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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開心

    什么……

    “工……具?”秦霄如遭雷擊,瞳孔不自覺震了一下。

    “我貼這些照片的時候,對您只有恨,無盡的恨。”

    秦霄心口開始隱隱作痛,“真的只有恨?就沒有一絲真心?”

    江一眠冷笑,“真心?工具要什么真心?”

    秦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場景。

    畫面里的自己在燈光閃爍的酒吧和一群朋友喝酒,面部輪廓成熟,不像十八歲,倒像是二十八歲。

    他攬過一個身材纖細的男人接吻,那個男人的模樣他看不清,但這身材倒是有幾分熟悉。

    然后有人問他,“秦總,您那位相處十年的情人,跟這位比起來,怎么樣?”

    他推開人,嗤笑一聲,“他啊,活兒還不錯。”

    “僅此而已嗎?”

    “不然呢?”秦霄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這么說,您對他不是真心?也沒打算給他一個名分?”

    “真心?”他笑,“工具要什么真心和名分?笑話!”

    然后畫面消失了。

    秦霄的頭又疼了起來,伴隨著尖銳的耳鳴聲,他甩了甩腦袋,仍舊不死心地說,“可你以前……”

    “沒錯。我以前是喜歡您。”江一眠垂下眼眸,緩緩撕掉手中的照片,“但那是以前。”

    “現在,我有愛人了。”

    “傅先生,才是我想要廝守一生的人。”

    “不,我不信!”秦霄突然向前邁了一步,抓住江一眠的雙臂,紅著眼將人抵在墻上,“這段時間你明明對我很好,跟以往的八年沒有任何區別!怎么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看著他逐漸癲狂的神色,江一眠冷笑一聲。

    緩緩開口,“這段時間,您不覺得,被耍了嗎?”

    這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進秦霄的胸膛。又冷又疼。

    他頭痛欲裂,眼中怒火猛地竄起來,扣住江一眠雙臂的手力氣極大,瘋了一樣要去吻江一眠那張帶著冷笑的唇。

    卻在下一秒——

    日思夜想的溫香軟玉沒有嘗到,頸側瞬間被一根筷子狠狠抵住。

    江一眠身形一寸未動,右手執著竹筷的另一頭,手背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只要他猛地推進兩寸,就能刺破秦霄的頸動脈。

    “江管家,”秦霄磨著牙,他雖然很驚訝江一眠的速度,但怒火遠遠多過震驚,氣得他從牙縫里擠出聲音,“你敢!”

    江一眠靜靜欣賞他猙獰的面色,幾秒后,突然收了手。

    “我當然不敢。”他撥開秦霄扣在自己臂膀的手,走到桌旁,擱下筷子。

    回身看向秦霄,“因為我還有最后一項訓練沒有完成,還得再利用您幾分鐘。”

    “江一眠!”秦霄怒目圓睜,沖過去一把掀了桌子。

    桌子倒地聲混雜著刺耳的碗碟碎裂聲,叮鈴哐當,震得耳膜生疼。

    江一眠立在原地,紋絲未動,腳邊全是碎瓷片。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克服最后一項——

    【第十項,直面秦霄的怒火,戰勝恐懼,100分】

    三個月的努力,三個月與魔鬼為鄰,三個月活在自我掙扎的黑暗里,此刻,終將迎來黎明的曙光。

    屋外陽光終于破開云層,從陽臺透過發黃的玻璃窗灑了進來,柔柔落在江一眠腳下的那一方凌亂里。

    江一眠揚起微笑,真是連天公也作美。

    秦霄面色猙獰,踩過吱嘎作響的碎瓷片,一步步站到他面前,被怒火灼燒的眼睛,此刻像極了吞人魂魄的幽靈。

    “江一眠,別他媽給臉不要臉。”秦霄一把掐住江一眠的脖頸,磨著后槽牙,“你不愛我,沒關系。”

    他手上的力道收緊,“這并不妨礙我**你!”

    “是嗎?”江一眠笑出聲,“您有那個能力嗎?”

    秦霄被徹底激怒,一只手狠狠掐著脖子推江一眠快速后退,直到江一眠被壓進沙發里,他另一只手開始去撕江一眠的衣服。

    卻在觸碰到他衣領的那一刻被狠狠折斷了指節。

    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全部骨折。

    秦霄沒來得及震驚江一眠的速度和力量,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瞬間收回右手,捂住左手弓著身子跌跪在地。

    江一眠一腳踹在他胸膛,人重重向后倒進碎瓷片里。

    秦霄疼得齜牙咧嘴,耳中的嘯叫聲也越發尖銳,他整個人在地上蜷縮著,像一只煮熟的基圍蝦。

    聽到動靜,傅承焰和謝昀沖上樓的時候,正要破門,卻聽得江一眠冷漠的嗓音中帶著一絲笑意,“大少爺,正當防衛,您別介意。”

    謝昀還打算踹門,傅承焰卻抬手攔了他。

    傅承焰背靠在門上,朝謝昀要了支煙。

    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

    讓自己冷靜下來。

    此刻他比誰都更想沖進去,沖進去狠狠揍秦霄,然后廢了秦家,帶走江一眠。

    和江一眠認識以來,從沒有這一刻讓他這樣害怕過。在樓下等著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

    他害怕江一眠有事,害怕江一眠受一丁點傷,害怕……失去江一眠。

    在交往之前,江一眠問他的問題,如今有了清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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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江一眠永遠在他身邊。

    一支煙抽完,傅承焰冷靜了許多。

    其實廢了秦家和秦霄,這些不過是他動動手指的事,但對江一眠來說卻是努力了很久的事。

    何況江一眠心里的陰影,必須親手解決才會消散。他不能插手,只能這樣守著人,保證他基本的安全。

    就這樣守著,等江一眠出來,就好。

    他相信江一眠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屋內,江一眠走到秦霄跟前緩緩蹲下,仔細欣賞著他痛苦的表情,不錯過一分一秒。

    對秦霄的恐懼,早在他單手折斷秦霄手指的時候就消失殆盡了。

    戰勝恐懼的感覺,竟是這般令人舒心。

    他看著秦霄笑了起來。

    腦海里閃過無數前世秦霄罰他的畫面,但此刻他已經不會有生理反應了,只覺得暢快。

    從未有過的暢快。

    仿佛長久的陰雨天,終于等到了第一縷雨后的陽光。

    “江一眠……”秦霄顫抖出聲,手疼,頭疼,背疼,仿佛渾身都在疼。

    他逐漸看不清江一眠笑意粲然的臉,劇烈的耳鳴也讓他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你是逃不掉的……”

    話音一落,他的頭就垂到了地面,眼睛空洞無神地盯著江一眠的鞋尖,一動不動。

    江一眠欣賞完這一切,起身摸出手帕,一根一根擦拭著手指,待兩只手全擦了一遍才扔了手帕,轉身大步走向門口。

    手帕落在秦霄眼前,意識朦朧之下,他極度模糊的視線被手帕遮擋了一半,但他仍舊能辨認出那個模糊的輪廓是江一眠。

    門打開,那個模糊的身影撲進了另一個高大的模糊身影里。

    能看出來那個高大的身影緊緊擁著江一眠,恨不能把他揉進身體里。

    他抱了江一眠很久很久,久到秦霄都快堅持不住了,還沒有松手。

    不用思考就知道,江一眠是撲進了傅承焰的懷里。

    秦霄終于堅持不住,閉上了眼,徹底失去意識。

    *

    樓道內,江一眠的嗓音恭敬又冰冷,“老爺,我要離開秦家了。”

    電話里秦衛國的聲音有些不解,但又似乎很理解他,“是要去傅家了嗎?”

    江一眠沒有回答,只繼續冷冰冰地說,“辭呈在您書房辦公桌左下第二個抽屜里。”

    他的冷漠態度讓秦衛國有些不悅,語氣不禁酸起來,“我原本打算讓你畢業后進入集團,輔佐秦霄。現在看來,我這廟小,留不住你這尊大佛了。”

    “老爺言重了。您的養育之恩,我無以為報。但大少爺30億把我賣給傅先生,應當能抵一部分恩情了。您覺得呢?”

    “你……”秦衛國被噎住。

    “這些年承蒙您的照顧和資助,您為我花費的所有費用,除了我應得的部分,其他都已經清算完畢,會分期打入公司對公賬戶。期限暫定三年,等我畢業后會盡量縮短還款期限。”

    “你愛怎樣就怎樣,都不是我秦家的人了,還有跟我匯報的必要?”啪地一聲,秦衛國掛斷了電話。

    出單元樓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明明是臨近黃昏的光線,江一眠卻覺得陽光格外地明艷。

    他心情大好,挽著傅承焰的胳膊,仰頭笑著,“我們去游樂場吧。”

    傅承焰低頭小心又輕柔地吻江一眠的眉心,然后握住江一眠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看著此刻重獲新生一般的江一眠,他竟有種失而復得劫后余生的感覺。

    千言萬語只化作無盡的溫柔和寵溺,“好。去哪兒我都陪你,一直陪著你。”

    以后,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黑色幻影停在小區外面,江一眠在金色的日光中被傅承焰護著頭坐上了后座。

    此時救護車鳴笛趕到,幻影起步,匯入車流。

    十歲起,江一眠再沒去過游樂場。

    這種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似乎向來與他格格不入。

    但今天他很想去。

    他想起了傅承焰把他從郊區送回城里的那一晚,傅承焰在車里用著肯定的語氣說,“你喜歡我。”

    那時的他緊張羞澀,努力藏著自己的心思,因為各種原因和阻礙,不敢面對傅承焰,慌忙轉頭看向車窗外時,就看到了閃著霓虹的巨大摩天輪。

    如今,他終于脫離秦家,再也不懼怕秦霄,可以放心地全心全意地和傅承焰在一起了,真好。

    “去哪家游樂場?”車內,傅承焰攬著人問。

    江一眠靠在他肩頭,笑意淺淺,“城郊環線附近那家。”

    晚高峰道路擁堵,車子駛到游樂場門口時,已經七點。

    霓虹閃爍,夜色正濃。

    買票進場,江一眠緊緊挽著傅承焰的胳膊,和無數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依偎著甜蜜嬉鬧,穿梭在熱鬧的人潮里,立志要把項目挨個玩一遍。

    大擺錘,過山車,跳樓機,什么刺激江一眠玩什么,傅承焰全程舍命陪君子。

    從來規矩安分淡漠克制的人,也會在跳樓機高速下墜時緊緊握住傅承焰的手驚聲尖叫。

    瀕死的恐懼到達極致時就剩享受刺激的快。感,江一眠喊得暢快,仿佛前世今生多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這晚秋的夜空里,消失殆盡。

    江一眠在涼風里飛速下墜,微笑著閉上雙眼。

    今夜,就讓他放肆一回,做個十八歲的孩子。

    十點,游樂場的人逐漸散去。

    距離閉園還有一小時。

    發泄后的江一眠又恢復了以往的安靜模樣,但明顯變得愛笑了。

    但他很清楚,目前只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秦霄是個瘋子,等他的傷恢復后,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斷他所有后路了。

    江一眠拉著傅承焰走過廣場,巨大的摩天輪輪轂和輪圈不斷流動著霓虹燈,軸心仿佛炸開的紫色煙花一般,在他頭頂絢爛盛放。

    “傅承焰,”江一眠拉著人走到摩天輪下,回眸笑著看向他,“陪我到最高處。”

    傅承焰就著他的手往身前一帶,把人攬進懷里,淺嘗他的唇,沉聲道,“奉陪到底。”

    摩天輪緩緩轉動,轎廂內,江一眠站在窗邊,嗓音近似低喃,“傅承焰,我今天好開心。”

    傅承焰圈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窩,“我也很開心。”

    “你知不知道,我這些日子過得有多苦。”

    “那你還不讓我出手?”傅承焰說,“后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不用。”

    “眠眠,收拾秦霄是因為你要脫敏,消除心理陰影,但后面的事就是收個尾。我不懂你在這件事上為什么還是這么固執。讓我來照顧你不好嗎?”

    “我不想再做只會依附你的菟絲花了。”他聲音很小。

    “什么?”傅承焰沒聽清。

    “我說,你已經把我照顧得很好了。”

    傅承焰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江一眠打斷。

    “燕城的夜色真的很美,那么多年,我從沒仔細看過。”

    “現在看也不晚。以后你什么時候想看,我都陪你。”

    “好。”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夜景,摩天輪緩慢上升。

    在最高處時,江一眠轉身與傅承焰深情對視,“傅承焰,我終于能站到你身邊了。”

    我終于,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到你身邊了。

    傅承焰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尖,“胡說什么,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以后,也會一直在我身邊。

    話音未落,江一眠就勾著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同一時間,燕城第一人民醫院病房內,醫生握住秦霄的手指做復位,手指一根根被用力摁下去的時候,秦霄大喊出聲,疼得滿頭冷汗渾身戰栗。

    第82章 保重

    最近這段時間有秦霄在,江一眠沒有早起健身,沒有去琴行練琴,也提前給方映蓉說了有事不能上課。

    如今宿舍里秦霄的東西已經被收走了,在他出院前應該都不會出現在學校,后面養傷期間也只是上課時會遇見他。而且在他手完全恢復之前,他應該不會再發瘋。

    所以從這周開始,江一眠又開始早起,恢復之前的生活狀態。四點起床,燕大離威尚有些遠,所以時間得提前點。沒課的時候就去琴行練琴,周六晚上繼續代課。

    等周末秦霄出院回來的時候,江一眠才回秦家收拾東西。他先去書房見了秦衛國,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間。

    江一眠原本以為秦家人都知道自己要離開這件事,沒想到秦衛國壓根沒告訴任何人。

    所以當江一眠在自己房間收拾東西時,秦汐來問,“江管家,你這是要去哪兒?你之前說要散心,所以我就沒有打擾你。可你現在看起來都要搬家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一眠打開衣柜一邊拿出衣物,一邊淡淡地說,“小姐,我要搬出秦家了。”

    “什么?!”秦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為什么啊?不是好好的嗎?為什么要搬出去啊?”

    江一眠自顧自收拾著衣物,沒有回答。

    這衣柜里多的是那些管家制服,他自己的常服很少,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是因為大哥?”秦汐上前拉住他拖著行李箱的手,“是不是因為大哥?江管家你說話啊!他是不是又欺負你了!他怎么這樣!”

    江一眠仍舊沒有回答,只是從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張演出票,遞給她。

    “小姐,這是我欠您的禮物,希望您喜歡。”

    秦汐一眼就看出這是國內著名的芭蕾舞劇演出票,她一直很想去,但父親不讓。原本是打算偷偷去的,沒想到江管家竟然給自己買了票。

    但她沒接,眼中全是不舍的淚花,“我不要什么禮物,我要你留在秦家。”

    江一眠把票放在書桌上。

    “小姐,照顧好自己。”他緩緩去拂她的手,“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秦汐搖著頭抓得更緊,眼淚也掉下來,“為什么非要走啊?就不能不走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江管家,你能不能告訴我?”

