了,借你管家一用。”
說著他就走到江一眠身側拉起人,搭著肩走了。
走遠了還不忘回頭用口型說了一句,“多謝。”
秦霄立在原地,眸子氣得猩紅。
這瘟神怎么會在燕大?
秦霄想不通。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到了晚上江一眠都沒有回來。
他在江一眠房里的窗邊站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都沒等到人。
看來又去伺候傅承焰了。
秦霄一拳重重砸在窗臺上,眸子紅得滴血。
一想到江一眠伺候傅承焰,秦霄腦子都要炸了,尖銳的嘯叫又一次襲來,他捂著耳朵痛苦地蹲了下去。
頭痛欲裂。
不知過了多久,倒在地上蜷縮著的秦霄終于松開了捂住耳朵的雙手,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電話一秒被接起,“秦霄哥哥~”
*
酒店內,秦霄隨意靠坐在沙發里,扔給謝之繁一套衣服。
謝之繁麻利穿上。
兩人心照不宣。
這套衣服是秦霄在去津城的那個早上,從江一眠的衣柜里拿的。白襯衣,黑馬甲,黑西褲。
是江一眠平日里最常穿的侍餐服。
“過來。”秦霄朝謝之繁招了招手。
謝之繁攥了攥襯衣衣角,慢慢走過去。
“跪下。”
謝之繁很聽話,立馬跪坐在秦霄岔開的腿間,雙手撐著膝蓋,腰陷下去屁股翹起來,是秦霄喜歡的標準跪姿。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謝之繁化了精致妝容的臉上,嘴角瞬間滲血。
謝之繁捂著臉,忍著疼,仰頭看向秦霄,眼中濕潤。可憐極了。
秦霄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低啞質問,“襯衣為什么不扎進西褲里?秦家的管家不能衣衫不整。貼身管家,更要注重儀表。你這樣,根本就不像他!”他猛地甩開謝之繁的下巴。
謝之繁連忙跪直身子,把襯衣下擺扎進西褲里,然后再次撐著雙膝跪好。
這次秦霄滿意了。
他拉開拉鏈,命令,“舔。”
翌日中午,秦霄從凌亂的大床上下來,一邊扣著西褲扣子,一邊冷冷地問,“想進娛樂圈?”
趴在床上身體多處青紫痕跡的謝之繁,拉過被子,輕“嗯”一聲。
“行。”秦霄一口答應,“你伺候得我舒服,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他穿上襯衣,突然頓住扣襯衣扣子的手,不自覺低喃出聲,“如果他也對我有要求,就好了。”
謝之繁只聽著,不插話。
他知道江一眠是不可能喜歡秦霄的,不過是秦霄一廂情愿而已。而自己一開始接近秦霄就是為了利益,如今也沒必要扯上感情。
專心做好江一眠的替身,不對秦霄動心,是他被秦霄叫去津城時開始,就奉行的準則。
在津城的那些日子,秦霄整日整夜地讓他穿著這身管家制服,然后整日整夜地操他,在他耳邊叫著一聲又一聲纏綿的“江管家”,謝之繁是傷心過幾天的。
但很快他就認清了現實。
他從始至終,要的都是一個讓他跳出苦難的跳板,他需要錢。而和秦霄做。愛,秦霄就能給他很多很多錢。這就夠了。
進娛樂圈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他雖然考入了燕城音樂大學,但沒有靠山,也不會有人捧他。靠自己熬,得熬到何年何月?他不想等。
何況秦霄有這個實力,幫他就是順手的事兒。而如果靠自己,他就要為此努力很多年,也可能努力一輩子也沒用。所以他為什么不抓住這個機會各取所需?
自從新聞發布會上秦霄公開了和自己的戀情,這段時間他有花不完的錢,父親不再逼他不停地跟各種惡心老男人上床,母親帶男人回來也會避開他在家的時間段,大家各自互不打擾,維持表面的和平,終于讓他覺得活得有了個人樣。
所以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松開秦霄這根救命稻草的。只要好好伺候秦霄,他就能過上光鮮亮麗的日子。何樂而不為?
