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蘇棠自己這樣想倒是理直氣壯, 可難保別人會怎么想。
尤其是陸若鶯。
賜婚旨意送到沈家那時候,她就已經在家里哭了好幾天了,為什么她會這樣命苦!
從懂事起, 她就知道, 她會嫁給表哥沈晉, 沈晉是沈家長房嫡孫, 當時雖然還沒定下來,但也是很有可能會承襲大統領的, 前程十分看好。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沈晉的,甚至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喜歡。或許是因為知道未來要嫁給他,不知不覺間就把他當了自己的夫君。
陸若鶯覺得, 從小就有很多人跟她搶沈晉,她除了要討老太太, 太太們的喜歡,也總是認真的防范著遠近各路表小姐, 還有那些沒有親戚關系, 卻總上門來給老太太請安, 討老太太歡心的姑娘們。
尤其是長大一點后的這幾年,沈晉正式做了副統領,老太太跟前伺候奉承, 哄老太太歡心的狐貍精就更多了,甚至有三個遠近不一的表小姐住進了沈家。
陸若鶯跟表小姐們明爭暗斗, 花樣百出, 她覺得, 這些狐貍精真是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只有一個遠房的表妹傅浣蘭稍微好一點,好的地方是容貌普通, 而且瘦小,據說這樣的身材不太好生養。
最討厭的是陳婉清,最會掐尖要強,尖酸刻薄,而且長的大眼睛小嘴巴,又白又嫩,論容貌,陸若鶯覺得她只比自己差一點點。
陸若鶯也琢磨過,瞧老太太的平日里的口風,再疼她大約也會給沈晉屋里放人的,到時候她就想辦法幫傅浣蘭一把,把傅浣蘭納進來,總比陳婉清強。
她在她的四方天地里,認真的思索著這些,按部就班的期待和經營著未來的生活,很認真很努力,每次沈晉到侯府來的時候,她也會想方設法的表現自己的好處,她親手熬的補湯,親手做的襪子和荷包,同時,也想方設法的讓沈晉討厭那些表姑娘們。
有一次,她的丫鬟打聽到陳婉清親手做了點心給沈晉送到那邊府里,她叫丫鬟買通了送東西出去的小廝,把點心換成了街上膳福堂賣的點心,紅箋子還在點心上呢。過了兩日,她眼見得陳婉清嬌滴滴的問沈晉她做的點心好不好吃,沈晉雖然沒有什么太大的表示,陸若鶯還是笑的肚子疼。
也有一回,她注意到了傅浣蘭鬼鬼祟祟的跟在沈晉的后面,她也就跟了出去,眼見得傅浣蘭裝做跌倒崴了腳,指望著沈晉抱她回去,陸若鶯就沖了出去,扶著傅浣蘭回去,一副姐妹好的樣子。
陸若鶯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她的期待也在一點點的向她走過來,老太太說過,等她十五了,就說這件事,可是眼看離她的十五歲生辰只有四個月了,皇上突然給沈晉賜婚了。
沒有任何征兆,賜婚旨意就送到了沈家,要嫁給沈晉的人,就不是她了,而是一個她幾乎沒有聽說過,完全沒有印象的叫蘇棠的女孩子。
陸若鶯徹底的懵了,突然之間,她所經營的一切都煙消云散了,她茫然的張開手,手心里什么都沒有留下。
陸若鶯哭了好久,很傷心,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是傷心不能嫁給沈晉,還是傷心她以為她能掌控的生活就這樣沒有了,或許,這其實是同一件事。
或者還有,別人的眼光。
自沈晉被賜婚以來,陸若鶯還沒有出過門,但今天是沈老太太的六十大壽,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再躲著不來沈家了。
陸若鶯精心打扮,穿上最新最好的衣服,戴了她最華貴的首飾,用了鮮艷的胭脂顯得自己氣色好,她努力的裝做若無其事,與人有說有笑,以前她總是最愛哭,楚楚可憐的贏取同情和偏愛,只有今天,她不想自己顯得太可憐。
但是別的姑娘似乎總在悄悄的看她,看了她之后又去看蘇棠,蘇棠,要嫁給沈晉的那個姑娘,就坐在離她那么近的那邊桌上,距離她不到十步的距離。
帝都大概所有的姑娘都知道陸若鶯今后會嫁給沈晉,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她故意放出去的風,為了斷絕有些人蠢蠢欲動的念頭,可現在,這簡直叫她絕望。
她強撐著自己,明明知道有人在看她,也看蘇棠,大約是在比較她們,也大約是在笑話她,可是陸若鶯自己都控制不住好奇,要去看蘇棠。
那也不是多美貌的姑娘啊,都說皇后娘娘傾國傾城,可這位皇后娘娘的侄女兒,長的真一般,不就是眼睛大一點兒,笑起來甜一點兒嗎?而且她不太說話,別人說什么她都只是笑一笑,有時候點點頭,有時候說一兩句,看起來乏善可陳,沒什么引人注目的樣子。
一點兒也不像陸若鶯所以為的備受皇后娘娘寵愛的姑娘,那樣的姑娘,一定應該囂張跋扈,不讓公主。
她甚至想過,若是蘇棠來找她的茬,她應該怎么應對?是與她針鋒相對,不輸氣勢,還是柔弱一點,受了委屈找老太太做主,讓人都知道蘇棠跋扈,不是個好姑娘?
可是陸若鶯萬萬沒想到,她那么關注蘇棠,甚至模擬了好幾個蘇棠用來找她茬,給她下馬威的場景。蘇棠卻沒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甚至在老太太跟前的時候,蘇棠看陳婉清的時間都比看她長。
這會兒,她就偷偷看了蘇棠不知道多少眼了,蘇棠竟然一次也沒看她。
蘇棠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為難的事。
是在想怎么找她的茬嗎?
陸若鶯緊張了起來,她看到一個沈家的小丫頭,明明不該在這姑娘們飲宴的群芳泮伺候的,卻拿著一個食盒過來了,她看起來顯然不是來伺候的,雖然提著食盒,目光卻在找人。
然后那個小丫頭找到了蘇棠,果然,她在蘇棠后面站著,悄悄的說了兩句話,蘇棠的神情就有點變了,好像在猶豫,在考慮要不要做什么似的。
她的手還真長!
這才賜婚多久,而且還是第一次來沈家,竟然就能收買到沈家的丫頭了,雖然只是外頭院子跑腿的小丫頭,每月只有三百錢,估計只要一把銅錢就能買通她悄悄的去傳個話那樣。
陸若鶯經驗豐富的評估了一下那個小丫頭,然后又去看蘇棠。
蘇棠想了一會,又往四周打量了幾眼,陸若鶯趕緊低頭,蘇棠似乎是覺得沒什么人注意她了,跟自己的妹妹說了一句話,丫鬟也不帶,就站起來走了。
陸若鶯也打量了四周,似乎真的沒什么人注意她,大概她的身份雖然矚目,但來的時候大家也都看過了,這樣無趣又沒什么話的姑娘,多看也沒意思,所以沒有人再多看她了。
除了陸若鶯。
陸若鶯也不動聲色的站起來,往那邊去了。
沈家的路,不管多偏僻,陸若鶯都很熟,她從出生起似乎就在沈家來來往往了,只是今后,只怕就會來的少了,陸若鶯不由的還有點惆悵的樣子,然后加緊腳步,以防在前頭岔路口跟丟蘇棠。
她想知道,蘇棠給她設了個什么局。
蘇棠路不熟,走一走就要四處張望,似乎不太確定的樣子,陸若鶯小心的跟著,她對路熟的多,知道怎么藏身,蘇棠發現不了她。
蘇棠走了一會兒,到了后花園東邊的梅園。
青陽侯府不大,后頭花園自然也不大,梅園就更小了,只有十來株老梅樹,這會兒已經開始落葉了,半綠半黃,樹間站著一個風姿如玉的男子。
那男子身著錦袍,腰圍玉帶,雖看不見容貌,卻也讓人感覺得到他是個溫潤如美玉的男子,他似乎聽到了蘇棠走近的聲音,微一轉頭,陸若鶯下意識的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誠王蕭銘闕!
蘇棠竟然在此地私會誠王殿下!
陸若鶯的心砰砰直跳,她竟然看到,表哥的未婚妻私會誠王!
這可真是老天開眼!竟然讓她碰到這樣的好事。
這事只要傳出去,蘇棠就得身敗名裂了,就是皇上,那也不能強壓著表哥娶這樣一個女人吧。
陸若鶯緊張又欣喜,她不敢靠的太近,但這樣遠又聽不到他們說什么,她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向前挪,每一步都試探地面免得踩到什么發出聲音來。
也虧的梅園這邊為了景觀,有些嶙峋山石,倒能掩住她的身影。
走的近了些,斷斷續續的話就飄了過來,她聽到蘇棠說:“太遲了,皇上已經賜婚了。”
“我也不想的……”
“不,不能這樣……”
蘇棠的聲音似乎很哀傷,誠王殿下的聲音略微低沉,實在是聽不清,只有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我們……可以……”
“今生我們是沒有緣分了。”陸若鶯聽到蘇棠說,聲音里滿是痛苦悲傷和不舍:“今后再見,你只是誠王殿下,我就只是沈家的人。”
陸若鶯聽的比誠王殿下還著急,聽起來蘇棠是來分手的,那這豈不是最后一次了?
她還想著好好籌謀,然后找個機會給她鬧的人盡皆知呢,他們這要是最后一次見,她哪里還有機會?
那這最后一次就一定不能放過了!
那頭,蘇棠雖然依依不舍,還是只回頭深深的看了誠王一眼便堅定的走了出來,似乎還落了一點淚,而誠王聽起來心都要碎了似的叫著她的名字,配著梅園的蕭瑟落葉,實在是十分的凄美。
蘇棠走出了梅園,剛拐過一堆山石,迎面便見陸若鶯站在前面,冷冷的看著她:“蘇棠,你膽子可真大,會情郎會到沈家來了!”
第42章
蘇棠一怔, 然后便皺起來眉:“你說什么?”
“我剛才已經看到了。”陸若鶯還是冷笑:“你既已賜婚我表哥,竟然還和誠王殿下私會,實在是不知廉恥!”
“你看到了?”蘇棠看著陸若鶯。
她臉上的表情, 讓陸若鶯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蘇棠第一反應確實是應該想個辦法把陸若鶯處理了, 不能讓她壞事, 然后隨即便覺得不行, 自回來之后,老天爺已經給她很多好處了, 所以現在她不能濫殺無辜。
所以蘇棠想了想說:“你想要怎么樣?”
“你跟我表哥退婚,我就不說出去!”陸若鶯原本是想鬧的蘇棠身敗名裂的,不過此時靈機一動, 只要蘇棠不嫁給表哥,那她們兩個之間就沒有敵對關系了, 蘇棠愛跟誰會跟誰會,自是與她無關。
“這個不行。”蘇棠毫不猶豫的說。
陸若鶯冷笑道:“你不愿意?那我就說出去, 到時候你也一樣嫁不了我表哥!”
她自覺勝券在握, 得意道:“你想清楚了, 自己去退婚,到底名聲還在,讓我說出去了, 那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蘇棠有點為難的樣子:“真的只能退婚?你沒有別的想要的嗎?”
“怎么,你還想收買我?”陸若鶯冷冷道:“笑話, 你出去打聽打聽, 我陸家還缺銀子不成?你蘇家買得起我?你到底退不退?”
蘇棠愁眉苦臉的想了半天, 就在陸若鶯以為她要妥協的時候, 蘇棠下定了決心,說:“不退, 你就說出去唄!”
陸若鶯大怒,狠狠的盯了她一眼:“你等著!”
然后轉身就往群芳泮而去。
蘇棠也沒拉她哀求,反是默不作聲的跟在她后面一起走。
眼見得快要到群芳泮了,都能隱約聽到姑娘們說笑的聲音了,陸若鶯突然覺得身后一道力道傳來,然后就見蘇棠提著裙子,一陣風似的哭著從她身邊跑過。
陸若鶯還沒反應過來,姑娘們已經齊齊扭頭看了過來,一時眾皆嘩然。
蘇棠哭的花容失色,頭發凌亂,身上華貴的云錦緞也揉的皺了,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蘇蕓蘇薔兩個妹妹更是給她嚇的,連忙離席上來扶住蘇棠。
蘇棠見了妹妹,越發哭的不住,一直發抖,似乎被嚇的厲害了。
“姐姐,姐姐你這是怎么了?”蘇蕓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一眼有點傻站著那邊的陸若鶯,不客氣的道:“陸若鶯,你干什么欺負我姐姐!”
