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不想等
衛大步履匆匆地來到藏書樓前, 輕喊道：“李公子。”
“怎么了？”乍一見到陽光，李卿云不受控地瞇起眼睛，他抬腳朝衛大走過去。
衛大極力壓下心中的憤慨,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有三位合體期修士, 眼下想去別處游歷，尋找渡劫的契機，您看？”
李卿云嗯了一聲，淡淡道：“讓他們走吧，待人離開后，把城防全換一遍。”
衛大恨得咬牙切齒, 這些人一聽說主子入魔，還被盟主關押起來, 立刻就心思活泛起來。
當初來投奔主子的時候, 漂亮話說了幾籮筐，隔三岔五地就來表忠心。
主子收下他們之后從不吝嗇, 平時里對他們極為優厚，有兩人能夠成為合體期修士，全靠主子給的資源，這些人真是忘恩負義！
李卿云心中并無憤懣不平。
天下熙熙, 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人之本性。
他朝衛大道：“不必放在心上，吩咐下去, 想走的可以放心離開，云焱城絕不會橫加阻攔, 更不會秋后算賬。”
“另外, 把我帳上的靈石全拿出來，當作是遣散費。”
衛大抿了抿嘴, 沒再多言，只低聲應了句是。
李卿云看著他又道：“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就留守云焱城，我要跟衛尊主去中州。”
衛大聞言，心中忐忑起來，他問：“這次，主子能跟你們一起回來嗎？”
“我不知道。”李卿云搖了搖頭，稍作停頓后，他道，“但是衛焱一定能出來。”
衛大快速擦了擦眼睛，抿去眼角的濕潤，他頜首道：“那我在云焱城等著主子回來。”
李卿云一個人往衛焱的院子走，他怔愣地坐在椅子上，視線長久地落在那把斷成兩截的綠水劍上。
有一剎那，李卿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茫，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
翌日清晨。
李卿云從椅子上起身，他認認真真洗了把臉，挑了一件衛焱常穿的衣服套在身上。
吱呀。
李卿云將門合上，轉身朝外走去，他要去見衛焱了！
鸞架內，衛月生看著李卿云蒼白如紙的臉色，忍不住嘆氣，他走過去遞給李卿云一瓶凝神丹：“吃兩顆，好好打坐調理一下內息，等到了天華城，我來叫你。”
李卿云接過：“多謝。”
衛月生沒再說什么，轉身走向外間。
李卿云并未服用，他將凝神丹收進乾坤袋里，他知道這東西對他沒用。
他靜不下心。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第三天的晌午，鸞架抵達天華城。
衛無塵道：“李卿云，過來。”
李卿云起身行至他身旁。
衛無塵遞給他一張頂級傳送符，吩咐道：“你跟在月生身邊，在這里，我沒辦法保全你。”
李卿云點頭：“好，我知道了。”
衛無塵站起身，他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提步走進了仙盟府。
那座浮屠塔就矗立在中庭，衛無塵目不斜視地走過去，腳步絲毫不見凝滯。
李卿云一看見浮屠塔就邁不開步子，他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兒跑過去。
“卿云！”衛月生立刻伸手拉住他，沉聲道，“你先冷靜一下，你現在過去也沒用！”
李卿云垂著頭不吭聲。
衛月生繼續勸他：“走吧，先跟上舅舅。”
“……好。”李卿云閉了閉眼，轉身離開了。
衛無塵進入大殿跟軒轅坤靈等人商討衛焱的事，李卿云和衛月生就站在外面等著。
李卿云只在最初捻動了一下手指，其余時間，他就靜靜垂首站著。
衛月生心里擔憂起來，這次舅舅能把衛焱帶走嗎？
衛月生回過頭，一晃眼的功夫，他發現李卿云不見了。
他頓時慌亂起來，人呢？
剛剛不是還在嗎？難道是軒轅坤靈對他下黑手了！
正當他想沖進大殿里時，天樞出來了。
天樞掃了一圈，詫異道：“李卿云呢？主子說，可以讓他去見少爺了。”
衛月生聽完松了口氣：“他應該是聽見了殿內的話，這會兒去找阿焱了。”
天樞聞言擰眉，他走到近前低低道：“這里不比東洲，別讓他落單，你去看著他。”
“好。”衛月生頜首，“我這就去找他。”
李卿云看著攔在他身前的看守，冷聲道：“讓開！”
那名高個看守恭敬道：“李執正，不是我們為難您，而是盟主有令，誰都不能進入塔內探視，不過，您可以通過水鏡去看衛城主。”
李卿云攥了攥手，他平靜道：“那你把水鏡打開。”
高個看守伸手一揮，一面水鏡登時出現在李卿云面前，塔內的場景完整地映入李卿云眼中。
衛焱蜷縮在一隅，他靠著墻，低垂著腦袋，披頭散發的看不清面容，四肢和脖子都被沉重的鎖鏈栓住，渾身狼狽不堪，穿的還是半個月前的那身衣裳，上面布滿大片深褐色的血漬。
李卿云只定睛看了一瞬，然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另一個看守見狀訝然：“不是都說他們情深似海嗎？這看起來也沒有多深的感情啊，李卿云說走就走了，看著也不傷心啊！”
高個看守哼笑一聲，嘖嘖嘆道：“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他們連夫妻都算不上。”
“衛焱這次能不能出來都兩說，聽說各大世家和宗門同時發難了，都要求處死衛焱呢！”
“處死他也是應該的，他都入魔了，留著他就是個禍害！”
“噓！小點聲！”
“…………”
衛月生朝著浮屠塔越走越快，心想，李卿云可千萬別出岔子。
走到半路，迎面和李卿云撞上了，衛月生不由得怔住。
李卿云眼周泛著濕紅，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淚痕，漣漣的淚水還在從他眼中不斷地往外涌。
李卿云哭了。
衛月生回過神來，見他大步朝外走，急忙上前拉住他。
李卿云閉了閉眼，他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松手！”
衛月生緩聲道：“我知道你現在著急，但是你先冷靜一下，舅舅正在跟盟主和諸位尊主們商榷，衛焱的事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李卿云聞言眉眼下壓，他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很快？”
衛月生聞言啞然。
舅舅是東洲的尊主，是衛氏一族的家主，他不只是衛焱的父親，此次，諸位世家齊齊發難，就是為了逼迫衛家讓權，但是衛家不能退，否則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剎不住了。
到時候衛家地位一落千丈，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此次商討一定會是一個長期的拉鋸戰，而舅舅不是一個為了兒子就會放棄權力的人，在最終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衛焱不知道要關多久。
默了默，衛月生再次開口：“既然這些形勢你都能看清，那你就能明白，舅舅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我更沒有辦法，你現在應該跟我回去，先好好養傷，然后等衛焱出來。”
李卿云不置可否，他只道：“我不想等。”
話音落地，沒等衛月生反應過來，李卿云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眼前。
衛月生當場愣在那里，久久沒有動作。
他沒明白李卿云的話是什么意思。
一連過了兩日，衛無塵才從大殿里出來。
待走出仙盟府后，一行人乘坐鸞架返回東洲。
衛月生將李卿云的事說了。
衛無塵沉吟片刻：“隨他去吧。”
衛月生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舅舅，阿焱什么時候能出來啊？”
衛無塵抬手扶額，遮住滿眼的疲憊，很快，他放下手，神色淡然地開口：“……很快。”
半年轉瞬即逝。
天樞整理好帳薄，擱在衛無塵跟前：“主子，回春丹、固元丹、補氣丹……等二十一種丹藥，存量都不多了。”
這些丹藥中所含的青兗草、丹朱藤、赤焰石等九種材料，衛家并不能自給自足，只能依賴于旁人。
如今其他世家坐地起價，獅子大張口，價格翻了幾十倍，時間長了，他們根本耗不起，而丹藥只是其中一個小部分。
衛無塵嗯了一聲，淡淡道：“知道了。”
天樞抿了抿嘴，低聲問：“少爺他？”
衛無塵沒作聲，他閉上眼，沉默不語。
軒轅坤靈提出的那些條件，他沒辦法讓步，所以，衛焱只能繼續關在浮屠塔里。
天樞倒了杯茶擱在他跟前，然后默默地離開了。
良久，衛無塵睜開眼，他拿出抽屜里的那個赤金項圈，注視許久。
“盟主，這是煊城傳來的消息。”
軒轅坤靈接過玉碟查看，不由得震驚，他又仔細看了一眼玉碟，隨即將其碾為齏粉！
虎毒尚不食子，衛無塵可真夠狠心啊！
與此同時，林玄則也收到了消息，衛無塵的夫人在月余前誕下一名男嬰。
滿月宴上，衛無塵直接將少家主的印鑒掛在了男嬰的脖子上。
天華城，仙盟府，昭仁大殿。
軒轅坤靈看著一旁的衛無塵冷笑一聲，他故意問道：“衛賢弟，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衛無塵淡然道：“為了我的大兒子衛焱。”
軒轅坤靈聞言，譏諷道：“我還當賢弟已經忘了這個兒子呢！”
葉柏樞不想打機鋒，直言道：“衛無塵，衛焱這個兒子你到底還要不要？”
衛無塵瞥了他一眼，眼神透露著輕蔑。
葉柏樞當即拍案而起，怒喊道：“衛無塵，你自己養了一個入魔的好兒子！竟然還敢沖我甩臉子！”
衛無塵瞇了瞇眼：“葉柏樞，管好你那張嘴，不然，等你回到北境，天音宗就不一定還姓葉了。”
“你敢威脅我！”葉柏樞指著衛無塵大喊，他正要破口大罵。
霎時間，一柄泛著寒芒的劍尖抵在他的眉心，那股冷冽的劍意幾乎要割破他的皮肉。
葉柏樞登時一動都不敢動，他滿心驚惶，眼神亂轉：“盟主！盟主！您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衛無塵放肆嗎？”
“衛無塵，你這是要干什么！”軒轅坤靈當即喝道，“你別忘了，你兒子還在浮屠塔里關著，他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間，我勸你最好低眉順眼些！”
衛無塵冷嗤一聲：“軒轅坤靈，你是第一天認識我衛無塵嗎？你覺得僅憑一個棄子就能要挾我，還想讓我放棄尊主之位，將東洲拱手讓出，癡人說夢！”
“好！好！”軒轅坤靈氣極反笑，他作勢往外走，“衛無塵，既然你已經將衛焱當作棄子，那我現在就去了結他。”
衛無塵渾不在意，他收起劍，笑了一聲：“盟主，要是衛焱死了，你覺得你還有什么能牽制我！”
盟主二字他特地加重了字音。
軒轅坤靈聞言，臉色一僵。
林玄則快速思索，要是衛焱真死了，衛無塵勢必會猛烈反撲，中州離得遠，而他在衛焱這件事上又動了手腳，那么先承擔怒火的必定是他。
思及此，他上前打圓場，和緩道：“諸位都別這么大的火氣，咱們坐下來慢慢商量嘛！”
“衛焱雖然入魔，但也罪不至死，何況，他身為衛賢弟的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盟主怎么會真要他的命呢。”