“今天別走。”秦霄扔下一句話,房門砰地一聲關上。
第78章 對不起
下課鈴聲響起,講臺上投影幕布緩緩收起,老教授一聲中氣十足的“下課”,同學們一窩蜂地涌出教室門。
江一眠坐在窗邊的位置,靜靜看著伸到窗臺的榕樹枝葉,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
開學兩天了,秦霄沒來上過一節課。
他住校,不清楚秦霄的情況,只能猜。
目前津海項目步入正軌,秦氏集團也運轉正常,他應該不是被集團事務纏身。
具體因為什么沒來學校,江一眠想不通。
他不來學校,江一眠的第八項訓練就做不了。
江一眠原本打算正常陪他上課,照顧他日常生活,晚上送他回秦家,為免意外發生,等他用過餐晚上沒什么事自己就回學校宿舍住。
但如果他這學期都不來學校,那江一眠只能改變計劃,重新回到秦家住。這樣才能有和秦霄接觸的機會,他也能不動聲色地繼續做脫敏訓練。
江一眠看著在微風下輕輕拂著窗臺的榕樹枝葉,綠意盎然,生機勃勃。他指尖撫上一片葉子,思緒越飄越遠。
此時教室里不止江一眠一個人,有幾個女同學也沒有忙著去吃飯,而是扎堆圍在在講臺的位置嘰嘰喳喳,頻頻看向坐在后排角落的江一眠,時不時傳出陣陣笑聲,隨后又很克制地收小了聲音。
謝昀走出去半天沒見著人,又倒回來。
“喂,你愣著干嘛呢?”他拍了下江一眠的肩膀,把桌上的書合上,裝進江一眠的包里。
江一眠回神,挎上包,“走吧。”
兩人出了教學樓,謝昀把胳膊搭在江一眠肩上,被江一眠抬手拂掉,“走路你就好好走。”
謝昀一手拽著只掛了一邊肩膀的雙肩包帶子,一手插進兜里,連聲說,“好好好。”
兩人并排一路走到宿舍,謝昀打開門,一抬眼,秦霄冷不丁站在兩人面前。
“江管家,”他嗓音沙啞,臉色陰沉至極,“你住校為什么不告訴我?”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見著秦霄,江一眠心口沉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正要開口,謝昀搶先一步站在兩人中間,“秦霄,你兇什么?江一眠他住哪兒沒必要告訴你吧?”
“滾開!”秦霄怒喝。
走廊內來往的學生聽到動靜,紛紛看向三人。
謝昀拳頭已經緊了,江一眠連忙拉開了他,“謝昀,你先走。”
讓兩人在宿舍動手,屬實沒必要,江一眠不希望剛開學就引得同學議論,也不想給輔導員惹麻煩。而謝昀,如今也算像個人了,他也不想謝昀因此受傷。
“我不走。”謝昀一把掙開江一眠的手。
還想上前揍秦霄,卻被江一眠瞬間扼住了手腕,他沒有用力,但眼神冷厲,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謝昀頓時安分了,憤憤地退到江一眠身后。
江一眠又說了句,“走。”
他才不甘心地下樓了。
見謝昀走遠,江一眠走進宿舍關上門,隔絕了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江一眠環顧宿舍,對面床位原本住的是一位清秀的同班同學,此刻書桌和床上早已擺滿了秦霄的私人物品。
“大少爺要住校?”他云淡風輕地問。
秦霄走近,俯身在他耳邊磨著牙,“我不住校,怎么能日日見到江管家?”
江一眠繃緊神經,但面上不顯,“大少爺不必如此,我只是晚上住在宿舍而已,其他時間都會照顧您。還和以前一樣。”
“可你已經兩天沒回去了。”
江一眠退后一步,與他對視,“那是因為大少爺也沒來學校,不是嗎?”
秦霄無言以對,滿肚子火氣瞬間被澆滅。
那天謝昀帶走江一眠后,他一氣之下辦了入學就回家了。結果晚上江一眠沒有回來,他苦等一夜,以為江一眠去伺候傅承焰了,他又氣又恨又疼,所以第二天去酒店找謝之繁發泄,麻痹自己。
這兩天他確實也沒來學校。
今天是第三天,他玩膩了謝之繁,心情舒暢了些,打算回學校面對現實。結果到輔導員那里報到時順口一問,得知江一眠入學那天就入住了宿舍,期間一直沒有出學校。
秦霄一邊恨自己為什么第二天不來學校問清楚,一邊氣江一眠不告訴他。但轉念一想,江一眠沒去伺候傅承焰,他心里又有些高興。想到江一眠如今住在宿舍,也是個機會。
還是個大好的機會。
在家里人多眼雜,且有父親管著,行事反而不方便。
在學校就不一樣了,沒人能管得了他,還不是任他為所欲為?
所以他在得知江一眠住校時,第一時間打電話讓李向明把他行李送了過來。謝昀開門的時候,李向明剛走,他也正打算去教室尋人,沒想到碰個正著。
“大少爺,您確定還要住校嗎?”江一眠還在看著他。
秦霄回神,臉上的陰沉早已散去,反而掛上一絲愧疚,“你住,我就住。”
江一眠不再多言,打開了門。
“你要去哪兒?”秦霄連忙問。
“現在十二點半,您該用午餐了。”江一眠說,“如果您用過了,那么我也該去吃飯了。”
“我還沒。”秦霄說,“我本來正打算去找你。”
“那大少爺想吃什么?中餐還是西餐?或者法式?意式?日料?”