    “讓他走。”秦霄突然出現在門口,陰沉出聲。

    江一眠抬眼,目光率先落在他打著石膏的左手上,接著上移,與他四目相對。

    然后唇角微揚,“秦先生,別來無恙?”

    “托你的福,還好。”秦霄恨恨地盯著江一眠,“只是斷了四根手指而已。”說出后兩個字時,他幾乎要將牙咬碎。

    那天的急救電話是江一眠打的,他料到秦霄不會對外吐露一個字。

    畢竟秦家大少爺被救護車從一個老破小里接出來,還斷了幾根手指。要是讓媒體添油加醋大肆宣揚,說不定都能編出“秦氏資金鏈斷裂,秦氏繼承人借高利貸不還被斷手”的頭條新聞。

    所以他只能咬牙吞了這啞巴虧。

    理所應當的,他肯定編了個理由糊弄秦老爺,秦家其他人自然更不知情。

    所以秦汐聽到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抹了眼淚還帶著哭腔,“大哥你這話什么意思?你自己不小心摔斷了手指,跟江管家有什么關系?你就是太過分,太欺負人了,江管家才想離開秦家的!要我說,你就是罪有……”

    “小姐,”江一眠打斷她,小聲提醒,“慎言。”

    秦汐一直記得江一眠說過,不要惹怒秦霄,只是剛才真的忍不住。經過提醒,她憋著不能說,氣得跺了跺腳。

    江一眠溫聲安撫,“小姐別生氣,承蒙您多年照顧,我雖然離開了秦家,但只要您找我,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

    他又拿起桌上那張票,遞到秦汐手里,“老爺那里您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已經跟他溝通過了,您可以放心去。”

    秦汐咬了咬唇,眼睛里還有淚花,“我不要。”

    “小姐,別任性。”江一眠嗓音又柔了幾分。

    秦汐猶豫了下,還是接了,“那你以后一定要接我電話。”

    江一眠溫柔地笑,“好。一定。”

    秦霄立在門邊,目光從頭到尾都鎖著江一眠。

    是他之前太蠢,眼前的江一眠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溫順柔弱一門心思喜歡自己的江管家了。

    明明眼神,語氣都不一樣,自己還自欺欺人地認為他還愛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給他逃脫的機會。

    以前,自己對他真是太過仁慈了。

    以后,絕不再給他任何機會。

    秦霄眼中燃起無盡的恨意和瘋狂的占有欲。

    他腦中的畫面不斷變幻,全是一些碎片,有些畫面是讓江一眠跪下,有些畫面是在抽江一眠鞭子,有些畫面是在和江一眠纏綿,……

    最近他時常覺得透不過氣,那天在那破房子里出現的透明玻璃罩也時常出現,每次一出現就感覺很窒息。

    秦霄因此曾一度懷疑自己患了什么精神疾病,但他滿腦子都是江一眠,壓根沒空去看醫生。

    而且他發現,只要江一眠在,這些感覺瞬間就沒了。要什么醫生,他只要江一眠就夠了!

    秦霄揮掉腦子里那些自認為是幻想的碎片,眼中的占有欲逐漸變得病態。

    江一眠安撫好秦汐,拉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秦霄仍然立在原地,就那樣病態地盯著江一眠。

    “秦先生,麻煩讓讓。”江一眠冷聲提醒。

    秦霄半晌才挪動步子側過身讓開,在江一眠拉著行李箱從他身旁經過時,啞聲警告,“江一眠,你永遠也不可能擺脫我。”

    江一眠回頭,冷眼瞥著秦霄,“秦先生,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一條瘋狗——”他突然笑起來,“倒是正合我意。”

    “我就喜歡看您發瘋又無計可施的樣子。”江一眠笑意粲然,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下樓。

    剛走到一樓大廳,電話就響了起來,江一眠眉眼含笑滑開接聽鍵,“你到了嗎?”溫柔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內回蕩,異常清晰。

    “好,我馬上出來。”

    “沒有,秦先生沒有為難我。”

    江一眠回頭看立在三樓走廊的秦霄,淺笑著說,“晚上的事晚上再說,別鬧,我馬上出來。”

    然后掛掉電話,大步出了別墅。于文卿此刻也出來把眼巴巴看著江一眠的女兒帶回了房。

    走廊內只剩秦霄一人,他目眥欲裂,單手抓著護欄,指節咔嚓作響,仿佛要將這護欄捏碎。

    別墅門口,秦家所有的傭人都出來了,得知江一眠要走,都想來送一送。這些人里面每個人多多少少都受到過江一眠的幫助,不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中,江一眠都是他們心中的好幫手。

    而李向明和張姨站在最前面,要說對江一眠的不舍,兩人心里不相上下。但最后也只是囑咐幾句,和江一眠先后擁抱一下,就放他離開了。

    江一眠沒走幾步,李向明忍不住喊了聲,“孩子,以后好好生活。”

    “放心吧李叔。”江一眠回頭朝他笑。

    他是知道的,江一眠這孩子被老爺和大少爺賣給了傅先生。

    這件事他當初阻止了,只是沒成功,老爺還差點對他這個老伙計動手。事已至此,離開秦家,去了傅家,或許也沒那么糟。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位傅先生,看起來并非像媒體說的那樣風流成性。

    但愿這孩子能幸運些,能讓傅先生一直捧在心上,給他個好歸宿。

    恍神間,李向明對上了傅承焰的眼睛,連忙恭敬地朝他行了個禮。

    傅承焰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笑著接過江一眠手中的行李放進后備箱,然后拉開副駕車門,護著人上了車才回到駕駛位。

    車子啟動,江一眠看向緩慢倒退的秦家別墅和秦家傭人們。

    終于脫離秦家了,曾經帶給他幸福后來又全變成了至深苦難的地方。

    輕松的同時又有些擔心。

    秦衛國一直不喜歡秦汐跳芭蕾,覺得那是取悅人,給自己丟臉。即使秦汐很有舞蹈天賦,他也并沒打算培養她這方面的能力。

    讓她有個業余愛好,已經是秦衛國最大的讓步。

    叮——

    江一眠的微信響了一聲。

    他滑開屏幕,是秦汐發來的。

    【江管家,媽媽說,爸爸和大哥把你賣給了傅先生,賣了30億。我始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

    江一眠盯了屏幕一會兒,直到自動鎖屏了,又才解鎖,開始打字。

    【小姐,夫人說得沒錯,都是真的。不過您別擔心,傅先生對我很好,我也很喜歡傅先生,我們是兩情相悅。至于那場交易,只能說是,命中注定。】

    發送過去后,他又補了一條。

    【我真的一點也不傷心,反而很高興。倒是小姐,以后一定要安心練舞,好好提升自己。我相信,您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芭蕾舞者。我也會一直支持您,不論我身在何處,都會。】

    前世秦霄也賣過自己,這一世他其實是真的沒什么感覺的。反倒是讓他看清了秦衛國。

    江一眠鎖了屏。頭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

    而另一邊,秦汐收到信息后還是不信。哪有人被賣了還說兩情相悅的?何況還是賣給了一個名聲很不好的人!

    秦汐認定江一眠是怕自己擔心,所以才故意那么說的。

    哭得稀里嘩啦,一度看不清手機。

    她本來就是不想讓江一眠聽到她又哭了擔心她,所以才沒打電話改發微信的,如今卻連屏幕都看不清了。

    她不停抹著淚,然后打字。

    打錯,刪了,重新打,看不清,又打錯。如此反復,始終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她干脆扔了手機,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一向知道大哥不是什么好東西,冷血無情又暴戾,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敬愛的父親居然也這么狠心。

    可父親向來是疼愛江管家的啊,父親會毫不留情地揍大哥,但是從來沒罰過江管家,連責罵都很少。

    為什么這次就那么狠心?

    她腦海中反復閃過小時候父親第一次帶著江一眠去草坪里找她,對她說,“他叫江一眠,你們是同齡人,可以一起玩兒。小汐,你是秦家的千金小姐,生來尊貴,有脾氣可以,但不準欺負人啊。”

    秦汐哭得更大聲了,為什么曾經叮囑她別欺負江管家的父親,現在卻成了欺負江管家的那個人?

    秦汐不明白。

    但她知道,她的爸爸,再也不是那個令她敬愛的爸爸了。

    秦汐哭了很久很久,才稍稍平復了些,腫著眼睛把地上的手機撿起來,一邊抽泣一邊點開微信,重新打字。

    視線還是很模糊,但勉強看得清了。

    【江管家,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你去了傅先生那里,要是被欺負了,再也沒人護著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眼淚又砸在屏幕上,秦汐點擊發送。

    第83章 扯淡

    收到信息,江一眠腦海里閃過無數秦汐維護他的畫面。

    從她九歲,到如今的十六歲,從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到如今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像電影一般倍速播放。

    江一眠反復看了這條信息好久好久,才回了一句。

    【好。小姐也要多保重。】

    前世秦汐為了能去看這一場芭蕾舞劇演出,被秦衛國派人把她帶回來罵得狗血淋頭。并堅決不讓她再練舞,把她關在房間整整一周。

    從房里出來以后,她除了上學,就是出入各種上流場合,秦衛國鐵了心地想讓她早點嫁進一個對秦家有益的名流世家。

    這次他回來收拾東西,第一時間就去書房見了秦衛國。

    秦衛國雖然還在為江一眠要離開秦家飛高枝兒這件事生氣,但畢竟也是在他膝下長大的孩子,見著人的時候語氣反而比電話里緩和了些。

    他從辦公桌后起身,走到江一眠面前,頗有些語重心長,“一眠啊,不是我要打擊你,那傅承焰是何許人也?風流成性,言行浪蕩。你看他身邊的男人,有哪一個是超過一個月的?”

    “他只是想玩個新鮮勁兒。你等他這新鮮勁兒過去,自然就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了。前不久他有一個前任出了車禍,現在都還在醫院里躺著呢,你見他去瞧過一眼?”

    秦衛國拍了拍江一眠的肩,他想留住江一眠并非是割舍不下多年相處的感情,而是不愿自己一手給秦霄培養出來的副手,就這樣拱手送與傅承焰。

    這些年他對江一眠的培養不比秦霄少,吃穿用度和教育都跟秦霄一樣。江一眠第一次展現出能力的時候,他就已經為秦霄以后的路規劃好了。

    江一眠這樣優秀又忠心的下人,必須成為秦霄的左膀右臂。

    這樣即使秦霄偶爾走錯路,有江一眠在,他百年之后也能放心。

    可如今要放江一眠走,就這樣去到傅承焰身邊?

    他實在是有種“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覺。

    “你啊,這么聰明一個孩子,怎么就是犯糊涂呢?當初我們把你送給他,是權宜之計。到時候傅承焰不要你了,還是只有秦家才是你的歸宿。”

    他嘆了一口氣,“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如果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愿意那樣做。如今秦家挺過來了,辦法多的是,我不希望你再出去吃苦受罪。你明白嗎?”

    江一眠對他的苦口婆心并沒有一絲動容,反而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一個道貌岸然的人,根本不配為師為父。

    面對秦衛國一貫慈愛的目光,江一眠只冷冷地說,“秦家這次是挺過來了,下次呢?”

    秦衛國正要開口,江一眠繼續說道,“要想秦家永遠在燕城立于不敗之地,傅家是最好的靠山。如果我一直待在傅先生身邊,討得傅先生歡心。他一定會記著秦傅兩家的情分,對您來說不是百利而無一害嗎?”

    秦衛國逐漸被說服。

    其實秦氏經此一事,即便他再高傲再端著長輩的架子,也不得不承認傅承焰確實很厲害。

    謝家靠娛樂業發家,近年來手頻頻往地產行業伸,專門和秦家搶項目。短短幾年,秦氏就被對方逼到差點山窮水盡的地步。

    以前忌憚謝家,他又年齡大了拼不動,所以才會急于培養出一個出眾又冷血的集團繼承人。畢竟這家業和家人,必須得有人來守護。

    可如今他真的不敢保證,秦氏說不定哪天就被逐漸強大起來的謝氏吃得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有個長久穩固的靠山,秦家就有了保障。他也可以高枕無憂地安享晚年了。

    “我會想辦法讓傅先生一直對我有興趣,最少能持續一年。但您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江一眠說。

    “什么條件?”秦衛國老眼微瞇,已經開始關心起條件了,剛才那番苦口婆心全然拋諸腦后。

    “請您全力支持小姐,不論她學芭蕾也好,還是學其他的也好。您只需支持她,別限制她。”江一眠冰冷的眼眸閃過一縷柔光,“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她應該擁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為您攫取利益的工具。”

    秦衛國沒想到自己對秦汐日后歸宿的想法竟被江一眠看了個透徹,但他只震驚幾秒,又立馬換上了一副商人的模樣,儼然沒了之前慈愛長輩的樣子。

    “你喜歡我女兒?”秦衛國審視著他,假惺惺裝出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樣,“我女兒的價值,和你的價值比起來,你覺得有可比性嗎?”

    江一眠配合地笑笑, “您誤會了,我對小姐絕無他念。我也知道,我自然是比不過小姐的。”

    他眼底的笑意突然冰冷,“但您會同意的,畢竟這對您來說,根本不是什么損失。”

    秦衛國瞇著眼看了他一會兒,“成交。”

    雖然一切都很順利,秦衛國也已經答應了自己。但如今真的離開了,江一眠還是有些擔心,畢竟秦霄還在秦汐身邊,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不過江一眠和秦衛國的談話是保密的,畢竟秦衛國也不傻,知道秦霄對江一眠始終沒有徹底死心。

    上次賣江一眠是沒辦法,如今跨過這道坎了,要是讓秦霄知道秦衛國又把江一眠賣了一次,肯定會折騰一番,到時候好好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說不定就黃了。

    所以江一眠很清楚,秦霄暫時應該還不會注意到秦汐,畢竟他現在最恨的就是自己。

    這也算有些安慰了。

    一想到秦霄每天都因為琢磨怎么困住自己而睡不著覺,江一眠就不禁笑出了聲。

    “笑什么?”傅承焰打著方向盤問。

    車子轉了個彎,改變了原來的路線。

    “沒什么,就是高興。”江一眠回了神。

    “眠眠,我一直有個疑問。”傅承焰說。

    “什么疑問?”

    “你是不是練過?”

    江一眠笑,“練什么?健身嗎?你知道的,沒什么事情耽擱的話,我每天都會去威尚。”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

    江一眠轉移話題,反問他,“我還沒問你,說了在學校內不安排保鏢的,結果呢?”

    傅承焰佯裝無辜,“結果什么?我確實沒安排啊。”

    “你還裝。謝昀不是你給安排進來的?”