“盟主，您說是吧。”林玄則扶著軒轅坤靈坐下，在他手臂用力握了一下。
軒轅坤靈緩緩吐氣，他冷靜下來，認真思索這件事。
若衛焱死了，就再無把柄牽制衛無塵，屆時，他什么好處都撈不到，反而幫衛無塵清除了衛焱這個污點。
只要衛焱活著一日，世人都會記得衛無塵有一個入魔的兒子，即使衛無塵有心盟主之位，那這條路也給他堵死了。
天下人，不會容忍仙盟的盟主有個入魔的兒子。
南宮汝致也起身勸說，給了雙方一個臺階下。
軒轅坤靈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余光一直落在衛無塵身上：“浮屠塔乃是天階法器，開啟一日就要耗費無數靈力。”
衛無塵一言不發，恍若未聞。
軒轅坤靈見他不接茬，心中不由得生怒，真是不知道好歹！
正當他想發怒時，只聽得一聲重響。
砰！
衛無塵擲出一個乾坤袋，重重砸在桌子上。
軒轅坤靈頓時怒目圓睜：“衛無塵，你別太放肆！”
“你兒子于眾目睽睽之下入魔，傷人無數，絲毫抵賴不得，我身為仙盟盟主，捉拿他理所應當，你憑什么不滿！”
衛無塵面露譏誚，他先側目瞥了林玄則一眼，又轉頭看向軒轅坤靈，冷聲質問道：“我兒子為什么入魔？”
軒轅坤靈登時啞口無言，林玄則也低頭斂目。
衛無塵道：“軒轅坤靈，都到了眼下這步田地，就別再扯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你也不覺得惡心。”
軒轅坤靈滿眼震驚，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衛無塵敢這么跟他說話，軒轅坤靈當即拍案而起：“你——”
“盟主！”林玄則立刻出言打斷，他迅速上前擋在二人之間，笑道，“您何必動怒呢。”
他打開那個乾坤袋，將里頭的東西呈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塊近乎一人高的極品靈髓。
軒轅坤靈側目瞥去，他隱去眼中的驚詫，冷哼一聲：“打發叫花子呢，當我軒轅家是什么！”
衛無塵淡然道：“這只是第一塊，若今日我能帶走衛焱，后續還有九塊補上。”
話音剛落，就聽見南宮汝致嘖了一聲，他嘆道：“衛尊主大手筆啊！”
十塊這么大的極品靈髓，堪比一條大型的上品靈脈，換幾個城池也夠了。
軒轅坤靈聞言嗤了一聲，這點東西就想把衛焱換走，做夢吧！
他斬釘截鐵道：“我要兩條極品靈脈，外加東洲十年的稅賦！”
南宮汝致聽完，目露鄙夷，這也太不要臉了，干脆明搶算了。
衛無塵垂著眼簾，并未作聲，一時間，大殿內寂靜無比。
眾人都或明或暗地打量他的神色，暗暗思襯著，他們能從衛無塵身上撕下多少肉。
沉默持續蔓延。
片刻后，衛無塵抬眼，開口道：“可以。”
軒轅坤靈眼角眉梢流露出得意之色，他笑道：“這只是彌補我關押衛焱的損失，想帶走衛焱，另作他談，我要——”
他的話說到一半，衛無塵猝然起身離開。
眾人皆面露懵然。
幾息后，衛無塵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衛無塵真走了，還走得這么干脆，絲毫不拖泥帶水，連聲招呼都不打！
軒轅坤靈愣住了，他半張著嘴，滿臉不可置信。
“衛無塵！你狂妄！”
南宮汝致放下翹起的二郎腿，他悠悠道：“盟主，您還是見好就收吧，衛無塵現在有了個小兒子，萬一他鐵石心腸將衛焱視作棄子，您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軒轅坤靈冷哼一聲：“誰知道他那個小兒子是真是假！”
第172章 大乘
提起這個, 軒轅坤靈不禁心生怒火，面容都扭曲起來。
憑什么！
修行之人，修為越高, 子嗣越艱難。
他的嫡長子出事后, 他就一直想再要個出色的繼承人，可惜，他納了多房小妾，一直都沒有動靜。
衛無塵已經是合體期后期修為，還能再有嗣，他不信衛無塵有這么好的運道！
南宮汝致理了理袖子, 慢條斯理道：“衛焱入魔，算是徹底廢了, 不管這小兒子是不是衛無塵親生的, 他都已經上了族譜，連少家主的印鑒都給他了, 現在，他就是衛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軒轅坤靈聞言一怔，他想起了被他冷落多年的嫡長子，換做是他, 他也不會為了一個廢物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氣氛陷入沉默，眾人都沒再作聲。
寂靜中，響起細微的沙沙聲。
天樞走進來回稟：“主子, 夫人回來了。”
衛無塵手上一滯，他抬起頭：“她人呢。”
“花廳。”
衛無塵當即擱下筆往外走。
唐絡瑤看著他, 開門見山道：“衛焱什么時候能出來？”
“再等等。”衛無塵輕聲道, “很快，我正在想辦法。”
“很快？”唐絡瑤驟然提高音量, “兩個月前，你就跟我說很快！”
“衛無塵，那孩子是你親生的吧，你拿我做幌子，你是不是不想管衛焱了？”
“不是，我沒有。”衛無塵立刻反駁，他無奈道：“你為什么不信我呢，那孩子是從族里過繼的。”
他本來是想把這個孩子過繼到衛焱膝下，可是，眼下衛焱出了這檔子事，他迫于無奈，只能自己把這孩子收下，畢竟，衛家以后的掌權人不能有一個入魔的父親。
唐絡瑤懶得跟他掰扯，直接道：“你給我個準話，衛焱到底什么時候能出來。”
“瑤瑤，你聽我說。”衛無塵往前靠近兩步，“這件事急不得，我們表現得越著急，軒轅坤靈就越捏著衛焱不放。”
唐絡瑤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信不過衛無塵。
衛焱入魔，是終生都沒辦法洗去的污點，他不可能再掌管衛家，如今衛無塵膝下又有一子，衛家將來要交到這個孩子手上，她怕時日一長，衛無塵就把衛焱拋諸腦后，從此對衛焱不管不問。
“你相信我好不好？”衛無塵將聲音又放輕兩分，“再等一等，我會把衛焱帶回來的。”
唐絡瑤閉了閉眼，將臉偏到一側，除了等她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衛無塵不忍見她難過，輕輕在她肩上撫了一下，將聲音放得又輕又緩：“我下午就去跟軒轅坤靈談條件，最多半個月，肯定讓你見到衛焱，這樣好不好？”
“不必了。”唐絡瑤冷靜下來，她現在去見衛焱，只會給軒轅坤靈增加籌碼。
她掏出一塊玉牌遞給衛無塵：“攬珍閣的靈石你可以隨意支取，如果這些還不夠，我再想其他辦法。”
“這不只是靈石這么簡單。”衛無塵嘆了口氣，軒轅坤靈想要的是權力，他想把自己從尊主的位子上趕下去，還要派人來掌管東洲的城池。
唐絡瑤把玉牌塞進衛無塵衣襟里，轉身離開了。
她明白，衛無塵不可能妥協，也不能妥協，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真的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那種不知盡頭的等待。
衛焱茫然地睜著眼睛，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知自己被困在這里多久了，這里面的光線一直都是那么昏暗，沒有日月更迭，分不清晝夜，他每天過得渾渾噩噩，已經記不清時間。
只覺得時間好漫長啊，好像沒有盡頭一樣，他不想待在這里了，他想出去曬曬太陽。
周圍好安靜啊，他快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晃了晃腿，寂靜中響起沉悶的鎖鏈碰撞聲。
聽見響動，衛焱咧嘴笑了起來，他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期待能有人走進來看他，跟他說說話。
他希望這個人是李卿云。
等啊等，等得他都生氣了，可是李卿云一直沒來。
他忍不住想，他成了一個人人唾棄的魔，他再也沒辦法進階，永遠都無法飛升。
是不是李卿云嫌棄他，不想要他了。
每當他這樣想的時候，腦海里總會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那道聲音說：不會的，李卿云怎么會嫌棄你呢，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李卿云都會很愛你，他說過，他永遠都會跟你站在一起。
聽到這，衛焱就會特別開心，他笑著伸出手，在虛空中慢慢勾勒李卿云的眉眼。
描繪到李卿云的嘴唇時，衛焱會特別用心，他畫得非常細致，等他畫好后，就會撅起嘴巴湊過去親李卿云。
可惜，每次他只能親到一團空氣。
眼睛又干又澀，衛焱頻繁地眨動眼睛，用以緩解那股不適，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只感覺滿身疲憊。
又一次昏過去時，衛焱心里漫上來委屈，同時，一股怨氣在心底悄悄滋生。
為什么這么久了，李卿云還不來看他！為什么還不來！
滴答，滴答…………
無數細小的血珠匯集在一起，形成一條血色的溪流順著指尖滑落。
李卿云閉目打坐，他渾身殷紅一片，幾乎辨不出容貌。
丹田和奇經八脈中過于充盈的靈力，使他的皮膚迸開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密密麻麻地往外滲血，整個人像是泡在血水里一樣。
又完成一輪調息后，李卿云緩緩吐氣，粘膩的血液黏在他眼簾上，讓他無法睜眼視物。
他抬手去揉眼睛，可手上也滿是血痕，越擦越臟，他蹙了蹙眉，連施了兩道濯塵術，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陡然看見光亮，李卿云瞇了瞇眼，他右手掐指。
一百九十四天。
那日，他見過衛焱之后，就開始閉關修煉。
衛焱之前給過他一件半天階法器——萬鈞塔，塔身均由秘銀、隕鐵所造，能引萬鈞之雷。
他直接在塔里引雷，淬煉自己的經脈和丹田，用以承受更多的靈力，閉關期間，他晝夜不息地吸收靈力，一共用了兩條大型上品靈脈和一條小型極品靈脈。
他的修為飛速提升，體內的靈力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積聚。
但，代價就是他要每時每刻承受凌遲般的痛楚，隨時面臨丹田爆開的風險。
不過，疼得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
李卿云給自己倒了杯水，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他手背上滲出一片斑駁的猩紅。
李卿云面不改色地小口啜飲，他緩了又緩，才勉強壓下心底的煩躁。
為什么他的速度這么慢！
沉思片刻，李卿云拿出乾坤袋翻找，他掏出那串水靈圣珠擲在塔頂。
衛焱給他的靈脈已經耗得七七八八，希望這東西能堅持到他出關。
喝完一杯水，李卿云閉上眼，繼續打坐修煉。
沒撐過三天，他睜開眼，嗆咳不止，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地上吐出了一灘血。
濃郁的血腥味縈繞在李卿云周身，他面色淡然，輕車熟路地掐訣清除血漬。
緩了緩，等那陣劇烈的疼痛過去，李卿云抬眼看著水靈圣珠，不禁扯唇一笑。
這東西不愧是衛家的傳家寶，靈氣精純到令人咋舌！
李卿云往嘴里倒了一瓶固元丹，繼續開始打坐。
混沌中，衛焱蹙起眉心，他緩緩掀開眼簾，遲鈍地轉了轉眼珠。
是下雨了嗎？好大的雷聲啊！
