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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來接我

    這個點進小區,全是鍋碗瓢盆的聲音。

    江一眠走到六樓時,房東老太太的門開著,似乎在燉湯,飄出來的味道很香。

    或許是錯覺,江一眠竟覺得這味道好似帶著家的感覺。

    老太太是聽到有人上樓,想著是不是自己的租客,所以出來一看,果然是。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臉上笑開了花,“小江,吃飯了嗎?進來一起吃。今天菜市上的豬大骨降價了,我買了好多呢。快進來。”說著她就出來招呼人進去。

    江一眠連忙推辭,“謝謝您,我吃過了。”

    老太太其實已經看不太清江一眠的臉了,他還是笑著說,“你這孩子長得可真漂亮,就是太瘦了。我看你好像晚上不住這兒,每次來也是待一會兒就走了,好幾次想叫你吃飯,發現你都不在。”

    她嘆了口氣,又繼續說,“我孫兒比你小一些,也是這么瘦,每次讓他吃飯跟要了他命似的。這又有段時間沒來看我了,有時候啊,飯菜都不知道怎么做。一個人,吃不完。又舍不得扔,只能擱冰箱里。要是遇到胃口不好的時候,得吃好幾天!

    江一眠看著她無法聚焦的眼神,心中柔軟之地一陣酸澀。

    他挽住老太太的胳膊,揚起個笑,“陳奶奶,我原本是吃了飯來的,可您燉的肉太香了,那我就厚著臉皮蹭一頓了?”

    陳老太太高興壞了,連聲說好。

    江一眠沒有跟這個年紀的老人相處的經驗,他不知道別的老人怎么樣,只是覺得陳奶奶特別孤獨。

    陪她吃頓飯,不會耽擱多少時間。

    但她一定會開心一下午,或許更久。

    這頓飯如江一眠預料的那樣,陳奶奶笑得都合不攏嘴,看上去胃口也很不錯。江一眠雖然不餓,也還是把她給自己夾的滿滿一碗豬骨肉吃得干干凈凈。

    味道很好。

    也或許是老人做出的飯菜,總有一種歲月沉淀的滋味兒,讓江一眠吃得心安。

    其實這樣坐在一張小桌子上和人吃飯的日子,對江一眠來說已經很久遠了。從前世父親去世時算起,已經整整二十三年了。

    這種沒有家的日子,他已經過了二十三年。

    雖說前世傅承焰什么都給了他,也努力給他營造了一個溫馨的家,可他全然不覺,現在想來也只有遺憾和心疼。

    一頓飯吃完,陳奶奶已經跟江一眠約好后面一個月的飯了。

    江一眠笑著答應,說他來買菜,陳奶奶強烈拒絕,說他太客氣。江一眠說如果白吃白喝,他就不敢再來了。陳奶奶這才作罷,說他能來就好,其他的就任他去了。

    兩人說說笑笑,聊了會兒天,主要是陳奶奶在碎碎念,江一眠在耐心聽著,一邊聽一邊收拾桌子洗碗。中途陳奶奶幾次想插手,都被江一眠用“不敢再來蹭飯”這句話“威脅”得作罷。

    從陳奶奶家出來已經將近兩點了,江一眠上樓開始做脫敏訓練。

    這次比上次進步許多,一開始只能撫摸秦霄的照片五秒,然后是十秒,半分鐘。

    一小時后,江一眠從墻上扯下一張秦霄的照片,看了會兒,從抽屜里拿出剪刀,一點一點剪掉四周的邊緣。

    一如,一點一點剪掉秦霄的棱角。

    他動作很慢,仿佛他前世在傅承焰送他的花園里修剪花枝一般,慢條斯理,卻下刀精準。

    良久。

    江一眠舉起照片,在從陽臺斜斜照進客廳的陽光下,細細審視著照片邊緣。

    四周的棱角都被修成了圓角。

    江一眠用指腹摩挲了下,圓滑不割手。

    很好。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將尺寸修剪得如卡片大小的照片,放進了錢夾的透明層里。

    *

    從清泉三苑出來,江一眠給傅承焰發了微信,讓他晚上別來接,然后回到琴行練琴。

    意外之外的是,一直到晚上離開都沒再見到安宇和林瀾。江一眠也不在意,挎上包在琴行外攔了一輛計程車。

    目的地不是秦家,而是城西一條只在夜里開放營業的風情街,那里龍蛇混雜聲色犬馬,是無數男人沉醉的不夜城,也是銷金窟。

    前世,江一眠被秦霄扔出私人別墅后,傅承焰一開始并沒有隔絕有關秦霄的消息。一開始,江一眠是能從報紙和手機上看到秦霄的。他時常坐在輪椅里,早飯后吃藥時,等著開水變溫的過程中,會隨意翻看報紙打發一下時間。

    往往頭版頭條都是,秦家與神秘豪門林家聯姻,秦氏集團如日中天,秦家掌權人美人在懷,坐擁兩大豪門資產,風光無限。

    秦霄的人生之所以后來能那樣輝煌,林家成就了他一半。

    林蕎嫁給秦霄后沒多久,林家費勁千辛萬苦尋回的小少爺就意外身亡了,林家的資產自然就落在了秦霄手上。

    那時候江一眠只是粗略掃了一眼,沒注意那位小少爺叫什么名字,但林蕎的臉他是記得很清楚的。

    而在琴行外第一次見到林瀾的時候,江一眠沒什么感覺,直到今天中午吃飯時。

    這一次近距離地與他對視,江一眠才覺得,他的眉眼與林蕎有七八分相像。

    原本江一眠也打算去接觸接觸現在還并不認識自己的林蕎,但現在要做的,是先確認林瀾是不是林家還沒尋到的小少爺。

    車子在街口停下,江一眠下車,一抬眼,長街霓虹閃爍,流光頻頻,來往的男女摟腰搭肩,曖昧非常。

    他抬腳踏入,街道兩邊歪歪斜斜站著的,不乏發色夸張輕浮吹著口哨的年輕混子,還有主動搭訕,或者說招攬生意的濃妝艷抹但身材極好的女人,更有在街邊路燈下情難自控激情熱吻的男女,或者男男。

    江一眠走在這條街上顯得格格不入,又極其引人垂涎。

    一路上好奇的,探究的,想接近的,還有胡思亂想的,各種各樣的眼光都往江一眠臉上和身上投過來。

    江一眠不甚在意,這里沒一個人能把他怎樣。

    只是不緊不慢地往里走著。

    他的目的地并非是街道兩邊的各種場所,而是長街背后一家調查公司。

    這條路,前世他在夜里走過很多次。

    都是為了替秦霄辦事。

    重生后,他是第一次來這種充斥著臟亂交易的地方,這一次,他是為了自己。

    穿過長街,在盡頭處左轉,直行兩百米,進入一條昏暗狹窄的巷道。

    那家調查公司就在巷道的左手邊。

    大門掩映著,江一眠推門而入。

    里面簡單到可以用簡陋來形容,進門左邊墻面上掛了個邊緣發黃的圓形塑料鐘,右邊角落里擱了一臺老款桶上置飲水機。

    狹小局促的空間內擺了一張漆面斑駁的小型辦公桌,桌上立了個牌子“總經理:黃有德”,標準的打印字體。還有兩把同樣掉了漆的紅木椅子,一位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在桌子后邊坐了一把,嘴里叼著煙,正覷著眼在不甚明朗的燈光下瞧一塊有些年頭的懷表。

    聽到動靜,他都沒看一眼來人,中氣十足地招呼了聲,“坐!

    江一眠拉開跟前的紅木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查人還是查公司?”黃有德叼著燃了一半的劣質煙隨口一問,煙灰掉落一截,無聲砸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江一眠眸色淡然地看著人,嗓音也一樣平淡,“有兩單活兒,都是查人!

    黃有德這才收了懷表,正眼看江一眠。

    他銳利的眸子閃過一縷亮光,用力吸一口煙,然后摁滅在煙灰缸里,接著笑起來,“查誰?”

    “樊城豪門林家失蹤多年的小少爺。”江一眠身體微微前傾,與他對視。

    “有什么要交代的嗎?”黃有德問。

    “沒有。”江一眠說,“你需要幫我確認一位叫林瀾的男青年,是不是林家失蹤的小少爺。如果不是,請幫我找出本人!

    “這個林瀾現在在哪兒?”

    “他住哪里我不清楚,但他周一至周五在博藝琴行上課。”

    黃有德點了點頭,又問,“你要查的是另一個人是誰?”

    江一眠默了默,然后開口,“關于這個,我只能提供一個信息!

    “什么?”

    “他們一共二十人,名字與身份未知,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都與燕城秦家有著不為人知的關系。”

    黃有德差點被口水嗆到,克制地咳了兩聲,然后問,“你說多少人?”

    “二十!苯幻哂种貜土艘槐。

    黃有德怔住。

    “如果你接不了,不用勉強!苯幻哒f。

    黃有德一秒回神,“接。當然接。”

    “你別看我這地方小,但我和我的團隊都相當專業。別說二十人,就算是兩百人,我也給你挨個挖出來!

    江一眠自然知道他的實力,前世也見識過他的非常手段,不然也不會直接來這兒找他辦事。

    “行!苯幻咂鹕,朝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黃有德連忙雙手握了上去,二十一個人,他這兒查人按人頭算,這可是一筆大單。

    事情敲定,江一眠給他轉了一萬定金,剩下的辦成之后再給。

    從巷道里出來,已經是晚上11點了。

    深夜里,前面這條風情街才完全復蘇。

    江一眠抬腳走在街道正中,與兩邊的建筑保持著最遠的距離。

    有點冷,他裹了裹風衣。

    不時有男男女女走到他身邊搭訕,只要不過分,他都一一婉拒。絕大多數人被拒絕就識趣地走開了。

    有好打發的,自然就有難纏的,自以為是不信邪的。

    左前方有幾個外國人正喝著酒竊竊私語,不時傳出哄笑聲,目光卻始終打量著江一眠。

    待他走近,一名體格魁梧的老外拎著個酒瓶一邊往嘴里灌著酒,一邊朝他靠過來。

    “Hey~”

    江一眠沒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一旁的幾個同伴開始起哄,吹口哨。

    這老外覺得丟了面子,追上去要抓江一眠的肩膀?伤斐龅氖謱⑴龅浇幻呒缟系囊铝,就被狠狠扼住了手腕的脈門。

    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另一只手上拎著的酒瓶瞬間落地,一邊喊人過來幫忙,一邊接連破音叫著“Fuck”。

    那幾個看戲的見自己的同伴被欺負,自然紛紛操著酒瓶沖上來幫忙。

    所有人一擁而上,揚起的酒瓶全朝江一眠身上招呼過來。

    江一眠一腳踹開老外,不退反進,朝著幾人大步走去,挑了沖在最前面的一個黃毛,旋臂壓肘,那黃毛手中的酒瓶瞬間掉落,他腳尖一提,酒瓶飛回手中,猛地砸在黃毛頭上。

    接著像扔垃圾一樣扔開黃毛,繼續料理下一個。

    全程不到一分鐘,酒瓶碎了一地,幾人接連倒下,捂著腦袋吱哇亂叫。

    此時,江一眠的電話響起。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從風衣口袋摸出手機,一邊踩過地上橫七豎八連聲叫喚的手下敗將,一邊慢條斯理滑開接聽鍵。

    “眠眠,怎么這么吵?你在……”

    “傅承焰……”江一眠打斷他,嗓音柔柔,“我有點累,你來接我,好不好?”

    第62章 剩一天

    掛了電話,江一眠把定位發給傅承焰。

    他回頭看向身后,那群挑事的人已經連滾帶爬地跑了,周圍圍觀的人也已經習慣了這條街的混亂,見沒熱鬧可看了也早已散去。

    只余地上一大片碎玻璃渣。

    江一眠腳底有些抽疼。

    并非受傷,而是剛剛接傅承焰的電話時踩過那些玻璃渣,久遠的記憶瞬間涌入腦海。他難受。

    前世江一眠曾被秦霄凌虐過無數次,但沒成年時,那是第一次。

    那時候的江一眠,以為秦霄是誤會了自己和朋友之間的關系,吃醋了。畢竟那天他教季深解題,兩人確實離得很近,后來季深又問了他好幾道大題,他都一一耐心解了。

    放學后從后門出來,見到地上扔著秦霄的校服,江一眠就知道他應該是看見了。于是撿起衣服,急著去跟秦霄解釋,在校門口匆匆和季深告別后,他就打車飛奔回去。

    沒找著人又返回學校,去了秦霄翹課時愛去的江邊,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人。

    江一眠了解秦霄,知道他生氣的時候是什么模樣。所以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江一眠就知道他很生氣,且這次的怒火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燃燒得更猛烈。

    而季深因為自己,正在無端地承受著秦霄的怒火。

    這是自己跟秦霄之間的事,江一眠沒想到會讓旁人受傷害。所以他自然要救季深。

    一開始他是求秦霄放過季深,秦霄卻說,“江管家,你人都是秦家的,拿什么求我?”

    江一眠問秦霄要怎樣才能消氣,秦霄眸色陰冷地瞥著他,笑得陰鷙,“你讓我這么難受,那你也應該遭受同等的難受,這叫——將心比心。”秦霄突然大笑起來,“江管家這么聰明,難道連這個不懂嗎?”

    此時,季深承受不住痛苦,跪倒在地。

    江一眠沒有別的選擇。

    光腳踩上玻璃渣,跟秦霄道歉。

    盡管疼得要命,他也咬牙忍著,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沒發出一聲悶哼。

    江一眠知道,每次秦霄生氣,自己跟他妥協認錯,他就會慢慢消氣,就算面色仍舊猙獰,說話仍舊難聽,但他行為上絕不會繼續。

    這也是多年后,秦霄一次又一次罰江一眠時,他沒有對秦霄徹底失望和死心的主要原因。

    江一眠也很清楚秦霄對自己有著超強的占有欲,一旦自己讓他覺得地位被撼動,就會發瘋。所以江一眠跟他保證,永遠不再交朋友。這樣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他發瘋,傷及無辜。

    其實那時候秦霄總是這樣,比如走在街上,江一眠隨意看了一眼路過的行人,無論男女,都會讓秦霄抓狂。不過那時候他應該是克制了,雖然眼里燃燒著怒火,但沒有對江一眠動手,只是捧著江一眠的臉,笑容陰鷙地說,“江管家,你不能看別人,只能看我。我才是你的主人。”

    但這一次,可能是江一眠和季深的接觸在秦霄眼里看起來太過親密,大大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圍。所以才會瘋成這樣。

    那是江一眠第一次對秦霄感到害怕。

    一開始江一眠并未察覺自己心底是懼怕秦霄的,直到后來事情過去了,他回秦家繼續照顧秦霄了,秦霄也巧舌如簧地把他哄好了。

    一切看似恢復如常,可江一眠那段時間卻開始時常做噩夢,夢到自己滿身是血地在江邊踩玻璃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江一眠腳上傷好了一兩年之后,他也偶爾會做這樣的噩夢。

    好似潛意識總在提醒他,此刻對他笑著的秦霄,是切切實實狠狠傷過他的人。

    腳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讓江一眠有些站不穩,他慢慢走到墻角,背靠墻壁緩緩滑坐下來,雙臂環住膝蓋,將頭埋了進去。

    周遭閃爍著曖昧的霓虹,衣著暴露扭著腰肢招攬生意的性感女人,時不時有男人或者女人被按在街邊的墻上激吻。

    只有江一眠孤身一人,縮在墻角。

    傅承焰趕到的時候,快步進入長街,目光四處搜尋,掠過遠處一地的碎玻璃渣時,才發現瑟縮在一旁墻角下的脆弱身影。

    他大步跑過去,單膝跪地,一把將人摟進懷里,疼惜地問,“怎么了眠眠?哪里不舒服?告訴我!

    傅承焰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但他視若無睹,眼中只有江一眠。

    感受到愛人的體溫,江一眠環住他的腰,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胸膛。

    良久,才問,“你不問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嗎?”

    他聲音小而含糊,更惹人心疼。

    傅承焰一把將人攔腰抱起,“沒有問的必要。因為不管你在哪兒,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來接你!彼橇宋墙幻叩念~發,“這點不會變!

    他抱著人大步走出長街。

    不論是對江一眠絕對的信任,還是他身上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亦或是他就是來這里尋歡作樂的,都會讓傅承焰第一眼關注他的情緒和狀態,接著是有沒有受傷。似乎他曾多年如此,早已在骨子里形成了條件反射。

    走到街口,傅承焰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副駕上,系好安全帶。

    “今晚跟我去酒店,好嗎?”他理了理江一眠有些亂的額發,溫聲詢問。

    “別回秦家了!彼橇宋墙幻叩拇,淺嘗輒止。

    江一眠點點頭。

    副駕車門關上,傅承焰進入駕駛位啟動車子,打開舒緩的鋼琴曲,讓江一眠放松。

    凌晨一點的城市,除了那條風情街,其他馬路上都沒什么行人,車也很少。

    但傅承焰還是開得不快,一直平穩前行。

    他不知道江一眠發生了什么事,有可能和人起了沖突,但他身上又沒有一絲傷痕。當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剛好路過,看見了那一地的碎玻璃,所以受了刺激。

    不論是什么情況,江一眠不說,他就不會問。有了上次在酒店發生的爭吵,他很清楚江一眠是個很有主見且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他不會再明著插手他的事,即使要插手,也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也相信,如果江一眠對他足夠信任和依賴,他不用問,江一眠自然會說的。

    可看著此刻靠在座椅里睡著的江一眠,他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方向盤。

    心疼。

    車內空調開得不冷,但傅承焰仍舊忍不住擔心江一眠冷,靠邊停車,脫了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他身上。然后又才打著方向盤,繼續往前行駛。

    音樂早在江一眠睡著的時候就關掉了,現在傅承焰一邊專注開車,一邊靜靜聽著江一眠平和的呼吸聲,他突然覺得心里有種莫名的踏實感。

    這種踏實感,除了已故的父母,無人給過他。

    *

    車子駛入酒店地下車庫,停進專用車位。

    傅承焰解開安全帶,看了一會兒還沒醒的江一眠,然后才下車,把人攔腰抱了出來,進入專用電梯。

    電梯上行,江一眠靠在傅承焰的肩頭,沒有睜眼。

    過了會兒,他往傅承焰的頸側蹭了蹭,小聲叫著傅承焰的名字。

    “我在!备党醒鏈芈暬貞

    江一眠雙手攀住他的脖子,閉著眼問,“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脆弱好啊。”傅承焰抱著人大步踏出電梯,“招人疼!

    “會不會顯得我很沒用?”江一眠又問。

    “你不用有用,一切有我。”傅承焰刷臉進屋,把人抱進次臥。

    “可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江一眠睜開眼。

    傅承焰剛好把他放到床上躺著。

    兩人一俯一仰,四目相對。

    良久的沉默后。

    “我會!备党醒嬖俅伍_口。

    江一眠眼中開始閃爍起微光。

    “我會一直陪著你,即使以后分開了,你一個電話,我也隨叫隨到!

    光芒熄滅。

    江一眠眼中濕潤,偏過頭,不再看傅承焰。

    “對不起,”傅承焰雙手撐在他身側,“我不想騙你!

    “即使你因此不愿跟我再繼續,我也認了!

    江一眠沒說話。

    傅承焰等著他開口。

    最后什么也沒等到。

    “我去給你放水,泡個熱水澡,會舒服些!备党醒嫫鹕恚哌M浴室。

    浴室門沒關,很快有“嘩啦”的水聲從里面傳出來。

    江一眠目光投在天花板上,眼中的濕意已經隱去。

    答應交往的時候,傅承焰承諾的是一年。

    他知道傅承焰在為自己改變,只是目前并沒有跟他廝守一輩子的打算,可總是忍不住問。

    問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又難受。

    江一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來。

    既然決定交往,就別再患得患失了。

    江一眠,你就灑脫一次。

    不是還有一年嗎?

