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棠哭的眼淚大顆大顆的, 有人哄了,還哭的更傷心些,差不多把她的上一世回憶了一個遍, 現在她終于知道, 是兩個曾經她愛的男人和女人, 是合起伙來騙她。
他們其實根本不愛她。
他們只是想榨干她身上每一點價值。
根本就沒有人愛她!
哭了好一會兒, 小統領也沒話哄了,只能拍拍她, 蘇棠才抽抽噎噎的問:“那,你,你愛我嗎?”
沈晉不知道蘇棠已經把她曾經悲慘的被人欺騙的一生都回憶了一遍, 只看她終于哭的小聲了些,肯說話了, 松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問, 只是答道:“愛。”
好簡單的一個字, 若是蕭銘闕, 他能背出一篇賦來吧,因為當年的她,就是想要一個文采風流又對她深情的男人。
但現在的蘇棠好似確實不一樣了, 仿佛哪里被充滿了似的,有種踏在了實地上的感覺, 似乎這樣簡單的一個字, 就把她一生的悲苦都沖淡了許多。
她掏出手絹子擦擦眼睛:“那你, 不會騙我吧?”
“不會。”
小統領坐著都很挺直, 像棵松,他說出來的話也像松柏似的, 帶著不可置疑的確信感。
蘇棠點點頭:“那,我,我也很喜歡你。”
沈晉看她情緒穩定了些,便重復問了先前的問題:“楊云舒是誰,她怎么騙你的?”
他從來沒見過蘇棠這樣,這看起來,都不像是普通的被人騙一騙,更像是某種珍視的東西被人無情的摧毀了,但這個名字,他甚至都沒有聽過。
所以他確定,楊云舒沒有出現在蘇棠周圍過。
蘇棠沒辦法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為什么會毫不避諱的就在沈晉面前說出了她,所以她懨懨的說:“也不全是她,她跟別人合起伙來騙我的,我只是剛知道也有她。”
蘇棠說:“挺久了,不管什么,都不用急在這一時。”
沈晉看了她良久,確認她哭過了之后,雖然精神還不好,樣子卻似乎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回到了他熟悉的樣子。
沈晉伸手摸摸她的頭:“那我聽你吩咐罷。”
蘇棠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他們家小統領竟然還能這樣俏皮?大概這和她這樣哭一樣的罕見。
“嗯!”蘇棠連語氣都飛揚了起來。
沈晉把蘇棠送回景仁宮,回身出院門的時候,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吩咐身邊道:“去查楊云舒。”
在楊云舒的家里,也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漩渦在盤旋,戶部尚書的夫人楊李氏今年只有三十出頭,她是填房,比起兒媳婦都只大三四歲,出身也不甚高,面對元配留下的嫡出兒女,向來是以禮相待,從不苛刻,卻也不甚關心。
她嫁進來的時候,嫡出的最小的姑娘都七八歲了,與她能有多親近,她也不怎么在意,只該給的月例銀子,胭脂水粉衣服首飾都給了,說的過去就行,等姑娘大了,她連說親都不太想沾手,只憑老爺做主,給一份不多不少的嫁妝把姑娘嫁了,也就夠了。
是以楊云舒來了上房,提出想要她去給父親遞話,回頭誠王府托人來府里探口風的時候,希望父親答應。李夫人還給她嚇了一跳。
“誠王殿下?”年輕的李夫人眉間擰了起來:“姑娘的意思我沒聽錯吧?姑娘是想老爺招誠王殿下為婿?”
楊云舒雖是不好意思的垂著頭,但還是點了一點。
“姑娘怎么可起這樣的心思!”李夫人只覺匪夷所思,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自己開口的?
而且嫡出的姑娘們,不管是嫁了出去的,還是沒嫁的,都隱約有點看不上她這個出身不高的繼母,尤其是這個最小的楊云舒,性子向來古怪,對她可從來沒有過親近舉動。
她剛嫁過來的時候,還曾打疊起精神,想哄哄小姑娘,但才一個月她就放棄了,脖子上還被抓出來三條血痕,從此以后,她就沒再去抱過楊云舒,說話都離她三尺遠,十分客氣。
而此時,楊云舒竟然來對她開這樣的口,自是古怪,李夫人也算見識的事情不少了,此時不由的就想到一點:“你與誠王殿下,難道私下已經……”
楊云舒又不好意思的點了一下頭。
李夫人嚇的跌坐在了炕上:“你……,你怎可……怎么敢。”
楊云舒抬頭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李夫人總算鎮定了一點:“你跟誠王殿下都做了些什么……可有越禮?”
說話鎮定了點,可李夫人自己感覺,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強撐著一口氣,昨天,就在昨天,誠王殿下還在宮里與宮女廝混,被人抓了個正著,萬眾圍觀,聽說皇上聽了惱的不得了,已經下旨命誠王禁足在家三個月,好生讀書。
但到底這是先端慧太子的遺孤,皇上雖然惱了他孟浪,還是將那宮女賞給了誠王。
要是楊云舒也跟誠王……那啥了,那她這個繼母只怕也會被老爺惱她管教不嚴,深閨女兒,鬧出這種事了。
李夫人向來知道楊云舒怪,不過也就是脾氣怪罷了,她也不怎么費心,橫豎姑娘在家里不過這幾年,回頭嫁出去了,就不用她忍著了,可是卻沒想到這樣怪,這回可是她的責任了。
楊云舒還是不好意思的說:“自然是并無逾越之處,不過是兩情相悅,是以今日才敢來見母親。”
這話聽的李夫人簡直要倒氣兒,這什么大家閨秀,怎么敢這樣說話的?
倒了半天氣兒,李夫人才又憋出話來:“誠王殿下昨日還……”
“他是被人陷害的,酒里有迷藥。”楊云舒淡淡的說,臉上卻是蒙上了一場陰影,孫琦玉……實在是太狠毒了。
若不是鬧出昨日那樣的事來,她根本就不用來這里跟李夫人說這些話,只需等著誠王府上門提親就是了。
誠王殿下向來溫文爾雅,名聲極佳,父親是必然會答應的。
而如今,誠王殿下昨日鬧了那樣大一個丑聞,立時風流紈绔之名纏身,不管求哪一家名門淑女都難了,誰家把女兒嫁給他,只怕都會被人指指點點,議論不顧惜女兒,只求攀龍附鳳等語。
只有她知道,誠王殿下是被奸人所害,被下藥迷住了,就是那孫琦玉干的!
她自己中了薇銜之毒,不能生育,當然嫁不了好人家,便對誠王殿下下手,誠王殿下的丑聞鬧的沸沸揚揚,不好求娶好姑娘了,她便能嫁過去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盤算,楊云舒冷笑,她必定不會讓孫琦玉如愿。
李夫人道:“即便如此,昨日那事也已經做下了,而且只怕早已是無人不知,就算是姑娘這樣說了,可誰又能信呢?”
李夫人氣倒過來,也漸漸鎮定:“便是老爺,只怕也是不信的。且老爺的性子,姑娘沒有不知道的,向來清貴,既有昨日那樣的事,別說是誠王殿下,便是皇子求娶,老爺只怕也是不肯應的。”
戶部尚書楊大人出身清流,極好名聲,怎么肯讓自己得個賣女求榮,攀龍附鳳的名聲,那自是絕對不肯應誠王府婚約的。
楊云舒也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會來找李夫人遞話的,她依然垂著頭,仿佛不好意思的說:“我也是想到這個,才來與母親商議的,就怕萬一夜長夢多,我與誠王殿下把持不住,反倒不好收拾。倒不如明媒正娶,也就無礙了。”
李夫人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為姑娘怪,可今日才知道這性格乖張的姑娘有多可怕,她這是被什么魘住了嗎,怎么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你……你……”李夫人你了兩句,還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還好她不是親娘,不然豈不是要被她氣死,李夫人想,不過這樣一想,她又覺得好了一點,橫豎她不是親娘,關系有限的很,且她也沒生閨女,不管楊云舒到底怎么樣,也影響不到自己,無非就是被老爺說她對繼女教導不夠罷了。
所以李夫人詭異的鎮定了,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去將姑娘的意思,說與老爺罷。只是剛才那話,萬萬不可再說了。若是萬一被人聽了去,姑娘的名聲可就毀了,就是一家子也沒臉出門。”
楊云舒只當沒聽到教訓,微微一笑,輕輕欠身:“勞煩母親了。”
楊云舒禮貌的行禮,退了出去,她一走,李夫人趕緊揉揉心口,順兩口氣,跟這姑娘說話,真是折壽,可她還真不能不管,就叫自己跟前貼身的丫鬟:“去二門上說一聲,老爺回來了就請老爺來上房,說有要緊事。”
那丫鬟心領神會,她剛才也在跟前聽完了全程,表情不比李夫人強到哪里去。趕緊就去吩咐了。
到得晚間,楊老爺從部里回來,聽到李夫人一五一十這樣一說,那表情就更精彩了,跟見了鬼似的發青,斷喝道:“胡說!”
然后就問到李夫人臉上:“你怎么教導女兒的,竟教出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李夫人早知道有這一問,倒也不慌,她與楊老爺老夫少妻,差了有十幾歲,向來得寵,便道:“是妾身的錯,只是如今,不管如何論妾身,已無益處,還是三姑娘此事要緊,若是真出了那樣的事,只怕老爺一世清名,就要毀于一旦了。”
楊老爺臉色鐵青:“此事斷斷不能應!誠王昨日之事,早已傳遍朝野,皇上都下旨訓斥禁足,或有人要賣女求榮,但絕不能是楊某!”
“那三姑娘那里怎么辦?”
“把她關起來!”楊老爺怒道:“她過了十四,也有些人家托人來問過,我原說多看一看的,如今看來,不如現就挑一家,早些把她嫁出去,也就罷了。”
“這只怕不太妥。”李夫人道:“歷來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三姑娘這樣的心性,便是關著不許出去,只怕也難安分,萬一有個疏忽,混出去了,三姑娘破釜沉舟,就不知道敢做出什么樣的事來,老爺且細想想。”
楊老爺還是惱怒:“那就用鏈子把她栓起來,若有人敢助她出去,立刻拿來打死!”
李夫人趕緊道:“到底是姑娘,哪有這樣的。且就是咱們府里的人安穩了,外頭還有誠王殿下呢,聽三姑娘的口氣,只怕誠王殿下也……依妾身看,倒不如如今先穩住三姑娘。”
說著就看楊老爺的臉色。
楊老爺輕輕點了點頭,目注李夫人:“夫人只管說。”
“不如我去與三姑娘說,我看老爺其實有心答應,就是名頭上怕不好聽,實在猶豫,倒不如請誠王府去求皇上賜婚,只要有了賜婚旨意,就不怕了。”李夫人這是想了一下午才想出來的緩兵之計:“想來皇上這次大發雷霆,至少誠王府這幾個月不敢去求賜婚,我們正好趁著這時日,選好了人家,把三姑娘嫁過去,也就完事了。”
楊老爺長嘆一聲:“我怎么養出個這樣的逆女!”
到底還是應了,李夫人便按照這個商議去與楊云舒說了。
楊云舒一時也無語,她也知道,誠王殿下觸怒了皇上,這會兒要賜婚只怕有點難,可她也怕這件事拖的長了,父親怕她鬧出事來,會匆匆給她擇一戶人家,到時候她只怕就無力回天了。
思索了半日,楊云舒的臉上終于露出一個柔美的笑容來,她跟前的丫鬟是從小兒伺候她的,知道這是她有了計謀的笑容,果然,楊云舒吩咐道:“你去把前日大姐送來的桃子果脯,裝一盒子,送去給宮里的蘇姑娘。”
第52章
楊云舒不知道, 她托了自己姐姐那邊的關系,要送進到宮里給蘇姑娘的那盒桃子果脯在宮門口就被截住了,沒有送到蘇棠的手里, 卻是送到沈副統領手中。
沈副統領也只打開看了一眼, 就擱在了旁邊, 來人回道:“送東西的人雖沒有進宮的腰牌, 只送到了宮門口,但因與門口的一個小太監有舊, 便托他往里送,還帶了一句話。蘇姑娘那日提起這桃子果脯,楊三姑娘說了, 她不會做,但她姐姐做的極好, 回家便裝了些,送與蘇姑娘嘗嘗。”
“沒有其他東西了嗎?”沈晉問。
“是, 只有那句話。”來人自也知道他問的意思:“沒有書信。東西也是常物, 并無異樣。”
東西是沒有異樣, 這樣拐彎抹角都要送了來就有異樣了。
這是又要騙他們家糖糖什么了?
沈晉皺皺眉,把那盒桃子果脯撇到一邊去,吩咐人:“你回府里去問一問云煙兒, 上月江南來船送的東西,有上好的果脯, 每一樣裝一盒, 送宮里來。”
提到江南, 沈晉又多問了一句:“容七今日進宮了?”
“是, 容七公子去壽康宮給太后娘娘磕頭。”
這會兒,蘇棠就在壽康宮的大屏風后面偷偷的看著容七公子, 女孩子們都在看。
江南容七公子,本期名門公子榜排第一,超過了誠王殿下。
昌寧長公主提起來就想笑:“這到底是個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誰搞的,有點依據沒有啊。”
蘇棠看了半天,接口道:“那誰知道,反正啊,我出去的也不多,都聽人提兩三回了,別說我們,好像連宮里的丫頭們都知道,我跟前的茶香就知道,那回我還聽她提了一嘴。”
蘇棠又看了容七公子兩眼,他穿著一身月白緙絲云紋袍,金冠玉帶,一身服飾低調的恰到好處,就如他的眉眼一般,初看只覺溫潤,再見卻覺得那是浸在清泉里的琉璃,看過來就似有瀲滟波光。
蘇棠又笑道:“原本我還覺得這什么人排的,必定眼瞎,這會兒看了他,又覺得好似也沒完全瞎,容七公子除了不姓蕭,就沒什么比不上誠王的了。”
姓蕭自然是指的是那個親王爵位,眾人會意,都悄悄的笑。
容七公子是江南容家長房嫡孫,因容老太君長壽,容家現在五世同堂,是以序齒也就排行長,這一代已經有了四五十的排行,蘇棠知道,容家雖是以皇商起家,但這幾代以來人才輩出,已經成為江南第一大世家。
不管是人力還是物力,都足以與帝都最頂級的家族抗衡。
且江南幾大家族,雖在江南,但世代都與帝都聯系緊密,常有通姻,也有人口在帝都,容家財力雄厚,在帝都最好的地段都有兩處五進的大宅子。如今的容老太君,娘家姓蕭,便是宗室女下嫁,太后娘娘的娘家姑表妹也是嫁的容家長房嫡次子,這會兒也進了宮,跟太后娘娘說著家常話呢。
這一回進宮,是容家長房的幾位太太來的,容家公子小姐帶進來了七八個,要說江南水土養人呢,小姐們雖然長相不一,卻俱都秀美,各擅勝場,尤其是人人身形裊娜,纖細如弱柳扶風,個個都有動人心神處,且因家中富貴,都很會打扮,衣裙首飾都與帝都不同,顯得格外細巧精致。公子們也相較帝都的世家公子們氣質柔和,眉目溫潤,不過即便如此,容七公子也依然鶴立雞群。
真不愧是力壓帝都眾豪門的江南貴公子。
她們在屏風后面悄悄議論,這邊地方大,屏風后頭還有矮榻桌幾,太后自也知道這些姑娘在后頭玩,這是有外男在場,姑娘們在前頭見了禮,便退到了后頭,不管私底下多活潑,說話不妨頭,在大面兒上,規矩還是不錯的。
太后也就滿意了,還吩咐人給姑娘們上茶果子。
就在這個時候,就報瑜太妃和怡安長公主到壽康宮給太后請安了。
太后淡淡命:“進來。”
蘇棠這樣修煉了多年察言觀色的人精,立刻就從這兩個字里聽到了一點兒不一樣,便又往外頭張望。
瑜太妃是先帝后期最有寵愛的嬪妃,生的眉目秀麗,清婉動人,先帝后面幾個兒子,十二、十三、十四都是她生的,只是因為出身太低,最終沒有晉妃位,不過照蘇棠聽說的,若是先帝再活幾年,那也肯定是能晉上去的。
不過皇上登基后,后宮都給晉了一級,還是成了太妃。
且眼見得三個兒子都逐漸長大,十二皇弟已經十四了,過幾年成親開府,就可以按慣例求了皇上恩典,將瑜太妃接到王府榮養了。
是以瑜太妃在宮中姿態還是很足的,這就是有兒子的不同。
瑜太妃如今也還不到四十,眉眼間依然秀麗,穿戴雖然素淡,卻與那種秀麗相得益彰,她的女兒怡安長公主就不太一樣了,她有與她母親一脈相承的秀麗眉眼,卻似乎偏愛大紅重金的裝扮,蘇棠記得跟她雖見的不多,但每次她似乎都穿的很鮮艷,首飾也戴很多。
就像現在一樣。
給太后娘娘請了安,賜座之后,容家眾人也都給瑜太妃和公主見禮,瑜太妃忙命起來,又一邊一個拉著容家的姑娘們看,看了一回,又拉了兩個看,然后便笑道:“都是好孩子。”
怡安長公主坐在一邊。
蘇棠立刻就看出區別了,昌寧長公主養在太后膝下,不管太后是怎么想的,尤其是以前,心里或許還不大親熱,但每次昌寧長公主請安,太后叫起后,都是叫到身邊坐下的,雖只是個面子情兒,慈母姿態還是很足的。
但對怡安長公主就不一樣了。
是因為怡安長公主母親還在的緣故嗎?怡安長公主就坐在瑜太妃旁邊,離著太后那么遠。
似乎是因為瑜太妃母女在這里了,說話的話題就轉了,先前還在說家務事呢,這會兒只說些江南風物,蘇棠在后面偷偷看著,見怡安長公主好像不經意間看了容七公子好幾眼。
這也不算什么,就跟她們在后面偷看一樣,誰聽說了容七公子的大名不會好奇多看幾眼呢。
但此時,蘇棠心中還是微動。
怡安長公主下個月就及笄了,可兩宮好似把她忘了似的,壓根沒有人提給她選駙馬的事,蘇棠也記得,怡安長公主的事還是她進宮才主持辦的,出降的時候已經十九了,還算是蘇棠在宮里辦的第一件大事。
她自覺盡心盡力了,費盡精神,替她選了安平郡主和鎮南王世子的嫡次子,也是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雖說胸無大志,可愛好風雅,沒什么風花雪月的玩意兒是不精通的,正是伺候公主的上佳駙馬人選。就這樣,還是落了埋怨,先是埋怨蘇棠替她辦的遲了,她都十八足歲了,蘇棠才跟皇上提出來該給怡安長公主選駙馬,那個時候,昌寧長公主比她小都已經出閣了。
天地良心!蘇棠真覺得自己冤枉,她進宮的時候才十五歲呢,比怡安長公主還小著月份,任事不懂,宮里還放著個廢后姑母,她進宮本就惶恐,太后也不那么待見她,她還全靠皇上安撫呢。
難道她一進宮人生地不熟,就能立刻想到去給公主選駙馬不成?