看著江一眠認真詢問的模樣,秦霄突然有種幸福的錯覺。他想起這些年來,無人關心他的飲食起居。只有江一眠會在每一餐開始前問他想吃什么,在家里用餐時也總是不按用餐順序,會貼心地問他想先用什么菜。
早晨不想起床時,江一眠會溫柔地叫醒他,然后拉開一半的窗簾,接著把早餐端進臥室,在他床上架一把小桌子,把早餐一一擺上去,然后說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有時候他膩了張姨做的飯菜,江一眠就親自下廚替他做。中式,西式,法式,意式,日式,只要他想吃,江一眠都會給他做。不會的,江一眠就學,一般第一次做味道就能達到合格水平。多做幾次就變得很美味了。
他的口味一度被江一眠養得很刁,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不了普通味道的東西。
秦霄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江一眠做的飯菜了。哪怕是一個水果拼盤,都沒有。
他不禁喃喃出聲,“想吃你做的。”
“什么?”江一眠沒聽清。
“沒,沒什么。”秦霄竟有些局促。
江一眠唇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繼續問,“大少爺想吃什么?”
“都行,什么都行。”
只要江一眠在,吃什么都行。
秦霄立在原地,有些走神。
江一眠見他不動,便率先邁了步子。
秦霄這才慢反應似的跟在他身后。
兩人出了學校,江一眠就近選了家高檔中餐廳。
*
學校生活步入正軌,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
這段時間秦霄的情緒異常穩定,他很享受有江一眠陪著他上課下課,幫他背包拿書,替他料理好一切生活瑣事。一如過去八年那樣,形影不離,知冷知熱。
他都快忘了江一眠如今并不屬于他,直到此刻回到宿舍。
兩人剛進門,江一眠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傅承焰。
這段時間傅承焰幾乎沒給江一眠打電話,那些放在出租屋抽屜里的卡片,上面的內容他記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江一眠在做什么。
而秦霄不知情,他只覺得傅承焰和江一眠都不怎么聯系,兩人的關系根本不像江一眠說的那樣。
他很慶幸,但慶幸之余還是很警惕地倚著爬梯,盯著江一眠。
江一眠接起電話。
“怎么樣?要不要回來跟我住?”傅承焰的聲音在安靜的宿舍里不用開免提都聽得很清楚。
江一眠嗓音溫和,“不要了,住校挺方便的。”
秦霄聽到江一眠這話,眼睛都亮了,臉上不自覺地勾起笑。
“最近有沒有想我?”
“有。”
秦霄臉上的笑僵住了。
“想我還不回來?”
“再過幾天。”
“過幾天是幾天?”
江一眠笑,“周末。”
“這么久?”
“好了,不跟你說了,一會兒睡前給你發微信。”
“行。親我一下。”
江一眠臉頰微紅,把手機移到唇邊,輕輕嘬了一下。
“眠眠,這可是你先勾我火的,幾天我忍不了,明天我來接你。”
“明天我一天的課,沒時間。”
“晚上總有時間吧?”
“嗯……”江一眠尾音拖了一下,“那好吧……”
“明天等你下課?”
“好。”
江一眠掛了電話,臉上還一直帶著笑意。
而秦霄此刻臉色黑得異常難看。
看來江一眠沒有騙自己,他和傅承焰的感情的確很好。之前沒聽到兩人講電話,還不覺得。現在聽到這些,秦霄腦子都要炸了。原本那些幸福的錯覺此刻因為一通電話全都一掃而空。
他攥緊了拳,卻又極力克制自己,不能對江一眠生氣。開始找借口安慰自己。
諸如——
兩人既然感情這么好,江一眠為什么不愿回去跟傅承焰一起住?
每天豪車接送,過人上人的生活,不好嗎?
何況,兩人的對話雖然聽起來甜蜜,但也能明顯感覺到江一眠在推脫,他不想很快和傅承焰見面。
這樣一想,秦霄又稍微好受了點兒,臉沒那么黑了。
但忍了會兒,他還是忍不住問,“江管家,你和傅承焰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了?”江一眠笑意溫柔,“我們不是挺好的嗎?他剛說了,明晚來接我。”
“可你并不想去。”秦霄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底氣這么肯定江一眠的想法,“為什么不直接說出來?”
“大少爺,”江一眠收了笑看向他,“我只是傅先生高價買來的一件商品,您要知道,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資格拒絕傅先生。”
秦霄心口瞬間酸脹得厲害。
江一眠還在繼續,“何況傅先生挺好的,我也沒理由拒絕他。”
秦霄快受不了了。他一邊因為江一眠此刻說的這些話痛苦,一邊又為這段時間和江一眠的相處感到幸福。
這種強烈的反差和割裂讓他心口酸脹得開始疼痛。
偏偏他又想起了前天晚上下課后,兩人正打算一同出去吃飯,走出宿舍樓江一眠才想起把錢夾落在宿舍了。
本來江一眠是要自己回去取的,可因為這段時間兩人相處很愉悅,秦霄也慢慢地學會了在細枝末節上疼人,又苦于一直沒什么表現的機會,所以主動提出要回宿舍幫他拿。
以往像這樣的事江一眠都會婉拒,而這一次他竟然沒有一貫地客氣拒絕,反而答應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秦霄自然很開心。哪怕一件小事,只要是為江一眠做,他都會打心里高興。
結果在拿到錢夾時,他忍不住好奇打開了,看見里面透明層放了一張自己的照片。他頓時歡喜至極。
那照片是之前江一眠侍餐時給他拍的。
當時江一眠蹲在他身前舉起手機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
如今和江一眠的相處模式,是從高中畢業表白失敗的那天起,秦霄一直求之不得的。
所以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現在的他全然沒了以往那種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子。滿心滿眼的那一個,從江一眠,變成了他自己。
而他放下身段這么久,卻抵不過傅承焰的一通電話!