這話一問,眾人似乎都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一個覺得和陸若鶯無關,陸若鶯向來以沈家未來的少夫人自居,用膝蓋想都知道她這次是什么心情,他能喜歡蘇棠就有鬼了。
而且兩人一前一后從那邊路上過來,蘇棠這個樣子,陸若鶯卻是毫發無損,任誰都下意識的覺得是陸若鶯干了什么。
“她……”陸若鶯被蘇蕓一喝問,倒是反應過來了,連忙說話,只是剛說了一個字,那邊捯氣兒一般的蘇棠就恰到好處的哭出聲來:“陸家姐姐……”
“不干陸家姐姐的事……”蘇棠哭著說。
陸若鶯倒是一怔,又反應不過來,凝住了。
關鍵是這樣的場面,她似乎也找不出縫子來說蘇棠私會男人的事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蘇蕓拿手絹子給蘇棠擦眼淚,又吩咐人快去請蘇家少夫人來。
蘇棠哭了哭此時才似乎稍微鎮定了點,哽咽的道:“我想去凈房,隨便找了個小丫鬟帶路,沒想到……沒想到走了一會兒,那丫鬟不見了……”
在場的大家閨秀們大部分都是高門大戶,人口眾多的人家出來的,后宅的各種手段沒見過也聽過,此時已經有人有點明白了。
蘇棠還抽抽噎噎的:“我不認得路,只好往回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就……就……”
她半天就不出來,蘇蕓也只得耐心哄著:“姐姐別怕,在這里不會有事的。”
“有……有個不認得的公子……我……”蘇棠眼淚又多了起來:“攔著我的路,我嚇的了不得,幸好……幸好陸家姐姐來了……”
喔……至少一半的人覺得自己明白了。
另外一半看到那一半那恍然大悟的表情,多少也是有點悟了。
然后震驚中的陸若鶯終于也后知后覺的明白了過來,她指著蘇棠:“你……明明是你……你在那邊,跟人……”
她真是被蘇棠的表演震驚住了,一時間有點語無倫次起來,蘇棠又一次適時的打斷她:“我知道陸家姐姐對我好,定是知道我不認得這邊的路,才特意找過來的。”
蘇棠淚盈盈的,楚楚可憐,她這樣搶先可憐起來,陸若鶯往日里慣用的可憐就用不出來了。
眾人則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有些性子耿直的已經面露不屑之色了。
在場這么多姑娘,大約沒有幾個不知道陸若鶯與沈家的關系的。
那陸若鶯想要整蘇棠,簡直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了,而且在沈家,她安排幾個人也定然十分容易,不過這手段也太下作,也太拙劣了些。
簡直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她了。
陸若鶯氣的發抖,她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樣大的虧,明明是蘇棠自己行為不端,與人私會,如今一鬧,倒讓自己背了黑鍋。
可她明明什么都沒做,她只是威脅她退婚而已!
可是,這時候她也明白,這會兒她說什么都沒用,說她親眼看見都沒有人會信,人人都當她是下套兒整治蘇棠,要她好看。
陸若鶯的臉都憋青了。
一時蘇少夫人也忙忙的趕了過來,聽說了女兒的遭遇,倒沒有像蘇蕓那樣直接,只看了陸若鶯兩眼,沒有說什么,似乎一副就當吃個啞巴虧的樣子。
有母親在這里了,蘇棠才漸漸的收了淚,眼睛哭的粉光融融,看起來依然是楚楚可憐。
越發襯的站在邊上鐵青了臉的陸若鶯十分不堪。
既出了這樣的事,蘇家眾人便不好多留,蘇少夫人攜了女兒和侄女們去向沈夫人告辭,此時自是早有丫鬟把這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回了夫人們,到底陸若鶯與沈家一向親近,又是發生在沈家,沈家的眾位夫人,尤其是執掌沈家中饋的二夫人,更難免覺得有些難堪,不由的狠狠瞪了陸若鶯兩眼。
陸若鶯氣的半死,偏又有苦說不出,心里只惡狠狠的想,就算誰都不信她,她也要把這個事告訴表哥,表哥信也罷,不信也罷,她反正一五一十把她看到的,聽到的都說出來就是。
蘇少夫人心疼女兒,在馬車上摟著蘇棠好一頓哄,一邊還發愁:“沈副統領倒是個好孩子,只是這些人實在不省心,你從小兒也沒見過這些,如今現學只怕也來不及了,可他們家這樣子,這今后這樣的事只怕也是難免的。可怎么了得。”
蘇棠伏在母親懷中,一聲不吭,母親身上暖融融的,她想起上一世她進宮的時候,母親哭的那么慘烈,所以雖然母親想她嫁入誠王府,但母親還是愛她的,誠王看表面條件,確實也是好選擇。
蘇少夫人嘆氣道:“你但凡能像蕓兒我也沒這么憂心。”
她先前也看到了蘇蕓罵陸若鶯,再怎么著說姑娘家要矜持,在外頭不可太厲害,可這樣也比自己女兒這樣只會哭,吃了虧還不敢說人家的不是來的好。
蘇少夫人操心的了不得,想一想又說:“也虧的大統領一家子分開來的,不住侯府,你今后少去那邊兒,少理那些人,想來總要清凈些。”
可再怎么想這些讓她安心的話,也掩不住擔憂,不管什么人家,性子軟了就是吃虧,蘇少夫人只得暗地里盤算著到時候給她陪嫁哪些人,跟前管事的人得力些,也能少吃些虧。
蘇棠蹭蹭她娘,還是沒說話,看起來還真是受了驚嚇,懨懨的樣子。
蘇少夫人回了承恩公府,又讓人送信去了宮里,說了今日的事,說糖糖嚇到了,要接蘇棠回家住幾日。
其實按照蘇少夫人的意思,糖糖的賜婚都下來了,且過了年就十五了,沈家自然也該來下聘禮,請期預備成親了,糖糖自然該回家來。
只是那頭皇后娘娘也不知怎么想的,糖糖在宮里都住了半年了,還絕口不提讓糖糖回家的事,蘇少夫人自然也就不敢提,倒是今日之事,正好接糖糖回家,回頭皇后娘娘若是不打發人來接,那就剛好順水推舟,只當默認了。
蘇少夫人哪里想得到,宮里的皇后娘娘接了信,叫人念了,倒笑起來,一臉的不信:“我就不信了,有誰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不成,還能嚇著我們糖糖!”
“準定又有勾當。”皇后娘娘說。
送信進來的茶香心有戚戚焉,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我這里哪里離的她!”皇后娘娘說,自她診出身孕以來,日常全靠蘇棠她才有安全感,明明都防范的這樣嚴實了,還硬是讓蘇棠揪出來兩個,那種匪夷所思的隱秘手段,簡直聞所未聞,也不知她是怎么找到的。
蘇棠不在宮里,皇后娘娘都害怕,生怕自己不知不覺就著了什么道。
她在王府、宮里前后加起來七年了,這才第一次有喜,自是又是緊張又是喜悅,小心的什么似的,沒有蘇棠可怎么得了。
“那讓她回去住三日吧。”可是想到蘇棠可能有什么事要辦,皇后娘娘也不敢硬攔著不放,只得道:“不能再多了,過了三日,就打發人去接糖糖回來。”
第43章
蘇棠看起來是有半年沒在家住, 但在她的感覺里,這卻是離開了十幾年了,中間那短暫的幾日, 她還沒反應過來, 沒什么實感。
有些東西太久遠, 已經不太記得了, 不過承恩公府沒有經歷過上一世那種灰敗動蕩,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 如今的承恩公府日常安寧和熙,連丫鬟們都是鮮亮的。
蘇棠被送回了自己的閨房,聽到姑娘終于回來了, 她留在家里的丫鬟們都歡歡喜喜的迎了出來:“大姑娘回來了!”
一邊不由的便圍著蘇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哎喲姑娘這衣服什么料子的, 都沒見過!”
“這個簪子也是宮里的?好亮堂,珠子都大一圈兒。”
“看這鐲子, 這鐲子!”
蘇棠今日這一身戰衣, 力求金碧輝煌, 當然一件也不是蘇家帶過去的,立時被丫鬟們圍觀了個遍,嘰嘰喳喳熱鬧非凡, 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果然都是內用的, 非同凡響。
大丫頭雪梅看的又好氣又好笑, 站在臺階上道:“行了行了, 還不快伺候姑娘洗漱換身衣服, 姑娘剛回來,你們就把姑娘圍在院子里!回頭說給嬤嬤, 都打手板子!”
眾丫頭才嬉笑著,把蘇棠擁進屋里去。
蘇棠其實也是重逢的歡喜,此時笑一笑,進屋去洗臉換衣服,雪梅眼尖,還是看出來蘇棠好像是哭過的痕跡,眼皮有點腫,心里就有點擔憂,看一眾丫頭圍著蘇棠伺候,她就抽了手,出來到外頭,找著了蘇少夫人身邊今日跟出去的丫鬟問。
知道了今日青陽侯府那事兒,把雪梅給氣的,連罵了好幾句‘小婦養的!’
看到雪梅氣呼呼的回去了,那丫頭不由的在心里想,大姑娘也是,平日里看著性子就古怪不理人,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也不敢說話,還不如她跟前的丫頭敢罵人。
雪梅回來,看蘇棠已經擦過臉了,換了家常衣服,似乎累了,歪在炕上。她就擰了冷帕子讓姑娘:“敷敷眼睛,晚些還要去夫人那里用晚飯呢。”
蘇棠也覺得眼睛漲漲的不太舒服,今天哭了兩回,本來只想著流個一兩滴淚烘托一下氣氛的,結果叫陸若鶯一鬧,倒是哭的狠了一點兒。
她蒙著眼睛,聽雪梅在一邊數落:“姑娘就是好性兒,還替她遮掩,這種事,就該問到她臉上去。就算那事兒沒憑據,只平白無故的,她悄悄兒的跟著您,就是沒安好心。”
蘇棠打了個呵欠,懶懶的說:“她也算事出有因,我讓讓她,有什么關系,我也沒怎么著啊。”
雪梅恨鐵不成鋼:“這算什么事出有因,這是皇上的圣旨,又不是姑娘搶的,再說了,就是您這一回讓了她,下一回也不知還有什么花樣呢。”
“就是。”另一個大丫頭香茹端了八寶茶過來:“姑娘總讓著她,往后去了他們家,也不知還要生出多少事來。”
蘇棠笑,她居然都不記得了,她的丫鬟們都這樣能說會道不怕事呢。
“那我今后不讓了好吧?”蘇棠敷衍了一句。
雪梅和香茹都挺無奈的,對望一眼,只得嘆氣。
姑娘都這樣說了,她們做丫鬟的還能說什么呢。
蘇棠倒是放松,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蘇蕓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這樣靈通,才過了一日,她就到蘇棠屋里來,笑道:“聽說陸若鶯回去被禁足抄書了。”
蘇家人口不算很多,姐妹都有自己的院子,不過隔的近,走兩道門就進來了。
“連沈家老太太都不大高興了,六十大壽這么大日子,被陸若鶯攪和的稀碎,別說他們家,外頭人都知道了。”蘇蕓高興的說。
蘇棠哭的那時候,大概半個帝都人家都有姑娘在場。
“那么多人看我熱鬧,你高興什么。”蘇棠看起來倒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話一出口,蘇棠自己都驚訝的差點捂住自己的嘴,她怎么會說出這樣不好聽的話來。
她向來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擅長甜言蜜語,好聽的話根本不用思索隨口就能說,可是她在家里,面對親姐妹,居然會這樣說話。
這大概就是她放松了下來吧,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可見她以前確實性子不一樣。
這樣真不應該。
可這樣,妹妹們還對她這么好,這才真是親姐妹,作不得假的!
她真是該對姐妹們好一點才對!
她這次回來,還光對別人好了。
蘇棠這樣想著,蘇蕓卻不以為忤,大概是習慣了:“這又不算是你的熱鬧,人人看的都是陸若鶯好不好,聽說她還去沈太夫人那里去哭,說她委屈,她也好意思說!后來連沈副統領都去了。”
陸若鶯吃了這樣的啞巴虧,估計這狀肯定是要告的,蘇棠隨便想了想,倒也不以為意,蘇蕓還說:“也太不知進退了,我看啊,只怕沈太夫人都要惱了她了。”
“我看不見得。”蘇棠說。
蘇蕓不以為然:“陸若鶯在陸家,又不是沈太夫人那一房的,也就是沈太夫人疼她,才想著把她嫁給沈副統領的,如今看她這樣,怎么不惱?”