這也罷了,那會兒的蘇棠還算純良,也不愛計較,后來又聽到一兩句,有一回還是怡安長公主自己在她跟前說的,意思是她六年跟駙馬生了三個孩子,全是姑娘,蘇棠當初給她選駙馬的時候,是不是有意給她選的這樣的人家?。
原因是她發現鎮南王府往上三代的次子,不論嫡庶,都是生女兒多,只有長子才生兒子。
當時蘇棠已經是掌宮的貴妃呢,都被她數落了兩句,還不好說什么,真是一腦門子的黑線,覺得公主太難伺候。
這輩子她也繞著怡安長公主走,真不想沾手,昌寧長公主就算不愛說人閑話的了,在蘇棠跟前,也說過‘十姐是有點挑剔。’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給夏晴挑人的時候,蘇棠就跟皇后說過,好處再多也沒用,得挑壞處,一挑一個準兒,多容易啊。
太后也看了怡安長公主好幾眼,笑道:“昌寧她們都在后頭喝茶吃果子,怡安你也去吧,姑娘們一起才自在,沒得在哀家跟前拘著做什么。”
怡安長公主忙起身應是,果然往后頭來了。
蘇棠趕緊坐回去。
見怡安長公主轉到后頭來,昌寧便招呼姐姐坐,蘇棠和夏晴、王海蘭都起身見禮,夏晴那種倨傲,向來是連公主在她跟前都不算什么的,又坐了回去,懶懶的樣子。
昌寧也跟姐姐不很親熱,蘇棠打定主意繞開她,只有王海蘭缺心眼兒,對誰都熱情,可怡安長公主不怎么理王海蘭,倒是對蘇棠挺熱情。
蘇棠詫異的很,望望昌寧長公主,又望望夏晴,可她們兩個似乎都沒怎么關心,蘇棠只得應付著一句一句的回著怡安長公主的話。
“我也是第一回見。”
“說是容大老爺調任兵部,一家子先上京來。本家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
“沒聽說啊。”
“還有這樣的事?我不知道。”
怡安長公主大概被她不知道的有點惱了,公主嘛,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樣的,怡安長公主道:“那你知道什么?”
蘇棠看著她,慢吞吞的說:“我知道……公主選駙馬,還是得選個包生兒子的。”
第53章
怡安長公主被蘇棠給氣走了, 蘇棠望了望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外頭的容七公子,她就明白了。
剛才怡安長公主問來問去都是繞著容七公子的, 蘇棠又不傻, 多聽兩句就知道她是對什么有興趣了。
所以蘇棠才一口一個不知道, 因為她覺得, 太后娘娘似乎也對容七公子有興趣。蘇棠昨兒就聽說,容家大夫人抵京, 往宮里遞了牌子請安,太后吩咐進宮,還特別吩咐了一句, 命把公子小姐們一并帶進宮來。
太后娘娘的懿旨,沒人敢問為什么, 可私下誰不揣測呢?如今皇上雖沒有皇子,但皇弟和子侄輩有好幾個已經適齡, 這都是太后娘娘的兒子和孫子。而宮里也有兩位長公主以及一位養在太后跟前的郡主到了婚配年齡, 也不知是為了誰。
當然, 蘇棠就覺得,太后自然是為了夏晴。
年初的時候,太后大張旗鼓的要給夏晴挑女婿, 偏又出了許游那檔子事,夏晴大病一場, 就有好一陣子, 太后娘娘就沒怎么提這事, 只是眼看夏晴已經及笄了, 太后娘娘心里必定也是念著這事兒的。
蘇棠碰碰夏晴:“你怎么樣?”
“我怎么?”夏晴莫名其妙。
“容七公子啊。”蘇棠知道夏晴是個明白人,雖然因閱歷有限, 還不算心眼透亮,但肯定不傻,她身份雖尊貴,可養在宮里,有公主們比著,多少也算寄人籬下,難免比一般人敏感些。
太后宮里的事,她就一向比昌寧長公主清楚明白。
夏晴也沒裝傻,懶懶的說:“沒什么意思。”
“我覺得挺不錯的。”蘇棠說。
昌寧長公主還跟著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容七公子上一世蘇棠雖沒見過,但聽還是聽過的,容七公子來了帝都之后很快就成了帝都的風云人物,她難免聽人談起。
就她聽說的,帝都貴女為了容七公子爭風吃醋的事可不止一兩樁,據說容家銀子太多,造就了容七公子眼里沒有金銀等物,仿似不食人間煙火。
有不食人間煙火這幾個字,蘇棠覺得就最配夏晴了。
許游那種俗物,強行裝雅致,他也配?
蘇棠就笑道:“你看看他的模樣兒,難道不比許游強多了?”
夏晴白了她一眼:“你這俗物,就只會看皮囊。”
蘇棠笑道:“皮囊怎么了,難道那皮囊不好?也怪了,許游那樣的你都看得上,這樣的你還看不上了。”
“你懂什么,那是基于神魂的交融。”夏晴悵然道:“雖然我的神魂有點眼瞎。”
蘇棠噗一聲笑出來,昌寧憋著笑:“那你這次就別靠神魂了,靠眼睛好了。”
“靠眼睛他也不怎么樣。”夏晴說:“不夠高。”
夏晴挑剔的說:“我喜歡高一點兒的。”
“人家才十八呢,聽說這個年齡的男人還能長一長。”蘇棠說:“你看我們家小統領,就沒大統領高,肯定還要長。”
夏晴好像還是沒什么興趣的樣子:“而且他家人也太多了,聽說就前兒,他家新養了五十四弟,真要嫁他家去,認人先得認三年,還沒認完呢,新的又有了。”
這倒是怪嚇人的,不過如今看起來,容家本家又不搬帝都來,還在江南,光長房在這里,不過一二十口人罷了。
蘇棠還是覺得這是個好親事。
而且太后顯然也是這樣覺得,還留了容家人在壽康宮賞宴,蘇棠跟著蹭了一頓,壽康宮小廚房的廚子,就是比景仁宮那個小廚房的好。
第二天,蘇棠才剛起身,正在用早飯,還沒來得及過去請安,茶香就過來小聲跟蘇棠說:“瑜太妃來看娘娘了。”
蘇棠一個魚皮餃子吞下去,問道:“她來做什么?”
蘇棠進宮來了半年了,瑜太妃這好像還是第一回來看皇后呢,蘇棠的腦子轉的向來很快,不由便道:“不會是為了昨兒那個吧。”
“可不是那個嗎。”茶香說。
蘇棠笑看茶香一眼:“你知道是哪個?”
昨兒茶香可沒跟她一起去壽康宮,這丫頭眼睛很看事啊。
茶香苦著臉,她命不好,跟了這個主子,雖然說是暫時伺候,可若是有事,他也是跑不掉的,還不是得時時警醒些,也好多一雙眼睛替她看著。昨日雖沒跟著去,但容家進宮來雖是壽康宮吩咐的,最后還不是要來皇后娘娘這里請了安才好出去。
她能不知道?
誰家進宮還讓太后娘娘特意吩咐一句帶公子小姐的?她這點都不懂,還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做一等宮女?
茶香臉雖苦,話卻說的很有條理:“瑜太妃一來就跟我們娘娘說,怡安長公主已經十五了。”
“誰不知道怡安長公主十五了呢?可這事兒跟咱們娘娘能有什么關系,太后娘娘不說話,怡安長公主多少歲也不好使。”茶香說。
茶香這樣一說,蘇棠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什么意思?太后娘娘不喜歡怡安長公主?”
茶香往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太后娘娘應該是不喜歡瑜太妃,才不喜歡怡安長公主的,您不知道,當年瑜太妃還是瑜嬪的時候,和太后娘娘差點沒把頭斗掉。”
她就曉得大姑娘不知道這事兒,皇后娘娘那性子,只怕也難說的很,別指望著皇后娘娘提點大姑娘,大姑娘又是個愛搞事的,她要是不先來提一句,回頭大姑娘搞反了事,只怕太后惱。
好容易這些日子來,她冷眼瞧著,太后娘娘對皇后和大姑娘都好了許多,她們景仁宮哪里犯得著去趟這樣的渾水。
難怪昨兒瑜太妃和怡安長公主來了,太后就那一副淡淡的模樣。
蘇棠想,怪不得上一世太后就不大待見她,她還以為是因為姑母的關系,原來還有這個!
當年她進宮,本來年紀就小,且不管是在娘家還是在宮里,幾乎都無人提點,差不多算是一無所知,一切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
現在想起來,她也是摔的跟頭多了,就被迫長大了。
她進宮之后看到的瑜太妃,自然是安靜低調的,跟在先帝時期不一樣,她也就無從發覺瑜太妃與太后曾經的爭斗。
當年她跟前能有個人提醒她就好了!
蘇棠這樣想著,就問茶香:“那皇后娘娘怎么說?”
茶香含蓄的道:“姑娘攔一攔就是了。”
靠!她就知道。
瑜太妃正跟皇后大吐苦水,眼圈兒紅紅的:“怡安好歹也是公主,皇上的親妹妹,也就是她投錯了胎,從臣妾肚子里爬出來,如今才這樣兒。”
皇后的肚子已經顯懷了,此時腰后墊著厚靠枕坐著,聽瑜太妃哭訴:“娘娘也是就要做娘的人了,這愛兒女的心都是一樣的,眼見得太后娘娘為了晴兒姑娘那等費心,卻提也不提一回怡安。我這心里,就跟油煎的似的,我們怡安雖不敢比晴兒姑娘在太后娘娘跟前的情分,到底也是公主,先帝的骨血,還比不得一個異性王之女了?可如今,也就只有我替她來求娘娘了。”
皇后見她長篇大論的哭訴太后不公,也不好說什么,只叫人:“拿新的帕子來,給太妃擦擦眼淚。”
她自己覺得這是客氣話,倒是把瑜太妃的眼淚給憋回去了,只得道:“今日來見娘娘,其實也是因昨日,臣妾去與太后娘娘請安,瞧見容家那一家子來給太后娘娘請安,那容家夫人是太后娘娘的親表妹,果真是氣度雍容,跟別人不一樣,調教出來的公子小姐也都是極好的,臣妾便想著,那容七公子,既是太后的外甥,招為駙馬也是配的過的。既有這樣的出息,想必太后也會喜歡的。”
皇后眨了眨眼,把瑜太妃的意思想了一下,瑜太妃看起來是看上了容七公子,但既然容七公子是太后的外甥,瑜太妃為什么繞個彎子來問她?
皇后便道:“太妃說的是,不管是哪家孩子,若真是能配公主,自然是好事,只是既是母后的外甥,太妃為何不直接與母后提?”
瑜太妃頓時便噎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的道:“太后榮養已久,宮里是娘娘掌事,既是公主此事,自然要來回娘娘做主才是。”
這話也是道理,但皇后還是說:“只是昨日我見母后特特的吩咐了,要容家的公子小姐們一起進宮,只怕也存著要看一看的心思,母后這些日子惦記著晴兒的事,若是也看上容七公子了,那就不好說了。聽說他們家,就是容七公子最好。”
瑜太妃又噎了一下,她這輩子在這宮里,還沒遇到一個說話這樣坦誠的呢。
皇后想了想說:“等本宮去問一問母后,問準了,若不是再提。”
瑜太妃覺得這皇后油鹽不進,不由便道:“便是如此,到底怡安是公主,莫非晴兒還能強過她不成,娘娘說是不是?”
皇后為難的道:“在本宮這里,當然是怡安妹妹在先,晴兒姑娘在后,可是在母后心里,只怕還是晴兒姑娘最得她老人家的心,再是公主也要靠后了吧。”
瑜太妃立時惱了,她嚯的起身,把帕子擲在地上,怒氣沖沖的走了。
皇后還一臉莫名其妙,她自覺自己的話沒說錯啊,怎么瑜太妃就惱起來了?她眼見得蘇棠在多寶閣后頭笑,也不知道在那聽了多久了,就問她:“我說錯了什么?”
“沒有,沒有。”蘇棠還在笑:“您說的可對了。”
“那瑜太妃惱什么?”皇后說。
“因為瑜太妃的如意算盤沒敲響啊。”蘇棠笑了半天才說。
第54章
“什么算盤?”皇后娘娘還沒聽懂, 就拉著蘇棠問。
如今蘇棠在她宮里,她實在是放松不少,以前真可謂如履薄冰, 總是怕說錯話, 做錯事, 不知不覺間就入了什么套, 有時候有結果了還能反應過來,有時候過了許久才知道, 自己又上了一回當。
也幸好那些套子都不算厲害,又有皇上回護,吃上一點兒小虧也就算了, 只是太后就一直不大喜歡她。
不過現在就好多了,有蘇棠在跟前, 蘇棠總能及時替她攔住那些圈套算計,在這宮里的日子, 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就連太后, 也喜歡她多了。
此時一聽蘇棠的話,皇后才知道,原來又有個圈套放下了, 就等她踩。
不過她還真沒看明白,這圈套到底放在哪里的。
不由的就有點急了。
蘇棠扶著她, 讓她靠回去, 笑道:“您慌什么, 身子要緊, 這里有我呢,有什么套子我還能讓您給套住了?”
“這瑜太妃不地道。”蘇棠說:“她心里知道, 太后娘娘就是把容家的公子們召進來相看的,然后恰巧,她也看中了。”
“這也不算什么啊,容家那些孩子我雖只看了一回,但老七那個實在是個好的,那模樣,那氣度,這些年見的孩子,屬他是個尖兒,且又是容家長房嫡孫,身份再沒得挑的,他爹也才調任兵部,前程看好,瑜太妃看中他也不稀奇。”皇后倒是列舉了一大堆容七的好處。
“問題就是他太好。”蘇棠道:“您說的這樣好,瑜太妃也看中了,您覺得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瑜太妃肯定比您了解太后娘娘,想必心知肚明太后娘娘也會看中容七公子。”蘇棠接著說:“她心里知道,在您跟前卻絕口不提,就口口聲聲怡安長公主年紀與晴兒差不多,卻沒人理會,無非就是想讓您去給太后商議讓容七公子尚公主的意思。您想想,您一開口,叫太后怎么說?說他不好,配不上公主?可大家心知肚明太后是疼晴兒的,他又怎么配晴兒?若是說想要給晴兒的,越發不好說,不管太后多疼晴兒,到底身份在那里,說破天晴兒也不能越過公主去啊。這不就是硬生生的要把太后看好的人搶走嗎?”
“瑜太妃心里一清二楚,這事兒誰去說就是得罪太后娘娘,她來給您下套子,要不是您警醒,回頭真覺得這是您掌六宮事的職責去與太后娘娘說了,瑜太妃倒是喜歡了,您吃了虧還不知道呢!”蘇棠長篇大論的跟她分析。
要不是昨日怡安長公主本來萬年不大理會她的都來跟她套近乎,她還沒想的這樣透徹呢。
宮里誰都知道她的身份,來跟她套近乎,無非就是為了要拿她當跳板,在皇后這里弄點好處。
皇后聽了果然大怒:“這也太會算計了!本宮險些上了她的當。”
蘇棠這次頗為夸贊:“娘娘剛才就說的好,把她心里的算盤當面打給她看,不然她怎么突然就惱了呢?當然是心里那些算計被娘娘揭穿了啊!”
是嗎?皇后想了想,自己是壓根沒想到瑜太妃的盤算的,她當時只是就事論事,沒承想歪打正著了嗎?
她就笑了起來,還挺謙遜的:“我原也沒想那么多。那此事要怎么辦呢?”