    傅承焰無聲地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在學校整天盯著我,上課盯,下課盯,吃飯盯,睡覺盯,要是廁所沒有門,他估計都能跟進來盯著。”

    傅承焰笑出聲。

    “我現在跟他沒仇沒怨,他鐵直對我也沒興趣,為什么會這么關注我?你說不是你安排的,我看起來這么好忽悠嗎?”江一眠眉目微嗔地盯著他,“還笑。”

    “好好好,”傅承焰盡力收住笑,“我承認,是我讓他去的。”

    “你還瞞我什么了?”江一眠趁勢問。

    “沒有了。”傅承焰連忙否認。

    “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

    此時傅承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吳巡。

    他收了笑意打開車載音樂,滑開接聽鍵,“說。”

    “先生,秦氏集團旗下的所有投資項目已經全部查清。秦衛國近年來有些激進,一改往年的謹慎,投了很多個行業。醫療,科技,信貸,家電,保險等領域均有涉獵。”

    “曲線跨界。”傅承焰輕哼一聲,“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那先生,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嗎?”

    紅燈路口。

    傅承焰穩穩剎住車,單手握著方向盤,看了一眼正看向車窗外的江一眠,“嗯。越快越好。”

    江一眠看著窗外繁華的街區,這才注意到傅承焰不知什么時候換了路線,連忙問,“我們去哪兒?”

    “酒店啊。”傅承焰掛了電話,手指隨意敲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答。

    江一眠無奈嘆口氣,“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我暫時就住在清泉三苑,練琴上課上學都很方便。”

    綠燈亮起,車子起步。

    “我反悔了。”傅承焰笑,“你要住那兒也行。正好,我回去收拾東西。”

    江一眠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確定地看向傅承焰。

    他要跟自己住在那個破舊的出租屋里嗎?

    “看什么?想親我?”傅承焰突然靠邊停車,把臉湊過來指了指,“來,親這兒。”

    江一眠推開他的臉笑,“別逗了,沒想親你。我只是覺得,你這個決定有些欠考慮。”

    傅承焰突然收了吊兒郎當的模樣,眸色認真地看著人,“眠眠,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后才決定的。”

    江一眠看著他的眼睛,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拒絕了。

    最后在傅承焰的軟磨硬泡下,兩人各退一步,國慶還有幾天就要到了,江一眠先暫時住在莫麗斯頂層,等節后再回出租屋。

    江一眠想著自己難得有放松的時候,也好。

    *

    國慶很快過去,假期最后一天,江一眠從傅承焰的懷里掙脫出來,輕手輕腳地下床。

    放假七天沒有節制,盡管下床的動作很輕,他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隱隱作痛。

    江一眠揉了揉腰,然后彎身撿起被扔在沙發里的浴袍和內褲穿上。

    傅承焰還沒醒,怕打擾他,江一眠打開房門后又輕輕關上,去次臥洗漱。

    洗漱完畢后,他換上了那件傅承焰以前拿給他的深灰羊絨風衣,因為他怕冷,里面套了件圓領毛衣。然后進入廚房系上碎花圍裙,開始做早餐。

    做好早餐后,江一眠解了圍裙去叫人起床,卻被傅承焰拉進被窩里好一陣折騰。

    “好了別鬧了,這幾天你……唔……”

    好半天,江一眠才掀開被子坐起來,一邊把毛衣往下拉,一邊大口喘著氣,“傅承焰……你不能再這樣了……你要節制。”

    傅承焰撐著腦袋看他,唇角勾著笑,“好。那就,一天兩次?早晚各一次?”

    江一眠回頭瞪他,“你能不能正經點兒,我跟你說認真的。”

    “好好好,別生氣。”傅承焰起身把人圈進懷里,“那一天一次?”

    江一眠胳膊肘往后撞了下他的胸膛,“你再這樣我真不理你了。”

    傅承焰配合地“嘶”一聲,然后貼著人溫柔地問,“是不是我又弄疼你了?”

    “不是……”江一眠臉頰微紅,“是我之前聽專家說,性生活不能太頻繁。毫無節制很傷身,一周2-3次左右為宜。”

    傅承焰擰眉,“還有專家管人床。事?聽哪個專家說的?你什么時候去聽了這種講座?我怎么不知道?你還聽了些什么?說來聽聽?”

    “……不是。”江一眠有些心虛,聲音不自覺小了些。

    “到底什么時候去的?”傅承焰認真起來,把人轉過來面對自己。

    “……我,”江一眠垂眸,欲言又止。

    “眠眠,你說過不再騙我。”

    “……我網上搜的。”

    傅承焰盯著人幾秒,然后噗呲一聲笑出來,“不是吧眠眠,你怎么這么可愛,網上說的你也信?”

    江一眠一本正經地解釋,“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說的是性生活太頻繁會導致早泄和疾病,還會……”

    “扯淡。”傅承焰將人摟到自己大腿上跨坐著,“不信你跟我試試看?看我會不會早泄?”

    “算了……當我沒說。”

    “眠眠,我知道,你這一周辛苦了。”傅承焰淺吻他唇,“誰讓你不愿跟我同居。”

    “再給我一些時間,”江一眠說,“快了。相信我。”

    “嗯。”傅承焰把人擁進懷里,“一切都會很順利。”

    這句話既是說給江一眠,也是說給他自己。

    秦家,不過螻蟻。

    要不是顧及江一眠的感受,秦氏早沒了。

    他根本不用這樣費盡心思藏起手腳,讓秦家不動聲色地倒下。

    “我去把早餐熱一熱,都涼了。”江一眠從傅承焰身上下來,“你快起來。”

    兩人用完早餐后,江一眠就開始收拾東西。

    他打開行李箱,正要把疊好的衣服往里裝,就被傅承焰一把合上了箱子。

    “你干什么?”江一眠皺眉,“別搗亂。我待會過去了還得把屋子打掃一遍,太久沒住肯定落灰了。你不知道,老房子灰塵特別大。”

    傅承焰一把將人拉起來,“眠眠,別著急,先陪我出趟門。”

    “去哪兒?”江一眠問。

    傅承焰拉著人往外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能改天嗎?”

    “不能。”

    “我今天真的很忙。”

    “我這就是在替你節約時間啊。”

    “又胡說。”

    “好了,乖,就陪我一會兒。”

    “那中午之前必須回來,我還得收拾東西。”

    “好。我家眠眠說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

    第84章 脆桃

    車子駛入云景華庭,位于城東的一座高檔小區。

    林蔭花香,環境清幽,容積率低,安保措施極好。

    車子停進地下車庫,傅承焰下車,繞到副駕拉開車門,手護在車頂,“到了,下來吧。”

    江一眠不太明白傅承焰為什么帶他來這里,是要帶他見什么人嗎?

    雖然疑惑,但江一眠想著既然答應了他,就只能跟著他去了。

    下車后,傅承焰拉著江一眠的手,進入電梯,按下32層。

    32層是頂層,云景華庭的每一棟樓都只有28套房,除了一層到四層的娛樂區,其他都是一層一套的大平層。

    電梯上行,很快就到達頂層。

    傅承焰刷臉開門,江一眠終于忍不住問了他一聲,“這里面住的誰?”

    傅承焰朝他笑了一下,“住的我寶貝。”

    沒等江一眠反應過來,他就推開門,拉著人進了屋。

    江一眠心下一沉,他不敢細想,幾乎是下意識地說了句,“我還是走吧。”

    “走什么?”傅承焰拉著人走到陽臺。

    微涼的風拂在江一眠的臉上竟有些疼。

    他沒想到傅承焰會這樣。

    他雖然有自知之明,沒去想傅承焰會跟他具體持續多久,但也沒想到承諾的一年,竟還沒過去三分之一,就要散了。

    “想什么呢?”傅承焰屈指刮了刮他的鼻尖,“覺得這房子怎么樣?”

    一想到兩人這么快就走到了這一步,江一眠心里好難受,腦子里全是漿糊,他根本沒聽清傅承焰說了什么,一抬眼就是滿目水霧,“什么……”

    傅承焰捧住他的臉,溫柔地吻他的眼睛,“怎么哭了?不喜歡這套?那我們再重新買一套,你去選。好不好?”

    這下江一眠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傅承焰說的寶貝就是自己,這套房子竟是傅承焰買給自己的……

    沒想到跟傅承焰在一起三個多月了,在關系的期限上他還是這樣沒有安全感。

    僅憑自己的猜測就開始傷春悲秋,全然沒想過跟傅承焰確認,或者說相信傅承焰會信守諾言,起碼能和他維持一年。

    江一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人,垂眸斂去眼中水霧,“怎么又這么破費?”

    傅承焰摟過人,“胡說什么,給我寶貝花錢怎么能叫破費?”

    “不過你既然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套。”他摟著人就要走。

    “不用了。我喜歡。”江一眠說,“很喜歡。”

    傅承焰停住腳步低頭看他,“那你剛剛哭什么?”

    “沒有,不是哭,是感動。”

    傅承焰笑他,“不是吧,一套普通的房子就讓你感動到哭?那我送你幾棟大樓你怎么辦?是不是打算用眼淚淹死我?”

    江一眠也被他逗笑,“我可沒興趣做包租公。”

    傅承焰見他笑了也不再逗他,拉著人往里走,“走,看看屋子。這里練琴上課上學都很方便,你一定很滿意。”

    江一眠被他拉著一間房一間房地看,這套大平層500平,加上一個頂層獨有的200平小躍層,包括保姆間在內,一共五室三廳五衛兩廚,帶大露臺和空中花園。

    主臥、小客廳、健身房、書房和大露臺都在躍層,其他幾個臥房和大客廳、會客廳、西廚中廚、空中花園,都在一樓。

    全屋精裝修,配備中央空調、清風系統和地暖,用的一切材料都是頂級的,家電都是高端奢侈品牌。就連地毯也是澳大利亞進口的羊毛地毯,不僅細膩柔軟抗污防塵,回彈性和阻燃性也極佳。

    看了一圈下來,江一眠很滿意。

    此刻兩人站在躍層書房外的大露臺上看江景。日光柔和地灑在兩人身上,江一眠目光望著粼粼江面。

    自確認關系交往以來,江一眠已經接受并習慣傅承焰為自己花錢,但這套房子,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價格不菲。

    剛才他借故去洗手間,摸出手機搜了一下,2800萬。

    他猜到很貴,但沒想到這么貴。

    這個價格對前世的江一眠來說,不過是傅承焰為他花的九牛一毛。但如今不一樣,他還不是傅夫人。

    傅承焰為他花小錢,他不想惹傅承焰不高興,所以一直都是沒有心理負擔地接受了。不論是十幾萬還是幾十萬,他都可以笑著接受,然后吻一吻傅承焰,跟他說謝謝。

    但這套房子,真的太貴了。

    他現在只是傅承焰為期一年的男友而已,真的有些不合適。

    “傅承焰。”江一眠收回目光,轉身靠在玻璃護欄上。

    “嗯?怎么了?”正撐著護欄看江景的傅承焰側頭看向他。

    “把這房子退了吧。”

    “為什么?”傅承焰擰眉,“你剛剛不是說你很喜歡?看了一圈又發現不喜歡了?”

    “不是,我覺得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傅承焰有些不悅。

    因為顧及江一眠,在收拾秦家這件事上他一直小心處理,已經有些束手束腳了。如今送他套房子,又有什么問題?

    “我們什么關系?”江一眠看著他。

    “戀人關系。”傅承焰答。

    “這段關系……”期限只有一年。

    他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怎么了?”傅承焰凝著眉峰,“眠眠,你到底想說什么?”

    江一眠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良久的沉默后,他再次開口,“我……”

    “別說了。”傅承焰打斷他,語氣強勢,“我說過,你要是跟我算賬,我會讓你幾輩子都還不清。”

    “如果你不想欠我一屁股債,以后就別拒絕我為你花錢。”

    傅承焰煩躁得想抽煙,他開始在身上四處摸。

    摸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從江一眠國慶和他住在莫麗斯后,他怕煙味刺激到江一眠的腸胃,早把煙全扔了。

    “在找煙嗎?”江一眠問。

    傅承焰將手插進兜里,掩飾道,“沒有。”

    “對了,你最近怎么不抽煙了?”

    “戒了。”

    “為什么?”

    “煙有什么好的?傷身。”

    江一眠微微笑了下,他想起了前世傅承焰勸自己戒煙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傅承焰心里還是有些煩躁,但又無處排解,又不想離開江一眠,就陪人靠在露臺吹風。

    江一眠突然往他身旁挪了挪,靠近他,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了,別生氣了。”

    聽著江一眠軟軟的聲音,傅承焰心里瞬間舒暢了,但他面上還是一副冷臉。

    “我以后不拒絕你就是了,別生氣了,”江一眠挽住他的胳膊,歪頭看他,“好嗎?”

    傅承焰余光瞥了下他示好的笑臉,繼續冷著人。

    “好了,我知道錯了。”江一眠貼在他身前,雙手攀上他的脖頸,撒嬌似地吻了吻他抿成一條直線的唇,“你就原諒我一次。”

    傅承焰終于憋不住,扣住他的后頸,強勢又溫柔地吻他的唇。

    江一眠任他品嘗。

    其實江一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扭捏個什么勁,但就是不想以這樣的身份收下傅承焰貴重的禮物。

    如果傅承焰說會一輩子和他在一起,那不論傅承焰為他花多少錢,他都心安理得照收不誤。

    可偏偏是這樣一段有期限的關系。

    剛才他沒說出口,原因有二。

    一是怕傅承焰如今還和當初的想法一樣,一年就散。如果他問了,傅承焰后面說的話對他來說就是一把鋒利的刀子。

    二是傅承焰對他的感情更深了,愿意和他長久地在一起。

    這是江一眠最想聽的,也是最期待的。

    但是他不想去提醒,去要。

    要來的始終是要來的。

    他寧愿等,等得再久,他也想等到傅承焰心甘情愿地開口。

    兩人從云景華庭出來,已經臨近中午。

    傅承焰帶江一眠去了最近的法式餐廳,江一眠服軟他心情大好,又點了滿滿一大桌子,江一眠又說他浪費。

    關于那件事,江一眠沒再提,也不打算再提了。

    兩人用完餐,開始最后半天的約會。

    傅承焰想起假期里有一天下雨,兩人依偎在床上看電影,里面有個情節是男主在海邊向女主深情告白,江一眠下意識說了句他還沒仔仔細細看過海。

    時間不充裕,暫時是沒法看海了。

    他帶江一眠去了極地海洋公園。

    江一眠前世都圍著秦霄轉,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雖然參加過游艇派對,也是帶著任務和目的去的,根本沒閑情逸致看海。

    后來沒了腿排斥出門,更沒什么娛樂活動了。

    這海洋公園他也是第一次來。

    難免有些新奇。

    從坐上海底列車的那一刻起,江一眠就很興奮,全程緊緊握著傅承焰的手,眼睛也一直在周遭好奇地瞧來瞧去。

    下車之后進入海底隧道,江一眠直接就被這十幾米高的海底世界吸引。

    目光投向深藍的海水里,幾百種魚類,幾千條大大小小的魚兒在他面前來往穿梭。

    眼前的一幕仿佛能治愈一切,他不禁抬起手貼上透明觀賞屏。

    旁邊有個很可愛的小女孩,約莫四五歲。

    頭戴珍珠皇冠,背著粉色蝴蝶翅膀,穿著粉色的公主蓬蓬裙,激動地把小手貼上觀賞屏,蹦蹦跳跳地說,“鯊魚寶寶,你快過來快過來~”

    江一眠抬眼看過去,小鯊魚很高很高,而且游得離小女孩越來越遠。

    可小女孩兒依然叫著,“鯊魚寶寶,快過來,快過來呀~”

    過了會兒,小鯊魚開始往下游。

    小女孩激動踮起腳尖,把小手盡量舉到最高,滿眼期待地望著小鯊魚。

    然后,小鯊魚真的慢悠悠地游了過來。

    一點點靠近,最后嘴巴貼上了她的手心。

    小女孩更激動了,朝著一旁的年輕女人雀躍道,“媽媽媽媽,你快來看,鯊魚寶寶親我手手了~”

    年輕女人溫柔地笑著,彎腰摸她的小腦袋,“動物都是有靈性的,我們一定要愛護小動物哦,知道了嗎?”