蘇棠道:“說反了,是因為要她嫁給小統領,沈太夫人才這么疼她的。”
可蘇蕓沒注意這句話,她關注點立刻歪了:“小統領?你們在宮里都這么叫的?”
然后又想起來似的說:“我還沒見過小統領呢,姐姐,你見過了嗎?什么樣?好看嗎?”
“好看!”蘇棠笑嘻嘻的說:“最好看了。上回我出去,聽人說什么十大名門公子榜,你聽說沒?那次她們說,現在排第一的是江南容七公子,那個我沒見過,第二是誠王對吧,他就比誠王好看!”
蘇棠是真心這樣覺得的。
蘇蕓卻有點懷疑,難道姐姐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有那么喜歡小統領嗎?她就說:“那為什么小統領沒有上榜?”
“因為她們眼瞎!”蘇棠毫不猶豫的說,她不知道這個鬼扯的什么公子榜是哪些人評的,但肯定眼瞎。
兩姐妹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然后便見蘇少夫人跟前的丫鬟弦月進來,笑道:“沈副統領來了,少夫人請大姑娘去前頭呢。”
他怎么來了?
蘇棠下意識望一望外頭天色,這會兒天都黑了,蘇家都早就擺過了晚飯了。他居然上門來了。
蘇蕓立時笑起來:“說曹操曹操到,正好我去看一眼去!快走快走。”
蘇棠疑惑:“怎么這會兒來。”
“是不是才下值?”蘇蕓道:“不是說小統領在宮里當差嗎?前兒二哥哥也選了宮里的侍衛,也說是當差,下了值都戌時了,就住值房里不回來。”
蘇蕓道:“我猜二哥哥就是拿這當幌子。”
蘇家二公子是二房長子,蘇蕓親哥哥,讀書沒成個樣子,卻在四月的春狩上露了臉,皇上還親口夸贊了一句,便提成了一等侍衛,想必正好在小統領麾下。
不會出了什么事吧?蘇棠這心中事情多的人,就難免有點擔憂,如今宮里看著是風平浪靜,實則風雨飄搖,虎視眈眈的人太多了。
蘇蕓卻還是不知世事的閨中少女,見蘇棠沒有喜色,便哄她開心:“我猜定是昨日的事,小統領怕姐姐委屈了,這下了值就忙著來了,可見待姐姐的心了,哎呀,可真叫我羨慕啊!”
蘇棠還真讓她說笑了,捏捏她的臉:“你都沒見過呢,還挺向著他。”
蘇蕓笑,推著她出去:“快走快走。”
一頭還囑咐:“姐姐見了人家,可別拉著個臉,昨兒那事,跟小統領又沒關系,姐姐開心一點!”
蘇棠好笑,真不知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到了前頭,正好看到蘇薔比她們還早一步,此時躲在屏風后頭偷看沈晉,蘇棠笑著拍了她的頭一下,走了出去。
蘇棠還是第一次見沈晉穿的不是官服,一身緙絲云白平金如意長袍,束著金冠,此時坐著也是腰背挺直,蘇棠也就這會兒才直觀的看出沈家的富貴來。
蘇少夫人滿面笑容,沈晉上門來,雖然沒有明說,話里的意思卻是明白的,昨兒蘇棠受了委屈,他特來探望,正值今日十月十五下元節,民間習俗要放河燈,他便特意來接蘇棠去看河燈。
沒想到蘇棠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出什么事了?”
蘇蕓在屏風后頭都扶額,瞧大姐姐這話說的!就不能溫柔和緩一點嗎?
沈晉倒是八風不動:“金水河的河燈放了一片了,要去看嗎?”
“好啊!”蘇棠答應的爽快:“真沒事啊?”
原來真是出去玩嗎!
然后蘇棠才想起來看她娘:“娘,讓我去嗎?”
賜婚旨意在那擺著呢,他們一起出門就不算逾矩了,而且蘇少夫人本來就擔心女兒嫁過去受委屈,眼見姑爺如此有心,哪里還肯攔著。
只要姑爺待女兒好了,便是委屈也要少些。
蘇少夫人就忙著要派車派人跟著,沈晉攔了攔:“府上不用派人了,我有宮禁衛。”
聽聽這派頭,皇上的宮禁衛拿給他看河燈。
蘇棠又覺得她們家小統領好有氣派!
而且沈晉還客氣了一下:“妹妹們一起去嗎?”
蘇棠沒想到沈晉這樣周到,她自己要是真是現在這個年齡,真還不如沈晉的人情世故。
她曾經以為,這樣冷峻的大統領,必定是疏于世情的。
可他居然還會上門來給她做體面呢。
只是,她上了馬車,一路車輪轔轔,蘇棠漸漸發覺不對了,她從車窗探出頭去問騎在馬上的沈晉:“不是去金水河嗎?”
第44章
沈晉騎馬就在她車窗旁邊兒, 見她掀起簾子問他,就道:“今日往金水河去的人多,前頭街上有幾輛車碰上了, 阻了路, 一時過不去, 我們繞一繞, 從那邊過去。”
蘇棠應了一聲,就往前頭看看, 雖然這會兒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她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耳熟。
想了一會兒,她想起來了, 這不是那回誆夏晴出來的時候,她教昌寧長公主這么說的話嗎?
蘇棠就不由狐疑的看看沈晉。
沈晉神態自若。
這是前頭真過不去還是他也誆她呢?
蘇棠其實真是被人哄怕了的, 表面看著運籌帷幄,其實心中對什么事都有點疑神疑鬼。此時便不由的有點懷疑, 可是又覺得沈晉誆她做什么?她都是要嫁給他的人了, 不管什么事, 他也根本不需要誆她啊。
馬車慢慢走著,下元節當夜金吾不禁,街上人倒也確實不少, 走了一盞茶時分,馬車拐了個彎, 進了一條人不多的胡同, 又走過幾家人家, 停了下來。
這看起來好像是個后門的樣子。
沈晉下馬, 親自來扶蘇棠。
蘇棠端坐不動,卻是對他笑了笑。
這一刻蘇棠的心情, 確實很難說得清,她在馬車進胡同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伺候她出來的雪梅,被留在了胡同口。
沈晉說有宮禁衛,蘇家也就真的沒有派人跟車出門,只有姑娘的貼身侍女,無論什么時候肯定都會帶一個的。
蘇棠只帶了雪梅。
就像她們從宮里把夏晴誆出來那樣,連夏晴都知道昌寧長公主不可能把她賣了,今日沈晉從家里把她接出來,當然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蘇棠覺得自己應該惱怒的,可她居然沒有,她也沒有不安,甚至有點好奇,沈晉要做什么。
這太不應該了,沈晉明明騙了她!
蘇棠覺得自己沒救了,兩輩子了,學不了一點乖,就算沈晉比蕭銘闕討人喜歡,也不應該啊!
沈晉說:“來。”
她還真下去了。
蘇棠更絕望了。
她有點不忿,雖然一大半的是對自己,語氣聽起來就不那么好:“做什么!”
“帶你去看一看。”沈晉一向話不多,這種時候,似乎就更少了。
“有什么好看的。”蘇棠嘟噥。
她又不傻,昨兒她才被陸若鶯親眼看見,又讓陸若鶯有冤無處訴,今日沈晉就不聲不響把她騙出門來,還能看什么?
看誠王殿下唄。
不過蘇棠也好奇,誠王殿下又干什么了。
真正回想起來,她以前,對于宮外的誠王殿下幾乎算是一無所知,是完全徹底的被他蒙在鼓里,不然也不會到了最后那一刻,才知道他是如此狠毒絕情。
她當時以為的誠王,是臥薪嘗膽,發憤圖強要奪回大位的誠王,也是清高孤傲,片塵不染,只對她這個帝王寵妃一往情深的誠王。
也不知為何,一想到沈晉騙她來,是看誠王蕭銘闕的花樣,蘇棠心里就原諒他一半了。
至于另外一半,蘇棠想到小統領竟然是在吃醋,她就也原諒了。
吃醋的小統領耶,誰能生的起氣來。
所以蘇棠又笑了,她仰起臉來,笑瞇瞇的說:“看什么?他干什么了?”
蘇棠這么快就能猜到,沈晉其實也不意外,蘇棠如此聰慧可人,又是昨日才發生的事,她當然能猜到。
只是她這情緒,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她好像還挺高興?
看蘇棠毫無懼色,還揚起甜蜜蜜的笑臉來,她是真的愛笑,笑起來也真是好看,似乎只要這樣笑了,就什么也不要緊了似的。
沈晉都有點無奈了,只能道:“你小聲點。”
蘇棠抿起嘴,點點頭。
兩人從后門進去這戶人家,隨侍的宮禁衛都留在了門口,沒有進去,門里另外有人,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衣著富貴,容貌平凡,并不出眾。
女的卻才十五六的年紀,生的雪團兒一般,頗見美貌,也是穿金戴銀,此時見了蘇棠,她到底年紀小些,眼里便閃出了一些好奇來,又不敢大膽的看,只悄悄的多打量了幾眼。
那男子上前引路:“小統領請上樓。”
這宅子小小的,屋子不多,其中有一半是臨街的二樓,上面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樓梯略窄,蘇棠一邊走一邊好奇的打量,她還沒上過這樣的樓呢!
不小心有一處樓梯踩空,沈晉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穩住,蘇棠拍拍心口,表示嚇一跳,又望著沈晉笑一笑,卻還是沒有說話。
沈晉道:“不是不能說話,你別嚷嚷就行。”
她很愛嚷嚷嗎?蘇棠不忿,卻也沒計較,只很有興趣的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啊?”
感覺就是個民宅,有點逼仄,屋子小小的,樓梯也窄窄的,跟她平日里去的地方自然都不太一樣。
此時上了二樓,樓上看起來不住人,只放了茶桌和坐墊,那男子指了一指左墻的窗戶:“在那個方向,數過去第三間宅子。”
一邊跟上來的小姑娘端了茶盤來上茶。
他們當然不是來喝茶的,蘇棠就過去從窗戶往外望,這里房屋連著房屋,一整排的房屋,院子幾乎都是共墻,看起來就不是貴重的房子,蕭銘闕居然會在這里?
第三間宅子看起來也跟旁邊的房子差不多,小小的,院子里也有樹木花草,此時屋里掌著燈,院子里也掛著幾個紅燈籠,有些昏暗,但因隔的不算遠,看還是看得到的,此時蘇棠就看到那院子的石頭桌子上,一只肥肥的橘貓在睡覺。
見蘇棠張望了一陣,坐了回來,沈晉才問:“也差不多時辰了吧?”
那男子回到:“平日里大部分日子都是這個時辰,前后不會差一刻鐘,今日小蓮還特地帶了話過去,應該是要來的。”
“小蓮?”蘇棠問了一句,她想起了整治了許游的那個蓮兒姑娘。
蘇棠的反應,實在是出乎沈晉的意料,在他原本的計劃里,是將蘇棠帶到這里,讓她親眼看到蕭銘闕養在這里的外室,讓她知道蕭銘闕是個什么樣的人,做了些什么。
可蘇棠這樣子,其實看不看好像都沒什么關系了。
不僅是沈晉,這屋子的一男一女都覺得似乎有點異樣,尤其是男子,他在暗騎衛中品階不低,能與聞許多機密,已經認出了蘇棠是沈晉已經賜婚的未婚妻,他雖不知小統領的用意,但卻敏銳的感覺到情況似乎不是小統領所想,局面不在小統領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就格外的謹言慎行一點,沒有敢接蘇棠這話。
但沈晉說:“就是她。”
“蓮兒姑娘?”蘇棠又追問一句
“嗯。”
“居然是她。”蘇棠對那個姑娘記憶猶新,那個姑娘身材玲瓏,模樣又格外的嬌媚動人,一顰一笑動人心魄,當時她就覺得真是便宜了許游。
說起許游,他現在已經算是身敗名裂了,那天被昌寧長公主的侍衛從鎮國公府拖出來,拖了一路,丟去了太學。
這事情嚴格說起來不算重,所以沒有治罪,但又很惡劣,尤其還是讀書人,而許游還是太學學子,就更惡劣了,所以被丟去了太學,讓夫子管教。
太學古板的老夫子差點被氣的中風,有一個本來挺喜歡許游才氣的一個老夫子,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太學就把許游革除了。
何況現在帝都都知道了,才子許游竟然是個登徒子,偷看姑娘換衣服。
這件事故意模糊了是哪個姑娘,只有少數人知道許游偷看的是誰,這少數人里雖然倒有大部分是知道一點兒許游和夏晴有點關系的,但卻沒有一個人在外出過聲,提出過疑問,包括誠王蕭銘闕。
許游現在在帝都,跟個死人也差不多了吧。
那男子——暗衛小頭目之一的周文廣看了眼小統領的神情,便出聲解釋道:“當日事情后兩日,許游便要出帝都游歷。也不方便帶上小蓮。”
游歷當然是假,是在帝都混不下去吧,這么丟人現眼,去哪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哪里還有臉出門見人,當然就灰溜溜的出去了。
“小蓮沒有暴露,所以我們暫時沒有將小蓮撤出來,以觀后效。許游出京前,將小蓮托給一個姓言的男子照看,稱為言先生,后來言先生大約覺得小蓮那處地方不引人注意,有時候會在那里約見一些人,有兩次誠王蕭銘闕也來了,自稱是衡山伯府庶子,我們及時發現了這個情況,授意小蓮行動,現在小蓮成了蕭銘闕的外室。”那男子說的條理十分清楚。
這是蘇棠從來未曾觸及過的宮外的隱秘行動,聽的雙眼熠熠生輝,還對沈晉說:“我的天啊,小蓮怎么這么厲害!”