“這能怎么辦,娘娘別管就行了,讓瑜太妃自己去與太后說去,或是與皇上說去,咱們可管不著。”蘇棠道。
這多簡單,不沾手就行,不沾手還不會落埋怨。
她真是怕了這位公主了,不說別的,她在宮里半年了,怡安長公主跟她說的話,還不如昨天一天多。
不過估計瑜太妃跟誰說都不中用,不然也不會來打皇后的主意,就好像,上一世怡安長公主遲遲也沒有選駙馬,最后還是她去做了那個好人。
當年瑜太妃也是在她跟前哭訴了好幾回,說的那么悲慘,竟讓她以為瑜太妃在先帝朝從頭到尾就不受寵,所以連帶的怡安長公主也不受重視,堂堂公主,這個年齡了也沒選駙馬。
蘇棠想起自己上一世吃的啞巴虧,都想吐血,她跟沈晉說:“為什么我總被人騙?”
“總?又被誰騙了?”沈晉說,他看看蘇棠,蘇棠說雖然是這么說,倒是還笑吟吟的,跟上回哭成那樣不同,看來這次騙的不厲害。
“是以前的事,就是想起來了而已。”果然,蘇棠這樣說:“只是雖然過了挺久了,也不是頂要緊的事,可想起來曾經被人哄著吃這樣的啞巴虧,還是有點不大舒服,而且當時還不知道呢!”
蘇棠嘆氣道:“有些人啊,就是心眼多,專哄我這樣的老實孩子。”
沈晉不置可否,只把桌子上一摞盒子給蘇棠。
“什么呀?”蘇棠揭開最上面一個看看,一盒子桃子果脯,她隨手就拿了一塊吃:“咦,好吃,哪買的?”
“上月江南的船送來的。”沈晉說。
“江南的船專門送這個?”蘇棠說:“上月就送來了,你今天才想到我啊!一點都不愛我。”
她嘴里抱怨著,臉上卻還是笑著,梨渦那么深,抱怨也甜的黏黏糊糊的,而且又吃了一塊。
沈晉敷衍的道:“已經很愛你了。”
然后解釋說:“每個月江南都會有船來往我們家送東西,什么都有,不單送一樣的。”
“嘩,你們家好大的排場,都快趕上皇上了。”外頭的勛貴人家其實算是蘇棠的短板,她只精通宮內事務,外頭很多不知道。
沈晉也發現了,他卻只當是因為蘇家幸進,進入帝都上層圈子時間還短,本身就道行還淺,蘇棠又是姑娘,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而且她今后就算過了門,母親大概也不會教導她這些,沈晉于是說:“你大概還不知道,沈家祖上是在江南的,與江南諸家百年來都是互為姻親,同氣連枝,我祖母娘家姓陸,母親娘家姓容。是以江南每月都有船送東西來。”
容?蘇棠道:“就是容七公子那個容?”
“容七是我表弟,我母親也是出自容氏長房。”沈晉說。
“原來是你表弟,怪不得長的那么好看!”蘇棠評價道。
“你也覺得他好看?”沈晉不動聲色的問。
“嗯。”蘇棠實事求是的點頭,然后立刻又補充一句:“比起你也只差一點點。”
還拿手指比了一個很小的距離。
又把小統領逗笑了,順手捏了下她的臉。
說到了容七公子,蘇棠說:“表弟長的這么好看,夏晴居然還看不上,說是不夠高,真搞不懂她,她要那么高的干什么,咦,你就挺高的,夏晴不會看上你了吧?”
不知不覺,蘇棠跟夏晴已經有了真感情,真心實意的替她想著。
蘇棠本來就覺得容七公子不錯了,如今知道了還是小統領的親表弟,就更覺得好了。
沈晉不動聲色的道:“我已經是你的了。而且我覺得夏姑娘是哄你的,許游還沒容七高呢。”
“哎呀對呀,忘了這茬了。”蘇棠也就見過許游一回,倒是不太記得有多高。
“或許夏姑娘喜歡才子。”沈晉說:“容七不愛讀書,字寫的難看的很。”
“這樣啊,那有可能。”蘇棠想起她那見鬼的神魂交融:“那哪里給她找個才子去?難道榜下捉婿?明年倒是有秋闈。”
蘇棠還盤算起來了。
“你認識什么才子的話,記得跟我說啊!”蘇棠盤算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開始指望沈晉。
沈統領的黑騎衛無處不在,肯定沒有才子會漏網。
沈晉果然不負她所望:“當然有,容九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尤擅書畫。”
“是嗎?昨天他進宮來了嗎?”蘇棠開始回憶。
昨天容家的公子們,雖不及容七公子風華絕代,但個個也都清雅俊秀,容家
又是大族,這些公子小姐從小兒錦衣玉食的長大,自有雍容氣度,且都是錦袍玉帶,能難看到哪里去。
倒是不錯。
“沒有吧。”沈晉說:“他是容家三房的,不在一處,三房現在住容氏東府。明日你去的就是東府。”
容家長房進京,在進宮面圣了之后,就在府中廣邀賓客,這顯然也是慣例,調任京官,家族遷移都是如此,既然要長住帝都了,當然也要進入帝都的交際里去。
容家三房大爺前年接掌了容家皇商那一部分,已經在帝都住了兩年,早就熟悉,這次便是三房出面邀請,兼給長房大爺接風的。
蘇棠之前接了帖子,還奇怪了一下為什么給她,不過因她現在身份頗拿得出手了,倒也沒想到這樣多,現在才知道原來是表親。
容家府邸東西兩府分開看占地不算極大,但中間有夾道相連,就顯得大了,這一日來的人也多,蘇棠慣例的帶著晚月和晨星,她還問了一句:“你們認得容九公子嗎?”
晨星兒就笑道:“容九公子最好認了,不管什么天氣,手里都拿著一把折扇。如今天冷了,姑娘瞧瞧,來的人人都穿襖了,就更好認了。”
說的蘇棠撲哧一笑,二門上下了車便張望有沒有拿著扇子的風流公子。
張望了半天,全是女眷,然后她才聽說了兩句,原來東府這邊都是女眷擺宴,男客壓根不上這邊來。
沈晉居然哄她,還跟她說看得到容九公子,蘇棠悻悻的想。
因天氣冷了,容家宴客不在花園子里,擺在了大花廳,天雖冷了,大花廳四周卻依然裝扮的花團錦簇,仿若春日一般。
蘇棠才進去,立刻就有人迎了過來,一臉柔和可親的微笑,拉住了蘇棠的手:“蘇棠妹妹可來了,我剛才還和她們說呢,怎么還不見你,可巧就來了。”
蘇棠汗毛倒豎,腦中警鈴大作‘她又要來騙我了,又要來騙我了。’
她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
這樣柔和可親的微笑,她真是再熟悉不過了,當年的慧嬪娘娘,對著她的時候,總會露出這樣的笑容來。
看起來實在是溫柔又親近,不知不覺間就會對她有了好感。
楊云舒見蘇棠這樣冷淡,又笑道:“前兒妹妹說起那桃子果脯,我回去就打發人送了來,妹妹吃著覺得如何?若是好,下次我再給妹妹送些來。”
桃子果脯?原來是她!蘇棠立時明白了,怪道那日沈晉突然給她那么幾盒子果脯,不止是桃子的,還有杏子,蘋果,桂圓,原來是這樣!楊云舒送來的果脯,一定是落在了沈晉手里,沒有給她。
真是,害她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那楊云舒這次又要騙她什么?
蘇棠看她殷切的與她結交的樣子,心中恨的要死,這還真是由愛生恨,當年她有多愛慧嬪,現在就有多恨楊云舒。
可是雖然這么恨,她其實也不像對誠王那樣,隨時想要弄死她,蘇棠那日哭了一次,差不多也就罷了。
卻沒想到,這一世,她竟然還要來騙她!
蘇棠便換上了她招牌的甜甜笑容,露出深深梨渦來:“謝謝姐姐,那日我不過是隨口說一說,沒想到姐姐這樣實誠,竟就記住了。那果脯很好吃,就是太勞煩姐姐了。”
楊云舒笑道:“妹妹吃著好就好,一點兒小東西,不值什么。妹妹今日是一個人來的么?那不如過來一起坐,我們也說說話兒。”
楊云舒就是十分會討人喜歡:“那日一見,我就想,世上竟有這樣貌美可愛的妹妹,早就有心親近,只是瞧妹妹跟前人多,我便沒有過來。”
她輕輕的說:“在這些地方,所見多是庸脂俗粉,我實在不愿敷衍,別人不懂,還只說我冷淡。便只見了妹妹,才覺清新可愛,讓人見之忘俗,怪不得身邊總是那么多人說話,想必都是跟我想的一樣了。”
怪不得張月琴那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也會跟她那么親熱,捧的這樣高,簡直覺得全天下就她一個是知己了。
不過回想之前的慧嬪,如今的楊云舒說話似乎就略微露骨了一點,蘇棠心中戒備,也就難免琢磨。
大約之前是在宮里,本身境況相同說話容易,又有大量時間可以天天走動,所以來的溫和一點,而如今,境況變了,她分寸掌握略差,有點用力過猛。
而且可能有點著急要與她相交莫逆。
蘇棠一臉羞赧笑道:“姐姐謬贊了。”
兩人就此一見如故,楊云舒便與蘇棠手挽著手,到一邊喝茶,兩人言笑晏晏,好似相識多年的好友一般。
直是親密無間。
讓后來到的蘇蕓蘇薔姐妹目瞪口呆。
大姐姐那日不也聽王海蘭說了那些事嗎?這會兒是搞什么鬼?
好容易到后來,楊云舒走了,蘇蕓姐妹拉著姐姐問:“楊云舒找你做什么?”
蘇棠說:“不知道,還沒說要騙我什么呢。”
同時,線報幾乎是只過了一刻鐘,就送到了小統領的手上,沈家與容家是極親密的關系,沈晉此刻其實就在容家西府。
來人回報:“楊云舒沒有收到帖子,她是隨著她已經出嫁的大姐來的,楊氏長女夫家是容氏三房的姻親。”
想方設法都要跟來,她的目標還真是明確,看來就是要騙蘇棠。
又想騙她什么?蘇棠可不經騙。
沈晉皺皺眉,想起那天蘇棠哭的那么慘兮兮的樣子,沈晉便吩咐手下:“你去帽兒胡同見周撫司,讓他聯系小蓮。”
沈晉又詳細吩咐了幾句,把人打發出去了,才從樹下陰影走出來,容七公子笑道:“什么公事這樣忙,當差的時候不夠,還追到這里來了。”
沈晉隨口道:“不算公事。”
他只是不想他媳婦哭而已。
第55章
容家九公子的折扇都敲到沈晉的肩上了:“不是公事, 還能出動黑騎衛?我沒看錯的話,剛才那人在我們家做個小管事,有兩年了吧。”
容九公子向來過目不忘。
沈晉漫不經心的道:“這本來就是我的人, 借給你們家用一用罷了。”
有些事, 他雖不曾避著, 但也沒有說的太透, 且容九聰明,容七精明, 聽話聽音,就不會再問了。
果然容七就笑道:“說這種無聊事做什么,來喝酒, 今日為了表哥來,我昨兒特地把我屋子后頭桃花樹底下那壇子酒刨了出來。今日是太白居送的八寶席, 太白居來了個新廚子,我去吃過了, 味道還真不一樣。”
所有人都知道, 沈大公子口味最挑剔。
不過那位皇上賜婚的未來表嫂卻不怎么樣, 容七想,那日在壽康宮看了一眼,模樣兒比那位以傾國之姿名動朝野的皇后娘娘差著有點遠, 大眼睛,小圓臉, 笑起來倒是甜甜的, 至多算是個甜美人兒, 不是想象中那種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容七曾以為, 以表哥口味的挑剔,未來表嫂必定是仙姿玉貌才是。
只是想來, 這是皇上賜婚,大概也沒得選吧。
這里正喝酒,有個丫鬟慌慌張張的找了過來,眼見得是走了不近的路,這樣的天氣,額角都有一點汗了,進來就找沈晉,喘著氣說:“沈公子,大姑娘、大姑娘跟人打起來了!”
一桌子的公子們都是一震,全都去看沈晉,沈晉只皺了皺眉,表情居然沒什么大動靜,放下了手里杯子,就站了起來往那邊走,一邊示意讓那丫鬟跟上,一邊問:“怎么回事。”
冷峻的讓人佩服。
沈晉腰高腿長,走路帶風,那丫頭只能連走帶跑的跟著沈晉,一邊喘著氣,斷斷續續的說:“奴婢本是跟著二姑娘來的……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邊大姑娘……就打了一個姑娘一巴掌,就……就讓人給揪著不讓走了,二姑娘……便吩咐奴婢來尋沈……沈公子。”
容七容九等也都好奇的跟了上了,見那小姑娘一邊說一邊小跑,不妨頭一個踉蹌,容七還好心的扶了一把。
小丫頭回頭道謝,差點倒吸一口冷氣,多么漂亮的閃閃發光的一位公子啊,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公子!
容家東西兩府雖相鄰,到底地方大,沈晉面上看著是不動聲色,其實走的還是飛快,到了東府宴客的大花廳,倒也不用那丫鬟指路,走到了那頭,打眼就見一堆人圍著,顯然是都在看這種難得的熱鬧。
沈晉比大部分女人都高,隔著遠遠的就看見了,人群最里面果然是蘇棠和一個姑娘,可現在明明是蘇棠揪著那姑娘不讓走,哪里是別人不讓她走。
那個姑娘比蘇棠高一點兒,大概年紀也大一點,臉上果然有個紅紅的巴掌印子,可見蘇棠下了力的,此時她被蘇棠拖著不給走,一臉尷尬又慌張的樣子,似乎還在解釋什么。
這個姑娘沈晉倒是認得,畢竟也是常進宮來的,她是華城大長公主之女陳芳蘭,也是怡安長公主的伴讀之一。
蘇棠簡直要氣炸了,她本來還一心琢磨著楊云舒要給她下什么套呢,她現在又有什么值得她騙的,不知不覺就多走了幾步路,也沒注意走到哪了,然后就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典型的小聲又八卦的不知在跟誰說:“我聽說啊,那一位可不是一個什么宮女!”
“當時誠王殿下本來瞧著不太清醒的,一見那女子就嚇清醒了,還說‘是你!’你們想想,能是個宮女么?”那聲音說的挺有條理的。
連蘇棠都覺得這話有道理,她就站住了,左右一看,原來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沒什么人的地方,正好在那株小樹掩映下聽人討論誠王的丟人事跡,沒想到那女孩子接著說:“我聽說那就是夏晴呢,是太后要替她遮掩,才說那日是個宮女,還特地賞了個宮女給誠王!”
怎么會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居然給夏晴造這種謠!
蘇棠頓時就惱了,一陣惡心,而且她本來今日見了楊云舒,心情就不好,還親耳聽到這樣糟污話,心中火起,從那小樹后沖出去,當場就給了那說話的女孩子一巴掌。
清脆的‘啪’一聲,在場所有人都嚇一跳,然后呆了呆,連旁邊不遠的人都看了過來。
那挨了一巴掌的姑娘也懵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捂著半邊臉,下意識道:“你,你怎么打我!”
蘇蕓蘇薔姐妹離的都不遠,見大姐又惹事了,蘇蕓也不管誰是誰非,是什么起因經過,立刻就拉過自己丫鬟來吩咐:“紅玉,你趕緊跑西府那邊去,找沈統領,跟他說,大姑娘跟人打起來了,叫人揪著不給走,叫沈統領快來幫忙。快去快去!”
那丫鬟果然就跑去找人了。
蘇薔一邊往那頭張望,一邊說:“大姐姐好大的火氣,這是干什么呢?小統領能來嗎?”
“能吧。”蘇蕓跟著張望:“那天陸若鶯欺負大姐姐,第二日小統領就來了啊,你看見的,這自是大姐姐受委屈了。大姐姐也是,那日怎么就不也給陸若鶯一巴掌呢。”
說著,她有點回過味來了,跟蘇薔對望一眼,兩人都有點意味不明的樣子,然后就不管那么多了,繼續張望。
“打你胡說!”蘇棠氣沖沖的:“剛才你說的我都聽到了!你竟然說誠王那日在宮中私會的是夏晴,不打你你還當是真的!”
那陳芳蘭身為大長公主之女,又是長公主伴讀,其實向來還是很高人一等,很有氣勢的,但她此時本來心虛,又面對蘇棠更加的氣勢如虹,就不由的軟了幾分:“就是我弄錯了,你出來說一聲就完了,憑什么打我,你……你欺人太甚。”
“弄錯?”蘇棠冷笑:“你就是造謠!我都聽半天了,你口口聲聲聽說,你聽誰說的,說出來我去問她,是怎么跟你說的!”
陳芳蘭囁嚅半天,說不出來是誰說的,蘇棠還在跳:“你說啊,說啊,誰說那日是夏晴的,你都聽說了難道還不知道是聽誰說的嗎?”
蘇棠深知,謠言易傳不易破,尤其是這種床笫艷事,人人愛聽,最容易傳播,一旦傳的廣了,很容易造成百口莫辯的形勢,對這種最好的辦法,就是傳謠當時就摁住,最好是當面鬧大,引所有人圍觀,人人都傳這個場面了,謠言也就不攻自破。
見陳芳蘭這樣,蘇棠眼珠子一轉,看到并沒有過來看熱鬧,還遙遙站在人群外的楊云舒,大叫一聲:“楊家姐姐。”
還對她招手。
陳芳蘭更緊張了,難道蘇棠還有什么大殺器?她也知道自己這次被人抓個正著,鬧的越大,拖的越久就越不利,不由的就想掙脫蘇棠的手溜掉:“你,你要干什么?”
蘇棠揪著不讓她走,楊云舒聽了蘇棠的召喚,雖然十分不情愿參與這種事,可現在她是要討好著蘇棠的時候,也還是只有過來了。
蘇棠道:“楊姐姐那日也在永壽宮的是不是?我記得孫大姑娘出去的時候還特地跟你說了一句話的!”