    好好珍惜這一年,如果注定要分開,他也一定能做到體面地退回原點。

    江一眠在心底暗暗想著,又深吸了一口氣。

    只是——

    如今一脆弱就想躲進傅承焰的懷里,這樣的自己,真到了不得不分開的那天,又該如何自處……

    水聲戛然而止,應是放好熱水了。

    江一眠揮去腦海里的擔憂,沒有睜眼,靜靜等著傅承焰的腳步聲出現。

    一如前世,他每天傍晚都會在花園里等著傅承焰走近時那樣。

    腳步聲響起,江一眠一時有種分不清前世還是今生的錯覺。

    他安靜閉著眼,等著傅承焰來抱自己。

    傅承焰走近后喚了聲“眠眠”,沒有回應。

    他又喚了幾聲,江一眠才從回憶里抽離。

    緩緩睜開眼眸,望向傅承焰滿目柔情的眼底。

    “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傅承焰溫聲問。

    江一眠點頭。

    任由他將自己從床上攔腰抱起,走進浴室。

    浴室內,傅承焰把人放在浴缸邊緣的臺面上坐好,單膝蹲在江一眠身前。

    “眠眠,我來幫你,好嗎?”他嗓音溫柔,帶著哄人的語調,“放心,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會趁人之危!彼兆〗幻叻旁谙ドw上的雙手,“只是你今晚看起來很累,我心疼!

    江一眠看著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撞了一下。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傅承焰說,“你知道,我一向舍不得強迫你,”他拉起江一眠的手,吻了吻,“任何事都是!

    江一眠眸光流轉,淺棕的眼眸里倒映著傅承焰的身影,空氣很安靜,只有浴缸里的熱氣在無聲繚繞。

    突然,江一眠身子壓低,環住傅承焰的脖頸,在他耳邊乖順低語,“好,你幫我!

    傅承焰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后摟住他的腰,將人扶正,開始替他脫外套。

    然后解襯衫扣子,接著是西褲扣子,……

    剝干凈后,把人抱進溫水里泡著,疊塊毛巾墊在江一眠腦后,讓他閉目躺好,然后開始仔仔細細地替他擦洗身子。

    日思夜想的漂亮身體在傅承焰面前展露無疑,甚至任他擺弄。

    要說完全心無雜念,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次江一眠脆弱的時候,傅承焰對他更多的是疼惜罷了。

    那張照片里,年少的江一眠赤腳踩在碎玻璃上。傅承焰看到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將秦霄碎尸萬段。

    而這樣的傷害,肯定不止一次。不然當初江一眠應激反應時,也不會做出挨打的姿勢,渾身顫抖,明顯害怕到了骨子里。

    可奇怪的是,傅承焰幾次三番地查秦霄,除了江一眠十三歲這一次,再也沒有查出第二次。

    傅承焰就像在心臟上挨了一記悶棍,又悶又疼又暴躁,偏偏還得顧及江一眠的感受,對此事不聞不問裝聾作啞。

    秦霄他是一定要收拾的,但絕不能再讓江一眠看出端倪,他不想跟江一眠吵架,吵完他比誰都心疼。

    傅承焰半俯著身,用濕毛巾擦著江一眠的脖頸,不知是害羞還是熱氣蒸騰的作用,江一眠從臉上到脖頸上都泛起了一層粉色。白里透粉的皮膚就像熟透的蜜桃一般,格外誘人。他喉結滾了滾,接著擦胸膛。溫熱的水剛好沒在胸口,那被密集紅痕覆蓋的兩處,在水波蕩漾里若隱若現。傅承焰突然收回手,單手扶著浴缸邊沿,緊緊攥著毛巾。

    毛巾里的水,隨著力道的加重,凝珠成線,水流嘩嘩,砸在水面上動靜格外地大。

    江一眠緩緩睜開眼眸看他,濕漉漉的手慢慢抬起,然后快速而精準地攥住傅承焰的衣領,一把將他拉低,眸色迷醉地看著他的唇。正要索吻,傅承焰一把從水中撈住江一眠濕滑緊致的腰,將人摟坐起來抵在浴缸一側的玻璃幕墻上深吻。

    城市上空沒有霓虹,只有漫天星辰。

    江一眠雙手被傅承焰十指緊扣按在玻璃幕墻上,極盡品嘗。

    吃夠了,他翻了個身,臉頰和胸膛抵在被身體貼熱的玻璃上。

    大手按住了腰,卻始終沒有下一步。

    江一眠意亂情迷,唇齒間呼出的熱氣氳濕了半斂的睫羽。

    傅承焰終是沒有下手,勾住他的腰將人攬進了懷里。

    “抱歉眠眠,我有些著急了。”傅承焰一手摟住江一眠的腰,一手握住他泛粉的脖頸,讓他側過臉來,輕輕柔柔地嘗他的唇,“就剩一天了,我等你!

    在情。欲的燒灼下,江一眠本來已經妥協,聽他這么說,反而因為剛才自己的模樣羞得見不了人。

    他轉身把紅透發燙的臉埋進傅承焰的胸膛里,小聲說,“抱我上床,我想睡了!

    傅承焰將人靠自己肩頭,一手摟住他的屁股,一手扯過浴巾替他擦干后背和大腿的水,然后將人架在腰上出了浴室。

    把人放進柔軟的大床里,裹好被子,眷戀不舍地接了個吻,才放人睡覺。

    傅承焰離開時深深地看了一眼側身蜷在被子里的江一眠,然后輕輕帶上房門,給吳巡發了條信息后,回主臥沖了個冷水澡。

    第63章 陪陪我

    傅承焰走后,過了會兒,江一眠才揭開被子把腦袋露出來。

    眸色淡淡地望著落地窗外的黑夜。

    側躺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遠處夜空零星的星辰,他想起剛才自己赤身趴在玻璃幕墻上的樣子,又瞬間紅了臉頰。

    前世他和傅承焰做過無數次,沒有哪一次會這樣害羞的。也從來不會想和傅承焰做。愛,只要他身體狀態好,每天都是傅承焰在索取。他迎合傅承焰的喜好時,也會有強烈快。感,但過了就不會再去想,每天與傅承焰生活在一起,卻從來沒想過他一次,哪怕是為了生理需求,也沒想過。

    而重生后,每次跟傅承焰有親密接觸,自己就臉紅腿軟,腦海里浮現出前世和傅承焰做。愛的各種畫面,無法自控地想傅承焰,想他的身體,想他的力道。

    愛一個人真的會讓另一個人失去理智,起碼江一眠目前是這樣的,幾次三番想不顧一切和傅承焰做,甚至打破自己的原則。

    突然,他不知道該為傅承焰保持的一絲理智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傅承焰沒有和他做,到底是愛他,還是不夠愛他?

    江一眠突然覺得自己過于敏感過于難伺候了,他拉起被子又將頭蒙起來,閉上眼努力入睡。

    但這種別扭的感覺讓他心里悶悶的,越不去想越難受,越難受越想傅承焰。

    終于,他受不了了,掀開被子,深呼幾口氣,下床。

    !

    手機響了一下,江一眠拿起來解鎖后,屏幕上已經十幾條未接來電了,他點進通話記錄,大部分是秦汐打開的,中間穿插了幾條秦霄的。

    江一眠返回主屏幕,點開同樣有幾十條未讀消息的微信,他率先點開秦汐的聊天界面,里面一連串的消息都是在問他什么時候回來,還零零碎碎說了些別的,諸如——

    “大哥的風波算是過去了,爸爸似乎也對他更器重了,明天一早就要動身去津城,說是不出意外可以開工了。大家都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晚上還讓廚房備了宴,算是簡單地慶祝了下秦家渡過難關。我本來是要叫你回來的,但正給你打電話呢,爸爸就打斷了我,說你最近可能需要靜一靜,讓我別打擾你。我就不懂了,以前不論是普通地吃個飯還是家宴,爸爸總是會想著叫上你,怎么突然就變了?唉,江管家你到底在哪里呀?”

    原來,這段時間沒有收到秦衛國的任何電話,是因為他和秦霄一樣,把自己賣給傅承焰了。

    雖然知道自己深受秦衛國的養育之恩,但突然發現這個事實,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自父親去世后,江一眠進入秦家,秦衛國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如師如父般的存在。

    給他吃穿,供他念書,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從來不打罵他,雖然偶爾他犯了錯,秦衛國也只是語氣重了些,且過了就算了并不會怎么責罰他。

    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讓江一眠敬重多年的長輩,竟然也會賣了他。

    但冷靜下來分析一下,也是,前世因為他和秦霄的事曝光,秦衛國第一反應就是把他送出國,就可以看出秦衛國對他的好,是建立在他對秦家沒威脅的基礎上。

    秦衛國的底線是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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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用他的身體,換秦家的繼續繁榮,如果說秦霄會猶豫一下,但秦衛國理應是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出去的。

    畢竟這樣,也可以徹底斷了他和秦霄的關系,絕了秦霄的念頭。而他雖成了傅承焰買來的商品,但傅承焰并未要求他離開秦家,也沒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不出意外,以他的性格,依然會替秦家做事,甚至依然會留在秦霄身邊輔佐幫襯。

    這對秦衛國來說,簡直就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決定。

    江一眠點開對話框,開始打字,手指有些顫抖,他打得很慢——

    【小姐,我今晚不回來了。老爺說得對,我確實需要靜一靜,最近您就別擔心我了,好好練舞,早點休息,別總熬夜等我!

    然后退出和秦汐的聊天界面,點開秦霄的微信。

    【江管家,你在哪兒?】

    【什么時候回來?】

    【我有話想跟你說!

    【別跟我賭氣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愿當面跟我談,我們也可以在微信里談!

    【我想告訴你的是,關于把你送給傅承焰這事,是我的錯,但是秦家面臨破產,我沒辦法。我會感激你一輩子,也會好好對你,不會再傷害你了!

    【江管家,我不在乎你和傅承焰做了,真的。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很確定我可以接受這樣的你。你別再疏遠我了,我知道你也喜歡我!

    【傅承焰風流浪蕩玩得花,但他從來不會跟誰長久,都是玩膩了就扔。但我不一樣,我只想要你,絕不會扔下你!

    【江管家,我真的很喜歡你!

    【很想你。】

    【你別再疏遠我,別再拒絕我了,好不好?】

    【你不用介意謝之繁那個賤人,他對我來說就是個屁!連給你提鞋都不配!只要秦家緩過來,我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

    【江管家,我們生活在一起八年了,八年真的很漫長。我們有太多的回憶了,我始終記得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江管家,讓我心動的江管家……】

    【別生氣了,回到我身邊,以后的八年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都由我來照顧你,疼愛你,好不好?】

    【還是不想理我嗎?】

    【沒關系,等你回來再說。】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到了回我,很擔心你!

    可笑至極。

    前世將他利用干凈再一腳踢開的人,竟開始跟他承諾天長地久?

    江一眠唇角勾起冷笑,漠然點開對話框,開始編輯信息。

    手還是抖,且抖得越來越厲害,好幾次都打錯了字。

    短短一句話,用了兩分鐘才發出去——

    【多謝大少爺關心,我沒事。在莫麗斯酒店,和傅先生在一起!

    江一眠隨手將手機扔在床上,然后取出一件純白的睡袍穿上。

    不出預料,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江一眠滑開接聽鍵,將手機擱在床頭。

    鏡頭里,他正慢條斯理地系著睡袍帶子。

    “江管家……”秦霄的臉異常難看,但能明顯看出正在極力克制著情緒。

    “大少爺有事嗎?”江一眠專心理著衣領,都沒抬眼看他。

    半晌,秦霄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你回來,好不好?”

    江一眠拿手機鏡頭當鏡子,把理得規規矩矩的衣領拉開了些,露出紅痕遍布的鎖骨,隨意地問,“大少爺,我這樣穿,看起來是不是要好一些?”

    秦霄已經做好了低頭哄人的準備,根本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他有些不明白,盯著江一眠極度誘惑卻被別人染指的鎖骨,下意識地問,“什么意思?”

    江一眠又將衣領拉開了些,露出若隱若現的肩,說,“傅先生喜歡玩嫩的,年齡和姿色我都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來更純情一點,希望今晚也能讓傅先生愉悅!

    秦霄如遭雷擊,猛然僵住,情緒和理智正在一點點崩塌。

    而江一眠還在繼續,仿佛是真的在認真請教他,“大少爺,您覺得如何呢?我這樣看起來,是不是更加誘人了?”

    “大少爺,您怎么不說話了?是擔心我做不好,惹傅先生不高興嗎?”他笑了一下,“別擔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您的!

    “正如您期望的那樣。”

    秦霄的腦子瞬間宕機,江一眠的聲音逐漸與一個自己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重疊——

    傅先生喜歡玩嫩的,年齡和姿色我倒不擔心,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來更純情一點,希望傅先生能看上你,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翻身的機會。江管家一定會竭盡全力幫我的,對嗎?

    嗡——

    耳鳴。

    悶沉的嗡嗡聲,逐漸轉變成刺耳的哨聲,最后變成尖銳且長時間持續的嘯叫。

    鏡頭一黑,視頻通話猛然被掐斷。

    江一眠漠然拉上快要從肩頭滑落的純白睡袍,重新理好衣領,打開房門,朝旁邊的主臥走去。

    砰砰。

    他輕敲兩聲。

    房門很快打開。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垂眸揉了揉江一眠的發,“睡不著?”

    江一眠仰頭看傅承焰,他看起來也還沒睡,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陪陪我!遍L睫濕潤,漂亮的眼眸中倒映著傅承焰的臉,江一眠看起來可憐又誘人。

    “好。”傅承焰一把將人摟起來,架進了屋。

    *

    這一夜,江一眠被傅承焰萬般珍惜地吻了好久好久,然后才把他緊緊擁在懷里入睡,滾燙的胸膛燒灼著他的后背,讓他從頭到腳都暖得快化掉了。

    以至于他難得地頭一次沒有被生物鐘叫醒,一覺睡到了十點過。

    他在溫熱的被窩里懶懶翻了個身,手腳并用地抱住正單手支著腦袋看他的傅承焰,又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睡。

    傅承焰一手扣住他光滑的腰肢,吻他頭頂的發,“眠眠原來也是會賴床的!

    江一眠這才后知后覺般懶懶嘟囔了句,“幾點了……”

    “十點半。”

    江一眠睡意瞬間散了一半。

    他仰頭,鼻尖蹭著傅承焰的下巴,“怎么不叫醒我?”

    傅承焰輕撫著他后腰的曲線,“昨夜睡得晚,你難得睡個懶覺,白天又沒什么事,叫你做什么?”

    “怎么沒事?我要健身,要練琴的!苯幻吣玫粞系氖郑鹕韥。

    春光無限。

    意識到自己正光著,江一眠又縮回了被子里,裹了裹身子說,“……你能不能幫我拿一套衣服進來?”

    傅承焰勾唇笑,滑進被子里把人按著吻夠了才下床去了次臥。

    江一眠掀開被子坐起來,滿面春色,大口呼吸。

    然后連忙下床,撿起扔在地上的白色睡袍,裹嚴實后,快步走向門口。

    房門一打開,就與拿著運動裝的傅承焰迎面撞上。他連忙拿過傅承焰手中的運動裝,快步進入次臥。

    昨晚想傅承焰想得受不了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樣子。

    江一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河拆橋了,但又控制不住在大白天面對傅承焰的時候總是會羞得更厲害。

    他用力搓了搓臉,然后進入浴室洗漱。

    洗漱完后,換上傅承焰剛剛選的那套灰色運動裝,護具穿戴齊全,對著衣柜鏡子理了理被發帶壓了一部分的額發。

    然后滑開衣柜,江一眠怔了一下。

    這整面墻的高定西裝,是那天晚上傅承焰帶他逛街時定制的,想來應該是自己走后各大店里的員工送過來的。

    江一眠指尖一一滑過,然后關上柜門。去對面的隱藏衣帽間里選了他上次穿過的那套深灰薄羊絨風衣,依舊搭配黑西褲和黑色緞面襯衫。在警局被秦霄扯掉的兩顆藍鉆扣子已經被重新換上,江一眠這一套衣物折起來,擱進工裝包里。

    挎上,打開房門。

    傅承焰雙手插兜倚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想開溜的某人。

    “眠眠,你這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他斜斜靠著,長腿支棱,高大的身形堵了大半個門框。

    江一眠垂眸,心虛地跨過他支棱出來的腿,說,“別鬧,我真得走了。不然一上午又過去了!

    傅承焰一把將人撈回來,按進懷里,“著什么急,都這個點兒了,先吃早餐!

    臉貼著堅實的胸膛,江一眠這才發現傅承焰穿的是自己昨天早上買的那套深灰色運動裝。

    這是要陪他健身?

    而且,傅承焰穿的,與他身上這件灰色的顏色很近,如果忽略牌子和款式,還有細節方面的處理,看起來就像是情侶款。

    江一眠突然明白他為什么要給自己拿這套衣服出來了。

    早餐很快送上來,可頌面包,黃油,果醬,咖啡,牛奶,果汁,果蔬沙拉,酸奶,很標準的法式早餐。在傅承焰的“監督”下,江一眠吃得還不錯。

    不過讓江一眠無奈的是,吃完出門已經十一點半了。

    把早餐吃成午餐,他還是頭一回。

    *

    威尚私人健身會所。

    許沐起了個大早,不到六點就來了,此刻正有氣無力地在跑步機上軟噠噠地走著。

    沒想到蹲守一上午,還是連傅先生的人影都沒見著。

    自從生日宴后,這幾天他一直在想辦法接近傅承焰,但他又不想太刻意惹人反感,于是想盡辦法頻頻制造偶遇。

    他每天精心打扮,在傅氏大廈門口等著人,耐何傅承焰行蹤不定,且大廈出口太多,沒有預約又沒法進去,安保措施又極強,幾天下來愣是連傅承焰的車都沒見著一次。

    氣死了!

    昨天上午他一邊百無聊奈地刷著微信朋友圈,一邊垂頭喪氣地想著新法子,結果一張曬身材的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男人健碩的肌肉后面,有兩個模糊的背影,一高一矮,身材高的那位挎著包摟著身邊人的腰,兩人極其親密。

    處于對傅承焰的日思夜想,許沐只憑這模糊的背影就能察覺出是傅承焰,他放大圖片,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更加確定了。

    于是給這位為了完成父親布置的社交任務,在傅承焰生日宴上隨手加的——連備注都沒有的“朋友”,發了一條違心的夸夸。

    對方很快回復,明顯對自己有著過分的熱情,他利用這點客套幾句后就迫不及待問出自己最關心的事。

    果然,那就是傅先生!

    據那位“朋友”所說,傅先生一早就來了,帶了人上貴賓區,那人他自然也認識,就是生日宴上傅先生一直摟著不撒手的新歡。

    他還跟許沐八卦了會兒,說傅先生對這次的新歡很寶貝,生日宴上那么多記者,這么多天過去了,愣是沒有一條關于這位新歡的新聞。誰都知道傅先生一向不管媒體如何蹭他熱度,更不會管身邊的男人被媒體如何報道,可這一次明顯是護到底了。

    許沐氣得牙癢癢,正想跟這人“理論”說傅先生絕不可能一直喜歡他,對方就又發來一條消息說,“我得趕緊刪了這朋友圈,免得讓傅先生知道了,我就完了。你別說出去啊,要是讓傅先生知道他寶貝的新歡被曝光了,他才不會管我是有意還是無意,肯定收拾我!

    什么人啊!許沐一氣之下把人給黑了。

    所以他來了威尚后,不僅沒等到日思夜想的傅承焰,還被那個躺在黑名單里的肌肉男纏得頭疼。

    好不容易從貴賓區溜到公共健身區喘口氣,那肌肉男又追出來了。

    許沐從跑步機上下來,煩躁地白了來人一眼,“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邢猛看著許沐被緊身速干衣包裹著的纖細身子,舔了舔嘴巴,笑呵呵地又往他身前走了兩步,“許小少爺果真是嬌養出來的,連發脾氣都這么好看!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胸和腰徘徊,許沐惡心極了,他咬唇罵了一句,“無恥!”

    氣得轉身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這是為了給傅先生看的,這肌肉男算什么東西?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許沐在得知父親有威尚的終身貴賓卡時,立馬去買了最小號的緊身速干衣,穿在身上試的時候挺合身,但是為了完美凸顯自己的身材,他專門拿去改小了尺寸,就為了讓傅承焰第一眼就看到他誘人的模樣。

    而這惡心的肌肉男竟敢妄想自——

    邢猛摸了一把他的屁股。

    許沐尖叫一聲正要發作,一眼越過公共健身區來往的男女,看到傅承焰出眾的挺拔身形。

    他摟著江一眠進來了。

    兩人說說笑笑舉止親昵,還穿著情侶款運動裝,許沐又氣又酸!