沈晉點了點頭:“這也是有緣故的。”
他對周文廣示意了一下,讓他繼續匯報。
未來的小統領夫人,似乎和小統領兩情甚篤啊,周文廣在心中這樣想了一下。
既然是小統領夫人,又是小統領授意說的,周文廣就把細節都說的清楚明白:“蕭銘闕重新將小蓮安置在了這處宅子里,我們也就買下了這相鄰的一處,也扮做富商養在這里的外室,平日里小雪在這里,偶爾接近小蓮,方便消息傳遞和應急。”
倒也有意思,既是街坊,又都是外室,偶爾串串門說說話自是十分平常,蘇棠看一看那個叫小雪的小姑娘,年紀小小的,長的又乖,很難叫人起防備的心思。
周文廣琢磨了一下,挑了這位小統領夫人參與過的事情說:“現在已經知道,許游接近夏晴,確實是誠王府授意,并且前期還進行了大量調查,其中有壽康宮大太監李修的參與。通過調查,發現李修在早年做小太監的時候,是先皇后提拔送去先帝的勤政殿伺候,又換了兩次主子,在成了太監副總管之后,才在太后娘娘當時的貴妃宮中做了掌事總管。”
端慧太子是先皇后唯一長大的嫡子,而先皇后出身名門,自幼被精心教養,后來又穩穩的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是因端慧太子意外身亡才深受打擊,抑郁而終的。她這么多年的皇后,手中的資源,想必也是留給了蕭銘闕。
所以說,不管藏的多深,一旦進了黑騎衛的視野,其實就很難遁形了,關鍵就是以前馬腳沒有露出來!
這樣一想,蘇棠就得意了:“看我早就說,是蕭銘闕打夏晴的主意,沒錯兒吧!”
沈晉點點頭,他也不明白,蘇棠當時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篤定。
“他現在還打我的主意呢!”蘇棠說。
第45章
這話一說, 周文廣覺得自己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姑奶奶,您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說什么?還當著小統領的面兒呢。
周文廣都不敢去看沈晉的臉色。
不過他倒是知道,為什么小統領突然會帶著未來的夫人來這里了。按理, 這里是黑騎衛的職司范圍, 跟夫人能有什么關系。
是要讓小統領夫人親眼見一見蕭銘闕養外室吧。
現在看來, 這事兒確實脫出了小統領的掌控, 夫人這會兒不僅是興致勃勃,還一臉得意呢。
此時兩個男人都覺得場面尷尬, 倒也虧的小雪打斷,她一直留意著窗外的動靜,此時回頭道:“誠王殿下來了。”
蘇棠立刻撲過去看。
沈晉只覺得很無奈。
要說蘇棠喜歡蕭銘闕吧, 說起他來,她總是一臉鄙夷, 要說她看不上蕭銘闕吧,她又似乎格外重視, 就像現在, 都不用他說, 蘇棠就撲到窗子邊上去了。
似乎在她心里,蕭銘闕就是第一位的,只要他的事, 就都排在前面。
蘇棠看到,那邊宅子的門口, 停了一輛很普通的馬車, 蕭銘闕剛剛下來, 正在進門, 看起來他也是低調的掩飾著身份。
蓮兒姑娘已經迎了出來,到底隔著一段, 蘇棠看不真切兩人神情,但蕭銘闕與她的動作卻是親密的,大約她也是得了通知,故意表現的親密一點。
真有意思。
她還真的是一點兒異樣感覺都沒有,雖然這其實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蕭銘闕與別的女人親密。
她也沒想到,第一次看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蕭銘闕與蓮兒進了屋,蘇棠又坐了回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沈晉還是看了看蘇棠的神情。
蘇棠想了半天,倒是問了個不太相干的問題:“蓮兒姑娘為什么這么厲害?”
她好奇很久了。
拿下許游或許不是十分困難,畢竟蘇棠知道許游當年的德性,照當年太后娘娘罵的那話,就是‘略平頭正臉的都往屋里拉’。
不過蕭銘闕應該要難一點,至少當年,她也不是沒有耳目,當然沒有暗騎衛這么厲害,卻沒有聽到過什么風聲。
唯一一次,也都不確鑿,三言兩語就被蕭銘闕混了過去。
當然,當年她也傻,確實容易哄。
蘇棠時不時的就反省一下自己。
沈晉顯然是不妨蘇棠這彎拐的這么大,明顯的讓茶給嗆了一下,蘇棠趕緊給他拍拍,一邊玩笑道:“你不會也和蓮兒姑娘有……”
“糖糖!”沈晉給她氣的。
沈晉還是第一次叫她糖糖呢!真好聽。
蘇棠趕緊保證道:“今后再不說了。”
沈晉對周文廣點點頭,周文廣才解說道:“小蓮是從教坊司挑出來的人。”
蘇棠都不由的沉默了一下,她當然知道教坊司。
那她那么厲害,也就不難想見了,身在教坊司,能得到這樣的機會,自然是竭盡全力也要抓住了。
這大約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機會,有關黑騎衛,蘇棠也不能窺其全貌,不過她早就聽說里頭什么樣的人才都有,也一樣有機會立功升遷,獲得官身,便是小蓮那樣的出身,最不濟,也能得個自由吧。
那也比在教坊司強上十倍了。
若是小蓮運氣再好一點,從誠王殿下那里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那就更不一樣了。
蘇棠還挺替她高興的。
眼見得小統領的差事已了,周文廣和小雪都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沈晉也預備走了,蘇棠卻不動,只對著沈晉笑:“你吃醋了?是不是?”
沈晉不理她。
蘇棠伸過頭去看他說:“我們小聲說,不讓人聽到。是不是嘛?”
她甜蜜的笑顏離的很近,沈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蘇棠見他不說,眼珠子一轉:“是陸若鶯說的吧?”
沈晉道:“她說她親眼所見。”
“嗯,她是看到了。”蘇棠老實的說:“這倒是沒錯,但她肯定沒跟你說她拿這個威脅我,要我跟你退婚!”
蘇棠還告起狀來了。
“所以那天我才先發制人,給她扣個帽子。”蘇棠說:“你不會真信的吧,你明知道我最討厭他了。”
這說的倒也沒錯,沈晉當然知道當時蘇棠偷聽到蘇家預備和誠王府結親時候的表現,可是蘇棠那種事事把誠王排第一的反應,有時候卻又讓沈晉沒有那么篤定了。
所以他才把她帶到這里來。
“那你那天是在做什么?”沈晉問。
“淑妃娘娘宮里現在也留了一個小姑娘,說是外甥女兒,你知道吧?”蘇棠突然問。
沈晉點點頭。
“我那天打聽了一回,聽說是錦城來的,家里還有個輔國將軍的銜。不過架子已經空了,只是幾個姑娘都生的頗有顏色,便送進帝都來找找門路。”蘇棠道
:“他們家和魏國公府有遠親,如今都暫住在魏國公府,大約正好淑妃娘娘也有心,就看中了這位。”
這是那日之后禮親王妃給她送來的資料,淑妃娘娘一心想要保住娘家的國公位不降等,她自己雖因是國公嫡女進的王府,皇帝登基后憑出身資歷晉了妃位,卻不受寵,皇上一個月也難得去她宮中一回,又多年不孕,大概是急了,如今趁著皇后娘娘有孕,要推了新人奪寵。
蘇棠道:“我覺得,她配不上皇上,配誠王殿下倒是剛剛好。”
沈晉皺了皺眉。
蘇棠又道:“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只是機會既然送上來了,就隨便用一用。”
“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干,就嘴上騙他兩句罷了。”蘇棠趕緊保證:“這件事辦了,我再不干了,今后什么都跟你說,行不行?”
“行不行?”蘇棠撒嬌。
沈晉終于點了點頭,然后卻說:“你還真是,什么也不懂。”
這話說的,蘇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懂?她什么不懂了?她明明什么事都辦的挺好的,怎么就不懂了?
接下來兩天,蘇棠都在想沈晉這話,想這句話的前因后果,想沈晉說這話的語氣表情,沈晉表情很少,可那天卻似乎有一點不一樣,好像他一貫的表情裂開了似的,有一條細微的縫隙。
但就如沈晉說的,她不懂。
明明很多時候,沈晉不用說話,她都能明白他的意思,可他現在說話了,她卻還是不懂,這次,是真的不懂。
他這話,到底什么意思嘛。
蘇棠在回宮的時候都還在想這個,不過去壽康宮給太后娘娘磕頭的時候,看到淑妃娘娘帶著那個外甥女兒也在,她就忘記想了。
這個外甥女兒跟淑妃娘娘隔的也真夠遠房的,單論模樣兒,比淑妃娘娘真是好看了不少,而且妙的是大約自己也知道跟帝都的貴女沒法比,是以膽子小,應對上就有點束手束腳,或許還真是當年的皇后娘娘初入王府為侍妾的模樣。
蘇棠打量的目光多少有點肆無忌憚了,太后娘娘就笑道:“你這程子做什么去了,有些日子沒見你來了,這個姑娘你還不認得吧?這是你淑娘娘的外甥女兒,比你小一點兒,叫……什么來著?”
也就是太后她老人家,說不記得了就不記得,誰也不敢因此拉臉子。
夏晴在跟前坐著呢,就笑道:“姨母老不記得,叫薛梁寧。”
那薛姑娘趕緊起身見禮,蘇棠笑瞇瞇的叫了一聲妹妹,也沒多話,就也坐到太后娘娘旁邊去,笑道:“太后娘娘您不知道,我前兒出去,被人給欺負的可厲害了。我娘心疼我,就讓我回家住,今兒我姑母又打發人接,我才進來的。”
太后立時就笑了:“又哄我,還有人能欺負你了?”