這里在場的眾人,當日在永壽宮也有不少在場的,雖不是人人都注意到在場到底有哪些人,但叫蘇棠這樣一說,也都想起來了楊云舒,主要是孫琦玉那句話惡意太大,差不多所有人都回頭看了眼楊云舒。
楊云舒只能點點頭,她是個聰明人,當日知道蘇棠這樣叫她的意思,放在往日里,她隨口說一句自己沒留意,也就把事情抹過去,兩邊不得罪,可如今不一樣,她一心要蘇棠跟她迅速的建立起好交情,頓時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好機會。
看蘇棠聽人造夏晴的謠,都能不顧一切的跳出來動手,絲毫不顧及別人的眼光和得罪大長公主府以及怡安長公主,顯然是個仗義的,看重朋友的,那自己把她哄的好了,讓她去求皇后的賜婚,她肯定也會盡力去辦的吧。
楊云舒此時其實也算火燒眉毛,時間不多了,也顧不得得罪什么公主,迅速的就打定了主意,便道:“是的,那日我也在門口看到了,我還看到夏晴姑娘就在蘇姑娘的左手邊上,站在那處院子的那口種著睡蓮的缸子旁邊。”
看她說的這樣清楚明白,陳芳蘭臉色十分不好看了,只勉強說了一句:“楊姑娘好記性,這么多人,也看得這樣清楚,還記得誰跟誰站哪里。”
楊云舒徹底的站到了蘇棠這邊來,冷笑道:“我記性向來很好,我還記得,陳姑娘是跟怡安長公主站在一塊兒的,離夏晴姑娘就三步遠。”
陳芳蘭這時候才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辯,實在沒有話說了,只得嘀咕了一句:“那會兒那么多人,我又沒看周圍。”
蘇棠大獲全勝,此時才放開陳芳蘭讓她走:“你以后再敢造謠試試!回頭我還要去告訴大長公主去,大長公主也該好好教導陳姑娘了。”
嘖,好厲害的小姑娘,眾圍觀的太太奶奶姑娘們都這樣覺得,其實也有不少人覺得羨慕,也有不少人覺得小姑娘少不更事,抓著一點兒事就鬧的這樣不堪,誰也沒有顏面。
也虧的華城大長公主今日不在,大長公主最護短了,還不知道場面會鬧的怎么樣呢。
觀感不一而足,但至少人人都知道了陳芳蘭造夏晴的謠,而且還是最不該姑娘議論的那種不堪之事。
眼看著未來表嫂大獲全勝,壓根沒有需要小統領插手的時候,容九贊嘆了一句,又說:“是不是表嫂看到表哥在這里,才這樣有底氣,不怕事的?”
“表嫂的底氣,哪里還用靠表哥。”容七說。
他雖才進京,但容家顯然不是信息閉塞之家,早就知道沈晉賜婚的未來媳婦是皇后最為寵愛的姑娘,所以才請下了賜婚懿旨。前日又親眼在壽康宮看到蘇棠在太后娘娘跟前的說話行事,顯然連太后娘娘對她也是另眼相看的。
能得兩宮寵愛的小姑娘可不多。
待得蘇棠周圍人一散,她就看到了沈晉,男客都在西府,顯然沈晉是過來給她助陣的,蘇棠剛才算是出了口惡氣,心情好多了,一見沈晉,那自然就更好,笑的眉眼彎起來,走到他跟前仰臉笑道:“你是不是怕我挨打啊 ?就趕著過來給我撐腰了。”
然后看到他身邊的人,笑著福身:“容七公子。”
又看到一個,梨渦笑的更深了:“容九公子。”
容九公子意外:“表嫂認得我?”
“我認識扇子。”蘇棠嫣然一笑。
“是二姑娘怕你被人欺負,打發人跟我說的。”沈晉這時候說。
他一開口,蘇棠立刻就撇了容九公子,對著沈晉笑:“那你看我厲不厲害?會不會被人欺負?”
沈晉道:“不厲害。”
“就是!”蘇棠笑道:“我也覺得,那你可得看好我!我們小統領才是最厲害的!”
礙著有人,沈晉這次沒有伸手摸摸她。
倒是蘇棠扯著他絮叨:“你來的遲了,沒看到開頭,陳芳蘭真不要臉,不說別的,就一個姑娘家,也好意思造這種謠,今后誰家敢要她!”
她長篇大論的把前因后果,包括她怎么走到跟前來,怎么恰好聽到了,怎么火冒三丈,沖出來給陳芳蘭一耳光,事無巨細的跟沈晉說了一遍。
沈晉在過來之后,就有人悄悄跟他說了,加上后面聽到的話,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包括容七容九等人,都很清楚了。
但沈晉聽著蘇棠說著,半點沒有不耐的樣子,蘇棠連說帶笑,活潑生動,說到后來,又笑對沈晉:“后來我就看到你來了!就一點兒也不害怕了,有你在,陳芳蘭還敢對我怎么樣嗎!”
她仰臉看著沈晉的時候,總是笑的最甜,旁若無人,眼睛亮閃閃。
容七公子覺得,其實之前沒看到人的時候,她似乎也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氣勢那么盛。
所以后來私下的時候,容七跟容九道:“以前我聽老李他們隱約說過兩句,表哥這親事,是背著姑母姑丈,使了法子求來的,我第一回見了表嫂,還覺得他們弄錯了,只說為了她不至于,這回見了,我倒是信了。”
容九道:“表嫂確實不錯,倒不是那種只會哭的小美人。”
容七道:“不是說這個,你瞧她,和姑母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樣子。”
容九目光凝了一下,點了點頭:“真的是。”
容家沈家的事,他們當然都很清楚,沈晉的母親是他們的親姑母,雖嫁到了帝都,卻是經常回江南一住就是好幾個月,小的時候還常帶著沈晉一起回娘家,表兄弟的關系非常密切。
他們兩兄弟都知道,沈晉想要一個和母親完全相反的妻子。
蘇棠在沈晉跟前的時候,總是笑著,什么都會跟他說,眼睛里仿佛只有沈晉一個人,而且她似乎很擅長甜言蜜語,總說小統領最好,最厲害,最能干,什么都做得到,仿佛他就是她最仰慕最愛的人,沒有人比得上。
甜成這樣,哪怕里面包著毒藥呢,吃下去的時候,心情也是愉悅的吧。
尤其對于表哥。
兩兄弟都心知肚明,姑母本不愿嫁給大統領,被逼無奈,滿腔怨恨,婚后一直冷漠以對,甚至連他的孩子,竟然也漠不關心,沈晉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了竟和他父親一樣的冷峻,看起來似乎就要重蹈父親的覆轍。
容家兄弟都曾為他嘆息過,沈晉若是娶了媳婦,會知道怎么對她嗎?女孩子面對這樣冷峻寡言的丈夫,肯定很容易害怕,不敢親近,到時候家里上下兩代,那種氣氛,會叫人窒息到何種程度。
但是,今日見到了蘇棠。
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孩子!
怪不得沈晉會謀求賜婚,容七容九對于這個傳言已經深信不疑了。
蘇棠在這里打了人,回了宮,不急著回景仁宮,先去了壽康宮,給太后請了安,就去找夏晴。
夏晴好像剛剛寫出了一首詩,頗為滿意的樣子,正在自己欣賞,見蘇棠進來,就招呼她:“來看我這首詩怎么樣!”
蘇棠瞄了一眼:“看不懂。”
然后扯著她說:“今兒陳芳蘭造你謠!”
說著嘰里咕嚕的把今日陳芳蘭說的話說了一回,把夏晴給氣了個半死,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造謠就算了,還是這種謠,夏晴簡直惡心的夠嗆。
聽蘇棠說她打了陳芳蘭,鬧了個滿堂彩,夏晴大悅:“干的好!你對我真好!”
真的,要不是蘇棠這樣當機立斷,這謠言慢慢傳出去,她能被惡心死。
“好乖。”夏晴也摸摸她的頭。
蘇棠跟她討論:“我覺得肯定是怡安長公主叫她干的!”
夏晴不傻,當然也猜得到。
這兩日宮里已經有傳言說太后把怡安長公主選中的駙馬,選給夏晴了,只是怡安長公主不是宮里紅人兒,傳的人不多。
“她沒病吧?”夏晴這種小仙女都罵起來了:“這事兒跟我有什么相干,又不是我跟她搶,就沒有我,太后也不會應她啊!她難道以為是我攔著她的路不成?”
“哦哦哦?”蘇棠一聽就知道這里頭有秘辛,連忙問:“為什么?”
“唉你不知道。”夏晴其實還是仙女范兒多,向來愛風花雪月,不太喜歡說人閑話,這會兒話說到這地步了才說:“也不算多少年前的事兒,不過那會兒皇后也還沒在宮里,或許不清楚,不像我,從小兒就在姨母跟前,都搬好幾個宮了。”
“瑜太妃當年,那可叫一個威風,先帝愛的什么似的,你知道,宮里的人,都是看皇上去哪兒,眼珠子就跟到哪兒。滿宮里,連內務府太醫院都捧著她。”夏晴說,蘇棠突然發現,書讀的多還是有好處的,講起事情來頗為生動有趣,夏晴就不像她八卦的時候那么干巴巴的,只會開始然后。
夏晴說:“當年瑜嬪的綠頭牌都給翻掉漆了,真是盛況空前,又連生了三個皇子,不對,四個,養大了三個。瑜嬪又是底下起來的,一得了勢,眼睛里還有什么人,一心就想要做皇后。”
“當年太后在宮里是位分最高的嬪妃,出身也好,又有皇子,自然就是她的眼中釘了,她什么沒做過啊,太后有一次差點兒就被廢去冷宮了,怎么轉回來的我當時還小點兒,沒搞清楚關節,只知道滿宮里都嚇的要死,我在那哭呢,乳母還安慰我,姑娘咱們不怕,不與我們相干,我們可以回王府去。”夏晴似乎是記憶猶新:“不過太后是險過了那一回,玉福姑姑就差點被打死,是上了大刑的。你看玉福姑姑拿東西的時候,有只手有點僵著,就是那一回留下的。”
上一代后宮的腥風血雨,真是不匡多讓。
蘇棠說:“那瑜太妃現在還好好的做著太妃,太后也是很有肚量了。”
“所以,跟我有什么相干!”夏晴惱火的說:“太后就是不想給怡安長公主選駙馬,明擺著抻一抻瑜太妃罷了,讓她瞧瞧后宮誰才是主子,其實她多來求幾回,說話軟和些,太后說不準就應了,到底怡安長公主也是女兒,太后也不想叫人議論。她倒好,偏不來求太后,到壽康宮來還梗著個脖子一句也不提,只管使心眼兒,也不想想,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后宮,她心眼還有什么用,太后一個不應,她就只有干瞪眼兒。”
蘇棠聽的頻頻點頭,這話正理,在絕對的權力面前,那點兒小花招能有什么用。
夏晴越說越氣,道:“什么玩意兒!那我就嫁給容七去,氣死她!”
“啊?”蘇棠傻眼了,怎么就轉到這個上了?“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輪得到我說什么喜歡不喜歡。”夏晴說。
蘇棠嗤一聲笑出來,夏晴才無奈的說:“昨兒姨母也跟我說了這事兒,我后來想想也是,我眼光也不怎么樣,再說了,見的人也不多,除了有意接近的,哪有多少機會選?無非就是見一兩回罷了。一時半刻的能看得出什么來呢?容七是姨母選的,想必自有好處,模樣也還過得去。”
過得去?那是風華絕代吧!
不過蘇棠還是說了一句:“我聽說,他寫字很難看。”
“啊?”夏晴又皺眉了。
第56章
蘇棠雖然沒有向太后告狀, 但太后耳聰目明,蘇棠又把事鬧的很大,當日帝起碼一半以上的貴胄人家都在容府做客, 傳的自然極廣, 到第二天, 早膳還沒傳過來的時候, 太后娘娘就已經聽到了三個版本了。
雖然傳的略有變形,比如將蘇棠的一巴掌傳成了左右開弓, 但大模樣沒變,還是看得出事情的原貌。
“糖糖真是個好孩子。”太后聽了不由嘆道:“晴兒有她,實在是福氣。就是只怕有人要議論她了。”
太后娘娘什么沒經歷過, 自然知道這種謠言傳起來容易,辟謠卻是極難, 而且略一傳開就很難找到源頭,蘇棠這樣當機立斷, 鬧了那么一場, 對于晴兒, 是很大的好處,可對于她自己,卻沒有絲毫好處, 甚至只有壞處。
雖說已經有懿旨賜了婚,雷劈不散, 但終究還是做人家媳婦, 一個小姑娘, 能鬧成這樣, 厲害二字已經是最公允的評價了,難保未來夫家會覺得這媳婦跋扈, 仗著皇后的勢,連大長公主之女都能說打就打。
嫻靜這種名聲,總還是很多人看重的。
玉福姑姑在一邊道:“想必不要緊,這事兒不管誰說,總是蘇姑娘占理的,誰心里沒有一桿秤呢,總也知道是非曲直的。倒是華城大長公主家那個閨女,還是個姑娘家,這種話也說的出口,也不知公主是怎么教導的!”
這樣一說,太后果然惱了:“虧的她還是公主之女,又是個小姑娘,就說起那種事來,真是臉都不要了!便是鄉野村夫的女兒只怕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雖說蘇棠不夠體面,那陳芳蘭就更不體面了,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傳床笫艷事,真是聞所未聞。
玉福姑姑應道:“可不是,只是想來一個姑娘家,且也是知書識禮的,哪里會說這樣的事,還偏說的是晴兒姑娘,想必是有人教她的罷!”
太后哦了一聲,玉福姑姑就接著道:“那日容家進宮請安,恰巧瑜太妃和怡安長公主也來了。那么多外男,偏怡安長公主就坐在那里不動,奴婢瞧著,是有些不成個體統。”
說著看了眼太后,又道:“倒也湊巧,又是怡安長公主的伴讀陳姑娘也是這樣的規矩,也不知那邊的教導嬤嬤是怎么教公主的。太后很該查問一下。”
這話明著是說公主和伴讀的規矩,一個字沒提容七公子,卻又似乎句句都在提容七公子,太后哪里聽不出來,顯然是在說這是怡安長公主教唆陳芳蘭去傳這種話,自是為了壞夏晴名聲的。人物時間都這樣湊巧,誰不懷疑呢?
太后便點頭道:“選伴讀陪公主讀書,是為了公主好,斷不是為了讓伴讀教壞公主的,傳旨,華城大長公主與駙馬陳麟之女陳氏品性低劣,不堪為公主伴讀,著既革除,命內務府另選名門淑女一人,為怡安長公主伴讀。”
立時有人領命而出,去華城大長公主府宣懿旨。
玉福姑姑低眉斂目,心中卻是暗笑。
當初換了昌寧長公主的伴讀張月琴,太后還是留了顏面的,只說張月琴病了,在家休養,換成了蘇棠,可如今換掉陳芳蘭,措辭卻是如此嚴厲,不留絲毫情面。
雖說確實是惱怒了,但玉福姑姑深知,太后的意思主要還是要震懾來者,雖是做了怡安長公主的伴讀,但若是一味以為公主是主子,跟怡安長公主一條心,就敢對別人,尤其是太后的人下手,陳芳蘭就是前車之鑒。
陳芳蘭可是大長公主親女,雖說華城大長公主是庶出,母族不得力,有個皇子弟弟也不得力,在幾朝都算是低調的公主,但怎么著也是如今皇帝姑母的身份,不管進宮求個什么事,等閑也不會不給體面。
連陳芳蘭都得了這樣的懿旨,其他人自會自度身份,看看有沒有比陳芳蘭這樣身份還貴重的了。
處置了陳芳蘭,太后嘆了口氣:“前兒我看到說沈家的夫人遞牌子進宮給皇后請安,想必是來回賜婚的請期下禮的事,皇后如今身子重了,還需保養,這些瑣事且暫免了吧,吩咐他們,今后就回到哀家這里來。”
玉福姑姑會意,太后這是借此要給蘇棠體面,便笑道:“太后娘娘真是菩薩心腸。”
離太后吩咐不久,蘇棠也就在早膳后就知道太后下旨處置陳芳蘭了,因有內務府的差使,這旨意也送到內務府,禮親王妃本來勤勉,此時便親自拿了旨意來給蘇棠看,與她商議,那懿旨雖然是絕口不提昨日的事,但個中緣由自是誰都懂的。
嘖嘖,太后這一巴掌,可比她那一巴掌打的狠多了。
陳芳蘭得了這樣的考語,上了圣旨的品行低劣,只怕今后找夫婿都難了,不過她也真的低劣,太后不算冤枉她,只是沒給她留面子而已。
禮親王妃見蘇棠只顧笑,便道:“那如今選誰去呢?這樣子實在不好選的很。”
眼見得因為太后這道懿旨,怡安長公主這伴讀位置,就是個燙手山芋了,公主伴讀的光沒沾到,風險還挺高,明顯的太后不喜歡怡安長公主。
那伴讀要怎么辦?為了公主得罪太后娘娘是什么下場,陳芳蘭就是個例子,可若不聽公主的話,只怕日子也難過。
選誰去都是得罪人,禮親王妃很為難。
蘇棠笑道:“這有什么難選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公主伴讀怎么說也是恩典了。”
禮親王妃果然是實在人,就把她的顧慮說了一回,蘇棠一想,果然如此,尤其是禮親王夫妻本來根底就淺,越發是向來與人為善的,能周全的時候都肯周全,能不得罪人的時候就盡量別得罪,而這,就是明顯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王妃對她是真的挺不錯的,時時想著她。
蘇棠瞄了一眼那邊墻邊桌放著的那個螺鈿黑漆金牡丹花的箱子,里頭是一疊銀票和一箱子好幾百個金子打的各種花樣的小金錁子,是前兒禮親王妃叫人抬來的,說是內務府在打年節下給皇上賞人的金子銀子,就便兒給蘇棠送些來,雖說還是姑娘,但這還是在宮里,年節上總有些要賞人的地方,只怕皇后娘娘想不到給她預備這些個。
實在是周到的很,蘇棠也向來投桃報李,見她為難這個,自然就幫她考慮,然后她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人選。
蘇棠說:“戶部尚書楊大人的府上,還有一位三姑娘,我向來熟識的,選她去就不錯。”
“戶部尚書?”禮親王妃更為難了,內務府和戶部向來聯系緊密,是花銀子和撥銀子的關系,得罪戶部尚書,那就更不好了。
蘇棠笑道:“王妃別急,聽我說,楊家這位三姑娘,不是楊大人現在的夫人養的,且關系也不大好。”
楊云舒曾把她的底摸的一清二楚,那為了獲得蘇棠的信任,楊云舒當然不能什么都不說,且還不敢說假的,萬一被蘇棠發現不對,就會引起懷疑,說不定就會壞了大事。
而且蘇棠又不害她,她也不怕說真話。
“楊大人呢,出身清流,極好名聲。”蘇棠說,這是楊云舒的原話:“兒子女兒只要有出息就好,至于怎么出息的,自己愿不愿意這樣出息,楊大人是不理會的。”
蘇棠笑了笑:“王妃信我,若是選了楊三姑娘做公主伴讀,是榮耀門楣的事兒,那對楊大人就是極好的,楊大人必定只會感激禮王爺的。”
禮親王妃開始還是有點將信將疑的,可蘇棠還給她舉了幾個例子,對楊家熟悉的程度簡直好像在楊家住過十幾年的樣子,實在是由不得禮親王妃不信。
她還不由的疑惑了一下,怎么蘇棠明明與楊家熟成這樣,卻還是要把楊云舒推那火坑里去?