    顧不上被邢猛摸屁股的惡心,立馬跑到過道旁的臺階機上做運動。

    說是做運動,但動作極其不標準,走一步扭三扭,頗有種把屁股扭出花兒的架勢。纖細的腰也挺挺的,把曲線完美無遺地展露出來,等著正朝這過道走來的傅承焰看他一眼。

    然而傅承焰壓根沒注意到許沐,他一手摟著江一眠的腰,一手插兜里,低頭笑著逗江一眠,時不時還親一下江一眠的臉頰,見人害羞又故意使壞想去噙那兩片紅潤的唇。

    直到兩人完全走過許沐身后,他眼里都沒有為任何人停留過一秒。

    眼看人就要走進通往貴賓區的走廊,許沐情急之下大喊一聲,“傅先生!”

    然后無比緊張地期待著傅承焰回頭看他,同時心下糾結著該正面向著傅承焰,還是側身看向傅承焰好盡可能地展示出曲線。

    然而,傅承焰腳步未停,根本沒聽見。

    這時候的公共健身區人很多,且播放著熱血的動感音樂,他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音樂和人聲里。

    但許沐并未放棄,一步從臺階機上跨下來,膝蓋跪地跌了一跤,但他顧不上膝蓋的疼痛,爬起來就要去追人。

    邢猛一把箍住他的腰,“許小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兒。俊

    “你放開我!”許沐看著傅承焰摟著人走遠,急得手腳亂揮。

    邢猛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一親芳澤的機會,這許沐他在傅承焰的生日宴上見到就想泡了,但當時許沐溜得快,后來一直也沒找著人。

    后面給他發微信也不回,好幾天了都不理人,昨晚卻突然給自己發微信說“哇哥哥的身材好性感”,邢猛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今早在這兒遇見人,他主動上前打招呼,卻遭到許沐冷眼相待,甚至在受不了自己的關心后問他一句,“你誰?”

    邢猛血壓上升,敢情沒事兒消遣他呢?

    但看在許沐的臉和身材上,只當許沐清高嬌氣,他不是特別生氣,所以才一直好脾氣地纏著人。豈料許沐看見傅承焰時,卻是另一副欠操的樣子,又想起他昨天在微信上左一句傅先生右一句傅先生,邢猛瞬間覺得自己被耍得厲害。

    許沐還在掙扎,一邊掙扎一邊罵。

    “混蛋,你放開我!”

    “臭流氓!”

    “什么癩蛤蟆,也敢覬覦本少爺!”

    “我要報警!告你性騷擾!”

    邢猛手上青筋暴起,結實肌肉的小臂緊緊箍著許沐的細腰,箍得他瞬間喘不過氣。

    “死……死變態!你放……放開我!我……我要報警……”

    劇烈的反抗讓許沐聲音越來越喘,但他四肢不斷揮舞的動作卻越來越激烈,音樂換播的間隙不少專注鍛煉的人終于聽到動靜,紛紛朝兩人看了過來。

    人多眼雜,邢猛再生氣也不好將人直接帶走,他湊在許沐耳邊咬著牙,“許小少爺這下記住了嗎?我叫邢猛。”他笑了一下,“還有,記得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否則——”

    他冷哼一聲,然后松開人。

    許沐大口喘著氣落荒而逃。

    而另一邊,傅承焰握住跑步機的把手,將江一眠圈在懷里,陪他跑步熱身。

    “你別這樣。”江一眠嗓音柔柔,有些無奈。

    “我怎樣?”傅承焰明知故問。

    “你能不能下去,”江一眠邊跑邊說,“你在后面,不方便。”

    “我挺方便啊!备党醒鏇]皮沒臉地笑。

    江一眠,“我不方便!

    “這樣啊,”傅承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到后面來?”

    “……”江一眠看著旁邊一排的跑步機嘆氣,“我們就非得共用一臺跑步機嗎?”

    “也可以不用!备党醒媸箟模{快速度,“你能撐半小時,我就放過你!

    江一眠腳步加快,嘴上仍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語氣,“行吧,但愿你能說話算話!

    “當然!备党醒嫘,“我這人,向來言出必行!

    他對自己的體力和速度很自信,也料定了江一眠這單薄的小身板肯定撐不過半小時。

    然而,半小時很快過去,江一眠非但沒有任何體力不支的表現,反而呼吸一直很穩。

    傅承焰回味江一眠身上又滑又嫩的軟肉,摸起來的手感怎么也不像是個體能好的。不過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一想到江一眠之前晨練也主要是跑步,也覺得勉強合理。

    “已經四十分鐘了。”江一眠提醒。

    傅承焰裝傻,“四十分鐘怎么了?”

    “還不停下來嗎?”

    “不停。”

    “行!

    “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备党醒婷黠@不信邪。

    一小時后,怕把人累壞了。

    最終以傅承焰認輸告終。

    面對傅承焰不解的目光,江一眠只淺笑著說,“你可別小看我。”

    傅承焰大方承認,“抱歉,看來是我以貌取人了!

    然后又陪著江一眠做無氧運動,一通鍛煉下來,傅承焰開始覺得,江一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而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他。

    *

    江一眠按照鍛煉計劃做完無氧和有氧的器械,然后洗澡換衣服,去琴行練琴。傅承焰全程陪同,送人到琴行門口時,說他還沒聽過江一眠彈鋼琴,軟磨硬泡要進去聽。

    倒不是江一眠不想讓他聽,只是想著昨夜兩人都睡得挺晚,傅承焰明天又要開幾個小時的車去長澤山。所以想讓他回去休息,便連哄帶吻地勸,并且答應晚上下課后讓他送自己回去。這才把人給勸走。

    下午練琴到四點半,江一眠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些新鮮的蔬菜、雞蛋、排骨、牛肉,還有一件牛奶和燕麥片。

    中午在車上給陳奶奶打電話說這兩天不過去吃飯,她雖然嘴上笑呵呵地說著沒事,但是江一眠能聽出她語氣中藏著的失落。

    所以趁著過去做脫敏訓練,替她做一頓晚飯。

    江一眠敲開陳奶奶的家門時,她原本沒精打采的臉瞬間就笑開了花,“哎呀小江,你怎么來了?不是說最近沒空嗎?”她一邊說著一邊招呼他進門。

    她本就看不太清,進屋江一眠將牛奶和燕麥片放在茶幾上,然后又往廚房走,她才發現他買了很多東西。

    “你這孩子,怎么買這么多東西?這我哪兒吃得完?”

    江一眠只笑笑說,“那個燕麥片是高鈣低脂的,很適合老年人。您吃的時候把牛奶加熱,然后用熱牛奶泡一泡,泡軟之后就可以吃了。如果喜歡水果,也可以加點水果進去,味道會更爽口!

    說完還讓陳奶奶也說一遍,確認她記下了,江一眠才放心套上圍裙。

    可他剛套上又解開,想著穿著羊絨風衣做飯不太方便,就脫了扔客廳沙發里,又才返回廚房系圍裙,挽起襯衣袖口,開始處理牛肉。

    這房子沒裝空調,老年人氣血不足怕冷,所以即使是盛夏也不吹風扇。這倒是與江一眠合得來,此時室內的溫度加上一件圍裙,也不會覺得太冷。

    陳奶奶就在一旁給他洗菜備配菜打下手,兩人有說有笑,小小的老房子里,鍋碗瓢盆菜香陣陣,倒真有些家的味道。

    吃完飯,江一眠慣例收拾桌子洗了碗才從陳奶奶家出來,臨出門時他忘了外套,陳奶奶說幫他拿,卻在沙發里摸來摸去,摸了半晌也沒摸到外套。

    那外套明明就搭在沙發扶手上,很顯眼,她卻沒發現。

    江一眠重新進屋,走到陳奶奶身旁,拿起外套穿上說,“您別找了,我已經穿上了!

    陳奶奶略顯尷尬地站在身上擦了擦手,“嗐,人老了,眼神兒不好,記性也不好。我剛才晃了一眼,是看著像,但一找起來就忘了!

    江一眠并未拆穿,但他明顯感覺到陳奶奶的眼睛愈發不如之前了。

    拿上衣服,江一眠與陳奶奶道別,然后上樓,開門進屋,給嚴佚打了電話,說了她目前的情況。嚴佚說,最好是帶老人家來一趟醫院,做個檢查才能了解病情。江一眠說去之前會聯系嚴佚,然后掛了電話,開始做脫敏訓練。

    晚上傅承焰來琴行接他的時候,給他帶了現烤的拿破侖酥,說是見他之前愛吃,特意去法式餐廳買的,比西點店里的更好吃。

    江一眠坐在副駕,安靜地咬著酥脆的酥皮,唇齒浸香。

    兩個月前,傅承焰第一次抱他,是在秦氏集團的辦公區。那晚傅承焰本打算帶被記者堵了一天的他去吃飯,結果秦衛國讓他回去一趟,所以飯沒吃成,傅承焰就在路邊一家西點店給他買了一袋拿破侖酥。他也是像此刻這樣,靜靜地坐在車上吃著。

    一切都恍若昨日。

    那時候自己還只能靠著與傅承焰有關的東西熬日子,如今卻已經和傅承焰交往了。

    而且,明天,他就要把自己徹底交給傅承焰。

    想想,突然覺得好幸福。

    比起之前,在對傅承焰的想念和克制下反復自我折磨,如今能擁抱接吻做。愛,自己還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的呢?

    江一眠吃完一塊,又從手提袋里拿出一塊繼續吃著。

    他想,在這一年的期限里,他就灑脫一回,不去問也不去琢磨那些惹他難受的問題了。

    晚上十點半,車子停在秦家別墅門口。

    傅承焰解開安全帶,側身欺過去吻江一眠。江一眠深情回應,兩人纏綿許久后,約定明早八點傅承焰來接,江一眠才下車。

    一進房間,打開燈,秦霄又坐在他床邊。

    “江管家……”秦霄看向門口,嗓音啞得厲害,“你終于回來了!

    江一眠冷冷瞥著他,“大少爺,您不是去津城了嗎?”

    “我一直在等你!鼻叵稣f,“等不到你,我哪兒也不會去!

    江一眠朝他走過去,“等我做什么?”

    秦霄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這才發現他穿的又是上次在警局里穿的那件高奢限定風衣。

    不用想就知道是傅承焰送他的。

    “傅承焰送你回來的?”秦霄忍不住問。

    江一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然后把包擱在書桌上。

    秦霄不再糾結傅承焰怎樣對待江一眠,是好是壞,他也改變不了什么。

    只是希望他能盡快膩了江一眠,然后把人還給自己。

    “我在微信里跟你說的,都是我的心里話。”秦霄走到江一眠身后的位置停住。

    “所以呢?”江一眠轉身,與他對視,“大少爺是想要我怎么做?”

    “跟傅先生睡的同時,又跟您睡?”

    不得不說,江一眠懂他。

    秦霄確實這樣想過,但他知道江一眠清高,是不會愿意的。

    而他對江一眠喜歡又愧疚,自然也不會再動強上他的心思。

    所以他說,“我會等你們結束這段關系。”

    江一眠靜靜地看著他,不言語。

    “只要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就夠了。目前的表面形式不重要,以后我會……”

    “我不愛你。”江一眠冷聲打斷他。

    聞言,秦霄非但不像以往那樣生氣,反而無奈地嘆了口氣,“江管家,你何必一直跟我賭氣?你愛不愛我,我是有感覺的。我知道把你送給傅承焰這件事委屈你了,也傷透了你的心,但是你不會一直被傅承焰……”

    “大少爺,您想多了。”江一眠再次打斷他,“和傅先生在一起,我不委屈!

    “這件事不是一舉多得嗎?秦家不會破產,您能繼續做秦氏繼承人,我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我送給傅先生,這是最好不過的決定了。”

    “你撒謊!”秦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怒氣。

    江一眠笑,“我沒撒謊,傅先生很會疼人,我很幸福!

    短暫的沉默后。

    秦霄臉上的怒氣又慢慢散了,他伸手去拉江一眠,卻被江一眠背身躲開了。

    “江管家,是不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你還在生我的氣?”秦霄在他身后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對不起,我當時真的是被怒氣沖昏了頭。那天夜里你沒回來,我去找了你,找了好久好久,當時我就后悔了……”

    “您不說我還忘了!苯幻咿D身,異常冰冷的目光審視著他,“您當時說,我應該遭受同等的難受,這叫將心比心。”

    江一眠往前邁了一步,與秦霄咫尺之遙,“那您呢?您懂什么叫將心比心嗎?”

    這是要他也承受同等的痛苦嗎?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著江一眠的眼睛。

    他不知道從何時起,江一眠不再像以前那樣柔柔弱弱對他唯命是從了,也不再站在他身邊照顧他問他疼不疼了。

    還有一點,江一眠竟敢這樣長時間地直視他的眼睛了。

    眼前這個漂亮又冰冷的江一眠似乎越來越陌生,陌生到秦霄開始產生錯覺,他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個數九寒冬的雨夜,江一眠也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過他,不過不是站著,而是趴在地上。

    但這個畫面不太真切,朦朧且一閃而過。

    刺耳的嘯叫聲又響了起來,秦霄捂著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去。

    江一眠漠然看著他,靜靜欣賞著他痛苦的模樣,不錯過一分一秒。

    第64章 別討饒

    尖銳的耳鳴聲讓秦霄再也撐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蜷縮著,緊緊捂著自己的耳朵,頭也開始越來越疼。

    劇烈的疼痛使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臉,只能看見江一眠緩緩蹲下來的模糊身影。

    “大少爺,您知不知道,我這一生都活在對您的恐懼里。這樣懼怕您的我,又怎么會愛您?我看見玻璃渣,腳心就疼得要命。腳底的傷口愈合數年了,可心里的傷卻怎么也好不了!苯幻叩穆曇粼絹碓竭h,逐漸變得縹緲,“每次疼起來,我就會想,年少的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后來我想明白了,我錯就錯在,不該進入秦家,不該成為您的貼身管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也不會認識您……”

    這句話說到最后,秦霄已經聽不清了。

    但他明白江一眠的意思,也終于明白了江一眠為什么說不愛他。

    持續的耳鳴讓秦霄的腦袋逐漸空白,他看見江一眠模糊的身影站了起來,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什么也沒抓到。

    江一眠進入浴室,心情愉悅地打開花灑,等他慢條斯理洗完澡出來,秦霄已經不見了。

    他并不關心秦霄去了哪里,也不關心他有什么病,反正他時常發瘋,會頭疼耳鳴不是很正常?不過剛才他那副痛苦的樣子倒是挺讓人賞心悅目的。

    江一眠勾唇笑著,關門,反鎖。

    然后走到浴室里拿出脫下的衣物,放到旁邊的小隔間。他摸出風衣口袋里的錢夾,打開,審視著透明層里秦霄的臉。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抽出照片,指腹摩挲著被修剪得圓滑的圓角,無聲地笑著。

    *

    四點四十,鬧鐘準時響起。

    江一眠從被子里伸出細瘦的胳膊,滑掉鬧鐘。

    然后掀開被子,起床。

    他起床向來干凈利落,絕不多賴一分一秒。

    洗漱后,江一眠照例換上運動裝,去威尚健身。

    今天是和傅承焰約會的日子,不用練琴,他沒有背包,兩手插進運動褲口袋里,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在人行道的樹蔭下。

    天色微明,路燈昏黃,周末早起的人少,街邊一排早餐鋪熱氣蒸騰,卻沒有一個顧客,這在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的清晨里顯得靜謐,冷清。

    江一眠的心情卻很好,看早餐鋪是溫馨,看綠化帶是生機,就連這微涼的風也都浸著蜜。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十字路口,江一眠正要抬腳踏上階梯,本能的警覺讓他目光投向階梯下面的陰影里。

    “出來!彼渎暤。

    “江一眠,是我。”一道稚嫩柔弱的聲音從階梯下面傳來。

    這聲音很熟悉,江一眠在腦子里快速匹配信息,想起了這個人。

    “許先生?”

    許沐從陰影里起身,走出來,稚嫩白凈的臉上掛著淚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你這是怎么了?”江一眠問。

    “我能不能……”他伸手去輕輕拉江一眠寬大的袖子,“能不能……跟你一起進去……”

    江一眠蹙了下眉,靜靜審視著人,不太懂他為什么提出這個要求,這健身會所又不吃人。

    何況,就算是會吃人,他不來不就完了嗎?

    一邊哭一邊又要進去,是怎么回事?

    沒等江一眠問出口,許沐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哭得可憐極了,“你還記得我……我上次跟你說過的,我有個很喜歡的人,他……他在這里面健身,我跟過來默默陪著他,結……結果,遇到變態了,嗚嗚嗚……”

    他哭得真情實感抽抽搭搭的,看起來不像是在說假話。

    江一眠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如果對方有性騷擾的行為,你最好及時報警。別忍著,別給對方侵犯你的機會。”

    許沐搖頭,繼續抽抽搭搭地說,“還沒……沒達到性騷擾的程度,只是我……我怕,又不得不進去。本來一直沒想到辦法,我從昨天沮喪到現在,突然見到你了,我又燃起了希望!

    他兩只手抓住江一眠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你能一只手制服謝昀,身手肯定很厲害,這段時間……能不能陪陪我?反正你也要進去,就當搭個伴……”

    江一眠不語,靜靜看著他。

    “上次在傅先生的生日宴上,你能出手幫我教訓謝昀,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人,這次你也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嗚嗚嗚……我真的好喜歡他啊,我必須進去,求求你了……”說著他就要下跪。

    江一眠單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別動不動就給人下跪。”江一眠眉心微蹙,“我答應你就是了!

    許沐高興得原地轉了好多圈,然后挽上江一眠的胳膊,卻被他一把拂開了,“抱歉許先生,我不喜歡和人太過親密。”

    許沐面上乖巧地“哦”了一聲,卻在心里譏諷——

    裝什么,和傅先生在一起的時候,恨不得融進他身體里去吧?

    但又怕惹江一眠不高興,一邊擦著眼淚跟在他身后,一邊連聲說著一長串感謝的話。

    江一眠自然不清楚許沐心里怎么想,只是看人可憐,順手幫個忙。他這一生曾順手幫過無數人,對別人真真假假的受寵若驚和感激之情早就習以為常,也沒去考慮許沐的話有多少水分。

    進入會所,一開始沒注意,進去刷了卡江一眠才注意許沐的穿著——

    黑色緊身速干衣,薄薄的一層,緊得不能再緊,特別是那屁股,曲線盡顯,跟沒穿沒什么區別。

    江一眠甚至都看不出他到底穿沒穿內褲,因為在那么緊的包裹之下愣是沒看出屁股上有一絲痕跡。即使是無痕內褲,在這種情況下也是能明顯看出邊緣痕跡的。可許沐的屁股光滑圓潤,什么也沒有。

    當然不止是屁股,還有胸。

    “許先生!苯幻哐凵衿沉讼滤厍。

    許沐下意識地看向自己凸了點的胸,茫然地問,“怎么了?”

    “下次來健身,最好別這樣穿!苯幻呓舆^前臺姐姐遞過來的卡,轉身走向公共健身區。

    許沐也拿了卡,趕緊追在他后面問,“為什么?”

    江一眠慣例朝玻璃墻邊走去,邊走邊說,“雖說穿衣自由,但你這樣確實有些過了,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甚至會讓人誤會你從事著什么不正當的職業。特別是對想侵犯你的人來說,無疑是一針興奮劑。起碼,應該穿得稍微正常一點!

    說完,他簡單活動了下四肢,開始做拉伸。

    許沐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反而很高興,看來自己穿成這樣確實是有很大的誘惑力的。只要傅先生看見了,一定會心動的!

    就算不是心動,情動也行!

    只要制造一個在健身房與傅先生獨處的機會,說不定他就會控制不住對自己……

    唔……想想都好激動!

    才不要換掉!