他爬起來，靠著墻壁，腦袋埋在臂膀里，靜靜聽著外面連綿不斷的雷聲。
終于有別的動靜了。
這些日子，他只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喘息聲，還有鎖鏈晃動的聲音。
擾人心神的雷聲此時卻如同仙樂一般。
“主子！”天樞大步跑著，他一把推開書房的門，興奮地大喊，“主子！李卿云要渡劫了！”
衛無塵聞言驚愕，他霍然起身，問道：“他在哪渡劫？”
“云焱城外的空翠山。”
衛無塵當即命令道：“快帶人過去把空翠山圍住，一只鳥都不能放進去！”
“是！我這就去！”天樞搓了把臉，滿臉笑意地離開了。
衛無塵捻動手指，正要撕裂空間前往祖地。
不料，衛霖的傳音先到：“無塵，有合體期在渡劫，你可前往一觀。”
“叔公！”衛無塵的聲音透著喜悅，“那是李卿云在渡劫！”
衛霖大笑一聲：“好！我去給他護法！”
空翠山前。
雷聲轟鳴，烏云翻滾，天地間仿佛被一層厚重的墨色幕布所籠罩，在蒼茫的夜幕之下，李卿云靜靜站立。
衛無塵趕到時，七十二道雷劫已經降下一半，雖然他覺得李卿云應當能順利渡過雷劫，但他還是忍不住擔憂，便向一旁的衛霖開口詢問。
“叔公，您覺得李卿云能渡劫成功嗎？”
衛霖滿眼欣賞地看著李卿云，嘆道：“后生可畏啊，我不如他。”
心頭那抹擔憂登時散去，衛無塵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壓下心底的激動，開始認真觀摩李卿云渡劫。
不多時，天樞走上近前回稟：“主子，在空翠山的西南角，發現了身著軒轅家徽的人，那人是合體中期修為，手里拿著地階法器——奔雷旗。”
奔雷旗，用精血元氣驅動后可引天雷，能夠破除妖域、魔障。
此時用來可謂是包藏禍心，渡劫期的雷劫本就撼天動地，可謂是九死一生，再用上奔雷旗，那……
衛無塵當即怒上心頭，這是存心要李卿云死！
他右手一揮，祭出本命靈劍，滿身戾氣地殺過去。
李卿云是他衛家的人！
天樞見狀一愣，急忙跑過去跟上主子！
待他趕到后，那人已經成了一灘血肉模糊的爛泥，奔雷旗也被主子砍成了碎片。
天樞皺了皺眉，頗為心疼道：“主子，人你殺就殺了，這好好的奔雷旗，你毀了它干什么！”
他本來想自己留著用呢。
衛無塵抿了抿嘴，沒作聲，他也是一時怒火攻心，沒剎住。
天樞打量著他的神色，嘟囔道：“主子，我好久沒見你動這么大火氣了。”
主子自從當上衛家家主之后，一直都是克制隱忍，喜怒不形于色。
衛無塵收起劍，他疲憊地嘆了口氣：“衛焱已經出事了，李卿云不能再出意外，否則，以后誰來看顧衛焱啊。”
語氣帶著幾分沉重，天樞聽完也沉默了。
很快，天樞打起精神，他故意湊過去問衛無塵：“主子，萬一李卿云變心怎么辦，你不擔心他會投奔別家啊？”
衛無塵面色一滯，冷冷瞥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天樞絲毫不懼，他樂呵呵道：“主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你那時候特別篤定倆人會分開呢。”
“行了！”衛無塵別開臉，冷聲道，“再去仔細巡察一遍，有任何異動，直接處理掉。”
天樞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屬下領命，這就去巡察。”
難得見主子吃癟，嘿嘿！
天樞笑哈哈地走開了。
衛無塵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那點郁結散去不少，他看著天雷下的人影，心道，李卿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兒子。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李卿云足下運氣，執劍迎上。
不久后，一陣渡劫期的威壓激蕩在山峰之間。
衛無塵徹底放下心來，他眼底生起一絲寬慰的笑意，兩息后，笑容凍結，衛無塵眼中滿是驚愕。
那道渡劫期的威壓持續攀升，初期、中期、后期、大圓滿！
天邊又醞釀起厚重的劫云，劫云不斷匯聚形成龐大的云團，其中蘊含著恐怖的天雷之力，讓人心生懼意。
衛無塵當即撕裂空間，趕到李卿云身邊，沖著他厲聲喝道：“快停下！”
李卿云充耳不聞，他雙手掐訣，周身氣息持續升騰。
衛無塵指著他怒喊：“李卿云！你想死嗎！我讓你停下！”
李卿云剛渡過雷劫，成為渡劫期修士，內息都沒有調理得當，竟然又要強行去渡大乘期的雷劫。
渡劫期與大乘期之間那是多大的鴻溝，許多人耗盡壽元，等待數百年都沒有等到渡大乘雷劫的那一天。
李卿云竟然妄想一步登天，在一天之內連渡兩劫，從來沒有人這么做過！
衛無塵見他一意孤行，忍不住動手，他拼盡全力布下結界罩在李卿云身上，然后扯著李卿云的胳膊往外拽：“快點停下，將靈力封于丹田！”
“放開我。”施法被打斷，李卿云不禁蹙眉，“衛尊主，你是長輩，我不想跟你動手。”
“你還知道我是長輩，我是衛焱的親爹！我會害你嗎！”衛無塵怒火萬丈，指著他鼻子斥道，“李卿云，你有幾條命啊！敢這么莽撞！”
“大乘期共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就你現在這樣，你能抗住幾道，到時候被天雷劈得連渣都不剩！”
李卿云無動于衷，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衛無塵，眼神淡漠。
衛無塵被氣得急火攻心，手都哆嗦了，他以前怎么沒發現李卿云是個犟種呢！
緩了緩語氣，他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好歹為衛焱想一想，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衛焱怎么辦？”
李卿云神色未變，他冷然道：“衛尊主，得罪了。”
話音落地，衛無塵不受控地向后飄去，他滿臉不可置信。
真是氣死他了！
飄遠前，他先掏出扶光扔給李卿云，而后又將身上的地階法器一股腦全扔給他，還沒等他掏出丹藥，人已經飄遠了。
站穩后，衛無塵指著他大罵：“逆子！”
天樞趕緊上前問道：“主子！這怎么辦啊？”
“我怎么知道！”衛無塵胸口急促起伏，他喘了兩口粗氣，閉了閉眼，頹然道，“隨他去吧。”
李卿云彈指一揮，衛無塵布下的結界登時碎裂，丹田內洶涌、澎拜的靈力再也壓制不住。
隨著一陣狂風驟起，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道銀色的裂縫，雷聲轟鳴，震耳欲聾。
緊接著，一道道粗壯的雷電如同怒龍般自天際呼嘯而下，直奔李卿云而來。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雷電，李卿云一臉淡然，他單手掐訣，體內的靈力涌動如潮，化作一層淡淡的護體光罩，將他緊緊包裹其中。
然而，大乘期的天雷之力何其霸道，即便是他的護體靈光，也在瞬間被擊得斑駁陸離，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遠處，眾人都在為他揪心，李卿云能撐得住嗎？
這可是大乘期的雷劫啊！李卿云此舉可謂是曠古未聞！
衛無塵平復心情后，向衛霖詢問：“叔公，您看他這？”
衛霖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
衛無塵長嘆一聲，算了，一切都是命數。
天空中，雷電愈發密集，每一道都裹挾著撼天動地的威力。
李卿云揚起手中的綠水劍，經此一遭，得天雷淬煉，他這把劍應當能成為天階法器。
李卿云沒有恐懼，內心很平靜，他坦然地直面天雷。
劍聲錚鳴，隨著一聲清嘯，李卿云身形驟動，如同離弦之箭，直沖云霄，手中的綠水劍紛飛舞動，每一劍揮出，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之聲，劍光如龍，劃破夜空，留下一道道璀璨的劍光。
李卿云的劍意冷冽、凜然，劍風更是凌云而上，仿佛山岳鎮壓，可撼日月！
雷聲持續三天未停。
李卿云咬緊牙關，眉心深蹙，劇烈的疼痛讓他直不起腰來。
是他高估自己了。
太疼了！他從來沒有這么疼過，感覺全身的經脈都被震碎了！
還有五道天雷，趁間隙，李卿云打開乾坤袋，往嘴里倒了兩瓶回春丹和提氣丹，他又摸出一把地階法器，忍不住心疼，已經毀了四把地階法器。
他眨了眨眼，心底升起一起恐懼，他要是沒撐過去怎么辦。
衛焱，衛焱……
李卿云緩緩直起身，他不能倒下，他還沒有見到衛焱。
兩百七十九天，衛焱一定等急了。
在修真界，渡劫期修為已是佼佼者，可是面對軒轅家這種龐然大物還不夠，更別說還有南境林家和北境的天音宗，在宗門世家面前，這點實力完全不夠看。
所以，他必須要再往上走。
李卿云抬起頭，凜然地望著天際，他相信自己，他李卿云絕不會折在這里！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雷聲威震四海，蘊含著天崩地裂之勢劈向李卿云。
李卿云一連服下五顆升靈丹，頃刻間，他周身氣息暴漲，磅礴的靈力劇烈翻涌，他握緊劍柄，悍然迎上天雷。
雷暴響徹天地，劍光于雷電相撞，發出的炫目光芒，讓人無法直視。
不知過去多久，劫云緩緩散去，天際浮起燦然的晚霞。
一道大乘期的威壓緩緩滌蕩開來。
成了！
衛無塵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上蒼眷顧他衛家！
他正要上前查看李卿云的狀況，不料，一眨眼的功夫，李卿云消失了。
“天樞！”衛無塵當即命令道，“召集人手，趕赴天華城！”
“是！”
李卿云強行壓下紛亂的內息，他雙手掐訣，縮地成寸。
片刻后，他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天華城。
李卿云立于云端，衣袂飄飄，宛如仙人臨世，他垂眸俯視腳下的仙盟府，眼神睥睨。
他現在是大乘期修士，放眼天下，在境界上能跟他匹敵的不過十數，其中還有一些垂垂老矣、閉死關的。
天階法器，不過爾爾。
李卿云揚手一劍，霎時間，一道能夠撕裂天地、撼動星辰的劍意，驟然落在浮屠塔上。
只一劍，整個浮屠塔以塔頂為界，頃刻間飛速崩裂，塔身被劈成兩半，朝兩邊轟然倒塌。
驚天巨響！煙塵飛騰！
當塵埃落定，露出被結界護得安安穩穩的衛焱，李卿云疾步向衛焱跑去。
衛焱呆愣地抬眼望去，明烈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眼睛一陣刺痛，他瞇了瞇眼，眼角不受控地流下淚水，便抬手擋在臉前。
舉手時，他腕上的扼魔鎖發出沉悶的聲響。
李卿云俯下身，伸手扯爛衛焱身上所有的鎖鏈，背起他就走。
“衛焱，咱們回家。”
衛焱沒作聲，他看著自己被磨出紅痕的手腕，遲鈍的腦袋快速轉動，漆黑的眼珠在幾息間變成深紫。
李卿云現在這么厲害嗎？堅不可摧的扼魔鎖在他手里如同軟泥一般。
衛焱湊到李卿云頸側，深嗅一下。
熟悉的氣味。
“李卿云。”衛焱叫了他一聲。
“哎！”李卿云立刻回應他，輕聲道，“我在呢，別怕，咱們很快就就能回家了。”
軒轅坤靈等人聞訊趕來，擋在二人身前。
李卿云抬眸看去，滿心暴戾，他撐不了太久，升靈丹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他慢慢將衛焱放下來，軟下語氣哄他：“你先乖乖坐在這兒，等我把他們處理了，就來接你。”
衛焱看著他沒作聲。
第173章 委屈