不過這與她無關,她得了這個意思,就趕著去辦這件事,選了公主伴讀,好給宮里繳旨。
然后禮親王妃就發現,蘇棠又說對了,選楊云舒為怡安長公主的伴讀的旨意送到楊家,楊家果然欣喜,不似作偽,且楊府李夫人當日便親自去禮親王府拜謝,送了四色禮,坐著喝了一杯茶。
趁著李夫人于禮親王妃說話的時候,禮親王妃跟前有個伶俐的丫鬟,便招待了李夫人的丫鬟在偏房喝茶吃果子說話,打探了一番。
回頭那丫鬟就回了禮親王妃:“奴婢再三問了,果然是真的,一家子都歡喜著呢,只說三姑娘出息,一家子面上都有光,還說楊家滿府里,連主家那邊的幾位嫡出姑娘,都挨不上公主的邊兒呢。”
禮親王妃總算放下了心,那丫鬟說:“且這事更有一宗碰巧的,楊家如今正給楊三姑娘挑夫婿呢,也不知為什么,似乎有一點急,聽說這個月李夫人就問了好幾家了,可別人家大概沒那么急,都還在看,她那日聽李夫人跟楊大人說了一回,說如今好歹也是公主伴讀,就更好說一點了。”
那他們家還真是瞌睡來了碰到枕頭啊,禮親王妃這樣想了想,除了覺得蘇棠真厲害,什么都知道之外,也就沒再關心了,能辦好這樣燙手的差事,還能辦的皆大歡喜,她就滿意了,不想理會別的。
楊家是歡歡喜喜的,華城大長公主府就是悲悲慘慘的樣子,陳芳蘭那日挨了蘇棠一個耳光,回家就哭了半日,本來還以為就這樣完事了,沒想到如今又挨了太后一個耳光,更是直接打懵了,對華城大長公主哭道:“娘,您去求一求太后,收回這旨意吧!”
華城大長公主氣的半死:“你還敢說,你聽聽你滿嘴里說的都是什么?那日回來我聽人說了,竟不敢信!”
華城大長公主戳陳芳蘭的腦門兒:“你還是閨中姑娘,就敢說那樣的話!真是丟人。”
陳芳蘭嚶嚶嚶的哭:“是怡安長公主吩咐的,她的性子您也知道,我若是不聽她的,我……”
說著還委屈起來:“都是您當初非要把我送去那里的!”
華城大長公主怒道:“你不知道回來跟我說啊!她是長公主,我還是大長公主呢,我是庶出,她難道就不是了嗎?還能比我高貴多少!”
“我娘還不像她娘,把太后得罪的那樣!”華城大長公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倒是你,你可出息,你倒是就替能我得罪人了。”
“夏晴還不是公主呢,不過是養在太后跟前的。”陳芳蘭不服氣的說:“就她金貴不成。”
在怡安長公主跟前伺候久了,姑娘間難免很多閑話,怡安長公主不喜歡夏晴,連帶她們都不會覺得夏晴有好處了。
“太后喜歡就金貴。”華城大長公主說:“送你到宮里去,是讓你長見識,添資歷的,如今還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明白嗎?別說你,就是我這個大長公主,在太后那里,也比不上夏晴金貴。”
陳芳蘭接著哭:“那……那我怎么辦啊!”
華城大長公主雖惱女兒傻,被人拿了當槍使,出頭去得罪太后,可到底是自己閨女,也不能不管,只得道:“明日娘就進宮,去求求太后吧,到底只是小姑娘間一時不妨頭說幾句話罷了,太后也不能就當一件正經事辦。”
她其實已經不想女兒再做怡安長公主的伴讀了,但卻不能這樣不做,最好是待這次風聲過了,再徐徐圖之才好。
陳芳蘭一邊哭著點頭一邊說:“就是那個蘇棠,跟她什么相干,不過是想捧著夏晴討好太后罷了,要不是她鬧的這么厲害,哪里至于這樣。”
“這就是人家聰明!曉得風向在哪里。”華城大長公主道:“不過確實太討厭了。”
蘇棠攪出來的這小小漩渦,影響的人其實不多,蘇棠以為就這樣算是完了。
沒想到皇后卻跟她說:“你前兒賜婚了,和平日里兩家結親不一樣,沈家雖是和咱們家下禮諸事,但按例,還是要進宮回話的,原本我這個姑母該替你操持這件事,但昨兒太后吩咐了,我這是頭一胎,還是要好好養著,就免了我的雜事,她老人家說了要替你辦呢。”
哇,真是好大面子。
蘇棠笑道:“太后娘娘真是給我體面。”
皇后也笑著點頭,她雖是第一胎,其實已經過了三個月,安穩的多,且如今剛顯懷,身子還不太重,操持侄女兒出嫁的事情,也不很繁雜,無非就是聽一聽回話,知道一聲,或添一些東西罷了。
但太后要接過去辦,那是給蘇家體面,給蘇棠體面,在夫家自是更有分量一些。
皇后就笑道:“你知道就好,回頭去給太后娘娘磕個頭謝恩。”
“我這就去。”蘇棠橫豎閑著。
壽康宮門口廊下候著兩個沒見過的丫鬟,蘇棠看了兩眼,這兩個丫鬟都穿的蘇緞比甲,戴的金丁香的耳墜子,頭上的簪子也是銀包金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丫鬟。
蘇棠也是進了宮才知道,以前還以為夠格到宮里來請安的人家,都是大富大貴的,其實有不少早就是空架子了,太太奶奶們的首飾都當賣了不少,丫鬟們自然就更差了。
這家子倒是一看就很富貴。
蘇棠不認得她們,她們卻好似認得蘇棠似的,一徑悄悄打量,此時玉福姑姑出來,笑對蘇棠道:“大姑娘是來給太后娘娘磕頭的罷?這會兒太后娘娘見人呢,大姑娘不好進去,不如先去后頭玩兒,過陣子再來。”
蘇棠覺得,玉福姑姑伺候了太后這么多年,還真是一條心,以前對她就不愛理睬,如今就和軟的多了,甚至是頗見慈愛的樣子。
蘇棠就悄悄笑道:“見什么要緊的人呢,我都不好進去。”
玉福姑姑笑道:“沈家幾位夫人都來了,跟太后回一回家里的事呢。”
怪不得說她不好去,跟太后回家里的事,那不就是蘇棠的婚事嗎?蘇棠在宮里,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沈家已經去蘇家要了庚帖,送去合字請期了。
來的還挺快的,蘇棠都才知道太后的吩咐呢。
蘇棠就笑道:“這樣啊,那我回頭再來。”
剛要走,卻見一個小宮女來報:“華城大長公主來給太后請安了。”
蘇棠立時道:“我去后面找昌寧長公主玩兒去吧。”
這會兒她再從前頭出去,就要和華城大長公主狹路相逢了,這位大長公主向來護短,這大約又正在氣頭上,若是碰到她,怒從心起,也給她一巴掌,八成得白挨。
蘇棠最會看形勢了,熱鬧可以看,風險要避一避。
只有玉福姑姑不以為然:“有太后老人家在呢,誰敢動你一指頭。”
蘇棠只是嘻嘻一笑,就從抄手游廊轉到后頭去了。
華城大長公主到了壽康宮,也不管屋里還坐著幾位夫人,進門兒就跪下磕頭。
她也放得下身段來,流著淚道:“蘭兒原是得了公主的吩咐,不敢不說那樣的話,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如今她已經知道錯了,悔的了不得,今后自是再也不敢了,還求太后開恩,收回懿旨。”
太后就皺眉:“大長公主何必如此,來人,扶大長公主起來,賜座。”
然后太后才說:“你來遲了,內務府已經給怡安長公主選了新的伴讀,先前就來給我磕了頭,這會子只怕都去公主宮里了。”
華城大長公主登時就怔住了。
內務府辦事什么時候這樣爽快了?昨日才頒下的懿旨,當天就辦妥?今天人就帶進宮來了?
在華城大長公主的眼里,內務府辦事,拖個十天半個月是常事,有的事,若是銀子沒使足,拖上一年半載最后不辦的都有,這難道真是變了天,內務府都這樣雷厲風行起來了?
這也就是華城大長公主府確實略微邊緣了些,內務府本來就伺候的不殷勤,也難以迅速的感受到換了總管之后的內務府的樣子。
她本來還預備著趁著旨意剛下,應該還有轉圜余地,她拼著臉不要,也要求著太后收回懿旨的,可如今太后這樣一說,便知道大勢已去,再沒有辦法了。
太后見堵的華城大長公主無話了,便不再理她,只跟沈家眾位夫人說話,蘇棠雖是嫁的沈晉,大夫人卻好似沒怎么管這件事,回話的都是沈家在侯府掌中饋的二夫人。
華城大長公主此時滿心里惱怒,聽她們說話,才發現竟然是沈家眾夫人,說起庚帖八字請期等話,這不就是在說蘇棠的婚事嗎?
她頓時就更惱了,自己的女兒才丟了這么大的臉,又得了這樣的旨意,這邊始作俑者卻在歡歡喜喜籌備婚事,華城大長公主便冷笑一聲,對沈大夫人道:“恭喜大夫人。”
“大夫人得了個好厲害的兒媳,又會打人又會罵人,可真是恭喜了。”華城大長公主說。
沈大夫人緩緩看向華城大長公主,微微一笑:“大長公主過獎了。”
真是一點兒情緒波瀾都沒有。
華城大長公主咬了咬牙,她跟沈大夫人交際不多,在宴會上見一見,也不過是平常問候,雖然知道她情緒向來淡漠,但沒想到說到這樣的事她也是這樣。
華城大長公主便又說:“沈副統領那樣出息的孩子,本該娶個名門淑女,溫柔嫻靜才相配。沒承想竟是個這樣子跋扈張揚的,連我都替沈副統領委屈,今后沈大夫人只怕還得要多費心教導才是,不然叫人見沈副統領的夫人竟是這樣兒的,到了外頭豈不叫人笑話。”
太后惱怒:“華城!你說的都是些什么!”
沈大夫人卻沒惱,還是那樣不陰不陽沒有波瀾的樣子,微笑道:“多謝大長公主提點。”
華城大長公主被噎的不輕。
作為大長公主,她雖不愿意得罪太后,但畢竟底氣在那里,也不是那么怕的,所以才敢這樣說話,可沒想到太后她是沒怕,卻被沈大夫人給噎在了那里,最后只得冷笑了一聲:“那我就等著看你們家笑話了。”
隨即揚長而去。
太后雖惱,卻也無法,總不能為此就處置一位大長公主,便只得對沈大夫人道:“大夫人別理華城,蘇姑娘只是平日里略活潑些,規矩還是有的。斷不會像華城說的那樣,鬧出什么笑話來。”
沈大夫人微笑應了聲是,看起來確實沒有什么芥蒂的樣子,說:“臣妾明白,且這是孩子們的事,只要沈晉喜歡,蘇姑娘什么樣都不要緊。”
太后一時都不知說什么了,只覺這位沈夫人確實向來端莊穩重,不過實在是太端莊了一點。
第57章
蘇棠往壽康宮后頭走, 迎面就碰到昌寧長公主和夏晴一塊兒出來,蘇棠就站住了腳,笑道:“我還說來找你們玩兒呢, 這可巧了。哪去啊?”
“找我們玩兒還是找我們看熱鬧來的?”昌寧長公主不答反問, 說著就挽了她, 推著她轉身往外頭去。
“有什么熱鬧?”蘇棠立時就來了興致。
果然是熱愛惹是生非的性子。
昌寧長公主咦了一聲:“你真不是為了看熱鬧來的嗎?今日楊云舒進宮來了, 先就來壽康宮磕了頭,這會兒去后頭給十姐請安去了。我也是剛知道, 還以為你肯定知道,自己看熱鬧去了,不叫我們呢。”
“今天就來了嗎?”蘇棠道:“我還真不知道, 她也沒來景仁宮磕頭,不過內務府辦的倒是挺快的嘛, 昨兒才下的旨意,今天就連人都送進來了!”
夏晴一聽, 就在一邊抿嘴笑:“又是你搞的鬼啊。”
蘇棠謙虛的說:“沒有, 沒有, 我就隨便出個主意罷了。”
她也確實沒干好事,前兒打陳芳蘭的時候,仗著楊云舒明顯是要結好她, 硬把楊云舒扯進來得罪怡安長公主,在楊云舒成功得罪怡安長公主后, 她又出了這個刁鉆主意, 把她送到怡安長公主跟前去。
蘇棠現在其實不太在乎楊云舒到底圖她什么了, 不管是什么, 能有上一世那樣叫她痛徹心扉嗎?
她就是想整她!
蘇棠理直氣壯的想,楊云舒都又來騙她了, 她就是不想讓楊云舒好過而已。
“楊云舒不就是不理你嗎?”夏晴那天是親眼見過的,說:“你做什么這樣整她?雖說她是不理人,好歹還肯說話呀。”
前日在容家的細節,夏晴作為不在場的當事人,后來已經一一清楚了,當然也就知道楊云舒出來說的那些話,不由的就問蘇棠。
蘇棠冷笑一聲:“你以為她是白說的?”
她把那日在容家,她一進門,楊云舒就熱情的不得了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然后就說:“也不知她又想騙我什么,要不是這樣,那會兒我哪里敢叫她出來說話。我自然是篤定她定然是會跟我一邊兒,不會說出對你不利的話來,要不然說不準人家還能倒打我一耙呢。”
陳芳蘭到底是大長公主之女,要不是實在心虛,能白挨她一巴掌嗎?早就打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說她怎么這樣好。也不怕得罪公主。”夏晴這下總算是明白了:“真虧的你機靈,那她到底想騙你什么?連公主都得罪了,所謀非小吧。”
“不知道。”一提到這個,蘇棠臉就沉下來了,恨恨的說:“不管什么,都不會叫她騙去!”
楊云舒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因為是才戳上去的,這會兒還血淋淋的收不了口,一碰就很疼。
怡安長公主隨著瑜太妃住在壽康宮后頭的秋華殿,離壽康宮不太遠,先帝的嬪妃如今基本都遷入了這一帶,還有兩位小公主也都隨母住在這里。
秋華殿怡安長公主這里一片安靜,一點兒也不像有人的樣子,昌寧長公主還奇怪的道:“沒聽到有人說話啊,不是說才進來嗎?難道真是請了安就走了,不說兩句話的嗎?”
“就是!”蘇棠笑道:“我來給您請安的那會兒,好歹還花了一兩個時辰呢!”
夏晴撲哧一聲笑,當初昌寧長公主整蘇棠,就把她晾在門口一個多時辰不叫進。
昌寧長公主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我那會兒不知道的嘛。”
沒想到怡安長公主整人的手法,跟昌寧長公主居然一模一樣,她們走到院子門口,便見到楊云舒和楊府的李夫人都在廊下站著,等著叫進呢。
算一算時間,至少也有一刻鐘了。
蘇棠悄悄跟昌寧長公主笑道:“你們公主就沒有別的法子拉臉子了?”
昌寧長公主也笑:“那還能怎么樣?來你教教我。難道還能打一頓不成?”到底是官員之女,當初昌寧想要整蘇棠丟臉,還想了個理由碰瓷呢,也不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
三人轉過影壁,楊云舒就看到她們,這一刻,蘇棠最明顯的體會到了王海蘭曾形容的楊云舒眼里沒有別人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邊,一個公主一個郡主,楊云舒卻只看著她,然后輕輕笑了一笑,對她點點頭。
蘇棠明知故問:“楊姐姐是來給公主請安的?”