    江一眠看著許沐稚嫩的臉頰越來越紅,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太直白,于是換了個委婉的方式,說,“處于弱勢時,你得學會保護自己。當然,如果你有能力,誰也不能把你怎樣。”

    而許沐壓根沒仔細聽,只胡亂地應了聲“好我知道了”,然后滿腦子還在胡思亂想。

    想著自己被傅先生摸,被傅先生吻,被傅先生占有,……

    江一眠不再管他,自顧自做著拉伸。反正該說的已經說了,許沐是個成年人,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過了好半天,許沐幻想盡了一切,才回過神來?粗幻邔捤蛇\動裝下藏著的未知身材,他嗤笑一聲,自信滿滿地去一旁玩蝴蝶機。

    早上沒什么人,整個公共健身區只有江一眠和許沐。

    Jason從員工休息室探頭望了一眼,見著江一眠一個人在做著拉伸,他立馬理了理發型,挺起胸膛走了出來。

    “江先生,早上好!彼叩浇幻呱砗笮χ蛄藗招呼。

    江一眠沒有轉身,同樣回了句“早上好”,絲毫沒有停止動作。

    “今天您一個人來的嗎?”Jason試探性地問,畢竟他可不想再撞上那位眼神能殺人的傅先生。

    江一眠“嗯”了一聲,開始上跑步機熱熱身。

    許沐在蝴蝶機上靠著靠背翹起二郎腿,一邊隨意瞥著江一眠和Jason聊天的背影,一邊琢磨著傅先生怎么還不來。

    同時還不忘在心底譏諷江一眠,真是狂蜂浪蝶,走到哪兒都有人聞著味兒來勾搭!

    他皺眉盯著江一眠,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接著目光又轉向旁邊,開始審視Jason。

    這個健身教練,身材不錯,長得也還可以,不過跟傅先生比起來,那就是云泥之別。都不配入他許沐的眼。

    可突然又轉念一想,這樣一個不怎么樣的男人,在自己和江一眠同時存在的時候,眼里竟然只有江一眠?!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好了?

    可惡!

    許沐坐直身子挺直腰,故意“咳咳”兩聲。

    無人理會。

    他又提高音量咳了幾聲。

    還是如此。

    一股無名火躥了上來,他又尷尬又生氣,騰地一下站起來,卻不小心閃了一下腿。

    他“哎喲”一聲,半蹲著揉了揉昨天摔青的膝蓋,嘶嘶地直喊好疼。

    而江一眠和Jason正在聊著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Jason笑得前俯后仰,江一眠唇角也帶著淺淺的笑意,根本沒注意到他這邊。

    許沐起身,瞪著眼走向兩人。

    江一眠從跑步機上下來走向一旁的無氧區時,Jason才終于注意到從身后不遠處走來的許沐。

    出于職業習慣,Jason帶著熱情笑意的目光從許沐身上掃過,快速鎖定了有效信息——

    手上的表很昂貴,腳上的運動鞋也是高奢,至于身上那件……

    他這才注意到許沐被速干衣緊緊包裹住的身子。

    Jason咽了咽口水,出于職業慣例,走近做了自我介紹,然后詢問許沐需不需要幫助。

    許沐冷著的臉逐漸勾起個笑,很快又是一副乖巧無害的模樣,他伸出右手,算是跟給了Jason一個認識的機會。

    Jason連忙伸手握住,仿佛握住了一個財神爺。

    “你來得正好,我有好多器械都不會呢。”說著許沐就扭著屁股坐上蝴蝶機,雙手吊著把手,挺著身子,嬌里嬌氣地說,“Jason,你來幫幫我吧!

    不得不說這位許先生雖然臉蛋和身材不如江先生,但好在他看起來很嫩,而且明顯比較開放好上手。Jason心中暗自激動,想象著花著許沐的錢一邊干許沐的美夢。不自覺地搓了搓手,然后蹲在許沐的兩腿之間,手指緩緩伸向蝴蝶機座椅下的氣壓調節桿,然后試探性地抬頭從下往上看向許沐。

    見他一直乖巧笑著,Jason手指向上提動,座椅緩緩升到適宜許沐身高的位置。

    接著Jason起身繞到許沐身后,替他調整配重片時,側頭看向他圓而翹的屁股。雖然不如江先生那若隱若現的曲線漂亮,但許沐這個臀形也算很不錯了。妥妥的小騷貨一個。

    二人心思各異,相互算計,表面看起來卻沒什么異樣。甚至在江一眠看向他們時,竟覺得有種異常和諧的感覺。

    只見Jason雙腿叉開站在許沐身前,然后雙手壓住他的肩膀,讓他肩膀與肘尖保持標準的角度。

    教練矯正坐姿,是再正常不過的接觸。

    而許沐乖巧坐著,很配合。

    有專業教練帶著許沐,江一眠便沒管那么多了。這個Jason雖然趨利,但膽子小,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

    況且許沐看上去不怎么鍛煉,器材完全不會用,有個教練指導指導,挺好。

    之后江一眠就一個人按照運動計劃進行鍛煉,而許沐和Jason開始說說笑笑了,不知道是Jason講話真那么有趣,還是故意彰顯一下存在感,許沐笑得花枝亂顫,早晨沒有播放音樂,整個公共健身區都充斥著他時不時的笑聲。

    七點,江一眠結束鍛煉,許沐見他要走,連忙扔下Jason跑過來問,“這么早就走了?”

    “嗯,我還有事!苯幻咭贿呁庾,一邊說。

    “你走了我也走。”許沐一邊跟上,一邊摸出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吧,到時候你在我就來,你要是不在,我也不敢來了。”他說得可憐巴巴。

    “你就沒考慮過表白嗎?”江一眠站定回頭,沒有要加微信的意思,“行就在一起,不行也好收拾自己的情緒,別盲目地做無用功,”

    許沐握著手機,扭捏地說,“他現在都沒注意到我,如果貿然表白,肯定會被拒絕的。所以我得先引起他的注意,這樣才有進一步的機會。你放心,我都已經計劃好了,只要他注意到我,我們成功在一起了,就不會纏著你幫我了!

    “……”江一眠竟有些無言以對。

    “加個微信吧,”許沐又去拉江一眠的袖子,撒嬌似的,“好不好?”

    江一眠看了他一眼,然后摸出手機,點開微信的二維碼名片。

    許沐趕緊掃了,加上。

    第一時間點進他朋友圈。

    ……只有一條。

    【特別的一天。】

    配了兩菜一湯的圖。

    許沐指尖刷了刷,不可置信地盯著屏幕里只有一條動態的朋友圈。  ???

    不是吧?

    這年頭還有不發朋友圈的人嗎?

    真是遇到活的山頂洞人了。

    沒勁!

    然后他突然察覺到這日期是傅承焰生日宴的第三天,于是趕緊點開圖片,放大。

    這三道菜雖然是很普通的中式菜肴,但是看得出做得很精致,特別是泡在番茄濃湯里的牛肉片,很薄,能看出刀功極佳。

    明顯是江一眠的手筆。

    許沐長嘆一口氣,可惜自己不會做飯。

    傅先生會那么喜歡他,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許沐咬了咬唇,決定給自己報個廚藝課。

    等他收起手機,終于回神抬起頭時,早已沒了江一眠的身影。

    江一眠走了,傅先生肯定也不會來了。

    許沐嘆了口氣,四周看了看,趁邢猛那個死變態還沒來,趕緊推開會所的玻璃門快步跑下階梯,在路邊攔了計程車。

    而另一邊,江一眠沿著楓橋路步行回秦家別墅,想著一會兒傅承焰要來接他,心神蕩漾,臉上不自覺地揚起笑,腳下的步子也輕快起來。

    很快,江一眠走到別墅門口,一抬眼,就看見傅承焰靠在車門上打電話。

    下一秒,他的手機震動起來。

    江一眠看著人,抿唇不動聲色地接起電話,“眠眠,我到了。要我上來接你嗎?”

    江一眠笑出聲,“不太好吧?你當這里是你家?”

    聞聲,傅承焰側頭,江一眠笑眼彎彎的模樣瞬間撞進他墨色的眼底。

    他收了手機大步朝江一眠走來,然后一把將人摟起來,在他唇邊親了親,“有什么不好?秦家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說著就要往里走。

    “不行。”江一眠出聲阻止,“小姐不知道。她還是個孩子,你別這樣,影響不好。”

    傅承焰看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你不是個孩子?還說別人是孩子。你有多大?”

    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十八歲,江一眠環住傅承焰的脖頸,撒嬌一樣吻了吻他的頸側,“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突然他起了玩心,一路從傅承焰的頸側沿著下顎線吻到唇上,“那得看你問的是哪方面了。”

    傅承焰笑了,頗有種獵物主動撞槍口上的感覺。

    一把將人放到車子引擎蓋上坐著,吻住那兩片撩撥人的唇,掠奪之勢盡顯。

    嘗夠了滋味兒,他挑起江一眠的下巴,笑意濃濃地沉聲威脅,“寶貝兒,你現在撩的債,今晚得哭著還!

    江一眠紅著臉看他,滿目深情,呼吸凌亂,“我既然敢撩,就不怕還。”

    兩人貼得近,江一眠順著他的力道仰著脖子,熱而亂的氣息柔柔地撲在傅承焰的脖頸,酥酥癢癢,惹人難耐。

    傅承焰低頭再次含住了他的唇,一邊品嘗一邊威脅,“你說的,到時候別討饒!

    江一眠還想說什么,一張嘴就被填滿,任他糾纏。

    而這一切,都被站在三樓的秦霄盡收眼底。

    看兩人纏綿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進入江一眠的房間。

    一眼見到被換過的床單被套,他心口隱隱作痛。

    沒想到江一眠竟然厭惡他到這種程度。

    不就是留下心理陰影了嗎?

    他給江一眠治。

    治好了,江一眠就會重新喜歡他了吧?

    秦霄打開衣柜,指尖一一撫過那一排管家制服,然后從里面取了一套,拿到鼻尖,閉上眼用力嗅著江一眠的氣息。

    腦海里不斷循環著的傅承焰吻江一眠的畫面逐漸變得模糊,慢慢地,他看見自己在吻江一眠。

    良久之后,他才睜開雙眼,關上柜門,拿著管家制服出了門。

    纏綿結束,江一眠上樓時,房門虛掩著。

    他本能地警戒,推開房門,果然秦霄又在里面。

    不過他這次沒有坐在床上,而是立在窗邊,看著江一眠。

    “江管家,我要去津城了。”秦霄說,“可能短期內都不會回來,你……”他頓了頓,“照顧好自己。”

    江一眠立在門口,目光掃過他。

    他站在窗邊,如果面對窗外,那個角度剛好可以清楚地看見傅承焰和自己接吻。

    江一眠淺笑一下,說,“大少爺放心,如您所見,我被照顧得很好。”

    “好!鼻叵鰫澣稽c頭,“那就好。”

    說著他朝門口走來,在江一眠身旁停住,“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考慮跟我在一起。畢竟傅承焰不是什么好人,他玩膩之后就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你。和他各取所需可以,但要是動了真感情,受傷的只有你自己。”

    他側頭看向江一眠,陰鷙的眉眼里浮現少有的深情,“如果受傷了,就回來找我,我永遠都愿意接受你!

    江一眠也側頭回看他,笑著說,“大少爺您多慮了,傅先生對我很好,也承諾了會跟我保持長期關系。你也看見了,他一早就親自開車來接我,我們今天要去長澤山,酒店都定好了,是山頂那家著名的溫泉酒店。”

    聞言,秦霄心口猛地抽痛一下。

    溫泉,傅承焰果然玩兒得花!

    而江一眠還天真地以為他會跟他長久?什么都陪他玩,真是服了!

    傅承焰玩過那么多男人,會的花樣絕對是江一眠不敢想象的,可偏偏江一眠還覺得他對他好。

    秦霄心口越來越疼,他可以接受江一眠不愛自己,但絕不能接受江一眠愛傅承焰。

    傅承焰他憑什么?一個閱人無數的人憑什么得到江一眠的心?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配得上江一眠,那就是他秦霄!

    可他現在沒資格管江一眠,畢竟人是自己親手送給傅承焰的。何況他也沒時間,津海項目還一大堆事兒等著他去處理,已經因為江一眠耽擱一天一夜了,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出發。

    秦霄看著江一眠莞爾的模樣,又想起他昨晚蹲在自己身邊說的話——

    我這一生都活在對您的恐懼里。這樣懼怕您的我,又怎么會愛您?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也不會認識您……

    秦霄眼中酸澀,收回目光,所有心疼、愧疚、懊悔和不甘全化作了一句,“旅途愉快。”

    說完他就大步出了房門。

    江一眠定定地立在原地,仔仔細細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主臥開門聲,行李箱滑動聲,關門聲,快步走過身后走廊的腳步聲,下樓聲,車子發動聲,……

    秦霄走了。

    沒有對他發瘋,甚至沒有一絲怒意,連怨氣也藏了起來,平靜如常地走了。

    江一眠笑了下,關上門。

    控制魔鬼的感覺,挺好。

    *

    洗了個澡,換上衣服。

    即使是約會,江一眠也依然是萬年不變的黑風衣黑襯衫黑西褲。

    黑色,讓他有安全感。

    可以讓他在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自在地和傅承焰相處。

    在這段感情里,他前世表現得太差勁了,這一世他想做個合格的愛人。

    江一眠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往行李箱里放了幾套貼身衣物,又放了兩套運動裝,一套日常衣服。他看了天氣預報,有可能會降雨,如果雨勢太大,下山不安全,肯定是要在山上住幾天的。

    一切都收拾好后,江一眠拉起行李箱,出門,下樓。

    見江一眠走了出來,傅承焰立馬大步走進別墅大門,接過江一眠手中的行李箱,牽住他的手往外走。

    “吃早餐沒?”傅承焰問。

    江一眠搖搖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側頭望向他,“我都計算好了時間,可你提前來了,所以,我還沒來得及吃。”

    微風拂動他的額發,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瑩瑩光澤,今天的江一眠似乎格外漂亮,傅承焰眼眸微垂,看得怦然心動。

    見他一直看著自己,江一眠有些耳熱,又怕自己臉上有什么東西,摸了摸問,“你在看什么?”

    傅承焰回神,將牽著的手拉往自己身后,兩人瞬間貼近。他低頭,在江一眠眉心輕輕印上一吻。

    “眠眠,遇見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江一眠墊腳吻了吻他的唇,低聲說,“我也是。”

    *

    兩人吃了早餐,才驅車出城。

    因為有山路,防止路況不好,傅承焰開了一輛悍馬H2。

    長澤山離城兩百公里,兩人聽著鋼琴曲,一路說說笑笑。好幾次江一眠說換他來開,傅承焰都不讓,笑著說辛苦活兒讓他來,江一眠只管負責享受就好。

    一路上還算順利,因為車上有江一眠,他本就開得穩,遇到山路就開得更慢了。所以到達山腳的游客中心時,已經十二點半了。

    奇怪的是,今天明明周末,游客中心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恭敬迎接兩人的工作人員,恭恭敬敬地站成兩排。

    上山的路太陡,需要乘坐景區專用車,工作人員領著兩人上車。坐了太久的車本就有些乏累的江一眠,看著車上空蕩的座位,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他看向身旁一直握著他手的傅承焰,問,“你不會……包了整座山吧?”

    傅承焰朝他笑,“哪有那么夸張?可能剛好今天人少?”

    江一眠明顯不信,盯著他說,“你別這樣,我們出行,不能影響別人。”

    傅承焰卻說,“我只想跟你過無人打擾的二人世界,至于其他人,我沒那個閑心考慮!

    江一眠皺眉看他,“你這樣,我壓力很大!

    傅承焰不想惹人不高興,立馬妥協,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江一眠這才重新展露笑顏。

    到達半山腰的時候,一點半。

    兩人入住了半山全景酒店。

    吃了午餐,就換上了運動裝,開始爬山。

    長澤山海拔3300米,即使是盛夏的天氣,半山腰的位置也很清涼。特別是上山的路植被茂密,古樹參天,行在山間都不覺得有多熱。

    因為山勢太陡,上山的路都是蜿蜒而上的,所以消耗的體力不大,但耗費的時間極長。

    托傅承焰的福,一路上都沒有其他游客,他好在林間對江一眠為所欲為。

    江一眠爬山都沒有喘氣,倒是一路上被傅承焰按在各種地方親得喘了好多回。

    他還給自己的行為美其名曰:補充體力。

    在傅承焰時不時“拖后腿”的情況下,兩人總算趕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登上了山頂。

    兩人的行李早已由半山酒店的工作人員通過纜車送了上來,如今直接入住山頂的溫泉酒店就行了。

    傅承焰一路上都說自己沒力氣要補充體力,可一到溫泉酒店就來精神了。還沒進門就把江一眠攔腰抱起。

    江一眠本來體力還好,被傅承焰這么一抱整個人反而慢慢軟了下來,靠在他肩頭,任由他抱著自己往前走。

    兩人穿過酒店大堂,進入后面的花園,沿著蜿蜒的小徑,越過一大片浸泡池和普通客房,最終進入樹木掩映之下的全透明豪華別墅房,傅承焰才將人小心放在沙發里坐好。

    “眠眠,晚餐一會兒有人送進來。”傅承焰蹲在他跟前,“我們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被抱了一路,江一眠此刻有些累了,他順勢往沙發里一躺,說,“你先去洗,我歇一會兒!

    傅承焰立馬起身壓了下來,“累了?”

    江一眠閉著眼輕“嗯”一聲。

    傅承焰看著他笑,“我不累。我幫你洗!

    “不要了,你折騰我一路,讓我休息會兒。”

    “那不行,”傅承焰將人一把撈起來,從他的唇一路吻到頸側,“你今天是我的!

    接著抱起江一眠,走出客廳,踏入室外花園里的露天大浴室。

    第65章 盛宴

    夜里的長澤山頂,漫天星辰似乎近在咫尺。

    這種森林溫泉酒店私密性極好,特別是僅此一處的豪華別墅套房,周圍都是自然生長的古樹,郁郁蔥蔥遮天蔽日,往內接著就是造型各異的浸泡池,每個池子之間都由蜿蜒的溫熱細流連通著,正中間是一個超大的浸泡池,浸泡池和別墅的玻璃墻之間被萬花紛繁的花圃填滿,花圃正中就是全透明的露天大浴室。

    傅承焰正單手撐著墻面,將人抵在浴室剔透的玻璃墻壁上。

    “非要洗的話,我們去里面洗好不好?”江一眠推著他的胸膛。

    “眠眠,這別墅只有你和我,不論是客房服務還是送餐的工作人員,沒有我的允許,都不會進來。”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唇,“別怕,沒人會看見!

    唇往下移,他又吻了吻江一眠的脖頸,“我比誰都更怕你被看見。”他嗓音低緩起來,吻也越發溫柔。

    江一眠不再抗拒,推著他胸膛的手收了回來。

    傅承焰順勢壓上人,重新吻住他的唇。

    把人吃夠了,傅承焰才開始替江一眠脫下運動裝。

    這浴室分成兩個部分,一半是恒溫的泳池,一半是恒溫的瀑布式淋浴。

    傅承焰抱起被剝干凈的江一眠,溫聲問,“直接淋浴還是先泡一泡?”

    江一眠把頭埋在他同樣脫干凈的堅實胸膛,小聲說了句,“淋浴。”

    傅承焰笑了下,抱著人走向最里面整面墻的瀑布式淋浴區。

    淅瀝的水聲在江一眠的耳畔縈繞,他站在瀑布下被傅承焰親吻和撫摸,開始漸漸聽不清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悶哼。

    情難自控下,只聽得傅承焰咬著他的耳朵說,“眠眠,別著急。先用晚餐,然后再做。不然我怕你暈過去!

    江一眠被傅承焰用浴袍裹著抱出露天浴室時,他被情。欲充斥的空白大腦才開始一點一點回攏記憶。

    剛才他竟攥著傅承焰的……

    看起來真的是有些急了。

    他連忙將緋紅發燙的臉埋進傅承焰的頸側,心跳也怦怦地快了起來。

    感受到頸間滾燙的熱意,傅承焰勾唇笑著,溫聲安撫,“眠眠,你不用害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進入客廳,將人放在沙發上。

    然后蹲下身來,用干毛巾替江一眠擦頭發,“比起以前那個處處克制隱忍的你,這樣會表達自己欲。望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由隨心地做任何事,不必克制!

