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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宜太妃一番正氣凜然的話,大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左不過是想討好皇上罷了。

    只是實話誰都會說,卻好說不好聽,到底叫太后和妃嬪并幾位家世不俗的命婦掛不住臉面。

    太皇太后見宜太妃沖自己眨巴眼,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笑著嗔怪了宜太妃幾句。

    “都是做瑪嬤的人了,還跟年輕時候一般,潑猴兒似的惹人嫌。”

    “知道的說你心直口快,心疼歲寧丫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誤會大家的好意呢。”

    太皇太后的話,叫眾人臉色更不好看,好意歹意眾人心里清楚,也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都已經(jīng)說破天去,子嗣都不能叫太皇太后清醒些。

    齊妃等人在心里罵,那狐媚子到底給老祖宗灌了多少迷魂湯!

    說不是惑星誰信啊!

    太皇太后不管大家臉色好看難看,她這把年紀,除了顧忌下康熙和胤禛,其他人沒那個本事叫她放在眼里。

    她點點宜太妃額頭:“可不好叫你壞了規(guī)矩,讓人說是哀家慣出來的。”

    “你既認罰,就罰你禁足到十五吧,每日抄一卷佛經(jīng)供奉到佛前靜靜心。”

    宜太妃沖太皇太后笑得燦爛,明媚艷麗的臉蛋一點都看不出是做祖母的人。

    但她也不張揚得討人厭,笑著領了罰,起身后恭敬地給太后和幾位命婦賠了不是。

    至于后宮妃嬪?她一個做長輩的,就算真發(fā)瘋,她們也得受著,否則她白受太上皇寵愛那么多年。

    *

    壽康宮這頭,在胤禛和康熙從先農(nóng)壇回宮之前就散了。

    叫人拿話呲噠一臉,哪個也坐不住。

    可不代表大家就愿意這么算了。

    宜太妃說得越有道理,想弄死耿舒寧的就越多。

    這位歲寧縣主有功勞,容貌上等,身條也不錯,得皇上獨寵自有她的本事。

    連皇家輩分最高的老祖宗都喜歡她……若叫她登上高位,其他妃嬪,包括還沒來得及進宮的,在后宮怎么立足?

    更糟糕的是,憑著這份盛寵和功勞,說不準連皇后之位都要歸了耿氏一族。

    摩拳擦掌等著做后族和國公的人家絕不能接受,與河南官場有關系的權貴宗親也不愿見到這一幕。

    短短幾日內(nèi),原本還各自勾心斗角,甚至互相使絆子的人家,竟鳥悄熄了火,坐在一起商量事兒了。

    在宮里還是見不到耿舒寧。

    她忙著細化選秀規(guī)則和學堂計劃書呢,沒功夫跟人斗心眼子,也還不是時候。

    其他人卻不知,只以為皇上太寶貝這狐媚子,護得密不透風,連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默認她這份獨一無二的盛寵。

    如齊妃這樣活得自我,脾氣張揚的,都暗暗躲在寢殿里氣得抹淚。

    潛邸時候她最受萬歲爺寵愛,也從未壞了規(guī)矩獨寵她,還是會去其他人那里。

    哪怕皇上再寵愛她,該去給長輩們請安,該受磋磨的時候,也從未少過一分!

    皇上重規(guī)矩是人人皆知的事兒,后宅里誰也不敢置喙。

    可現(xiàn)在呢?初一養(yǎng)心殿都叫了水,耿舒寧憑什么!

    太后說幾句耿舒寧的不是,皇上特地安排了太皇太后和宜太妃打眾人的臉!

    她還沒進后宮呢,要是得了高位甚至封后……齊妃想想,眼前都發(fā)黑。

    景陽宮里茍延殘喘的烏拉那拉氏被有心人傳遞消息后,也陰沉著臉輾轉(zhuǎn)難眠好幾宿,才壓下那口子濁氣。

    *

    又過去幾日,胤禛這邊收到了李家、鈕國公府、烏國公府、瓜爾佳府、馬佳府等,十幾家跟后宮沾親帶故的人家走動頻繁的消息。

    胤禛冷笑,想著靠女人裙帶往上爬的不少,卻不知有幾個跟準噶爾將士打起仗來,能不做軟腳蝦。

    耿舒寧原本低著頭思索選秀場所,一抬頭就見自家藍盆友皮笑肉不笑的冷厲模樣,好奇湊了過來。

    “您笑什么呢?”她撫了下胤禛的眉心,“瞧著像是要剮了誰似的。”

    胤禛淡淡放下折子,眉眼間膩煩不減。

    “除董鄂氏和富察氏兩族沒有摻和,其他幾個旗下都不安分,還是朕太過心慈手軟了!”

    董鄂氏原本歸正白旗,旗主是胤禛,如今是正黃旗,又能立軍功,才能穩(wěn)坐釣魚臺。

    富察家是老爺子鑲黃旗的,有康熙壓著,家風還算清正,家里女孩子也少,也坐得住。

    最叫胤禛寄予厚望的伊爾根覺羅氏、舒穆祿氏、喜塔臘氏,卻都跟這些人摻和在一起,太叫胤禛失望了。

    耿舒寧眼神閃了閃,古代版愛新覺羅霸天上線了唄?

    還有點帶感,想親。

    她笑瞇瞇湊到胤禛唇角親了下,軟聲勸他,“不是爺太心慈手軟……”

    是大清的選秀制度還有對滿洲八旗的優(yōu)待,養(yǎng)出了貪心不足蛇吞象的爭權奪勢。

    只這話卻不是她能說的。

    她眼珠子轉(zhuǎn)了下,換了個說法:“爺喜歡養(yǎng)狗對吧?想必親自馴過狗子?”

    “賞罰分明確實能叫狗子聽話,可一旦感知到您喜歡它,必定還是會動不動淘氣一下,試探您的底線。”

    “未必是不敬畏您,只是知道您不會輕易打殺它,萬一您縱容,那好處就是白來的。

    就算不成,以狗子的天性和敏銳,也能叫它們把握分寸,免得被罰。”

    耿舒寧想起某任小奶狗養(yǎng)的二哈,那真是一把辛酸淚,把小奶狗都氣哭好幾回。

    想起那只背著耳朵認錯,打死不改的二哈,耿舒寧臉上的笑更忍不住。

    她抱著胤禛的腰輕晃,“您呀,就多余跟他們計較,畢竟是天性嘛!”

    “叫他們知道疼,知道賞罰的利弊,時間久了,自然會懂事……”二哈型的除外。

    耿舒寧不怎么會安慰人,好不容易柔情軟語一回,卻始終都沒聽到胤禛說話。

    她挑眉抬頭看胤禛,見他唇角含笑地出神,有些摸不著頭腦。

    “您又想什么呢?”

    胤禛低下頭,慢條斯理摸著她的后腦勺,沉吟道——

    “原本朕還沒發(fā)現(xiàn),回想一下,朕覺得你所言有理,朕確實喜歡養(yǎng)狗。”

    耿舒寧:“……”你敢不敢放下手再說!

    第102章

    胤禛逗得耿舒寧將他撲倒在羅漢榻上,心里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知道做皇帝不易,想跟老爺子一樣讓群臣如臂使指,他還差得遠呢,只能沉住氣慢慢調(diào)理這起子不省心的。

    已經(jīng)掌燈時分,也用過了晚膳,胤禛沒辜負自家狐貍這活蹦亂跳的勁頭,連哄帶抱扔進龍床里,跟她一起造作了一通,通體舒泰。

    養(yǎng)心殿又雙叒叕叫了水,倒氣得后宮撕了不知道多少帕子。

    左右御前也沒瞞著耿舒寧的受寵,消息一陣風兒似的傳出了宮。

    各家私下走動更頻繁,連康熙都收到消息,敲打了胤禛幾句。

    “你寵那丫頭沒什么,也別太不像樣子,兔子急了還咬人,如今不是鬧騰起來的時候。”

    胤禛沉穩(wěn)安撫康熙:“兒子并非胡鬧,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兒子等著他們出手。”

    “等元宵宮宴,兒子必定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當然,胡鬧一番多啃啃狐貍?cè)猓菜闶歉綆У暮锰帯?br />
    他從來沒想過,敦倫也并非全是皮子貼皮子的膩歪,那小狐貍比愛玩兒的紈绔子弟花樣都多。

    胤禛現(xiàn)在都忘了抵觸敦倫是什么感覺了,反倒越來越能體會其中的滋味兒。

    清心寡欲多年,如今……咳咳,稍微貪些也不為過。

    康熙大致知道胤禛要做什么,沒再多問。

    身為太上皇把控大方向可以,皇帝該做的事兒他不能插手。

    “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那幫子宗親和族老都不是省油的燈,有些人家還是太宗時候過來的,萬不可大意。”

    見證過太宗如何南面獨坐的輝煌,又經(jīng)歷過世宗和康熙爭奪皇位的大風大浪,那些家族的手段狠著呢。

    胤禛將老爺子的話記在了心里,特地令林福跑了一趟暢春園。

    *

    以過去宮宴的規(guī)矩,從除夕到十五,日日都有宮宴,這也是宗親門戶最疲憊的時候。

    但現(xiàn)在太上皇和皇上身后都不少人,全住在宮里太擠得慌,也不合規(guī)矩。

    太上皇有些小答應,比胤禛后宮的妃嬪年紀還小呢,住在一塊好說不好聽。

    因此太上皇特地下了旨,只除夕和初一舉辦兩次宮宴,再辦宮宴時,就是正月十五。

    除夕和初一宮宴,算是家宴,出席的人數(shù)不多,坤寧宮和乾清宮就裝下了。

    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們只午宴在太和殿,早上進宮,下午出宮,不算麻煩。

    元宵宮宴是晚上,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和宗親都要赴宴,賞元宵燈會,放煙花……人一多,還要動火,在宮里就不合適。

    為安危著想,早早就定下,在圓明園舉辦元宵宮宴。

    附近有園子的宗親可以提前住過來,太上皇奉太皇太后并太妃們住暢春園,胤禛帶人住圓明園,都很方便。

    當然,沒有園子的臣子,只能半夜頂冷風趕路,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比如允祺、允禟和允俄。

    都坐在馬車里,要么困得東倒西歪,要么一臉深仇大恨黑著臉,連孩子都不愿意靠近。

    后者說的就是允禟。

    本來他賺了不少銀子,早年大手一揮在老爺子附近買了好幾座園子,允祺和允俄都跟著沾光。

    奈何先前征討國庫欠銀一事,叫他攤上了,想起來他就在心里罵胤禛。

    里外不是人惹得一身騷不說,兄弟三個借的銀子,甚至廉親王府的債務,因為弘旺的眼淚,也被允禟背在身上大半。

    皇子阿哥日子沒外人想得那么好過,兄弟幾個都窮。

    他還不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皇商九爺,銀子也沒那么多,無奈之下,那幾座跟太上皇和皇上離得不遠的園子賣掉,才填上了窟窿。

    接著,他因為南下時被發(fā)現(xiàn)瘦馬騙買案有關,被禁足三個月。

    好不容易出來,就叫胤禛發(fā)配去了理藩院。

    這里他又想罵,朝貢和賦稅、耕作這些油水多得半點沒輪著他。

    他和老十被打發(fā)去跟北蒙打交道,進了王會清吏司。

    這是個什么地兒?專管北蒙進京覲見,請求大清天可汗賜祿的衙門。

    說白了就是管著來哭窮打秋風的,偏偏理藩院跟戶部請下來的銀子不多,多是靠理藩院的貿(mào)易司自給自足。

    可是允禟和允俄是被罰進去的,也沒有什么官職,甚至還要接受允祥的管轄,誰也不會幫他們。

    胤禛還讓人敲打他們,要打仗的話北蒙必不可少,眼下絕不能跟北蒙起沖突。

    若兩人連這點子差事都辦不好,就等著做光頭阿哥吧。

    允禟想跟老爺子鬧騰……老爺子跟太皇太后去了行宮,誰都不見。

    這要說不是胤禛惡心人,連允俄都不信。

    形勢不如人,他還有一家子老小要養(yǎng),老爺子明擺著站胤禛,李光地和佟家也伸了把手勸他。

    允禟只能捏著鼻子,把自己賺的銀子又掏出去許多。

    現(xiàn)在允禟窮得年禮都快置辦不起了,身上的好皮子,還是他額娘叫郭絡羅氏孝敬進府的。

    允禟萬萬沒想到,心疼他的額娘,竟會幫皇上說話。

    氣得他在府里炸了好幾回,奈何暢春園不開宮門,見不著額娘罷了。

    今兒個好不容易能見到,允祺和允俄困得不行,允禟格外精神,氣撐著呢。

    *

    一進宜太妃所在的凝春堂,允禟就低聲嚷嚷起來了。

    “額娘您是不是瘋了?您忘了小十一是怎么死的了?您怎么會幫著皇上說話呢!”

    允祺和允俄也疑惑,沒急著搭腔。

    宜太妃對自個的住處掌控得鐵桶一般,也不怕兒子嚷嚷。

    更何況,得了皇上的消息,宜太妃今兒個可是奉旨罵子。

    她沒急,只淡淡撥著剛碾好的香粉,“小十一怎么死的?”

    允禟吹胡子瞪眼:“當年若不是太后在御花園跟額娘撞在一起,小十一怎么會早產(chǎn)!”

    “后來下鑰后,小十一病重,孝懿皇后偏偏不肯開宮門,拖累得小十一高燒不退,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會越來越虛弱,早早就去了!”

    “那兩個,一個是老四的生母,一個是老四的養(yǎng)母,您為什么要幫他!”

    允祺覺得弟弟說話太刻薄了,蹙眉拉弟弟一把,“老九你說話注意——”

    “讓他說!”宜太妃冷聲打斷允祺的話,將香粉放入熏爐里,才看允禟一眼。

    “不叫他說,本宮都不知道,他對十一如此情深義重,倒是本宮這個做額娘的薄情寡義了。”

    允禟抹了把臉,臉色特別難看,“兒子不是這意思。”

    “您明知道,打小老四就跟我不對付,后來我又跟八哥好,他更看我不順眼……”

    “那你想怎么著?換個皇帝?”宜太妃在婢女端過來的銅盆里洗了手,云淡風輕說了句叫所有宮人都跪地的話。

    “你想換誰上去?你三哥,還是你八哥那好兒子?”

    允禟叫自家額娘的生猛嚇得不輕,再是信任宮人,也不能說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啊。

    他給自家哥哥和允俄使了個眼色,叫兩人把宮人都攆出去,敞開門,揣著手在門口守著。

    允禟緩了緩神,“額娘,您也別覺得兒子不懂事,先前追隨八哥,我也知道八哥希望不大,可八哥聰慧,總能給兄弟留條后路。”

    “老四是個刻薄寡恩的這沒跑吧?跟著他骨頭都能給你榨出油來。”

    “且不論兒子對錯,總歸好事歹事沾了不少,回不了頭,一旦清算,幽禁都是好的,說不定要在皇陵過一輩子。”

    “三哥耳根子軟,家里事兒都理不清楚,不堪大位,弘旺……兒子也沒那么傻,那不過是個婢妾生的,還趕不上八哥百分之一。”

    允禟想了想,干脆甩袍子跪在宜太妃面前,仰頭哀哀看著她。

    “三阿哥現(xiàn)在是老四唯一康健的子嗣,又出身鈕祜祿氏,身份尊貴,立為太子應當應分的。”

    “若幫熹嬪和三阿哥上位,就是為了面子功夫,兒子和允俄也能有條活路,額娘和五哥也不至于叫我牽連,這也是兒唯一的活路了額娘……”

    所以,無論如何額娘也不能幫著胤禛,站耿家那頭啊!

    且不說那女人能把皇上、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拿捏在手心,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耿氏抬了旗也是包衣出身,宮外勢力根本比不上老姓兒,為了地位穩(wěn)固,肯定是緊跟皇上的腳步。

    就算額娘幫耿氏,耿氏也不會,更沒那個能力保住他、允俄還有郭絡羅氏。

    宜太妃難得見兒子如此凄涼,尤其好些日子吃睡不香,憔悴勁兒讓他看起來格外可憐。

    她一臉納罕模樣撫了下允禟的臉,眼神軟了下來。

    “是額娘錯了,你確實不傻,該懂的事兒你都懂。”

    不等允禟露出得意的笑,宜太妃就著撫在他臉頰邊上的手用力,將他推開,柔軟的眼神變成嫌棄。

    “你只是蠢得別具一格,前所未聞!”

    允禟:“……”過分了啊額娘!

    宜太妃滿臉不解:“額娘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難不成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這樣蠢的兒子?”

    偷聽的允祺和允俄:“……”

    倆人縮了縮脖子,也不知怎的,雖然挨罵的是允禟,倆人都覺得……膝蓋有點涼。

    第103章

    允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蔫蔫兒收起激昂的模樣,坐到宜太妃身邊。

    “您怎能這么說兒子……不是,兒子怎么就招您這頓罵來?”

    允禟承認,額娘有時確實比他們兄弟聰明,起碼額娘從來沒在后宮落過下風,他虛心請教還不行?

    宜太妃對兒子的示弱不為所動,冷笑連連。

    “你自個兒上趕著找罵,當我樂意費這個功夫?”

    “我是制作點香粉打發(fā)不了時間,還是給陛下做點貼心物件博幾分賞不夠體面?”

    “本宮早知你這腦子是擺設,卻沒想你還能屁股長頭頂辦事兒!”

    “辛辛苦苦懷你十個月,痛得死去活來闖了鬼門關,是叫你來氣得我壽數(shù)都要短一截的嗎?”

    要么說宜太妃年輕時候受寵呢,在刻薄勁兒上,兩口子確實有共鳴。

    別說允禟叫她罵蒙圈,連允祺和允俄都快縮到門外頭去了,跟著心有戚戚然。

    九弟/九哥都這么不爭氣,他們倆……估摸著在宜太妃這里印象更好不到哪兒去。

    允禟先前炸鍋好幾次的氣惱,都被額娘這劈頭蓋臉的罵,給懟回了肚子里去。

    吭哧半天,再開口,允禟語氣更軟下來不少。

    “……行,總歸兒也不是第一天犯蠢,額娘您別光顧著罵,好歹說出個一二三來不是?”

    宜太妃面色平靜下來,起身道:“行,你等等。”

    允禟不解:“等啥?”

    宜太妃淡定往內(nèi)殿走,“等我把荔枝收起來的雞毛撣子找出來,慢慢跟你說。”

    荔枝是宜太妃的大宮女,提前知道宜太妃打算很正常。

    允禟和允祺、允俄大驚失色,真要這祖宗打上頭,還管打的是誰嗎?