    小女孩笑嘻嘻,“知道啦!”

    江一眠沒有發現,此刻,他竟也像旁邊的小女孩那樣,期待著有一只魚兒過來親吻他的手心。

    而傅承焰全程無心賞魚,握著他另一只手,站在他身側看他。

    自離開秦家后,傅承焰發現江一眠越來越愛笑了,也越來越像一個十八歲的大學生。

    青春年少,風華正茂。

    這才是江一眠該有的樣子。

    以前傅承焰總覺得江一眠看起來比他這個奔三的人還老成,特別是他不笑的時候,即使是目光隨意投向一處景或者一處物,也像極了老巷子里靜靜流淌的金色日光,總是帶著一絲憂郁和濃重的歲月感。

    如今這樣靈動可人的江一眠,越發讓他移不開眼,著迷至極。

    終于有魚兒游了過來,很小一只,卻很有勁。

    游近了可以看出是一只朱麗亞天使魚,也叫神仙魚。

    金黃的身體,魚鰭和魚尾都是透明的,游起來就像白紗落入了水中,仙氣飄飄。

    它快速擺尾,義無反顧地游向江一眠。

    淺棕色的瞳孔流動著光,他心跳快了起來。

    緊張又期待的注視下,魚兒終于撞進江一眠的手心。

    江一眠激動喊出聲,“傅承焰你快看,它真的是朝我游過來的。”

    傅承焰笑著湊近了些,但目光始終停留在江一眠臉上。

    看著他沉浸在快樂里的樣子,就像一顆抹了蜜的新鮮脆桃。

    清脆,香甜,多汁。

    惹得人想重重咬上一口。

    *

    江一眠很喜歡這里的氛圍,晚餐傅承焰沒有帶他去別的地方,就在公園里的海洋餐廳吃的。

    一邊吃著美味海鮮,一邊感受魚兒從身側靜靜游過的愜意,真的很美好。

    從海洋公園出來,江一眠意猶未盡。

    傅承焰知道他的心思,一上車就說,“到時候帶你去看海。”

    江一眠看向他,眼底閃著雀躍的微光,“什么時候?”

    傅承焰笑了下,“快了。”

    車子啟動,平穩地開往附近的電影院。

    因為明天江一眠早上有課,所以電影沒定太晚,七點那場。

    看完九點半,傅承焰開車回莫麗斯。

    直到洗了澡躺進傅承焰的懷里,江一眠才驚覺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

    “明天下課后,我來接你去云景華庭。”傅承焰手指捻著江一眠的耳垂細細摩挲。

    江一眠立馬坐起來,“那我得去收拾東西。”

    傅承焰一把將人勾回懷里,“不用收拾。”

    江一眠掰他的手,“我先打包好,明天只管搬。”

    傅承焰扣得他更緊,把頭埋在他頸側,閉眼問,“搬什么?”

    “搬家啊。”

    “這里的東西你一樣都不準帶走。”

    江一眠正想問為什么,傅承焰嗓音突然沉了幾分,“你把這些有你氣息的東西都帶走了,你讓我怎么過?”

    江一眠不再動。

    任由他抱著。

    直到夜深,傅承焰翻身上來,他才提醒了一句,“節制。”

    傅承焰笑,“好,我節制。”

    主臥內燈光暖黃,唇舌勾纏,曖昧的氛圍拉滿。

    江一眠腳腕被捉住的時候,突然喘著氣說,“關燈。”

    傅承焰眉心微凝,動作頓住,“你不是怕黑嗎?”

    其實不是怕,是過度警覺。

    “我們試試。”江一眠呼吸仍有些凌亂,“總要克服才行。”

    傅承焰擰眉看著他因為呼吸而劇烈起伏的腰腹,看了好一會兒,關了燈。

    燈光熄滅,黑暗瞬間襲來,江一眠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身體高度警覺的時候,輕微的觸碰都能讓他反應激烈。

    “眠眠,你繃太緊了。”傅承焰收了手,“要不然算了?”

    “繼續,”江一眠聲音都有些僵,“我可以。”

    黑夜里傅承焰眉心緊鎖,見他一直僵著身子,不論自己怎么做,他身體都無法放松。

    興致全無,只有心疼。

    他拉過被子蓋住江一眠的身體,然后打開照明。沒再用暖色光,而是將燈光調到最明亮那一檔。

    明光驅散黑暗,再被傅承焰擁進懷里緊緊抱著,江一眠的身體很快放松下來。

    “對不起。”江一眠枕在他肩頭,低聲說。

    “說什么傻話,”傅承焰把人摟得更緊,溫柔地吻他額頭,“快睡吧,明天你還得上課。”

    “要不重來一次?”江一眠望著他硬朗的下頜線,“這次不關燈。”

    “不來了,”傅承焰抬手蒙住他眼睛,“你說的,要節制。快睡覺。”

    江一眠不再動,也不再說話,在他灼熱的手心里睜眼許久。

    安靜的臥室,能聽清傅承焰有些重的呼吸聲。

    等這呼吸聲漸漸變得低緩,江一眠才閉上了眼,圈住他緊實的腰,安心入睡。

    懷里的人進入深度睡眠,傅承焰才移開了手,輕撫了下他臉頰。

    然后閉上眼睛,摟著人睡覺。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傅承焰意識朦朧間聽到了雨聲,手習慣性伸到江一眠后頸,掖好他后背的被子。

    第85章 好幸福

    一夜秋雨,氣溫驟降。

    兩人一早用了早餐,傅承焰盯著江一眠把里面的毛衣換成高領的,才攬著人進入專用電梯。

    開車送江一眠到學校,再撐把傘陪他走到教學樓門口,然后傅承焰折回去上班。

    節后第一天滿課,傅承焰工作也忙,但還是準時在下午五點半出現在江一眠所在的教學樓下。

    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涌出教學樓。

    雨還在下,傅承焰撐著傘,一眼在人群里鎖住江一眠,朝他揮了揮手。

    江一眠淺笑著走近他,他拿過江一眠手中的課本夾在胳膊下,又拎過江一眠肩上的包跨在自己肩上,然后拉著江一眠的手往校門口走。

    路上不停有往來的學生透過淅瀝的雨幕看向兩人,時不時能聽見雨聲中夾雜著驚呼聲——

    “好帥啊~”

    “好般配~”

    “這男友力也太贊了吧!”

    “沒想到能在這樣的鬼天氣里磕到糖,嗚嗚嗚……”

    “好想知道是哪個系的……”

    ……

    好在第十教學樓離校門口不遠,很快兩人就走出了學校。

    傅承焰拉開副駕車門,江一眠上車后,他才把包放進后排座椅,接著進入駕駛位,收傘,關門。

    “先去吃飯。”傅承焰扣著安全帶,“想吃什么?”

    江一眠看著擋風玻璃汩汩流動的雨水,想了想,“吃火鍋吧。”

    “好。”

    江一眠朝他笑,“下雨天吃火鍋,特別治愈。”

    車子啟動,傅承焰也笑,“有我還不夠治愈你?”

    “不夠。”

    傅承焰朝他壞笑,“我這人記仇,小心禍從口出。”

    江一眠瞪他,“你別老是找借口折騰我。”

    “不折騰你?”傅承焰佯裝思考地點了點頭,“那你折騰我?我倒是很喜歡那樣的你。”

    “不跟你說了。”江一眠不再理他。

    “好了,不逗你了。”傅承焰笑,車速放緩,“看看,想吃哪家?”

    火鍋傅承焰吃得很少,小時候父母還在世,他們都不吃辣,他也不吃。所以不太了解什么樣的火鍋店比較好吃。

    江一眠選了一家鮮火鍋,傅承焰單手打著方向盤,進入火鍋店停車區。

    進店傅承焰要了個豪華雅間,店員熱情領路,去了三樓。

    上到三樓,瞬間與樓下的哄鬧聲隔絕。

    兩人落座,江一眠點了個鴛鴦鍋,一半中辣,一半菌湯。

    “你胃不好,還吃這么辣。”傅承焰提醒。

    江一眠笑著跟服務生說,“抱歉,換成微辣,謝謝。”

    然后開始點菜。

    他點菜全程沒問傅承焰意見,但點的大多數都是傅承焰愛吃的,只點了小部分自己愛吃的菜。

    菜單收走,餐車進來。

    傅承焰掃了一眼食材,叫住服務生,“菜單。”

    服務生恭敬從餐車里拿出菜單,雙手遞給他。

    “這些夠我們兩人吃了,別點了。”江一眠說。

    羔羊卷,烏魚片,蟹柳,海帶苗,金針菇,西藍花,香筍。

    菜單還給服務員,“麻煩快點。”

    “你點了些什么?”紅鍋先開了,江一眠正要往里放牛肉。

    “我來,別燙著。”傅承焰沒答他,一把接過他手中那盤牛肉,用公筷一片一片放進去。

    牛肉下完,菌鍋也開了,傅承焰又拿起一盤牛肉,下進去。

    服務員再次推餐車敲門進來,看到里面的食材,江一眠心下一暖,彎唇淺笑。

    “牛肉可以吃了。”傅承焰換了雙干凈的公筷,給江一眠的原湯碟里夾了一片牛肉,“這個時間剛剛好,你胃不好,吃全熟的。”

    “知道了。”江一眠拿起筷子把牛肉輕輕按進調了味的原湯里,透過蒸騰的熱氣看傅承焰俊朗的臉。

    “你也吃。”江一眠垂眸,“別光看我。”

    牛肉吹了吹,放進嘴里。

    很嫩。

    微微辣,很對江一眠的胃口。

    窗外雨打枝葉,冷空氣襲上玻璃,瞬間被屋內的熱氣驅散。

    這樣的冷雨天,吃著溫暖的火鍋,對面坐著最愛的人。

    好幸福。

    *

    吃完火鍋,傅承焰送江一眠回云景華庭。

    他沒進去,只在門口給江一眠錄了人臉和指紋,接著和從傅家老宅調來的蓮姨交代了幾句,然后吻了吻江一眠的額頭,就走了。

    驅車回公司,他還有工作要處理。

    而江一眠也有自己的事。

    他上到躍層,進入書房,打開電腦。

    黃有德已經發來樊城林家和林瀾目前關系網內所有人的基本資料,林瀾的生父林振每周末都會去樊城近郊一個私人度假區打高爾夫。

    江一眠打開搜索引擎,點進度假區官網。

    進去就是一排度假區負責人和林振的照片。

    往下拉是官網介紹,可以看到林振參與了度假區的開發。

    再往下是會員制介紹,接著是一些活動照片。

    江一眠沒再往下滑,指尖回滾鼠標,畫面往上。

    他目光落在會員介紹上,但他沒看內容,直接點擊介紹末尾的按鈕——“成為會員”。

    填了資料,掃碼。

    關閉手機上的付款完成頁面,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您的借記卡賬戶5527,于10月8日網上支付支取人民幣100000.00元,交易后余額9921592.36元。【中國銀行】”

    江一眠看著余額輕呼一口氣,領了琴行的工資,他原本只有兩萬多的余額,在昨天鬧了個小小的不愉快后,他的賬戶里就多了一千萬。

    他沒拒絕,就當是先借傅承焰的。

    不過有錢確實好辦事,他不用等度假區對外招聘球童的時候才能進去。

    計劃提前。

    *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終于停了。

    今天上午沒課,通宵加班的傅承焰一早就來云景華庭接江一眠。

    他刷臉進屋,正在廚房做早餐的蓮姨聽到動靜出來,看見是傅承焰連忙行了個禮。

    傅承焰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忙,然后抬腳踏上樓梯。

    現在不到7點半,江一眠肯定在運動,所以他直接去了躍層的健身房。

    從他上樓梯時江一眠就聽到動靜,等他走近了回頭,一眼就看到傅承焰抱臂倚在門口。

    “怎么這么早?我今天上午沒課,我記得昨晚跟你說了。”江一眠正在做運動后的拉伸和放松。

    昨晚吃火鍋的時候江一眠就跟傅承焰說了,怕他忘記,在他回去后江一眠又專門在微信上也發了一遍,他還回了句知道。

    傅承焰看他在雨后的晨曦中壓腿,笑著說,“最近我有點忙,不能天天接送你。吃了早餐帶你去看臺車。”

    江一眠眉心微蹙,頓了幾秒說,“好。”

    用早餐的時候,江一眠發現了傅承焰眼底的烏青,就知道他應該是通宵加班了。就算不是通宵,最少也是熬到了凌晨四五點。

    “要忙多久?”江一眠咬了一口三明治,無聲咀嚼。

    蓮姨現做的,里面加了蔬菜芋泥蟹柳滑蛋火腿,還加了江一眠愛吃的沙拉醬,很好吃。

    “最少一個月。我會盡快。”傅承焰也吃著三明治,是紫薯芝士玉米的,加的花生醬。

    “不急。”江一眠說,“工作重要。我一個人可以。”

    他又笑著補了一句,“別安排保鏢了,我可不是什么軟柿子。”

    “是嗎?我倒是覺得我家寶貝挺軟的。”傅承焰又開始不正經。

    江一眠嗔他,“吃你的三明治。”

    傅承焰笑眼彎彎盯著人,咬了一大口,細細咀嚼。

    *

    4S店里,老板親自出來接待,傅承焰有電話進來,老板朝他笑呵呵地行了個禮。

    然后開始熱情地向江一眠介紹各種車型,帶他逐一試駕。

    試了一圈,江一眠最終選了一款十幾萬的國產車。油耗低,性價比高。

    這老板是認識傅承焰的,他又很有眼力見,看得出這位漂亮先生一定是傅承焰的新歡。

    本以為會買個幾百上千萬的豪車,最不濟也得整個幾十萬的吧,結果就一普通代步車。

    他心里雖然嘀咕著,但面上還是依舊熱情。“您確定要這款車了嗎?確定的話,那咱們就去簽合同。”