秦霄氣沖腦門,他此刻迫切地想探究江一眠心里最真實的想法,他想知道江一眠到底還喜不喜歡他!
如果不喜歡他,為什么錢夾里一直放著他的照片!
要是讓江一眠在他和傅承焰之間做選擇,江一眠到底會選擇誰!
他有太多問題想問。
這樣看不清猜不透的感覺太讓他難受了!
秦霄瀕臨發瘋的邊緣,又不得不因為顧及江一眠而極力克制,整個人顯得怪異又陰森,一張臉也逐漸變得扭曲。
“大少爺,天色不早了,明天還有一天的課,早點休息吧。”
不到九點,江一眠就讓他休息?
就這樣不想跟他說話?
操,受不了了!
秦霄一把拽住正要轉身的江一眠,將人重重按在爬梯上,“江管家,你到底喜歡誰?”他眼眸猩紅。
江一眠四肢雖然開始發僵,但面上仍舊保持著一貫的平靜,“大少爺,我說了,您也不信。何必要再問呢?”
“你說!”秦霄低吼,幾乎失去理智,“說你喜歡我!說你也想我!”
江一眠靜靜看著他猩紅的眼睛,猙獰的面色,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笑出聲。
“你笑什么!說話!”秦霄的聲音仿佛在耳邊咆哮。
江一眠始終笑著,并沒有回答。
他突然覺得秦霄不可怕了,而是可憐。
秦霄的人生,似乎只剩下情愛了,真是可悲。
嘭——
房門被猛地踹開。
謝昀沖進來一把拉開了秦霄,正要給他一拳,被江一眠握住了手腕,“別動手。”
齊岳站在門口,看著這場面,倒吸一口涼氣,默默轉身。
這些室友真是沒一個好惹的。
謝昀收了手,秦霄卻沒打算放過他,一肚子邪火正無處發泄,簡直是找死!
秦霄隨手扯了把椅子猛地朝謝昀腦袋上砸去——
卻在江一眠站到謝昀身前的那一刻急急收力,最終椅子腿蹭了一下江一眠的額角,留下一道血印。
破了皮,但鮮血并沒有完全流出來。
秦霄卻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立馬扔了椅子,捧著江一眠的臉,神色癲狂,“江管家,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沒想傷你,我最不想傷的就是你,真的……我真的沒想傷你……”
“我早就……早就知道錯了,從把你送到傅承焰的床上那天起,我就知道錯了。我發誓再也不會傷害你,真的……再也不會。”
“我剛剛是想揍謝昀的,真的不是故意要傷你,你別因此記恨我,好嗎?五年前的事,是我混蛋,但是以后不會了,我保證……”
看著他這副慌得語無倫次的模樣,近距離肢體接觸導致的生理惡心似乎沒那么強烈了。
江一眠反倒有閑心欣賞他慌亂又癲狂的神色。
秦霄又開始耳鳴了,他的手因為劇烈的頭疼開始捧不住江一眠的臉,最終顫抖著手倒了下去。
謝昀從江一眠身后繞出來,俯身一看,忍不住噗呲笑出聲,“啥啊這是?癲癇?”
第79章 惡心
秦霄醒來的時候,在校醫務室的病床上打著點滴。
天色未明,江一眠就這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看著他。
他緩慢翻了個身,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側躺著看向江一眠。
他腦子昏沉,四肢也無力。他不知道江一眠看了他多久,他只覺得這樣的江一眠讓他更難受了。
有種,職責范圍內的冰冷。
以前自己每次受傷,江一眠替他處理完傷口后會坐得很近很近,近到他一睜眼就能看清江一眠臉上細小的絨毛。還會一直握住他的手,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問他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還疼不疼……
若是生病發燒,江一眠更是忙前忙后腳不沾地,不停給他換熱毛巾敷額頭,監測體溫,替他熬姜湯,煮營養粥。還要在他醒來時,笑著對他說,沒事的大少爺,感冒而已,有我照顧你,很快就好了。
而現在,江一眠抱臂坐在一米開外,漠然地看著他。仿佛一旦沒有貼身管家這個身份,江一眠就會立刻扔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說不出來的酸澀感席卷全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大亮,秦霄終于忍不住問,“江管家,如果你不在秦家工作,還會這樣陪著我嗎?”他嗓音啞得厲害,眸光充滿了期待。
江一眠靜靜審視著他眼中的期待,然后冰冷出聲,“大少爺,您在想什么呢?”他笑,然后一字一頓,“當然不會。”
秦霄眼中的期待一點一點化作失落。
半晌,他又重新燃起希望,眼眸閃過一縷光,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對我還有沒有,一絲喜歡?”