    允祺:“額娘息怒啊!”

    允禟:“額娘我錯了!”

    允俄:“宜額娘您冷靜啊,跟傻子計較不值——昂!”

    允俄話沒說話,就叫允禟踹了一腳。

    但好在宜太妃年紀擺著呢,也沒真想勞累自己去打三個牛高馬大的男人。

    叫三人好說歹說哄著,冷著臉又坐回軟塌,令三人在門口一字排開站好,方便她罵。

    三人:“……”行吧,不挨打就賺了。

    宜太妃生怕自己說話好聽一丁點兒,這幾個棒槌就能一條道走到黑,在烏雅氏手底下憋了好幾年的氣,都撒在了這當口。

    “你們還敢跟我提小十一!”

    “我要是你們,到了地底下都沒臉見他!”

    “若不是你們一個兩個都蠢到家,看起來有點腦子的也缺根筋,叫后宮那幾個女人有借口為難本宮,小十一也不至于夭折!”

    這話……兄弟仨互相看,看著看著就對號入座了,都知道哪句罵的是自己。

    聽著宜太妃回憶過去,仨人脖子都縮得更緊,腦袋直往胸膛扎。

    說起來,宜太妃眼眶就止不住泛紅。

    她懷胤禌的時候,允禟三歲,允祺也才叫六歲,一個不注意就容易叫人鉆空子。

    允祺叫太皇太后護著還好,沒人敢明著下手,畢竟叫老太太養(yǎng)廢了,滿漢話都說不清楚,也沒什么大前程。

    允禟卻不然,他是備受寵愛的宜妃之子,有親哥哥幫襯,還得溫僖貴妃喜愛,必然是后宮女人的眼中釘。

    偏他那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整日招貓逗狗,有一回抱著貓去嚇唬六阿哥胤祚,一個月后胤祚就歿了。

    雖然太醫(yī)說過胤祚身子骨不成,隨時可能夭折,歿了也是因為發(fā)燒,私下里后宮都傳是被允禟嚇的。

    烏雅氏借機在康熙跟前哭了好幾次給她上眼藥,過了幾個月,就在御花園給她下絆子。

    手段雖不太高明,但她到底沒小產(chǎn),康熙自詡一碗水端平,各打五十大板,宜太妃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后來允禟和允俄這倆棒槌,又叫人引著去動胤禛的狗,鬧得辮子都被剪掉一半。

    雖然老爺子罰的是胤禛,明面上是宜太妃母子占盡了上風,卻叫大佟佳氏覺得傷了臉面,暗地里仗著規(guī)矩給她使絆子。

    這些宜太妃本不打算跟兒子說,怕他們因為胤禌的夭折留下陰影。

    現(xiàn)在她后悔了,就早該叫這幾個蠢貨知道。

    宜太妃拿帕子抹掉眼角的淚,咬著牙罵得更狠,“你們脖子上那玩意兒就只會多吃兩碗飯!”

    “孝懿皇后對皇上是什么態(tài)度你們不知道?

    太后眼里只有小兒子,當年孝懿薨逝,她幾次三番不要皇上,引得宮里都看皇上笑話,你們不知道?”

    “你們?yōu)殡y皇上,占便宜的是誰?是你們嗎?是我嗎?是烏雅氏和佟佳氏!”

    “人家怕是暗地里要笑掉大牙,笑我郭絡羅氏生的種,腦子叫狗吃了!”

    “后宮的事兒我在后宮自然會解決,皇上再刻薄,有功者賞,無功者他連親娘都不賣面子。”

    “你們有臉擔心骨頭里那二兩油,怎么不看看允裪和允祥現(xiàn)在過的是什么日子,而你們又混成了什么熊樣兒!”

    “再說熹嬪和三阿哥,我就想不明白了……”宜太妃說得累了,嘆口氣,端起茶潤潤嗓子,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到底是眼瞎心盲,還是豬油蒙了心?放著親兄弟不支持,現(xiàn)成的功勞不要,非要一門心思跟皇上作對,你們是趕著去投胎嗎?”

    “支持才三歲的娃兒……怎么著,就你們這作死的勁兒,你們覺得自己能活到三阿哥登基那天?”

    三人:“……”太,太扎心了。

    宜太妃見允禟面露不服,冷笑依舊:“行,就算你們傻人有傻福能活到那天……也不看看鈕國公那混不吝的,自家兄弟都能下毒手,你指望鈕祜祿能出什么有良心的種!”

    “熹嬪承了歲寧縣主多少情分,你可見她下手有過一分留情?她恨不能弄死耿氏,好讓所有人都忘了她是怎么爬上來的。”

    “至于三阿哥……且不說他能不能立得住,有那樣的額娘,我話就在這兒擺著,等他們得勢,你們保管是第一批被烹的狗!”

    三人:“……”別罵了別罵了,再罵就更傻了。

    允祺小聲替被罵得臉色發(fā)黑的弟弟說話,“額娘,其實我們也不是不知四哥賞罰分明……問題就出在這兒。”

    允俄也摸摸后腦袋,更小聲接話:“宜額娘您也知道,老爺子給的安家銀子不多,咱們?nèi)兆佣疾缓眠^,又不想總讓您貼補,總得想些法子……”

    允禟將允俄往后拉,沮喪道:“還是我說吧。”

    “前些年老大老二他們爭得厲害,上頭幾個兄弟們,都多少往其他地方伸了手,就是老四……皇上在戶部和工部的時候也沒少伸手,不過他現(xiàn)在成了皇上,沒那個必要了而已。”

    “若四哥知道我們都干了什么,肯定饒不了我們……”

    宜太妃又嘆了口氣,搖搖頭:“本來我還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创溃星槟X子都長歪門邪道上去了。”

    三人:“……”

    宜太妃:“你們以為老爺子和皇上不知道你們做過的事兒?不說就是給你們機會將功贖罪呢。”

    “不管你們造了什么孽,趁著老爺子還在,額娘也還能使勁兒,將功補過,皇上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也會給你們機會。”

    “真等老爺子……你們?nèi)暨執(zhí)迷不悟,你們該了解萬歲爺?shù)男宰樱ナ鼗柿昴鞘敲啦睿欢ㄓ心銈兓钪サ姆輧骸!?br />
    允祺想起北巡一路上的聽聞,心下一動:“額娘是看好耿氏?可她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堪,耿家在宮外的勢力也弱了些,幫她會不會叫皇阿瑪不喜啊?”

    宜太妃挑眉:“你們怎么知道,幫她說話不是老爺子的意思?”

    三個人都有些吃驚,更不懂,老爺子怎么會支持一個被皇上獨寵的寡婦?

    哪怕皇家不介意嫁過人的,獨寵不是皇家的大忌嗎?

    宜太妃慢條斯理喝了口茶,“前有玲瓏炭,后有壽果鳳柚,還有老爺子做的輪椅,都跟耿氏有關系,耿家勢弱,反倒是她的優(yōu)勢。”

    不管康熙還是胤禛,哪個也不會希望后族過于強盛。

    耿舒寧在這方面一直很拎得清,自己又有本事,憑什么不能得寵。

    “皇上可不是你們幾個沒出息的,見著好看的女人就拔不動腿,連齊妃都沒得過這樣的寵,要說耿氏沒手段,你們信?”

    三人:“……”不信,他們也沒那么急色……吧?

    宜妃懶得看他們那傻樣兒,只道:“你們都是在宮里長大的,自該明白,這雪中送炭什么時候都比錦上添花強。”

    “不管旁人做什么,你們只管站皇上和耿氏這邊,也算是投誠了。”

    “額娘瞧耿氏的性子不錯,看看烏雅家現(xiàn)在賺了多少銀子就知道了。”

    宜太妃憑早年跟老爺子的情分,現(xiàn)在雖已不承寵,偶爾還是能見到康熙,聊些跟旁人不會說的事兒。

    有時候,康熙確實挺喜歡宜太妃那張格外犀利的嘴。

    就此宜太妃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沒看烏雅氏占了那丫頭多少便宜。

    但凡耿舒寧手里漏出點來,就比這幾個棒槌瞎尋那些造孽的路子強。

    允禟明顯意動,“您的意思是,烏雅氏那些香露和香皂還有牙膏和沐浴膏什么的,都是耿氏拿出來的方子?”

    宜太妃冷哼了聲:“所以說你們眼瞎,放著真金不要,去撿那破落戶的銹釘,我要是你們,怕得羞得想回娘胎再造一回。”

    允禟:“……兒子知錯了還不行?”別罵了,再罵他連撕下臉皮來往皇上那邊貼的勇氣都沒了。

    *

    宜太妃這邊罵得格外上頭,榮太妃所在的瑞竹園里氣氛也有些微妙。

    榮太妃不愛罵人,卻一直冷著兒媳婦和嫡孫弘晟。

    反倒摟著側(cè)福晉田氏所生的弘曦和庶福晉王氏所出的弘景親熱。

    允祉自打絕嗣藥那回事兒后,整日喝酒看書,萬事不管,活得行尸走肉一樣。

    誠郡王府里本來就有榮太妃留下的嬤嬤,因為弘晟身子骨不好,榮太妃也不喜歡兒媳的強勢,幫著田氏和王氏在府里跟董鄂氏作對。

    尤其是董鄂氏的堂哥被封為了輔國公,榮太妃的娘家最大的官兒只是個工部的筆帖式,更叫榮太妃在兒媳婦面前尷尬又暗惱。

    這回宮宴,榮太妃只是叫董鄂氏請她堂哥幫著跟太上皇進言幾句,董鄂氏一口拒絕,叫榮太妃實在難給她個好臉。

    偏偏田氏和王氏還在一旁拱火。

    田氏說話硬氣些:“太妃也別責怪我們福晉,到底是隔房的兄長,福晉也未必說得上話。”

    王氏則委婉得多:“側(cè)福晉說的是,我們福晉最是孝順不過了,不答應定有福晉的苦衷。”

    田氏又道:“說不準是輔國公府攀上了高枝兒,看不上咱們誠郡王府的門楣了,唉……”

    王氏道不能吧,“先前董鄂氏家老夫人過壽,福晉不是還專門從潭柘寺請了一尊開過光的金佛送過去……”

    這倆人一句一句的,直把榮太妃的火氣拱了起來。

    她冷冷看著董鄂氏,“到底是董鄂家的女兒不用入宮,也不管后宮里有靠山的好處,虧你還是做額娘的,卻不為兒子考慮考慮。”

    “看樣子弘晟這世子是不想——”

    “額娘!”一直冷著臉的董鄂氏捂著兒子的耳朵,冷喝出聲。

    趁著鎮(zhèn)住榮太妃的一瞬,她立刻喊人進來,叫把孩子都送去正在偏殿看書的阿瑪那里。

    等被嚇得滿臉不安的三個小阿哥和兩個格格送出去,榮太妃立刻拍著桌子發(fā)作起來。

    “董鄂氏,你一個出嫁的女兒,知道孝順自家額娘,卻不將本宮這個婆婆放在眼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董鄂氏以前一直忍著榮太妃時不時的陰陽怪氣,對府里的搗亂,是想著再生個嫡子,不想跟榮太妃撕破臉。

    可這會子,允祉不行了,她懶得伺候。

    想起前些日子陳珍上門跟她說的話,實在忍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表情嘲諷,“我孝順我額娘,起碼她會補貼我,叫娘家為我張目,不至于叫你們欺負死。”

    “太妃您除了給我添麻煩還做過什么?”

    榮太妃驚了:“你放肆……”

    “我就是放肆了,有本事您請?zhí)匣侍嬖熟硇萘宋遥俊倍跏侠湫Α?br />
    “今兒個話我就放在這里,這日子,你們想好好過,就都安分些,別找不痛快!”

    “誰敢惦記我們母子的東西,非得給臉不要臉,那咱們就都別過了!”

    “我可不只有一個做輔國公的堂哥,馬佳氏造過什么孽,經(jīng)得起查嗎?”

    “還有你們兩個!”董鄂氏上前,惡狠狠地一正一反,一人給了一個巴掌。

    “弘晟有個三長兩短,我扒了弘曦和紅警的皮點天燈,咱們都別活!不信你們試試!”

    被打懵的田氏和王氏,抬眼就見自家福晉眼里毫不作偽的兇狠,一時間被鎮(zhèn)住,捂著紅腫起來的臉,竟誰都沒敢出聲。

    董鄂氏也不等榮太妃再拿孝道壓她。

    額娘和陳珍說得對,以董鄂家現(xiàn)在的權勢,榮太妃真敢犯糊涂,馬佳氏就等著遭殃吧!

    她去將兒子接了出來,帶著弘晟一點不遮掩地往凝春堂去,找她堂妹,九福晉董鄂氏。

    *

    榮太妃確實叫兒媳婦鎮(zhèn)住了,可在田氏和王氏跟前丟了臉,又有些掛不住,哭著去偏殿錘兒子,叫他管管自家福晉。

    允祉不耐煩,“董鄂家現(xiàn)在比我老丈人在的時候都體面,我怎么管?”

    “您有那閑工夫操心老四的后宮,不如叫馬佳氏那些不爭氣的玩意兒老實些,別老指著我給他們擦屁股!”

    榮太妃被兒子氣了個仰倒,撫著胸口垂淚時,其他各處有兒子的妃嬪那里,也在就晚上的宮宴說話呢。

    都知道晚上肯定不安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榮太妃一樣沒腦子,哪怕沒接著皇上的暗示,心里也自有一桿秤。

    成太嬪叮囑兒子允祐:“你在內(nèi)務府辦不好差事皇上都沒說你,咱們得知道感恩。”

    “好容易在工部賑災得了點子功勞,你老老實實辦差,皇上喜歡安分的,少不了你的前程,知道你耳根子軟,別聽別人攛掇就犯蠢知道嗎?”

    允祐:“……聽額娘的。”

    定太嬪也擔憂,叮囑允裪:“你千萬跟你大舅舅那邊說一聲……跟你二舅舅托合齊也說一聲。”

    “萬琉哈氏想進宮博前程不是壞事,但別走歪了,跟皇上作對那是自尋死路。”

    “別說后宮,前朝的差事都要丟,后宮的前程,有愿意進來的,叫她們自己掙就是了。”

    允裪和自家額娘一樣,都受蘇麻喇姑影響,不喜歡摻和麻煩事兒。

    他點頭:“額娘放心,您和萬琉哈氏的前程,有我和二舅,大舅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背著二舅往外跳,應該沒事兒。”

    還有幾個小阿哥的母妃王太嬪,也拉著最大才十五,最小才七歲的兒子反復叮囑——

    “額娘不求你們有什么前程,只要你們好好活著。”

    “以前怎么聽你們皇阿瑪?shù)模F(xiàn)在就怎么聽你們四哥的,別管旁人說什么,記住了?”

    允禑、允祿和允祄都乖乖點頭。

    宮里的孩子早熟,他們仨知道自己是漢女所生,沒有旁的兄弟尊貴,更沒有資格爭奪皇位,從小就被教導得格外乖巧。

    再說,旁的兄弟從來沒對他們這么上心過,他們對緊盯他們課業(yè)的四哥……只能說又敬又愛,也沒有其他兄弟們那些歪心思。

    *

    當然,心里有所盤算的,不止在暢春園,附近各處園子里也都差不多。

    等半下午到圓明園前,所有算計都化作暗流,被壓在毫無波瀾的面容下,只掛著節(jié)下喜慶的笑,熱鬧寒暄著進了大宮門。

    第104章

    “太皇太后駕到!”

    “太上皇、太后駕到!”

    “皇上駕到!”

    宗親和文武官員聽到靜鞭聲響,提前垂眸袖手而立。

    待得皇上和耿舒寧一人一邊扶著太皇太后率先進門,梁九功推著康熙,烏雅嬤嬤扶著太后緊隨其后。

    眾人按規(guī)矩下跪請安。

    “請?zhí)匣省⒒噬鲜グ玻f歲萬歲萬萬歲!”

    “請?zhí)侍蟆⑻笕f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培盛揚聲喊——

    “起!”

    眾人安靜起身,已經(jīng)熱鬧了一會兒的正大光明殿內(nèi),元宵宮宴這才算是將將開始。

    圓明園幾經(jīng)擴建后,更高更寬闊的宮殿內(nèi),起呼聲經(jīng)過回響,聲勢格外浩大,氣氛也格外莊嚴肅穆。

    但大多數(shù)卻沒心思見證皇家主子們齊出的盛景,一開始就將灼灼目光射向了太皇太后……右側(cè)的耿舒寧。

    這從入宮后就霸著皇上大半個月的狐媚子,她總算是出來了!

    不夸張地說,如果目光能殺人,這會子耿舒寧說不準都已經(jīng)死了百八十回。

    但她對這樣的目光還算適應。

    在公司年會客串主持人,給同事做主持腳本兼司儀,甚至偶爾幫甲方爸爸主持奠基儀式的時候……哪回場面都不比這里小。

    她不怕人看,甚至敢于叫人看。

    為了今兒個現(xiàn)身,耿舒寧特地選了一身不犯規(guī)矩的纏枝牡丹赤霞錦的旗裝。

    花樣喜慶大氣,以唯正室能穿用的大紅色為底,在一群身著藏青誥命服和妃嬪宮裝的女人里,可謂耀眼至極。

    今兒個射向她的目光,一半是出自她這身衣裳。

    還有兩把頭上點翠金銀錯的頭面,那工藝的精致程度,比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鳳紋頭面都不差什么了。

    偏偏以耿舒寧如今尷尬的身份……還就不犯什么規(guī)矩,真真是氣死個人。

    *

    待得胤禛奉各位長輩們都落座,底下身份最高的李氏立馬就忍不住了。

    她笑得很燦爛,只是看耿舒寧的目光絲毫沒有溫度,“可算是見到萬歲爺跟前的得意人了,見歲寧縣主一面真是難啊!”

    耿舒寧恭謹?shù)卣驹谔侍笊磉叄崛釠_齊妃屈膝見禮,開口就是雨前龍井的味兒。

    “叫齊主兒見笑了,歲寧不如各位主子們懂得人情世故,只會鉆御膳房為老祖宗和太上皇、皇上鉆研養(yǎng)身的膳食方子。”

    “若是齊主兒想見歲寧,只管令人去御膳房召歲寧便是,萬歲爺日理萬機,不是您想的那樣……您可千萬別誤會。”

    李氏一口老血噎在嗓子眼,都是千年的狐貍,她還是頭回見著這模樣的聊齋,屬實見鬼。

    好在懋嬪精通此道,她比耿舒寧笑得更溫柔,語氣調(diào)侃接話——

    “歲寧妹妹得萬歲爺恩寵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你還沒嫁人的時候萬歲爺就總夸你,你又何必自謙?”