李卿云蹲下來, 握了握他的手，在他身上布下一道結界。
轉過身后，李卿云二話沒說, 直接閃身上前, 一劍捅在離他最近的葉柏樞身上。
李卿云冷然道：“如果我今天帶不走衛焱，我就絞碎你的元嬰，震碎你的神魂。”
他掃視眾人：“沒有人能在我手中救下你。”
眾人見狀驚駭。
此時，另一道大乘期威壓落在眾人頭頂。
軒轅坤靈頓時精神一振，他沖著李卿云大聲喝斥：“你修為再高又怎么樣，你只有一個人, 何況，你還帶著個累贅, 你跑不出去！”
聽到累贅二字, 李卿云眼中閃過兇戾，他冷嗤一聲：“你們攔不住我！”
“狂悖小兒！”軒轅老祖威嚴的聲音回蕩在仙盟府上空。
他伸手遙遙指向李卿云, 眼中精光一閃，一個剛渡劫的大乘，就敢在他軒轅家生事，當他是死的嗎！
“你殺不了我！”李卿云輕蔑地看著他, 挑釁道，“我還年輕，就算我受了重傷, 也有大把的時間恢復。”
“你呢？你耗得起嗎？”
他又瞥向軒轅坤靈：“這老東西能護得了你一時，能護得住你一世嗎？”
軒轅坤靈垂著眼, 沒有言語。
軒轅老祖聞言, 目露殺意，一個黃口小兒竟敢對他出言無狀, 真是荒唐！他從未受過如此屈辱！
“今天我要是帶不走衛焱。”李卿云一字一頓道，“你們所有人，就一個接一個地死！”
葉柏樞渾身冰寒一片，他忍著丹田的劇痛，慌亂地看向眾人，最后將眼神落在軒轅坤靈身上，他哀求道：“盟主，您救救我啊！”
軒轅坤靈沒吭聲，其余人也紛紛避開他的視線。
他們哪有那個本事在大乘修士手里救人。
李卿云譏諷道：“怎么，你們不是自詡正義嗎？現在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軒轅坤靈還是緘默，他仰頭去看自家老祖。
軒轅老祖心中怒火翻騰，正當他想出手殺一殺這小兒的銳氣，又一道大乘期威壓徐徐落下。
軒轅老祖手上一頓，是衛家那老東西出關了。
以一抵二，他沒有勝算。
軒轅坤靈見狀了然，心知，大勢已去，況且為了一個棄子著實沒有必要大動干戈，他嘆了一聲。
“你帶衛焱走吧。”
李卿云利落抽劍，轉身離去。
“衛焱，咱們回家吧。”他上前攙起衛焱，撕裂空間回到了云焱城，他以自己的精血和神魂為陣眼，布下了防御結界。
李卿云將衛焱放在床上，半彎著的腰沒能再直起身，他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嘴里涌出。
升靈丹開始反噬了。
滿目的殷紅刺激著衛焱的心神，他無法自抑地心悸，驚慌失措地伸手給李卿云擦臉，他想用靈力給李卿云探查身體情況，但是他體內還有束縛，半絲靈力都無，連魔氣都使不出來。
衛焱抖著手將李卿云攏到自己懷里，嗓音控制不住地發顫：“云云，你…你怎么了？”
李卿云強行壓下涌到喉頭的腥甜，他低聲安撫衛焱：“我沒事，別怕，我只是剛渡完劫，境界不穩，靈力枯竭，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覺就好了。”
衛焱根本不信：“你騙我。”
李卿云輕輕笑了一下，他扣住衛焱的手腕，用靈力將他體內被封的經脈強行震開。
與此同時，他嘴角又溢出一大股鮮血。
衛焱整個人開始崩潰，他大聲喊叫：“我不要你管！你不要再用靈力了！”
“好好，別生氣，那我先不管你了。”李卿云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叮囑道，“結界里很安全，你在家里不要出去，我有點困了，想睡一覺，你等我醒來好不好？”
話音剛落，李卿云就陷入了沉睡，或者說是昏迷。
衛焱久久沒能回神，整個人仿佛靈魂出竅，他看著無聲無息的李卿云，思緒鈍澀，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好久，他才突然回過神來。
他先將李卿云擱在腿上，把他臉上的血漬仔細地清理干凈，再慢慢脫去他的外袍和鞋子，起身把人抱到床上，用被褥蓋好。
然后，他快速清理好自己，鉆進被窩里，小心地將李卿云一點點挪到自己懷里，右手放在李卿云的心口處，靜靜感受著他的心跳。
驟然間，李卿云急促嗆咳，他單薄的脊背躬起，露出后肩清晰的翼骨。
昏沉中，他只覺胸口一陣血氣上涌，緊接著口中一甜，張嘴噴出一股鮮血。
“云云！云云！”衛焱急忙爬起來，他無措地伸著手臂，卻不敢動李卿云，“你別嚇我，你到底怎么了？我該做什么？”
李卿云沒有回答衛焱，他還在無意識地吐血。
衛焱一揮手，李卿云的乾坤袋被他攥在手里，可是他打不開，里頭的丹藥拿不出來。
一股暴虐的氣息在衛焱周身翻滾，他走到院子里，雙手用力一扯，乾坤袋承受不住這么重的魔氣，登時炸裂開來。
里頭的東西嘩啦啦落了一地，噼里啪啦的響動持續許久。
衛焱快速翻撿，找到幾瓶回春丹和復原丹，丟進靈液化開，用嘴慢慢哺給李卿云。
折騰好大一會兒，李卿云的氣息終于平穩下來。
衛焱將他身上的血跡擦干凈后，沒將他放在床上，而是一直抱在懷里。
他在李卿云身上一寸一寸地撫摸，發現李卿云瘦了好多，那截腰身就剩一小把了，下巴頦兒尖尖的，臉蛋也沒多少肉。
太陽落山，屋里的光線昏暗起來。
衛焱靠著床頭靜坐，李卿云陷在他懷里睡得很沉。
帷帳里十分安靜，只有兩道清淺的呼吸聲，衛焱深蹙著眉心，他討厭這種安靜，心里煩躁不已。
但是他忍著沒動，因為李卿云還在睡，都過去三天了，李卿云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而且，李卿云的氣息好像越來越虛弱。
衛焱搭在他頸側摸了一會兒，湊到他耳邊輕喊：“云云，還沒睡夠嗎？”
等了片刻，無人應答。
衛焱耐不住了，他將李卿云放在床上，起身往外走。
原本輕巧的院門此時卻如同不可撼動的山岳一般，衛焱用力去拽，院門紋絲不動。
他被困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衛焱的理智陡然失控，他右手一握，用魔氣凝出一把長刀，狠狠砍在門上。
霎時間，透明的結界上流轉出粼粼波光，將庭院映照得明亮。
衛焱低低嘶了一聲，他渾身上下像是被針扎似的，泛著尖銳、綿密的痛楚。
“李卿云！”衛焱赫然而怒，他大步返回屋里，伸手掐住李卿云的脖子，語氣充斥著怨懟，他嘶吼道，“你也要困住我！”
“李卿云！你竟然敢這么對我！”
“唔……”李卿云痛苦地呻吟，因為呼吸不暢，導致他的臉色漲紅得厲害，“衛焱，咳咳，衛……”
聽見這道萬分熟悉的聲音，衛焱猛地回過神來，他茫然地看著臉色紅漲的李卿云，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衛焱。”一道聽起來有幾分虛弱的沉啞嗓音響在衛焱耳邊。
衛焱立刻撤下手，他連聲道：“我不是故意的！云云，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衛焱眼中一片崩潰之色，他抖著手想去摸李卿云的臉，可是伸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了。
“我沒事。”李卿云放輕幾分語氣，“過來，我抱抱。”
衛焱瘋狂搖頭：“不要，我不要！”
李卿云的語氣低落起來：“衛焱，你不想我嗎？”
衛焱不說話，他縮著手腳，一個勁兒往后躲。
李卿云無奈地嘆了一聲，他輕聲道：“衛焱，過來抱抱我吧，我很想你。”
衛焱眼中泛起水光，他快速眨動眼睛，驅散眼前的模糊，待視線重新清晰后，他看著李卿云脖子上清晰的紅色指印，內心滿是著痛苦和掙扎。
他不是故意的，他沒想傷害李卿云，可他控住不住自己。
“對不起！”衛焱撐著手臂往后挪，他躲在帷帳后面，雙手緊緊捂住臉，整個人縮成一團。
李卿云抿了抿嘴，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縈繞在他心頭，他現在動不了，升靈丹的反噬太過厲害，他連起身都做不到。
沉默片刻。
“衛焱，我好難受啊！”一道委屈的、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哪難受啊？”衛焱蹭的一下沖過去，他趴在李卿云臉前，急切地問道，“是脖子疼嗎？聲音怎么聽著這么啞，是不是傷到喉嚨了？”
李卿云搖頭，他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就只委屈地看著衛焱。
衛焱見他一直不說話，不由得煩躁，他大聲吼道：“你說話啊！到底哪不舒服！”
李卿云眨了下眼睛，兩行眼淚登時流了下來。
衛焱驚住了，他瞪大眼睛，直直看著李卿云腮邊晶瑩的淚珠，心頭籠罩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把李卿云弄哭了。
衛焱整個人抖若篩糠，他哆嗦著去抓李卿云的手腕：“對……對不起，我不該掐你，更…更不該吼你，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別哭好不好？求求你別哭了！”
李卿云閉了閉眼，復又睜開。
衛焱小心地湊過去，輕輕給他擦眼淚：“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李卿云不看他，他慢慢偏過臉，避開衛焱的手。
“你別這樣！”衛焱又控制不住地大喊起來，“你別躲我！”
為什么躲我！為什么！不是說好一直喜歡我的嗎？為什么現在躲我！
李卿云反問他：“我為什么不能躲你，剛剛我讓你抱我，你都不肯。”
李卿云越說越委屈：“我身上很疼，我想讓你抱抱我，可是你不理我。”
“我沒有！”衛焱立刻反駁，他也很委屈，“我想抱你，你睡著的這三天，我一直都抱著你。”
李卿云閉上眼不說話了。
衛焱一點點挪過去，他揪著里衣一角，帶著試探意味，小心地擦了一下李卿云的臉頰。
李卿云躺著沒動。
衛焱松了一口氣，他繼續給李卿云擦臉，小聲解釋道：“我感覺你的氣息不太對勁，想出去找人給你看病，可是……”
“可是，你不讓我出去，你把我關在這里。”衛焱撅著嘴，語氣十分委屈，“結界反噬到我身上很疼，我當時很生氣，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掐疼你了。”
衛焱的聲音越來越小，神色越來越心虛，到最后，他低低囁喏道：“那我不敢再離你那么近嘛，我怕再弄疼你。”
李卿云掀開眼簾，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闔上了眼睛。
第174章 離我遠點！
衛焱慢慢爬到床上, 他低下頭，一點點靠近李卿云的嘴唇。
“我想親你。”話音落下，衛焱含住李卿云的唇瓣一點點舔舐, “原諒我吧, 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李卿云沒說話，但是他張開嘴接納了衛焱的唇舌。
衛焱攬住他的腰，非常輕緩地將人摟進懷里，慢慢哄他：“先這樣抱好不好？”
這次他沒用力氣，抱得松松垮垮, 李卿云難得喊疼，肯定是非常難受, 他怕抱緊了會勒到李卿云, 加重他的疼痛。
李卿云低低嗯了一聲。
衛焱輕輕托起他的下巴，貼在他唇上慢慢廝磨, 低低道：“云云辛苦了，我知道你修為提升這么快，肯定是遭了大罪，都是我不好, 是我連累你了。”
李卿云聞言不禁蹙眉，張嘴咬住他的唇肉：“閉嘴！我不想聽！”
“好好，我錯了。”衛焱輕柔地拍打他的腰背, 輕哄道，“我不說了, 別生氣。”
李卿云不想跟他親嘴了, 他緩慢地轉動腦袋，臉埋在衛焱肩上。
衛焱張了張嘴, 沒敢說話，湊過去含住他的耳垂慢慢舔著。
“云云，我很想你的，真的，我每天都在想你。”