    “確定。”江一眠從試駕車里出來。

    傅承焰剛好打完電話跟過來。

    “選好了嗎?”他問江一眠。

    老板立馬熱情回答,“選好了,就這款。”他抬手示意了下。

    傅承焰皺眉,“眠眠,我家大業大,你用不著勤儉持家。”

    他直接訂了款頂配版邁巴赫,500多萬。

    “……”

    江一眠簽了合同。

    同時傅承焰在外面撥通司機老高的電話。

    老高很快接起,傅承焰跟他交代了一下。

    江一眠被老板熱情送出來時,就聽見傅承焰說,“以后你就跟著江先生。不論是接送他上下課,還是日常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老高連忙應是。

    掛斷電話后,兩人從4S店里出來,找了家附近的中餐廳吃午飯。

    吃完午飯,傅承焰送江一眠去學校,然后驅車回公司。

    路上,吳巡打來電話。

    傅承焰輕點右耳的藍牙,“說。”

    “先生,秦霄最近都很安分,一直待在家里養傷,唯一一次出門,是去醫院。但他只是在大廳里站了會兒,然后又回秦家去了。”

    傅承焰眸色沉了沉,“繼續盯著。”

    “是,先生。”

    傅承焰掛了電話,腳踩油門提速。

    *

    轉眼到了周六,江一眠給老高放了個假,定了凌晨一點的鬧鐘。

    睡了三個小時,鬧鐘響起,江一眠利落起床洗漱,然后換上一身寬松的運動裝,駕車去往樊城。

    兩座城市之間其實離得不算遠,但中間隔著連綿的群山,開過去要翻山越嶺。且山路盤旋,急彎很多,車速自然快不起來。

    因為算了時間起得早,江一眠到達樊城近郊的度假區時,不到九點。

    而林振到達度假區的時間是雷打不動的九點整。

    趁著還有二十分鐘,江一眠去接待中心驗明會員身份,然后被球童領著上了高爾夫球車,駛入球場。

    因為樊城周邊的地勢地形,度假區里一共有三個高爾夫球場,平緩柔和的河川球場,布滿沙坑的森林球場,地勢起伏的山地球場。

    江一眠選擇的是難度最高的山地球場。球道全長7118碼,是典型的18洞國際標準高爾夫球場。

    進入球場,江一眠開始做胳膊的拉伸。

    打高爾夫是一種全身性的運動,不止是胳膊,腳腕、腰腹、背部、腿部等,都需要活動。

    特別是這種山地球場,考驗的不僅僅是球手的技巧,對球手的體力也是一項極大挑戰。

    如果沒有完全活動開,極易受傷。

    九點整,林振準時到達接待中心。

    他一身白色寬松休閑裝,外面套了個淺色的針織馬甲,頭戴棒球帽。標準的中老年人穿著。

    林瀾是他老來得子,所以他如今已經六十多了。

    坐上高爾夫球車,球童一邊開著車,一邊和他熱絡聊天。兩人合作多年,熟悉自在。

    聽球童講起長期無人光顧的山地球場,今天一早領了人進去,林振心中好奇。

    但又沒什么期待感。

    因為這山地球場,一般人去打過一場球基本上就不會再去第二次了。

    樊城的高爾夫愛好者都知道,這家度假區的高爾夫球場里有塊難啃的骨頭,就是那片山地球場。

    這山地球場以前沒這么高難度,是年輕時林振出資改造的。提高了門檻,很多高爾夫愛好者慕名前來挑戰,都敗興而歸,后來就只剩他常年在里面打球。

    如今年紀大了,再厲害的球手也得服老。

    他已經很多年沒去過那片球場了。

    林振望向左側高山下那片隱約可見的綠茵,看了會兒,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專心前往右側的森林球場。

    打完一場球,已經下午一點半。

    林振從球場回來的時候,幾個球童聊得熱火朝天,全是關于今早山地球場的那一場球。林振放慢腳步,聽得很清楚——

    “你們猜猜,多少桿?”

    “行了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

    “61桿!”

    “61桿?!”

    “不是吧?這是什么大手子啊?這得是職業巡回賽里的頂尖水平了吧?”

    “如果我沒記錯,前幾年美巡賽冠軍目前的最高記錄就是61桿。”

    “我去,太厲害了!”

    林振已經聽到想聽的了,腳下的步伐加快。

    司機拉開后座車門,林振笑了一下。

    果然,不過如此。

    車子啟動,林振出了度假區,回城。

    而球童們的熱議聲還在繼續——

    “我記得林老年輕時最好的成績是60桿,對吧?”

    “沒錯。林老四十歲生日那天,我記得很清楚,60桿,全步行用時2小時。后來他就再也沒打出過那樣的好成績了。”

    “這位江先生,才18歲。”

    “什么?!”

    “而且,用時僅一小時四十分鐘。”

    “牛X啊!!!”

    “長得還很漂亮。”

    “真的假的?這男神了,簡直是!”

    “有沒有照片?”

    “有。我偷偷拍了個側臉。”

    “快給我們看看!”

    ……

    *

    江一眠打了一場就驅車回燕城了,高爾夫他并不喜歡。

    只是曾經作為豪門管家,高爾夫是他必備的課程之一。而他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強,又經過專業的管家培訓,所以即使很多年不打高爾夫,也還是勉強拿了個不錯的成績。

    但其實這并不是江一眠的最高記錄。

    只是明天他滿課,睡眠不足加上長時間駕駛,他需要補覺。

    沒空多打一場練手感。

    而且學期過半,之前學業他除了上課期間,其他時候都被私事占據。

    如今是時候合理規劃一下時間了,學期結束時必須考個好成績,才能拿到轉系的名額。

    11點出的度假區,回到燕城已經晚上7點。

    夜幕四合,車流涌動。

    晚高峰,堵車。

    江一眠堵在城中心。

    著急回來,忘了吃午飯,此刻餓得胃疼。

    江一眠單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按著胃部。

    腦子里突然響起傅承焰的聲音——

    “你胃不好,三餐一定要按時吃。”

    “你胃不好,別吃生冷辛辣刺激的東西。”

    “你胃不好,不準熬夜。”

    江一眠突然笑了下,熬夜還能傷胃?

    好想傅承焰。

    傅氏大廈就在前方兩公里,江一眠摸出手機。

    有一條傅承焰的未讀微信,他點進去。

    【今晚有個會,可能持續到凌晨。晚上別等我回信息,早點睡。提前跟你說聲晚安。】

    車流緩慢地動了,江一眠收起手機,緩緩跟上。

    堵到傅氏大廈前時,他降下車窗,仰頭望向100層的摩天大樓。

    太高了,隱在夜色里,他連燈光都看不清。

    江一眠呼了口氣,胃疼仍在繼續。

    車流慢慢暢通,他收回目光,輕踩油門,從傅氏大廈前緩緩駛過。

    第86章 十三年

    駛離城中心,路上沒那么堵了。

    江一眠一邊開車,一邊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店鋪招牌。

    找到一家藥房,靠邊停車。

    他按著胃部,蒼白著臉色推開藥房玻璃門。

    店員是個中年女人,她連忙上前詢問他情況,需不需要幫助。

    江一眠搖頭說不用,只說胃疼,買點止疼效果好的胃藥。

    店員連忙拿了一盒胃藥給他,掃價后詢問他有沒有會員,刷社保卡還是現金。

    江一眠忍著疼搖頭說,“沒有會員,現金。”

    藥拿到手,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江一眠走到飲水機前取了個一次性紙杯,接了小半杯冷水,又接了點開水,兌成溫熱。

    然后拆開盒子,從一板藥片里撇出兩粒,塞進嘴里,飲水吞下。

    店員讓他坐一會兒再走,說藥效一般半小時后起效,到時候就沒那么疼了。

    江一眠說不用,道謝后就出了藥房,上車。

    車子開進云景華庭地下車庫時,已經九點多了。

    江一眠進屋后,蓮姨立馬從保姆間里出來。

    “江先生,您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馬上給您做。打您電話一直沒接,不知道您什么時候回來,我就沒提前準備。”

    她語調溫和,帶著歉意。

    “沒事蓮姨,不是你的問題。”胃疼緩解了,饑餓感又襲來,“幫我煮碗面就可以了,謝謝。”

    江一眠朝她笑了下,然后上了躍層。

    面很快端了上來,蓮姨敲了敲主臥的房門,等了一分鐘,無人開門。

    隱隱聽到水聲。

    她把面放在小客廳的茶幾上,然后下了樓。

    江一眠洗了澡開門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打開電視。

    沒有傅承焰,有點人聲也是好的。

    這段日子習慣了每天的時間被傅承焰占據,如今有好幾天沒見著人了,江一眠才發現自己竟然會這樣想他。

    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要是以后分開,自己所面臨的疼痛恐怕與剝皮剔肉骨般無異。

    但不論怎樣,他都要好好生活。

    在沒有傅承焰體貼入微的照顧下,也要好好生活。

    電視調到新聞頻道,里面正在播報政府有意開發新城區,但政策還沒落實下來。

    雖然還沒公布,但傅承焰應該是有消息渠道的,說不定已經在做準備了。或許這段時間忙的就是這件事。

    江一眠想起前世傅承焰原本對新城區的開發權唾手可得,卻在秦霄親手把自己送給他后,不僅沒碰自己,反而還將開發權拱手讓人。

    至今江一眠都想不通為什么。

    如果那時候傅承焰是喜歡自己的,怕自己沒辦成事回秦家受委屈,所以才在沒碰自己的情況下把利益拱手送人。

    那為什么在后來那么長的數年時間里,傅承焰都沒來找過他一次?

    這樣想著,江一眠又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謬。傅承焰從沒見過他,第一次見面怎么可能就喜歡上他?

    還是那樣的他……

    江一眠笑著搖了搖頭,坐下吃面。

    吃完看了會兒書,然后給傅承焰發了一條道晚安的微信,就睡了。

    *

    轉眼又到周末,江一眠照常凌晨一點起床,在如墨的黑夜里驅車前往樊城近郊的度假區。

    熟悉了路況,這一次到的更早。

    江一眠下車時抬手看了腕表,7:26。

    時間還早,正合他意。

    快速打一場球,然后回燕城。

    所以當林振九點到達度假區的時候,江一眠剛好打完,離開度假區。

    一進接待中心,里面炸開了鍋,就連林振的球童也在熱烈參與討論。

    見他走近了,經人提醒,才立馬小跑著過來問好。

    兩人坐進高爾夫球車時,林振突然問,“今天怎么這么熱鬧?”

    這么多年了,球童很了解林振,他不想惹他不高興,只開動車子,笑著說,“沒什么,就是大家隨便聊聊。”

    其實林振已經聽到了些只言片語,但沒聽到他關心的重點。

    所以他接著問,“是關于山地球場的吧?上周末的那個球手又來了?”

    原來林老已經知道了,球童也不再掩飾。

    “是的。7點多到的,剛走。”

    “什么成績?”

    球童猶豫了下,還是說了,“59桿。”

    林振面色肉眼可見地難看極了。

    球童看了看他的臉色,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林振突然想起進度假區時,有輛邁巴赫與自己的車緩緩擦過,他立馬敏銳地問,“用時多少?”

    球童見他臉色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支支吾吾道,“一……一小時,二……二十二分鐘。”

    林振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黑青,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兩人到達森林球場,林振才再次開口問,“上次用時多少?”

    球童咬著牙不敢說,但林老問了,他又不得不說,真感覺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僵了半分鐘后,他還是老實說了,“一小時,四……四十分鐘。”

    短短一周,就比上次縮短了十八分鐘!

    林振突然有些眼前一黑的感覺,身形晃了晃。

    球童連忙扶住人,“您怎么了?要不先休息一下?”

    林振揚了揚手,示意他放開。

    然后開始緩慢活動身體。

    林振對高爾夫的熱愛是從年少時就開始的,但他作為林家唯一的繼承人,是不可能丟下家業成為職業球手的。

    所以只能打個業余。

    但他對自己要求很高,即使是業余也打出了職業的水準。

    在高難度的山地球場打出60桿,全步行用時兩小時的記錄,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成績。

    林振不由得搖搖頭,自己果真是老了。

    高處不勝寒多年,突然來了個對手,反而有些失落了。

    這場球他打得心不在焉,沒了精氣神兒竟然打出82桿。

    成績最差的一次!

    *

    又一周過去,江一眠依然很早就到了。

    這一次打出57桿的新紀錄,全步行用時一小時零七分鐘。

    林振來的時候,度假區里早炸開了鍋。

    這次他進來時沒碰到那輛邁巴赫,他以為人還在球場,打算會一會這位“對手”。

    迫切地問球童,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八點過幾分人就走了。

    林振莫名覺得沒意思,進森林球場打了半場不到就回城了。

    雨吸湪隊G

    接下來的一周周末,林振起了個大早,7點準時到達度假區。

    卻一直等到中午12點都沒見到人。

    難道不來了?

    林振心中竟開始郁結。

    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黯然失落,再到如今迫切地想要見上對方一面,而偏偏早起專門來堵都堵不到人。

    這心態上的劇烈轉變,讓他實在有些憋屈郁悶。

    這次他球場都沒進就走了。

    而此時,江一眠正在燕城一家格斗俱樂部應聘格斗教練。

    面試結束,俱樂部經理笑呵呵握住江一眠的手,歡迎他加入。

    *

    十月過得很快,又很慢。

    傅承焰還是很忙。

    今天已經三十號了。

    江一眠從琴行上完課回來,洗澡后給傅承焰發了微信。

    【今晚還加班嗎?】

    沒有回應。

    江一眠盯著手機等了一刻鐘,已經猜到會這樣了,只是想念得很,仍舊不死心地問一問。

    手機收起,江一眠靠坐在床頭,開始看書。

    如今他的生活已經被工作和學業填滿,其實是有些累的。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懈怠。

    看完書0點,江一眠滑進被子正要休息,突然聽到樓下有智能門鎖打開的聲音。

    這聲音其實很小,又隔了這么遠,而且開門的人很克制,不愿制造太大的動靜。

    但常年的警覺讓他聽得很清楚。

    這個點蓮姨應該睡了。

    是傅承焰嗎?

    江一眠掀開被子下床,鞋都忘了穿,一路奔出臥室。

    在樓梯口與朝思暮想的人撞個滿懷。

    傅承焰一把將人摟起來架在腰上,額頭與他的額頭相抵,親昵地喚他,“眠眠,想我沒有?”