    “咱們都知道妹妹是個孝順體人意的,是該多跟妹妹學著些。”

    耿舒寧微微挑眉,目光不動聲色跟胤禛側(cè)過來的目光接觸了一瞬,這就是四大爺口中最安分的宋氏?

    胤禛微微蹙眉,他印象里,宋氏算是唯一安分守己的,眼下看來……是他想太多了。

    耿舒寧往看熱鬧的太皇太后身邊靠了靠,貝齒輕咬唇瓣,表情更無辜了些。

    雨前龍井不夠,得上綠茶尖子太平猴魁才夠味兒。

    “哎呀,懋嬪娘娘都夸得我不好意思啦!其實我也沒做什么,都是老祖宗心疼我罷了。”

    “聽您的意思,宋家和耿家還沾著親?娘娘想學什么,只管跟我說,歲寧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完,她偏頭沖胤禛眨眨眼,還要跟一句,“歲寧最喜歡跟人切磋了,皇上您說是不是?”

    胤禛在太上皇似笑非笑,眾兄弟瞠目結舌的目光中,面色不變點頭。

    “嗯,確實敏而好學,朕甚喜。”頓了下,他淡淡掃懋嬪一眼。

    “若朕沒記錯,宋家和耿家不沾親。”

    懋嬪目光震驚看向胤禛,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只臉色越來越難看。

    殿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

    兩個回合,宮里資歷最老的兩位主兒,就都叫耿舒寧噎住了,這狐媚子有點東西。

    好些人心里膩歪,偏耿舒寧笑著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替她捶肩,語氣更天真活潑。

    “老祖宗總說歲寧是潑猴兒,卻原來宮里的主子們都喜歡我,才不像您說的那樣惹人嫌,您要是不安慰我,我可不依!”

    眾人:不!太皇太后說得還是太客氣了!!你就是這么惹人嫌!!!

    太皇太后笑呵呵點點她腦袋,“行,反正哀家的庫房啊,都是給你這潑猴兒準備的,早晚得給你。”

    眾人:“……”您干脆連鳳印寶冊也給她算了!

    耿舒寧和太皇太后笑著笑著,就把女眷心里的火給燒旺了。

    至于宗親和大臣這邊,胤禛則嚴肅得多——

    “選秀的章程,禮部什么時候能拿出來?”

    “滿蒙漢三旗的戶籍,宗人府都查清楚,可別漏了哪家女眷。”

    “后宮無主不像樣子,此次選秀,愛卿們還得上點心才是。”

    好的,宗親和大臣們心里的小算盤也被胤禛抽得滴溜溜轉(zhuǎn)起來。

    明槍暗火就位,早就準備好的那些人家,也沒心思等用完了宮宴再發(fā)難,還有煙火和宮燈要賞呢。

    主要是宮宴都是蒸菜,也沒什么好吃的。

    *

    “啟稟萬歲爺,臣有要事上奏!”還是禮部尚書嵩祝打頭,揚聲開口。

    胤禛淡笑著道:“宮宴是叫大伙兒一起樂呵樂呵,有事明日上朝再奏也不遲。”

    嵩祝起身,跪在殿中央,叩首,聲音鏗鏘——

    “回萬歲爺,臣今日有些話不得不說,還請陛下恕罪!”

    胤禛收起笑,面無表情盯著嵩祝,直到他額角隱隱見汗,才允了。

    “皇瑪嬤和皇阿瑪好不容易回宮,若壞了他們的興致,朕拿你是問!”

    嵩祝渾然不懼,只高呼請?zhí)匣首鲋鳌?br />
    “臣身為臣子,若不能清明諫言,乃是不忠,不勸誡陛下,是為失職,臣愿領死罪,有些話卻不得不說……”

    康熙挑眉:“節(jié)下喜慶日子,不宜見血,朕恕你無罪,說吧。”

    嵩祝再次叩謝皇恩,不再繞彎子,直指耿舒寧——

    “啟稟陛下,宮中惑星現(xiàn)世,魅惑皇上,獨占恩寵,為禍皇嗣,令后宮失衡。

    皇上固執(zhí)己見,忘卻帝王之責,還請?zhí)匣首鲋鳎幹没笮牵后宮安寧!”

    康熙不動聲色看了眼耿舒寧,語氣沉了沉。

    “哦?朕怎么聽說,惑星是流言,是有人惡意中傷歲寧丫頭呢?”

    嵩祝:“一開始臣等也以為是空穴來風的謠言,還曾上折子奏請萬歲爺肅清流言。”

    “那你現(xiàn)在什么意思?”康熙不悅地放下酒杯,“是有證據(jù)證明皇帝色令智昏,還是能證明歲寧是惑星?”

    嵩祝從袖口掏出一本折子,高高舉在頭頂:“臣有證據(jù),能證明歲寧縣主確為惑星,會危及大清江山社稷,肯定太上皇和萬歲爺明察!”

    蘇培盛疾步過來,接過折子,在胤禛的示意下,先送到了康熙案上。

    康熙翻開折子看了看,遞給胤禛,語氣還算平和,“這大師測算八字的事兒,先前欽天監(jiān)怎么說的?”

    胤禛黑著臉解釋:“皇阿瑪,那是烏拉那拉氏指使欽天監(jiān)所為,欽天監(jiān)副監(jiān)正已經(jīng)革職查辦。”

    “這八字也并不準確,早了一個月,特地用了不利于國運的極陰八字。”

    不等康熙繼續(xù)問話,一旁又有人跪出來,是鈕國公阿靈阿。

    他跪在嵩祝身邊,大大咧咧行禮:“回太上皇、萬歲爺,這事兒也是巧,眾所周知,臣……好色!”

    眾人:“……”你挺有自知之明。

    阿靈阿一臉引以為豪的模樣:“所以臣總能發(fā)現(xiàn)些旁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陰私不是?”

    “臣前些日子帶著兩個妾室去西郊騎馬,遇上了同好嘿嘿……聊起來得知,這位竟曾是齊家女的前未婚夫,與先耿佳夫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耿舒寧原本淡然的面色瞬間冷了下來,她算到這些人急了會不擇手段,沒想到一殺就連死人都不放過。

    行,好膽!

    阿靈阿:“臣聽聞這位太學的常典籍,經(jīng)常去潭柘寺旁邊的廣慧寺上香,巧的是耿佳夫人放著潭柘寺的香火不供奉,也去廣慧寺。”

    “二十四年秋末,二人恰巧因大雨同時在寺廟里留宿,更巧的是,那段時間耿總督外出辦差,不在京城。”

    “待他回京,便得知嫡女早產(chǎn)半個月,偏偏歲寧縣主卻是比尋常孩童長得更好看些,更像滿月的孩子……”

    殿內(nèi)嘩然一片,在場的都不是什么傻子。

    一個巧合還能說得過去,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說沒有內(nèi)情,誰信啊!

    胤禛臉色冷沉,這不只是要叫耿舒寧成為惑星,還想叫她成為漢女,徹底杜絕她高位進宮的可能。

    這幫子混賬實在是好算計。

    耿舒寧只是低眉順眼站在那兒,沒急著分辨,跳出來的人還不夠多。

    倒是康熙一臉嚴肅問:“指責過世的誥命夫人不貞,可有證據(jù)?”

    阿靈阿摸了摸腦袋,咧嘴不好意思地笑,倒像是個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這一幕的憨人了。

    新任烏國公富存起身,跪到殿內(nèi):“回太上皇,皇上,臣有證據(jù)!”

    他舉起手中的折子,一臉憤恨看向耿舒寧:“眾所周知,家姐自來是個以夫為天的賢惠人,卻在耿氏在皇上身邊露臉后,頻頻犯錯,做下諸多于自己半分好處都沒有的錯事,古怪至極!”

    “臣不敢替家姐辯駁,她確實錯了,可臣等不信她是因為嫉妒就犯下滔天大錯,烏拉那拉氏也不會教出這樣的子嗣。”

    “烏雅格格和馬佳格格心善,替家姐請求烏國公府查清始末,還她一個清白……富存不愿叫烏拉那拉氏蒙羞,斗膽追查下去,發(fā)現(xiàn)了諸多疑點。”

    “臣查出,耿氏為壽康宮女官時,太皇太后身子骨便越來越虛弱,她為慈寧宮女官時,太后身子也頻頻出問題,此為其一。”

    “耿女官成為御前女官后,沒過多久二阿哥弘昀便夭折了,此為其二。”

    “耿氏祈福半途,得太后召見時,太后又請了御醫(yī),聽聞是精神頭不足,而三阿哥和四阿哥也大病小災不斷,此為其三。”

    “后來耿舒寧隨太皇太后回宮,三阿哥也病了,此為其四。”

    耿舒寧壓著嗑瓜子的沖動,依然做出恭順模樣聽著,只在心里腹誹,二殺竟沒把地震也算她頭上,這惑星不夠排面啊!

    富存渾然不知,依然滿臉憤然稟報:“如果只有一樁,還能說是巧合,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臣不得不懷疑,家姐當初請欽天監(jiān)算出的就是真相,是為惑星作祟!”

    “因為生辰八字不對,臣幾番探查,尋得了當初為耿氏接生的嬤嬤,還有當初伺候耿佳夫人的女婢數(shù)人,確認了耿氏真正的生辰八字。”

    “而后又碰到鈕國公,最終確定——歲寧縣主并非滿人,亦非二十五年秋初生人,而是夏末出生!”

    后宮妃嬪好些都舉起了帕子來,嘖嘖,耿佳德金戴綠帽子,齊家女與外男私通,耿舒寧這狐媚子不只是惑星,還是個漢人……哈哈哈痛快!

    李氏眸底閃過一絲解恨的神情,耿家的接生嬤嬤和女婢,還是她李家找到的。

    這還不算完,這才到哪兒啊?

    她要讓耿舒寧死!

    且死都死不安生!

    殿內(nèi)議論聲越來越大時,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人起身,跪到了嵩祝身后。

    三等公瑪爾賽透露著那么點子情深,看了耿舒寧一眼,而后愧疚低下頭。

    “啟稟太上皇、皇上,臣愿為歲寧縣主擔下一切罪過!”

    榮太妃猛地站起身,震驚,瞪眼,且哆嗦地伸出手指著瑪爾賽——

    “混賬,你還記得自己姓什么嗎?為了這么個兩面三刀的女人,你就罔顧馬佳氏祖祖輩輩的榮光于不顧?!”

    耿舒寧:“……”哦豁!三殺!

    這位忠達公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重要,反正她家藍盆友綠得……哦不,氣得快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第105章

    榮太妃的話音一落,正大光明殿最上首的酒盞碎裂聲,令得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皇帝腦門兒顏色太鮮艷,這熱鬧可不是誰都能看的哇!

    大家越沉默,心里的激動勁兒就越足,不敢抬頭,余光也盯緊了風暴中心的那幾個,生怕錯過一點信息。

    允裪和允祥都充胤禛微不可察地點頭,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胤禛心中有數(shù),面無表情地由著蘇培盛替他處置案上的狼藉,沉著臉定定瞧著瑪爾賽,一言不發(fā)。

    允禟和允祺、允俄都看向宜太妃。

    宜太妃沖他們微微搖頭,眼下不是他們雪中送炭的時候。

    兄弟三人心下便明白了,這會子合適看熱鬧,允俄甚至抓了一把果脯,一邊吃一邊看。

    允祺遲疑了下,也跟著抓了一把。

    允禟唇角抽了抽,抱著胳膊看向被攻殲的主角,那位叫額娘看好的歲寧縣主會怎么……她在發(fā)呆?!

    耿舒寧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確實在走著神在飛快總結。

    重點一,先將她額娘釘在紅杏出墻的恥辱柱上。

    目的有二——

    一,令便宜阿瑪顏面盡失,最好怒火攻心,休妻掘墳,逐她出耿氏。

    二,令齊家以教女不嚴的罪名被罰,從此無臉見人,更沒臉接納一個父不明的賤種。

    那個常典籍未必就是額娘的奸夫,這一點沒人能確定,用的都是似是而非的巧合。

    所以重點二,拿出她是惑星的證明,比如她帶祟甚至會讓人短命這些世人最忌諱的東西,并且拿出她早產(chǎn)且八字極陰的證據(jù)。

    一則皇家最忌諱涉及鎮(zhèn)魘、詛咒這些陰毒之物,惑星幾乎是二者的結合體,更該死。

    二則以齊氏女貼身奴仆的證詞,敲死她是賤種的身份。

    父親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滿漢不明,即便皇上失了智,也不能封個血統(tǒng)不明的賤種高位。

    可能見皇上連個寡婦都寵得下嘴,生怕皇上太失智,加了一層重點三——是個男人都不能忍的保險。

    簡而言之,生母偷人導致滿漢不明,陰邪帶祟,還特么出墻……打擊堪稱穩(wěn)準狠。

    扭曲的證據(jù)邏輯齊全,活似浸豬籠都便宜她,合該千刀萬剮,最好下輩子都別安生。

    嘖嘖~耿舒寧感嘆,論玩兒臟的,土著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上輩子她見過最惡毒的商戰(zhàn),是競標公司提案后,給甲方塞回扣小卡片搶合同,美其名曰是公司抽獎用不上的,當時給她氣得差點沒沖出去拿鞋底子抽對方。

    耿舒寧莫名有種千帆過盡的滄桑。

    她上輩子用盡一切手段,想成為面對危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逼王。

    其實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什么德行,總笑她崩人設。

    為此,有時候喝多了酒,她總要釋放一下天性,嗷嗷哭著唱小草,唱生活讓人受盡委屈。

    現(xiàn)在命懸一線,耿舒寧竟還能冷靜考慮,該怎么叫那位忠達公證明一下他愿意為她去死,別浪費了他這份勇敢……

    “耿氏!”太上皇冷聲打斷耿舒寧心里的喟嘆,冷然看著她。

    “你有什么可解釋的?”

    胤禛蹙眉:“皇阿瑪……”

    太上皇冷斥:“你閉嘴!讓耿氏說!”

    耿舒寧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太皇太后身邊走出來,跪在嵩祝他們不遠的地方。

    “回太上皇,全都是無稽之談,歲寧不知道該解釋什么。”

    她話音一落,富存立刻質(zhì)問:“在慈寧宮是你親口以欲做寡婦之言詛咒皇上,過后皇上多次宣召太醫(yī),此時宮里知道的人不少,你還想狡辯?”

    “萬歲爺宵衣旰食,在你們忙著給旁人潑臟水的時候,干你們該干的活兒,累到龍體欠安,這也怪我?”耿舒寧滿臉不解。

    眾人:“……”膝蓋有點疼。

    耿舒寧又道:“那時離我可以出宮還有一年,我想著出宮后低嫁,并且愿意替他看遍萬歲爺治下的美好,有什么問題嗎?”

    她轉(zhuǎn)頭看熹嬪:“我說這話時,熹嬪和很多宮女都在,我怎會蠢到在眾目睽睽之下犯殺頭的罪過?”

    她剛穿越是有點散漫莽撞,又不是瘋了。

    熹嬪為難起身,“歲寧妹妹,你當時說了……”

    耿舒寧打斷她的話:“我可以發(fā)誓,若我提過寡婦二字,我不得好死,生生世世為奴為婢,子孫后代永為人唾棄,熹嬪你可敢發(fā)同樣的誓?”

    熹嬪僵了下,“我的意思是,你當時說要低嫁,甚至不介意夫君短命……”

    耿舒寧敢發(fā)誓,是因為她確實沒直說要做寡婦。

    熹嬪卻不能發(fā)誓,當初都知道怎么回事。

    誰知道漫天神佛會不會聽到,她這穿鞋的才不跟光腳的硬碰硬。

    熹嬪目光掃向鈕國公。

    鈕國公阿靈阿嗤笑出聲,“新鮮了,當時耿氏還是女官,按規(guī)矩而言,宮女都是皇上的人,這話跟詛咒皇上短命有什么區(qū)別?”

    耿舒寧想了想,點頭:“鈕國公這么理解也可以。”

    殿內(nèi)又是一陣嘩然。

    榮太妃冷笑:“你既都認了,剛才還說什么無稽之談,分明就是惑星轉(zhuǎn)世!”

    耿舒寧沒看榮太妃,只盯著鈕國公,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鈕國公當初跟烏雅家提親時,鈕國公福晉還未曾選秀,后落選第二日就交換了八字,一個月成親,不足九月便生下了嫡次子,這……”

    她目光轉(zhuǎn)向太上皇,“……算是搶太上皇的女人嗎?”

    康熙:“……”

    眾人:“……”

    你這角度還能再清奇些嗎?

    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而且私下里商議好親事,再以宮中人脈報免選或者落選的事兒,是八旗和皇家之間的默契。

    就算……小年輕沖動了點,婚前做了不光彩的事兒,那也是說定了親事,怎么就成綠太上皇了!

    阿靈阿面色不善瞪耿舒寧:“沒有證據(jù),我勸歲寧縣主可莫要滿嘴胡沁!”

    允祥挑眉起身:“不好意思,這事兒還真有證據(jù),是烏雅家三爺親口所述,說給簡親王聽的,鈕國公不如問問這二位都在纖蘿閣說了些什么?”

    烏雅家三爺不在,簡親王卻在現(xiàn)場。

    被允祥一提醒,臉色瞬間就跟吞了米田共一樣難看,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卻只僵硬點了點頭,不敢吭聲。

    怎么說?

    說他和烏雅老三喝多了,如何編排皇上,還是說怎么談論各家陰私的。

    幾兩黃湯下了肚兒,又都是混不吝,話趕話吹牛,荒唐話能禿嚕到什么程度,這誰能控制得住?