江一眠終于有了動靜,他起身,緩步走向秦霄,然后在距離病床很近的位置停住。
秦霄心跳不自覺快了起來,第一次因為等一個答案而感到緊張,同時也感到害怕。他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又忍不住期待渺茫的可能。
終于,在他心跳越來越快的時候,江一眠俯身拉過被子,一邊慢慢替他掖好,一邊在他耳畔輕笑出聲,“大少爺,真的很抱歉,我曾經很喜歡您,滿心滿眼都是您,做夢都希望和您永遠在一起。”
“可惜,那是曾經,我年少不懂事。”
“如今,我只覺得您——”他慢慢收起笑意,把被子壓進他的脖頸,然后一字一頓,字字失溫,“惡心至極。”
秦霄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病床上,身體竟有種無限下墜的失重感。
過了好一會兒,這種失重感才落到了實處,心口悶得難受。
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四個字真的是從江一眠口中說出來的。他不可置信地問,一開口嗓音就發顫,“江管家,你,你說什么?”
江一眠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立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瞥著側躺在病床上看著自己的秦霄。
看了會兒,然后轉身就走。
秦霄打著點滴的手突然伸出,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掐著。由于太過用力的激烈動作,他手背的輸液管里開始回血。
但他毫無所覺,只再次顫抖著問,“江管家,你說的都是氣話,對不對?”
江一眠冷笑一聲,沒有回頭,“大少爺,別再自欺欺人了。您這樣,顯得好可憐。”
冰冷的聲音穿透秦霄的心臟。
秦霄又冷又疼,夏季的夜晚蓋著被子他仍舊冷得渾身顫抖。
但他不愿松手,盡管暈倒后的身體很虛弱,他也不想放開江一眠的手。
“是不是因為謝之繁?”他開始慌忙找原因,試圖挽救這一段自認為還存在的感情。
江一眠不語。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這段時間我每天都跟你在一起,連酒吧都沒去,你是知道的。”他顫著沙啞的嗓子解釋,“我真的沒有跟他聯系了,你相信我。”
他另一只手開始在身上四處摸手機,“你等等,我給你看微信記錄和通話記錄。”
“不必了,我沒興趣。”江一眠開始一寸寸掰開掐住他手腕的手指。
“那是因為傅承焰?”秦霄更用力地掐著他的手腕,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掰開。
“還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他繼續不死心地問。
手指被完全掰開,江一眠一把扔開他的手,大步離去。
秦霄還想去抓人,一伸手卻重心不穩從病床上跌落下來,針頭受外力影響被猛地拔出,鮮血瞬間涌出。
等他抬頭看向門口時,早就空無一人了。
他無法自控地對著門口崩潰大喊,“到底是為什么!你告訴我!”
“你告訴我啊!”
“我可以改的……”
嘶啞的嗓音在空蕩的病房內轟隆回響,八年來無數和江一眠美好的回憶涌入腦海……
嘗過甜頭的人,很難再吃得下苦了。
就像曾經江一眠日日給秦霄做可口的飯菜,后來秦霄很長一段時間都對別人做的東西難以下咽。
如今也一樣。
秦霄眼中僅剩的光逐漸黯淡下去,猩紅的眸子空洞至極。
他不知道,在他無比沉溺的這段自以為幸福的日子里,江一眠已經完成了脫敏訓練的第八項。
如今,該開始下一項了——
【第九項,惹怒秦霄,90分】
*
下午五點半,江一眠上了傅承焰的車。
凌晨三點,秦霄側躺在自己床上,空洞的眼眸定定鎖住對面江一眠空蕩的床鋪。
他知道,今晚江一眠會和傅承焰過夜。
不會回來了。
但始終不甘心閉上眼睛,想再等一等,說不定江一眠就回來了。
可一直到早上八點,謝昀和齊岳陸續去上課了,江一眠都沒有回宿舍。
今天課程是滿的,江一眠很注重學分,不可能不回來上課。
想到這里,秦霄連忙下床,查看了課表后,開始收拾自己。
等秦霄走進階梯教室時,江一眠確實已經在了。只是旁邊坐了謝昀,前面也坐滿了男女同學。就連隔了一條過道的位置都沒一個空的。
秦霄從后門進去,就近坐在門邊的空位上。
遠遠地看著江一眠。
這個角度看去,剛好被謝昀那張欠揍的臉擋住了,他看不見江一眠的臉。
但他目光還是朝著那個方向投去。偶爾可以看到江一眠的手動了一下,有時候是翻動書頁,有時候是拿起水杯喝水,有時候是撥了撥額發。