楊云舒道:“是的,太后下了懿旨,命我做怡安長公主的伴讀,今日就是進宮請安的,只是怡安長公主大約惱了我,不太愿意見我。”
她還真是生怕蘇棠把前兒的事忘了。是以隱晦的提醒蘇棠,是因為她的緣故,才得罪了怡安長公主的。
蘇棠也不裝傻,輕輕拍拍她的手,低聲道:“原是我連累了姐姐,我不會忘了姐姐的。”
楊云舒大喜,也不枉她拼著得罪公主,也要結好蘇棠,眼見得這才見兩回,蘇棠就對她不一樣了。
說起來,還得虧了怡安長公主給她這個機會呢。
楊云舒頓時覺得,沒有白在怡安長公主的門口站半個時辰。
只有李夫人一臉的晦氣,回去便躺在榻上,叫丫頭給揉腿,心里越發覺得要盡快把這位三姑娘給嫁出去。
她也不知道在外頭做了什么,竟然又把怡安長公主給得罪了。
不僅是在門口罰站了半個時辰,在里頭請安的時候,那丫鬟還故意把一盞滾燙的茶潑了楊云舒一身。
怡安長公主還只當沒看到。
也不知道這位長公主今后還有什么花樣,李夫人其實也不太關心,她也無非進去這頭一回,接下來就是楊云舒自己的事了,李夫人心里只一心一意的盤算著到底找那一戶人家,好把楊云舒嫁出去。
楊云舒也是個聰明的,家里的動靜也瞞不過她,知道家里在給她尋親事了,其實所謂破了名節不要,也不過是為了試探家中底線,不到全無辦法破釜沉舟,她也不會用的,畢竟她是要做明媒正娶的誠王妃,而非茍且。
家里靠不住,楊云舒就往蘇棠處走的更勤了,正好如今是公主伴讀,進宮名正言順。
蘇棠虛與委蛇了兩回,楊云舒都沒進正題,只管跟她攀交情,蘇棠就開始不耐煩了,以前她們天天走動,蘇棠只有喜歡,如今心態變了,蘇棠覺得說話都很煩。
她就往沈晉那邊躲。
沈晉當值,蘇棠寧愿跟著他在御書房門口站著。
“你不冷啊?”沈晉問她。
這會兒已經是臘月了,前兒下了今年第一場雪,這兩天正是化雪最冷的時候。
蘇棠穿了一身海棠紅錦緞狐貍風毛的長襖兒,帶著狐貍毛的雪帽,看起來越發俏皮可愛,她給沈晉看自己手里狐貍的手圍子,里面還有個手爐:“我有這個,不冷。”
她還去摸了摸沈晉的手:“看,你還沒我的手暖和呢。”
沈晉說:“外頭總是冷些,你跟姑娘們玩兒去吧。”
“怪煩的。”蘇棠道:“楊云舒總來。”
“你既不喜歡,何必理她。”沈晉就不明白蘇棠這是為何。
蘇棠道:“她還沒說想要干嘛呢,不搞清楚她騙我什么,睡覺都不安穩。”
開始還想管她要騙什么呢,反正有防備了,可時間一長,這種明知道她要騙她,卻不知道到底要騙什么的感覺,叫蘇棠老是提著那口氣,一直放不下去。
沈晉看著她,良久才說了一句:“你不知道?”
“你知道?”蘇棠差點跳起來:“你知道不跟我說!害我想那么久。”
沈晉難得的有了點表情,看著似乎是困惑:“我一直以為你不笨的……”
意思是她傻嗎?
難道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是她想的復雜了嗎?蘇棠突然就明白了,她防備著楊云舒的時候,因為前一世的關系,不由的把她和自己都代入到了以前那種關系。
那個時候,她是受寵的掌事貴妃,可以在她身上得到的東西很多。可現在不一樣啊,她現在只有一個標簽,皇后娘娘的侄女。
至于小統領這邊,她還沒過門,其實算不上有多大的關系。
那楊云舒就是要通過她去求皇后娘娘了,這樣的關系,能公開求的事情,無非那幾樣,升官發財賞姻緣……
蘇棠確實不笨,她說:“楊云舒要求皇后給她賜婚?誠王?”
一旦想通了那個節點,接下來的其實就很順理成章了,誠王鬧了那么大一個丑聞,極好名聲的楊大人,是絕不會把女兒嫁給誠王的,只有賜婚才不會被人議論,楊云舒才能如愿。
楊云舒可是對誠王一往情深呢。
蘇棠嗤的一聲笑出聲來。
這還真是挺諷刺的,她攔住楊云舒讓她不被算計入宮,倒是成全了她和蕭銘闕嗎?
沈晉點了點頭:“她也希望誠王去求賜婚,但蕭銘闕沒有應,說是惹怒了皇上,現在去求,皇上必定不會應,就斷了這條路,倒不如再等些日子,等事情歇了些再去求,更好些。”
蕭銘闕還是那么會花言巧語,現在蘇棠開了竅,一聽就明白,楊云舒是戶部尚書之女,蕭銘闕求娶太過顯眼,哄的楊云舒自己去求,那就無礙了。
蘇棠想到這個,突然想起來:“咦,你怎么知道?”
“小蓮在蕭銘闕身邊呀。”沈晉說。
“那也不能連這樣的話也能聽到吧?”蘇棠道,蕭銘闕和姑娘私會,難道還會帶著小蓮?
沈晉又用那種‘我以為你不笨’的眼神看向她,蘇棠覺得,自己在他眼里,大概已經是個笨蛋美人了。
沈晉說:“小蓮買通了蕭銘闕身邊一個小廝。”
啊,蘇棠恍然大悟,她也是真傻了,這本來就是應有之意啊,作為一個外室,當然對于他身邊的鶯鶯燕燕特別關心了,尤其是這個還談婚論嫁,萬一成了,今后就是主母,所以這樣的買通行為,當然特別合理。
小蓮若是漠不關心,才叫人疑心呢。
“那蕭銘闕是怎么想的?他是真想娶楊云舒的吧?”蘇棠追問。
沈晉不動聲色的道:“蕭銘闕怎么想的不要緊,要緊的是你怎么想。”
“我?”蘇棠道,她卻也沒說他們怎么樣和我有什么關系,她只是擰了眉頭,認真的思索了起來。
她想要怎么樣?
蘇棠不自覺的摸著自己手背上那朵鮮紅的海棠花。
在冬日的殘雪中,這海棠花似乎更鮮艷了幾分。她的目光悠遠,卻似乎沒有焦點,仿佛看到了虛空之中。
沈晉默默的等著,與蕭銘闕有關的時候,蘇棠似乎就總是有這樣一點不一樣,沈晉不明白,但他卻覺得,每當這種時候,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局外人,只能在一邊默默的看著,一點也插不進去。
蘇棠好久之后才說:“我,不想他們得償所愿。”
不想讓楊云舒得嫁情郎,也不想讓蕭銘闕娶到戶部尚書之女,更不想蕭銘闕得了天下,登基為帝。
他們欠她的,終究應該還給她。
她在老天爺那里已經攢了那么多功德了,得到一些補償,也是很公平的吧。
然后,蘇棠就看到沈晉平穩的回答了一句:“好”
隨即沈晉就安排她:“你可以不必應酬楊云舒了,跟她說不行,但要讓她知道這事已經絕無可能。”
“恩。”蘇棠答應了一聲,又問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讓你得償所愿。”沈晉道。
蘇棠眨眨眼,她覺得,沈晉似乎有一個計劃。
一個他只是在等她提出來,就可以發動的計劃。
第58章
其實蘇棠忽悠起人來向來得心應手, 模樣兒特別真誠,編起鬼話來眼睛都不眨,不見得會輸給楊云舒, 她被她騙主要還是因為被人有心算了無心罷了。
今日楊云舒照例來訪, 蘇棠在暖閣里瞧著丫鬟們裝過年用的東西, 禮親王妃又給她送了些年節的東西來, 其中有一盒珊瑚珠子,品相上好, 紅的鮮艷欲滴,算是十分難得的。
蘇棠又配了些赤金如意珠,就叫拿去尚宮局配成手釧兒, 一盒子串了六條,她正好送朋友和妹妹們。
見楊云舒來了, 蘇棠忙笑著招呼,又請她坐了, 吩咐上茶, 桌子上那么多東西, 蘇棠就叫人:“茶香姐姐,先把手釧收起來,回頭再裝。還剩的這幾顆散珠子, 你和葉心姐姐分了去,做個耳墜子倒也好看。”
一邊對楊云舒笑道:“大年下的, 各處要送一點東西, 就放的亂糟糟的, 叫姐姐見笑了。”
又笑道:“今日又飄雪花呢, 姐姐也進來了,這些日子不是不讀書嗎?怡安長公主在做什么?”
昌寧長公主病了之后要到明年春天才讀書了, 怡安長公主和幾個小公主也不是什么健壯身子,這冬天下雪之后,就有一日沒一日的,如今眼看又要過年了,就索性都停了。
楊云舒的丫鬟捧著個小壇子來放在桌上,楊云舒笑道:“怡安長公主昨兒看雪,大約吹了風,有點受涼,我來給公主請安。這是我們家秋天做的酒釀鴨信,昨兒開了壇,這次的做的好,我想著妹妹愛吃,就送一壇子來妹妹嘗嘗。”
楊云舒真想交朋友的時候,就如王海蘭說的那般,溫柔可親,叫你覺得通天下她只跟你一個人好。
她迅速的觀察到蘇棠的愛好,所以每次來差不多兒的都帶著各色好吃的,而且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本事,帶來的都是真的好吃,從高門大戶的私廚到街邊市井的小吃,蘇棠幾乎都沒有吃過的,實在大快朵頤。
就像這次的酒釀鴨信,揭開蓋子,奇香撲鼻。
這種對你好的感覺,是實實在在的的,是真切的感受得到的,誰不喜歡這樣的朋友呢?
除非你知道她想利用你。
所以蘇棠興致勃勃的拉著她說八卦:“昨兒皇上來咱們這用晚飯,御膳房也上了一道鴨信,我覺得沒有你這個香,你們家廚子手藝不錯啊。”
“不是廚子做的。”楊云舒微笑著說:“是我家大嫂子親自做的,我大哥也愛吃這個,大嫂子每年都做好幾壇子,你先嘗嘗,要愛吃,明年請大嫂子多做一壇。”
“那先多謝了啊。”蘇棠喜滋滋的說,不過她覺得明年肯定吃不到了,因為她接下來說:“我也跟著皇上吃的飯,我聽皇上跟姑母說啊,要給幾個皇弟和宗室近支的皇孫們指婚了。”
楊云舒心中一跳,趕緊也裝做八卦的道:“也差不多了吧,如今皇弟還沒開府的也不多,還沒成親的就最大的就是十二殿下了吧,上月就過十五了,指了婚,建皇子府,也差不多十七八了呢。”
“十二殿下不是最大的。”蘇棠說:“誠王殿下比他還大兩個月呢。”
楊云舒心更跳的厲害:“誠王殿下這次也要指婚了嗎?不是禁足了嗎?”
“禁足是一回事,指婚又是一回事,又不是禁一輩子。”蘇棠口無遮攔的說,當然她也確實不怕給蕭銘闕招晦氣:“先帝的四皇子還被圈禁了呢,先帝不也給他指婚了嗎?還就關在里面成的親。聽說還納了妾了呢,后來生了七八個兒女。”
這倒是真的,如今新帝登基,四皇子雖然沒有放出來,新帝卻把他那些兒女放了出來,分送了大皇子榮親王府和三皇子端親王府養著,都說皇上宅心仁厚,顧念兄弟呢。
楊云舒聽蘇棠拿四皇子比誠王,不由的微不可察的皺皺眉,只強忍著沒說什么,裝做不經意的問:“那指婚哪一家姑娘,選好了嗎?”
她心中緊張,不自覺的握緊了拳,指甲掐著手心。
“選好了。”蘇棠八卦的低聲說:“說是太后親自選的,皇上說本來這事兒是該我姑母跟太后一起選的,只我姑母現在這樣兒,太后說了,不要勞動我姑母操心,只平安養下皇子才是正經。”
蘇棠笑嘻嘻的說:“你知道,皇上今年都這個歲數了,還沒兒子呢,好容易儀嬪平安生產了,偏還是個公主,是以我姑母這身子,皇上太后都很著緊的。”
說著蘇棠就開始扯:“我悄悄跟你說啊,你不知道,當初儀嬪那孩子,就差點沒保住,有人給她下了毒呢!皇上惱的不得了,后來貴妃又小產,別說皇上太后著緊,我姑母自己也著緊呢。”
楊云舒心中亂麻一樣,可蘇棠說著說著就歪了題,越扯越遠,楊云舒好容易忍著聽她說了亂七八糟的儀嬪,貴妃之后,終于忍不住又問:“那是哪些家的姑娘啊?”
果然越是這樣說她越是會信以為真,蘇棠滿不在乎的道:“喔,你說指婚啊?到底是哪幾家的姑娘皇上倒沒說,只說太后娘娘已經選好了,這幾日就陸續召見這幾家的當家主母,預備過了年就把指婚的旨意發出去,也是喜事不是。”
“聽說今天召了武安侯夫人遞牌子進宮,他家我記得,武安侯的嫡長女,明年三月里就要及笄了吧,也不知是指給誠王殿下還是十二殿下的。”
蘇棠八卦的說著。
武安侯夫人今日遞牌子進宮請安,其實主要是來看昌寧長公主的,昌寧長公主前幾日就在念叨著今天舅母會進宮來,主要是這種時候過年的時候,通常小世子也會來。
楊云舒的臉色就變的有點精彩了,掩都掩不住。
蘇棠又笑道:“不過姐姐放心,我特特的問了一下,有沒有你們家,皇上說沒有,嘻嘻,姐姐就不用擔心啦!”
楊云舒與蘇棠的交往,是很有步驟,逐步鋪墊推進的,現在的進度就是楊云舒已經跟蘇棠透露了自己的心事秘密,她有一個意中人,兩人情投意合。她還沒有透露姓名。
這是后面的一步,時機成熟了,透露了姓名,然后再表示遇到了家庭阻力,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請蘇棠幫忙了。
所以此時,蘇棠就好心的表示,自己專門幫她打聽了一下,指婚沒有她。
這下,楊云舒就只有絕望了。她就算此時表示她的情郎就是誠王,那也遲了,皇上太后都已經決定,那肯定不會是蘇棠這樣的小姑娘能左右的事了,畢竟她不過是皇后的侄女,并不是皇后本人。
楊云舒再絕望,也懂的這個道理。
蘇棠還要拉著她八卦,她也沒有興趣聽下去了,滿心里都是這件事,坐了一會兒,就說家里還有事,忙忙的出去了。
蘇棠從窗子里看著她的身影在雪地里走出去,微微笑了笑。
楊云舒出宮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到了武安侯夫人出宮,武安侯夫人有著極俏麗的容貌,皮膚十分白皙,她的女兒也繼承了她那樣的俏麗,肌膚勝雪,且行止有度,落落大方。
但看在楊云舒的眼里,卻是十分的礙眼。
蘇棠說的那句‘不知道是給誠王殿下還是十二殿下’讓她忍不住揣度,這個美貌的少女,會不會就是預備要指給誠王殿下的。
若不是她,那又會是誰?