    私下里說混賬話行,拿到臺面上來,指不定就是砍腦袋的大罪。

    問題是一式三份的欠條上,把他們說了什么話都記得一清二楚,還有二人的簽字畫押。

    等他們在自己府里清醒了以后,嚇出了一身冷汗,還叫家里娘們撓得不輕,卻都不敢去找允祥這混蛋算賬,就是怕被人知道。

    見鈕國公目光似是要殺人一樣,耿舒寧‘更加不解’。

    “成親之前,鈕國公福晉也沒少去寺廟上香吧?應該也見過不少外男?難道就能證明鈕國公福晉……”耿舒寧拍了拍自己的嘴。

    “抱歉,你們腦子里那些骯臟的念頭,我實在是不愿意往國公福晉身上猜測,這太惡心人了。”

    話是這么說,可各家女眷看熱鬧的眼神,明晃晃往鈕國公座席那邊去,帕子直往嘴上杵,生怕叫人看見笑意。

    鈕國公福晉烏雅氏面色漲紅,起身就往柱子上撞,被宮女‘恰到好處’地拉住,捂著臉委頓在地,低聲哭起來。

    太后黑著臉冷冷看耿舒寧一眼,叫烏雅嬤嬤過去低聲勸解。

    阿靈阿幾乎要吃了耿舒寧一樣,怒吼:“你個小娼婦——”

    “放肆!”太上皇怒喝出聲,余光見胤禛轉(zhuǎn)身伸手,明顯是要抽護衛(wèi)的劍。

    他眼角抽了抽,看著還‘無辜不解’的耿舒寧,腦仁兒都一蹦一蹦地疼。

    這丫頭太能折騰了。

    怕胤禛當場砍了阿靈阿,康熙左手上端著的酒杯惡狠狠朝著鈕國公砸下去,四分五裂的碎片崩在臉上劃出血痕。

    “你當這是什么地方!”

    疼痛和康熙的怒罵叫阿靈阿清醒過來,膝行上前叩頭——

    “陛下,歲寧縣主污蔑內(nèi)人,造謠生事,妄圖轉(zhuǎn)移自己的罪過,還請陛下為臣做主!”

    耿舒寧呵呵:“允許你造謠別人家的命婦,換到自個兒身上就成了污蔑,您這州官做得還挺自在,干脆龍椅都讓給您好啦!”

    阿靈阿后背起了一層細毛汗,趕忙分辨:“臣絕無此意……”

    嵩祝皺著眉打斷阿靈阿的話:“鈕國公福晉一事并無確鑿證據(jù),可耿總督的亡妻私通一事,烏國公是確鑿過人證物證才稟報上來的,不可混為一談!”

    阿靈阿這腦子叫酒泡壞了的老東西,叫個小丫頭片子牽著鼻子走,也真是出息。

    富存被嵩祝提醒,立刻揚聲道:“臣已經(jīng)將伺候過耿佳先福晉的嬤嬤和接生嬤嬤都找到了,此刻他們就在圓明園外,隨時等候陛下召見!”

    耿舒寧跟著揚聲:“伺候我額娘的嬤嬤和接生嬤嬤賣身契指不定在誰手里,又如何能作證!”

    她冷冷看向富存:“至于烏國公所查之事,若真是廢后所為,那我才要懷疑她是真被誰鎮(zhèn)魘了。”

    “烏國公倒不如去景陽宮問問廢后,是否為她所托,別害了烏拉那拉氏!”

    富存愣了下,去看過姐姐的是烏雅氏和馬佳氏,跟姐姐一個廢后沒有沖突。

    姐姐也是為耿舒寧所害,這有什么好問的?

    就在富存愣神之際,耿舒寧看向太皇太后和康熙。

    “老祖宗,太上皇,我什么時候出生,是誰的血脈,再沒有人比我阿瑪更清楚。”

    “要論人證,我兄長當時就在產(chǎn)房外,我阿瑪也有心腹照顧額娘,他們才是最清楚的,又怎會由著人混淆血脈?那是對整個耿氏一族的侮辱!”

    “還請老祖宗和陛下嚴查!還歲寧母親,還歲寧一個清白!”

    “若誰都能往歲寧身上潑臟水,往后人人效仿,整個大清怕是也沒有幾個清白人了!”

    一直沉著臉沒說話的胤禛突然開口,“賣主求榮的奴仆,也配到正大光明殿來?為朝廷辦差的時候,倒是沒發(fā)現(xiàn)各位愛卿這么費心思!”

    看熱鬧的宗親和官員都縮了縮脖子,這怎么還刻薄上了呢。

    富存臉色一白:“萬歲爺恕罪……”

    胤禛打斷他的話,冷冷看向瑪爾賽:“你是想告訴朕,歲寧縣主與你有私情?”

    “你的人證物證不會也是你身邊的奴仆吧?”

    低著頭的瑪爾賽下意識抬頭,看了榮太妃一眼,干巴巴道:“回,回萬歲爺,臣,臣心儀歲寧縣主,請了媒人上門提親,耿佳福晉同意了……”

    他從身上掏出一塊玉佩:“這是歲寧縣主與臣交換的信物,護著未婚妻,自,自是臣應該的……”

    耿舒寧氣笑了,又是納喇氏。

    她抬起頭委屈看向胤禛:“萬歲爺,這玉佩是家母遺物,我找了好久了,卻是沒想過會在忠達公手里。”

    “今日之前,我沒有面對面跟忠達公說過半個字,給過他任何東西,我可以發(fā)誓……”在這世道立誓比證據(jù)還好使。

    胤禛暗暗瞪她一眼,在她抬起手之前就打斷她:“不必!”

    他慢條斯理抽出護衛(wèi)的劍,走下白玉階,垂眸睨向瑪爾賽。

    “你是什么時候上門提的親?你可知媒妁之言該是父母之命,你當耿佳德金死了嗎?”

    “是歲寧親自與你換的信物?什么時候?什么地點?有誰能證明?”

    他冷笑著將劍放在瑪爾賽的脖子上。

    “朕勸你想清楚了再說,歲寧出宮后的蹤跡,都在朕的掌握之中,若是你有一個字說謊,朕今兒個就要你的命!”

    瑪爾賽是受祖父圖海軍功蒙蔭,才能成為三等公,自個兒沒什么本事,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被劍逼在脖子上,嚇得渾身哆嗦,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榮太妃驚呼:“皇上!”

    她生怕說慢了,胤禛會要了瑪爾賽的命,如今瑪爾賽可是馬佳氏爵位最高的了。

    她趕緊面沖康熙跪地:“陛下,若歲寧縣主從兩年前就開始伺候萬歲爺,且不說她還嫁了人,她至今無子,卻霸著萬歲爺不放手,本就不應該!”

    “皇上為了一個于子嗣無功的女子要斬殺公爵,置后宮妃嬪于不顧,一心撲在此女身上,此事一旦傳揚出去,皇家再無體面可言,您就眼睜睜看著萬歲爺這般執(zhí)迷不悟嗎?”

    康熙不置可否,淡淡看向胤禛:“行了,今晚也夠鬧騰的了,朕打記事起,這元宵宮宴還是第一次如此熱鬧。”

    “收了你的劍,別叫人以為你真是個色令智昏的,你就說說看,你想怎么辦?”

    榮太妃和齊妃、熹嬪還有寧貴人甚至太后等人都心下一驚,太上皇這……話里有話啊!

    胤禛上前,親自扶起耿舒寧,“你求皇瑪嬤和皇阿瑪?shù)氖聝海逌柿恕!?br />
    他不緊不慢掃視殿內(nèi)眾人,“朕不過是多看重有功之人,還未曾給予她嘉獎,就引得諸位愛卿們?nèi)绱舜髣痈筛辏[得元宵宮宴都成了笑話,你們確實叫朕開眼。”

    齊妃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連熹嬪眸底的得意都僵住,榮太妃也白了臉,連太后都忍不住蹙起眉。

    所有人都聽出了皇上話里風雨欲來的氣息,這莫不是皇上故意釣他們上鉤的?

    齊妃臉上厚重的妝都遮不住臉色的蒼白,李家人受她的令,沒少在其中摻和……

    胤禛冷然吩咐:“蘇培盛,叫托合齊帶人上來!”

    “嗻!”蘇培盛立刻小跑著出門。

    托合齊帶著四個禁衛(wèi)軍,抬著擔架進了門,躺在擔架上的,是耿舒寧的兄長耿文彥。

    等他們進了門,后面額頭上包了一圈紗布的河南總督耿佳德金也踉蹌著走進了大殿。

    見到一站一躺的父子二人,在場有好幾個臣子都變了臉色,連李光地都眸光暗沉。

    本該回京述職的河南總督遲遲未曾歸京,吏部催促也未曾回復。

    李光地在進上去的折子里,給耿佳德金判了差評,只等他歸京,就可以失職為由,剝奪他的總督之職。

    卻沒想那幾家派去追殺圍剿的都是廢物,連個鑾儀衛(wèi)出身的包衣都殺不了。

    連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兒子都沒殺掉。

    就這還想插手皇上的后宮?等著叫皇上生吞活剝吧!

    耿佳德金一進殿,跪在地上就嚎啕大哭,哭得鈕國公福晉都有些哭不下去了。

    耿佳德金有眼淚鼻涕,他是真流啊!

    還不耽誤他口齒清晰賣慘:“陛下,萬歲爺給臣做主啊!臣差點就死在那幫王八蛋手里!”

    “臣臘月初三就啟程歸京,途經(jīng)張家口時,突然有群不要命的殺手,也不知奉了哪個王八羔子的令,沖上來就是殺招。”

    工部侍郎王澤宏,禮部侍郎喜塔臘成泰,烏國公額角青筋都蹦了好幾蹦。

    “臣護衛(wèi)都死在了這群混蛋的手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裝作乞丐一路行乞才回到京城,求見萬歲爺。”

    “回京才發(fā)現(xiàn),臣那造了孽的填房豬油蒙了心,想毒死臣的嫡子,好給她生的那個挪地方,回頭臣就休了這個毒婦!”

    “剛才在殿外聽到有那生兒子沒□□的,往臣亡妻身上潑臟水……不,潑糞水,臣明白了,這些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混賬要殺我們父子滅口,好叫耿氏全族都跟著臭不可聞!”

    阿靈阿咬牙在心里罵,卻也知道大勢已去,只低著頭緊攥著拳.頭控制脾氣。

    “臣亡妻實在冤枉,耿家去廣慧寺上香,是因為家母受過廣慧寺的恩,齊氏回回都是陪臣庶妹或臣額娘去,唯有一次是自個兒去的。”耿佳德金咬牙切齒,用力到牙齦都咬出血來了。

    “有人差點拐了臣庶妹私奔,齊氏怕氣壞了家母,給臣傳了信兒,匆匆?guī)巳プ贰!?br />
    “臣是離京辦差不假,但接了家書八百里加急就回來了,在廣慧寺那夜臣也在。”

    “我恨不能打死那混蛋,可庶妹一直不肯說是誰,我搜了半宿也沒找著人,還碰上了廣慧寺主持和打更的師父,他們都能證明!”

    “后來庶妹身子一直不好,心病難愈,家里也不敢再問,齊氏為了照顧庶妹還累病了,才知道自己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請了廣濟堂的大夫,他們也能作證!”

    “現(xiàn)在臣知道了,原來是姓常那王八羔子,他害死我耿家一個還不夠,連耿氏全族都不放過,臣請求萬歲爺允準,讓臣打斷他的腿!”

    齊妃面色陰沉,垂著臉看不清神色。

    富存張了張嘴,所以,他找到的嬤嬤和接生嬤嬤又是怎么回事?

    現(xiàn)在富存要是還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借姐姐的名義,借刀殺人,他就是傻子!

    康熙和胤禛父子聽耿佳德金這一頓哭,連帶著不喘氣兒的罵,心里都腹誹,可算知道那丫頭/歲寧那張嘴隨誰了。

    這爺倆說話,不噎死人不算完。

    話說完了,哭聲也小了,捂著腦袋抽泣,靠在耿舒寧身邊看她一眼,抽抽一聲,看她一眼,抽抽一聲。

    耿舒寧:“……”阿瑪你這是辣誰眼呢?

    胤禛冷冷點頭,“來人,扶耿總督父女就座。”

    他轉(zhuǎn)身坐回龍椅,沖康熙笑了笑。

    “叫皇阿瑪見笑了,但今兒個這元宵宮宴的宮燈和煙花怕是賞不成了。”

    “既然都非要在節(jié)下添堵,那這會子索性就把賬算個清楚,也算是過節(jié)了,您說是也不是?”

    康熙:“……節(jié)下不宜見血,其余的朕不過問,你才是皇帝。”

    太后和榮太妃臉色都有些發(fā)白,尤其是榮太妃,連站穩(wěn)都不能,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

    宜太妃嘲諷看她們二人一眼,也不知道這倆蠢貨圖什么。

    她喝了口茶潤嗓子,該是送炭的時候了。

    允祉早發(fā)現(xiàn)額娘神色不對,卻只麻木地喝酒,低下頭當沒發(fā)現(xiàn)。

    允祐坐到幾個小的弟弟那邊,幾個人安靜沉默吃菜,半點摻和的意思都無。

    允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和允祺、允俄打眼神官司。

    允祥在一旁沖允裪擠眉弄眼……

    大伙兒心里都是差不多的猜測,今年沒有宮燈和煙花看,但熱鬧大概是可以瞧個夠咯!

    第106章

    皇上和太上皇的話,不止震驚了明面上蹦跶正歡的一幫人,更叫暗中推動的人瞠目不已。

    老爺子竟然不貪戀權柄了?

    當初康熙和端和帝關系日益僵硬,就是為了皇權之爭,可現(xiàn)在他們聽到了什么?

    老爺子完全沒有在背后操控皇上的心思,將自個兒放在了守護者的位置,徹底退出皇權的爭奪了?!

    佟佳氏一等公鄂倫岱撮了撮牙花子,看樣子額其克(叔叔)對老爺子還是不夠了解,佟佳氏的心思怕是得收一收。

    從一開始就選擇站隊皇上的兵部左侍郎法海,眸底生出了更多野心。

    他以余光看向沮喪跪在殿中的阿靈阿,這位占著的理藩院尚書一職,也該是時候讓出來了。

    吏部尚書李光地,還有忠于太上皇的納蘭揆敘,都在心里微微嘆氣。

    兩人一個是漢臣,一個是權臣納蘭明珠教出來的兒子,為私利為家族,手段自然多有不干凈的地方。

    可碰上這么個手段冷硬的主子爺……那些該處理干凈的尾巴,也是時候該處理干凈了。

    與安郡王,哦不,是與輔國將軍華玘交好的左都御史王鴻緒,眉心皺得比誰都緊,隱隱感覺怕是逃不過了。

    *

    胤禛坐在上首,將底下表情各異的宗親和臣子們看得一清二楚,心下怒火叢生。

    若這起子混賬將鉆營的心思都用在正事上,準噶爾也不敢挑釁大清。

    轉(zhuǎn)向耿舒寧時,她不動聲色眨了眨眼,似是安撫一般,叫胤禛火氣稍頓,眸底多了一抹笑意。

    這小狐貍造作的手段,確實比在朝堂上腥風血雨地掰手腕要好用得多。

    估計老爺子都沒想到,胤禛和耿舒寧就在宮里短短十幾日,釣出了這么多魚。

    胤禛沉下心冷聲開口:“都沒什么想說的?那朕就替你們說說。”

    殿內(nèi)明明坐著上百人,卻安靜得墳場一般,叫胤禛的話音聽起來格外冷冽。

    “為一己私利,截殺朝廷二品大員,罔顧朝廷律例,危害大清國祚,誅兩族之罪。”

    “偽造證據(jù)欲除朕身邊人而后快,收買朝廷官員造謠生事,是為欺君,滿門抄斬之罪。”

    “還有人賣官鬻爵,貪贓枉法,借刀殺人,毀壞帝王清譽,更是誅九族的大罪。”

    殿內(nèi)愈發(fā)安靜,聽著胤禛歷數(shù),明明目光沒有落在誰身上,可從心底發(fā)寒的不在少數(shù)。

    尤其是齊妃和王鴻緒。

    此事是李家牽頭,走了華玘的路子,找上了王鴻緒。

    李家花費大量金銀珠寶,讓這位本該監(jiān)察百官的左都御史,仗著對京城局勢和各家的了解,布了如此大的一局棋。

    可誰都沒想到,棋局的操控者,竟是最容忍不了貪贓枉法之舉的萬歲爺。

    王鴻緒也不是要錢不要命,他自以為了解在光頭阿哥時就被彈劾過很多次的四爺。

    這位爺從初入朝堂,被安排到戶部開始,眼里就不揉沙子,得罪了很多官員,因此奪嫡時幾乎沒人看好他。

    他覺得,如今這位萬歲爺,心計有之,城府也還算可以,只是缺點太明顯。

    若非那場像是老天爺喂飯吃的地震,龍椅絕對輪不到這位爺。

    自認為掌控胤禛缺點的左都御史,對自己的手段太過自信。

    他全然不知,他們想算計的那位惑星縣主,叫皇上近墨者黑,不走尋常路。

    在王鴻緒蒼白的悔意和恍惚中,聽到胤禛愈發(fā)嘲諷的聲音——

    “朕可有說錯的地方?”

    嵩祝和李光地對視一眼,李光地沖他微微搖頭。

    嵩祝只覺得膝蓋下的地面冰冷刺骨,知道他們敗了,禮部尚書的位子怕是要丟。

    胤禛繼續(xù)問:“先前說得不是挺熱鬧,現(xiàn)在都啞巴了?”

    鈕國公阿靈阿看向熹嬪,熹嬪抱著睡著的三阿哥,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阿靈阿在心里冷嗤,分支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理藩院他怕是待不下去了,但想要他痛快交出來也沒那么容易。

    他皺眉沉思,還是得想辦法從主脈選個姑奶奶進宮才行。

    烏國公富存遲疑看著耿舒寧,見她表情坦然,年輕的面龐上眉心皺成了疙瘩。

    他余光掃向太后和鈕國公福晉。

    最有可能算計烏國公府的……當屬這對姐妹。

    怪他一招承繼國公位子,太想做出點成績來證明,他不比五格差,反叫人鉆了空子。

    好手段,他記下了。

    胤禛繼續(xù)不緊不慢道:“若你們現(xiàn)在自個兒站出來,招認罪過,朕會酌情減免爾等之罪,可有想說的?”

    依然沒人開口。

    承認罪過不難,可這會子站出來,少不得拔出蘿卜帶出泥,那他們會成為其他家族的眼中釘。

    更重要的是,因為太上皇在位時大權在握,而當今登基后因為手段過于冷硬不得人心,大家都還心存僥幸。

    誰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查出了多少,萬一只是詐大家呢?

    有道是屎不堵腚門兒,誰也不會主動往茅坑里鉆,忍忍說不準就是海闊天空。

    胤禛毫不意外,冷笑,“好,很好,看來你們確實是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里,是朕無能!”

    這會子誰也不敢再沉默下去了。

    除了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所有人包括耿舒寧在內(nèi),全都跪地,高呼不敢。

    胤禛也懶得跟裝睡的人說什么刻薄話,純屬白費口舌。

    他直接道:“今日歲寧縣主遭受無妄之災,要求朕嚴查,朕不會寒了有功之人的心,那就查!”