慢慢地,他看見窗邊投進一束光,江一眠就在光里安靜地看書,時不時看過來一眼,朝他笑。
秦霄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里全是這八年來兩人相處的場景。
學校里認真聽課的江一眠,記筆記,翻課本,寫作業,咬筆桿,喝水,朝他笑。同桌八年,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這些動作和神態他都無比熟悉。
晨起時替他穿衣服的江一眠,從年少時的領結,到成年禮后的領帶,都是江一眠在替他打理。他清楚地記得,江一眠會16種領帶的打法。每一種都給他試過。
臨睡時俯身在床邊替他掖被子的江一眠……
在公司輪崗時每天為他做愛心餐的江一眠……
替他安排好一天的行程站在他面前微笑報備的江一眠……
受罰時替他上藥偷偷給他送食物的江一眠……
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江一眠,一一出現在眼前。
在夢里,秦霄仿佛又把這八年過了一遍。
美夢醒來時,夜幕四合,教室已經空無一人。
秦霄渾渾噩噩回到宿舍,打開門謝昀和齊岳已經睡了,他在黑夜里一眼望到江一眠的床,還和昨晚一樣。
江一眠又走了。
他無力地倚在門邊,拿出手機給江一眠打電話。
自江一眠從校醫務室離開后,就拉黑了他的一切聯系方式,他知道,但還是忍不住。總是在看不見江一眠的時候,一遍一遍打他電話。
毫無疑問,與之前打的每一通電話一樣,都是占線。
手機自動鎖屏,秦霄解鎖,盯著通話記錄里江一眠的名字。
屏幕又熄了,他又解鎖,繼續盯著江一眠的名字。
如此反復,直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
砰——
手機掉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秦霄僵硬轉身,行尸走肉一般出了宿舍樓。
外面天色未明,秦霄走在起風的林蔭道里。
路燈昏暗,他摸出一支煙點燃,打火機的火苗映照著他空洞的眼眸,火苗熄滅,他深吸一口煙,深深凹陷的臉頰仿佛披了一層皮的骷髏,瘦,也陰森。
煙絲迅速燃燒,火星微亮,秦霄一口氣吸了小半支,然后緩緩往外吐著煙霧。
吐完后又吸了一口,接著走在凌晨四點半的學校里。
天光大亮的時候,秦霄靠在一棵玉蘭樹下,瞥著江一眠騎著共享電動車進入第一教學樓。
今天只上午有一節大課,10點就會結束。
他沒進去。
只在外面抽著煙等。
江一眠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玉蘭樹下已經滿是煙蒂。
見江一眠掃了一輛共享電動車,秦霄隨手扔掉最后一支煙,走到教學樓前,從各式各樣的共享電動車里掃了一輛和江一眠同款的。
跟了上去。
晚秋的燕城,天氣總是霧蒙蒙的,江一眠到達清泉三苑的時候,陽光還未穿透云層。
他把電動車停在小區門口固定停放的位置,取下頭盔放進籃子里。拿出手機結束用車時,余光瞥了一眼從遠處正往這邊騎過來的秦霄。
還車成功。
他唇角勾了個笑,然后收起手機,大步進了小區。
這個時間點小區人少,買菜的回來了,上班的已經出門了,做飯又太早了些,難得地安靜。
江一眠快走到單元門口時,故意放緩腳步,在秦霄踏入小區大門的那一刻,才抬腿邁入單元門。
第80章 工具
江一眠踩著樓梯緩步上樓,墻面發黃斑駁,但樓梯卻很干凈,連粘在地上的口香糖印子都被仔細清理過。
是陳奶奶打掃的。
她如今做了手術,眼睛恢復得不錯,能看得清了,又撿起了以前的活兒。
這小區是有個保潔阿姨的,但樓道卻很少打掃,只做樓下的面子功夫。每天過來門衛室報個到,隨便掃一下地面,然后和人嘮嘮嗑兒,晃悠一兩個小時就走了。
這棟單元樓的樓道一直是陳奶奶在打掃,這么些年了,雷打不動。就是今年眼睛不好了,看不清了,才沒法繼續。
這銹跡斑斑的欄桿也被她擦得很干凈,江一眠握住欄桿,微微傾身往下看去,沒人上來,也沒聽到任何腳步聲。
江一眠在三樓站了一會兒,仍舊沒有任何動靜,他才抬腿繼續往上走。
到六樓的時候,江一眠慣例看一眼陳奶奶的房門,是關著的。他放心了。
昨天江一眠給陳奶奶報了個為期一周的夕陽紅旅游團。
這一周,足夠完成第九項訓練了。
畢竟秦霄向來沉不住氣。
不過他此時沒有跟上來,倒是讓江一眠有些意外。
在自己說了那些話,又一直沒回宿舍住的情況下,秦霄能忍到現在,也算是夠克制的了。可以看出,他有了心。
只是可惜,江一眠不稀罕。
上到七樓,摸出鑰匙,開門,進屋。
這次沒有反鎖。
江一眠走向沙發,將包放下。
瞥了一眼那一整面墻的照片,然后進入廚房,打開冰箱。
冰箱里的食材足夠兩天,他關上冰箱門。從廚房的窗戶往下看,沒有看到秦霄。