    江一眠抬眸看傅承焰,濕漉漉的眼眸里盛著巨大水晶燈落下的瑩瑩光芒,在那光芒之下,還有他如星輝般閃耀的愛人。

    “傅承焰!彼蕾嚢闳崛岬貑玖艘宦。

    “嗯!备党醒鏈厝峄貞。

    “我愛你!彼话驯ё「党醒娴牟鳖i,在他耳邊說著,“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

    一遍又一遍,從一開始的溫柔低語,慢慢變成帶著哭腔的呢喃,撞進傅承焰心中的柔軟之地。

    他順勢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將人摟起來騎上自己的大腿,“別哭了眠眠,”他滿眼疼惜地捧住江一眠的臉,“我也愛你!

    他一點一點吻去江一眠臉上的淚水,“不哭了,好不好?”

    他又去吻江一眠的唇,堵住他小聲的抽泣。

    舌尖探入,一點一點將人占據。

    慢慢地,在他溫柔的勾纏之下,江一眠漸漸止住了哭泣。開始熱烈地回應他。

    像是傾訴兩世的愛意般,江一眠吻了傅承焰好久好久。

    兩人用晚餐時,已經晚上十點了。

    餐廳是露天的花園餐廳,燭光晚餐將曖昧的氛圍烘托到極致。

    他們沒有相對而坐。

    而是傅承焰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摟著江一眠的腰,一手拿著叉子喂他吃牛排。

    還時不時吻他沾了汁水的唇,說是嘗嘗味道。

    接著,傅承焰又叉了一小塊由藍鰭金槍魚大腹制作的天婦羅,喂給江一眠。

    因為顧及江一眠的腸胃,沒有讓大廚做成刺身,而是做成了外酥里嫩的天婦羅。

    江一眠一口含住,舌尖是極致的味蕾體驗。一口咬下去外皮酥香,內里是被鎖住的鮮嫩魚肉,肉質肥美鮮香,回味無窮。

    “好吃嗎?”傅承焰問。

    江一眠點頭,“嗯,特別好吃!

    傅承焰用大拇指指腹抹掉他唇上的天婦羅汁,含進嘴里嘗了一下,點頭露出肯定的神色,“嗯,確實很好吃。”

    江一眠害羞垂眸,“你別這樣。”

    傅承焰勾起他的下巴,笑眼彎彎地看他,“我怎么了?”

    “你這一晚上光喂我了……”江一眠下巴從他指尖別開,“還是我吃肉,你嘗汁……”

    “有什么問題嗎?”傅承焰若無其事地將人掰回來。

    江一眠紅著臉,無奈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小聲說,“你這樣,怕是吃到明天早上也吃不夠!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夠?”傅承焰笑眼微瞇。

    意識到傅承焰話里有話,江一眠在他腿上坐直身子,正經地解釋,“我說的是菜,吃菜吃不夠!

    傅承焰目光鎖住他泛紅的側臉,半晌,才說,“那你喂我!

    江一眠輕輕松了口氣,總算是肯放過他了。

    他想要下去把牛排切一下,卻被傅承焰緊緊扣住腰肢,“就坐這兒喂!

    他屁股挪了挪,離桌面近些,然后開始切牛排。

    這個姿勢腰微微塌著,有些不順手,但江一眠還是很快切好。

    然后用叉子喂到傅承焰嘴邊,他卻似笑非笑地看著江一眠說,“用嘴喂!

    聲線低緩曖昧,鉆進江一眠發紅的耳朵,讓他心尖一顫。

    但還是照做了,此刻的傅承焰眸中情。欲翻涌,溫柔的聲音里藏著強勢的命令。

    江一眠知道,不喂不行。

    傅承焰吃的不是這頓晚餐,而是自己。

    從他早上在秦家門口見到傅承焰時,這頓品嘗自己的盛宴就開始了。

    傅承焰就像一個耐心極好的獵人,一點一點將獵物誘入自己的領地,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讓獵物獻出一切,最后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始細細品嘗這垂涎已久的人間美味。

    一整塊牛排吃完,江一眠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傅承焰收了一半的溫柔,力道強勢起來,明顯是想要他了。

    “別,別在這里做……”江一眠趴在他胸膛喘著氣。

    “好!备党醒娉堕_江一眠浴袍的帶子,將人架起來,江一眠內褲緊緊貼在他松松套著系帶的腰上。

    傅承焰抱著人離開餐廳,溫聲問軟軟趴在他肩頭的江一眠,“眠眠想去哪兒做?”

    因為怕江一眠冷,浴袍都是傅承焰提前讓人全換成了秋季的薄絨浴袍,他自己穿的也是。

    所以腰間系帶的結在他走動起來后,一直摩擦著江一眠,隨著他步伐跨入室外的花圃里,系帶的存在感跟隨動作越來越強,江一眠咬唇忍著,一直沒有說話。

    “怎么不說話了?”傅承焰問,但腳下的步子并未停住,他踩著鵝卵石鋪就的花間小徑,然后又踏著階梯往下走。

    江一眠沒忍住悶哼一聲,傅承焰停下腳步,這才發現他的不對勁。

    一直以為他不說話是又害羞了,沒想到是因為被摩擦到了。

    傅承焰單手摟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扯掉腰間的系帶,使壞般笑著,“沒想到我的眠眠這樣敏感,是我疏忽了!

    見江一眠呼吸紊亂地趴在自己肩上,還是不理人。傅承焰又說,“眠眠,你要是再不理我,可就不是一個結那么簡單了!

    他捏了捏江一眠的屁股,笑意沉沉地低聲威脅,“這帶子系在腰上,我能打五個結,你信不信?”

    江一眠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被他這樣捏著,又聽見他說這樣的話,又羞又氣地在他頸側咬了一口,說,“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別以為我好欺負!

    “眠眠,你這可就為難我了!备党醒嫘,抱著他繼續往下邁著石階,“我今天擺明就是要欺負你的。”

    蒸騰的熱氣在花圃盡頭的林間繚繞,超大的浸泡池一眼望去仿若人間仙境。

    浴袍被剝落,江一眠被抱進水中,強勢有力的身體就傾了過來,他背抵池岸,仰起脖子任人品嘗。

    呼吸越來越緩,隨后又越來越急。

    他慢慢失焦的雙眸望著滿天星辰,情難自控之時,聽見傅承焰一邊吻他心口一邊說,“眠眠,給我。”

    他順著傅承焰的力道翻了個身,然后又聽見傅承焰問,“是第一次嗎?”

    江一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是!

    傅承焰說了聲“好”,動作并未有任何停頓。

    江一眠也沒在意,他本就不是第一次。

    前世和傅承焰做了那么多次,傅承焰的力道,速度,喜好的姿勢他都一清二楚,怎么能算是第一次呢?

    可他忘了,他現在的身體是十八歲的身體。

    疼痛襲來的時候,他咬唇忍著,渾身的神經瞬間繃緊。

    江一眠雙手撐在岸邊,周圍亮著暖色地燈,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參天的蔥郁古樹,他仰起脖子透過茂密的枝葉看天上的繁星,只覺得那星光一會兒白一會兒黑,那星星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浸泡池里水霧和熱氣繚繞交織,有陣陣花香襲來,江一眠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朵風雨中的玫瑰。

    慢慢地,他越來越看不清夜色里本就朦朧的枝葉和星星,只覺得眼前一片泛白,周遭都變得縹緲起來。他似乎不在水中,這浸泡池真的成了仙境,也越來越聽不清這夜里的一切了。

    他終于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黑暗里他也并未好到哪兒去,依然辨不清,聽不清。

    隨著時間流逝,他始終無法再次睜開眼,直到溫熱的水面風平浪靜。大亂的呼吸也平緩了些,慢慢靠進了傅承焰的胸膛。

    山頂無風,星辰流轉。

    他已經不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被傅承焰抱出浸泡池的,他只記得在漫天星辰的黑夜里,他翻來覆去無數次,然后天亮了,有朝霞穿透古樹茂密的枝葉灑落下來,星星點點地落在傅承焰水珠嘀嗒的肩頭,然后他的眼前又是一陣黑一陣白,最終又閉上了眼眸。

    累,疼,困。

    江一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他意識還不清明,翻了個身,突然蜷縮起來,嘶——

    腦子瞬間被劇烈的疼痛激了個清醒。

    江一眠緩了好半天,才稍微動了動身子,伸手探去。

    碰不得了。

    他知道傅承焰在床。事上一向狠,但沒想到竟到了自己無法承受的地步。

    前世他們每次做,雖然事后也會有點疼,但是絕不會像這樣嚴重。

    江一眠此刻才發現自己高估了這具未經情。事的年輕身體了。

    他保持著側躺蜷縮的姿勢盯著透明玻璃墻,水珠成線滑落,果然下雨了。

    他聽著漸猛的雨聲很久很久,久到困意又來襲,他瞇眼睡了會兒,睡得不太深,門把輕輕壓下的聲音都將他驚醒。

    傅承焰走到床邊,見他背對著自己蜷縮著,以為還沒醒,眉心微凝,伸手探他的額頭。

    “我沒發燒。”江一眠嗓音低低。

    傅承焰俯身吻了吻他的臉頰,“眠眠,昨晚辛苦了。”

    江一眠沒說話,只捏了捏純白的被子,把半張臉埋了進去。

    傅承焰坐上床,把光著的人翻過來,讓他的腦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一動就疼得厲害,江一眠咬唇忍著,不讓傅承焰看出端倪。

    “餓不餓?”傅承焰指腹摩挲著江一眠軟軟的耳垂。

    江一眠在他腿上蹭了蹭,“不餓。”

    “昨晚折騰你那么久,還不餓?”傅承焰說,“起來吃點東西,晚餐已經備好了!

    江一眠不想動,“我真的不餓,就是太累了,你讓我再睡會兒。”

    傅承焰想讓他起來吃東西,故意打趣他,“之前跑步的時候,你體力不是很好?怎么才一夜就不行了?”

    “跑步是跑步,這個……”江一眠有些說不出口,“這個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不都是運動?”

    “……你別狡辯。”

    傅承焰不捏他耳垂了,改捏他臉頰,“眠眠,你太瘦了,都沒什么肉!

    見他還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傅承焰又說,“不然我抱你吃?”

    “不要了,我真的不餓!苯幻吣X袋從傅承焰腿上挪下來。

    傅承焰看著他躺在枕頭上的側臉,隱隱感覺他不太對,“眠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江一眠說,“你自己去吃吧,我晚點餓了再吃。”

    他忍著疼翻了個身。

    見他動作很慢,傅承焰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沒有!狈裾J脫口而出。

    “我看看!备党醒嬉票蛔。

    “不要。”江一眠死死攥著,“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意識到他確實是被自己弄疼了,傅承焰滿目心疼,“眠眠,我說過,在我面前,你不用這樣隱忍。”

    他手一邊探入江一眠屁股后面的被子,一邊溫聲認錯,“都是我的錯。你說你不是第一次,我以為你能適應。所以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都是我不好,沒收著力!

    指尖觸碰了下,江一眠身體瞬間瑟縮。

    觸感能明顯感覺到腫了。

    傅承焰收回手,俯身吻了吻他的臉,“別亂動,等我回來!

    江一眠正要問他去哪里,還沒開口,傅承焰已經大步出了房門。

    江一眠安靜側躺在被子里,長睫輕輕眨動,乖順等著傅承焰回來。

    很快,傅承焰回來了,身上沾了雨天的濕意。

    江一眠正要翻身看他,就聽到他說,“別動。”

    然后他坐到了床邊,見江一眠乖順保持著側躺的姿勢沒動,他輕輕掀開被子。

    突然被觸碰,江一眠還是狠狠瑟縮了一下,但灼灼疼痛卻瞬間清涼起來。

    察覺到傅承焰是在給他抹藥,江一眠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來吧!

    “別動,馬上好了。”

    江一眠不再說話,乖順等著他抹完。

    這藥膏抹上去,很快就沒那么疼了,原本的灼痛和撕裂疼在清清涼涼的作用下,顯得存在感極低。

    傅承焰抹完,江一眠動了動,翻了個身,感覺好多了。

    他又試著坐起來,還是疼。

    看來坐還不行。

    他就趴在床上,等藥充分吸收。

    傅承焰將藥膏擱在床頭柜上,又出去端了一碗魚片粥進來,坐在床邊輕輕吹著。

    “你有傷,這兩天吃清淡點兒。”他舀起一羹匙魚片粥,送到江一眠嘴邊,“來,張嘴!

    屁股沒那么疼了,江一眠也有了點胃口,他一口喝掉羹匙里的粥,魚肉鮮美咸香,口感細膩嫩滑,很好吃很開胃。

    傅承焰又喂他一口,一邊喂一邊數落他,“以后不準再這樣忍著了。”

    “你知道的,只要你說疼,我絕對不會繼續。偏偏你要忍,我聽你聲音,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很舒服!

    “又想著你說不是第一次,能適應,一時沒收著力,弄傷了你。我都心疼死了,你還不讓我知道!

    “你答應過我什么,你還記得嗎?”他又給江一眠嘴里喂了一口,“不會再騙我,你親口說的。這就是你所謂的不再騙我?”

    “我跟你說過吧?我這人心眼小,騙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過看你后面腫成這個樣子,先欠著。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江一眠一直安靜聽著他的數落,但聽到這句忍不住了,“……你就是找借口收拾我。”

    “沒錯!备党醒嬗治顾豢,“我就是想收拾你!

    很快一小碗快被他喂完了。

    江一眠心虛地舔了舔嘴巴,“其實我……”

    “還有什么事瞞著我?”傅承焰挑眉審視著他,神色不自覺兇了些。

    “沒什么……我吃飽了!

    是不是第一次,也沒必要說了,他知道傅承焰不會在意這些。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樣。

    同樣的,他也不在乎傅承焰睡過多少男人。

    “真沒什么?”傅承焰半信半疑地問。

    “真的沒有!苯幻吲擦伺采碜,改趴著為側躺著,然后催傅承焰快去吃飯。

    把人打發走后,他躺在被子里靜靜看了會窗外的雨,然后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拿起剛剛傅承焰給他用過的藥膏,拍下照片。

    點進微信,漠然略過秦霄發來的幾條未讀信息,點開朋友圈,添加照片,配上文字——

    【好貼心。】

    選擇僅秦霄可見,發布。

    然后鎖屏,將手機扔在一邊,裹著被子微微側身避開疼痛部位靠坐在床頭,耐心等著動靜。

    很快,秦霄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江一眠將被子往胸前提了提,遮住一部分肌膚。

    然后滑開接聽鍵。

    “大少爺!彼氏瘸R頭里臉色難看的秦霄打了個招呼。

    秦霄盯著他被純白被子遮擋了一部分的胸膛,新舊吻痕交疊,他眼中的怒火和恨意來得洶涌,但很快又散去,沉著嗓子問,“受傷了嗎?”

    江一眠欣賞著他臉上變幻的神色,笑了下,“沒事,傅先生給我擦了藥,已經好多了!

    傅承焰弄傷了他!

    傅承焰給他擦藥!

    秦霄用力咬著后槽牙,但他臉上看起來沒什么變化。

    頓了幾秒,他轉而問,“你……什么時候回去?”

    江一眠淡淡道,“下雨了,下山不安全。等雨停之后吧?刺鞖忸A報顯示要三天后,也或許會更久。畢竟天氣預報時常不準!

    秦霄眼眸又沉了下來,“你,就不關心我怎么樣嗎?”

    江一眠笑,“大少爺不是在津城?如今資金有了,就算是原價購買高價材料,也夠了。何況您能力卓絕手段非常,沒什么事情是您解決不了的,我又何必多此一問?”

    沒等他說話,江一眠又說,“大少爺,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休息了,有些累!

    秦霄正要出聲說些什么,江一眠就掛了視頻通話。

    原本黑了的屏幕突然又亮起,江一眠點開屏幕上方彈出的微信消息。

    【秦霄:是不是疼起來了?】

    【秦霄:傷得嚴重記得去醫院,光靠藥膏不行的!

    【秦霄:對不起,你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秦霄: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晚安江管家。】

    以前江一眠掛秦霄電話,秦霄會勃然大怒對他發瘋。上次秦霄發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如今江一眠掛他電話,他卻全無戾氣了。

    秦霄真是改變許多了。

    江一眠冷笑一下,點開許沐的頭像。

    里面好幾條未讀消息,都是早上發來的。

    【許沐:今天去不去健身啊?】

    【許沐:你沒來嗎?我到了沒看見你。】

    【許沐:既然你不在,我還是走了吧。明天你會來嗎?】

    江一眠指尖輕點對話框,慢慢打著字——

    【最近幾天不去。】

    發送出去后,許沐立馬回了一條過來。

    【你去哪兒了?】

    江一眠回。

    【長澤山!

    【許沐:去玩?】

    【江一眠:嗯!

    【許沐:你一個人嗎?】

    【江一眠:和傅先生一起!

    許沐沒回了。

    江一眠也沒在意,收了手機。

    而另一邊,許沐盯著手機上江一眠發的那句“和傅先生在一起”,腦門都要氣炸了!

    長澤山最著名的就是山頂的溫泉酒店,在那樣的環境和氛圍下,兩人肯定會大做特做的!

    他江一眠憑什么?憑什么可以和傅先生在一起?

    許沐氣得摔了手機。

    過了會兒,又立馬從地板上撿起屏幕碎裂的手機,指尖快速點擊著,給江一眠發微信——

    【你們要在長澤山玩多久呀?】

    他咬唇捧著手機,指尖焦急地敲擊著手機后蓋,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生怕錯過江一眠的回復。

    等了大約兩小時,江一眠回了。

    【大概三天!

    許沐抱著手機興奮得跳起來。

    三天!

    足夠了!

    第66章 早安

    夜里雨越下越大,水珠成線地砸落進別墅外亮著暖色地燈的浸泡池,古樹枝葉飄搖,花圃里嬌嫩的花也在風雨中花枝亂顫,一遍又一遍地被雨勢壓彎了腰。通過室外的暖色照明燈,肉眼可見地,被欺負得極狠。

    江一眠穿著黑色薄絨浴袍,雙手抱臂立在窗邊,咬著唇看著花圃里瘋狂搖曳的粉玫瑰出神。

    其實昨晚也并不全是疼痛和隱忍,他是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快樂的?释丫玫模瑯O致的,只有傅承焰能給的快樂。

    一如前世在傅家莊園那樣,換著花樣。

    傅承焰像前世的傅承焰,又不完全像。

    江一眠能明顯感受到他強勢的索取,這一點與前世不同。

    前世的傅承焰在床。事上雖狠,但都是克制之后的狠,似乎溫柔和小心翼翼更多。

    或許是自己前世殘疾,身體不完整,心理還很脆弱,所以傅承焰才會那樣。

    江一眠長呼一口氣,重活一世真好。

    傅承焰不用再小心翼翼,自己也能做個合格的愛人。

    窗外的雨勢突然變得更猛,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后面勾住江一眠的腰,被帶入懷里的一瞬江一眠心臟狂跳。

    傅承焰下巴擱在他肩窩,頭發半干,帶著濕意的體溫貼上他的后背,聲線低沉,“眠眠,你在看什么?”

    沐浴露洗發水混著傅承焰長期使用的淡淡香氛,江一眠感覺自己整個人被鎖在傅承焰的氣息里,不受控地兩腿發軟。

    “眠眠?”傅承焰把人轉過來,捧著臉看他。

    “臉怎么又紅了?”傅承焰笑著吻他的臉頰,“今晚不行。雖然醫生說這藥膏的藥效很好,兩天就會消腫,但我不忍心,起碼得三天后!

    他又吻上江一眠柔軟的唇,壞笑說,“乖,到時候再好好伺候你。”

    江一眠受不了他這樣,連忙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走到一旁,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臉紅了個透,順著耳根一路到脖頸。

    傅承焰邁著懶散的步子跟過去,把人圈住不饒他,“寶貝兒,羞什么?以后你還得跟我做很多次,那可怎么辦?”