    “托合齊,將鈕國公、烏國公、忠達公和嵩祝等人,押至刑部候?qū)彛∵有那常典籍,一并收押,陳廷敬,你親自審理!”

    托合齊和陳廷敬立刻應聲:“臣遵旨!”

    “蘇培盛,你和趙松送后宮所有妃嬪回宮,禁足宮中,隨時等候慎刑司召喚。”

    蘇培盛和趙松也趕忙應是。

    “內(nèi)務府總管收受賄賂,拜高踩低,革職查辦,內(nèi)務府暫時歸允裪掌管。”

    “允祥,你帶人去張家口,親自督查耿佳德金被刺殺一事,務必找出幕后主使!”

    不等允裪和允祥站出來接旨,太后忍不住看向康熙。

    “陛下,這動靜是不是太大了?”

    “如此大動干戈,傳出去于皇帝的清譽無益,甚至會叫人更誤會歲寧這丫頭,不如小懲大誡更妥當些?”

    齊妃和熹嬪等人都緊張看著太后和太上皇,生怕這會子被送回宮。

    傳出去,她們還怎么做人啊!

    康熙沒理會這些妃嬪,只淡淡看太后一眼,沒說話。

    他有時也不知烏雅氏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年輕時候明明很溫柔體人意的女子,一碰上長子就跟腦子被狗吃了似的。

    他明著暗著提醒過無數(shù)次,這會子懶得再提醒,左右煩得也不是他。

    烏雅氏手中姜黃色繡牡丹的帕子被揉得不成樣子,她看得出老爺子眼神里的警告,但她不能任由耿舒寧待在胤禛身邊。

    誰都可以,唯獨耿舒寧,這個叫太皇太后和郭絡羅氏喜歡的賤人,不行!

    她深吸口氣,看向胤禛溫聲勸:“皇帝,前朝的事兒本宮不懂,可你要關押的都是八旗重臣,這不是小事。”

    “歲寧丫頭和耿總督也沒什么大礙,鬧得太僵,對大清也沒好處,你說呢?”

    耿舒寧古怪地看太后一眼,感情非得他們爺倆死了才算大礙?

    咋,這老太太腦子又出走了?

    她越來越好奇,這跟她剛穿越那會子了解到的太后差異太大了,到底是為啥!

    胤禛大概知道些緣由,他沉默片刻,才開口,“額娘,您也以為兒子是為了情愛不顧江山社稷的昏君不成?”

    他掃過殿內(nèi)被禁衛(wèi)軍和內(nèi)衛(wèi)包圍的眾人,“有些話朕本不想說得太明白,倒是叫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太后耳邊進讒言,離間太后與朕的母子情深……”

    一直看熱鬧的太皇太后、宜太妃還有允禟他們都低下頭,唇角狠狠抽了下。

    這二位哪兒來的母子情深?

    夢里嗎?

    胤禛自顧自點點頭:“是朕的錯,朕不該給你們這個臉面!”

    他起身跪在康熙身前,“先前朕聽皇阿瑪?shù)模挥袣q寧以女子之身力壓朝臣,以免朝堂不穩(wěn),有宵小會趁機禍亂我大清江山……一直都在委屈歲寧縣主,朕也背著罵名。”

    康熙:“……”雖然但是,你老子怎么不知道你這么聽話?

    胤禛:“可現(xiàn)在朕發(fā)現(xiàn),不說清楚,這幫子不省心的混賬,蠅營狗茍倒是在行,卻半點不會自省,也無報效朝廷之忠義,懇請皇阿瑪允準朕說實話!”

    康熙似笑非笑哼了聲,“說吧。”

    他可算知道胤禛先前說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是怎么回事了。

    拿他來做擋箭牌,這兒子是真孝順死了,孝順到他想用自己那條好腿踹上一腳。

    護著個女人,都快叫這混賬說出花兒來,偏偏前者一臉赧然,后者一臉委屈,唱的一出好戲,看得他胃疼。

    但凡不是耿舒寧先前進上來的那幾張圖紙對康熙胃口,他都不能給倆小混蛋做筏子。

    胤禛起身,轉(zhuǎn)身看向眾人,目光恢復了犀利——

    “爾等可知,能叫百姓吃飽的御米,乃是歲寧縣主跟隨朕南下,九死一生,從天地會手中搶出來的?”

    允禟剛?cè)M嘴里的果脯都掉出來了,允祉的酒杯也頓了下,連一直低著頭的允祐都瞠目抬頭。

    他們當時都跟著下江南,知道天地會行刺一事,更見證了先農(nóng)壇山呼萬歲的盛況,原來是耿氏所為?

    允祺和允俄則是看向宜太妃,眼神滿是佩服,原來額娘/宜額娘早就知道歲寧縣主這么牛,才會選她嗎?

    宜太妃:“……”這她還真不知道,事關百姓民生大事,康熙也不會跟她說。

    胤禛:“雖然朕未曾宣揚,可能叫百姓穿暖的改良織布機,還有能熬過冬天的玲瓏炭和玲瓏爐,都是出自歲寧縣主對朕的一片忠心,這你們應該知道吧?”

    眾人:“……”聽皇上這話,他們的胃也有點不大舒服怎么回事?

    胤禛冷笑連連,“皇阿瑪坐的輪椅,京城都傳開了,家里有不良于行的長輩的,都坐上了吧?”

    “還有你們書房里能緩解疲勞的按摩墊,聽聞還有人為了提前拿到手,在內(nèi)務府的鋪子里大打出手,好用嗎?”

    “從京郊大營里傳出來的方便面餅和磚盔,怎么到你們手里的朕都懶得問你們,朕只問,出游賞景的時候,都沒少享用吧?”

    “你們就不動腦子想想,這都是打哪兒來的?”

    宜太妃恰到好處地驚嘆出聲:“老天爺,該不會都是歲寧縣主想出來的吧?這可是了不得的功德啊!”

    “老祖宗,那些豬油蒙了心的怎么敢造謠縣主是惑星,這分明是百世善人轉(zhuǎn)世嘛!您說是不是?”

    太皇太后笑著點頭:“哀家一直都說,歲寧丫頭是個好的。”

    宜太妃笑著撫掌:“可見還是耿家忠君,孩子教得好,后宮若是多幾個跟縣主一樣功德深厚的,也不必叫萬歲爺如此操心。”

    “該叫妃嬪們跟歲寧縣主多學學……不,叫我說呀,滿大清的女子都該跟縣主學一學,積德行善,為國為民方是正道。”

    齊妃等人牙都快咬碎了,這豈不是說耿舒寧這賤人為天下女子表率,皇后都做得嗎?

    當誰聽不出來!休想!

    嵩祝身為禮部尚書,還是沒忍住開口:“萬歲爺,無論如何,歲寧縣主是女子,不該干涉朝政,更不該插手京郊大營之事,這分明是……”

    “赫舍里大人,你老糊涂了吧?”宜太妃冷笑著打斷嵩祝的話。

    有些話胤禛和耿舒寧自個兒不能說,否則在旁人眼里就是自賣自夸。

    得是宜太妃這種會說會罵的長輩來,這也是她要給皇上和耿舒寧的誠意。

    總之,胤禛和耿舒寧聽宜太妃開口,都聽得特別順耳。

    連康熙都無奈沖宜太妃搖搖頭,噙著一抹淡笑,卻是沒攔著宜太妃。

    不怪他寵愛宜太妃,他這愛妃年輕時候罵人就狠,他也愛聽。

    宜太妃看向各家命婦,調(diào)子起得格外陰陽怪氣。

    “你們男人在朝堂和營帳里那些子事兒,當誰稀罕插手!你們倒不如回去問問家里的女眷是怎么回事!”

    “誰不知道,那玲瓏炭、方便面條和磚盔都是縣主擔憂萬歲爺在外吃睡不香,日日蹲在膳房里,用了一年多功夫,辛苦鉆研出能照顧好萬歲爺身子的方子。”

    “萬歲爺用在其他地方,那是萬歲爺英明,關我們女人什么事兒!要是這也有錯,那天底下就沒有無措的女人,全撞墻讓你們自個兒相夫教子唄?”

    “本宮就不明白了,太上皇都沒阻止女子在后宮發(fā)揮自己的本事伺候主子爺,你們一個個倒是臉大如盆!”

    “到底是牝雞司晨,還是礙著你們在朝堂上渾水摸魚,尸位素餐,你們自個兒心里清楚!”

    允禟三人:“……”不只他們被罵得狗血淋頭,突然就有點平衡了。

    隨著宜太妃比過去還要飛揚跋扈的話說出口,太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感覺各家命婦都在看她,像嘲諷她這個生母還不如宜太妃對兒子好。

    這叫她更恨得心窩子起火。

    她冷冷開口,“就算歲寧忠心為主,伺候皇帝有功,也不該以此為借口,鬧得整個京城都不得安寧。”

    “家和萬事興,這道理在朝堂上難道就不管用?”

    胤禛面色徹底冷了下來,他沒當面頂撞太后,只是想下令將人帶走。

    至于太后,允禵快回京了,叫他去勸就是。

    但康熙卻突然開口,“歲寧丫頭幫著朕發(fā)現(xiàn)了能改良稻種的方子,亦做出了能令皇額娘和朕身體安康的食方。”

    “若今日歲寧被當作惑星處置了,你們誰能保證進上叫百姓吃飽穿暖的方子?”

    “朕和皇額娘的身體若是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烏雅氏,朕不求你關心百姓安危,朕和皇額娘的身體安泰在你眼里也不值一提?”

    太后臉色一僵,被宜太妃和太皇太后刺激沒的冷靜回來了。

    她咬牙起身,“臣妾不敢,是臣妾思慮不周,臣妾只是替禛兒擔憂……”

    “管好你該管的事,再說旁的不遲。”康熙冷冷看太后一眼,接著似笑非笑看向眾人。

    “怎么,皇帝吩咐還不夠,等著朕起來吩咐你們不成?”

    再沒人敢說話,托合齊、蘇培盛和趙松還有允裪、允祥立刻動了起來。

    殿內(nèi)瞬間就空了一大片。

    留在殿內(nèi)的大臣和宗親都有些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這熱鬧結束了,就等著趕緊散場,好回去商議后頭的對策,或者……擦干凈屁股,省得被牽連。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還不算完。

    胤禛和康熙同時出聲——

    “歲寧縣主有功——”

    “歲寧丫頭不錯——”

    坐立不安的眾人:“……”

    這說不是惑星誰信啊!

    你們爺倆什么時候這么心有靈犀過?!

    康熙瞪胤禛一眼。

    胤禛心有不甘看耿舒寧一眼,他家小狐貍,合該是他護著才對。

    而且他也有點詫異,老爺子能這么護著耿舒寧。

    他不傻,知道有些話還是老爺子說更合適。

    他學著耿舒寧那乖巧模樣,后退一步,替康熙倒了杯酒,垂眸不說話了。

    康熙冷哼了聲,改了話頭:“這丫頭不錯是不錯,就是太能惹事兒了些,還欠歷練。”

    “既然惑星一事還未曾查清楚,傳出去損害的是皇帝的名聲,耿氏,你自己說說,該怎么處置你是好?”

    嗯?坐立不安的人又坐住了。

    本以為這爺倆都被勾得興興頭頭護著耿氏女,這是要峰回路轉(zhuǎn)啊!

    嘿!那他們可得再好好掂量一下了!

    第107章

    “回太上皇的話,雖有惑星謠言在京城流傳,卻并非歲寧惹事,您是知道的,我從來都沒招惹過誰。”

    耿舒寧起身,跪在殿中,不卑不亢回話。

    “木秀于林非歲寧本意,但宜太妃的話說到歲寧心坎兒里去了。”

    “往后說不得還會有人往歲寧身上潑臟水,除非我放棄忠君為主,歲寧做不到啊太上皇!”

    耿佳德金響亮地抽泣了一聲,像是應和閨女的話,他們耿家人最忠心了!

    康熙:“……說起來,因為你,好好的元宵宮宴都被攪和了,傳出去叫人笑話不說,也有損皇家顏面,你打算當什么都沒發(fā)生?”

    耿舒寧無奈地嘆了口氣,恭敬道:“歲寧早就知道,人太優(yōu)秀了,總是要遭人妒忌,怎敢當什么都沒發(fā)生呢?那往后還不被人欺負死!”

    宜太妃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見康熙瞪眼,趕緊端起茶盞。

    這丫頭的性子確實叫人喜歡,宜太妃也喜歡耿舒寧這嘴皮子,怪不得老祖宗護著。

    胤禛也勾了勾唇,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們家小狐貍必然不會在嘴上叫人占便宜,老爺子也不行。

    其他人表情都有點復雜,尤其是允禟他們幾個,這王婆賣瓜賣的……誰欺負誰他們長眼了好嗎?

    耿舒寧咬牙閉眼,總之做足了大義凜然模樣,深吸口氣抬起頭看向上首。

    “為避免因為這些微末小事給老祖宗、太上皇和皇上添膩煩,歲寧愿意出面解決問題。”

    “叫各位大人和后宮娘娘們擔憂的,無非是皇上為歲寧所惑,失了明君風范,不利于社稷和子嗣。”

    “那我不進后宮就好了!”她滿目深情看向胤禛。

    “只要不損害萬歲爺?shù)拿暎瑲q寧不要名分都可以!”狗東西最好別當真,不然咬死他。

    “所謂的獨寵……歲寧萬不敢當!”不!她敢!她特別敢!

    “其實是后宮主子們伺候的不合皇上心意,歲寧愿為皇上在選秀時選擇體人意的小主伺候身側(cè),再不叫朝臣和妃嬪們擔憂。”

    當然,要是選秀結束后,皇上仍然相不中,那就不關她的事兒了。

    不過她保證售后服務叫人滿意,這事兒就不必叫人知道了。

    說完,胤禛記起幔帳里這小狐貍反復念叨的捧哏,實在舍不出臉附和,只像是認同一般,微微點頭。

    捧哏也未必需要出聲,皇帝的認可比旁人說一萬句都強。

    *

    果不其然,在見胤禛點頭后,在場家里有女兒要參加選秀的,都大吃一驚。

    他們擔心的不就是耿舒寧仗著皇上的寵愛往上爬,叫其他進宮博前程的女子沒有立足之地嗎?

    結果只是后宮妃嬪無能?他們家的閨女能啊!

    如果能逼得耿舒寧進不了后宮,還能順著她這根桿子往上爬,大家也沒必要跟她作對不是?

    甚至有暗中摻和先前鬧劇的人,在心里罵,有這話你不早說,否則我們又何必折騰這一出!

    也有人不信耿舒寧愿意放棄到手的高位,還愿意推別的女子上位,耿佳德金這老狐貍還能養(yǎng)出個傻閨女?

    耿佳德金也不信啊!

    他閨女不可能這么傻,喂嘴里的肉她都要吐出來,她到底要干嘛?

    偏耿舒寧還怕人不信,在耿佳德金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的注視下,拍著胸脯自賣自夸。

    “后宮里熟悉歲寧的都知道,熹嬪娘娘和瓜爾佳常在她們能伺候皇上,都是歲寧的功勞。”

    “在如何伺候主子方面,歲寧還是有點心得的。”她看向胤禛,微微瞇眼,“萬歲爺您說,是也不是?”

    不說話叫什么捧哏!

    說好了一起唱大戲,休想給自己省臺詞兒!

    胤禛無奈看著這小狐貍胡說八道,要不是知道她的打算,實在是叫人想賞她一頓手板子。

    也就只有這混賬,才敢把尚寢嬤嬤的活計往自己身上攬,還敢把他當肥肉吊在其他女人面前。

    他在耿舒寧不動聲色的威脅和康熙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面無表情道:“在體人意上,確實無人出歲寧左右。”

    有參加選秀心思的人,好些呼吸都急促起來。

    如果耿舒寧真拿出實打?qū)嵉暮锰帲瑏頁Q宮里一個安寧,這買賣合算!

    總比魚死網(wǎng)破……網(wǎng)還不一定破要強。

    大家都緊緊看著康熙,若太上皇也允準此事,回頭他們就想法子跟耿佳德金這老狐貍打交道。

    康熙沉吟片刻,“如此倒也是個法子,皇額娘,您說呢?”

    同樣知道耿舒寧在胡說八道的太皇太后,饒有興致地點頭。

    “哀家覺得,不若就循著前朝的例,封歲寧為奉御女官,歲寧二字為封號,如此也能名正言順掌管宮務,張羅選秀事宜。”

    大清初期實行過前朝的女官制度,那時候還沒有內(nèi)務府,只有十三衙門,很多制度都參考前朝。

    后來有了內(nèi)務府和六尚局,女官制度就漸漸沒落了,最多也就是月例上能體現(xiàn)出來,再沒有權利可言。

    正四品的內(nèi)廷女官之上,是三品奉御女官和代詔女官。

    奉御女官,專門侍奉御前,掌前朝所有宮女的管理和對后宮的詔令,堪比妃位。

    宮令女官,專門侍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身側(cè),掌管后宮所有宮女以及替主子擬懿旨,同樣堪比妃位。

    女官到頭最高也就正三品,免得后宮里妃位以上的主兒們還得給女官見禮。

    當然,也有例外。

    奉御女官或代詔女官若格外受主子信重,抑或有大功勞的,可加封封號。

    一字封號為二品,位比貴妃例,二字封號為一品,位比皇貴妃例。

    只是不管前朝還是大清,基本沒有女官得此殊榮。

    有也是偶爾后宮無主時,實在找不出合適的人選掌管宮務,便由德高望重的命婦暫代,很快就會還權于后宮之主。[注]

    康熙還沒說話,太后便驚呼出聲——

    “老祖宗,這不合規(guī)矩!”

    她臉色特別難看,甚至顧不上對太上皇的忌憚。

    “自內(nèi)務府后,有會計司選拔,尚功局執(zhí)掌,宮人各司其職,若立封號女官,叫內(nèi)務府和六尚局如何自處?”

    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宮務明面上是她這個太后在管,立封號女官,是從她手里奪權,叫她的臉面往哪兒放!