江一眠出門下樓。
樓道內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直到出了單元門,他才察覺到后面有人遠遠地跟著。
走到小區門口,剛買菜回來的門衛大爺跟他打招呼,說今天的排骨便宜,讓他趕緊去。
江一眠停住腳步,走進保安室說要看一看,門衛大爺立馬把排骨拎到桌上,笑呵呵地說著可新鮮了。
江一眠看著桌上塑料袋里砍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排骨,余光瞥著第一棟單元樓門口露出的鞋尖上,然后認同地點了點頭,“確實很新鮮。”
出了門衛室,江一眠步行去菜市場。不遠,一公里的路。
他走得很慢,遠遠跟著的人也放慢了步子。
進入菜市,江一眠在里面逛了一圈,隨意買了些菜,有排骨,有魚,有蝦,有雞鴨,有蔬菜。
然后拎著東西往回走,在門口的超市買了一瓶紹興黃酒,做醉蝦用。
秦霄跟進去,買了兩包煙。
江一眠進入小區,走到單元樓下,依舊瞥了一眼小區門口,見秦霄走了進來他才開始上樓。
這一次,秦霄跟了上去。
此時,小區門口的道閘桿緩緩揚起,一輛黑色商務車駛進小區,在小區盡頭那棟單元樓下停穩。
到七樓,江一眠照例摸出鑰匙開門,關門,沒反鎖。
進屋之后就直接去了廚房,今天中午他打算做一桌子的菜。
秦霄倚在門外,頭靠著門板,仰頭抽煙,看著樓道天花板熏黑斑駁的墻面出神。
煙蒂不斷落在他腳邊,又被他重重碾滅。
四樓有人蹬著高跟鞋上來,一邊開門一邊罵,“什么素質,熏死個人了,你們這些煙鬼不抽煙會死啊!”
兩包煙很快抽完。
秦霄垂下頭,看著滿地煙蒂,低喃出聲,“江管家,別怪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把手轉動,門無聲拉開。
再被無聲關上。
反鎖。
秦霄轉身。
一抬眼看見整面墻貼滿了自己的照片。
他瞳孔和心口猛地一震。
不知道是抽了太多煙頭昏,還是這大亂的呼吸讓他有些站不穩。他連忙伸出一只手扶墻站著,但目光一直盯著那面墻。
江一眠是喜歡他的,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到癡迷的程度。
而自己呢?
自己卻在上一秒恨不得把他綁在床上狠狠地操他幾天幾夜。
為什么自己明明不想傷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要傷他!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秦霄腦海里開始浮現江一眠對他說的那些狠話。
一遍又一遍。
“大少爺,您知不知道,我這一生都活在對您的恐懼里。”
“這樣懼怕您的我,又怎么會愛您?”
“腳底的傷口愈合數年了,可心里的傷卻怎么也好不了。”
“年少的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后來我想明白了,我錯就錯在,不該進入秦家,不該成為您的貼身管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也不會認識您。”
“大少爺,您在想什么呢?當然不會。”
“大少爺,真的很抱歉,我曾經很喜歡您,滿心滿眼都是您,做夢都希望和您永遠在一起。”
“可惜,那是曾經,我年少不懂事。”
“如今,我只覺得您惡心至極。”
“大少爺,別再自欺欺人了。您這樣,顯得好可憐。”
撲通——
胸口劇烈的心慌和疼痛感讓秦霄突然跪倒在地。
但他仍舊看著墻上那一張張江一眠為他拍的照片,陷入回憶的泥淖。
時間似乎進入了一個怪圈,他仿佛被一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罩困住了。
時間定格,周遭寂靜,視線模糊,卻能很清晰地看到那面墻。
有限的空氣即將被耗盡,這玻璃罩卻扒不開砸不爛,怎么也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無法進來。
強烈的窒息感讓秦霄透不過氣,他不自覺捂著自己的脖子,臉色逐漸漲紅。
只一會兒,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他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到一陣熟悉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還有將碗碟輕輕擱在桌上的聲音。
然后他聽見了,江一眠戲謔般含笑的聲音,“大少爺,您這是怎么了?需要我幫您叫救護車嗎?”