“真的。”蘇棠煞有介事的說:“我眼睛都哭腫了。”
“我瞧瞧。”夏晴在旁邊,伸手去掰她的臉過來看,蘇棠笑道:“三四天了,還瞧什么,怎么那天你不出來瞧我。”
一邊那姑娘瞧蘇棠進來從頭到尾的做派,羨慕的眼睛放光。
她被留在宮中那一天開始,就在淑妃娘娘的教導下,牢記宮內各色人等,不管是模樣,還是出身、性格等等,所以雖然才第一次正式見面,她卻已經早認得蘇棠了,還知道她是因為是皇后娘娘寵愛的姑娘,已經賜婚宮禁衛副統領了。
如今看她在壽康宮也這樣得太后娘娘鐘愛,剛才還目無下塵,對自己愛理不理的臨江王家小郡主也跟她如此親密,兩相對比之下,薛梁寧心中那點兒念頭更盛了。
皇后娘娘當年身份也不過如此,娘家或許跟自己家也差不多兒,就是因為得了皇上寵愛,如今連她跟前的小姑娘都如此有體面,人人都要捧著她。
據說,自己的容貌并不遜于當年的皇后娘娘,一旦得了皇上的寵愛……
小姑娘那顆心越發的火熱了起來。
那閃閃發光的眼睛瞞不了人,淑妃娘娘頗為滿意,她就知道,只要讓她看看宮里這樣的榮華,她哪里能不動心。
剛留她在宮里的時候,她還不大情愿呢,一心還想著在外頭嫁個年貌相當的年輕公子,做正頭夫妻。
帶著薛梁寧回折桂殿的時候,淑妃娘娘道:“你瞧瞧她們,這還只是沾光賜錫呢,你若是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別說你家里那些人,就是帝都那么多人,誰還能在你跟前硬仗腰子,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你喜歡誰就是誰。”
當然,話說的這樣露骨,小姑娘家還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了頭輕輕嗯了一聲,淑妃娘娘嘆息了一聲:“上一回沒成,這一回你可得好生著緊些,我也沒有總擔著干系替你籌謀的。”
第46章
淑妃娘娘說的也沒錯, 她真的也沒有總給安排的本事,上一回就是提著心呢。沒承想機緣巧合,皇上臨時換了宴息所在, 唯一慶幸的是沒有暴露, 還能再安排一次。
也是因著皇后有孕, 皇上無意選秀, 苦無機會薦人,不然也不至于這樣鋌而走險。
此時淑妃娘娘盤算著:“過幾日是三公主滿月, 這雖不是皇上第一個公主,卻是登基以來宮里的第一個,皇上很是喜愛, 宮里必定要開宴的,到時候皇上一定會到儀嬪宮里去, 那邊她是新晉主位,只怕人都沒認熟, 倒是容易一點兒。”
上月儀貴人產下一女, 雖然皇上有些失望, 但到底也還是自己的親閨女,而且小公主白白胖胖的,多去看上兩回, 當然也還是喜歡。儀貴人便母憑女貴,晉位儀嬪。
淑妃娘娘叮囑:“這次你可千萬警醒著點, 也不要怕羞, 錯過了我可就沒法子了。”
薛梁寧又聲如蚊訥的嗯了一聲。
十月二十九, 天氣已經有點冷了, 蘇棠換上了玫瑰紅二色金滿繡海棠花短襖兒,金線繡銀花絨裙子, 一早就往沈晉那里送早飯去。
她知道沈晉當值的日子,昨晚當值,這會兒剛下值。
蘇棠看著人裝了盒子,就對茶香道:“今兒你看家,不用跟著我了,讓晚月晨星兒跟我出去罷。”
一聽這樣,茶香不由的就又緊張起來,這種情況,多半就是表明蘇棠又有勾當了。她當然不愿意跟去,可是又擔心,只得道:“那姑娘千萬要小心啊。”
蘇棠嘻嘻一笑:“你別怕,我今天什么也不干。”
茶香哪里肯信,只是她也不敢說什么,只得眼巴巴的看著蘇棠出去了,晚月和晨星跟在身后,還有幾個太監提著食盒。
“阿彌陀佛。”茶香都被蘇棠整的,開始拜佛了。
宮禁衛值房在西華門后頭的一排房子,這會兒已經換防了,下值的侍衛們卻都大部分還在值房里。
眼見得小嫂子又來送早飯了,大家伙兒都覺得小統領這媳婦得的好,雖然按例他們都是有餐食的,可御膳房是在宮里得慣了銀子的,這頭沒人打賞,就敷衍了事,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有,還常常是冷的。
宮里這些宮禁衛,與黑騎衛不同,除了少數是軍營里提拔上來的,大多數都是貴胄子弟充任,就像蘇棠那位二哥哥一樣,這些人哪里吃的慣這樣的飲食。
蘇棠也是有一次這個點兒過來,才看到這個樣子的,從此以后,她就常來給她們家小統領送吃的,又怕他被人笑話,便每次都給他底下的也都帶上。
橫豎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事事要精細,皇上便親口吩咐了御膳房專撥了人,在景仁宮設了小廚房,只單為伺候皇后娘娘。蘇棠倒是要什么都很方便。
蘇棠親自端出一大碗熱騰騰的雞絲餛飩,黃澄澄的湯里浮著數十個小餛飩,上面一大箸雞絲堆個尖兒,點綴了白綠蔥花,一股濃香撲面而來,蘇棠對沈晉說:“這個好好吃,也不知道他們怎么做的那餡兒,又滑又嫩,我昨兒吃了就惦記著給你送這個來。”
沈晉吃的爽快,一口一個,確實是真的好吃,在別處吃不到的味兒。要別人看著呢,皇上賞的這個媳婦真是沒得說,這雖是賜了婚,但終究沒有正式過門兒,還養在皇后娘娘這里呢,就總操心著小統領的衣食,常給送東西來。
可以說是十分賢惠的了。
而且模樣性子都好,跟小統領說話輕聲細語的,總是帶著笑,帶著一點仰慕的目光,看著就叫人心情舒暢。真的,男人娶媳婦,不就是要娶個這樣的嗎。
侍衛們在自己家里看的多了,烏煙瘴氣的不少,相看兩厭的也多,不由的就覺得小統領頗有運氣。
蘇棠也確實是仰慕的看著他,因為沈晉一邊吃,還一邊抽空跟她說:“已經安排好人了,你不必動手,會有人給他遞信的。”
沈晉其實是不很看得上這種所謂將計就計的,既然淑妃娘娘有這樣的算計之心,直接奏與皇上,憑皇上發落也就行了,皇上若是愿意納了那女子,那是她的福氣,若不然,或是直接罰了淑妃娘娘,將她打發出宮,總之既然查到了,處置就是個非常簡單的事情。
也不明白蘇棠為什么,非要把誠王殿下扯進這里面來。
蘇棠自己說的是:“后來我才知道,他們以為散布了他們家看上我了,我們家就要趕著上去,結果沒想到皇上給咱們賜婚了,他們就以為這是皇上的意思,我是不情愿的!我還一心想著他!”
蘇棠氣的臉鼓鼓的:“這家人怎么這么大臉,什么了不得的破落王府,勾勾手指頭我就要往上撲?真是好笑,蕭銘闕那樣的,一看就不行,倒貼我還不要呢,比不上我們小統領一根手指頭!”
蘇棠賭氣的說:“我就是覺得惡心,就要給他好看!”
沈晉多少有點懷疑,他已經漸漸的覺得,蘇棠對于誠王蕭銘闕的那種關注,不是她現在說的這么簡單普通的。
但是既然蘇棠想要,而且已經自己開始行動了,沈副統領也不放心,就干脆把整個計劃接管了過來。
就像以前一樣,他總是不會拒絕她,總會替她辦。
蘇棠問:“那淑妃娘娘那邊呢?”
“淑妃娘娘此刻已經得了消息了,皇上在宴后會在永壽殿后面那處小書房小憩,而且她買通的那個小太監今日正好在那里當差。”沈晉說。
果真她們家小統領辦事就是利落又周到,蘇棠滿意的說:“那回頭鬧起來了,我就招呼人過去看熱鬧。”
看蘇棠那得意的樣子,沈晉又不禁覺得,不管她是為什么,這樣能讓她這么高興,也就行了,倒也不需深究。
禮親王妃也是慣例的絕早進宮提調三公主的滿月禮,打聽得蘇棠去了西華門,就在西華門這邊門下等著,蘇棠覺得她真是勤勉,好歹也是親王妃了,還回回都這樣親力親為的。
當然,禮親王根基確實差了些,從來沒有過略大些的正經差事,母族更指望不上,還是因得了個皇子,一家子才做了個五六品的小官兒,如今三親四戚的還指望皇子提攜呢,而且,禮親王妃的根基也十分一般,從來攀不上帝都這些貴胄人家的邊兒,能知道里頭多少門道?
如今手里是攥著內務府了,可這也很燙手,禮親王自也生怕出個大的紕漏被皇上給開發了。好容易那日得了深諳宮廷內務的人建議,走了蘇棠這個門路,本來還以為,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算什么,大約這無非便是能同時走皇后和統領兩邊的門路。
沒想到,那日就嘗到了甜頭,禮親王妃才知道,這才真是個巧宗兒。
這會兒,禮親王妃看蘇棠的眼神,真是比蘇棠自己的親娘看著她還愛些。且禮親王妃也不是那種不懂事的,知道自己跟蘇棠認得日子還短,哪有白落好處的情分,便銀子開道,之前就隔三岔五的打發人給干女兒送東送西,各地上貢內用的東西,都選好的送進來給蘇棠,今日又拿進來一盒子十只金累絲紅寶石蝴蝶簪花,叫蘇棠:“拿來送人,也還體面。”
蘇棠看一看,嘩,金累絲做的那么精致,紅寶石都有指甲大小,何止體面,送好姐妹都能算貴重東西了,就笑道:“還是王妃疼我。”
便吩咐晚月接了:“回頭妹妹們進來,正好一人送一對,這是王妃疼我,讓她們也跟著沾光。”
一邊對禮親王妃道:“那事兒我已經知道是誰了,王妃且不用管,小統領接手了,不管怎么樣,著落不到內務府上頭。”
禮親王妃一顆心立時落回了肚子里,內務府這種日常事務部門,從來不需要功勞,怕的就是出紕漏,既然宮禁衛接手,要怎么處置都跟她無關了。
禮親王妃眉開眼笑:“我的兒,還是你會辦事。這樣我就放心了。”
蘇棠一笑,她與禮親王妃相偕往前頭去,剛拐過彎去,迎面就見一家子女眷進來,在內宮里,只有少數人有資格坐轎子進來,大部分人都得走路,此時那家人見了禮親王妃,就忙站住了腳見禮。
蘇棠跟著停在那里,臉上不由的現出久別重逢的笑容來,跟在那家夫人后面的那個姑娘,就是當年的慧嬪,是她上一世真正意義上唯一的朋友。
現在她們終于又見面了。
想起這一世她們兩個都不用進宮為妃,都可以有自己的嶄新的人生,蘇棠就覺得喜歡,有點迫不及待想要跟她重新成為朋友。
那位戶部尚書的夫人李氏和禮親王妃大約以前就認得,此時帶著姑娘們,見禮親王妃身邊也有個看起來頗為親近的姑娘,自然互相介紹見禮。
當年的慧嬪如今還是戶部尚書的嫡幼女楊云舒,楊家雖也是簪纓氏族,這位戶部尚書卻是旁枝偏房出身,家中人口雖多,卻都沒有進宮的資格,是以只有李氏帶著自己家媳婦和唯一沒有出閣的女兒一起進宮。
既是唯一的一個姑娘,蘇棠就笑著上前拉了楊云舒的手,笑道:“雖是第一次見,我看著楊家姐姐卻是十分可親,好似以前見過似的。”
楊云舒也面帶微笑,那笑意卻沒達到眼里去,似乎十分冷淡:“蘇家妹妹果然蘭心蕙質。”
然后她不動聲色的輕輕把手抽了回去。
第47章
似乎并沒有人察覺這客氣的見禮底下那一點不明顯的暗流, 只有蘇棠微微錯愕,待兩方都分開了,蘇棠還不由的回頭看了一看。
不過她也不是很記得清當年她們是怎么逐漸熟識的, 好像也沒有一見如故吧, 蘇棠想, 她雖與楊云舒是好友重逢, 一點兒不陌生,但她對于楊云舒卻是一個陌生人, 人家不慣第一面這樣親熱,也是應該的。
蘇棠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了, 還早呢,今后還有的是日子見面, 她們既性情相投,慢慢的總會重新成為好朋友。
蘇棠見禮親王妃去忙了, 她便自己往永壽殿去看小公主, 小公主才剛滿月, 長的白白胖胖的十分可愛,很能睡,這么多人來看她, 她也握著小拳頭,睡著不醒, 蘇棠渾水摸魚的去摸了兩把小公主白嫩嫩的臉蛋兒, 就心滿意足的出來了。
真是怪可愛的!