馬車駛出宮去,楊云舒心亂如麻,跟自己的丫鬟翠兒說:“你悄悄去那邊遞個信兒,我有要緊事跟王爺說。”
翠兒心中明白,低聲道:“這些日子府里看的這樣緊,咱們這……”
她往四周看了看,顯然是示意楊云舒,自從那日她提出了誠王殿下的事之后,府里就把她的行蹤看的很緊。
李夫人雖沒查到楊云舒有時候是怎么偷著去見誠王的,但卻釜底抽薪,把府里跟著出門的小廝婆子都換了一個遍,楊云舒出門就更不容易,進宮雖是正事,李夫人不攔著她,卻也很難偷著再去一趟別的地方。
楊云舒著急,忖度了一下,便說:“先把今兒說的這事遞到王爺那邊去,然后再想法子吧。不管如何,這樣的事,總得當面問一問。”
楊云舒雖知道誠王蕭銘闕對她的情誼,可如今外憂內患,尤其是朝廷指婚,楊云舒深知,便是高貴如誠王殿下,那也不是能抗旨不尊的。如今唯一的法子,或許便是趁著旨意還沒下設法。
但要怎么設法,楊云舒卻是一籌莫展,她再多法子,面對皇權,也都沒有用。
本來誠王殿下在朝廷中也算頗有臉面,有事去求一求太后,等閑也不會不給體面,可如今鬧了那樣的丑聞,禁足在家,據說那一回把太后氣的了不得,如今這氣頭上,哪里還敢去求。
楊云舒跌足,怎么偏就是這樣個節骨眼兒上,早幾個月或是遲幾個月,或許都要好些。
楊云舒卻不知道,她打發丫鬟遞過去的消息,雖是遞到了誠王府,卻很快又有人從后門出去,把消息送到了帽兒胡同。
誠王蕭銘闕正在帽兒胡同蓮兒姑娘的小院里,蓮兒姑娘極擅煮茶品茗,此時茶香裊裊。
蕭銘闕雖是被禁足在家讀書,但這不是圈禁,并沒有宮禁衛派兵進駐誠王府看守,只要他不出現在能被人看到并奏到朝廷的地方,悄悄出個門那也沒人管。
蕭銘闕那日在宮里被抓奸在床,這件事遠出他的意料,他有一種是被蘇棠設計了的感覺,實在是設計的感覺太明顯了,這不僅是丑聞丟臉那一種打擊,更有對他自信心的打擊。
他以高貴出身,親王之尊,挾出眾容貌,溫潤如美玉般的氣質,在這一點上,向來是無往而不利的,因為誠王府出色的情報系統,他甚至也略知帝都貴女們社交圈中對他的種種議論,以及諸多傾心于他的女子們。
這甚至已經不完全是他的私事了,在與母親及幕僚們議事的時候,有些東西也是作為籌碼擺在了臺面上,很多事情在籌謀的時候,有用的不僅僅是婚姻,還有各種感情。
母親曾與他說過,既然忠誠可用,恩情可用,那愛情為何不可用?其實,若是用的好,那才是最好用的。
而且他也很快就發現了母親所言不虛,在這一點上,他向來是自信并且自得的,也逐漸的開始游刃有余。
直到遇到蘇棠的這次打擊,不過蕭銘闕雖然一開始覺得是被蘇棠設計的,可冷靜下來后,又覺得似乎也不很像,在誠王府,他也以此請教母親。
他與蘇棠本來素不相識,若是蘇棠不喜歡,大可不必理會他,可蘇棠一開始就很輕易的上了手,與他相會,然后再設計讓他出丑,似乎很難說的通。
連越太妃都覺得確實如此,猜測或許是當日蘇棠只是碰了巧,才讓小太監帶了蕭銘闕去永壽宮小書房,畢竟,那日出現的薛梁寧是魏國公府送過去的人,那是他們的人,跟蘇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而既然薛梁寧去了,還被孫琦玉抓住,蘇棠不能現身也是應有之意。
只是這種事情難以確認是巧合還是算計,橫豎是確確實實的出了丑事,被禁足鬧的天下皆知,誠王殿下自然是頗為煩悶,禁足期間又不好去別的地方,倒是到這帽兒胡同來的更多些,蓮兒姑娘的溫柔鄉,才能稍平他的煩悶之意。
這會兒接到楊云舒叫人送來的消息,誠王殿下心緒倒是更好了一點,蘇棠那頭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楊云舒一往情深,也算對他的一種肯定了。
蓮兒姑娘微微笑著,手勢輕柔的把煮好的茶遞到蕭銘闕跟前,見他唇角微揚,便笑道:“看起來好似是個好消息呢。”
蕭銘闕摟著蓮兒姑娘的腰,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其實若是照他喜好,這樣柔媚入骨的女人才是他喜歡的,蘇棠那種甜美,楊云舒那種清淡如菊,都不是他的喜好,而且都還是小姑娘,沒有什么興味。
不過一旦加上身份,那就是兩碼事了,十個蓮兒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蘇棠或是楊云舒。
本來還有孫琦玉的,不過現在她已經出局了。
蕭銘闕笑道:“這個不能說,說了你又要吃醋了。”
蓮兒就在他身上扭了一扭,撒嬌道:“人家哪有吃醋了,奴家就是,就是想知道未來主母是誰罷了。”
她雙臂摟住蕭銘闕的脖頸,仰臉笑道:“王爺都說了今后帶奴家回府去的,奴家就是怕主母不好伺候嘛,才悄悄打聽的,王爺還要掂奴家多少過呢!”
“都是那殺千刀的奴才!”蓮兒惱火的說:“收了奴家的銀子,轉頭就把奴家賣了。”
蓮兒這樣子越發嬌媚動人,蕭銘闕被她哄的哈哈一笑:“那是我的奴才,除非想死了才敢賣我,你那點兒銀子算什么,再說了,那不也是本王的銀子?”
蕭銘闕與幕僚商議過怎么對姑娘出手,卻不料他身邊的蓮兒也一樣與人討論過怎么按照蕭銘闕的個性下手。
蕭銘闕志得意滿,卻不知道,女人想要研究透一個男人絕對比他下功夫,比他更透徹,尤其是這關系到她今后還會不會生活在地獄的時候。
蓮兒故意只用十兩銀子去買通蕭銘闕隨侍的小廝,打聽他定親的事,這價格既符合她底層出身,沒見過銀子的身份,又能讓那小廝看不上這銀子,反而回頭就把她的舉動賣給蕭銘闕邀功。
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在蕭銘闕面前提到楊云舒變的順理成章,絲毫不引起懷疑。
因為她的目的,不僅僅是打探蕭銘闕的想法,甚至還有伺機進言,這當然不能通過小廝來進行。
“王爺又取笑奴家。”蓮兒道:“奴家這是第一回干這種事,哪里知道行情去。王爺不知道,那日奴家心都跳的快了幾分,今后再干肯定就好些了。”
蕭銘闕笑著捏捏她的鼻子:“你還敢有下次!嗯!”
“哼!”蓮兒嬌俏的道:“誰叫王爺不告訴奴家,那奴家自己打聽。先說好了,王爺可不許惱奴家。”
“你還成霸王了!”蕭銘闕心情舒暢,不知不覺就吐露了:“本王也怕了你了,那就告訴你一聲,楊家那位姑娘,大約是做不了你的主母了。”
“為什么啊?”蓮兒睜大了眼睛:“楊姑娘怎么了?”
“不是她怎么了。”蕭銘闕笑道:“她今日在宮里打聽到了,太后要給本王指婚了,不是她。”
“那是誰啊?”蓮兒連忙問。
“她倒是沒打聽到。”蕭銘闕道:“不過既是太后指婚,大約不至于太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聊勝于無罷了。”
蓮兒看看蕭銘闕面色:“既然如此,王爺為何不去求求太后呢?不是旨意還沒下來嗎?”
“怎么,你還真想楊姑娘做我的王妃?”誠王微微皺眉。
蓮兒嘆了口氣:“王爺終究是會有王妃的,奴家見王爺對楊姑娘頗為有心,自然還是望著王爺得償所愿,王爺歡喜了,奴家也就歡喜了。”
“又不是非要成了王妃才能得償所愿。”誠王笑道:“你呀,就是太實在了些。”
他想到蓮兒學著人爭寵打探消息那些拙劣的手段,越發覺得她可愛,雖有這樣迷人的嫵媚容貌,其實還是十分天真,不懂世事的。
蕭銘闕又笑道:“你不懂,我想娶她,是因為她的父親對我的事很有用,但就是因為有用,所以不能我去求,不能讓人察覺。”
“奴家聽不懂。”蓮兒誠實的說。
蕭銘闕輕輕的撫摸著她,柔情似水,卻說:“就是她既然自己沒有手段成為我的王妃,那就只能讓別人來做了。”
第59章
蓮兒姑娘與蕭銘闕摟在一起, 很快就覺得他和平日里不同,似乎確實在想著什么,不太有興致, 蓮兒姑娘輕輕摸摸他耳后, 悄聲道:“那王爺是不是還是有點不喜歡啊?”
蕭銘闕這時站了起來, 踱了兩步, 才道:“這也不算什么,只是她既然不能做我的王妃了, 總得給她安排一個去處,才能……”
蕭銘闕沒有說出來,對著蓮兒這樣同樣對他一往情深的女子, 他也不能冷酷的表示,雖然不能娶楊云舒, 但卻不想浪費她對他的一往情深和她身居要職的父親。
蓮兒卻是傻乎乎的看著他,似乎不太明白, 既然這位姑娘做不了誠王妃, 那她就跟蕭銘闕沒有關系, 為什么要蕭銘闕來安排呢?
面對蓮兒仰慕看著他的眼睛,蕭銘闕還是隱晦的解釋了一句:“她雖然不能做我的王妃了,但還是希望她能對我有用些。”
蓮兒猶疑的說:“那, 那王爺的意思,是要納她做側妃?”
蕭銘闕笑了:“那也不可能, 她的父親是二品大員。”
蓮兒松了一口氣, 拍拍心口, 模樣又天真又嬌媚, 讓蕭銘闕忍俊不禁,一手又拉過她來摟在懷里, 笑道:“你放心,不管是誰,在我心里,都不如你。”
蓮兒卻似乎在替他想著,然后突然拍了一下手,笑道:“王爺可以讓她進宮啊!您不是說,她父親是二品大員?那就是很大的官了,可以進宮做娘娘了,那今后若是有什么事,就像這次……她就可以替王爺說話,幫一幫王爺,說不準就不會鬧成今天這樣了!”
蕭銘闕一怔,不由的覺得蓮兒這話雖粗糙些,卻頗有道理,若是宮內有人,還是高位嬪妃,確實作用很大,甚至會大過夏晴和蘇棠,畢竟她們兩人出嫁之后就會出宮,不會身在宮中了。
然后蓮兒又搖了搖頭,沮喪的說:“好像也不行,若是王爺把她送進宮,她一定會怨恨王爺的,怎么還會幫王爺呢。就好像王爺若是要把奴家送給別人,奴家也……也……”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才小聲道:“王爺定然不會的,是吧?”
“當然不會。”蕭銘闕不假思索的道,一看就是沒有過心,只是敷衍。
蕭銘闕此時心念電轉,在蓮兒的提醒下,果然想到這幾個關竅,要把楊云舒送進宮去,當然不能讓她怨恨,而是要讓她心懷愧疚,才有送進宮的意義,不然就成絆腳石了。
蕭銘闕思索著,看來,此事要好生謀劃才好。
果然,自那一日蘇棠透露了誠王殿下將要指婚的消息之后,楊云舒就不再來景仁宮了,將近年關,連宮里都停了遞牌子請安,倒是夏晴探了個頭進來。
蘇棠正盤腿坐在炕桌前撿著盒子里的金豆子,看到她探頭,笑道:“做什么怪模怪樣的,不進來。”
夏晴這才一笑,掀了簾子進來,一邊道:“我怕楊云舒在這里,她要在,我就走了,煩死了。”
她這年下不知道哪里送的新衣服,居然穿著一件金碧輝煌的孔雀毛的大氅,極其富麗,十分罕見。
連平常不大注意這些的蘇棠都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嘩,眼睛都亮瞎了。”
屋里暖和,夏晴解下了大氅,茶香忙接過去掛好,忍不住也悄悄摸了一把,蘇棠見夏晴沒回答,倒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眼珠子一轉:“不是太后給的?容家送進來的吧?”
年節下往宮里送禮的當然很多,蘇棠在景仁宮見了不少,一下子就猜到了。
夏晴說:“我不想穿的,太后非逼著我穿。”
倒是真不合夏晴平日里的穿著,不過其實真是人靠衣裝,這大氅一穿,夏晴就讓人覺得這真是王府的郡主了。
“這有什么。”蘇棠把她擱在旁邊的那個紫貂的手圍子抓過來給夏晴看:“我們小統領給我的!他說有張好皮子,做了紫貂大氅他穿,然后多了一塊兒,就給我做個手圍子。”
蘇棠就一副炫耀口氣。
雖然沈家沒有送東西來,可她家小統領有給她。
夏晴好笑的很,覺得蘇棠也真是心寬的很。
然后蘇棠才想起夏晴說楊云舒:“她大約不會來了,前兒我編了個信兒哄她,她信了。”
“她到底要做什么?”夏晴說。
蘇棠說:“能做什么,無非就是想要個如意郎君,家里的路走不通,就走宮里的門路。”
“怪道呢。”夏晴說:“也來我那里好幾回,我知道她是那種人,不愛搭理她,我看她就纏上你了。”
原來還想走太后的門路啊,倒也不稀奇。
“那她想要誰啊?”夏晴想起來問。
“誠王殿下。”蘇棠簡單的說。
“又是他?”夏晴頗覺得膩味,自從知道許游的背后是誠王府后,雖然沒有憑據,她也越發煩那家子了,如今連南陽王府都不大回去了。
蘇棠也覺得煩:“可不又是他嗎。”
夏晴撇撇嘴,把這個拋開,問道:“你們家接你回家過年嗎?”
“我娘倒是想接我回去,可姑母留下了,說明年四月我就要出閣了,她舍不得我,要留我到那個時候呢。”蘇棠笑瞇瞇的說。
沈家拿了蘇棠的庚帖合了八字,問了吉期,就定在了明年四月十七,這會兒蘇家已經在給蘇棠備嫁妝了。
“我也不回去!”夏晴說:“那你去不去大明寺啊?”
原來是太后這一個月這些日子頻頻夢見先帝,心中思念,又念著皇后有孕后宮中諸多的不安穩,太后顧念皇帝嫡子,便許下愿心,要做一場大法事祈福,因大明寺是皇家寺廟,住持是由先帝御賜的無塵大師,太后便吩咐了要在大明寺做這場法事。
太后吩咐了,別人自然不敢當不知道,于是宮內的主兒們,都紛紛跟隨,在外皇子公主、各宗室女眷,誥命也都遞了帖子進來。要隨皇太后燒香祈福。
內務府即刻進場,提前幾日就清場掃灑,預備東西,素色帷幔一直拉到了山底下。
蘇棠說:“皇后娘娘不去,我也不去了。”
雖說名義上是為先帝做法事,暗地里是為求皇后順利產下嫡子,但皇后肚子大了,路上又有冰雪,怕萬一有個閃失,太后特地吩咐皇后留在宮里不去。
“是因為小統領不去,所以你也不去吧?”夏晴一下子看透她了。
“嘻嘻,你怎么知道。”蘇棠又忍不住的笑,到那日,皇上要奉太后去大明寺,這種出巡,自然是由大統領隨侍,小統領不去,蘇棠笑道:“他說帶我去看我的莊子。”
皇上賞的那個莊子,已經劃到了蘇棠名下,就在帝都西城門出去,只有十多里路,算是頂近的了。
蘇棠后來才知道,原來當日禮親王已經打定主意籠絡蘇棠了,小統領奉旨去內務府給蘇棠挑莊子,就給了她一個最好的,地方近,出息也好。
蘇棠跟沈晉出宮,皇后向來不攔著,還頗為高興,侄女兒有手段,能籠絡住小統領,自然是好事,看著他們出去的背影,還笑道:“他們看著實在般配。”
丹朱在跟前伺候,也跟著看出去:“娘娘說的是,咱們大姑娘這樣的人才,也就小統領才般配了。”
丹朱倒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大姑娘那么厲害,大約只有小統領鎮的住,配的過。
皇后跟前還有一個大宮女留芳,以前總被蘇鸝排擠,是在蘇鸝出事后才逐漸得用的,如今也是常在跟前了,當然也沒有丹朱這樣能與聞機密,不太知道蘇棠有多厲害,畢竟蘇棠辦事的時候,總是隱在事情背后的。
聽了這樣的話,留芳便道:“小統領自是好的,就是他們家,大姑娘今后過了門,也不知有多少官司打。大姑娘性子這樣好,只怕不好鎮的住。”
“他們家怎么的?”丹朱立刻就問,大統領的家事,宮里基本聽不到,也不知是沒人知道還是沒人敢傳,除了都知道大統領接任后就從侯府分出來單過,別的倒真沒聽過。
只是按照常人的想法,既然分出來單過,一家人人口簡單,自然清凈的多,那邊侯府不過年節的時候回去一回。
平日里按時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問候一回,就罷了,比起那些一家幾十口子人,上頭三四層婆婆,伯娘嬸娘小姑子那么多,這可是多少人家給閨女挑姑爺都會覺得好的夫家。
留芳道:“娘娘不知道?大統領家是姨娘當家呢。”
“怎么會這樣。”皇后頓時來了興致,坐了起來,丹朱連忙拿了大引枕給皇后墊上。
那頭留芳道:“聽說沈大夫人就沒有當過一天的家,剛嫁過來是婆母掌家,后來是二夫人進門了,沒過一年,就交給二夫人,再后來大統領接任了分家出來,就是姨娘掌家,一直到現在。”
“大統領也會這樣?”皇后道,沈大統領看起嚴肅端方,一點兒也不像寵妾滅妻那種人啊。
丹朱這時候也道:“說不準真是這樣,前兒沈家進宮來回話,我想著這到底是我們大姑娘的大事,就去壽康宮問了一回,周公公就似乎說過,沈家辦這事兒的是侯府的二夫人,不是大夫人。”
她說“我那會兒也沒想著那么多,還想著是不是大夫人忙不過來,請的二夫人幫忙,原來竟是這樣。”
留芳道:“我家有個表姨,是青陽侯府針線上的管事,就聽到她說起過,說大統領這位姨娘很厲害呢,大統領只有小統領這一個嫡子,其他的公子小姐都是姨娘養的。”
“那是真挺厲害了。”連皇后也點了點頭,不過大統領嘛,不管做什么,誰又敢說什么?連皇上也不會理會臣子這點家務事吧。
“回頭咱們大姑娘嫁過去了,也不知這姨娘要怎么著呢。”留芳還替蘇棠擔憂呢。
丹朱笑道:“這怕什么,咱們大姑娘還能被她吃了不成?”