    康熙先前敲打太后幾句,本以為她會收斂些,不欲多跟烏雅氏計較。

    康熙從年輕時候就不是個會慣著妃嬪的,雖都說康熙多情,實則在情之一字上他比胤禛冷硬得多。

    反正環(huán)肥燕瘦,寵誰不是寵,先前太后離開暢春園,也有康熙對胤禛的示意。

    烏雅氏因為康熙沒封她為太上皇后的緣由,在暢春園時跟太皇太后和太妃們關系很差,總要折騰出些不大不小的膩煩事兒來。

    康熙那會子因為身體不好,實在懶得管,干脆叫胤禛把太后接進了慈寧宮,這體面好歹叫她安分了些。

    這陣子烏雅氏在后宮請安時不動聲色的挑撥,還有今天明目張膽地找事,叫康熙徹底厭了她。

    本來烏雅氏做德妃時,得寵靠的就是溫柔懂事,沒了這個優(yōu)點,若非胤禛,康熙連舊情都不想念。

    她大庭廣眾之下,對胤禛不客氣也就算了,對太皇太后也缺乏恭敬,康熙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烏雅氏,你放肆!有皇額娘在,后宮的事兒還輪不到你開口!”

    烏雅氏心下一驚,一扭頭就撞進康熙格外冷漠的目光里。

    她身體漸漸僵硬起來,突然記起,她能進慈寧宮,還是太皇太后讓出來的。

    有太上皇在,她這個沒有皇后權柄的太后,根本什么都不算,這也是最叫她難受的……

    康熙冷冷道:“你先前身子虛弱,掌管宮務力不從心,幾次三番叫后宮里起波瀾,朕看你不如去溫泉行宮將養(yǎng)一陣,宮里總要有個省心的管著。”

    不管太后面容越來越蒼白,康熙轉(zhuǎn)向太皇太后,語氣一下子溫和不少。

    “皇額娘主意不錯,宮務和選秀的事兒,就都交給這丫頭吧!”

    “行,回頭哀家就叫人傳懿旨。”太皇太后淡淡掃了眼看著胤禛搖搖欲墜的太后,笑著點頭。

    她最討厭這種蹬鼻子上臉不知道分寸的女人,就烏雅氏也配提規(guī)矩,越給她尊榮越要作死,該!

    *

    虎頭蛇尾的一場元宵宮宴,不止叫與宴的人大開眼界,沒幾天,在京城里也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在這初春時節(jié),連百姓們都能嚼上幾句當做下飯菜,熱鬧勁兒堪比過年。

    “聽說沒有?新得了皇帝老兒封賞的烏國公,挨了板子,叫從刑部抬出來啦!我二舅姥爺家的小孫兒就在烏國公府當差,聽說腚都給打爛了哩!”

    “這也不新鮮了,人家皇帝老兒不過是寵愛個女人,這幫子烏眼兒雞比那村里撕扯的婦人還下作,聽聞圣上年輕時候手段就狠辣,能讓他們?”

    “那好提著鳥籠子橫行琉璃廠的阿公爺你們知道吧?造謠耿家老爺戴綠帽子,自個兒官帽都丟咯!”

    “是叫佟家小娘生的那位老爺搶去了吧?前兒個有人聽見鄂倫岱大爺吃多了酒在酒樓里罵,嘖嘖~佟家熱鬧也不少……”

    ……

    百姓們議論紛紛,也就看個熱鬧。

    京城里的權貴和文武百官們,卻很快就看出了先前那出鬧劇的由來。

    鈕國公被剝?nèi)チ死矸荷袝殻杀孔笫汤煞ê@^任。

    新任烏國公因為偽造人證物證,誣陷歲寧縣主為惑星,導致皇上名聲受損,念其祖父和阿瑪功勞,賞八十板子,回府閉門反省。

    赫舍里嵩祝受左都御史王鴻緒收買,指使工部侍郎王澤宏、禮部侍郎成泰和前任烏國公五格,刺殺河南總督,全被革職查辦。

    王鴻緒和王澤宏被抄家,全家流放寧古塔。

    五格被再次關押宗人府,無大赦不得出。

    嵩祝和成泰被遣返盛京老家,其家族兩代之內(nèi)再不得出仕。

    馬佳瑪爾賽降爵兩級為云騎尉。

    這懲罰不可謂不重,叫滿朝震驚不已,卻沒有人敢站出來再與皇上作對。

    不管哪方勢力,此次的損失都不小,唯一受益的是跟隨皇上的人。

    法海就任理藩院尚書,禮部侍郎齊崇安繼任工部尚書。

    張廷玉繼年遐齡后任兵部尚書,耿佳德金取代伊爾根覺羅耿額為刑部尚書。

    河南總督一職則由李光地擔任,明晃晃地由從一品降為了二品。

    禮部尚書的職務則落入了文淵閣大學士暨內(nèi)大臣陳廷敬手中。

    左都御史則由工部侍郎暨翰林院士納蘭揆敘擔任。

    其他空缺出來的職位,也迅速被皇上安排上自己的人,至此整個朝堂的權柄徹底落入了皇上的手中,再無人能與其抗衡。

    太上皇對此一言不發(fā),甚至在元宵宮宴上,諸如李光地和納蘭揆敘這種老狐貍,都看得出太上皇在支持皇上。

    等到龍?zhí)ь^,一切迅速落定,眾人徹底明白了。

    先前皇上對耿舒寧的寵愛,分明是做戲,實則是再次收攏皇權的手段而已。

    連在府里萎靡著的允祉,在書房里想明白了以后,都忍不住對自家四弟豎起大拇指。

    論做戲,他們這一群人,竟都比不過外人眼中冷硬不知變通的老四。

    這會子再心有不甘的,心窩子里那口氣也散得差不多了。

    連允禟都跟允俄親口承認:“老爺子選老四坐那把椅子,沒選錯,論花樣咱們還真耍不過他。”

    允俄眼神迷茫:“可歲寧縣主還是做了封號女官,掌控后宮,連選秀都得看她臉色,允裪說內(nèi)務府現(xiàn)在都巴著她呢。”

    四哥也沒少心疼這耿氏,真不是一怒沖冠為紅顏嗎?

    允禟翻個白眼:“你知道個屁!女人要什么樣的沒有,耿氏也就是聰明些,舍得一身剮陪著四哥唱戲呢!”

    他憤憤道:“你看額娘捧著她多久,耿家倒是得了不少好處,門檻兒都快叫人踏破了,耿佳德金只差一步就入內(nèi)閣,額娘連句準話都沒得著。”

    就更不用說他們哥仨,幫著里里外外忙活一溜夠,有哪家出問題都悄悄送到御前,免得有人狗急跳墻,夠雪中送炭的了吧?

    到現(xiàn)在,都沒得皇上一句話的好,他和老十不還是在理藩院苦哈哈跟那群北蒙部落打交道。

    額娘倒是沒看走眼,就是低估了做皇帝的心有多臟,哼!

    *

    當然,這話允禟也就只敢在府里,跟允俄喝酒的時候偷偷罵幾句,明面上什么都不敢說。

    沒看現(xiàn)在胤褆、胤礽和胤禩留下的勢力都快被打擊干凈了,連佟國維父子都老實了,納蘭揆敘也不跑暢春園了。

    天是真變了。

    他們這群做兄弟的,夾著尾巴做人都怕被清算,再也沒有挑出來支棱的勁頭。

    只是叫允禟沒想到的是,他這頭剛罵完,酒勁兒都還沒下去呢,宮里傳旨的就來了。

    允裪助九門提督托合齊查出惑星案罪魁禍首,被封為履郡王。

    允祥出京查刺殺案有功,被封為怡郡王,兼任九門提督一職。

    原九門提督托合齊官升一品,入吏部任尚書職。

    允祺掌管宗人府兩年半,胤禛下旨,令他接過宗人令,成為正兒八經(jīng)的宗正。

    允禟因在理藩院表現(xiàn)不錯,被晉為襄郡王,升職為理藩院左侍郎,主管貿(mào)易司事務。

    允俄任理藩院王會清吏司司令郎中,主管北蒙一應事務。

    原本還心有不滿的允禟,心底最后一點掙扎也消失了。

    不只是他,包括冷眼看著皇上在朝堂上一系列鐵血手段,暗中不滿的八旗各家族。

    原本想攛掇著各旗旗主和都統(tǒng)鬧事的,想狗急跳墻的,竟都安靜了下來。

    不管胤禛作為皇帝手段多冷硬,多不近人情,起碼大家看出一件事兒,有錯皇上罰得狠,有功皇上他也是真的賞。

    可能是被打擊慣了,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朝堂上前所未有地老實起來。

    但與之相反的是,后宮剛剛解除禁足的眾妃嬪,沒被前朝影響,也沒因為許多宮人被送入慎刑司而萎靡不振。

    得知太后被送去了溫泉行宮,而耿舒寧成了一品封號女官,掌管宮務,連懋嬪都坐不住了。

    尤其得知她要主持選秀,為皇上挑選新妃嬪后,后宮各處的火氣,像點著的竄天猴,迅速炸開。

    *

    趕在上巳節(jié)之前,耿舒寧帶著巧荷、晴芳和巧靜,將各宮的節(jié)下份例分發(fā)了下去。

    后宮禁足的一個多月,她趁機趕緊搞清了后宮一應事務的規(guī)矩和章程,又立馬跟六尚局和禮部核驗選秀的章程。

    她忙得甚至都沒時間跟胤禛撒嬌賣俏,搞點顏色。

    好不容易敲定選秀的章程,面對蘇培盛和趙松越來越苦澀的哀求眼神,她立刻決定去御書房送溫暖……順便來點有趣的paly犒勞自己。

    為此,她特地換上了尚服局剛趕制出的奉御女官宮裝。

    橘黃色鑲朱紅邊仙鶴紋的旗裝里,是她特地叫巧荷縫制出來的抹胸和系帶褻褲,可謂打開包裝就有驚喜。

    脖頸處配桃枝龍華,用雪白泛燭光的云霞錦,捆綁元素保管不留痕跡。

    點綴鹿皮絡子流蘇壓襟,嗯……鞭子什么的,也有用上的地方。

    她誠意滿滿地進了御書房。

    進門,沒看渾身欲求不滿氣息裝作什么都沒聽見的胤禛,先轉(zhuǎn)身關上了殿門。

    回過身,見胤禛面無表情抬頭,耿舒寧不懷好意笑開,聲兒一波三折——

    “萬~歲……”

    還沒浪完,門外突然傳來趙松急促的聲音,壓住了她最后一折——

    “萬歲爺!不好了萬歲爺!”

    耿舒寧:“……”萬歲爺好不好我不知道,趙松你要完蛋了!

    第108章

    趙松顧不上自個兒的小命,急匆匆跑也似的進門,腦袋上的頂戴都歪了,腦門兒全是汗。

    蘇培盛也跟在后頭,同樣臉色不好看。

    見兩位主子臉色都發(fā)黑,趕忙道:“主子爺,后宮出事了。”

    耿舒寧心里哂笑,還真是不意外呢。

    還未曾發(fā)散的花花心思立刻被壓下去,她似笑非笑看胤禛一眼,扭身坐在羅漢榻上。

    “怎么回事?”胤禛也顧不得跟耿舒寧鬧別扭,起身挨著人坐在羅漢榻上,沉聲問。

    趙松跪地:“回萬歲爺,午膳后,長春宮、慈寧宮和永和宮,鐘粹宮都派了人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說大公主、二公主和兩位小阿哥許是吃壞了東西,都有點腹瀉。”

    “太醫(yī)院和尚膳局都不敢怠慢,立刻帶人去了幾個宮里,給小主子們診脈。”

    “還不等太醫(yī)院和尚膳局查出什么來,齊妃和熹嬪突然昏迷過去,長春宮和永和宮慌得不行,趕忙報了過來。”

    “常院判已經(jīng)趕過去了……”

    胤禛立刻起身,對耿舒寧道:“你先回去歇著,朕去看看!”

    耿舒寧挑眉:“后宮現(xiàn)在是我管著,我歇什么,一起去。”

    胤禛蹙眉,“后宮所有子嗣都出了問題,李氏和鈕祜祿氏也昏迷,此事一看就是沖你來的……”

    不管是有人妄圖謀害皇嗣,還是聲東擊西,殺人滅口,起因都跟先前惑星和刺殺案脫不了干系。

    胤禛先前在朝堂上大刀闊斧地改革后,還沒來得及給甜棗安撫朝臣和宗親,且需要時間慢慢來。

    這陣子,耿舒寧和耿家在風口浪尖,她如今又掌管后宮,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我就更得去了。”耿舒寧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面色隱隱帶著殺氣。

    “按下葫蘆浮起瓢,只要一日不將這些人收拾明白了,她們就總有千奇百怪的法子惡心人。”

    胤禛表情微妙:“你……別太沖動。”

    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個兒會這樣勸別人。

    說這小狐貍跟他性子相似,他好歹還會顧忌前朝后宮,知道何時該隱忍,也咽得下委屈。

    可耿舒寧不,她最不愛吃虧,有時候他都為她身上的莽勁兒心驚。

    “說到底就是貪你身上那二兩肉,你渾身上下哪兒不是我的?誰也別想惦記!”耿舒寧輕哼。

    胤禛:“……”心里的焦灼莫名有點上臉,叫他在這當口都有點忍不住想笑。

    蘇培盛和趙松:“……”恨自個兒長了一雙聽得懂這葷話的耳朵!

    耿舒寧推胤禛往外走:“我們分頭行動,爺帶人去長春宮,我?guī)巳ビ篮蛯m。”

    “蘇總管安排人將二公主、三阿哥和四阿哥送到長春宮,去請?zhí)侍笊磉叺泥嵦t(yī)一起會診。”

    太上皇不愛住在宮里,元宵宮宴后直接回了暢春園。

    太皇太后不樂意回去叫康熙管著,回了壽康宮。

    左右她不喜的烏雅氏已被送去溫泉行宮,有耿舒寧伺候著她的膳食,她日子過得比誰都自在。

    當然,這也是耿舒寧甜言蜜語說了個夠,特意為之。

    除了胤禛,她作為后宮所有妃嬪的眼中釘,要掌管后宮,總得留尊如來佛,才能將潑猴兒全壓在五指山下。

    這也是胤禛先前心里別扭的事兒。

    他發(fā)現(xiàn),回宮后的耿舒寧還沒有在行宮時體人意呢。

    好歹那時候她還想翻身做個主人什么的,這會子想拉著她在龍床上談個情都難,就更不用說……

    而且胤禛發(fā)現(xiàn),比起依賴自己,這小狐貍明顯更愿意依賴老爺子和皇瑪嬤,他到底哪兒比不過兩位長輩了?

    胸膛里揣著半截郁悶,加之后宮妃嬪和子嗣同時出事兒,胤禛稍用力捏了捏耿舒寧的小手,給她這個面子,一言不發(fā)帶人去了長春宮。

    *

    耿舒寧都沒時間換下身上的戰(zhàn)袍,帶著人直接去了永和宮。

    一進門就聽到熹嬪宮里的宮女在哭嚎——

    “主子您醒醒!您醒醒啊!萬歲爺馬上就來了!”

    “太醫(yī)您快救救我們家主子啊!”

    “來人,趕緊端熱水進來……”

    備受熹嬪信賴的大宮女春和,還有另一個大宮女春樂,分別守著永和宮主殿和三阿哥所在的偏殿。

    二人雖臉色也蒼白,卻還算鎮(zhèn)定。

    聽到動靜,抬頭看見耿舒寧,春和下意識往后看了看,看到趙松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后頭再沒有別人,她下意識沉著臉擋在殿門口。

    “奴婢見過歲寧女官,主子和小阿哥這會兒危在旦夕,實在是沒工夫招待您!”

    春樂也帶著幾個宮女擋在偏殿,一臉憤恨看著耿舒寧,明顯沒有叫她進去的打算。

    耿舒寧懶得跟人打口舌官司,她最膩歪這些彎彎繞繞。

    她直接對趙松和巧荷吩咐:“將人拉開,趕緊帶三阿哥走。”

    “巧荷你帶武嬤嬤將人都拉出來,跪在院子里,把嘴堵了。”

    春和心下一驚,大聲嚷嚷:“歲寧女官這是要做什么?雖然您是一品女官,我們主子可是萬歲爺?shù)呐耍 ?br />
    “我知道她是誰。”耿舒寧淡淡看著春和,“我也知道,萬歲爺還沒死呢,她想做太后還早了點!”

    春和目瞪口呆:“你……”

    巧荷冷著臉上前,一巴掌將春和扇在地上,厲呵——

    “放肆!跟誰在這兒你啊我的,面見一品女官不跪,以下犯上,放著主子的安危不顧,大聲喧嘩,尚功局饒不了你!”

    晴芳也低斥后頭的武嬤嬤:“還愣著做什么?趕緊聽主子吩咐,將人拉出來!”

    “都給我看好了,少一個長了嘴的你們也別想活!”她似笑非笑看向春和。

    “畢竟有人不用太醫(yī)和尚膳局診斷,就知道自家主子危在旦夕了呢。”

    春和心神一震,臉色更加蒼白,一時不察叫巧荷反剪了手,推到了晴芳身邊看管起來。

    永和宮瞬間起了尖叫和悶哼聲。

    宮里這些擅長跟人扯頭花的宮人,跟巧荷和晴芳、巧靜這些暗衛(wèi)著實不在一個層次上。

    再加上履郡王大開方便之門,尚功局叫巧荷早摸了底,別有用心的武嬤嬤都已經(jīng)被逐出宮去,武嬤嬤們聽話得很。

    三下五除二,趙松帶著三阿哥還沒踏出永和宮大門,整座永和宮都安靜了下來。

    趙松在心里咋舌,他們家主子爺這眼光著實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主子爺喜歡的哪兒是干爹嘴里需要精心呵護的嬌花,這分明就是朵吃人不吐骨頭的霸王花。

    他還沒見過后宮起沖突是這么個發(fā)展的,也沒見過這么快就壓制下沖突,絲毫不顧及嬪妃顏面的。

    他搖搖頭,趕緊抱著三阿哥往長春宮去。

    這里的事兒不該他管,還是照顧好了小阿哥更重要。

    *

    耿舒寧確實沒想過給熹嬪臉面。

    她對鈕祜祿靜怡的討厭,比對瓜爾佳嘎魯代還要多。

    嘎魯代那人,心里算計不少,卻知道有些事兒需要真心換真心,還是有些真性情的。

    她算計人更多是順勢而為,憑著情理和利益說服人。

    早前得了耿舒寧的好處,嘎魯代從沒對她真正出過手,最多就是站干岸。

    寧貴人和蘇常在,也是叫她以四阿哥的前程為鉤子,拉到了一起。

    但鈕祜祿靜怡則不同,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都敢做。

    佟思雅搶了她侍寢的機會,回頭她就將佟思雅的消息毫無保留地告訴耿舒寧,并且挑撥佟思雅跟耿舒寧作對。

    宮里有了懷孕的女人,鈕祜祿靜怡眼睛眨都不眨就跟懋嬪合作,叫蘇常在小產(chǎn)。

    口口聲聲喊著還恩情,將耿舒寧都算計在內(nèi)。

    等發(fā)現(xiàn)耿舒寧不受掌控,鈕祜祿靜怡也清楚皇上對耿舒寧的情分,明著暗著要耿舒寧死就更不必說……

    耿舒寧帶著巧靜進了鈕祜祿靜怡的寢殿,看著面色蒼白仰躺在床上昏睡的熹嬪,有種感覺,鈕祜祿靜怡不愧是正史上那位熹嬪的姑奶奶,一家子都是狠人。

    她問一旁的太醫(yī):“熹嬪怎么樣了?”