這會兒在偏殿的人還不太多, 人家進宮通常要先去兩宮處請安, 然后才過來儀嬪娘娘處朝賀,也有人家有自己家親戚或是故舊在宮里的, 還得多走兩處,蘇棠往周圍看了看,又看到了楊云舒。
也不知李夫人帶著媳婦們去做什么了,這會兒只有楊云舒獨自一個人在那里,她家沒有別的姑娘來了,看起來她和在這里的姑娘也不相熟吧,正好合適,蘇棠便過去,坐在她旁邊,笑著道:“楊姐姐。”
楊云舒對著她輕輕點點頭,微微笑一笑,似乎是回應,然后就斂了笑容,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視,也不說話,好像旁邊沒有坐一個人似的。
要說無禮,倒也說不上,也算有禮有節,但就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蘇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樣的情形似乎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了,蘇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學會的八面玲瓏,但自從她回來之后,這一點確實沒有生疏,也頗為受益,跟誰結交都不難。
她覺得,自己愿意討人喜歡的時候,別人也挺喜歡她的。
只有這會兒,隱隱的有種碰壁的感覺。
原來楊云舒在進宮之前,是這么靦腆不愛交際的嗎?蘇棠想了一想,倒也是,以前在宮里,她即使受寵的時候,多少人巴結她,也不見她跟誰走的多近,大部分都是淡淡的,也就跟自己近些,到后頭,發現大家其實同病相憐了,才逐漸莫逆。
這會兒她們沒有什么同病相憐了,自是沒有那樣的契機,而且也沒有哪個陌生人一見面就熱情如火的,都是慢慢來的嘛,除了王海蘭那個缺心眼兒的。
王海蘭第一回見她就很熱情了,沒有什么融入的過程。就算她們都是昌寧長公主的伴讀,一般人也做不到吧,多少得矜持一下。
所以蘇棠坐在旁邊,倒也不就走,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一個話題:“聽說姐姐很會制果脯,尤其是桃子果脯,可稱一絕。”
她想起來她們一開始的來往,就是慧嬪命人送了一盒子桃子果脯給她,說是自己親手做的,送給她嘗嘗。
那果脯做的極好,蘇棠記得。
楊云舒此時看了蘇棠一眼,淡淡道:“你聽錯了吧,我不會。”
連妹妹都不叫了。
這會兒蘇家也都去見過皇后娘娘進來了,蘇蕓掩嘴笑著對蘇薔說:“你看大姐姐努力學著人交際的樣子,多好笑。”
蘇薔也笑,說:“你小點聲笑,大姐聽到了揍你。”
然后看到蘇棠一臉不大好顏色的拖著腳步走了過來,蘇蕓蘇薔都趕緊過來,乖乖叫人,蘇棠看了眼自己母親在那邊兒跟人說話,也就沒過去。
蘇棠有點想不通,問妹妹們:“我難道不是人見人愛嗎?”
她真是八百年沒經歷這樣的挫折了,看她回來這么半年了,誰不喜歡她,她只是跟楊云舒說說話,又沒打壞主意,至于這樣防著她嗎?
蘇蕓笑道:“大姐姐當然是啊,誰不喜歡誰眼瞎。”
蘇薔也跟著笑道:“楊云舒不好打交道,大姐跟她都能說半日,哪里還不人見人愛啊。”
蘇棠還是忍不住維護昔日好友:“別胡說,我看她挺好的,大約這是第一回認得吧。”
“誰第一回也不見拉著個臉啊,她真的就這樣。”蘇蕓哄她:“姐姐別灰心,換個人玩兒,別人比她容易說話多了。”
怎么這樣啊,蘇棠還是想不通,以前的慧嬪娘娘她知道,見了人總是淡淡的,那也不至于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大面兒上總是過得去的。
以前夏晴不喜歡她,她倒是知道理由,可楊云舒這到底是不喜歡她,還是生性如此,她就真不知道了。
剛想到夏晴,夏晴就進來了,看到蘇棠姐妹在一塊兒,徑直便過來,夏晴常在深宮,與蘇家姐妹都是認得但不熟識,不過如今愛屋及烏,直接就稱妹妹了。
夏晴問她:“你們說什么呢?”
蘇蕓蘇薔只看著蘇棠,不敢說。
蘇棠往楊云舒那邊努了努嘴,沒說話,這樣蘇蕓才小聲對夏晴說:“我姐找她玩兒,楊云舒不理她。”
“跟她有什么好玩的。”夏晴說:“你怎么不找我玩。楊云舒哪有我好玩。”
蘇家姐妹都在笑,只有蘇棠沒好氣:“你都玩膩了。”
夏晴詫異:“你好像真的挺在意的?”
她還以為蘇棠不過是隨便抱怨一句呢,畢竟蘇棠向來大方疏朗,性子豁達,自己曾經那樣對她,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就為她?哪里值得。”夏晴說,還回頭看一眼依然一個人坐著的楊云舒:“她那樣的人。”
蘇蕓蘇薔對楊云舒也只是聽人說過她不好接近,也不十分清楚,到底蘇家發跡時間還短,蘇家姐妹對好多人就算認得也不是十分知道性格秉性。
“晴兒姐姐知道什么?”蘇蕓問。
“王海蘭來了嗎?”夏晴問:“楊云舒這人,她可比我清楚。我以前聽她說過一兩句,要真的讓我說,倒不十分清楚。”
今年夏秋之交,昌寧長公主染了時氣,病了一場,歇了有一個月的樣子,王海蘭就沒怎么進宮來,這會兒雖然好了,太后還吩咐暫時就不讀書了,等明年開春了再讀,橫豎公主讀書基本是做個樣子,一年到頭各種原因,讀不到半年。
是以蘇棠有陣子沒見王海蘭了,這會兒夏晴說:“先前我見她進來了的,儀娘娘是她們王家的姑奶奶,她還能不進來看看?”
王海蘭果然在里頭儀嬪的屋子里,聽說夏晴打發人叫她,就趕忙出來了,見了蘇棠,先就拉著手說:“恭喜妹妹,前兒聽說妹妹賜婚了,我可替妹妹喜歡了,只偏一時不好進來,就打發人送份兒賀禮,今日才當面兒給妹妹道喜。”
王海蘭才算人見人愛吧,蘇棠覺得,雖然常常用力過猛,但這樣熱情的人,確實很難討厭的起來。
連夏晴這樣的人,都能跟王海蘭熟稔,不得不說她真是天賦異稟。
王海蘭問夏晴:“郡主叫我做什么?”
夏晴說:“糖糖今兒挨了楊云舒的白眼,正不自在呢,你勸勸她。”
“糖糖沒事兒招她做什么?”王海蘭立時就明白了:“我們都不招她的。你不知道,楊云舒那人可沒意思,要說吧,挺多人是見高拜見低踩,這其實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誰見了皇上不磕頭呢,是吧?只要踩的時候不那么故意,也就罷了。”
這話說的蘇棠撲哧一笑,要說王海蘭缺心眼兒吧,有些話還挺通透。但她又敢拿皇上打比方,也真是夠缺心眼兒的。
“可楊云舒不一樣。”王海蘭說:“別說你什么身份,但凡不是她用的上的,她就不愛理會,不過她若是用得上你,那可叫一個溫柔可親,讓你覺得,她只跟你一個人好!”
這話聽的蘇棠一怔,王海蘭又說:“這可不是我背后嚼她舌根子,別人都說她是性子如此,只是不大愛說話罷了。可我是親眼見過的,還是當初跟張家姐姐一起在公主跟前伺候的時候,我們伺候公主去頤和長公主府上。”
“當時就碰見了她,也就那一回,我算是開了眼界了。她對著張家姐姐,那是真不一樣的,溫柔的很,說話也好聽了,殷殷勤勤的。”王海蘭說:“張家姐姐,糖糖多少知道一點兒吧,眼睛也算長頭頂上了,平日里公主第一她第二的樣子,都給她哄的對她另眼相看,比跟我們還親熱些。”
張月琴的樣子,蘇棠還是知道的。
王海蘭說:“當然也怪不得,楊云舒連公主都能撇一邊兒呢,只捧著張家姐姐一個,換誰不迷糊?我要不是親眼見了,我也不能信啊。”
“真的嗎?”蘇棠不由自主的問。
王海蘭見她大受打擊的樣子,倒是想不通了,這有什么受打擊的?她與楊云舒不過第一回見,又不是什么莫逆之交,值得為了她不自在嗎?一邊又說:“可不是真的嗎?后來我悄悄問了張家姐姐的丫鬟一嘴,才知道原來楊云舒的親姐姐嫁到了張家,就是張家姐姐嫡親的嫂子,怪道呢,她當然得捧著她姐姐的小姑子了。”
蘇棠臉色都白了一層。
她難以置信,她上一世唯一相交莫逆的朋友,她竟從來不知道是這樣一個人,可是王海蘭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是編出來的啊。
那她在別人眼中,就跟如今的張月琴一樣?
張月琴是這個緣故,那她呢?
蘇棠有了點隱約的不好的念頭。
第48章
蘇棠不由自主的又往楊云舒那邊看了一眼, 怏怏的收回目光,暫時放到腦后,今天還有要緊事要辦呢, 她往周圍望了一眼, 還沒看到淑妃娘娘那個美貌的外甥女兒薛梁寧。
蘇棠就回頭低聲問了問晨星兒:“淑娘娘宮里那個姑娘, 還沒過來嗎?”
晨星兒四平八穩的答道:“有人看著她的, 姑娘等一等回報。”
大約還是受了王海蘭那話的影響,蘇棠這個時候, 竟然也不由的想了一想,是不是不要阻止楊云舒入宮。
只是蘇棠回想起在宮里的點點滴滴,慧嬪給她在宮內的生活帶來的那些溫柔暖意, 回想起慧嬪被幽禁在冷宮時,她也曾喬裝宮女, 前往探望。那一回,她還被小統領給逮了個正著, 可小統領當時一言未發。
蘇棠這樣想著, 嘴角不由的浮現了一抹笑意, 當時她雖站在最末,可她還是覺得小統領看了看她,如今想起來, 蘇棠已經對小統領有了更深一點的了解了,便覺得他必定是發覺了, 但他放過了她。
她家小統領真是個好人!
蘇棠不由的便想, 不管如何, 她還是想要盡力攔住楊云舒入宮, 楊云舒曾經那么惆悵過,她在入宮之前曾經有過的心悅之人。
她今生或許就能得償所愿了。
就算今世她們不能再做朋友了, 或許這也是為曾經那段湮滅了的友情最好的注腳。
或許她確實不該執著,她在今生,得到的已經很多了。
蘇棠回頭看一看,昌寧長公主也來了,和王海蘭不知道在八卦什么,對著那邊那個方向指點了一下,還有王家那位王海蘭的六姐王和雅,也過來加入了話題,旁邊夏晴正跟蘇蕓蘇薔說著什么,然后就叫昌寧拉了過去。
蘇棠努力認真的對抗著曾經的命運,本來以為重來一世,一切都應該是清楚明白的,一切也應該沒有什么不同,可這一路走來,或許是角度不同了,她看到的其實比她想象的多了很多。
蘇棠正難得的因為楊云舒而想著她的前世今生,昌寧長公主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回了當下:“孫琦玉來了。”
“來就來。”蘇棠莫名其妙,她這么惆悵,情緒還沒調整過來,管她誰來了呢。
然后蘇棠反應過來了:“沖我來的?”
“為什么?”昌寧長公主倒是莫名其妙了一下,她還不知道蘇棠曾經去過孫家。然后就想起來問道:“孫琦玉知道是你搞的鬼了?”