語氣越來越哽咽：“真的好想你啊！”
李卿云一口咬在他肩上，冷然道：“不許哭！”
他現在沒有力氣哄人。
“知…知道了。”衛焱自己抬手擦了擦眼淚，他埋在李卿云頸窩里，小聲道，“云云，等你好了，再找一條扼魔鎖栓住我吧。”
“閉嘴！”李卿云冷聲呵斥。
衛焱趕緊認錯：“好好，我不說了，別這么兇嘛。”
他往被窩里縮了縮，心里忍不住懷疑，李卿云是嫌棄他了嗎？
為什么現在對他這么不耐煩，一點耐心都沒有。
衛焱將自己的嘴唇咬到斑駁，他很想去問李卿云，可是他不敢，萬一聽到他不想聽的答案怎么辦。
喉間又澀又堵，可是他不敢哭，怕李卿云覺得他煩。
心里好難受啊！
眼淚不受控地滾下來，鼻腔堵塞，他張大嘴巴呼吸，感覺自己快上不來氣了。
李卿云滿心無奈：“又哭什么？”
“我…我沒有。”衛焱又往下滑了一截，“我沒哭，只是鼻子不舒服。”
李卿云長呼一口氣，他內視丹田，默念心訣，緩緩蓄積力量，片刻后，他眉心瑩光一閃。
李卿云暗暗嘶了一聲，他攥了攥僵硬的手指，緩緩掀開被子，伸手去摸衛焱的臉。
果不其然，手上濕漉漉的。
李卿云嘆了一聲：“別哭了，躥上來。”
“我不要。”衛焱的聲音里帶著遮掩不去的哽咽，他緊緊攥著被子，心想，李卿云看見他的眼淚該不耐煩了，可能還會生氣。
李卿云沉下臉，語氣冷然：“衛焱，你別逼我動手拽你。”
驟然間，衛焱大聲尖叫起來：“我都說了沒哭，為什么你非要掀開被子！你為什么非要逼我！”
“我已經很聽話了！我沒有哭出聲！為什么你還是不高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李卿云聞言蹙緊眉心，這是怎么了？
“衛焱，我只是想給你擦眼淚。”他放輕語氣，慢慢去摸衛焱的腦袋。
此時，衛焱突然抬起頭，兩人目光相撞。
李卿云對上這雙深紫色的眼睛，一時怔然。
在他的沉默中，衛焱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去，眼神變得冰冷、怨憎。
李卿云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立刻抬手摟住他的脖子，輕聲道：“剛剛是我不好，我不該那么跟你說話。”
衛焱聽出他語氣里的討好，心中怒火更盛，他直接推開李卿云，質問道：“你怕我是嗎？覺得我現在這副樣子很怪異？”
李卿云抿了抿嘴，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衛焱捂住了他的嘴，一把將他摁倒。
緊接著，一道自嘲的笑聲響在他耳邊：“你用不著怕我，你都是大乘期修士了，我一個入魔的東西，怎么著也不是你的對手。”
李卿云唔了一聲，去拍他的手臂。
衛焱手上紋絲不動，他沒什么情緒地哦了一聲：“不對，是我想多了，你不是怕我，你是嫌棄我，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難看是嗎？”
李卿云看著衛焱那雙眼睛，心想，是他的錯。
他忘了衛焱已經入魔，在浮屠塔里關了那么久，性情早就被魔氣侵蝕了。
衛焱瞇了瞇眼，語氣冰冷：“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他討厭這種審視的眼神。
李卿云眨了眨眼，在他手背上摩挲，示意他松開手。
衛焱置之不理，他不想從這張嘴里聽見任何他不想聽的話。
李卿云很無奈，他暗嘆一聲，輕舔衛焱的掌心。
衛焱別開臉，可是掌心傳來的濕軟，讓他渾身別扭，一股麻癢迅速席卷他的心頭。
李卿云一邊舔，一邊握住他的手腕摩挲。
沒過五息，衛焱像是被火燒到一樣，他慌亂地撤開手，沖著李卿云怒喊道：“你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這副樣子！”
看他這副沒出息、狠不下心的樣子！
李卿云輕聲反駁：“我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衛焱立刻打斷他，大喊道，“你做這副可憐樣子給誰看！你修為那么高，輕而易舉就能掙開我，你偏偏做這副討好的樣子！”
“怎么？我讓你很為難、很委屈嗎？”
衛焱吼完，完全不敢去看李卿云的臉，他伸手撈過被子蓋在李卿云臉上。
兩人都沒再說話，氣氛陷入壓抑的沉默。
衛焱狠狠搓了把臉，嘴里嗬嗬粗喘，他受不了這種僵持，他感覺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憋死了。
可是他的腳不聽他使喚，他仍舊坐在李卿云身邊。
“衛焱。”棉被下，李卿云聲音悶悶的。
衛焱冷呵一聲，又故意裝出這副委屈的樣子，不能掀開被子再說話嗎！非要弄成這樣，好像自己虐待他似的！
李卿云靜靜躺在這片黑暗中。
忽地，他眼前一片明亮，衛焱那張冷漠的臉映在他眼底。
衛焱將他頭頂的被子扯到胸口，冷冷道：“你故意折騰我是不是！不是喊我嗎？為什么又不說話？”
李卿云抿了抿嘴，低聲道：“我渴了。”
衛焱下意識去看他的嘴唇，是有些皺了，忍不住兇他：“為什么不早說？”
李卿云看了他一眼，抿著嘴沒吭聲。
衛焱立刻將右手背到身后，臉上閃過心虛，他慌亂地爬下床，拿著茶壺去院中接水。
將水弄成合適的溫度后，他往茶杯里加了一勺蜂蜜，然后走到床邊攬著李卿云起來，讓他穩穩靠在自己懷里。
李卿云低著頭喝水。
“別喝這么急。”衛焱把茶杯拿遠了一些，然后慢慢傾倒杯子，一點點喂他。
一杯茶喝完，衛焱給他擦了擦嘴唇：“還喝嗎？”
李卿云搖頭，他本來就不渴。
衛焱將茶杯擱在一旁，摟著他的腰將他平放在床上。
李卿云輕聲道：“我想讓你給我洗澡。”
衛焱垂著腦袋，手指不停地扣著床單，很快，他低低嗯了一聲。
他單手托抱起李卿云朝外走去。
院中一片狼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成小山。
李卿云只掃了一眼，沒有作聲。
衛焱臉上閃過難堪，他悶聲道：“我不是故意毀你的乾坤袋，我…我打不開。”
“沒事，等會收起來就好了。”李卿云的語氣很平靜。
衛焱抱著李卿云，在這堆東西里翻撿，不多時，他找到了靈液玉瓶，一看這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瓶子，他就忍不住生氣。
“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沒放在心上，不是讓你都喝了嗎？為什么不聽話？”
李卿云淡淡道：“不好喝。”
衛焱一哽，還是怨氣沖沖：“那你不早說，我可以給你換成其他的嘛！”
緊接著，他又小聲嘟囔一句：“怪不得現在這么瘦。”
李卿云垂著眼沒吭聲。
衛焱走到浴房，將浴桶注滿水，然后倒了十瓶靈液進去，這樣泡澡有助于李卿云恢復傷勢。
他將李卿云身上的衣服脫干凈，看著他瘦削的身體忍不住煩躁，將人擱進浴桶后，他走到院中，又拿了五瓶靈液倒進去。
“以后，每天都要這樣泡澡。”衛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硬。
“知道了。“頓了頓，李卿云又輕聲問，“你不和我一起洗嗎？”
衛焱聞言撇嘴，他現在用不了靈液：“你自己洗吧。”
李卿云嗯了一聲，他半闔著眼睛，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衛焱摳了摳手指，他挽起袖子，手臂橫亙在李卿云胸前：“睡吧，等會我抱你回去。”
李卿云笑了一瞬，抬起頭親在他嘴角：“好。”
衛焱擰著眉心，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他掐著李卿云的下巴，將他的腦袋轉過來，正正貼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李卿云睡著了，腦袋軟軟垂著，蒼白的唇色被熱氣烘成了淡紅色。
真好看啊！
衛焱忍不住又親了幾口，捧著他的臉，癡迷地在他腮邊、頸側舔吻。
李卿云無知無覺，睡得很沉，后頸那塊突起的骨頭上布滿淺淺的吮痕，耳垂也被人嘬成了深紅色。
衛焱將臉埋在他肩上，感受著他濕潤、滑膩的膚肉。
他將手臂一再收緊，嘴里無聲念叨著，這個人是我的！
李卿云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衛焱跟魔怔了一樣，嘴里一直嘀嘀咕咕，手掌在李卿云臉上來回摩挲，力道越來越重。
“唔……”李卿云輕輕哼了一聲。
衛焱身體一僵，他立刻停住所有的動作，湊在李卿云耳邊低喃道：“我不鬧你了，你安心睡吧。”
李卿云往后靠了靠，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次醒來時，身上經脈寸斷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簾，模糊的視線恢復了清晰。
身邊偎著一副火熱的身體，甚至隱隱有些發燙，他有種被灼燒的感覺。
噴灑在頸側的呼吸又濕又燙，感覺脖子上要被灼出個洞來。
李卿云抬了抬手指，發現他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便伸手去推衛焱：“你怎么了？”
掌心按在衛焱背上的那一刻，他感覺像是按在了一塊炭火上。
“什么怎么了？”衛焱咕噥起來，他才剛睡著，說完他側了側身，將李卿云完全摟進自己懷里。
李卿云頓時嘶了一聲。
衛焱睜開困頓的眼睛，瞇眼去瞧他的臉色，擰眉道：“怎么了？哪又難受了嗎？”
李卿云被燙得哆嗦起來，他往后掙動：“你身上好燙。”
衛焱怔住了，他回過神來，立刻將人松開了。
李卿云將被子掀開，他暗暗嘶了兩下，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衛焱撅著嘴：“我還想問你怎么回事呢，你又睡了三天，昨晚上我給你泡完澡，正想抱著你睡覺，結果你身上越來越涼，冰得要死，要不是你呼吸和脈搏正常，我都以為——”
衛焱心里煩躁起來，他索性閉上嘴不吭聲了。
他想起來李卿云昨晚的樣子就糟心，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熱乎氣，跟個冰塊一樣。
李卿云聞言擰眉，他內視丹田，查看自己的身體情況，升靈丹的反噬減弱，他體內的水靈根隨著修為的提升，已經徹底轉化成了冰靈根。
可是，這也不對啊，他的體溫只會降低稍許，并不會變成衛焱說的那樣涼。
稍作思索后，他先封住體內的靈脈，然后朝衛焱貼過去。
衛焱見狀，立刻往后縮，斥道：“離我遠點！”
李卿云不聽，還是朝他湊過去：“我封住靈脈了，你再抱抱我。”
衛焱將信將疑，試探地將手放在他腰上。
還是涼的，不過沒有那么冰了，但是他沒錯過李卿云那一掠而過的哆嗦。
第175章 失控
衛焱撤回手, 將被子橫在兩人之間，心里難過起來。
是他的問題，沒有束縛之后, 魔息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將他的經脈拓寬兩倍有余，丹田膨脹起來，連帶著他的體溫也升高了。
以前他好的時候，李卿云就嫌他燙，現在這副樣子，更招人嫌棄了。
以后, 他是不是都不能抱李卿云了？
為什么！
為什么他要變成這樣！為什么他會入魔！他到底做錯什么了！
冷風驟起，濃郁的魔氣在帷帳內到處亂撞, 幕簾被吹得嘩嘩作響, 底下的流蘇被風絞作一團。
李卿云當即放開靈脈的壓制，他欺身而上, 騎在衛焱腰上，一手摁住衛焱的肩膀，另一只手輕點衛焱的眉心，破除他靈臺的魔障。