    “想。好想好想。”江一眠閉上眼眸,開始主動去尋他的薄唇。

    傅承焰將人抵在樓梯護欄上熱吻,兩人無盡的欲。火在燃燒,他卻控制得很有分寸。

    長久而纏綿的吻濕潤地分開,江一眠還想索求,傅承焰卻扣住他的后頸,輕吻他的耳廓,“眠眠,生日快樂。”

    低沉的嗓音迷人且克制。

    江一眠心尖一顫,被曖昧充斥的大腦此刻才抽出了一絲理智,想起10月31日,好像確實是自己的生日。

    自前世秦霄在他20歲生日那天在衛生間與謝之繁瘋狂做。愛后,江一眠就再也沒過過生日。

    算起來,整整十三年了。

    而前世傅承焰在不知道他的忌諱下,給他過過一次生日,卻是鬧得極其不愉快。

    他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金秋十月的津城海路,傅承焰好脾氣地彎腰去抱他,卻遭到他的抗拒。傅承焰呼了口氣笑了一下,將人強行抱出來放在車子引擎蓋上,第一次不管不顧地吻他。

    后來這個吻又逐漸變得溫柔綿長,始終縈繞著桂花香。

    沒等江一眠從回憶里抽離,傅承焰就抱著人往樓下走。

    蓮姨低頭行禮,然后上樓根據傅承焰的交代替江一眠收拾衣物。

    “我們要去哪兒?”江一眠勾著人脖子低聲問。

    傅承焰淺嘗他的唇,然后低緩出聲。

    “津城。”

    第87章 過去了

    林振最終還是沒忍住,在上周末沒見到人后,派人去查了一下球童們口中所說的這位“年輕漂亮的江先生”。

    燕城人,十八歲,燕大經管系大一在讀。

    給燕城秦家的大少爺秦霄做了八年的貼身管家,前不久搬出秦家。目前身兼兩職,琴行老師,格斗教練。

    最后一條——

    與燕城傅氏掌權人傅承焰關系匪淺,疑似新歡。

    至于關系具體進展到哪一步了,從資料上無法得知。

    以后會不會結婚,就更不清楚了。

    這最后一條也難怪底下人會用“疑似”這么模棱兩可的詞匯,畢竟跟傅氏相關,不太好查。

    且傅氏掌權人聲名浪蕩,但對這次的戀情卻遲遲沒有讓媒體公開,說明這人是不能隨便動的。底下人查起來自然受阻。

    不過能肯定一點,目前江一眠對傅承焰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存在。

    林振逐一分析江一眠的資料,不論是身處秦家,還是因為傅氏,哪一條都沒有故意接近自己的理由。

    因為林家與這兩家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但值得琢磨的是,他和林瀾都是燕城大學的大一新生,且林瀾暑期去的琴行就是江一眠任教的那家博藝琴行。

    可去琴行一了解,兩人幾乎無交集。反而是林瀾那位朋友安宇和江一眠有些接觸。

    但仔細一查江一眠和安宇的關系,又很干凈。

    或許他就是跟自己一樣,熱愛打高爾夫,喜歡挑戰高難度球場,所以才會來樊城這度假區。

    而且他是度假區的會員,卻沒有參與或關注度假區內的其他項目。每次來就直奔山地球場,打一場就走。目的性很明確了,就是來挑戰的。

    單從資料和他這幾場球來看,林振對他是不反感的,對他甚至比沒查他之前更感興趣,也始終期待著他再一次來度假區打球。

    放下資料,林振看著窗外的黑夜,眉頭緊鎖。

    想到林瀾這孩子,他就頭疼。

    死活不肯跟他回樊城,非要待在燕城城西那個犄角旮旯里,過那樣清貧的苦日子。

    一逼急了就是諸如此類的話——

    “您當初扔了我,就該讓我死在外邊,何必又來找我?”

    “當年我雖年幼,但什么都記得。我恨您,這些年對您的恨意只增不減,別再癡心妄想我會回林家繼承你那什么破家業,我不稀罕!”

    “也別總想著彌補我,您不配!”

    林振長嘆一口氣,然后打電話給秘書,安排了這周六去燕城的行程。

    *

    這次出行,傅承焰開了一輛適宜旅行兜風的賓利歐陸敞篷版。

    但此刻車頂是關上的。

    這一夜他右手始終握著江一眠的左手,車速不快,車內溫暖,座椅又很舒適,江一眠睡得特別安心。

    天光漸亮,晨曦透云而出,傅承焰才關了車內燈。

    等到天光大亮時,江一眠眼睫動了動,在漫天的晨光中睜開了眼。

    他是側頭看著傅承焰睡的,一睜眼也如愿看到傅承焰輪廓鋒利的側臉。

    傅承焰瘦了。

    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更多了幾分冷厲。

    “醒了?”傅承焰單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

    “嗯。”江一眠動了動身子,才發現手心的溫熱。

    傅承焰牽了他一整晚。

    “一會兒進城了。想吃什么?”傅承焰問。

    柔和的金色晨光落在他分明的輪廓上。

    江一眠看了他一會兒,嗓音低懶,“怎么想著開車帶我去津城?”

    傅承焰笑了下,“飛過去倒是快,但我不想你錯過這路上的風景。”

    江一眠調整椅背,這才看見車窗外的世界——

    霜紅漫山,層林盡染。

    風動,絢爛翻涌。

    風定,如畫長卷。

    江一眠前兩次來津城,全然沒發現這片橫亙在燕城和津城交界處的山林,竟是這樣一副醉人美景。

    一時被吸引,挪不開眼。

    “要不要感受下?”傅承焰問。

    他聲音低沉又溫潤,藏了一夜的疲憊,聽不出任何倦意。

    江一眠望向他,有些愣神,“什么。”

    車頂緩緩打開,車速放慢。

    山間清晨,蟲鳴鳥啼,風迎面拂過,掀起絢爛的浪,樹影都往一面倒。

    像一副流動的畫卷。

    江一眠看得癡迷。

    他想起前世,和傅承焰結婚后的第一個生日,傅承焰費盡心思把他哄出來,也是這樣駕車從燕城到津城。

    一路上他都很抗拒,根本沒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傅承焰說什么他都沒聽,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傅承焰是否也這樣叫他看窗外的美景,他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自己冷漠的臉,和傅承焰的笑眼。

    不知何時,車子已經挺穩。

    半山腰上,風景獨好。

    傅承焰解了安全帶,拎了外套,欺身披在江一眠肩上。

    他這才回神,看向傅承焰。

    淺棕的瞳孔倒映著傅承焰俊朗的臉,眼底微光流動,“傅承焰。”

    “嗯。”傅承焰也看他,溫聲問,“怎么了眠眠?”

    “對不起。”江一眠眼中蘊起水汽。

    “說什么傻話。”傅承焰重新握住他的手,“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最近太忙,疏忽了你。”

    “沒有。”江一眠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自始至終,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他后面兩句聲音很小,但山中幽靜,傅承焰還是清晰地聽見了。

    “眠眠,你怎么了?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沒事,我就是太感動了,有些激動。”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江一眠連忙解釋。

    傅承焰并不信。

    他目光鎖著人,眉峰凝著,隱隱有些不安。

    雖然自江一眠離開秦家后,變得快樂許多,和他更親密,也變得更依賴他。

    但他總覺得江一眠有很多秘密。

    那些秘密有時候壓得江一眠喘不過氣,可始終不愿提及一個字。

    難道江一眠真背著他,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這個想法轉瞬即逝。

    不可能。

    沒人比他更清楚,江一眠有多愛他。

    “傻不傻,”傅承焰突然笑了,揉了揉他的發,“兜個風而已,至于這么感動?”

    江一眠也淺笑,“可能我比較感性。”

    他知道傅承焰致力于把一切美好的東西捧在他面前,撫慰他,治愈他。前世今生都如是。

    傅承焰看了下腕表,重新扣上安全帶,啟動車子,“下山就進城了,快想想吃什么。”

    他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好,無法讓江一眠對他完全信任。

    但沒關系,來日方長。

    終有一天,江一眠會為他敞開心扉。

    他有這個自信。

    *

    車子駛入津城,兩人進了一家粵式早茶餐廳。

    江一眠難得一次點了一桌,雞汁鍋貼,牛撻,腸粉,蝦皇餃,蒸鳳爪,金錢肚,蘿卜糕,水晶包,流沙包,紅米腸,蝦仁滑蛋,生滾粥,燕窩蛋撻,楊枝甘露。

    傅承焰倒是樂意看他這樣,不用時刻計算著過日子。

    這家店是老式茶樓,味道很純,鮮味正。

    江一眠胃口很好,吃的分量比平時多了些。傅承焰見他這樣,也很有食欲。

    兩人用完早點,江一眠擔心傅承焰腰累,提議讓他開一會兒。

    傅承焰卻笑著一邊把他送上副駕,一邊耐心地告訴他,這款跑車和其他跑車不一樣。

    雖有跑車的運動輪廓,卻極大程度地保留了舒適性,三腔空氣懸架會讓它在顛簸的路面減輕震感,即使長時間駕駛也不會累腰。

    總之一句話,既拉風又舒適。

    讓他別擔心。

    江一眠被說服,傅承焰扣上安全帶,驅車穿城。

    跑車的轟鳴聲在海濱路上一瞬而過,仍舊是金桂飄香,但這一次兩人一路有說有笑沒有任何爭吵,所以傅承焰并沒有停在路邊,把他按在引擎蓋上粗暴地吻他。

    江一眠回頭,看疾馳的車風卷落朵朵桂花,卻是一閃而過看不清那飛舞的一片金黃。

    過去了。

    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過去了。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道旁不斷急速后退的桂樹,然后收回目光,投向愛人的臉龐。

    跑車在城里限制太多,很難跑起來。

    剛剛的速度其實也不是很快,如今出了海濱路,通往海邊的路才是真正的速度自由。

    臨近中午的日光有些刺眼,傅承焰單手打開眼鏡盒,掛了副墨鏡在臉上,然后側頭朝江一眠笑,“眠眠,要不要玩點兒刺激的?”

    江一眠被傅承焰平時的不正經弄得很敏感,聽到這句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

    但看此刻青天白日的,傅承焰應當不會亂來。

    所以他連忙吐了幾口氣,揮去腦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怎么不說話?”傅承焰目視前方,但語氣卻明顯地壞了起來,“寶貝兒,你該不會是想歪了吧?”

    像干壞事的小孩兒突然被抓住,江一眠心跳快速搏動,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傅承焰又側頭看了江一眠一眼,紅透的臉像極了那熟透的誘人脆桃,他喉結不動聲色地滾了滾,笑得更壞,“還真是啊?”

    江一眠被看穿心思,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你別亂說,專心開你的車。”

    “那來點兒刺激的?”傅承焰笑著問,“怕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江一眠把臉轉向一側,不讓他看自己紅透的臉,“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行。”

    傅承焰牽住他的手,一腳油門踩到底。

    第88章 禮物

    三面翻轉的中控屏轉了一下,時速表指針迅速轉動,車速瞬間提起來。極大的推力讓江一眠的后背緊緊貼在座椅上,快到讓人失去重力。

    因為速度太快,傅承焰必須雙手穩住方向盤。

    所以當這這失重的感覺一出現,江一眠心臟劇烈跳動,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想要緊緊握住傅承焰的手。身側固定的位置抓了個空,江一眠手掌緊攥著,渾身的神經繃緊。

    銀灰色跑車飄在路面,仿佛飛了起來。

    兩旁的景物光速倒退,風吹得江一眠呼吸大亂,整個身體里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真的很刺激。

    刺激得他想大叫。

    最終他沒有叫出來,因為速度太快這段路很快到達了終點,傅承焰降速停車。

    車子挺穩的那一刻,江一眠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仿佛身體還在極速漂移。

    傅承焰摘了墨鏡下車,走到副駕拉開車門,看著胸膛劇烈起伏的江一眠,他俯身強勢地吻了下去。

    本就呼吸大亂,又被堵住氣息,江一眠瞬間感覺身體憋得厲害。傅承焰突然放過他的舌頭,待他喘了兩口氣,又強勢地堵了上來。

    江一眠被折騰得夠嗆,最后“唔唔”著連連求饒,傅承焰才作罷。

    沒等他緩過氣,傅承焰就吻住他紅透的耳垂,沉聲問他,“刺不刺激?”

    江一眠此刻根本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他只雙手緊緊攥著安全帶,紅著臉大口喘氣。

    傅承焰把人抱下車,一邊笑著欣賞懷中人的模樣,一邊大步朝泊在海邊的豪華私人游艇走去。

    登上巨艦一般的游艇,江一眠這才緩了過來,但臉上仍舊紅撲撲的。

    見所有船員和服務生站成兩排鞠躬迎接,他羞得連忙讓傅承焰放他下來。

    被傅承焰牽著上二層時,他回頭,目光落在巨大甲板上的停機坪,上面停了一輛私人直升機。

    不僅如此,這艘游艇上還有超大的空中花園,露天影院,露天泳池,健身區,船尾還有一輛接駁艇。

    江一眠忍不住問傅承焰,“我們要去哪兒?”

    傅承焰回頭朝他笑,“帶你看海。”

    江一眠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那天從海洋公園出來,上車時傅承焰說要帶他去看海,他問什么時候,傅承焰只說快了。

    原來就是在等今天。

    在他生日這天,帶他去看海。

    江一眠心下溫熱,不自覺握得傅承焰更緊,乖順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牽著上了三層。

    穿過大型全景客廳,進入超大的臥室,一張定制特大床上鋪著英國頂級床品,純白被子上交叉放著兩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傅承焰拉著人往沙發走,一邊走,一邊吊兒郎當地回頭看他,“我去洗個澡,要不要一起?”

    江一眠紅著臉搖頭,“不要,你還是自己洗吧。”

    傅承焰笑了下,放開江一眠的手,把人按在沙發里坐著,然后吻了吻他的眉心,溫聲說,“等我一會兒。”

    江一眠輕“嗯”一聲,他就起身進了一側的獨立浴室。

    幾分鐘過去,江一眠凝神聽著,始終沒有聽到水聲。

    足以判斷這隔音有多好。

    江一眠目光環視開闊的屋內,大到能舉辦一場多人Party。

    他起身逛了一圈,走到一側的衣帽間時,一滑開門,滿眼都是高奢衣物。

    西裝,休閑,運動,應有盡有,全是自己的尺寸。

    江一眠突然想起那次要搬去云景華庭的前夜,他準備去收拾行李,卻被傅承焰擁著不讓動。

    如今莫麗斯頂層,云景華庭,還有這兒,都掛滿了傅承焰為自己定制的衣物。

    腦海里突然響起傅承焰低沉的嗓音,“這里的東西你一樣都不準帶走。”

    “你把這些有你氣息的東西都帶走了,你讓我怎么過?”

    此刻,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一年后還是要分開,傅承焰會想他嗎?又會如何處理這些他存在過的痕跡?