    “嘖,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越是興奮?特別是你在我身……”

    江一眠轉身一把捂住他的嘴,濕漉漉的眼眸里倒映著不著調的傅承焰,牙齒咬了咬唇瓣,眼睛里明顯有著些微的嗔怒,但一開口就嗓音柔柔,好似在撒嬌,“你不準亂說。”

    傅承焰對他的反應很受用,捉住他的手腕,拉下來往身后一拽,兩人緊緊相貼。

    他低頭吻了吻江一眠的眉心,笑,“也是,說一百次比不上做一次。”

    “傅承焰!”江一眠聲音提高了些,但還是溫柔得像撒嬌。

    “好了寶貝兒,別生氣,我們睡覺!备党醒嬉话褜⑷吮饋,朝床邊走去。

    這一夜果然如傅承焰所說的那樣,沒動江一眠。似乎怕勾起江一眠的欲。望,連親吻也是淺嘗輒止。

    江一眠睡得很安穩,在傅承焰懷里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九點。

    外面還在下著雨,且雨勢似乎更更急了。

    江一眠看了會兒,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翻了個身,枕在傅承焰手臂上看他。

    英俊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硬朗的輪廓,堅硬的喉結,……

    江一眠抬起手,用食指指尖碰了碰他的喉結,比看起來更硬,有點硌手。

    然后指尖往上,點了點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

    指尖被傅承焰輕輕咬住。

    江一眠驚了一下,像個做壞事被抓住的小孩兒,手縮回來也不是,不縮回來也不是。

    傅承焰卻連眼睛都沒睜,咬著他的指尖笑。

    溫熱的氣息從齒間溢出來,包裹住江一眠的指尖,他慢慢抽手,在將將脫離的那一瞬被捉住了手腕。

    “眠眠,早安!备党醒嫔ひ翥紤校]著眼吻了吻他的手腕。

    “……早安。”

    “睡得好嗎?”傅承焰拉起江一眠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挺好的!

    “還疼嗎?”他又問。

    江一眠反應了兩秒,然后小聲說,“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傅承焰突然睜開眼,上手,“我看看?”

    江一眠推他,“別鬧!

    “我沒鬧,”傅承焰不依不饒,“我來真的!

    江一眠抓住黏在屁股上的大手,扔開,“你不準亂來!

    “看看怎么了?”傅承焰壞笑著又伸手過去。

    “你,你之前沒看過嗎?”江一眠嚴防死守。

    “室外光線昏暗,怎么看得清?”

    “你別裝!

    “眠眠,讓我看看!

    “不行!

    “乖,我看看消腫沒有!

    “消了。”

    “這么快?”

    “嗯!

    “我不信!

    “真的。”

    “是嗎?”

    “傅承焰!”

    “看又不讓看,摸一下怎么了?”

    “你!”

    “好了好了,別生氣。我認錯!

    ……

    *

    津城,盛煌酒吧,VIP包廂。

    謝昀靠坐在沙發正中,兩腿交叉搭在茶幾上。他揚著下巴瞥站在對面的秦霄,突然笑出聲。

    “笑什么?”秦霄也瞥著他。

    謝昀還在大笑,周圍的狐朋狗友們也跟著笑。

    他笑了好半晌,才用大拇指擦了擦眼角,說,“沒想到你秦大少也有求到我頭上的一天,不好笑嗎?”

    “謝昀,你簽不簽?”秦霄沉著臉,把采購合同往他面前的茶幾上一扔。

    “簽簽簽,我簽!敝x昀慢悠悠坐直身子,笑道,“有大把的錢賺,誰能拒絕?”

    秦霄把筆丟給他,旁邊的人都在伸著脖子圍觀。

    謝昀隨意翻了下合同,然后拿起筆。

    正要簽字,突然頓住,抬頭笑瞇瞇地看向秦霄,“這字要簽也可以,你不僅要支付我高于市場三倍的價格,還得按照這價格折算相應的股份,并且同意我謝家參與津海項目。”

    秦霄突然雙手猛地拍向茶幾,撐著身體與謝昀對視,“謝昀,別他媽得寸進尺!”

    謝昀也不甘示弱,將筆隨意一扔。

    瞬間收了臉上的笑,“秦霄,整個津城,乃至鄰近城市的所有建材我都定了。你要是有本事從那些建材廠手里買到貨,又何必來這兒找我?”

    他又靠回沙發里,翹起二郎腿,“認栽吧,你只能求我。還得感激老子心情好,沒讓你跪下來!

    秦霄咬牙切齒地盯著人,恨不得扭斷他的脖子。

    “津海項目你秦家吃不下還要硬吃,是會撐死的!敝x昀又笑起來,“不如我們兩家通力合作,實現共贏!

    “你別跟個死魚一樣瞪著我!敝x昀又說,“這樁生意,你不虧。畢竟秦家也不止你秦霄一個兒子!

    “什么意思?”秦霄磨著牙,“秦非找你了?”

    謝昀點燃一支煙,吐著煙霧,“你如果不同意我的條件,我只能考慮你弟弟了。秦家繼承人親自前往津城,重金都搞不到材料,而秦家二少爺卻不費吹灰之力……”

    “我答應你的條件!”秦霄別無選擇。

    父親已經對他再三失望,秦非又深受父親喜愛,最近也很安分,明顯是想趁自己犯錯時得到父親重用。

    秦非也即將成年,明年也將步入大學,如果自己一直讓父親不滿意,秦非上位是遲早的事。

    不過是讓謝家參與津海項目,主導權還是在秦家手上。至于股份,這點占比也不多,可以說在董事會上毫無影響力。

    事情敲定,謝昀爽快簽字。

    簽完后他起身,將合同往秦霄胸膛一拍,“期待合作,慢走不送!

    秦霄從酒吧出來,吃了大虧,心里煩悶得厲害。

    一個人驅車在城里漫無目的地疾馳。

    腦海里不斷浮現江一眠的臉,和他那條朋友圈里發的藥膏,還有視頻里他胸膛上新舊交疊的刺目吻痕。

    終于,他再也忍不住,驅車出城。

    他要去長澤山!

    他要去見江一眠!

    而另一邊,同樣想去長澤山的,還有許沐。

    許沐是被司機送來的,車子駛進長澤山地界范圍內,就是瓢潑大雨。

    許沐其實不喜歡下雨天,但是一想到下大雨,傅先生就不會和江一眠泡溫泉,他就開心,臉上止不住地揚起笑。

    就連司機看了,也忍不住問他究竟是什么事讓他這么高興。他只說是喜事。

    司機也沒再問,畢竟這小少爺嬌養慣了,脾氣很不好,又不近人情,萬一自己哪句話得罪了他,這十幾年的飯碗也會說沒就沒了。

    到達山腳時,因為雨勢太大,游客中心早就立了牌子謝絕游客上山了。游客中心關了門,自然就沒有上山景區的專用車。

    許沐不甘心,讓司機載他上山。

    這雨天夜里驅車兩百公里本就又累又有風險,如今還要去開那些他從沒駛過的陡峭山路,黑夜里擋風玻璃上的雨幕極其干擾視線,山路彎多路窄,著實很危險。

    見司機不愿上山,許沐就威脅他,不上山就滾出許家。

    為了保住這份卑微的工作,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山。車子打滑好幾次,不僅自己心驚膽戰嚇得不輕,還要經受一路上許沐被嚇到后的頻頻謾罵。

    算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錢,終于在天快亮時到達了長澤山頂,溫泉酒店在朦朧夜色中被雨幕包裹著,似一座若隱若現的童話城堡。

    許沐撐著傘,好似迫不及待想要住進這座童話城堡,所以腳下的步子飛快,濺起陣陣水花。他進入酒店大堂的時候,司機才停好車,因為地上積水太深,他不敢拉著走,只好拎著行李箱跟了進去。

    許沐前腳辦理了入住,秦霄后腳就進了酒店大堂。

    兩人風雨一路,從不同的方向趕來,入住的都是緊挨別墅套房的客房。

    許沐A188,秦霄A189。

    率先出來的是許沐,他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身上還特意噴了催情香氛。

    這么早,傅先生肯定還在睡覺。

    先去探探路。

    許沐撐著傘,衣著清涼急不可耐地順著路標指示牌,踏過一條又一條蜿蜒的小徑。

    好不容易抵達別墅外圍的柵欄,卻被崗亭內的安保人員攔住。

    許沐站在雨中,細瘦的身子冷得直發抖,好話歹話說盡,安保大叔都不讓他踏進一步。

    沒辦法,他只能原路返回,再尋思別的法子。

    而此時,凌晨四點半,秦霄正在酒店內的酒吧喝悶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喉嚨里灌。原是想借酒精麻痹自己,卻不知怎地越喝越清醒。

    腦子里江一眠的臉越來越清晰,秦霄終于忍不住拿出手機,撥了他的電話。

    回鈴音響了很久,快要自動斷開的前一秒,電話被接起。

    “江管家,我想你……”思念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江一眠正窩在沙發里,指尖摩挲著秦霄照片的圓角,聽到這話,笑了一下,沒說話。

    “好想你……”

    電話里陷入長久的安靜。

    江一眠在心里暗自計算著時間,撫摸秦霄的照片半分鐘,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第二項克服。

    電話驟然掐斷。

    秦霄看著手機屏幕愣了很久。

    然后拎著半瓶酒,起身走出酒吧,踏入雨里。

    第67章 別學了

    五點,江一眠換上運動裝,穿過客廳,進入一條透明弧形長廊,夜里如注的大雨落在暖光瑩瑩的長廊,形成不斷流動的水幕。走在水幕里的漂亮青年,仿佛也發著光。他唇角帶笑,不疾不徐地穿過長廊,在這樣狂亂的雨夜,顯得安靜而美好。

    秦霄坐在參天的古樹上,一邊拿著酒瓶往喉嚨里灌酒,一邊醉眼迷離地看著遠處走在長廊里日思夜想的人。直到江一眠完全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才扔了喝光的酒瓶,從樹上跳下,踉蹌著穿過造型各異的浸泡池,朝別墅走去。

    屁股不怎么疼了,江一眠如常進入健身房進行鍛煉。傅承焰因為有個緊急的越洋視頻會議,所以此刻他一個人在跑步機上熱身。

    別墅有智能門鎖,夜里傅承焰全關了。秦霄在外面饒了兩圈,進不去。最后只能扒在玻璃墻的一處角落里,看著江一眠跑步的背影。

    傾盆的大雨兜頭澆下,健身房里的清瘦身影被雨水蒙了眼,秦霄一遍一遍地抹著臉上的水,又一遍一遍被不斷潑下來的雨水模糊視線。

    他想江一眠。

    想得快瘋了!

    偏偏天還不遂人愿!

    秦霄氣得一拳猛砸在玻璃上。

    受過特訓的人,有著刻在骨子里的警覺。

    即使秦霄在江一眠身后遠處的玻璃墻外邊,即使有一株羅漢松替他掩護,即使是被雨水沖刷聲覆蓋的極其不明顯的響動,江一眠也察覺出了異樣。

    那聲音乍一聽像隱隱的雷鳴,但這幾日的大雨并不是雷雨天。這別墅套房私密性極高,連小動物都不會闖進來一只,絕不會有那種響動。

    江一眠緩緩回頭,看向他之前感知到聲源的方向——

    只有一株在狂亂風雨中瘋狂搖曳的羅漢松。

    江一眠從跑步機上下來,不疾不徐地走向角落里的羅漢松。

    是做了一個一米的高的造型,層次分明,如果不是被這狂風吹亂了姿態,應該可以稱之為一個很優雅的藝術品。

    但——

    它也能在黑夜里遮擋花圃里地燈的暖光,包裹住一個蹲下的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堪稱完美隱藏。

    如果秦霄蹲在這里,剛好可以被羅漢松完全遮住。

    江一眠漠然轉身,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繼續按照運動計劃進行器械訓練。

    七點,江一眠結束訓練,返回臥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后輕輕打開書房的門,他只開了個縫隙,見傅承焰仍在開會,便將房門輕輕關上。

    走到客廳按了內線,點了食材。很快就有酒店工作人員推著餐車按響門鈴。江一眠遙控智能門鎖,餐車進入廚房。一切準備就緒后,江一眠才起身去廚房做早餐。

    他系上白色花邊圍裙,從紙袋里取出現烤的法式布里歐修,這種面包外酥內軟,口感極佳。

    江一眠拿起一塊,切成三公分左右的厚片。

    雖然這面包是剛烤好的,但為了快速收干水分,他將切好的厚片放進烤箱。

    趁著烤面包的幾分鐘,江一眠洗了水果,又拿出幾個雞蛋敲進透明料理碗里,然后用打蛋器開始打蛋液。

    蛋液打好后,依次加入朗姆酒、牛奶和厚奶油,接著撒適量肉桂粉和香草,攪拌均勻。

    此時烤箱里的面包烤好了,江一眠帶上隔熱手套,將盛了面包片的烤盤取出。

    稍微晾一下,然后用面包夾夾起一片,擱進料理碗里。

    讓里面混合均勻的液體充分浸泡面包片,但不能太久,十幾秒后就翻一面,然后繼續浸泡十幾秒,取出放盤子里備用。

    接著浸泡下一片,如此反復。

    所有面包片都浸泡好后,打火。

    在平底鍋里放入黃油,待黃油完全化掉后,用面包夾夾起一片盤中備用的面包片,放入鍋中。小火煎幾分鐘,翻面,繼續煎幾分鐘。直到兩面都煎成金黃色,出鍋,放進干凈的餐盤里。

    傅承焰進來時,一陣濃郁奶香。

    看著心愛之人穿著花邊圍裙忙碌的身影,真的是一大早就在考驗他的自制力。

    因為之前在健身房的異響,讓江一眠不自覺地提高警覺,所以傅承焰還沒進來時,他就察覺到了。

    但是因為是傅承焰,江一眠很安心,所以沒有管他,仔細給烤好的面包裝盤,撒適量糖粉,一小方黃油,淋上長澤山獨有的高山有機蜂蜜。

    看著江一眠垂下長睫,慢條斯理做著早餐的模樣,美好又誘人。傅承焰走近,忍不住從后面圈住他的腰肢,吻他細膩雪白的后頸。

    “眠眠,你好賢惠!备党醒孢呂沁呎f。

    江一眠唇角輕揚,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只是接著在面包周圍放入洗好的藍莓,車厘子,黑莓。

    “眠眠,你怎么又不理我?”傅承焰開始親他的耳垂。

    吻到江一眠的癢處,他笑著躲了下,然后使喚傅承焰,“去幫我拿根香蕉來!

    傅承焰心思壓根不在吃上面,又扣著人吻他的頸側,“有我在,要什么香蕉!

    “你又胡說!苯幻邚乃麘牙锒愠鰜,“別鬧了,快去!

    傅承焰說了句“遵命”,就悠哉游哉地朝中島臺一側走去。洗了手,拿了根香蕉,剝了皮,遞給江一眠。

    江一眠接過,放在菜板上,然后手伸往刀架——

    卻被傅承焰一把捉住手腕。

    “我來。”傅承焰朝他笑,“你告訴我,用哪把刀就行。”

    江一眠也笑,指了指右側的料理刀,“這把薄的!

    傅承焰拿起料理刀,盯著躺好的香蕉問,“切薄點兒還是厚點兒?”

    江一眠看他一副極其認真的樣子,有點好笑,說,“都可以,隨你喜歡!

    然后傅承焰拎起刀,一陣快刀斬亂麻。

    干凈利落,卻也亂七八糟。

    傅承焰真的是沒什么做飯的天賦,真不知道他上輩子一手的好廚藝是怎么學來的。

    江一眠靜靜看著他把剁碎的香蕉擱進盤子里,下意識問了句,“你學廚藝的時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傅承焰眉心一凝,“你怎么知道我讓秘書給我安排了廚藝課?”

    江一眠微怔,抬眸看向他,“開始學了嗎?”

    傅承焰擱下料理刀,搖頭說,“這不是一直沒時間嗎?等我們回去后……”

    “別學了。”江一眠打斷他。

    傅承焰不解,“為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做給你吃!苯幻呱焓直难涯樫N在他胸膛,“我什么都會,你不需要學!

    傅承焰心口一熱,回抱住江一眠,“可我想做給你吃。”

    “我自己會做。”

    “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就像你想給我做飯的心情,和給自己做飯的心情,能一樣嗎?”

    江一眠抱他抱得更緊,過了好一會兒,他聲音悶悶地說,“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在這里住了!

    傅承焰想也沒想,就說了“好”。

    兩人抱了會兒,才將兩盤法式煎吐司端進了餐廳,在狂風暴雨中隔絕出的一方寧靜里慢慢享用早餐。

    用完早餐后,兩人換了衣服收拾衣物。雨勢太大,為免江一眠遭受風雨,傅承焰牽著他的手,進入酒店為頂級貴賓提供的專用快速通道。

    通道是一臺建在懸崖后壁的觀光電梯,入口就在別墅客廳壁爐后可翻轉的墻體內,而出口就是半山酒店。

    江一眠被傅承焰摟著,依偎在透明電梯廂內安靜的空間里,轎廂飛速下降,江一眠透過同樣飛速下落的雨幕看周圍霧氣朦朧的群山環繞。

    *

    夜里,下了幾天的大雨終于停了。

    許沐總算等著機會,趁著別墅外的崗亭沒人,他想也沒想,一股腦兒地沖了進去。

    雨后的夜里風未停,有些冷。

    許沐裹了裹自己身上又薄又貼身的深V襯衣,短褲露出大腿,竹竿兒似的,在風中搖曳。

    他從環繞在別墅周圍的古樹林里走出來,穿過造型各異的浸泡池,腦子里想的都是傅先生和江一眠在這些池子里脫光了泡溫泉的場景。甚至不止是泡溫泉,還想了些桃色畫面。

    一想到江一眠脫光了勾引傅先生的樣子,許沐就氣得要死。

    在走到中間超大浸泡池的時候,他直覺傅先生一定最喜歡這個池子。于是他在池邊站了會兒,望見別墅亮著燈拉著純白窗簾的臥室內那個高大身影時,他眼眸里的怒氣瞬間被興奮和希望燃盡。

    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開始慢慢解開襯衣扣子。

    接著是短褲。

    脫干凈后,冷風一吹,激得他渾身毛孔驟縮,打了個冷顫。接著他抬腳緩緩踏進池子里,背對別墅,泡在水里靜靜地等著。

    他給江一眠發過微信,問他什么時候回來,江一眠上午就回復他說已經離開長澤山了。而他想著傅先生肯定和江一眠一起走了,失落很久才打起精神。

    但又想著他都這么遠冒雨跑來了,不去看看傅先生住過的地方,感受下傅先生睡過的床。那他就真的是一無所獲白跑一趟了。所以他依舊蹲守在別墅外邊,見著崗亭里突然沒人了,他第一時間就沖了進來。沒想到竟然看到了臥室內的那個身影。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或者說,皇天不負有心人,上天真的聽到他想要和傅先生在一起的訴求,所以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當然要好好把握。

    哪怕是在這池子里泡一晚,泡暈過去,他也一定要等到傅先生。

    等他無意中看見自己光滑漂亮的脊背,被自己吸引著走來,然后情動,肌膚之親……

    輿-

    洗-

    許沐有這個自信,像這樣制造偶遇,傅先生一定會對自己情動。

    許沐覺得自己特別聰明,也很有理智。

    即使在無數個夜晚想傅先生想得情難自抑,想自我解決的時候,他都沒有做出闖入傅先生私人空間的打算。

    第一是他怕傅先生領地意識太強會反感,第二是他確實對自己的身體很自信,不屑于用這樣病急亂投醫的方式。

    像這樣帶著誘惑的偶遇,才是他喜歡的。

    正如他幻想的那樣,身后不遠處響起了沉緩的腳步聲。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是傅先生!

    傅先生終于注意到他了!

    他苦心經營,追逐傅先生的腳步追逐了這么久,終于!!!

    許沐的每一根神經都在興奮地叫囂:救命~傅先生終于看見我了。。

    傅先生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

    在他身后蹲下。

    許沐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軟掉了,化進這一池堪比春水的泉水里。

    他在心里緊張又小心地期待著傅先生碰一碰他,可始終等不到對方的下一步動作,他急壞了,好想直接轉過去把傅先生撲倒!