    來給熹嬪診脈的是一位姓周的太醫(yī)。

    周太醫(yī)見了這位剛才下令把宮人們摁在天井的利落,絲毫不敢怠慢,趕忙躬身回話。

    “回女官,熹嬪娘娘是中毒了!微臣已經(jīng)催吐過,讓醫(yī)女灌下了解毒湯藥,已無大礙。”

    他略有尷尬地頓了下,才繼續(xù)道:“先前熹嬪娘娘小日子時不舒服,請常太醫(yī)過來瞧過,給開了鎮(zhèn)痛溫補的藥湯子,里面有一味草地烏頭的藥。”

    耿舒寧了然,烏頭草啊,這東西跟雷公藤一樣,處理過可以入藥,用處還不小。

    處理不好就容易叫人中毒,毒性還不小,量稍微大一點就能叫人死透,這個量還特別不好把握。

    上次烏拉那拉氏用過雷公藤后,太醫(yī)院特意將有毒的藥材都整理了折子,進到御前。

    胤禛下令減少了采買的分量,都在宮外炮制好,再從西華門送進宮。

    西華門還有當值的醫(yī)徒守著,再三檢查才會放行。

    耿舒寧問:“藥渣子看了嗎?是從太醫(yī)院里出來的?”

    如果真是從太醫(yī)院出來的,那這回就別想善了了。

    太醫(yī)院一定程度上,掌控前朝后宮所有主子的性命安危,如果這都能被人滲透下去,耿舒寧夜里都睡不踏實。

    周太醫(yī)臉色微微泛白,趕緊搖頭:“炮制過的草地烏頭,草頭微硬分散,兩股系一股切斷,品之微甘,聞之稍有辛味。”

    “可藥渣子里的草頭雖然系在一起,切面卻異常平滑,聞之略有腥辛,是沒炮制過的,絕不可能出自太醫(yī)院!”

    太醫(yī)院的藥柜每日都會由院判、尚膳局掌儀一起檢查落鎖,用之前也會由撿藥的醫(yī)徒親自品嘗,保證不出差錯。

    如果這藥是從太醫(yī)院出來的,早有醫(yī)徒中毒了。

    周太醫(yī)又道:“烏頭毒中毒癥狀便是腹瀉不止,口舌發(fā)麻,胸悶氣短,四肢發(fā)冷。”

    “小阿哥哭泣不止,說不清楚,熹嬪娘娘暈厥之前就說喘不過氣來,話也說得不清楚,應當都是中了毒。”

    耿舒寧若有所思,“鎮(zhèn)痛的藥,小阿哥怎么接觸到的?”

    總不能才兩周歲多一點的孩子也用這藥吧?

    周太醫(yī)擦了擦額角的汗,身子壓得更低:“這……微臣就不知道了。”

    “常太醫(yī)善治婦幼科,剛才小阿哥那里是常太醫(yī)診斷的,微臣只能確認熹嬪娘娘是中毒。”

    耿舒寧淡淡嗯了聲,吩咐巧靜:“你去找陳嬤嬤,叫她帶人搜宮。”

    “永和宮這邊的事兒立刻稟報到長春宮那邊去。”

    巧靜驚了下:“主子,所有宮殿都搜嗎?”

    “陳嬤嬤知道該搜哪兒。”耿舒寧道。

    巧靜出門后,她問周太醫(yī)——

    “現(xiàn)在能叫熹嬪醒過來嗎?”

    第109章

    在周太醫(yī)以針灸之法喚醒熹嬪時,長春宮的常院判和他兒子常太醫(yī),也就是周太醫(yī)口中專精婦幼診治的常年,同樣診斷出,大人小孩都中了烏頭草毒。

    胤禛面沉如水,在長春宮內(nèi)發(fā)火:“混賬!尚膳局和太醫(yī)院是怎么辦的差事?”

    “西華門三道關卡都攔不住這些毒物進宮,朕和皇瑪嬤的安危如何敢交到你們手中!”

    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還有尚膳局的尚官、掌儀和六尚局那位總尚官,齊齊跪了一地,汗如雨下。

    常院判叩首在地,趕忙解釋,“回萬歲爺,太醫(yī)院的草地烏頭都以特殊手法炮制過,藥渣子里的草地烏頭卻不然,這藥絕非通過太醫(yī)院進宮。”

    胤禛冷聲問:“你的意思是,有人攜私進出宮闈?”

    如是這樣,西華門、神武門兩處進出過的禁衛(wèi)、宮人還有提督衙門,內(nèi)務府都脫不了干系,牽涉甚廣。

    常院判有些為難:“這……”

    他不敢說,可太醫(yī)院他守得嚴,絕沒可能有沒炮制過的藥材從太醫(yī)院里流出。

    太醫(yī)動不動就得帶著全家人的命為主子掉腦袋,誰也不會在藥材上開玩笑。

    常院判為自身和太醫(yī)院的安危,培養(yǎng)了許多醫(yī)徒和伺候的小太監(jiān)作為眼線,時刻盯著太醫(yī)院,并且?guī)兹站蛽Q一次人,旦有不妥立刻處置。

    憑著這法子,太醫(yī)院里揪出過好些有問題的太醫(yī)和醫(yī)徒,太醫(yī)院不可能有人拿九族的命鋌而走險。

    常年發(fā)現(xiàn)父親遲疑,當機立斷,咬牙將父親的安排稟報了。

    為了震懾宵小,常院判的安排在尚膳局和太醫(yī)院并不算秘密,只是沒人知道安排的人是誰而已。

    “回萬歲爺,微臣發(fā)現(xiàn),藥渣子里的草地烏頭數(shù)量不對,于小兒確實足以中毒至腹瀉,可對大人并沒有太大的妨礙,不足以令齊主兒和嬪主兒昏迷。”

    常院判低聲訓斥兒子:“不許圣上面前胡沁!一服藥不足以令人中毒,若兩副藥相加,藥湯子熬得濃一些不是不可能……”

    常年冷靜反駁父親:“可李主兒并不在小日子,為何會喝鎮(zhèn)痛的藥,是誰給開的方子?”

    “凡太醫(yī)院處方,煎藥時有太醫(yī)院的醫(yī)徒盯著,藥渣子要送回太醫(yī)院存檔,太醫(yī)院記錄沒有問題,又怎會累及公主和小阿哥們?”

    胤禛淡淡掃常院判一眼,將他想反駁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只問常年:“以你之見,是怎么回事?”

    常年緊繃著下顎,擦擦額角的汗,說出自己的猜測。

    “微臣專擅婦幼之脈象,李主兒的脈象細診之下,像服用了……孕子方,這類方子多有一味香附子,若與草地烏頭一起服用,毒性足以令人暈厥,嚴重者甚至會致人中風。”

    常院判臉兒都青了,只感覺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他剛才也隱隱覺得齊妃脈象有異,只是不敢說。

    誰不知后宮妃嬪無寵已久,齊妃若是服用了孕子方,所欲為何?

    不管是算計萬歲爺還是……可都是足以被滅口的辛密。

    *

    在康熙朝早期,前朝勢力還在宮里隱藏欲壞大清根基的時候,宮里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有毒之物層出不窮。

    不只孩子一個個夭折,連后宮都有所波及,甚至御前都出過紕漏。

    康熙一怒之下,清洗過內(nèi)務府和禁衛(wèi)軍,前朝后宮無數(shù)人人頭落地,所有宮殿幾乎是掀開地皮搜查,有毒之物自此在宮里算是銷聲匿跡。

    等到康熙二十年后,后宮爭斗的伎倆漸漸發(fā)展成你推我下水,我罰你跪鵝卵石路這樣的物理手段居多。

    了不起使心計陷害旁人以下犯上,將之打得半死扔出宮,抑或是人工動手再推井里滅個口什么的,這就算狠毒的。

    可到了雍正朝,先是烏拉那拉氏弄了雷公藤進宮,后又有烏頭草之毒,若不加以嚴懲,只怕更毒的東西也該在宮里再度泛濫起來。

    胤禛渾身氣勢愈盛,吐字如冰,“蘇培盛,給朕傳允裪和托合齊過來!”

    “尚膳局和太醫(yī)院所有無關人等全部收押慎刑司,給朕查!”

    “長春宮、鐘粹宮和永和宮的宮人也一樣,朕不管你們用什么手段,將烏頭草是如何入宮的,還有這些藥物相克的手段是怎么用在妃嬪和皇嗣身上的,都給朕查!”

    “若查不出來,他們這差事也就別干了!”

    *

    長春宮風聲鶴唳之時,永和宮里周太醫(yī)去掉在熹嬪手上和發(fā)際的銀針,小心翼翼將一根稍短些的銀針扎進熹嬪的人中位置。

    “唔……春和?”熹嬪嚶嚀一聲,睜開了眼,眼神迷茫轉(zhuǎn)頭看。

    一眼望去,沒見到自己的貼身婢女,只看到耿舒寧表情疏淡,坐在不遠處的窗邊軟榻上,靜靜看著她。

    那身鮮妍張揚的一品女官宮裝,刺得熹嬪眼眶子生疼,倒叫她迅速清醒過來。

    她垂下眸子,虛弱問:“歲寧妹妹怎么在這兒?”

    一旁巧荷蹙眉,自家主子位比皇貴妃,熹嬪這聲妹妹惡心誰呢?

    這算以下犯上,不過仗著自己是三阿哥生母,打量著皇上和主子不敢輕易下她的體面罷了。

    耿舒寧沒像巧荷一樣生怒,她只淡淡問周太醫(yī):“她身體里的毒素清干凈了嗎?”

    周太醫(yī)躬身:“回女官,只需再服用幾副清熱解毒的藥湯子便可,些微余毒不會傷及熹嬪娘娘身體。”

    耿舒寧點頭,吩咐巧荷:“你帶周太醫(yī)去長春宮,叫他跟皇上稟報熹嬪的情況。”

    “叫巧靜帶人把守主殿,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來。”

    熹嬪眼皮子猛地跳了下,見不到婢女的慌亂像秤砣一樣,壓著她的心窩子沉沉下墜。

    “歲寧妹妹你想做什么?春和春樂呢?”熹嬪努力撐著身子坐起來,端著嬪位的架子沉沉看向耿舒寧。

    “這里是永和宮,可不是妹妹撒野的地方。”

    耿舒寧不理她,揮揮手讓巧荷領周太醫(yī)出去。

    周太醫(yī)一聲不敢吭,低著頭迅速出門。

    等到巧荷將殿門關上以后,熹嬪臉色迅速變幻,變成了冷傲警惕的表情。

    “耿舒寧,你仗著皇上的寵愛,在我永和宮放肆,就不怕御史彈劾嗎?”

    “別以為你做了女官就位比皇貴妃,說到底你只是個奴婢,我是三阿哥的額娘,亦為滿洲大姓,你折辱我,傳出去就是耿氏和鈕祜祿氏作對,耿家受得住滿洲八旗的報復嗎?”

    耿舒寧看著熹嬪笑了笑,“我很好奇,你在壽康宮和慈寧宮裝了七年心直口快,天真嬌憨,是不是憋得很難受?”

    “所以才會在生下三阿哥以后,迫不及待暴露本性,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為此能心狠到對自己都下毒手?”

    熹嬪瞳孔縮了縮,飛快反駁:“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在太后面前說我好話的情分,早在你還在慈寧宮時我就還了!”

    再者說,這情分也是耿舒寧耍手段才叫她不得不承的。

    太后早就知道她身子骨適合生養(yǎng),還用得著耿舒寧說嗎?

    她冷冷看向耿舒寧:“是你貪得無厭,霸著萬歲爺不放,甚至在我懷著身子的時候算計我腹中皇嗣,我因此厭你,也是理所當然!”

    她當時只不過是想讓耿舒寧憑借在皇上和太后跟前的體面,將想害她小產(chǎn)的嘎魯代和她背后的端和皇后等人抓出來。

    對耿舒寧毫無害處,還能得她的感激,可這賤人是怎么做的?

    這賤人說服太后將自個兒關到了大佛堂,甚至還將她送到了佛口蛇心的懋嬪宮里。

    若非她及時跟阿瑪阿林保聯(lián)絡上,請阿瑪跟鈕國公府求助,送上足以動搖家族根基的厚禮給阿靈阿,鎮(zhèn)住懋嬪娘家,她的孩子能不能生得下來,生完孩子她還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是耿舒寧先害她在先,她只是為了自保,這賤人有什么資格說她自私自利!

    耿舒寧看似云淡風輕,實則一直仔細盯著熹嬪的表情。

    因為對正史的了解,她對熹嬪的警惕,比對其他人都要深。

    今日這一出,她最懷疑的就是熹嬪自導自演,要栽贓陷害耿舒寧這個掌管宮務的女官。

    只是耿舒寧先前反復捋了好幾遍,還是想不明白,熹嬪準備怎么將臟水潑在自己身上。

    等她說出‘對自己下狠手’的話后,熹嬪瞳孔緊縮的模樣,沒瞞過耿舒寧。

    聽熹嬪欲蓋彌彰地罵完,耿舒寧了然點頭。

    “所以,這次中毒,確實跟你脫不了干系。”

    “草地烏頭是你帶進宮的,連齊妃你也敢下手,就是不知道等她醒來,知道此事,會不會饒了你。”

    熹嬪怒火攻心,張嘴就猛地咳嗽起來。

    她捂著脖子,瞪耿舒寧的眸子里全是血絲,卻因為說不出話沁出了晶瑩。

    這會子但凡有人進來,必定會以為是耿舒寧將熹嬪欺負慘了。

    耿舒寧饒有興致地看著熹嬪這番作態(tài),還好心笑著解釋,“你慢慢說,不著急。”

    “若覺得不過癮,你滾下床把胳膊腿兒摔斷了再說也行,我保證沒人敢打擾,叫你把戲唱完。”

    熹嬪咳嗽得趴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定,再端不住嬪妃的架子,沖耿舒寧怒吼——

    “耿舒寧!你以為皇上能寵你一輩子嗎?你在宮里一手遮天,肆意妄為,早晚要遭報應的!”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看看皇上能不能保得住你!”

    耿舒寧慢條斯理上前,站在熹嬪床前,居高臨下看著她。

    “鈕祜祿靜怡,你知道佟思雅在我面前,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嗎?”

    熹嬪渾身打了個哆嗦,想起佟思雅的下場。

    據(jù)說佟思雅死在武陵春色的時候,渾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絲毫看不出在壽康宮和慈寧宮時那張揚跋扈的模樣。

    大名鼎鼎的佟半朝,無一人敢為佟氏女說話。

    她咬牙抬起頭:“少在這危言聳聽!有本事你就去查,我就算想殺了你,也不會拿三阿哥動手!”

    “你以為自個兒是皇上心尖肉,想對我動用私刑?天真至極!”

    “我為皇上生了三阿哥,就算看在三阿哥的情分上,他絕不會允準你屈打——”

    “啪”的一聲,耿舒寧冷著臉給了熹嬪一巴掌,打得熹嬪直接歪在床上,直接愣住。

    她臉頰迅速漲紅起來,不可置信看著耿舒寧:“你敢打我?”

    耿舒寧冷笑:“不打你,怎么能叫你知道,到底是我天真,還是你太看得起自己和三阿哥。”

    “你幾次三番在背后籌謀,往我身上潑臟水,甚至連我額娘都敢折辱,就是覺得你是三阿哥生母,皇上看在三阿哥的面子上,不會治罪于你對吧?”

    她彎下腰,跟曾經(jīng)威脅烏拉那拉氏一樣,笑得格外邪惡——

    “鈕祜祿靜怡,你不了解我。”

    “我這人呢,懶得跟跳蚤計較,可若你非惹我不痛快……你要不要賭一賭,如果我想要三阿哥,你猜萬歲爺會不會為我去母留子?”

    “若我能為鈕祜祿氏提供權勢和富貴,還能叫鈕祜祿氏其他女子進宮得前程,你說鈕國公府和阿林保大人一家子,會不會放棄你這個不中用的女兒?”

    熹嬪捂著臉,猛地后退,仰倒在床上,后腦勺砸在瓷方枕上,砸得她一陣陣眩暈。

    耿舒寧的威脅,讓她腦子里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一下子斷開,耿舒寧說的,也是她最害怕的。

    她死死瞪著耿舒寧——

    “賤人你敢!”

    “我賭你查不出來,耿舒寧,我等著看你的下場,定會比佟思雅更慘!”

    佟思雅敢搶她的前程,她一點都沒沾手,就叫那賤人死在了圓明園。

    現(xiàn)在耿舒寧不只要斷她前程,一旦耿舒寧生了兒子,或者鈕祜祿氏主脈進宮生下其他皇嗣,連三阿哥的前程都要阻礙。

    她若是不叫耿舒寧身敗名裂消失在后宮,她就不叫鈕祜祿靜怡!