    咔——

    浴室門開了。

    傅承焰在腰間低低圍了塊浴巾,擦著頭發朝江一眠走來。

    “你洗不洗?”他問。

    江一眠轉身垂眸,目光落在他性感的人魚線。

    收了心思,說了聲,“要。”

    然后繞過他,走向浴室。

    進入浴室,江一眠一眼就看到了貼在透明玻璃窗邊的超大浴缸。

    這款浴缸和莫麗斯頂層的不同,是一款雙人情趣浴缸。

    正面透明的缸體發著櫻粉色的光,恒溫的水面鋪滿紅色的玫瑰花瓣,水中滴了香氛。

    應該是傅承焰知道他腸胃弱受不了刺激,所以專門挑選了很淡雅的香氛,但能聞出很清甜的味道。

    江一眠褪去衣物,默默走到一側,打開花灑。

    現在臨近中午,要是進了這情趣浴缸,恐怕下午三四點都下不了床。

    大白天這樣,不太好。

    江一眠輕咬著唇,一邊抹沐浴露,一邊紅了臉。

    洗完澡,江一眠從浴室柜里取出浴袍穿上,出來時卻沒在臥室看到傅承焰。

    他擦干頭發,從衣帽間里選了一套黑色風衣。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步伐聲,他沒回頭,只取下衣服,手背卻突然被一只大手包裹進溫熱的掌中。

    “眠眠,今天你生日,可以穿得鮮艷些。”傅承焰握著他的手,把黑色風衣掛回衣柜里,“別再穿黑色,試試其他顏色。”

    江一眠從沒想過穿鮮艷的衣服。

    之前傅承焰給他定制的那些衣服,各種顏色都有。可他始終常穿黑色,其次就是傅承焰曾給他選的那套深灰羊絨風衣,其他顏色幾乎不穿。

    多年來,他習慣一身黑。

    一開始他穿黑色是因為可以遮住身上的血跡,讓人看不出。后來穿的次數多了,慢慢變成只有黑色的衣物才能給他最大的安全感。

    仿佛他這個人就該是被黑色包裹,活在黑暗里。

    前世他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活在陽光之下,是傅承焰一點一點教會他如何在陽光里生活。

    這一世他腳下踏著的是黑暗的過去,前世那個不堪的江一眠還一直深深地藏在他心底。如今他聽得傅承焰攬著他的腰說了一句,“眠眠,試試。從今天起,換一種方式生活。”

    他的手被傅承焰握住,指尖一一滑過那一排由灰到黑的深色系衣物,停在了一套酒紅色的休閑西裝上。

    “這件怎么樣?”傅承焰問。

    江一眠從沒穿過酒紅色的衣服,這樣張揚的顏色,他從來不會考慮。

    但今天,他想試一試。

    為了傅承焰的用心良苦,也為了給自己一個真正站在陽光下的機會。

    前世,這樣的機會是傅承焰給的。

    這一世,他可以試著自己給,不再讓傅承焰那樣費盡心思。

    就像傅承焰說的那樣,就試試。

    “好。”江一眠解開浴袍帶子,在傅承焰身前穿上了黑色高領毛衣和這件酒紅色的休閑西裝。

    游艇航行在無垠的海面,金色的日光灑在海上,碎金涌動。

    江一眠被傅承焰牽著下樓,有電梯和旋轉步梯,江一眠選擇了步梯。

    兩人去一層的餐廳用午餐。

    餐廳分中式和西式,還有酒吧和茶飲區,尾部是客房區和按摩區。

    江一眠選了中式餐廳。

    落地窗式全景餐廳,窗外就是藍天白云,和無盡的湛藍海面,異常賞心悅目。

    服務生很快開始上菜。

    茶,冷餐,熱菜,主菜,湯,甜品,水果。

    按照順序,上了滿滿一大桌。

    用完午餐后,傅承焰接了個電話,江一眠聽出他臨時要開個視頻會議。

    傅承焰正打算推遲到明天,還沒開口,江一眠就主動說,“你忙你的,我去參觀參觀。”

    說完他就出了餐廳,上了二層。

    一踏入二層就是一個很大的會客廳,大廳上方中空十米,很氣派。中部是書房,舒適安靜。尾部是音樂廳,在里面舉辦一場小型音樂會綽綽有余。

    接著江一眠上到四層。

    四層前面部分是船長駕駛室,尾部是休閑區,擺了一圈休閑床,江一眠靠在護欄邊,迎著海風曬了會兒太陽。

    雖是秋季,但海上的紫外線還是有些強。

    江一眠曬了會兒就臉頰發燙,接著往上走。

    頂層是陽光甲板,有一個大型透明恒溫泳池,甲板上有開放式的自助吧臺,周圍擺了很多沙發。

    江一眠鮮榨了一杯果汁,然后從吧臺旁的書架里隨手抽出一本書,坐在甲板最前面的那套沙發里,隨意翻看著。

    是一本現代詩集。

    此刻有風有海有陽光,再看這書頁里的唯美詩句,是一種很愜意的享受。

    時間緩緩流淌,不知不覺一小時就過去了。

    一杯果汁喝完,江一眠合上書,放回書架,將杯子也放回吧臺,然后下樓。其實庫房里還有帆船,快艇,山地車,水上摩托等。但江一眠不再去看,只是回到三層臥室。

    他記得被傅承焰抱著登上游艇時,看到三層有座露天花園。

    之前在臥室里只是隨意逛了一下,并未注意。這次他進入臥室后,推開了后側的隱形門。

    門打開,是巨大的露天花園。

    他走進去。

    揚起淺笑,心情極好。

    花園里的花種類繁多,一踏入就能聞到陣陣芬芳。

    江一眠走過玫瑰花圃的小徑,一抬眼就看到了鋪滿垂絲鈴蘭的花架。一串串純白的花朵在海風中搖曳。

    而它們底下,擺著一架通體晶瑩的水晶鋼琴。

    江一眠知道這款鋼琴,全球僅此一架。

    價值三千萬。

    據他所知,這架鋼琴早已被國外一位富豪珍藏起來了。

    怎么會在傅承焰的私人游艇上?

    陽光透過花架上葉子的間隙,灑落在水晶鋼琴上,折射出絢爛的彩光。

    江一眠一時有些恍神。

    直到被傅承焰從身后圈住了腰,他才回過神來。

    正要開口詢問,卻聽得傅承焰低沉溫柔的嗓音響起,“眠眠,這生日禮物,喜歡嗎?”

    第89章 有魚

    生日禮物?!

    聞言,江一眠一時怔住,這么貴的收藏品,傅承焰竟送給他做生日禮物?

    他了解的價格,是被那位富豪收藏之前對外公開的價格。

    后來被收藏多年,如今翻了多少他無法估量。

    何況這種頂級的私人藏品,沒有情分或者其他的條件,給再多錢也是無法拿到手的。

    特別是在對方也不缺錢的情況下。

    江一眠不知道傅承焰為了這架水晶鋼琴花了多少錢,欠了多少人情,亦或是給出了多大的條件。

    他只知道,這禮物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收了。

    江一眠緩緩垂下眼睫,收了眼底的光,低聲道,“我不喜歡。”

    “什么?”傅承焰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不喜歡這個生日禮物。”江一眠音量提高了一些。

    這下傅承焰聽得一清二楚。

    “不可能。”他將人轉過來,目光鎖住他低垂的眉眼,“你每天早起去琴行練琴,風雨無阻雷打不動,你對鋼琴有多熱愛,沒人比我更清楚。這絕不是簡單的修身養性,更不是擺脫秦霄的手段之一。”

    傅承焰握住他的雙肩,審視著他臉上的神色,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變化。

    良久。

    傅承焰看透似的,雙手捧住了他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對視,“眠眠,你又騙我。”

    他語調低緩,松開手的瞬間,黑眸怒意翻涌。

    但很快危險的情緒被壓制,眼底逐漸凝起哀傷。

    江一眠看著這雙哀傷的眼眸,仿佛隱隱聽到了愛人心碎的聲音。

    他不想讓傅承焰傷心的,從沒想過。

    見他這副受傷的模樣,江一眠心下不忍。

    他握住傅承焰的雙臂,踮腳去吻傅承焰的唇角,一邊吻一邊解釋,“對不起,別生氣。我是想說,你不用為了我這樣破費。”

    “你想送我生日禮物我知道,我也是高興的。但是這個實在是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再收了。”

    “你換個生日禮物送我,一樣的。只要是你的心意,我一樣會很開心,真的。”

    看他這樣,傅承焰雖然心里難受,但最后還是沒脾氣地把人撈進懷里。

    江一眠腳跟放回地面,滿懷歉疚地看向他被哀傷籠罩的眼睛,似乎還在說著“對不起,別生氣”。

    傅承焰看得心都化了。

    “眠眠……”他低頭在江一眠耳畔沉沉地喚了一聲。

    然后大手扣住他的后頸,把人按在自己胸膛。

    “我沒生氣,我也不會生你的氣。永遠都不會。”傅承焰說,“我只是沒想到,在一起這么久了,你還是跟我分得這樣清楚。”他低緩的語調浸著說不出的無奈和哀傷,像一只受挫的大獅子。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算賬,只是你每次送的東西都太貴了……”江一眠解釋。

    “我說過兩次,既然你要算,我會讓你幾輩子都還不清。”傅承焰的嗓音依舊低緩,但此刻卻能明顯聽出不可抵抗的強勢。

    “這游艇,直升機,還有我們即將去的海島。都是你的。”

    江一眠靠在他懷里,驚得說不出話。

    “游艇15億。維護費用和人工費用一年2億。”

    “直升機8億。維護費用和人工費用一年1億。”

    “海島60億。島上建設花了36億,建筑設施維護費用和人工費用一年10億,每年向政。府繳納的稅費5億。”

    “眠眠,你還得清嗎?”傅承焰溫柔吻他頭頂的發,“還不清,就乖乖待在我身邊,別想那些不該操心的瑣事。”

    “……”江一眠腦子短暫地空白了一下。

    但一恢復理智,還是不自覺地算了這些費用,一共127億。他目前確實還不清,以后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還清。

    知道江一眠一向自尊心強,又倔。

    傅承焰怕讓他覺得難受,聲音又軟了幾個度,似耳語般呢喃著說,“眠眠,我不是真的要跟你算賬。對不起,我只是……”拿你沒辦法了。

    江一眠當然知道傅承焰并不是要拿錢壓他。

    “傅承焰,別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都知道……”

    “那現在,”傅承焰尾音低低,轉過他的身體,讓他看向那架水晶鋼琴,“告訴我,你是真的不喜歡這架鋼琴嗎?”

    江一眠怔愣地盯著花架下的水晶鋼琴,沒有回答。

    傅承焰舍不得逼他,也不再問,只說,“眠眠,別再跟我算賬了,好不好?”

    他從后面圈住江一眠的腰,把下巴擱在他肩窩,偏頭吻他的脖頸,溫柔威脅,“事不過三,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了,好嗎?”

    江一眠沉默了很久,直到海風的聲音逐漸變得薄弱,傅承焰貼在他頸側的呼吸聲反而清晰起來。

    他低喚一句,“傅承焰……”

    聲音很輕很淡。

    但傅承焰還是聽見了,閉眼嗅著他的氣息,“嗯”了一聲。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江一眠說,“只要你回答了,我就收下你所有的好。”

    “你問。”傅承焰慵懶出聲,仍閉著眼睛,沉醉在江一眠的氣息里。

    江一眠默了默,最終還是跟以前一樣,問出了這個不能免俗的問題,“你會愛我多久?”

    很久。

    久到想擁有你不止一生。

    傅承焰睜開了眼,答案在心底瞬間浮現。

    其實他早就得出這個答案了,早在清泉三苑的出租屋外,守著他和秦霄獨處的時候。

    只是看江一眠沒再提過這事,何況他也有安排,就沒主動提過。

    其實一切他都計劃好了。海島,游艇,直升機,云景華庭的房子,所有過戶手續早已齊備。

    不止這些,還有多處房產。

    公司股份的轉讓協議也早就讓律師擬好了。

    他要給江一眠最好的,不論是生活上還是情感上,他都不會再讓江一眠吃苦。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苦。

    傅承焰原本打算等忙過這段時間,就帶江一眠回老宅見老爺子。然后再選個合適的日子,給他一個驚喜。

    這些他都已經周到地計劃好了。

    “還是不能回答嗎?”江一眠又問,眼中泛起失落。

    “我會愛你很久。”傅承焰收了懶散,低磁的嗓音很正經。

    江一眠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在他懷里怔怔轉身,對上了他的雙眼。

    不僅聲音,眼神和面色也是從未有過的正經。

    江一眠看著他,微光蕩漾的眼眸里倒映著傅承焰硬朗的臉。

    傅承焰真的改變了,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不止一年。

    江一眠心下歡喜,原來這些日子他的感受都沒有錯,傅承焰也和自己一樣,是深愛對方,且渴望長久關系的。

    但他想要更多的安全感。

    “很久是多久?”江一眠再次問。

    “眠眠,”傅承焰大手輕撫他臉龐,眼底翻涌的深情被壓了下去,換成吊兒郎當的笑臉,“你說的,只問一個問題。”

    江一眠眼中的光黯淡了幾分。

    但是沒關系,這些已經夠了。

    一年之期不再成為他心上懸著的一把刀,已經很好了。

    他可以繼續等,一直都可以的。

    再等等傅承焰就好。

    他眸中又亮起微光。

    江一眠唇角微彎,仰頭朝傅承焰揚起一個柔柔的笑,“那我就收下這生日禮物了。”

    傅承焰低頭吻他的唇,疼惜一般地,溫柔地吻他。

    ——眠眠,對不起,再等我一段時間。

    *

    或許是江一眠太過欣喜,出現了錯覺。

    他總覺得傅承焰這次吻他吻得特別珍惜,像在對待一件珍寶似的,吮。吸勾纏間全然沒有一絲強勢,只有每一寸的愛護,周到地觸碰他的敏感,和那嘗不盡的柔情蜜意。

    綿長的吻在午后的日光里,和著海風的味道,鈴蘭的香甜,玫瑰的馥郁,讓人情動。

    “……別在這里。”江一眠握住傅承焰解他西褲的手。

    雖然這游艇上的私密性很好,船員和服務生不會出現在一層以上的地方。

    駕駛室也在前方,雖這花園是露天的,卻處在不會被看見的視線盲區。

    但這青天白日的,江一眠實在是無法放開自己的身體。

    “那眠眠想去哪兒?”傅承焰眷戀不舍地又嘗了遍他鎖骨。

    “……去里面。”

    傅承焰把人攔腰抱起,進了臥室。

    將人放到床上就欺身下去,把江一眠剝了個干凈。

    周遭都是全景落地窗,沙發和大床之間有個透明水族箱做成的隔斷墻,里面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魚兒上百條。

    航速突然放緩,看著窗外碧藍的海天一色,偶爾有海鷗掠過,江一眠開始越來越緊張,總有一種暴露在外的感覺。

    但知道是在海上,根本沒人會看得見他此刻的模樣。所以還能克服。

    江一眠翻過身,傅承焰握住他的雙腳,將人一把拉到床邊。他心跳加快,想到馬上要發生的事,臉頰紅透,又莫名有一種被窺視感。

    傅承焰替他放松的時候,他目光是落在那水族箱上的。里面魚兒來回游動,有的似乎在駐足停留。

    因為傅承焰對他的敏感點足夠了解,很快江一眠的目光就已經開始逐漸失焦。

    待到完全放松時,他視線模糊地看見有幾只魚兒似乎一直停在觀賞屏后沒動。

    氣息紊亂下,腦海里突然想起那只親吻他手心的天使魚。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一直有種被窺視的感覺了。

    眼中的迷離散去,江一眠瞬間清醒。

    “等等。”他撐著身體往后縮了縮。

    傅承焰準備好了卻碰了個空,都臨門一槍了突然叫停,他倒也不惱。

    反而好脾氣地問,“怎么了眠眠?”