秦霄此刻說不了話,連發聲都很困難。
他目光失焦地盯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僵著脖子搖頭。
江一眠不再說話,任他痛苦地跪在地上,然后進入廚房將所有菜端過來。
雞鴨魚蝦,排骨豬腳,紅燒肉獅子頭。
小桌子被擺得滿滿當當,看上去頗有種過年的熱鬧氛圍。
他坐下,開始吃飯。
若無其事,慢條斯理,優雅安靜。
享用大餐。
此時,單元樓下的商務車內,謝昀從駕駛位上回頭,“要不我現在進去把秦霄拎出來?”
傅承焰長腿交疊坐在后座,手里的打火機點燃又蓋滅。
半晌,才沉聲說,“再等等。”
熟悉的飯菜香,飄滿小小的出租屋,秦霄仿佛被治愈一般,慢慢地,窒息感沒那么強烈了。
視線也逐漸恢復,困住自己的玻璃罩也早已消失,時間似乎又活了起來。
隨著江一眠安靜吃飯的動作在眼前越來越清晰,秦霄竟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他慢慢放松身體,靠坐在墻邊,胸膛起伏,呼吸又沉又緩。視線卻始終沒有從江一眠的身上移開。
“大少爺,好些了嗎?”
突然聽到江一眠這句話,這句自己很渴望,卻很久沒聽到的話,秦霄心里歡喜極了。
可江一眠并沒有看他,而是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語氣也并不像以往那樣,帶著關切的溫度。
他的聲音,始終冰冷,沒有任何情緒。
秦霄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心中的歡喜逐漸平復,但希望始終在心底劇烈燃燒。
他低聲開口,“江管家,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許是短期內抽了太多煙,秦霄嗓子沙啞得厲害,一開口仿佛年過四十。
江一眠夾起一塊魚肉擱進自己碗里,盯著碗中裹滿湯汁的鮮嫩魚肉淺淺一笑,“大少爺為什么會這樣覺得?不會是因為這滿墻的照片吧?”
魚肉送進嘴里,鮮嫩爽滑,味道極好。
“江管家,我懂你。”秦霄緩緩撐起身體,“這種又愛又得不到的感覺我每天都在經歷,我嘗的苦一分也不比你少。”
他緩緩走近。
“既然我們互相喜歡,你就別再故作冷漠地推開我了。”
他在江一眠身后站定,垂眸看著江一眠雪白的后頸。
“我們在一起吧,好嗎?”
他雙手扶上江一眠的椅子靠背,俯下身。
“別管什么謝之繁還是傅承焰,給我點時間,我會挨個解決。”
他湊在江一眠的頸側,無比貪婪地嗅著江一眠的發香,發出近似呢喃的低語,“你原本就是我的。”
江一眠身上淡淡的香,若有似無,很難捕捉,卻只需一秒就能讓秦霄瘋狂。
他雙手撐著椅背,閉眼親了下去。
江一眠摸了根筷子藏進袖子里,同時迅速起身。
秦霄吻了個空。
一睜眼,江一眠已經與他拉開距離。
“大少爺,您想不想知道,我把您的照片,一張一張貼到這面墻上時,是什么心情?”江一眠云淡風輕地笑,似乎卻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只接著說,“我病了。”
“因為您,我病了好多年。”
“因為病入膏肓,我無法愛人。”
“好在,我如今有機會站在您面前,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這些話在秦霄聽來,完全曲解了意思。
“江管家,我知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他快步走到江一眠跟前,見江一眠后退一步,他連忙停住腳步,“在見不到你的那些日子里,我也覺得自己病了,我特別能理解你這種感受。真的。”
他想拉江一眠的手,又克制地將伸出的手收回來,“一切都是我的錯,五年前是,現在也是。我不該傷害你,我真的后悔了。每時每刻都在后悔。”
“你跟我吧,好不好?我會好好疼你,愛你。”秦霄試著走近半步。
江一眠退后一步,背靠墻壁,垂眸笑著,“癡、心、妄、想。”
秦霄沒再上前,看他這副模樣,心疼道,“江管家,別跟我賭氣了,好不好?”
江一眠反手隨意扯下身后墻上一張照片,“大少爺,您知道脫敏療法嗎?”
“什么意思?”秦霄不解。
他不明白江一眠為什么突然跟他說這些,只是江一眠臉上的笑逐漸沒了,他的心也跟著難受。
“第一步,放松。”
江一眠抬眸看他,恢復一貫的冰冷。
“第二步,構建焦慮等級。”
“第三步,進行脫敏訓練。”
“第四步,日復一日地練習。”
“大少爺,您還不明白嗎?”
沒想到江一眠竟因為自己得了焦慮癥。
秦霄想走過去抱他,把他擁進懷里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
但看著他這副模樣,最終還是沒有邁動步子。
只說,“焦慮癥不是什么嚴重的病,能治好的。我會給你請國內最好的心理專家,我一定會治好你,相信我。”
“不勞您費心了。”江一眠冷冷看他,“或許我該說得再清楚一點。”
“您,不過是我做脫敏訓練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