    可他忍了,極力地忍著,故作矜持地,乖乖地等著。

    等著傅先生主動觸碰他,這樣,他就贏了江一眠一半。

    如果傅先生和他做了,那么,他就完全贏了江一眠。

    等待的過程是極度磨人的,許沐覺得自己的腰都僵得酸了,他想挪一挪屁股,又不敢。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

    指尖撫上脊背,許沐身子一顫。指尖順著脊椎的骨節緩緩下滑,一寸一寸,珍惜地向下。

    許沐終于得償所愿,傅先生真的碰他了!

    傅先生的手指好溫柔啊!

    原來被傅先生觸碰是這樣的感覺!

    許沐感覺此刻就算是讓他死了,都值。

    一想到自己從回國后見到傅先生的第一眼開始,每天都在努力靠近傅先生,那些沒有任何機會和回應的日子里,他過得好苦好苦。特別是當傅先生身邊出現江一眠的時候,一個下人都能擁有傅先生,讓他嫉妒得發瘋。

    如今一切的苦都過去了,真好。

    隨著脊背上的指尖不斷往下,沒入溫熱的水里,再接著向下——

    摸到底,他嬌滴滴地叫了一聲。脖子瞬間被人從后面扼住,又密又急的啃吻就落在他的后頸。

    許沐一聲一聲,直擊身后之人狂躁的心。

    他挺著身子,努力展現著引以為傲的曲線,最大程度地迎合,做好了一切準備。

    他感覺自己真的快化掉了。

    “江管家,我好想你!鄙砗笾送蝗婚_口。

    說話間,他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沙啞的帶著酒氣的聲音與傅先生的聲音對上號,就被翻過來吻住了唇。

    在看清此刻吻著自己的人是秦霄時,許沐眼睛瞪得渾圓,他又害怕又生氣又惡心,努力反抗之下身體卻被控制得更緊。

    水花四濺,許沐被推著快速后退,直到脊背重重地砸到冷硬的岸邊,才停了下來。

    被精心呵護長大的他,從未受過傷,更沒經歷過什么痛,這一撞讓他感覺脊背快斷了,疼得哭出來,卻被堵著喊不出聲。

    秦霄的舌頭就像一條餓瘋了的野狗。

    而許沐被掐著下顎,連咬他都做不到。

    就在許沐覺得自己快被這條瘋狗啃斷氣的時候,那狗舌頭終于放過了他。

    “為什么拒絕我,江管家……”秦霄猩紅的雙目無法聚焦地盯著許沐的臉看。

    像極了恐怖電影里渴血的僵尸。

    許沐頭皮發麻,被嚇得一口氣沒喘順劇烈地嗆咳起來。

    他被秦霄抵著,捂著脖子使勁咳,肺都快要咳出來了。

    他的身體隨著劇烈的咳嗽一陣陣地顫動,秦霄感受到后,卻仿佛被撩撥了一般,掐住他纖細的腰,將人猛地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岸上。

    “江管家,你看看我……”他傾身下去,捧住許沐的臉,“你為什么寧愿被傅承焰玩兒傷,都不愿看一看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傅承焰?”他開始掐著許沐的脖子,面色逐漸猙獰。

    “是因為錢嗎?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還是他活兒好?那還真是我的錯,是我一直沒舍得碰你。你該嘗嘗我的厲害。”

    這秦家大少爺就是個瘋子!

    許沐使勁扒拉著那只掐住脖頸的手,無比艱難地發出斷斷續續細弱的聲音,“放開……我,我……不是……江……江一……眠……”

    “噓——”秦霄空出的那只手豎起食指,抵在他唇邊,然后伸了進去。

    本就被掐著脖子,又被這一陣攪弄,許沐再次劇烈咳嗽起來,眼前陣陣泛白,瀕死的感覺讓他徹底失去掙扎的力氣。

    而秦霄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經徹底瘋魔,他開始實施他一直想對江一眠做的事。

    卻在最后一步停住動作。

    許沐休克了。

    秦霄意識到身下的人沒了動靜,后知后覺般松開了掐住他脖頸的手。

    “江管家?”他晃了晃許沐的肩膀。

    沒反應。

    “江管家?”他又晃了晃。

    依然如此。

    秦霄心里猛地一墜,他瞬間酒醒了一大半。

    連忙把人打橫抱起,也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一邊驚慌地往別墅外跑,一邊嗓音顫抖地說,“江管家,對不起,對不起……”

    “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

    “都是我的錯,我就是個禽獸!”

    “江管家,堅持住,我馬上帶你去找醫生!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不要有事,我真的知錯了,別這樣懲罰我……”

    “江管家,你醒一醒,求你了……”

    或許是奔跑起來,冷風激在他衣衫不整的身上,讓他徹底醒了酒。

    在他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顫抖著說“我錯了,對不起,求求你……”之后,懷中江一眠的臉逐漸變成了他不認識的模樣。

    秦霄在崗亭外漸漸放緩步子,也終于看清懷里的人根本不是江一眠。

    他面無表情地站定,松手。

    許沐自由落體,重重砸在地面上,鮮血開始洇濕石板。

    秦霄看都沒再看他一眼,自顧自拉上西褲拉鏈,扣好大敞的襯衫,理好袖扣,抬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第68章 醒醒

    江一眠是在夜里吃完晚餐才被傅承焰送回秦家的,在門口和傅承焰依依不舍地接了個吻,然后在傅承焰笑眼彎彎的注視下進的大門。

    步伐很輕地上樓,瞥了一眼主臥房門底下的縫隙,沒有光。他進屋,迅速關門反鎖。

    直覺告訴他,在溫泉酒店別墅房外的那聲響動,是秦霄不小心制造出來的動靜。

    江一眠靠在門板上,摸出手機,翻找聯系人。

    一滑到底,張源躺在列表最后一個。

    江一眠點進去,給他撥了個電話。

    “喂?江管家,最近怎么樣啊?”張源還是一貫的大嗓門,樂呵呵的。

    一聽他聲音,他那副心寬體胖的模樣就自動浮現眼前。

    江一眠和他寒暄幾句,然后切入主題。

    “大少爺還在津城嗎?”

    一聽這話,張源有些奇怪江一眠為什么不直接問大少爺,卻要拐個彎來問他。

    但他還是立馬回答,“我昨天還在項目上見到大少爺了,他還說晚上要去一趟酒吧,說要是項目上有什么事,讓我等他回來再說,不要給他打電話。今天我休假沒去項目上,現在還在郊區呢,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

    “至于大少爺有沒有在酒店里,這個我不清楚,畢竟他住的酒店跟我那個,就不是一個檔次。要不我幫你問問辦公室的同事?或者我以匯報工作的名義,給他打電話直接問問他在哪兒?”

    “不用了,謝謝!

    江一眠不想麻煩人,更重要的是不想張源卷入自己和秦霄的事情里,最后不得善終。

    所以道了謝還跟張源強調了一遍,讓他別幫自己打聽,然后才掛斷電話。

    接著他又點進微信的聯系人列表,滑到底部,聞遠的頭像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江一眠記得聞遠之前和自己聯系時,不是這個頭像。不知道什么時候換的,但他認得這半杯黑咖啡,是在津城第一人民醫院附近的咖啡廳里和聞遠見面時,自己喝的那杯黑咖啡。

    江一眠猶豫了兩秒,還是點了進去。

    聊天記錄顯示的都是聞遠偶爾發給自己的信息。

    繼上次傅承焰從郊區把他送回秦家時收到了聞遠發來的信息,后來偶爾也收到了幾次,都是一些日常照和風景照。江一眠沒再回過。

    能看出來聞遠想跟江一眠聊天,又苦于對方冷淡的拒絕沒有話題,他也是個不會撩人的人,只能把偶爾的分享欲表達一下,和江一眠分享下日常生活,聊以慰藉情思。

    江一眠指尖輕觸屏幕,編輯好一條和秦霄有關的消息,又逐字逐字的刪了。

    正要退出微信,一張材料進場圖,和一條有些感傷的信息發了過來:

    【項目明天開工了,還記得那時候你為偷換材料的事奔走,恍若昨日。第一次在病房見到你時,因為誤會,我對你不屑一顧,沒想到津城一別,再也沒機會見到你了!

    江一眠正在猶豫要不要回復,聞遠又發過來一條:

    【項目擱置這么久,不論是內部還是外界都有不少不好的言論,一旦開工,工程建設是會推進得非常迅速的。而我在國內待的時間,也是待一天就少一天了。江管家,我走的時候,想來看看你,好嗎?】

    過了會兒,他又說:

    【只是想和你見上一面,一如當初我們一起喝咖啡那樣,安靜地坐一會兒!

    江一眠眉心微蹙,開始打字。

    【聞總監,無論如何,我覺得我都應該跟你明確一點。我已經有戀人了,我很愛他。】

    消息石沉大海。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江一眠收起手機,拉上行李箱,打車去往清泉三苑的路上,聞遠才發消息過來。

    【沒關系,我只是想在臨走前見你一面!

    江一眠摸出手機回復。

    【好!

    手機放回口袋后,江一眠下意識地催司機師傅再快一點。

    在看見聞遠發來的那張材料進場圖時,江一眠第一次在秦霄沒碰自己的情況下感到恐懼。

    因為他幾乎可以確定,早上他在健身房聽到的那聲響動,是秦霄發出來的。

    理論依據是材料問題已經解決,秦霄可以待在津城等項目完全步入正軌再回來,也可以在材料采購合同定下的那一刻就離開。

    一切取決于秦霄的心情,而他的心情因為自己變得很糟。在那聲響動之前不到一小時,江一眠接到他打來的那通電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些依據也并不能百分百論證秦霄一定回來了。

    只是更多的是直覺在給江一眠預警。

    因為秦霄很少這樣感性地說想他,特別是聽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醉意。而他喝醉了就會發瘋。

    以往他發瘋都是來勢洶洶正面交鋒,雖然江一眠會恐懼起碼有心理準備,但這一次他陰惻惻地隱藏行蹤,卻讓江一眠無法預判他什么時候會出現,會以怎樣的方式出現。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因為你的神經會無時無刻地緊繃著,一直在高強度的警覺之下等著危險降臨,一刻也不得歇。

    車子到達清泉三苑,江一眠下車拖著行李箱左右看了看,確認沒被跟蹤后進入小區。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會那樣藏在暗處看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今早雖然提前下山了,但秦霄一定會很快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他回秦家是遲早的事,快的話說不定今晚就會回來。

    所以江一眠必須得趕在秦霄回來之前,搬到清泉三苑。如果等秦霄回來之后,就來不及了。不出意外,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被跟蹤和監視。

    江一眠拎著行李箱,踩著一層一層昏黃的樓道燈往上走,在路過陳奶奶的房門時頓住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視線,接著上樓。

    他單手摸出鑰匙,插入鎖孔,擰開。

    這樣的門鎖根本沒什么用,秦霄一腳就能踹開。說不定都能直接將這木門踹個大窟窿,有鎖也是形同虛設。

    幸好。

    秦霄暫時還找不到自己。

    有足夠的時間處理一切。

    江一眠進屋后關門,插銷反鎖。然后給嚴佚打電話,拜托他來接陳奶奶去一趟醫院做檢查,全程所需費用到時候轉給他。

    嚴佚答應去接人做檢查,費用的事讓他先不用考慮。

    然后江一眠打電話給傅承焰。

    回鈴音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眠眠,想我了?”傅承焰語氣吊兒郎當,能聽出明顯的笑意。

    “傅承焰!碧^正經的語氣,顯得有些草木皆兵。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聽出他隱隱的不安,溫聲問,“告訴我,我來處理!

    江一眠默了會兒。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給我幾天時間嗎?”

    “幾天?”傅承焰嗓音沉了一個度。

    “我不知道,等我聯系你,好嗎?”

    “眠眠,”傅承焰嗓音柔和下去,認錯般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生氣了,好不好?”

    江一眠輕輕嘆了一口氣,溫聲說,“你怎么又跟我道歉,你哪里不好了?”

    “我不該弄疼你。”傅承焰說,“我下次會注意,你別生氣了,好嗎?”

    “傅承焰!苯幻哒J真地叫了他一聲。

    “嗯!

    “你信我嗎?”江一眠問。

    “我當然信。”

    “那你就等我幾天,別問!

    良久的沉默后。

    傅承焰答應了。

    掛斷電話后,江一眠關機,走向電視柜。

    拿起筆劃掉橫立在墻角的卡片,然后慣例從抽屜里拿出下一張——

    【第三項,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江一眠走向沙發,坐下,閉上雙眼。

    十三年來,秦霄在無數場景下的身影不斷涌現。

    也包括今早那個藏在羅漢松下并未直接看見的身影。

    *

    短時間高強度的脫敏訓練,讓江一眠一度惡心反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距離關機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

    電視柜上被劃掉的卡片歪歪斜斜擺了好幾張——

    【第三項,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第四項,想象秦霄的模樣,40分】

    【第五項,想象秦霄朝自己走來,50分】

    【第六項,想象秦霄與自己近距離交談,60分】

    這些都是江一眠這三天內已經克服的訓練內容,但輪到下一項,江一眠試了好久,連一秒都做不到。

    他無數次拿起這張卡片——

    【第七項,想象秦霄觸碰自己,70分】

    又無數次惡心得想吐。

    冷汗也開始順著脊背冒了出來。

    江一眠蜷在沙發上,定定地望著一整面墻的照片,秦霄陰鷙的眉眼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威懾力,當初那么難做到的事,都被他克服了。

    如今這一步,也一定會跨過去,只是時間問題。

    江一眠調整情緒,再次閉上眼,前世無數秦霄和自己獨處的畫面襲來。那些與秦霄的親密接觸,都被塵封在記憶深處,是他最不愿想起的,最不敢面對的,最不堪的過去。

    只幾秒,江一眠的身體就開始顫抖,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眼皮卻異常沉重,完全睜不開。

    好不容易睜開一條縫隙,見到了一絲光亮,眼皮又瞬間閉合起來,光亮消失了。

    陷入無邊的黑暗。

    江一眠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變得很沉很沉,直到完全動不了,開始在黑暗里僵硬地下墜,沒有盡頭。

    那一刻,江一眠覺得自己或許就要這樣永遠沉睡下去。

    但下一秒,黑暗里投進一束光,他順著光源看去,光源也朝著他傾泄過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看清了站在光里的傅承焰正笑著朝他伸手。

    “眠眠,醒醒!

    第69章 好甜

    江一眠四肢很僵硬,看著站在光里朝他伸手的傅承焰,他開始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一次,兩次,三次,都以失敗告終。

    他想跟傅承焰說,你走吧,別管我了。

    但發現自己連張嘴都做不到。

    他此刻已經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只開始一股腦兒地讓傅承焰走,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墜入黑暗里,不能讓傅承焰陪著自己一起墜落。

    可無論怎樣,都張不了嘴。

    經過很久的努力之后,他能張嘴了,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而傅承焰還站在那里笑著朝他伸手。

    他用口型使勁說著,你走,別管我。

    傅承焰像是聽到了無聲的吶喊,開始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江一眠并不開心,而是隨著他踏向自己的步伐,變得越來越絕望。他努力搖頭,告訴傅承焰別過來。

    但傅承焰反而離他越來越近。

    他開始哭了。

    在哭得歇斯底里的那一瞬被傅承焰擁進了溫暖堅實的胸膛。

    “眠眠,別哭!

    “有我在,不怕!

    “沒人能傷害你!

    “一切都過去了。”

    “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哭了好久好久,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四肢竟然能動了,他一把抱住傅承焰的腰,帶著哭腔說,“傅承焰,我愛你!

    傅承焰抬手擦掉意識不清的懷中人眼角的淚水,吻他的眉心,低沉地呢喃,“眠眠,我也愛你。醒來好不好……”

    又舊又小的沙發里,傅承焰長腿支棱著,把江一眠摟在大腿上叉開坐著,讓江一眠的身體緊緊貼在自己的懷里,他一遍一遍替偏頭靠著自己的江一眠擦眼淚,一遍一遍輕撫他的發,又一遍一遍地吻他的眉心,說著,“醒過來,眠眠,你可以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很久很久,老破小外的昏黃路燈驟然熄滅,天色漸明,七樓老舊發黃的玻璃窗里投出的白熾燈光逐漸融進日光里。

    今天天氣很好,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江一眠在傅承焰再一次吻住他眉心的時候,緩緩睜開了洇濕的眼眸。

    兩人四目相對。

    江一眠眼神迷離,傅承焰目光溫和。

    良久。

    “傅承焰……”他靠在傅承焰懷里微微仰頭看著人,低低喚了一聲。

    “嗯,我在!

    “你怎么會在這兒……”

    “你忘了,你戴著運動手表。從你掛斷我電話后一小時,我就在這兒了!备党醒嬗謱⒂行┫禄慕幻咄约荷砩蠐Я藫,接著說,“只是一直在樓下的商務車里看你。你每天會挑早晨人最多的時候下樓去一趟門口左邊的超市,我的車就停在你單元樓下。只是你沒見過那輛車,所以不知道我在里面!

    “昨天那個時間點,我沒見到準時出現的你,擔心你出事,就上來了!彼笫州p輕捧住江一眠半張側臉,“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好!苯幻咝α艘幌,眼中淚花閃爍。

    傅承焰低頭吻他濕潤的眼睛,極盡溫柔。

    “你每天這么辛苦,為什么不告訴我?”傅承焰一邊吻,一邊問。

    江一眠輕輕閉著眼,任由他吻去自己的淚痕,“已經沒事了,我這不是苦盡甘來了嗎?”

    江一眠閉著眼笑,“我是不是很厲害?”

    傅承焰寵溺地答,“厲害厲害,我家寶貝最厲害!

    淚痕被完全吻干,江一眠睜開眼睛,淺棕色的眸子里倒映著傅承焰冒出胡青的俊臉。

    江一眠伸手環住他的脖頸,眼中星芒流轉,“想聽故事嗎?”

    傅承焰垂眸看他,滿目柔情,“想!

    “曾經有一個人,他愛上了一個魔鬼,為魔鬼奉獻一切,最后被吞噬靈魂,成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后來呢?”

    “后來,一無所有的他被一個天使撿回了家。天使溫柔待他,免他風雨,療他舊傷,替他重塑血肉。天使很愛他,也知道他始終沒有心。但天使不在乎,待他終年如一日。”

    “再后來,傷痛逐漸被遺忘,他成為了全新的他。卻在一次意外里天使失去了生命,而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心了。但一切都太遲了……”

    淚水從江一眠的眼角滑落,如驟雨般勢急,傅承焰不停地替他擦,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眠眠,別哭。”傅承焰還在替他擦著眼淚,“我雖然比不上你心中的天使,但我會努力成為你喜歡的樣子。”

    江一眠哭得更兇了,把頭埋進他胸膛,不讓他替自己擦淚。

    傅承焰只能緊緊擁著人,在他耳邊安撫般輕柔地吻著,“眠眠,別哭了好不好?你這樣,我心疼!

    “他已經不在了,你就別這樣折磨自己了,好嗎?”

    “無論如何,你得好好生活!

    “如果他真是你的天使,那他應該一秒也不愿讓你哭……”

    傅承焰被吻住了唇,江一眠一邊控制不住地抽泣,一邊趴在他胸膛熱烈地吻他。

    江一眠想告訴他,上天又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可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才能顯得自己不是過度應激導致了精神失常。

    前世今生的千言萬語只能哽在喉間,靠著這個熱烈又綿長的吻給壓了下去。

    江一眠開始解傅承焰的襯衫扣子,接著是西褲扣子……

    傅承焰高大的身軀靠坐在這小小的雙人沙發里有些拘著,完全施展不開。他摟著人想轉換局勢。卻被江一眠按住了肩,又吻了上來。

    這一次,傅承焰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個。江一眠呼吸大亂趴在他肩頭徹底失去力氣的那一刻,他心疼地抱著人,反賓為主。

    下午太陽西斜,金色的陽光透過陽臺灑到客廳,那一方小小的地板發著光,室內逐漸升溫。兩人灼灼的愛。欲也達到頂峰。

    傅承焰替軟軟趴在沙發靠背上的江一眠清理干凈,然后勾住他緊致的腰肢,把跪著的人擁進懷里靠著,萬般疼惜地吻他。

    溫存了好久,傅承焰才抱起人,進入浴室。

    從浴室里出來,傅承焰只圍了個浴巾,把人放在床上坐好,替他穿上衣物,蹲在他身前開始替他擦頭發。

    這一系列熟悉的動作仿佛條件反射一般深深刻進骨子里,傅承焰做得極其熟練,他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仿佛江一眠曾無數次這樣乖順地坐在床上輕垂眼睫,安靜地等著自己替他做這一切。

    但這個畫面轉瞬即逝,因為他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那一場激烈的情。事。

    這一次剛開始其實還是不太順利,傅承焰能明顯感受到他的緊致和嬌嫩,他的身體根本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經歷過兩個男人。傅承焰想不明白,只是暗自決定,以后對他還是要再溫柔些,不能再犯高估他承受力的錯誤。

    傅承焰給他擦干頭發后,才開始擦自己的。

    江一眠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床上看他。

    傅承焰一邊擦頭發,一邊眸色凜冽地看著整面墻的秦霄,手上的動作都不自覺地變得重而緩。

    江一眠察覺到他的異樣,便下床走過去,從后面環住他肌肉緊實線條優越的腰。

    “我自己可以!苯幻甙涯樫N在他濕熱的后背,“再給我一點時間!