“滾開！”衛焱語氣十分兇狠, 他厭惡這種被人桎梏、無法動彈的滋味，“滾！”
李卿云手上一頓，就這一剎那間的猶豫, 衛焱當即掙脫束縛，他身上的魔氣洶涌而出, 李卿云一時不察, 被魔氣當胸一撞，重重砸在墻上。
李卿云沒再猶豫, 他再次上前，手中的靈力傾瀉而出，結結實實將衛焱壓制在身下。
衛焱怨恨地瞪著他，滿臉兇戾。
李卿云避開他的視線，將靈力灌注食指，輕點在他眉心。
不多時，衛焱掙動的幅度逐漸變小，他周身的魔氣也徐徐散去。
衛焱茫然地眨動眼睛，像是如夢初醒，很快，剛剛的場景一瞬一瞬地閃過他的心頭。
他立即就要道歉，他想說對不起，想說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他張不開嘴，他沒臉再說這些，他好像總在傷害李卿云。
李卿云輕輕撫摸他的眉心，低聲道：“別不開心，剛才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我讓你壓回來好不好？”
衛焱瞬間捂住臉痛哭起來，他低聲哭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李卿云從他身上起來，想把他摟在懷里。
衛焱以為他要走，立刻爬起來死死抱住他的腰，跪在他腿間乞求：“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別不要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別走好不好？”
“我沒有要走，我是想抱你。”李卿云急忙解釋，伸手去攬他的肩膀。
衛焱哭得撕心裂肺，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別推我！我不許你推開我！”
李卿云當即停手，他靜靜坐著，一動不敢動，生怕再刺激到衛焱。
衛焱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緒里，他惶恐不已，心中驚懼交加，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打李卿云。
怎么辦？怎么辦啊？李卿云還會原諒他嗎？
衛焱無助地哭喊著，哭聲嘶啞沉悶，能明顯從中聽出絕望和恐懼。
李卿云頹然地閉上眼，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突然，哭聲驟停，原本禁錮在李卿云腰間的雙臂軟軟垂落，衛焱雙眼緊閉，無聲無息，他渾身脫力，身體不受控地朝后倒去。
李卿云立刻睜開眼，他眼疾手快地撈住衛焱的腰，將人緊緊摟在自己懷里：“衛焱！”
衛焱聽見了李卿云喊他，但是他睜不開眼，說不了話，全身上下都動彈不了。
他又犯病了。
這一瞬間，他想，就這樣吧，死了也挺好，能得個干凈，他怕自己再這樣活下去，會把李卿云對他的耐心消耗干凈。
畢竟，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李卿云沒有慌亂，他一只手摟著衛焱，另一只手熟練地摁壓衛焱身上的穴道，拇指按在他喉結用力滑動。
很快，衛焱嗆咳出聲，漲紅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
李卿云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淚痕，將語氣放得輕緩：“難受嗎？我摁疼了嗎？”
衛焱沒說話，眼淚洶涌而出，將李卿云的手染得水濕一片。
李卿云嘆了口氣，難得說了句玩笑話：“別哭了，我的手都讓你哭咸了。”
衛焱哭得更兇了，他知道李卿云在哄他，可他不想李卿云這樣。
“好了。”李卿云很無奈，“我沒有怪你，也沒有要走，你到底在哭什么？”
衛焱一哽一哽地抽噎，他穩住語氣：“你別嫌我煩，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控制不住。”
李卿云耐心地解釋：“我沒有嫌你煩，不讓你哭，是因為你哭得我心里難受，你一哭我就心疼，你明白了嗎？”
衛焱抬手擋住眼睛，哽咽道：“可是…可是我……我剛剛打你了，我…我……”
李卿云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也不是你打的，是魔氣亂撞上來的。”
衛焱去拽他手腕，嘴里嗚嗚說著什么。
李卿云嘖了一聲：“衛焱，安靜，聽我說。”
衛焱不聽，還在一個勁兒地掙扎。
李卿云沒法子，他故意冷下臉，沉聲道：“你再動，我就生氣了。”
衛焱瞬間僵住了，他淚眼婆娑地看著李卿云，小幅度地搖頭。
李卿云松開手，把他又摟緊一些，湊在他眉心親了親：“好了，慢慢聽我說。”
衛焱猛地伸手圈住他的腰，將他結結實實壓在身下，連聲道：”不生氣不生氣，我聽話，我會很乖的。”
李卿云見他這樣，就知道自己前邊那番話，他壓根沒有聽進心里，他還覺得自己會離開。
李卿云心里不禁生起幾分惱怒，他抬手在衛焱背上拍了一巴掌，冷聲道：“衛焱，我耐心有限，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你給我一字不落地記住，聽見沒有！”
“聽見了，我聽見了。”衛焱埋在他頸窩不停地蹭動。
李卿云別開臉，推了推他的腦袋，命令道：“抬頭，認真看著我！”
衛焱揚起腦袋，揉了揉眼，很認真地看著他。
李卿云在他額頭點了點：“把你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丟出去，你只需要記住，我很喜歡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明白嗎？”
衛焱垂下眼，低落道：“可是，我…我現在不正常，我好不了，永遠都好不了。”
李卿云在他腰上擰了一下：“我讓你看著我！”
衛焱瞄了他一眼，很快就又低下了頭，小聲囁喏道：“我，我的眼睛很難看，我不想再嚇到你。”
李卿云沉著臉盯了他一瞬，然后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為什么你總是這么想我？我有說過嫌棄你嗎？我說你眼睛難看了嗎？我說害怕了嗎？”
李卿云的語調一聲比一聲高，他大喊道：“我到底要說什么你才能聽進去！”
衛焱惶惶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害怕。
李卿云是對他失望了嗎？
衛焱崩潰了，那股害怕轉變成了怨恨，他指著李卿云怒吼道：“撒謊！你騙我！你明明就是對我不耐煩了！你厭倦我了！”
“以前李卿云從來沒有這么兇過我，這才幾天啊，你對我越來越冷淡，語氣越來越兇！”
“你就是討厭我現在這副樣子！你覺得我配不上了你，是不是！”
李卿云看著衛焱這副神情瘋癲的模樣，終于明白了問題出在哪兒。
是衛焱接受不了自己入魔，他厭惡現在的自己。
李卿云冷靜下來，他伸手摟住衛焱的腰，輕聲道：“低頭。”
衛焱梗著脖子不動，猩紅的眼眶中盈滿淚水。
李卿云軟了語氣：“衛焱~”
“干什么！”衛焱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低下頭冷冷看著他。
李卿云抬起下巴，親在他眼睛上：“你的眼睛很好看，這顏色很襯你，明天，我給你編個紫鳶花的花環，好不好？”
衛焱別開臉，冷嗤道：“你撒謊，那天你看見我的眼睛明明嚇到了。”
“我沒有害怕，我那是驚訝。”李卿云又在他眼睛上親了一下，“我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眼睛，所以失神片刻，這你都不許嗎？你怎么這么霸道！”
衛焱扭過頭，震驚地看著李卿云，似乎是不敢相信李卿云會胡攪蠻纏。
李卿云失落道：“衛焱，你一點都不信我，總懷疑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衛焱瞪大眼睛，指著自己滿臉不可置信：“我？我不喜歡你？”
李卿云平靜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他又問：“我喜歡你，所以我一直相信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我覺得你永遠都不會拋下我，可是你呢？”
“衛焱，你是怎么對我的？”
衛焱想反駁，可他嘴巴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話來。
“看著我！”李卿云捧著他的臉。
衛焱下意識照做。
李卿云認真地問他：“衛焱，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你！”衛焱急急回答，“云云，我真的喜歡你！”
李卿云嗯了一聲，問他：“那你相信我嗎？”
“相信！”衛焱握住他的手腕，再次重復道，“我喜歡你的，一直都喜歡，真的！”
“好。”李卿云摸了摸他的臉，“我相信你。”
衛焱感覺有些恍惚，他好像被繞進去了。
李卿云伸手掐他的臉：“抱我起來。”
思緒被打斷，衛焱來不及再想，他趕緊按照李卿云的話去做，將李卿云打橫抱起。
李卿云吩咐道：“把床收拾一下，東西都換了。”
“哦，好。”衛焱換成單手抱人，空出一只手鋪床。
待他將床收拾好后，李卿云繼續指使他：“抱我去洗澡，不放靈液，你和我一塊洗。”
衛焱聞言猶豫起來，他抿著嘴，一時沒有作聲。
李卿云踢了他一下：“你抱著我洗，我不想動。”
“好好。”衛焱連聲應承，一邊抬腳往外走，一邊仰頭問他，“怎么了？是累著了嗎？”
李卿云瞥他：“不累，就是想讓你給我洗。”
衛焱低下頭，翹了翹嘴角，小聲說了一句：“知道了。”
又撒嬌！
浴桶內，兩人面對面摟抱著，貼得嚴絲合縫。
沒過多久，衛焱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他掐著李卿云的腰往外推了推，啞聲道：“云云，等會兒再抱好不好？”
李卿云沒說話，他伸手摟緊衛焱的脖子，又往他身上貼。
衛焱委屈起來，埋在他肩上，低低道：“云云，你這樣，我會很難受。”
李卿云矮了一截腰身，往下坐實：“那你要我。”
“不行。”衛焱立刻開口拒絕，“你再養養，傷都沒恢復好呢。”
李卿云的聲音也沾染幾分沉啞：“我也難受。”
衛焱湊過去碰了碰他的耳垂：“我給你親親，好不好？”
“不要。”李卿云堅持道，“我想要你。”
衛焱沒法子，只能將他摟在懷里慢慢哄著：“云云，聽話。”
李卿云埋在他肩上不吭聲了。
衛焱刻意壓低嗓音，含著他的耳垂吮舔：“云云好乖啊！”
他在李卿云身上慢慢撫摸著，晃動的手臂時不時帶起一陣水花，李卿云的呼吸越來越重。
“乖寶貝兒。”低聲的嗓音夾雜著熱氣撲在李卿云耳畔，他登時繃直腰腹，渾身顫了一下。
衛焱低笑一聲，抖得這么厲害，這么想他啊！
他輕輕摩挲李卿云的后腰，安撫地在他頸側啄吻：“寶貝兒，舒服嗎？”
李卿云氣息不穩，胸口起伏明顯，顧不上回應。
過了一會兒，李卿云開口道：“換水！”
衛焱偏頭去親他額角，低笑道：“不要我了？”
李卿云抬腿用膝蓋磨他：“快點換水！”
衛焱嘶了一聲，忍不住抱怨：“云云，你也太沒良心了，自己剛舒服完，就這么對我。”
李卿云不說話，繼續用膝蓋磨他。
衛焱的呼吸沉重起來，他抱著李卿云的腰背輕輕拍打，哄道：“乖啊，等會再換水。”
李卿云順從了。