皇后也笑,糖糖那肯定是不用擔心的了。
再說了,不是還有小統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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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統領帶著蘇棠,出帝都去看她的莊子,皇上本來寬厚,對于立了功的人,更是很大方的,就像上一世,除了愛情,皇上差不多什么都給她了。
后期的蘇家承恩公,如烈火烹油般的火熱,比起歷代皇后的娘家都不差,她的叔父,兄弟都有出息,三叔父甚至做到了正三品實職,那時候,他才不到四十歲。
而她的妹妹們,全部嫁入高門世家,王府、公主府等不一而足,蘇棠就是上一世也覺得皇上只是對不起她一人罷了。
因為她沒有得到她想要的。
但現在想想,皇上至少沒有騙他,皇上說過他一直念著蘇后。
這會兒看,皇帝就是很大方,這輩子對她也不錯,看看眼前這莊子,蘇棠又覺得她真是見錢眼開嗎,這會兒就覺得皇帝真不錯,她以前真傻。
要什么愛情,榮華富貴有什么不好?
以前她在宮里,要什么有什么,除了皇帝太后,她想不給誰臉就不給誰臉,比如今的皇后可跋扈多了。
不說別的,后來那個容嬪惹了她,她就敢叫敬事房撤了容嬪的牌子不給皇上看,皇上也沒說什么,硬是撤了一年,皇上才叫人放回去,她只當不知道。
蘇棠不知道自己看著白雪皚皚的莊子,怎么就突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了。
他們只是來看一看,沒有驚動莊子的管事莊頭,到底這莊子雖然是蘇棠的了,但她還沒嫁人,還是深閨少女,這種通常都是家族替她經營,姑娘家嫻靜不問世事,沒有自己跑來看的。
其實,她就是想跟他們家小統領出門玩兒,拿看莊子當個幌子罷了。
倒沒想到,就想到以前那些事情去了。
這樣一想,當年的自己,可比這一世的自己威風多了。
這樣想著,蘇棠趴在車窗上,又仰臉去看小統領,便覺得,自己還是不虧,小統領多討人喜歡啊。
見蘇棠笑瞇瞇的看過來,沈晉就問她:“還看嗎?隔壁還有一個莊子,是我的。”
“挨一起啊?”蘇棠朝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其實白皚皚一遍,也看不出邊界來,只有遠處看得到影影綽綽幾處房子而已。
“你這哪來的啊?也是皇上給的?”蘇棠問,沈家是分出來的,沈晉可還沒有分出來,哪里來的私產。
“賜婚之后家里給的。”沈晉說,他騎著馬,帶著蘇棠的馬車,轉過頭走,沈晉想了一下,說:“說是你就要過門了,怕咱們月例不夠花,給一點零花錢。”
蘇棠見錢眼開,立時笑道:“夫人真會想!”
沈晉眉間擰了一擰,停了一下道:“近午了,那就去我那邊莊子吃飯。”
去莊子吃飯?蘇棠覺得有點新奇,他們家從來不在莊子上吃飯的。
過去了蘇棠才知道意思,這雖然是個莊子,但中間有一部分其實就是個別院,修的小橋流水,栽著四季花木,處處匠心,是精致的江南園林格局,又因地方大,院子以花木為墻,延伸出去,此時東邊一片梅園盛開,梅花上攏著雪,分外清麗。
真沒想到,帝都近郊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去處,蘇棠以前只聽說過鄧家的東山別院,沿著湖一大片地方,據說景致極美,但蘇棠處于深宮,從來沒有去過,沒想到,就在帝都眼皮子底下,沈家居然有這樣個外頭是莊子,里頭是別院的地方。
且如此精美雅致,想來若是春夏,在這里就宛如在江南一般了。
而且這里居然對外營業,有茶有酒有琴姬,伺候的丫鬟都是從江南采買的眉眼清秀的小丫頭,還有兩個從江南聘來的廚子,做的一手極好的江南菜。
蘇棠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正宗的江南風味,御膳房的江南口味菜,比著這個就差了一層。
在帝都近郊,又是如此清雅的江南別院,進出賓客非富即貴,看著沒有一絲煙火氣,可每年入息卻有上萬兩銀子。
他們的零花錢可真不少,蘇棠與沈晉在內室喝茶,蘇棠覺得真是開了眼界,這時候才覺得,蘇家離著這些頂級世家真是差了不少。
沈晉這個時候才說:“這莊子不是母親安排的。”
蘇棠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晉是回的她之前那句話,她就嗯了一聲,表示在聽。
沈晉說:“母親不管事,而且,母親應該也想不到這些。”
蘇棠有點不明白,想不到這些是什么意思?
她就問:“那是大統領給的?”
沈晉說:“是陸姨娘,我們家是陸姨娘管事。”
蘇棠眨眨眼,這倒是挺新奇的啊,然后她就回過味來了,沈晉帶她出來看她的莊子,再看沈家的莊子,其實就是想找個開口說這話的由頭吧。
蘇棠的情緒反應多快啊,立刻丟下手里剝著的桂圓干,認真回應:“為什么是姨娘管事啊。”
“母親不愿意管事。”沈晉說:“母親也不怎么管我。”
這是個什么情形?蘇棠沒見過幾次沈大夫人,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賜婚之后去青陽侯府給老太君祝壽,沈大夫人面對未來的兒媳婦,那么淡漠,仿佛跟她沒有關系,連一點兒打量的樣子都沒有。
蘇棠在這一瞬間似乎就明白了很多,小統領如此冷峻,不拘言笑,十八歲的年紀宛如和大統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就是他的神色因為沒有母親的影子,他只能自己看著,努力模仿著父親,成長成現在這個樣子。
第60章
這一刻, 蘇棠突然覺得自己第一次,和沈晉離的那么近,覺得自己和他完全就是一樣的。
她是因為突然的變故, 進入陌生的宮廷, 沒有人給她教導, 她在宮里跌跌撞撞的成長, 上當,受騙, 被人算計,也算計別人,有時候撞的頭破血流, 流著血,也流著淚, 逐漸的長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擅長甜言蜜語, 和曾經的她完全不一樣的模樣。
也不知原本的沈晉應該是什么模樣, 蘇棠忍不住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笑道
:“那今后我管你。”
這又讓沈晉笑起來:“好。”
蘇棠開始覺得,或許她家小統領原本應該挺愛笑的吧, 自己隨便逗一逗他就笑了,跟大統領就是不一樣, 大統領她兩輩子沒見他笑過。
也不知道成了他兒媳婦能不能見到。
“那陸姨娘……是怎么樣的?”蘇棠問:“要不要我也管一管?”
“不用。”沈晉又是一笑, 目光中現出一絲溫暖, 蘇棠明明總說他最厲害, 可一聽這話,就一副怕他受委屈的模樣, 急呼呼的就要站到他的前面去。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過。
他把蘇棠的手握在手里,輕輕的摩挲了一下,才說:“這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做什么。”
蘇棠自己琢磨了一下,沈晉是因他家這種不尋常,怕她過門了不知道,被嚇到吧。
她抬起手,把臉貼在他的手上,笑瞇瞇的看著他:“果然你最好了!”
蘇棠想,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到時候她自己再看看要不要管就行。
兩人在下晌午回去,進了宮,沈晉把她送回了景仁宮,皇后娘娘看著他們這樣兒,那慈愛的目光,跟她娘也差不多了,哪里像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蘇棠便覺得,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有一個,就難免有點當娘的意識。
她以前沒有生過,卻見了不少,好像真是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變化。
蘇棠在皇后的屋里坐了,皇后連忙就叫:“把那紅棗桂圓茶熱熱的送上來給大姑娘。瞧外頭冷的,也就你們小孩子這種天氣還出去玩,也不知一個莊子有什么好看的。”
蘇棠也就這會兒才覺著外頭確實冷,皇后娘娘這里燒著火爐子,進來就覺得暖烘烘的,蘇棠笑道:“您還別說,還真有點看頭,不是我那個莊子,我那個莊子這會兒就白白一片,什么都沒有。是小統領那邊莊子,就挨著我那個呢。”
說著就把那莊子描述了一遍,尤其是那里廚子的手藝真不錯,還有也不知是什么茶,一股子蜜糖甜香。
然后蘇棠就想起來說:“我問了一回,他們家也沒分家啊,就賜了婚,要有媳婦了,就把那莊子一年萬把銀子的入息,說是給咱們做零花了,他們家那不是金山銀山堆著?”
皇后看起來,還不如蘇棠見識那么多豪富人家,聽了也道:“也實在太周到了些,聽說他們家還是姨娘當家呢,那看起來,只怕倒不是那種狐媚妖道的。”
“不過倒也說不準。”皇后還是疼這個侄女兒的,雖說對她頗有信心,覺得她不會吃虧,可天然就替她憂心一下。
難免把沒見過的那位當家姨娘先就往壞處想:“就算是狐媚子,那也是以前,如今沈晉已經是小統領了,哪里還敢。誰敢對小統領做什么?”
蘇棠深有同感,天然的先就往壞的想,不管是誰,只要喜歡了,難免就怕他被人欺負:“可不是,以前什么樣,誰說得準呢。咦,這事兒姑母您怎么知道的?”
姑母在這深宮中,比她還知道的早些。
說起來,她以前在宮中可都不知道呢,宮里大概真沒人敢傳沈家的閑話,而且他們家也沒鬧出什么震驚帝都的事件來。
皇后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以前他們家跟咱們又沒關系,我理會這些做什么。如今你要嫁過去了,當然要問一問了。”
蘇棠嫣然一笑:“還是姑母疼我。”
皇后就把留芳那話跟蘇棠說了一回,蘇棠見居然有人知道,便把叫她進來問一問情形,只是還沒說兩句呢,皇后跟前的一個大丫頭朝月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娘娘,娘娘……”
卻是見了蘇棠,朝月要說的話戛然而止,一下子就停在了那里。
屋里暖烘烘的氣氛都仿佛被她掀起的簾子帶進來的冷風吹散了似的,皇后便不悅的道:“做什么,有什么只管說,大姑娘又不是外人。”
其實這屋里,真正知道在景仁宮蘇棠說了就算的丫鬟,只有丹朱一個,這也是她與聞機密自覺高人一等的所在,所以從來沒有透露過。
這會兒朝月看了看大姑娘,見大姑娘只管坐著不動,沒有絲毫懂眼色自己避開的樣子,便只好對皇后道:“娘娘,不好了,聽說皇上在大明寺臨幸了一位姑娘。”
“什么?”皇后騰的就要站起來,朝月趕緊上前扶,蘇棠也慢慢的站了起來,伸手扶住皇后另外一邊,皇后已經下意識的看向了蘇棠:“真的?”
蘇棠輕輕的扶皇后坐下,她經歷過好幾次類似的場景了,除了正常選秀進宮之外,皇上也曾臨幸過宮女,外臣進獻的美人等,她是受寵的貴妃,當然耳報神就很快,跟現在的皇后一樣。
蘇棠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娘娘且先坐著,身子要緊。”
她的語調舒緩,不疾不徐,在這種時候,越發感染力,現在一切不清楚,就急起來,有什么好處。
蘇棠道:“哪怕皇上臨幸一百個姑娘,您這肚子里的嫡子只要平安降生了,那就她們加一起都沒用。”
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果然被蘇棠安撫的安穩了一點:“那要怎么辦?”
“不怎么辦。”蘇棠垂目道:“聽皇上吩咐就是了。”
她眼見皇后不太甘心的模樣,說:“皇上富有四海,臨幸一位姑娘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皇上登基晉位后宮之后,三年宮里沒有進人,今年本該選秀,是因您那時候有了龍胎,皇上太后才沒有提的,這就是體恤您的意思了。”
宮里女人不易做,眼見著一批批新人進宮,誰能喜歡?可是誰又敢說不喜歡?是以爭寵爭到后來,就成了熬資歷,爭子嗣,再是絕世美人,也抵不過一年比一年年輕鮮嫩的小美女。
而皇帝能給生育了皇子皇女的嬪妃體面,將年長高位嬪妃安穩的擱在后宮,就算是明君了。
蘇棠道:“就算皇上不臨幸新人,最多到明年您生產后,也要選秀的,您不必把這事看的如此要緊。您只管聽皇上吩咐,該給位分給位分,該給賞賜給賞賜,自己好生養著。”
她也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肚子:“這才是您的頭等大事。”
皇后有一點凄惶的神色,在那絕色的容顏上看著就叫人憐惜,可見皇后對皇上那是有真感情的,換成她以前,心里就一點兒波瀾也沒有。
是以蘇棠不由的又寬慰了幾句:“其實在皇上心里,還是最顧念您的,您想想,您有了身孕,雖不能侍寢,皇上到咱們景仁宮來的還比以前更多了呢。”
這幾個月,皇上雖不留宿,卻常來用晚飯,有時候回勤政殿去,有時候就留在景仁宮后殿的佳貴人處,這位上輩子倒霉的佳貴人,這回多少算是沾上了光。
這似乎讓皇后好過了一點,蘇棠才去問朝月:“究竟怎么回事?”
朝月已經看的目瞪口呆了,沒想到,大姑娘才是皇后娘娘的主心骨,見大姑娘開口問了,朝月不由便答道:“是,是……是皇上圣駕剛剛回宮,高公公的徒弟曹潤悄悄跟我說的。”
“讓你回娘娘?”蘇棠問。
“是的。”朝月其實還是靈醒的,現在已經懂了一大半:“還叫我緩著些,慢慢兒的回。”
“那你還咋咋呼呼的。萬一娘娘動了胎氣,誰擔得起?”蘇棠不滿的說,顯然皇帝當面不好跟皇后說,自己出去就臨幸了一個姑娘,才叫人私下來說了。
可見皇上對皇后就是不一樣的,其實在后宮,誰都知道不可能爭什么一心一意,只要另眼相看,就是難得的了。
朝月連忙跪下請罪,這會兒,丹朱不知道從哪里回來,聽說了這話,就去戳戳朝月的腦門:“沒成算的東西!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嗎?就當個要緊事來回,宮里進個把人罷了,先帝的時候,就是不選秀,哪年宮里不進幾個?咱們萬歲爺勤政,不重這些,咱們娘娘平時還常勸著要常往各宮走一走呢。”
這丹朱做了一陣子掌宮大宮女了,果然比以前有長進,這話說的就冠冕堂皇的了。
果然這樣一說,皇后的面色就更好了幾分,似乎也確實覺得這不算什么大事,剛才只是太突然了一點兒。
蘇棠又想起來問道:“那是誰家的姑娘?”
丹朱笑道:“這倒也巧了,就是最近常來尋姑娘說話的那位楊姑娘,倒沒想到,這位楊姑娘原來有這樣的志向。”
顯然丹朱把楊云舒常來景仁宮找蘇棠,當成了她想要勾搭皇上的借口。
只有蘇棠心中一跳,怎么是楊云舒?
這一世,皇上又一次臨幸了楊云舒?
為什么會是這樣?
蘇棠一時間有點茫然了,她還以為,在宮中那一次,她已經阻止了楊云舒進宮,當時她本來以為這是為昔日朋友做的一點事,讓她能有新的一生,可以有機會嫁給自己鐘情之人。
當然,這在后來發現楊云舒鐘情誠王殿下后,蘇棠的心情就有些復雜了。
她想起了那一天,在那雪地里,小統領曾問她,你想要什么?
她,她不想要他們如愿。
他們曾經害死了她,她不想要他們如愿以償。
所以,現在至少楊云舒已經不可能如愿以償了?
難道真是小統領?不會吧?蘇棠不肯信,小統領就算有所行動,也不可能是皇上啊,他可是小統領,怎么會算計皇上?
那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蘇棠實在想不通,楊云舒也肯定不會去勾引皇上的,蘇棠比任何人都確信這一點。
當年的楊云舒,就是進了宮,還對蕭銘闕一往情深呢,為了他的大業不遺余力,什么都敢做。
蘇棠問:“那皇上怎么會在大明寺臨幸楊姑娘呢?若是皇上有意,直接納了進宮不就行了嗎。”
丹朱顯然也在外頭打聽過了:“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問了一圈兒,里頭的情形,好似連高公公都不太清楚,也不知當時是個什么樣兒。”
“這會兒聽到大統領吩咐召小統領進來了,勤政殿那頭好些人在那里,還虧的我是在娘娘跟前伺候的,高公公才多說了這么一句話給我,我哪里還敢多打聽,高公公就那一句話,叫只管把娘娘伺候好,不管什么事,橫豎有皇上吩咐。”丹朱又說。
小統領進來,是去查原委還是什么啊,蘇棠雖覺得這大約是小統領的職責所在,此事若是有一點兒謀劃在里頭,那自然是應該查實,沈大統領召他來也是應有之意,可是蘇棠總是想起來那日小統領問的那句話。
他那時候的神情,蘇棠當時只覺得似乎有點什么,只是太隱約了,也沒有多想,可此刻,那一日的話,那一日的神情不斷的回到她的眼前。
這也未免太過巧合了,蘇棠不信巧合,她便吩咐道:“叫人再打聽著,問一問今日這事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此時也覺得蘇棠有點異樣了,先前她那么鎮定,可一聽說那姑娘是楊云舒,她的臉色似乎就有點變了似的。
到底是她的朋友,她們似乎挺好的樣子。
當然,皇后娘娘心里是覺得肯定是小姑娘勾搭的皇上,為著進宮做娘娘,她就摸了摸蘇棠的頭:“還真沒看出來她有這樣的志向,這也不關你的事。”
在這樣的情形下,蘇棠都有點啼笑皆非,皇后娘娘果然還是那個娘娘,她順著皇后娘娘笑道:“是,我知道,我也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
這一頭還沒說兩句話,剛剛又出門去打探的朝陽又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而且這一回比上一回更慌張些:“娘娘,大姑娘,不好了。”
又是這樣一句,難道還有什么更要緊的嗎?
朝陽急急的道:“剛剛,大統領動了刑,把小統領打了二十板子,就在勤政殿打的。”
這下,蘇棠霍的站了起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