昌寧長公主也不傻,既然早知道蘇棠換了孫琦玉的杯子,沒過幾天就傳出來孫琦玉中了薇銜之毒,那這事肯定就是蘇棠干的了。
誰家姑娘中了這個毒,不收買大夫守口如瓶啊,孫琦玉好歹也是鎮國公府嫡女,這事兒還能傳出去,里頭沒鬼才怪了。
蘇棠嘴硬:“這能怪我嗎,她就是打的這個算盤,如今不過倒一個個兒,就成了我對不起她了不成?就是說到天邊去,那藥也不是我放的不是。”
嘴硬是嘴硬,蘇棠還是下意識看看身邊的晚月晨星,哼,諒孫琦玉也不敢過來揍她。
鎮國公府一共來了四個姑娘,除了孫琦玉孫玉姝,還有兩個稍微小一點點的,孫琦玉直直的盯著蘇棠看了一會兒,就轉過頭去了,并沒有過來。
孫玉姝也看看蘇棠,但沒敢過來打招呼。
倒是鎮國公夫人跟人說著話,春風滿面,好像什么事也沒有過似的。
王海蘭那邊也注意到了鎮國公府那一家進來,就跟她們笑道:“哎有個新鮮消息,有人去鎮國公府求娶孫琦玉了呢。”
其實孫琦玉在帝都的名聲風評是相當好的,只是中了薇銜之毒還人人皆知,名聲再好也沒用,誰家挑媳婦的時候都只是惋惜兩句,而不會考慮她。
“誰啊?誰家會要她?”昌寧長公主立刻伸了個頭過去。
“您表哥。”王海蘭道:“越城大長公主府的世子爺,我一說,您肯定知道是為什么了。”
“喔。”昌寧長公主果然就明白了。
蘇棠就沒明白,昌寧長公主跟她說:“越城姑母家的世子表哥,今年應該是三十三了,第一位表嫂五年前沒的,留下了一個嫡子,當時才兩歲,過了一年,就娶了第二位表嫂,然后這個嫡子就開始三災八難的了,有兩回都差點沒命,前年,這位表嫂說是病了,送去鄉下莊子養病了。去年就死在鄉下了。”
“喔。”蘇棠也明白了。
昌寧長公主說:“我也是聽我嬤嬤說的,說其實也難說到底是不是這位表嫂,畢竟這位表嫂才生了個女兒,自己還沒生出兒子來呢。且世子表哥,又有點風流,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脾性,府里就擱著七八個侍妾,過了明路的通房都有好幾個,庶子也有七個了,前兒還聽說府里又有個丫鬟有孕了,越城姑母都沒鬧清楚孩子是誰的呢。”
所以再娶第三個,索性娶個不能生的姑娘,還是鎮國公嫡女,名聲也好,且孫琦玉嫁公主府世子,鎮國公府也不算沒體面。
怪不得鎮國公夫人這樣春風滿面的樣子呢。
那里感覺還挺適合孫琦玉的,蘇棠心想,那種府邸,才適合她大展拳腳,發揮所長,誠王府人口少了,她嫁過去沒有用武之地。
————
皇城內的臨華殿,向來是外臣入宮領宴的地方,與內城女眷擺宴之地離了有三道門那么遠,從來都聽不到里外之音。
宴席已畢,皇上今日頗有興致,與群臣多飲了兩杯酒,似乎有些倦了,便吩咐起駕,前呼后擁的往后面的配殿暫歇,臨走之前,皇上還特意叫了誠王蕭銘闕一聲,與他說了兩句話,拍了拍他的肩。
蕭銘闕長身玉立,只比皇上矮了一點點,臉上帶著一點笑意,眼見得皇上走出去,今日大統領沒在,是沈副統領沈晉跟在皇上的身邊侍衛,看到他,蕭銘闕不由的便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些按捺不住的發熱。
沈晉未過門的媳婦。
他的手在袖子里搓了搓那張字條,那上面是娟秀的字跡,約他前往某處相見。
她果然還是舍不得!那一回那么堅決的想要跟他斷了聯系,回去做她的賢妻良母,看她想要抽身,蕭銘闕還曾思索過,是用之前的來往威脅她繼續來往,還是打疊起溫柔來哄著她。
放手那是不可能的,他既是哄到了她,怎么還可能放過她,就算她那種甜美的類型不是他的心頭好,那也算是一個美人,更何況,她還是皇后寵愛的侄女,如今更是沈晉的未婚妻。
想到能把沈晉的媳婦弄到自己手里,蕭銘闕就更加的志得意滿,他一直便知道,沈晉那樣冷硬如鐵的男人,跟自己這樣的溫潤如玉的俊美王爺,實在是沒得比,如今無非便是又一個證明罷了。
論起來,就不算這姑娘那有用的身份,單這一點,就足以讓蕭銘闕不肯放手了。
而如今,還是她自己終究舍不得,抵不住,眼見得他進宮來,派人拿了字條來找他。
蕭銘闕也喝了幾杯酒,在接到這字條的時候,那醺然的感覺,幾乎達到了頂峰。
眼見得皇上出去了,他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離席,也不管有人叫他喝酒行令,就隨著那悄悄遞信來的景仁宮小太監出去了。
他卻不知道,皇上帶著沈晉出去之后,還有點興味的問:“蕭銘闕真要去?”
“已經假借糖糖的名義遞了信給他了,現在靜觀其變。”
沈晉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蕭銘闕想要撬他的墻角,給他戴綠帽子,哪個男人也不能忍。
他從此會盯緊蕭銘闕,別說他有什么不軌之心,就是沒有,他也能讓他有。
但即便如此,沈晉依然如實上報今日的安排。
沈家對帝王的忠誠,就在如此,連這種設套做局的手段,也絕無隱瞞!
這樣的沈家,帝王才會放心信任。
淑妃娘娘使了手段,想要推外甥女兒奪寵,皇上知道了也不怎么惱怒,不過一笑置之,倒是蕭銘闕此事,他老人家似乎頗有興味。
真是有點不合君王的……
沈晉這樣的忠臣,也不由的在心里這樣想了一想。
皇上在知道許游接近夏晴私相授受的事也與誠王府有關后,他對誠王的態度也就有一點變了,當初從夏晴的親事上,皇帝敏感的察覺了太后對夏晴的寵愛,現在誠王又試圖染指皇后寵愛的侄女。
這看起來已經不像是巧合了,這兩個都是在后宮有影響力的姑娘,誠王府居然有這樣的野心,皇帝其實是有一點意外的。
誠王府看起來一直是非常低調的,朝廷給的特別優待都經常推拒,但現在看起來誠王蕭銘闕正低調的試圖影響皇帝的后宮。
不過現在,皇帝駕前這位辦事可靠的副統領,正在和他的未婚妻一起,要給誠王蕭銘闕一個打擊。
皇帝覺得,也不必攔著,不必事事都如朝堂上的正經,陰謀詭計而已,當年奪嫡的那些年,又不少見。
皇帝就興致勃勃的問:“那糖糖為什么又要這樣?”設局對付誠王。
皇上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又在太后皇后處聽的多了她們這樣叫,不免就順口了。
沈晉凝了一下,這其實也是他的疑問,一時還沒有答案,縱觀往事,他也看不出來蘇棠對誠王總抱有惡意的原因,他只得回答道:“誠王明知道糖糖已經賜婚,還對她有不軌之心,糖糖心眼小,所以生氣了。”
皇帝聽了,不由的哈哈大笑。
第49章
此時誠王已經隨著那小太監走到了永壽殿了, 天氣雖冷,他卻是越走越熱,那大約是心中火燒的正旺。
那小太監大約也知道這是犯宮規的事, 可又不敢不辦, 走的遮遮掩掩抖抖索索的, 一看就是怕的要死, 走到永壽宮后頭的小書房了,還帶著蕭銘闕繞后門, 小聲說:“殿下從后門進去就行了。”
蕭銘闕卻沒什么怕的,他這樣的身份,在宮內私會女子, 就算被人撞破,真正倒霉的也是女人罷了, 他無非叫人說一句風流,其他沒有什么大的影響。
他還瀟灑的抽了一張銀票打賞那小太監, 含笑道:“勞煩公公了。”
便從后門進去了。
永壽宮這小書房雖然屬于永壽宮, 其實也是獨立于正殿的一個小小院落, 離正殿還略有兩段走廊,中間隔著一道垂花門,此時蕭銘闕進去, 屋里空無一人,但爐里點著熏香, 桌上放著茶水, 點心。
蕭銘闕還是覺得有些熱, 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蘇棠怎么還沒來?
蕭銘闕把那一壺茶都喝盡了, 卻是似乎絲毫不解渴,不由的把外衣解開一點, 坐在桌邊,覺得不僅是熱,似乎還有一點頭暈。
今天的酒后勁真大!
蕭銘闕自己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思維已經慢了半拍,然后便聽門輕輕響動,一個窈窕的身影跨了進來。
蘇棠來了吧,蕭銘闕有點模糊的這樣想,便伸手去握她的手,蘇棠也不說話,迎著他的手,就把他往床上推。
她竟然是存的這樣的心?蕭銘闕暈暈乎乎的想,還有一點竊喜,沒想到蘇棠竟這樣愛他,還沒成親就來與他做這樣的事。
他腦中暈著,身上又熱,也難以想到更多,順勢就摟住了柔軟溫熱的身子,往床上壓下去。
一個翻身之間,懷中的女子突然‘啊’了一聲,莫名的就掙扎了起來,蕭銘闕此時哪里還有什么思考能力,只憑本能行事,只知懷里人不馴服,他就用力壓制,三兩下就扯開了女子衣襟。
————
孫琦玉雖是靠著窗坐的,卻還是覺得心中憋悶。
這是她被太醫院的御醫親口證實中了薇銜之毒后,第一次出門,因為越城大長公主府前來求娶了,家中不再以她為恥了,似乎覺得她雖可能不能生育,卻能嫁入大長公主府,還是世子爺,便又是他們家的好女兒了。
全然不管那里是個怎樣的火坑。
孫琦玉覺得,她出了這一回大事,卻是看明白了世情。
她曾經一直以為母親是愛她的,是事事為她考慮的,也就是經歷了那樣的令她絕望的事情之后,她才知道,母親愛不愛她,也要看她還有用沒用。
只要她有用,她就還是母親寵愛的乖女兒。
看母親春風滿面的跟人說著話,孫琦玉不由的想起那幾次,母親流著淚跟她說:“這些日子且安靜些,先不要出門,略過些日子,事情淡了再說,看著別人對你指指點點,我這個做母親的,心里那也是跟針扎的似的。”
母親一輩子哄慣了人,如今哄起她來也是駕輕就熟,若是真愛她,又怎么會要把她嫁到越城大長公主府那樣的人家去,那世子的年齡快趕上她爹了,而風流紈绔跟她爹比也不匡多讓,這樣的人家,母親全不在乎,只要有這樣的名頭,便還似得了寶似的喜歡。
孫琦玉其實本就不是心胸十分開闊疏朗之人,這一次又受了如此重大的打擊,心性更是難免偏執,看著母親的笑容都覺得心中憋悶。
看孫琦玉不大舒服的表情,孫玉姝姐妹又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步,這幾個月來,大姐似乎連以往那種裝都不太愛裝了,動不動就要惱,是以日子頗為難捱,這次越城大長公主府提親,大約除了孫琦玉本人,闔府上下都很歡喜,理由各不相同,孫玉姝的理由很簡單,只要大姐能趕緊嫁出去,就好了,不管她要嫁誰。
此時孫玉姝見孫琦玉的貼身大丫鬟匆匆的進來,與孫琦玉耳語,她離的遠,聽不見,而且她也沒有興趣去聽,卻是見孫琦玉臉色立時一變,站了起來,往窗下無人處又走了兩步,她的聲音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尖利了一點:“真的?”
孫琦玉的大丫鬟念香是她的奶姐姐,從小兒一起長大的,不僅是深知孫琦玉的脾性,連孫琦玉的心情,心事,念想都知悉,孫琦玉也是什么事都不瞞著她,頗為信重,此時念香說:“千真萬確,我親眼看到誠王殿下進去的。”
孫琦玉的臉色有點陰晴不定,到底是在宮里,她還是有一點顧慮的,念香卻說:“永壽宮主兒雖是舒嬪娘娘,可還有兩位貴人住在左右偏殿,聽說都是這兩年才選進來的,誠王殿下本是在前頭臨華殿飲宴,卻悄悄的去永壽宮,這里頭八成有點蹊蹺。”
“不至于吧,他……他膽子怎么這樣大。”孫琦玉心中感情復雜,且聽到那話又覺得十分的妒忌,那念香知道她想的偏了,連忙到:“姑娘,您想想,若是見的是今日這里頭的姑娘,他又何必在宮里?外頭什么時候不能見呢?也就是宮里出不去的,才只能在宮里見啊。”
“你說的對!”孫琦玉到底是個聰明人,行事也頗為果決,便道:“他在哪里,你帶我去!只要讓我撞破了,有這樣的把柄在我的手上,他就得娶我,不然……我就叫破了他,他必然是不敢不應的!”
孫琦玉到底是對蕭銘闕有情之人,此時便勸說自己般的低語:“我為他落的這般田地,便是威脅他娶我也不為過。”
念香見姑娘想通了,也十分歡喜,便就引著孫琦玉出去,她其實心里還有一句沒敢說,就算是出了什么差錯,姑娘無非便是得罪一下誠王殿下,還是回去嫁入越城大長公主府罷了,直是百利而無一害。
至于誠王殿下會不會有損失,她們家姑娘可管不了這么多。
孫玉姝眼看大姐跟她那個一樣會算計的丫鬟明顯是商議了一番,就出去了,一顆心就不由的提了起來,大姐這是在宮里也要搞什么事嗎?
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嫁出去嗎?
不過轉念一想,大姐不搞事就不是大姐了,而且大姐現在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自然是管你宮里府里了,孫玉姝不敢去跟大伯娘說,她知道,大伯娘比大姐還能算計,一家子那么多嬸娘,誰也比不過她。
她往周圍張望了一下,看到了蘇棠。
孫玉姝有點想去找蘇棠,她記得蘇棠是個特別聰明的姑娘,而且跟大姐一比,一點兒不落下風,她還是住在宮里的,應該更容易點。
可是大伯娘跟前那個丫鬟正看著她呢,孫玉姝又不敢了,萬一讓大伯娘知道她跟蘇棠說過話,大伯娘那么厲害的人,說不定就能猜到自己曾經提醒過蘇棠,這樣一來……孫玉姝打了個寒戰,腳就邁不出去了。
正在這進退兩難的時候,孫玉姝看到蘇棠跟身邊的丫鬟說了兩句話,也帶著人出去了。
難道……難道她真的那么聰明?