沒過多久，衛焱攬著李卿云的腰將人從水里抱起來，聲音帶著濃重的急躁：“算了，不洗了，水都濺在你眼睛里了，我還使不上勁。”
他抱著李卿云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快速將兩人身上的水漬擦干，然后重新將人摟在懷里親近。
“親我！”他仰頭看著李卿云，撅著嘴催促道，“快點！”
李卿云將他臉上的碎發捋到腦后，然后捧著他的臉慢慢親在他眉心。
衛焱喉間溢出難耐的哼聲，嗓音異常沉啞：“云云，我好想你。”
他不想要這種隔靴搔癢的親近，欲望劇烈翻涌，理智被拋諸腦后。
李卿云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瞬間騰空，衛焱抱起他往屋里走，將人擱在床上，然后翻身壓上去。
試了幾次后，衛焱忍不住暴躁，為什么他被擋住了！
李卿云抱著他安撫，看著他這副失神的樣子，不禁猶豫起來，衛焱是清醒的嗎？
“云云~我難受，我都疼了！”衛焱趴在李卿云肩上，聲音委屈得不行。
李卿云閉了閉眼，那點猶豫散了個干凈，他抬手從床頭的柜子里拿出玉盒，一邊將藥膏化開，一邊哄人：“乖，很快就不難受了。”
第176章 后悔
草草抹了幾下, 李卿云捧著衛焱的臉，安撫地親他：“好了。”
衛焱第一次沒了分寸，他橫沖直撞, 絲毫沒有顧忌, 那雙被谷欠望浸滿的深紫色眼睛緊緊盯著李卿云。
明亮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昏黃，再徹底融為暗夜。
衛焱沒點燈，他喜歡這樣，這樣李卿云就看不見他的眼睛了。
不過半刻鐘，屋里的燭火微微晃動，帷帳內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將李卿云的眉眼映照得更加瑩潤。
衛焱肆無忌憚地在李卿云身上發泄，李卿云全然接納。
時間被拉得漫長起來, 讓人記不清次數,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李卿云眨動著干澀的眼睛，衛焱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 他捂著發漲的肚子，恍惚起來。
夜明珠被遮蓋，帷帳落下，床上一片安靜。
衛焱摟著懷里的溫熱, 睡得很沉。
窗外明烈的陽光映照在帷帳內，衛焱往李卿云懷里縮了縮，鼻翼翕動時, 一股血腥味縈繞在他鼻尖。
他皺起眉頭，睜眼去瞧, 視線清晰的瞬間, 他僵住了，保持著側身的姿勢一動不動。
李卿云闔著眼睛, 眼瞼腫脹，他的臉頰上，一道明顯的紅腫指印從嘴角延伸至顴骨，指腹的紋路清晰地烙在他臉上，那是自己掐出來的。
脖子上青紫交加，數道深淺不一的咬痕、指印交錯縱橫，齒印上滿是干涸的血漬，散發著絲絲縷縷的血腥味。
衛焱躬起腰背，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一點點掀開李卿云身上的被子。
白皙的胸口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紅痕，在上面又疊了一層深深淺淺的牙印和吮痕，嫩生生的東西破了皮，被嚙咬得紅腫不堪，似是被凌.虐了一般。
被子掀到腰腹以下時，衛焱徹底崩潰了。
一瞬間，自責、懊悔、不知所措，還有心疼，亂七八糟的情緒同時肆虐在他心頭，腦袋一片懵然。
衛焱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顫動，抖得不成樣子，心口突然抽疼，眼淚登時就滾落下來。
啪嗒！啪嗒！
大顆的眼淚砸在李卿云袒露的皮膚上，燙得他身體輕輕一顫。
“啊！”衛焱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極度的驚懼讓他瞬間失聲，他張大嘴巴惶惶地看著李卿云。
李卿云睜開眼睛看他：“衛焱，怎么了？”
啊！別看我！別看我！
衛焱雙手緊緊捂住腦袋，他連滾帶爬地蜷縮到床腳，扯過被子蒙在身上。
他害怕了！他不敢面對李卿云！他就是個膽小鬼！懦夫！孬種！
李卿云慢慢坐起來，他低頭打量自己，不由得懊惱。
當時他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忘記處理自己身上的傷。
李卿云摁了摁眉心，他后悔了，他不該這么縱著衛焱。
那時候的衛焱根本就神志不清，等他清醒過來肯定接受不了。
李卿云看向還在哆哆嗦嗦的衛焱，忍不住頭疼，他嘆了口氣，沒去管衛焱。
他先放開體內靈脈的壓制，不過兩息，身上所有的傷痕被抹平，恢復如初。
抬手一揮，一件干凈的寢衣落在他手上，他穿上衣服，將頭發束好，起身下床。
兩道清淺的腳步聲落在衛焱耳畔，如同晴天霹雷一般。
他立刻掀開被子，朝李卿云撲過去，他跪在李卿云跟前，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腰，絕望地嘶喊。
不要！不要走！別不要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李卿云擰著眉心，拽著他的胳膊想拉他起來。
啊！！！！！！啊！！！！！！啊！！！！！！
衛焱完全失去理智，根本聽不見李卿云在說什么，他瘋狂地掙動，滿眼哀求地看著李卿云。
別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我不要！！！
驚懼之下，衛焱只會喊叫，可他根本發不出聲音，越喊越用力，氣血急劇翻涌，登時一口血噴出來。
衛焱昏了過去。
李卿云垂眼，看著暈倒在地，還死死拽著他衣擺的衛焱，只覺心力交瘁。
他嘆了口氣，俯身將衛焱抱起來，安置在床上。
他轉身走向桌邊想倒杯水喝，可是衛焱死攥著他的衣擺不松。
唉。
李卿云沒辦法，他只好掐訣，用靈力將茶杯引過來。
他一邊喝茶，一邊低頭凝望衛焱。
眉心蹙得這么深，他伸手撫平，然后在衛焱腦門戳了戳。
磨人精。
沒過多久，被撫平的眉心又蹙了起來，李卿云在衛焱臉上拂手而過。
一股馥郁的香味縈繞在衛焱周圍，很快，他舒展眉眼，安穩地睡了過去。
李卿云輕哼一聲，捏了捏他的鼻子，隨即合上眼，在他身邊打坐。
風吹簾動，清風送來桂花的香氣。
衛焱迷蒙地睜開眼，清醒后，他立刻大喊：“李卿云！”
“別喊。”李卿云伸手捂住他的嘴，“嗓子不疼啊。”
衛焱這才發覺自己喉嚨火燒火燎的疼，過度嘶吼導致他嗓子嘶啞破損，說出的聲音粗噶、沉啞。
真難聽！
李卿云松開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安靜躺著。”
衛焱抿著嘴不敢再說話，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本來也沒想鬧，他剛醒過來怕李卿云走了，這才大聲喊他，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李卿云腿上。
他伸手圈住李卿云的腰，親了親他的肚子。
現在不論是誰讓他起來，他都不聽。
片刻后。
李卿云道：“起來。”
“好！”衛焱立刻爬起來，小心地覷著他的臉色。
李卿云丟給他一身衣服：“穿上，等會我們出去。”
衛焱沒去穿衣服，而是慢慢湊到李卿云臉前，小聲囁喏：“對不起，你…你身上還…還疼嗎？”
“不疼。”李卿云脫掉上衣，光裸的膚肉一片白皙，半點痕跡都無。
他拿起一件里衣套在身上，正在系斜襟的帶子，衛焱突然撲過來抱住他。
“云云，你原諒我了？”
李卿云瞥他：“沒有原諒。”
衛焱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低低道：“應該的，應該的。”
李卿云哼笑一聲：“沒生氣談什么原諒。”
衛焱倏的抬起頭，結結巴巴道：“可…可是……我…我都那樣…那樣對你了。”
李卿云問他：“你是故意的嗎？”
衛焱沉默了，他低頭扣著手指頭，小聲道：“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都弄疼你了。”
李卿云平靜道：“衛焱，我是清醒的，你對我做的那些事，都是我默許的。”
衛焱拉著他的手攏在手心里，啞聲道：“那你下次別這樣了。”
“好。”李卿云答應了，他沉聲道：“不會有下次。”
他不會再給衛焱機會傷害自己，他不想再看見衛焱那樣崩潰大哭。
衛焱聽完，翹起唇角笑了笑，他窩在李卿云肩上，小聲問道：“你身上怎么回事啊？為什么我摸著是溫熱的？”
李卿云挑眉，反問道：“怎么？我不能體溫高點嗎？”
“我沒有這么想。”衛焱撅著嘴辯解，他又問，“你這樣，身體會不舒服嗎？”
“不會。”李卿云的語氣很篤定，他推了一把衛焱的腦袋，“好了，別膩歪了。”
衛焱不想松開他，繼續抱著他問：“我們要去哪啊？”
李卿云回道：“城里好一陣子沒管了，咱們得出去看看。”
衛焱聞言攥了攥手，沉默幾瞬，他低嗯一聲：“好，聽你的。”
倆人收拾好后，李卿云抬手點在衛焱眉心，他抽出一縷神識溶在掌心，然后握了握衛焱的手：“去開門。”
衛焱眼中流出笑意，他沒有猶豫，徑直上前推開門。
吱呀一聲。
院門被輕松推開。
衛焱好端端站著，身上一點都不疼，他笑著摟住李卿云的脖子。
李卿云攬著他的腰往外走，溫聲解釋道：“當時設結界的時候沒想那么多，以后都不會了。”
“知道了~”衛焱語氣黏黏糊糊的，很快，他又心虛起來，“那時候，我腦子不清醒，我知道你不故意的，但是我…我沒反應過來。”
李卿云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手背上吹了吹：“還疼嗎？”
衛焱眼睛濕潤起來，他哽咽道：“不疼。”
李卿云嘖了一聲：“別哭，不然以后我不哄你了。”
衛焱撅起嘴，難過道：“那要是我實在沒忍住怎么辦？”
李卿云真的不哄他了嗎？
李卿云睨他一眼，覺得好笑：“實在忍不住再說。”
“哦。”衛焱小聲嘟囔一句，伸手捏了捏李卿云的手指頭。
李卿云攬著他的腰，單手掐訣。
不過一息，倆人出現在城主府的院中。
衛焱低下頭，掩藏眼中的失落和羞慚，李卿云現在好厲害啊！
他永遠都追不上了。
“主子！李公子！”衛大驚喜喊道，“你們回來——”
話語戛然而止。
衛大怔愣地看著衛焱，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驚愕。
這是他的主子嗎？
這個人臉色蒼白發青，神情陰郁晦暗，眉眼間縈繞著一股濃重的兇戾，那雙深紫的眼睛看上去妖冶詭異。
李卿云不著痕跡地輕移一步，他側身站在衛焱身前，看著衛大擰眉：“最近有什么異動嗎？”
衛大反應過來之后，迅速收斂神情，他答道：“沒什么大事。”
他引著兩人朝正堂走去，待兩人落座后，他俯身跪下，端起一杯茶呈在衛焱面前，哽咽道：“主子，您終于回來了。”
衛焱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
衛大將茶杯又遞了遞：“主子，您喝茶，這是最新晾曬的桂花。”
衛焱漫不經心地掀開茶蓋，他隨手一擲，嗤道：“怎么？現在不怕我了？”
衛大聞言一僵，他訕訕笑了兩聲，干巴巴道：“主子，我…我那不是沒反應過來嗎，而且，您是主子，怕您才是正常的啊。”
“行了，起來吧。”衛焱接過茶杯呷了一口。
衛大起身，他快速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將這段時間的情況一一回稟。
“主子，兩個月前，周方銘身死道消，周啟瑞繼任宗主，一個半月前，他宣告天衍宗并入東洲，不過，尊主并未干預天衍宗的宗內事務，只是按照一定份額讓天衍宗交納稅賦。”