    “……有魚。”江一眠喘著氣小聲說。

    臉上的緋色和身體微紅的吻痕,誘人至極。

    “魚?”傅承焰回頭看了看身后不遠處的水族箱,無奈地笑了,“魚怎么了?眠眠,你別這么可愛行不行?”

    不是他矯情,是他真的覺得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就是來源于那些朝著自己駐足不動的魚兒。

    “魚有靈性。”江一眠說。

    上次在海洋公園,那條朝他游過來,親吻他的手心的天使魚,就是最好的證明。

    江一眠根本無法在有人的情況下和傅承焰做。

    有魚,也不行。

    “寶貝兒,別折騰我了,好不好?”傅承焰伸手去撈人。

    江一眠卻又往后縮了縮,“你把水族箱遮住。”

    傅承焰呼了口氣,然后沒脾氣地笑了,“你躺過來些,正對著我,我擋著你。”

    “不行。”江一眠雙手抱膝地坐著,又看了一眼水族箱里的魚,“那你把窗簾全拉上,不然我真的做不了。”

    傅承焰拿起床頭的遙控器,所有窗簾開始緩緩拉上。

    布料遮光性極好,全部合上時,猶如黑夜降臨一般。只余水族箱兀自發著熒藍色的微光。

    正好,沒有全黑,江一眠不用那么警覺。

    終于開始了,江一眠晃蕩迷離的目光還是時不時掃過水族箱。不過此刻那種窺視感沒了,身體在昏暗包裹下看不太清,他也能完全放開自己。

    許是這段時間太久沒見面,江一眠只覺得傅承焰厲害了許多。

    盡管他溫柔又疼惜,不會傷著自己,但江一眠還是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這場愛意糾纏持續到游艇靠岸之前,但這對傅承焰來說,明顯還遠遠不夠。不過為了給江一眠留點體力繼續支撐后面的安排,也只能忍忍。

    傅承焰最終在游艇停穩時才徹底放過了他。

    把人抱進浴室清理干凈,裹好浴袍,擦干頭發,換好衣服,然后拉著人走下游艇,登島。

    此時下午五點,島上傭人站成長長的兩排,齊齊鞠躬迎接。

    傅承焰安排了潛水項目,所以他直接牽著人走向建在海邊的潛水館。

    “我們去哪兒?”江一眠問。

    “去看海。”傅承焰回頭朝他笑,“看真正的海底世界。”

    兩人到達潛水區域,傅承焰怕江一眠冷,給他穿了一套能隔絕水和身體的干式潛水服,自己則穿了一套5mm的濕衣。

    江一眠多年沒有潛水,傅承焰陪著他先在淺水區活動了會兒,生澀的感覺很快就沒了。

    然后兩人開始潛入深水區。

    第90章 十九愿

    陽光從湛藍水面穿透下來,幽藍的水下形成了唯美的丁達爾效應,千萬縷的光傾泄在水下世界,珊瑚,魚群,海藻,水母……

    傅承焰全程緊緊牽著江一眠,穿梭在這片絕美的海域。

    江一眠以前練潛水是為了求生存,那是在特殊訓練基地死水一般的人工湖里練的。他一個連游泳都不會的人,生生給逼成了水下格斗第一名。

    那人工湖里的水,渾濁,惡臭,都是亂石枯枝,密集凌亂。潛水時精神必須高度集中,不然稍有不慎就會被劃破皮膚。

    他從未像這樣,任由傅承焰牽著,領著他自由前行。不用考慮怎樣躲避尖銳的障礙物,不用測算距離和速度,也不用擔心會突然受到隊友的攻擊。

    身體完全放松地游弋在海底世界,將自己完全交給傅承焰,跟隨著他,徹底置身于海底生物中,仿佛與這些繞著他們起舞的魚群融為一體,這種感覺竟是這樣興奮與滿足。

    江一眠從沒體會過,也從沒這樣開心過。

    他從十歲入秦家,到三十三歲死亡,他過了這么多年陰暗壓抑的日子,早已吃夠了苦,也習慣了苦。

    如果不是傅承焰,他或許永遠也不知道這世上除了苦以外,還有很多繽紛的味道。此刻他心下是甜的,甜得他都快忘了這是在水下,仿佛變成了空中自由翱翔的飛鳥……

    傅承焰擔心江一眠怕黑,趕在太陽落下水平面之前把江一眠帶上海面,兩人摘掉面鏡的那一瞬,傅承焰猝不及防被吻住了唇。

    他眼眸微瞇,盡情享受江一眠熱情的濕吻。等到江一眠緩和下來,他卻不肯放過,擁著人一邊在海水中浮沉,一邊品嘗這溫香軟玉。

    火熱的紅日徹底沉入海面,傅承焰終于放開了人,拉著他游到岸邊。

    在館里換了衣服,司機早已打開車門恭敬地候在門外。

    海島別墅建在島上最高處,開車需要十幾分鐘。

    車子停進別墅時,天色已經黑盡。

    江一眠被傅承焰牽著手,踏進眼前暖光流轉的別墅,夢幻城堡一般,讓他恍若置身童話世界。

    浪漫奢華的高闊法式穹頂之下,掛著超大的“Happy Birthday”燈牌,靜靜散發著暖黃的光。

    兩人剛走到燈牌底下,嘭——

    無數花瓣和彩帶飄下,別墅內所有人緩緩圍過來,一邊拍著手一邊笑盈盈地唱著“Happy birthday to you……”

    江一眠看向人群,這些人他見過。

    前世在傅家莊園里照顧他的那一批傭人。

    回憶襲來,江一眠好似又回到了那些歲月靜好的日子里,每天坐在花園安靜等著傅承焰下班回來,不正經地叫他一句“夫人”。

    眸中瞬間蘊起水汽,好想好想,他好想傅承焰記得這一切,他好想跟傅承焰訴說前世欠他的愛意,好想好想讓前世的傅承焰不留遺憾……

    淚水順著眼尾無聲滑落,傅承焰不知何時已經回身立在他身前,抬手輕柔地替他拂去淚痕。

    “眠眠,別哭。”傅承焰吻了吻他仍舊噙著淚珠的微紅眼尾,“你得多笑笑,你這么漂亮……”

    聞聲,江一眠抬眼,前世傅承焰吊兒郎當笑著的模樣與此刻站在眼前的人重疊,“眠眠,你得多笑笑。你這么漂亮,笑起來豈不是天仙?哎算我求你了,讓我擁有一個天仙夫人吧,行不行?”

    “傅承焰……”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他撲進傅承焰的懷里,緊緊抱著人,生怕一松手就沒了,“我好想你……”

    這句帶著哭腔的話語,充斥著歉疚,后悔,想念,遺憾。

    在傅承焰聽來,很不是滋味兒。

    仿佛他叫的名字,并不是自己。

    而是……

    他曾說過的,那位愛過他,卻失去生命,讓他遺憾一生的天使。

    傅承焰很無力,他沒法去跟一個死人爭。

    他只能溫柔又有力地回抱住江一眠,盡量讓江一眠依靠自己。

    并期待著有一天,江一眠也能把自己當做他的天使。

    傭人已經被傅承焰揮退,獨屬于兩人的生日晚宴開啟。

    傅承焰把人抱進餐廳,南法風情的布置,優雅又有情調,白茉莉和紅玫瑰交纏在花瓶里,繾綣非常。

    桌上的冷餐傅承焰一進門就讓立在一旁的傭人撤了,此刻全是熱菜,都是江一眠愛吃的法式菜品。

    燭臺雅致,燭光搖曳,花也嬌嫩。

    懷中人已經止住抽泣,軟軟地靠坐在他身側。

    傅承焰垂眸看他,溫聲說,“眠眠,你胃不好,別餓著。我們先用餐,好嗎?”

    這是江一眠第二次這樣哭,他想起上一次傅承焰也是這樣溫柔地擁著他陪著他,心里既幸福又酸澀。

    他頭枕在傅承焰的肩頭,一閉眼淚水又滑落下來。沒等他抬手去擦,傅承焰就用大拇指拭去了他臉上的冰涼。

    江一眠更難受了。

    他把腦袋深深地埋進傅承焰的胸膛,聲音含糊地說,“傅承焰,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好,為什么……”

    傅承焰心疼地輕揉江一眠的發,“眠眠,別哭了。我做這些不是想弄哭你。”他吻了吻江一眠的發頂,“別哭了好嗎?有什么話,你都可以和我說,別這樣。我心疼……”

    傅承焰溫聲哄著,江一眠心里又暖又疼,他幾次張開了嘴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之后情緒才再次平復下來。

    他從傅承焰的胸膛抬起頭,淺棕的瞳孔盈著淚光。他仰起臉輕輕在傅承焰的唇上碰了下,“傅承焰,謝謝你。這個生日,我過得很開心。”

    然后坐直身子,拿起刀叉,開始用餐。

    他想起前世和傅承焰結婚五年,每一個結婚紀念日的夜晚,他們都像這樣,在莊園里的西餐廳安靜用著燭光晚餐。

    不同的是,他如今能清晰地感受到傅承焰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像前世那樣沒心沒肺無動于衷。

    他要好好享受這一頓晚餐。

    傅承焰見他情緒穩定下來,也開始放心地一邊咀嚼食物,一邊看他。

    正餐用完,傭人推著十九層的蛋糕塔進來,又無聲退下。

    生日歌再次唱了起來,只是這次是傅承焰唱的。

    江一眠眸中閃著蠟燭的點點星芒,與傅承焰深情對望。

    在他唱到結尾的時候,江一眠踮起腳,雙手勾住傅承焰的脖頸,熱烈地吻他。

    唇舌分開,帶著意猶未盡的濕潤熱意。

    傅承焰壓下情。欲,大拇指指腹溫柔擦掉江一眠唇上的水跡,“眠眠,該許愿了。”

    江一眠雙手交握放在胸前,長密的眼睫垂下,緋色的臉頰襯得皮膚越發晶瑩雪白。

    他呼吸還有些亂,深呼吸幾口調整后,許下十九歲的生日愿望——

    希望愛人永遠健康,平安,諸事順遂。

    *

    晚餐后,兩人漫步在夜里的海島,江一眠趴在觀景臺的護欄上,看著泊在海邊的游艇。

    船體的燈光全亮了起來,每一秒都在流動著,光束瞬息萬變,仿佛享受了一場大型燈光秀帶來的視覺盛宴。

    “眠眠。”傅承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江一眠轉身,不知何時,他腳邊多了些天燈。

    數了數,十九個。

    “過來幫我。”傅承焰拿起一盞。

    江一眠走過去,拿起燈,這才看見上面龍飛鳳舞的毛筆字——

    一愿,我的眠眠開心如意。

    是傅承焰的字跡。

    他不僅鋼筆字大氣好看,還寫得一手遒勁有力的好書法。

    江一眠心下觸動。

    隨著打火機砂輪的聲音,江一眠的心也跟著這火苗一起被點燃。

    他透過天燈內搖曳的光亮看向傅承焰,溫柔的眼中滿含情意。

    “可以放了。”傅承焰說。

    江一眠收回目光,捧住天燈,舉到最高處,緩緩放開手。

    晚風很輕,天燈承載著傅承焰對他的祝福,被溫柔的風托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江一眠仰頭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傅承焰喊他放第二個,才收回了目光。

    每一個天燈都有一條傅承焰親手書寫的祝福語,一共十九個天燈。

    所以,祝福語也有十九條——

    二愿,我的眠眠永遠健康。

    三愿,我的眠眠平平安安。

    四愿,我的眠眠歲歲無憂。

    ……

    最后一個天燈,傅承焰把打火機遞給江一眠。

    “最一個我來放,你點火。”

    江一眠接過,早已淚水盈眶。

    “別哭,我們好好祈福。”

    “好。”他哽咽道。

    燈上的祝福語在傅承焰那一面,江一眠看不見。

    想來應該也是為自己祈福的話,他這樣想著。

    嚓——

    防風打火機點燃,火苗柔柔燎著燈內的方形蠟燭。

    慢慢地,蠟燭被點燃,天燈透出暖黃明亮的光。

    傅承焰捧起天燈,望著燈上的祝福語,眸色凝了幾秒,然后放手——

    十九愿,我與眠眠琴瑟百年。

    所有天燈放完,傅承焰把人攬進懷里,江一眠頭靠在他肩頭,一起看這美景。

    *

    深夜,島上海風大了些,傅承焰脫下外套披在江一眠身上,然后攬著人往回走。

    “傅承焰。”

    “嗯。”

    江一眠一邊走,一邊望著海上光影流動的游艇。

    “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彈鋼琴嗎?”

    “嗯,想聽。”

    傅承焰確實很想聽,只是每次送江一眠去琴行,他都不讓自己進去。想著他做事一向有理由,自尊心強又固執,怕把人惹生氣,后來就沒再提了。

    “待會兒,我彈給你聽。”說著,江一眠就朝海邊走去。

    一開始江一眠不讓傅承焰進琴行,是怕他待太久影響自己做脫敏訓練,那時候傅承焰不知道自己跟秦霄之間的事,跟自己的關系也不像如今這樣,自然要避著。

    后來傅承焰好像知道他回避的心思,問了十幾次后就不再問了。

    所以,傅承焰和他交往至今,一次都沒聽過他的琴聲。

    兩人登上游艇,直接去了三層。

    穿過大臥室,進入露天花園。

    白色的垂絲鈴蘭隨著海風蕩漾,散發出陣陣香甜。

    江一眠取下身上披著的外套,還給傅承焰。

    指尖輕撫晶瑩琴身,然后坐到琴凳上。

    “想聽什么?”他抬眸問倚在琴邊的傅承焰。

    傅承焰笑,“只要是你彈的,我都想聽。”

    “那就《出埃及記》吧,”江一眠也揚起微笑,“以你的個性,應該會喜歡這首曲子。”

    傅承焰腦子“嗡”了一下,然后腦海里隱隱出現一個小男孩兒的聲音——

    “那就《出埃及記》吧,感覺挺符合你目前處境的,但這首曲子重點不在磨難,而在自由。你應該會喜歡。”

    指尖觸鍵,指法迅而有力。

    磅礴的前奏鏗鏘而起,在夜里起風的海上,傅承焰想起了年少時那些風雨如晦的日子。

    他此刻才發現,自從遇到了江一眠,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記憶深處的小不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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