從來都參不透這樣玄機的孫玉姝呆呆的想。
孫琦玉帶著念香往永壽宮后面的小書房而去,她有些緊張,也有些亢奮。雖想到自己心儀的人竟然在宮中與宮妃廝混,心中難免五味陳雜,不過倒也不算特別介意,男人本就三妻四妾難免,風流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只要拿住了他的把柄,自己就可以擺脫越城大長公主府,而嫁給自己心悅的人,想到那樣的前景,自是不由的興奮起來,走的也挺快的。
一時到了永壽宮小書房門口,門口一個人也沒有,念香輕聲道:“姑娘,就在這里頭了。”
孫琦玉又確定了一下:“你真看見他進去的。”
“姑娘還能不信我么?我雖隔的遠些,可誠王殿下的身影,化成灰我也認得的。”念香道。
畢竟姑娘偷偷看了誠王殿下多少次,她就跟著偷看了多少次。
孫琦玉咬了一下牙,便進去了。
書房只有小小兩間,孫琦玉上了臺階,到了門口,立刻便聽到了里頭有些異樣的聲響,粗重的喘息之聲,這讓這兩個沒有出閣的姑娘不由的便面紅耳赤起來,也更堅定了孫琦玉的判斷,誠王竟然在宮里與宮妃私通。
她與念香對望了一眼,念香點頭鼓勵她,孫琦玉甚至還往身后望了一眼,見沒有人在身后,足夠隱秘,才推開了門。
誠王殿下頗知風月,此時摟著的那女子輕微掙扎,欲拒還迎,頗有興味,正要入巷之際,門卻砰一聲被推開了。
誠王殿下還惱怒了一下:“什么人!”
那女子卻是驚叫一聲,就往被子里躲。
孫琦玉此時頗為冷靜和強硬,冷笑一聲:“誠王殿下這是在做什么?”
說著孫琦玉就上前去扯那女子的被子,先要看看是誰,才好與誠王談判。
卻不料身后傳來蘇棠的聲音:“孫姐姐說叫我們來看西洋景兒,原來是這個?這未免也太過了吧,叫人怎么好意思看。”
孫琦玉霍然轉身,卻見蘇棠已經走進了院子,然后便眼見的不少人跟了過來,透過被孫琦玉推開的房門,自然對里頭一覽無余。
“啊!”
“老天!”
有人驚叫,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此時所見,誠王蕭銘闕與一女子滾在床上,兩人都衣衫散亂,誰還看不出這是在干什么?
第50章
當年的誠王妃現場抓奸誠王殿下!
蘇棠忍不住的就覺得這場面也太好笑了, 她得用力的咬著牙,才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不顯得過分幸災樂禍。
她還真沒想到, 孫琦玉對誠王殿下這樣情根深種, 就算不能嫁給誠王了, 在宮里也還會時時關注著誠王, 也很有本事,能夠在毫無內幕的情況下, 準確的把誠王殿下給捉奸在床了。
不得不說,這位當年的誠王妃有點本事,當年定然是賢內助!不過現在嘛, 就算之前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嫁進誠王府,現在當眾捉奸了誠王, 又被自己這黃雀說了那樣一句,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不可能了。
在來的路上, 蘇棠本來還想著要怎么捉奸顯得自然些, 顯得不是自己設計的, 沒想到剛進院子,就看到這樣有趣的一幕,這會兒倒是一點兒不用費神了。只用給她加上一句話, 就足夠了。
孫琦玉就是再聰明,此時也呆在了當地, 她本來以為自己十分的隱秘, 來的時候也小心謹慎, 一直注意著周圍, 確定了沒有人跟著她的。
孫琦玉向來聰慧,行事雖然大膽, 卻也很小心仔細,多年來在家里姐妹,親戚家表姐妹之間,從來沒有翻過車,不僅是都能達到目的,還能維持住自己白蓮花般的形象,卻不料,今年流年不利,連續失手兩次,還都是落在蘇棠的手里。
她就是專門來克自己的嗎?
孫琦玉不由的狠狠的瞪了蘇棠一眼。
然后她又掃了一眼外頭圍觀的眾夫人奶奶們,以及生性活潑而好奇跟來,此時有點不好意思看的一些姑娘,淡淡的對蘇棠道:“蘇姑娘這話我可不懂,我跟蘇姑娘也沒有這樣的交情,我不過是走錯了路,想在這里歇歇腳,無意中撞到的罷了。”
蘇棠都開始佩服她的精神力強大了,孫琦玉只慌了一下,此時已經鎮定自若了,甚至掃了一眼身后床上進退維谷的誠王殿下以及埋被子里發抖的那個女子一眼,眼神叫誠王殿下畢生難忘,然后她輕輕一禮:“打擾殿下了。”
然后便走出去,在場那么多歷經世事的夫人奶奶們都被她鎮住了,竟都不由的退開一步,給她讓開一條路。
她走到院子門邊上的時候,還拍了拍人群后面一個姑娘的肩:“這里面只是誠王殿下,跟你又沒關系,你哭什么。”
眾人唰的一聲回頭,包括蘇棠。
被孫琦玉毫無預兆的拍了拍的姑娘是楊云舒,她其實沒有哭,但是眼圈卻是有點發紅,一臉的不可置信,此時猝不及防被孫琦玉拖出到光天化日之下,一時來不及掩飾,全落入了眾人眼中。
包括了蘇棠。
或者應該說蘇棠受驚最重,怔在了當場。
她最不敢相信的預感,竟然是真的。
孫琦玉得意的揚長而去。
楊云舒卻比不上孫琦玉的本事,一時就慌了,嘴里忙忙的解釋:“我哪有,不過是眼睛有點癢,揉了揉罷了。”
然后也低頭走了。
心里真是一萬個后悔,不該跟了來的。
剩下眾人真是面面相覷,這場面未免太精彩,八竿子打不到關系的未婚姑娘捉奸誠王殿下就是百年難得一見了,怎么轉頭間又好像是姑娘間爭風了?
還有把她們引過來的蘇棠,聽起來似乎和孫家大姑娘也不對付的樣子,這場面可真亂的一塌糊涂。
真沒有人料到這場面純粹是一次巧合和一次臨時起意,混到了一起。
一時沒人說話,也沒有人主持大局,誠王殿下便尷尬的僵在了那里,便是再覺得自己一個男人與姑娘私會最多算個風流,可此時門口這么多人,他也沒那么厚的臉皮穿好衣服瀟灑走人。
隨即他就看到門口呆愣住了的蘇棠,此時她一臉的不可置信的樣子,似乎還有些悲傷憤怒痛心等等夾雜在一起的情緒,難以分辨,但絕對不是什么好的情緒,那是因為看到了自己……
誠王殿下有些發暈的頭腦這時候才反應了過來,蘇棠在門口,那這里面……他一時臉色突變,猛的掀開身下女子蒙著的被子。
“是你!”誠王不由脫口而出。
這不是魏國公府預備送進宮里的那個女子嗎?還是很難得容貌氣質都有些像皇后的那一個,怎么會跑到他的床上來了!
外頭眾人精神大振,紛紛往里張望,是誰?是誰?
此時禮親王妃匆匆趕了過來,看到這樣多人,不由的便有些頭疼,這事雖然蘇棠說了不會著落在內務府頭上,但事情鬧大了,難免也有人要說一說內務府的閑話,她可知道,他們王府得了這樣大一個金子做的餡餅,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睛發紅,巴不得他們管不好,被攆下臺,好取而代之。
這樣的場面,禮親王妃也有點坐蠟,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么多人圍觀,不由的就求助的看向蘇棠:“糖糖這……”
蘇棠此時其實也是心亂如麻,只勉強收斂了一下情緒,簡單的說了一句:“先關門。”
怎么這么簡單也沒有想到,真是昏了頭,見不得大場面!禮親王妃在心里想了想,她帶在跟前的丫鬟,管事媳婦等早上前去關上了門,眾人見這情形,也都識趣,便紛紛散了。
不過接下來的談資就有了!
誠王殿下大家都看見了,關鍵是女子是誰,在場眾人都沒看見,難免議論,別是給皇上戴了綠帽子吧?
眾人說著,卻不妨有人輕聲笑道:“也不見得一定是女子吧?”
立時便都紛紛掩嘴笑起來。
這件事其實看看后續便知道了,若是誠王殿下被處置了,那多半就是偷了皇上的宮妃,若是無事,那說不定就是哪家女孩子,或是索性是個男子吧。
捉奸在床還被人圍觀的戲碼,好多年都難得一回,眾人都談性頗濃,紛紛猜測,只有蘇棠的情緒此時完全不在誠王身上,而是楊云舒。
當年,楊云舒偶爾露出一點點當年曾有的心悅之人,她說,雖不曾山盟海誓,卻是互相傾心,心意暗通。
當年,楊云舒主動與她走動,又有意無意的說起她不情愿進宮之事,蘇棠如獲知音,與她同病相憐,越發親近,逐漸相交莫逆。
當年,兩人后來無話不說,各人的喜好,憧憬,曾經所悄悄幻想過的那些,便成了兩人的閨中密語。
后來……
后來出現在蘇棠面前的誠王殿下,完美的符合了蘇棠憧憬過的一切,他那么俊秀,那么完美無缺,那么深情,甚至還有一場隔著宮墻看的煙花。
原來,這一場騙局,不僅僅是蕭銘闕一個人為她而設。
蘇棠心如刀絞。
她覺得,甚至比重新見到蕭銘闕的時候更加強烈,她本來,那么欣喜的期待著她們的重逢,重新成為好友。
蘇棠沉浸在悲傷中,此時聽到身后晚月輕輕叫了一聲姑娘,她才回過神來了。
不知不覺間,蘇棠發現自己走到了西華門下。
蘇棠扁了扁嘴,不知為何,她受了委屈,居然自動的就找到小統領這里來了,蘇棠此時也不想深究,就直接過西華門去。
沈晉此時不在,卻有不當值的宮禁衛侍衛在,眾人雖沒有接觸過,卻都眼熟這位常給他們送東西來的小嫂子,眼見小嫂子來了,就有人跑出去叫沈晉,另有人倒了茶來送到蘇棠跟前。
蘇棠應了一聲,有點無精打采的。
說實話,一直跟著她的晚月晨星都有點看不懂,在去永壽宮小書房抓奸的時候,蘇姑娘都挺興奮的,也不知道那院子里,觸到了什么機關,蘇姑娘就肉眼可見的變了臉色,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還來找小統領,只怕回頭小統領問起來,她們兩人也無法回話。
晨星兒和晚月對望一眼,都覺得應該找個對策,或許應該把永壽宮小書房發生的事從頭到尾梳理一遍,找出那個機關來,沈晉已經回來了。
去叫他的那個小子說話頗為夸張:“小統領,您得趕緊過去瞧瞧,眼瞧著嫂子那樣子,必定是叫人欺負的狠了,話都不會說了,只會哭。”
裝的吧?沈晉其實第一反應是這個,蘇棠在他們家那次,裝的就挺像的,實在是沈晉自接觸他媳婦起,他就知道,他媳婦就不是那種會被人欺負,還只會哭的人。
不過他想是這么想,卻不耽誤沈晉把手里的東西丟給旁邊的侍衛,自己回西華門那邊去了。
出乎沈晉意料的是,蘇棠一看到他,頓時眼中就涌出大大的淚珠來了。
蘇棠淚眼模糊,心里難受的不行,一時也想不到什么規矩不規矩的,一看到沈晉,再也忍不住,撲到他身上哭起來。
還真是傷心欲絕。
沈晉下意識的摟住了她:“怎么了?”
蘇棠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的回答:“我被人騙了。”
說真的,要不是沈晉已經得了回報,蕭銘闕那頭的事已經順利結束,他都要懷疑自己媳婦落了那廝的圈套。
“誰騙你了?”沈晉溫聲問,他抱著她,一手撫撫蘇棠的背,像安撫一只什么小動物似的。
“楊,楊云舒。”蘇棠一邊哭一邊說,提到這個名字,哭的好像還更厲害了一點。
這得被騙多狠?習慣了蘇棠花兒一般的笑臉,面對哭成這樣的蘇棠,沈晉還真是束手束腳不知道該怎么辦,想了一想,雖然一時不知道這個楊云舒是誰,還是抱著哄道:“她怎么騙你了,你跟我說,我替你報仇。”
蘇棠搖搖頭,還是嚶嚶嚶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