    耿舒寧收起了那副反派模樣,面無表情直起身,重新坐回軟榻,若有所思看著熹嬪的氣急敗壞。

    “如此說來,確實不是你動手,你最多順勢而為,想必三阿哥的癥狀也是最輕的……所以,你知道是誰做的。”

    這不是問句,耿舒寧剛才一步步逼迫熹嬪失控,總算聽出了些微妙。

    鈕祜祿靜怡能在近十年的時間內(nèi)一直心直口快,總不能全是演出來的。

    再有心計,她性子里也會有沖動和魯莽的一面,不會跟表現(xiàn)出來那般周全……別問她是怎么知道的。

    能如此大的手筆,將后宮最有分量的妃嬪和皇嗣一網(wǎng)打盡,還想要將此事以耿舒寧暫時還沒想明白的法子,往她身上栽贓……

    耿舒寧垂眸,遮住越來越深的殺意。

    她大概知道是誰了,只是她依舊不理解,那人到底為何如此。

    第110章

    事實上,真相并不難查。

    上巳節(jié)剛過,慎刑司和粘桿處查出的結果,就呈到了御書房龍案上。

    耿舒寧被新任禮部侍郎年羹堯請去驗看儲秀宮、延暉閣和漱芳齋三處的改建。

    按理說,這事兒該交由負責具體執(zhí)行的巧荷和晴芳去辦。

    只是耿舒寧對小年糕這位在蜀地幾乎成了土皇帝,面見皇上都囂張跋扈的哥哥一直很好奇。

    胤禛似發(fā)現(xiàn)了她對年家這種微妙的興趣,讓趙松不動聲色蠱惑耿舒寧幾句,引著她去了儲秀宮。

    因此,慎刑司和粘桿處進上來的結果,耿舒寧還不知道。

    胤禛沉默許久,吩咐蘇培盛:“拿去燒了吧。”

    頓了下,他又道:“若你歲寧主子問起來,就說是潛伏在宮里的反清復明余孽所為,不要叫她發(fā)現(xiàn)端倪。”

    蘇培盛苦著臉躬身:“嗻,奴才這就去安排。”

    伺候主子的宮人,都會絞盡腦汁鉆研主子的秉性。

    蘇培盛和趙松現(xiàn)在對耿舒寧的了解,比巧荷和晴芳二人也不差什么。

    都知道這祖宗膽大,什么都敢做。

    有些地方大大咧咧,比如女子的規(guī)矩和對待宮人上。

    但在某些方面,這祖宗又格外敏銳心細,只要她想,總能想法子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要瞞過耿舒寧,慎刑司和粘桿處,乃至禁衛(wèi)軍都得安排得毫無破綻才行。

    誰叫這祖宗手里還有個九衛(wèi)。

    雖人不全然在宮里,僅巧荷、晴芳、巧靜她們幾個能力也不差,還有個在宮里多年的陳嬤嬤呢。

    蘇培盛出了御書房,立馬將趙松和小成子安排分別去慎刑司和提督衙門,他自己親自去找林福。

    *

    與此同時,耿舒寧見到了年羹堯。

    正史上對這位年大將軍描述非常多,第一值得稱贊的當屬容貌。

    畢竟是寵冠后宮的小年糕親哥哥,同一個爹媽生出來的,顏值必然不會差到哪兒去。

    待得看見年羹堯,耿舒寧仍有些意外,甚至不自禁多瞅了好幾眼,叫跟過來的巧荷和晴芳都為之側(cè)目。

    這位據(jù)說愛好上青樓,貪花好色的未來大將軍……他竟然長得比耿舒寧還好看!

    不是耿舒寧自卑,她的容貌算不上傾國傾城,也是少有的好看。

    可年羹堯這張臉,連齊妃那樣艷麗嫵媚的,還有宜太妃那種張揚明艷的,看了怕是都得自卑。

    除卻一雙劍眉略顯男兒氣概,那秋水般的小鹿眼,小巧高挺的鼻梁,不染而朱的櫻……咳咳薄唇,這廝竟還有唇珠!!

    她不明白,年羹堯自己長成這樣,他貪的哪門子色?

    活脫脫一個大清版納西索斯,天天照鏡子不就夠了嗎?

    心里腹誹著,耿舒寧沒忍住又多看了一眼,直把這位年輕氣盛的禮部侍郎給看怒了。

    他黑著臉……也很好看地問:“敢問歲寧女官,可是微臣哪里有所不妥?”

    啊這……連聲音都很好聽!

    耿舒寧眼神飄忽地搖了搖頭,“我就是見年大人好……一個精神抖擻,猜測禮部現(xiàn)在新人新氣象,此次選秀定會順利進行。”

    巧荷和晴芳對視一眼,頭皮都有些發(fā)麻,主子是想說這位大人好看吧?

    真是要命,要讓萬歲爺知道主子看其他男人看到拔不出眼,哪怕天兒一日暖過一日,養(yǎng)心殿怕還是要凍死人。

    年羹堯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對耿舒寧這種他很熟悉的眼神格外生惱。

    他拂袖側(cè)身,聲音都染了怒色,“歲寧女官怕是忘了女戒所言,女子當敬慎、專心。”

    “女官此刻所為,是為失貞,亦為對萬歲爺不忠,當與女官在正大光明殿所述相悖,不怕叫人恥笑嗎?”

    耿舒寧:“……”哦,忘了正史還說,年羹堯還格外自大要臉,并且看不起女人。

    她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會看過女戒,不過簡介和班昭寫作的初衷她是看過的。

    她輕笑一聲,倒露出比先前更加風流的姿態(tài),上下打量側(cè)著身子的年羹堯好幾眼,直到他面色漲紅,雙目冒火為止。

    這才不緊不慢分辯:“年大人可知,班昭是為揭露女子于世道生存艱難,卻不可忘卻自我保護,才寫了女戒?”

    “你一個翰林院學士出身的文官,從小飽讀詩書,當知道天地之間,你我皆為芻狗的道理。”

    “男尊女卑不過是當權者的傲慢而已,老天爺都講究個公平,我們身為天子臣民,難道連老天爺都不如?”

    年羹堯:“……”他第一次聽人如此解釋‘天地萬物皆為芻狗’這句話。

    可……道理雖歪,卻叫人無法辯駁。

    只世道如此,即便耿舒寧再受寵,也不該如此罔顧禮法世俗,膽大妄為。

    耿舒寧在年羹堯緊皺眉頭的表情中,笑得更燦爛。

    “女戒現(xiàn)世后,多少公主王孫,只要有本事仍可為所欲為,那勞什子的迂腐言論,不過是困囿無能之輩,你覺得我像是無能之輩嗎?”

    她上前兩步逼近年羹堯,近到兩人之間只相隔一步之遙。

    在年羹堯震驚欲退的當口,耿舒寧壓低了聲,語氣更加輕佻——

    “比如說,我有本事能叫年大人不為詩書禮法所困,可盡情在戰(zhàn)場上實現(xiàn)你的抱負,叫你成為年氏之主,青史留名,你還會以女戒來斥責我不守規(guī)矩嗎?”

    年羹堯瞠目:“……女官什么意思?”

    雖然耿舒寧說的話,連表情都不太正經(jīng),但年羹堯自小敏銳,他能感覺得出耿舒寧的眼神,還有所說的內(nèi)容都不是開玩笑。

    他心頭劇烈跳動好幾下,艱難壓制住繼續(xù)追問的沖動,垂下眸子迅速后退。

    但這會子他沒了剛才的驕矜和不耐,躬身恭敬回話——

    “歲寧女官不如先看看儲秀宮、延暉閣和漱芳齋是否符合女官的要求。”

    “若此后女官有所差遣,某身為禮部官員,遵萬歲爺旨意,無有不從。”

    這下子輪到巧荷和晴芳心口狂跳了。

    兩人伺候主子,離耿舒寧最近,主子的話她們聽到了,自然聽得懂年羹堯的話中深意。

    年大人是要主子看清楚自己的辦事能力,若主子能得到皇上允準,送他入青云,他愿聽從耿舒寧驅(qū)使。

    這位可是新任湖廣總督的嫡子!

    是六部最年輕的侍郎!

    主子是要……干政?!

    耿舒寧淡淡掃了眼臉色發(fā)白的巧荷和晴芳,沒再說旁的,笑吟吟聽年羹堯一改前態(tài),格外規(guī)矩恭順的解釋,檢查完了三處。

    儲秀宮的宮殿改造符合她的要求,適合作為初選之所。

    延暉閣是登高望遠的宮殿,共計上下兩層,中間還有一個暗層適合盯梢,可作為考核的地方。

    漱芳齋是聽戲的地兒,也是兩層,不過是前后各三面宮殿圍繞,中間鏤空開闊,適合作為日常教學之地。

    儲秀宮和延暉閣改建得都很符合耿舒寧的要求。

    漱芳齋有點問題。

    漱芳齋前后兩座宮殿都有戲臺,前殿可以作為教室,后殿則要作辦公之地。

    大戲臺露天使用,與前殿以游廊相連,改得不錯。

    而名為風雅存戲臺的小戲臺,封住了兩側(cè)的鏤空地兒,卻沒封住與后殿之間的通道。

    教學之時,辦公之所也會受到影響,更容易叫人隨意進出,窺探秘密。

    耿舒寧叫年羹堯拿出圖紙,仔細看了下。

    在巧荷和晴芳解釋下,她才發(fā)現(xiàn)風雅存和后殿名為‘金昭玉粹’的主殿連在一起建的。

    ‘金昭玉粹’起了穿堂的作用,連接小戲臺和前殿,令得那些身份尊貴的客人,坐在前殿的二樓,也不耽誤看戲。

    若想隔開前殿、‘金昭玉粹’和風雅存小戲臺,鑿開重建,‘金昭玉粹’的承重部分會受損,有坍塌的風險。

    耿舒寧對建筑不太了解,四人商討許久,也沒得出有用的結論。

    年羹堯搞清楚耿舒寧的要求后,建議:“微臣可將堪輿圖送到工部去,請工部官員想法子以外物做隔擋,方不會耽誤一月后使用。”

    “好,就這樣吧。”耿舒寧道。

    “順便麻煩年大人幫我問問大舅舅,他都從筆帖式成為尚書了,總該對自家外甥女有所表示才對。”

    年羹堯微微挑眉,聽出耿舒寧這是展示自己的本事,并且要他遞上投名狀的意思。

    他眼神閃了閃,垂眸躬身,鏗鏘道:“微臣記下了。”

    他瞧不起的只有普通女子,若耿舒寧真有能力……英雄不問出處,他不介意多個女主子。

    *

    掌燈之前,耿舒寧才從漱芳齋回養(yǎng)心殿。

    巧荷提宮燈走在前頭,晴芳在耿舒寧身旁,趁著左右無外人,壓低聲兒問——

    “主子要收服年大人為己用?”

    “年總督兩個兒子都非池中之物,卻恃才傲物,頗多離經(jīng)叛道之舉,氣得年總督為此請了許多次家法,西城都傳遍了,不是秘密。”

    雖然這年羹堯看起來有點子才能,卻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即便主子想干政……她們也有更合適的人選推薦。

    耿舒寧淡淡笑道:“我知道了。”

    她一點都不意外,年羹堯可是能把自個兒傲死的貨!

    不過小年糕才剛到上幼兒園的年紀,也沒那個機會做皇貴妃了。

    沒妹妹做支撐,青海又有允禵,年羹堯想跟正史一樣風光,不選個合適的靠山,等于癡人說夢。

    只要他識時務,就該知道選擇誰。

    至于這位在正史上投靠了四爺后,還跟八八曖昧……呵,那就看誰渣得過誰了。

    她這人專治各種渣和不服。

    晴芳沒放棄勸說,“主子,這年大人……貌若好女,素有……花樓名聲,若叫萬歲爺知道您收用此人,怕是要惱啊!”

    耿舒寧調(diào)侃:“惱一惱挺好的,我們倆很久沒吵架了,想床尾合都沒機會呢!”

    她先前準備的戰(zhàn)袍,因為長春宮、永和宮和皇嗣出事兒還沒查清楚,至今都沒能用上。

    明明都在養(yǎng)心殿待著了,吃肉比以前異地還艱難,這像話嗎?

    叫狗東西保持一定的危機感,才會時刻注意保持身體健康,身形優(yōu)美,多往她身上下點功夫。

    至于年羹堯,她沒什么花花心思,也就詫異一下罷了。

    這位在正史上,除了好看的名聲,還有到死都很有存在感的一臉絡腮胡子,比起四大爺干干凈凈的俊臉差遠了。

    *

    如晴芳所料,他們在儲秀宮和漱芳齋發(fā)生的事兒,他們還沒回養(yǎng)心殿,就傳進了胤禛耳朵里。

    胤禛并未生怒,只是云淡風輕捏碎一串佛珠罷了。

    他甚至非常淡然等著耿舒寧回來,拉著她平靜地用了一頓晚膳。

    只是等到晚膳后,他沒再回御書房,跟大臣們商議山西的情形和馬上要推廣下去的新政,也沒有拉著耿舒寧散步。

    甚至等不及沐浴,胤禛依然平靜地……抄起耿舒寧,將她扔到龍床上,反剪了她的手壓制,將人困在懷里。

    他從背后俯身咬住耿舒寧的耳尖,語氣低沉緩慢:“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耿舒寧懶洋洋地輕哼:“重死了……爺先起來。”

    胤禛以孽緣替了尚功局的板子,狠狠給耿舒寧一下,“你關注年家,是因為年羹堯?”

    他冷笑:“我還以為你關注的是年希堯,畢竟年希堯更符合你在慈寧宮當差時的念想。”

    耿舒寧歪著腦袋避開胤禛的啃咬,笑哼哼:“爺提醒我了,年家大少爺確實不錯。”

    “年家是清流世家,年希堯原配已去世好幾年,他本人潔身自好,連個通房都沒有,確是門好親事。”

    她在溫泉莊子上的時候,叫九衛(wèi)查過。

    當然,年希堯潔身自好,更多是因癡迷于醫(yī)學,并且身體不好,要保存精血才能多活些年頭。

    胤禛也知道這一點,但呼吸仍窒了下,失了做點什么的心思。

    他翻身叫耿舒寧在上頭,微瞇了丹鳳眸,目光犀利。

    “你出宮之前惦記過!”

    他沒用問句,說得篤定。

    若不然,以這混賬的性子,定不會知道得這么細。

    耿舒寧下巴擱在他胸膛上笑,“我就是在腦子里想想,也沒跟人來個偶遇什么的,主要還是惦記著萬歲爺,這您也跟我計較呀?”

    胤禛面無表情,箍住柔軟腰肢的力道卻重了些。

    “易地而處,若朕如你一般……”

    耿舒寧收了笑,“爺若敢,就試試看!腿打折!”

    她還非常有指向性地蛄蛹了下,說的是哪條腿很明顯。

    “你老實些!”胤禛輕抽口氣,捏著她的臉蛋,不冷不熱問——

    “那你說,朕該怎么罰你?”

    “多耕地?”耿舒寧下意識開了個車,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臉通黃。

    “哎呀,女子深閨無聊也就剩幻想了,我只是犯了天底下女子都會犯的錯,榨干我,我就沒心思惦記別人了嘛!”

    胤禛:“……朕認真的,你少在這兒跟朕打岔!”

    耿舒寧撫著他下巴,繼續(xù)往上蛄蛹,歪著腦袋湊到胤禛耳邊吹氣,吹得胤禛剛消停的孽緣又有了為惡的動力。

    但不等胤禛翻身忙活,就感覺耳尖猛地一疼,輕嘶出聲,警告性地捏了捏耿舒寧的腰。

    “叫人看見,又要彈劾你和你阿瑪,你不是討厭麻煩嗎?”

    耿舒寧收了笑,含了春水似的眸子都淡了下來,清凌凌抬頭望進胤禛的眸子里。

    “爺既知道我跟熹嬪說了什么,就不該將我當傻子。”

    胤禛猛地頓住動作,有些頭疼的不妙預感。

    *

    果不其然,耿舒寧推開他,翻身坐起,靠在床邊,抱著胳膊垂眸睨看躺著的這位爺。

    “我不是第一天關注年家,過去萬歲爺總不愛我多問,今日卻叫趙松主動引我去見年羹堯,呵……我不孟浪些,豈不辜負了爺?shù)拿酪猓俊?br />
    “熹嬪確定我查不出妃嬪和皇嗣中毒的幕后黑手,是因為她篤定,我知道了也得裝不知。”

    她眼角眉梢沾了些輕諷,“這樣的人,滿大清找不出幾個。”

    “老祖宗疼我,太上皇不會這么無聊,是誰就很清楚了。”

    “萬歲爺將我當傻子,我又如何不能叫爺糊涂些,得過且過?”

    胤禛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耿舒寧的孟浪,是故意氣他的,就是為了此刻理直氣壯地跟他算賬。

    他心里的醋意都變成哭笑不得,甚至對自家小狐貍的狡黠有些驕傲。

    比起京巴,這混賬倒更像宮墻上那些祖宗,永遠都保持著冷靜,居高臨下選擇對自己好的,才愿意挪窩。

    稍有不滿,就會喵叫著張牙舞爪。

    但他養(yǎng)的這只狐貍,揮爪子時竟還不忘收起爪尖,用柔軟的爪墊糊人一臉。

    就,有種凌厲又叫人心窩子發(fā)軟的憐人。

    他坐起身,湊過去摟住耿舒寧,“朕不想叫你跟朕一起著惱,此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

    耿舒寧后仰著身子,繼續(xù)推他:“太后娘娘一碰上爺?shù)氖聝海透X子掉坑里似的,總做些令人費解的事兒。”

    她干脆說開,“先前我還在溫泉莊子時,她就叫烏雅嬤嬤為難我,想方設法要我跟爺分開。”

    “后來我去伺候老祖宗,她變本加厲,明里暗里鼓動旁人陷害我是個禍害,該千刀萬剮,生怕我死得太晚。”

    “現(xiàn)在她都已經(jīng)發(fā)展到對妃嬪和皇嗣動手,按熹嬪透露出的意思,太后仍是針對我。”

    “萬歲爺什么都不叫我知道,指不定有一天我叫太后害死,都還是個滿頭霧水的冤死……唔!”她話沒說完,就叫胤禛湊過來,利落堵住了她未盡之語。

    胤禛勾動著耿舒寧的唇舌起舞,就在她被親得渾身發(fā)軟,摟住他脖頸兒哼哼的時候,突然懲罰性地咬了咬她的舌尖。

    氣喘吁吁分開,胤禛用鼻尖蹭了蹭耿舒寧的鼻尖。

    “往后不許將不吉利的字眼掛在嘴邊,不然朕真要惱了!”

    耿舒寧拿水潤的杏眸,沒甚力道地瞪人,這狗東西惱又能怎么的?

    胤禛面無表情:“前陣子允祥送了朕些新鮮冊子,朕突然發(fā)現(xiàn),尚宮局賞人板子的法子太單調(diào)了些。”

    耿舒寧:“……”你難不成還要那啥那啥然后那啥那啥?

    她沒看過冊子,但理論實操經(jīng)驗……咳咳,都還算豐富,立馬就老實下來了。

    “那您到底說不說?”她委屈抱住胤禛的腰,換了個磨人的法子輕晃。

    “若是您再瞞著我,我也要惱!”

    怕力度不夠,耿舒寧咬咬牙,學著熹嬪那樣對自己也下狠手——

    “我跟您說,我惱起來我自己都害怕,先前為您準備的驚喜通通作廢,我要茹……唔唔~”

    依然沒叫耿舒寧把狠話說完,胤禛無奈咬住她被親得紅艷艷的小嘴兒,話音在唇齒相依間含糊起來——

    “朕跟你說就是了……朕已經(jīng)茹素很久……先看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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