    傅承焰收了目光,捉著他的手腕轉身回抱住人,在他將干未干的額發上輕輕印了一吻,“好,但是別再推開我,讓我陪你。”

    江一眠輕“嗯”一聲,仰頭踮起腳吻他的唇。

    *

    夜里,做了一天脫敏訓練的江一眠沉睡后,傅承焰把枕在他腿上的人輕輕放在枕頭上,然后下床,走向陽臺,回身關上陽臺和客廳之間的木門。然后站在離木門最遠的陽臺一角,摸出煙盒,倒一支咬嘴里,點燃。

    屋內白熾燈透過玻璃窗映照到陽臺,傅承焰剛好在燈光照不到的那一角,煙絲靜靜燃燒,忽明忽滅。

    傅承焰摸出手機,將嘴上的香煙夾在指尖,大拇指點擊屏幕,撥了吳巡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先生。”

    “繼續盯著秦霄,不管他去哪兒,都跟著。隨時匯報!

    “他前幾天去了津城,要派人跟去嗎?”吳巡問。

    “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傅承焰眉宇含怒。

    吳巡心里一驚,“對不起先生,我馬上安排。”

    掐斷電話,指尖繚繞的煙霧模糊了黑暗里傅承焰的臉,但他周身的威壓仿佛將那一角陰影無限擴大,映照在陽臺的燈光也逐漸失色。

    *

    翌日,天未明。

    江一眠被生物鐘叫醒,看著側身將自己擁在懷里入睡的傅承焰,短暫地沉溺后,從他懷里輕輕掙脫出來。

    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進廚房,做早餐。

    傅承焰在他下床的那一瞬就睜開了眼,靜靜看著他在這小小的老房子里來回忙碌。

    傅承焰一開始不知道為什么江一眠突然這么急,從長澤山回來后就直接從秦家搬了出來,還關了手機。

    他還是那個行李箱,昨夜替他找衣服時,只有兩條浴巾兩件浴袍兩套貼身和外穿的衣物,沒有運動裝,也沒有他練琴時背的那個工裝包。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在短期內對自己進行脫敏急訓,早日克服應激反應。

    而吳巡昨晚半夜發了微信匯報秦霄仍在津城,只是三天前的夜里回了一趟秦家,待了不到一小時就又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津城,很大概率要等津海項目步入正軌后才會回來。

    三天前的夜里,正好是江一眠給自己打電話說要靜一靜,然后關機的那個夜里。

    這一切都在表明,江一眠是在躲秦霄,并且他這一次似乎極度害怕秦霄。以往江一眠即使發病,即使自己要求,他也不會從秦家搬出來。

    而這一次,他匆匆躲到這兒來,一定是察覺到危險了。甚至,這次的危險,他根本就沒把握可以安然無恙地度過。

    目前可以確定江一眠的應激反應都是秦霄造成的,這個危險也一定與秦霄有關。

    至于應激反應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傅承焰沒敢再問,但那張江一眠踩玻璃的照片一定是根源之一。

    江一眠睡熟時,傅承焰曾仔細查看過腳底那些傷疤,已經很舊了,他原以為應該是不會再痛的?僧斔讣庖灰粨徇^那些疤痕時,江一眠的反應都是所有腳趾瞬間屈起,側身睡著的身體整個不自覺地弓得厲害,眉心緊蹙久久不能舒展。

    他連睡著了都深受應激反應的困擾,這些年過得該有多苦。

    傅承焰很清楚,這次江一眠對自己的緊急訓練如果能成功,他應該還是會回到秦家面對危險。

    他自尊心極強,或許這就是他從苦難里自救的方式。而傅承焰,會保證他的安全,護他親手料理秦霄。

    正在廚房系米色格子圍裙的江一眠,回味著傅承焰給的溫暖和愛意,如今倒不擔心他會插手自己的事了,畢竟自己強調過多次,曾經兩人還因此吵了一架。他又疼自己,斷不會再惹自己生氣了。

    但自己屋內滿墻的秦霄,脫敏訓練的卡片就那樣凌亂地扔在電視柜上,要說傅承焰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還是得多安撫安撫他才行,江一眠這樣想著。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快了許多。

    這老房子不比酒店廚房,只有灶和鍋,還有一個電飯煲。

    早餐吃簡單點,那就蒸個松松軟軟的蛋糕吧。

    江一眠從冰箱里拿出幾個雞蛋,敲破后將蛋殼一分為二,傾斜蛋殼,讓蛋清流入碗中,然后將蛋黃在兩邊的蛋殼里左右過一下,最大程度地分離出蛋清。

    按照這樣的步驟分離完所有雞蛋的蛋清和蛋黃后,在裝了蛋黃的碗中加入適量牛奶和白砂糖,攪拌均勻。然后準備一個空碗,將低筋面粉過篩,再將碗中細膩的面粉倒進攪拌好的蛋黃里,接著攪拌成面糊,直到面糊變得黏稠且沒有顆粒物時,再放入適量食用油,攪拌均勻后靜置備用。

    下一步就是打發蛋清了。

    江一眠往裝了蛋清的碗里滴了幾滴白醋,攪勻去腥。沒有打蛋器,他就用筷子打發,筷子打發的過程耗時比較久。但他唇角微揚,很有耐心。

    在天光未明的清晨里,站在那一方亮著的窗戶中打蛋清的江一眠,有著絲絲縷縷的煙火氣,顯得格外溫暖和美好。

    傅承焰從后面環住他的腰,將下巴擱在他肩窩,磨蹭幾下后偏頭吻他的頸側。

    “我家眠眠總是這樣賢惠又暖心,我是走了什么大運?”他嗓音低沉慵懶,也滿含寵溺。

    江一眠溫柔地笑,手上的筷子快速打著碗里的蛋清,碗周逐漸結起了白沫。

    “幫我加一下白砂糖!苯幻哒f。

    “遵命!备党醒嫠砷_一只手,另一只手還攬在江一眠后腰上。

    他從白瓷盅里舀起半勺細碎晶瑩的白砂糖,問,“加多少?”

    “你這半勺剛剛好,放進去吧。待會還要再放兩次,分開放,這樣口感更好!苯幻咧浪目谖,甜度控制在傅承焰適口的程度。

    傅承焰將那半勺白砂糖擱進去,然后問他,“你吃得甜不甜?”

    “還好,甜點也可以,心情好吃點甜的快樂會翻倍。”江一眠笑著隨口一說。

    傅承焰又加了兩勺進去,對他笑,“那我們吃甜一點。”

    江一眠打著蛋白的手頓了一下,垂下眼睫笑容更盛。

    蛋白打到泡沫豐富的時候,江一眠讓傅承焰分兩次又加了兩勺白砂糖,等到蛋白打硬之后,將蛋白放入面糊中,拌勻。

    電飯煲已經預熱,江一眠使喚傅承焰,“幫我刷一下油!

    傅承焰幾下刷好,然后說,“眠眠,你能不能給我安排個有點難度的活兒?”

    江一眠一邊把拌好的面糊倒入電飯煲里,一邊笑著說,“那你去煮燕麥,加兩盒牛奶!

    傅承焰嘖了一聲,“這算什么難度?逗我呢?”

    江一眠按下蒸煮鍵,“你煮不煮?”

    “煮煮煮,我煮。”傅承焰麻溜打火燒水。

    燕麥牛奶煮好后,傅承焰盛了兩碗擱到了客廳的小桌子上,沒多久蛋糕也好了。

    江一眠用干毛巾包著電飯鍋內膽兩側,拎出來倒扣在菜板上,揭開,圓蓬蓬的蛋糕香味四溢。

    “給我拿個盤子。”江一眠說。

    傅承焰立馬在他面前擺好。

    江一眠切了四刀,三角體的蛋糕被分成了八塊,一塊一塊地擺在盤子里,擺了了一圈,像一朵迎著晨曦綻放的蓮花。

    傅承焰端起來聞了下,“嗯,香。”

    客廳的小桌子很小,類似于那種單人咖啡桌,擺了一盤蛋糕,兩碗燕麥牛奶,竟有種豐盛的感覺。

    “吃吧!苯幻吣闷鹨粔K松軟溫熱的蛋糕,遞給傅承焰。

    傅承焰沒接,而是張嘴咬了一口,點頭,“嗯,蓬松溫軟,很好吃!

    他看著江一眠的眼睛,又咬了一大口,似乎是故意的,差點咬到江一眠的手指,害得江一眠瑟縮了一下。他卻一邊吃一邊笑眼彎彎地說,“眠眠你說得沒錯,心情好的時候吃點甜的,快樂會翻倍。”

    江一眠莞爾,把最后一小截蛋糕塞進傅承焰嘴里,然后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

    好甜。

    他不禁彎起了眼睛,又咬了一小口。

    而傅承焰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一邊吃一邊拿他佐餐。

    豪門管家的用餐禮儀,讓江一眠無法像傅承焰那樣大口吃東西,他只是一直小口小口地吃著蛋糕,同樣小口小口地喝著燕麥牛奶。安靜又優雅。

    傅承焰后來的目光就一直鎖在他隨著咀嚼動作而輕輕動著的唇上。

    “你這樣看著我,我還怎么吃?”他的目光讓江一眠有些臉熱。

    傅承焰握住江一眠擱在桌沿的那只手,“眠眠,你把這房退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他的目光越發灼人。

    江一眠停了細細咀嚼的動作,看了他一會兒,說,“我不會一直住在外面的,過幾天還得回秦家。”

    傅承焰眼中有明顯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笑意遮去,“沒事,我就隨口一問!

    第70章 男朋友

    有傅承焰陪著,脫敏訓練似乎變得容易得多。

    短短兩天,第七項已經被江一眠劃掉。

    他隨手將卡片扔進垃圾桶,從抽屜里取出下一張——

    【第八項,如常履行貼身管家的職責,80分】

    “要回秦家了嗎?”傅承焰站在他身后,瞥著他手上的卡片。

    “嗯。”江一眠照例把卡片橫立在墻邊。

    貼身管家的職責就是保護秦霄,照顧秦霄的日常起居和衣食住行。他必須得和秦霄生活在一起。

    就像以前那樣。

    傅承焰上前兩步,將人攬住靠在自己肩頭,“我送你回去!

    “好!

    臨走時,江一眠回頭瞥了一眼橫立在墻邊的卡片。

    希望下次回到這里,是為了劃掉這張卡片。

    *

    江一眠先讓傅承焰送他去傅氏私人醫院,向嚴佚詢問了陳奶奶的病情。

    嚴佚說,他以江一眠朋友的名義去接她,她覺得麻煩了人,一開始死活不愿走,后來他好說歹說,才讓她同意去了。

    到醫院一查,她是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檢查結果顯示已經到了中晚期。左眼明顯的視物缺損,是中期。右眼只有光感,是晚期。

    老人家聽嚴佚說視神經的損傷不可逆,手術只能阻止病情惡化,保留目前的視功能,并不能恢復如初。想到手術費用也不便宜,當時就要從醫院離開。

    后來嚴佚說醫院有醫療救助名額,可以幫她申請,她才同意手術。

    目前已經通知她的家屬,只要家屬來醫院簽了字,就可以安排手術。

    江一眠從嚴佚的辦公室出來后,就去了病房看陳奶奶。

    他提著果籃推門進屋,坐在窗邊曬太陽的陳奶奶聞聲望過來,一眼就認出了他,“小江?來來來,快來坐。”

    她招呼著人,明明自己都看不清,還要摸索著替江一眠搬椅子。

    “陳奶奶,我自己來!苯幻邔⒐@擱在醫用床頭柜,一把從她手中接過椅子,坐下。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她才發現江一眠身后還站了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但他已經看不清臉了,憑他衣服的顏色判斷出不是醫生護士,便問江一眠,“這是你朋友嗎?”

    江一眠正要開口,傅承焰搶答,“男朋友!

    陳奶奶有一瞬的疑惑和震驚,隨后又迅速恢復了臉上和藹的笑容,說,“有男朋友好啊,這樣就有人照顧小江了。”

    傅承焰雙手插兜朝江一眠吊兒郎當地笑,江一眠不搭理他,問陳奶奶的家人什么時候來醫院。

    她嘆了口氣,說,“孩子們都忙,說讓我等著,誰有空誰來。我孫兒未成年,其他幾個更小了,肯定是不能簽這個字的。只能等我的幾個兒女忙完,才有空來了!

    “他們都沒在燕城嗎?”江一眠問。

    “兩個女兒不在,只有兒子在!

    “能告訴我,您兒子的地址嗎?”

    “你要去找他嗎?”陳奶奶神色有些擔憂,“你別去找他了,他那個人脾氣不好,連我孫兒都經常挨他打!

    江一眠笑著安撫她的情緒,“您放心,我只是問問。我最近也忙,就算是有這個心,恐怕暫時也是沒這個力的!

    陳奶奶這才松了一口氣,告訴他地址。

    兩人接著又聊了很久,傅承焰就坐在病床邊削蘋果,一圈一圈的皮垂下來,一次都沒斷。

    他給江一眠和陳奶奶一人削了一個,聽著他倆聊日,嵤,說說笑笑的,心里竟有種莫名的溫馨感。

    “小伙子,你也吃啊!标惸棠坛党醒嬲f,“別光給我倆削,你也給自己削一個嘗嘗,這蘋果可甜了。”

    傅承焰又從果籃里拿出個蘋果,很快削好,然后咬了一口,清脆多汁,真的很甜。

    中午為了照顧老人家和江一眠的口味,傅承焰點了一桌營養易消化的食物,一半是適合老年人的,一半是江一眠愛吃的。

    三個人用餐很愉快。

    吃完午飯后,兩人與陳奶奶道別,傅承焰送江一眠回秦家。

    *

    回到秦家,生活一切照舊。

    江一眠主動找秦衛國聊了聊,他之前雖然已經猜測出秦衛國跟秦霄一樣,為了利益第一時間都是選擇犧牲他,但畢竟沒有聽到秦衛國親口說,難免心中還是存了一絲僥幸的希望。

    但秦衛國一開口,江一眠的希望瞬間破滅,只剩失望。

    “一眠啊,其實傅承焰雖然是個浪蕩成性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的,比如他對你還是很不錯的。他一個豪門掌權人,時常開車接送你,足以說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段誤打誤撞得來的緣分,傅家可比我們秦家實力雄厚多了。說不定以后啊,我求你的時候還多著!

    言外之意,讓江一眠和秦霄從此劃開界限,一心一意心存感激地好好服侍傅承焰。并且還希望以后自己能再幫他。

    秦衛國明明一直對傅承焰的風流韻事嗤之以鼻,當初更是勒令秦霄絕不能像傅承焰那樣喜歡男人。現在他突然又覺得傅承焰好了,是眼神好了,還是錢太好使了?

    面對秦衛國打的這一手好算盤,江一眠心底是很難受的,畢竟秦衛國曾在他心里是如師如父般敬重的存在。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說自己陪了傅承焰剛回來,太累了,想休息。

    秦衛國連忙讓他趕緊下去好好休息,還讓傭人給他準備了一些特殊補品。

    江一眠坐在房間里的書桌旁,看著一桌子離譜的補品,竟被氣笑了。

    *

    江一眠有了陳奶奶兒子的地址,第二天一大早做了運動后就前往,打算當個說客。

    豈料他剛走到住處,就見著陳奶奶的兒子拉著她孫兒,連滾帶爬地往外沖,一邊沖還一邊顫抖地說,“快……快走,快去簽字……”

    事情莫名其妙地很順利,江一眠用腳指頭都能想到,一定是傅承焰的手筆。

    無論如何,陳奶奶的事他不用操心了,只等她做了手術出院了再去看她就行。

    而秦霄暫時也不會回來,江一眠又如常過著健身房、琴行、秦家,三點一線的規律生活。

    這讓他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有更加充足的準備,面對即將來臨的一場生死博弈。

    這日,江一眠照常五點過到達威尚。

    遇到了許久不見的許沐。

    許沐比他到的更早,坐在蝴蝶機上什么也沒做,就那樣看著他。

    見他走近了,才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沒什么表情地說,“江一眠,真是好久不見了!

    江一眠禮貌回應,并詢問他這段時間的近況,問他怎么沒有來健身了,是不是喜歡的人沒來,所以他也不來了。

    許沐一想到自己脫光了被秦霄摔在地上,鮮血橫流,要不是那崗亭大叔即使發現將自己送到酒店的醫務部,估計他會死在那個吹著冷風的夜里。

    而造成他這一切悲劇的根源,就是江一眠!

    如果江一眠沒和傅先生交往。

    如果江一眠沒和傅先生去溫泉酒店。

    如果江一眠沒有告訴自己他在長澤山。

    如果江一眠沒有和傅先生提前離開。

    如果江一眠沒有惹秦霄那條瘋狗。

    如果江一眠沒有……活著。

    或者,沒有很幸福地活著。

    這一刻,看著江一眠云淡風輕的樣子,許沐甚至想掐死他,就像秦霄那個死變態掐自己那樣,掐死他!

    見許沐一直不說話,腦門正中又頂著一道很長且剛拆線不久的傷疤,江一眠擔心他是不是頭疼。

    便問,“許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許沐盯著他突然笑起來,恢復了以往的乖巧模樣,說,“我沒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

    “你這么年輕,又長得好看,這傷得處理好,不然傷口這么大,必定會留疤的!苯幻哒f,“我之前用過一款很好的祛疤藥膏,是俄國進口。我只用了幾天就效果顯著,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回頭拿給你,還有一大半沒用。要是你介意的話,我把藥品名稱發你微信上,你自己買來用也行。”

    許沐佯裝領情,一臉高興地說,“好啊好啊,謝謝你。你有空拿給我就好啦。”

    江一眠說“好”,然后開始做拉伸和熱身。

    許沐就坐在蝴蝶機上陰惻惻地看著江一眠的背影,目光越來越憤恨。

    直到Jason出來跟他搭話,他才收了目光,笑意盈盈地看向Jason。沒等Jason開口,他就嬌滴滴地問,“Jason,這個蝴蝶機是怎么用的?我又忘了,你能再教教我嗎?”

    他眨著大眼睛,Jason被勾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明明是調整座椅,添加配重片,然后指導器械使用姿勢,兩人的動作看起來卻異常曖昧。

    江一眠專心按照每日的運動計劃進行鍛煉,壓根沒注意到他兩人勾在一起去了。

    *

    自那日早晨在威尚見到許沐后,江一眠口袋里一直揣著那只祛疤藥膏。

    雖說是傅承焰送給自己的,但這是藥膏,不用就體現不出它的價值,所以沒必要珍藏起來。拿給許沐,反而能物盡其用,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可奇怪的是,后來江一眠再也沒見到過許沐。

    給他發微信他只說最近身體不舒服,所以沒來威尚,說等他過段時間好了再來。

    江一眠說“好”,正要退出微信,許沐又發了一條過來,問江一眠能不能替他送到金銘酒店,他說他最近跟家里鬧不愉快,都是一個人住在酒店。

    江一眠搜了一下金銘酒店的位置,離傅氏大廈很近,便答應了。

    正好可以順路去看看傅承焰,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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