“南境有三個小城靠近咱們這邊，月余前被魔族搶劫一空，人死了大半，林家不管不問，月生少爺帶人重新修筑了城池，將他們劃到了芙蓉城的管轄范圍。”
“…………”
衛焱靜靜聽著，始終未發一言。
衛大說完，將一摞冊子擱在他跟前：“主子，這些事需要您拿個主意。”
衛焱垂眼打量一瞬，低嗯一聲：“知道了。”
匯報完后，衛大停頓一瞬，他朝李卿云看了一眼，然后才轉身離開。
李卿云拿起水注，點了幾滴水在硯臺里，他磨好墨擱在衛焱跟前：“你先處理冊子，我找范少輝問些事情。”
衛焱盯了他一瞬，扯著嘴角笑道：“好，你去吧。”
待他走后，衛焱將筆撂在一邊，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衛大候在門外的不遠處，見李卿云出來了，便沖他頜首。
李卿云走過去，直截了當：“說。”
“您和主子回來的當天，尊主就昭告眾人，說……”衛大語氣猶豫，“說他和主子斷絕了父子關系，從今以后，主子不再是衛家人。”
“另外，尊主還說，衛焱畢竟還在東洲的地界上，他要對東洲的百姓負責，所以他以仙盟尊主的身份命令你，讓你承擔起執正的職責，看管好衛焱，不許他隨意外出、造下孽障，否則他會親自出手…處決主子。”
李卿云聽完，表情并無變化：“知道了。”
衛大又說：“您和主子在家的這十幾日，尊主日日都派人傳信，讓您和主子去煊城見他。”
李卿云嗯了一聲，他看了一眼身旁飛舞的蜜蜂，轉身離開了。
嗡嗡的蜜蜂振翅飛到桂花上吸取花蜜，卻在下一瞬化為了齏粉。
李卿云走了一段距離，踏入仙盟府的正堂。
范少輝立刻起身迎上來：“執正！”
李卿云頜首，問道：“這段時間有什么問題嗎？”
范少輝忍不住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自得和驕傲：“執正，您成為大乘期修士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可謂是無人不知，最近，有許多人想拜在您門下，前來自薦的仙盟衛多出了近十倍。”
李卿云淡聲道：“你挑些得用的留下吧，以后我不會常在這里，有什么事情，你們可以去城主府找衛大他們商議。”
“等我和衛焱商量之后，就讓你擔任云焱城的執正。”
范少輝大驚：“您這是什么意思？”
李卿云沒再多言，只道：“遇到解決不了事，可以用通靈玉找我。”
言畢，他轉身離開了，走到門口時，他抬了抬手指，一只翩飛的蝴蝶落在他指尖。
李卿云哼笑一聲，朝蝴蝶輕輕吹了口氣。
蝴蝶明顯抖了一下，它急促扇動著翅膀，昏頭轉向地飛走了。
李卿云往回走，正堂里，衛焱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執筆批復冊子。
李卿云在他身邊坐下，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看。
沒一會兒，衛焱的眼睫簌簌抖動。
李卿云嘖了一聲，在他后肩摸了摸：“你的翅膀呢？”
衛焱別開臉不吭聲，露出的脖子上爬滿了紅暈。
李卿云笑了起來，揉了揉他的后腦勺：“既然你都聽見了，那我們就回趟煊城吧。”
“不回！”衛焱猛地轉過頭，將李卿云壓在榻上，埋在他肩上悶聲道，“我不想回去。”
李卿云胡擼他的腦袋：“好，那就不回。”
衛焱用頭蹭他：“你不問我為什么嗎？”
李卿云淡聲道：“你不想，這就是原因，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逼你。”
衛焱聞言一怔，他不想哭，可是李卿云總招惹他！
“李卿云，你真討厭！”
李卿云笑了起來，他拼命修煉就是為的今日，從今以后，沒有任何人可以支配他和衛焱。
他捧起衛焱的臉，抹去他眼角的濕潤，問道：“想去哪？我們等會就走。”
不能總讓衛焱待在家里，得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衛焱撥楞腦袋，避開他的手，跟他緊緊貼著臉，低聲道：“我哪都不想去。”
他明白他爹的意思，他現在的情況……
他不想李卿云因為他被別人議論、指摘。
李卿云揉捏他的耳朵，問道：“那你想做什么？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
衛焱咬著他頸側的軟肉，心想，我想做的你會陪我嗎？
“云云，你不做執正了，是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唔……”李卿云停頓幾息，他道，“修煉算嗎？我想好好調理一下內息，鞏固境界。”
升靈丹失效后，他堪堪能穩住大乘初期的修為，只差一線就要跌落境界了。
衛焱聽完，心頭瞬間被陰霾籠罩，情緒無法自控地低落起來，讓他煩躁不安。
他伸手摟住李卿云的脖子，平靜道：“你是想閉關嗎？”
大乘期的修士，一旦閉關，少則幾年，多則上百年。
就像他家的……不對，是衛家的大乘老祖，他長這么大都沒有見過這位老祖的面。
李卿云很快反駁：“不是，就跟我們之前一樣，最多也就十天半個月。”
衛焱又把他摟緊一些，李卿云已經是大乘期修士，他離飛升還有多遠呢。
自己永遠都不可能飛升了，永遠都不可能！
他后悔了，他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不應該去逞英雄，非要管別人的死活，那些城被屠了跟他有什么關系！
如果他不去管閑事，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就不會被那些人當作眼中釘、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李卿云也不會總去迎戰魔族，差點死在外面。
那么，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人人憎惡的鬼樣子！他們應該會在外面開開心心地游歷！
“衛焱，怎么了？”李卿云托著他的下巴，語氣擔憂地問。
衛焱推開他的手，埋在他胸口悶悶道：“你自己回煊城吧，我爹要有什么事，你直接決定吧。”
李卿云聞言擰眉：“你不跟我一起？你讓我自己回去？”
衛焱低嗯一聲：“我不想見我爹，本來咱家也是你說了算。”
李卿云沒說話。
衛焱起身下榻，掐在李卿云腋下把人抱起來：“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李卿云看著他一言不發。
衛焱攬著他自顧自往外走：“你坐云輦回去吧，少用點靈力，別太趕，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李卿云站著不動，別開臉不看他。
衛焱直接將他打橫抱起，朝云輦上走，低聲哄道：“乖，去吧，我爹可能真有事。”
李卿云掏出一枚玉符狠狠砸在他身上，轉身進了里間。
衛焱笑了一聲，他將護身玉符揣在懷里，提步下了云輦。
第177章 屠殺
火鳳的啼鳴聲很快湮滅在空中, 衛焱捻動手指。
衛大走上近前：“主子。”
衛焱命令道：“召集化神大圓滿以上的人，我說的是所有人，兩刻鐘以后, 出發去魔族。”
話音一落, 衛大滿心驚愕，他猶豫幾瞬，低聲詢問：“主子，若是所有人都離開了，魔族趁此時來犯，那……”
衛焱漫不經心道：“那又怎么樣, 不過是死些人而已。”
衛大聞言滿臉不可置信，他只覺恍惚：“主子, 請您三思！”
衛焱臉色陡然一沉, 他冷聲詰問：“怎么？我使喚不動你了！”
“屬下不敢！”衛大當即跪下認錯。
衛焱哼笑一聲，右手微抬：“起來吧, 我開個玩笑，那就留幾個人看家吧。”
衛大又跪了片刻才起身，他忍不住想，主子, 真的是在開玩笑嗎？
半個時辰后，衛焱斜躺在榻上，把玩著自己用魔氣凝成的長刀, 饒有興趣地看著衛二他們攻城。
他招了招手：“衛四，把魔族的地圖拿來我瞧瞧。”
“是, 主子。”衛四垂著頭, 恭敬地將地圖呈上。
衛焱大致掃了一眼，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魔族怎么這么多城池，什么時候能殺得完啊！
不多時，衛二走上近前回稟：“主子，淵城已破。”
衛焱嗯了一聲，輕描淡寫道：“元嬰以上的留下，其余人全殺了。”
“是。”
很快，淵城內響起無數道絕望的哭喊聲，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不過一刻鐘，滿城寂靜。
衛焱吩咐道：“把那些人圈起來。”
“是，主子。”衛二將那些元嬰以上的魔族修士困在陣中。
衛焱從榻上起身，他面上帶笑，步履輕松，看向陣中人的眼神滿是嗜殺和亢奮。
衛大看著沉浸在殺戮中的主子，心中擔憂的同時，還生起一股懼怕。
五個元嬰，兩個化神，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全都死在了主子刀下，是被主子一刀一刀活生生砍死的。
濺出來的一股血液，不小心灑在了衛焱衣擺上，衛焱登時暴怒，他抬腳用力碾踩，將滾到他腳下的頭顱踩成碎渣。
衛焱滿臉郁色，他揮手清去身上的血漬，轉身往回走。
身后烈焰沖天，那些尸體被焚成齏粉。
衛焱攥了攥手，感受著體內愈加充沛的力量，命令道：“繼續！”
“是。”
又是一場屠殺……
“魔君！您快想個法子啊！不到四個時辰，衛焱已經屠了咱們七個城池！”商陸又急又恨，“他帶了十九個合體期修士，此外，還有六十七個化神期修士，再讓他這么殺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墨瀾序沉著臉，一言未發。
他能想什么法子！他都自身難保了！
衛焱入魔前就消耗了他一批人手，入魔之后，衛無塵悄然接手東南一隅，他的人早就死傷大半。
魔族不同于人族，鮮少有大型的世家宗門，城池之間各自為政，只看眼前一時之利，之前他廢了諸多功夫才勉強將他們聚到一起。
如今他們眼見撈不到好處，還會葬送自身性命，誰還會聽他的！
衛焱這次明顯是沖他來的！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傳令下去！”墨瀾序驟然起身，命令道，“讓各大城主、魔將趕赴黃巖城截殺衛焱，誰敢不聽令，本君先殺了他！”
“是，魔君！”商陸領命離去。
衛十七悄悄走到衛大身邊，低聲道：“這可怎么辦，任由主子這么殺下去嗎？”
衛大嘆了口氣：“不然還能怎么樣，主子都殺紅眼了，現在誰敢攔他！”
最開始主子還能保持冷靜，殺到第三個城池時，主子已經陷入了顛狂，眸色越來越深，身上的魔氣肉眼可見地興盛，威壓一重再重，氣勢直逼大乘期。
換做以前，他上去攔一下也沒什么，最多被主子嘴上斥責幾句，可如今……
衛十七將手背到身后，掐訣施法，散去周身濃郁的血腥氣，他看著這遍地的殘肢斷骸，直犯惡心。
“不然，咱們給李公子傳個信兒吧。”
衛大搖頭：“不行，你沒看主子是故意把李公子支走的嗎，而且，要是李公子見到主子這副樣子心中抵觸，跟主子生了齟齬……”
他沒再往下說，這個后果他們誰都承擔不起。
衛十七煩躁地撓了撓頭，忍不住提高聲量：“那要是主子失控怎么辦？他現在已經不是——”
“閉嘴！”衛大冷聲喝止他，“不論如何，他都是主子，這一點什么時候都不會變，這些輪不到我們操心，聽令就是。”
衛十七悶悶道：“可要是主子出事怎么辦，照他這么殺下去，搶奪的修為早晚會撐爆他的丹田。”
衛大聞言猶豫起來，良久，他長嘆一聲：“隨主子去吧。”
主子心里比誰都難受。
他頂級世家出身，一出生就是無可置疑的少家主，自己又是單靈根，天賦上佳，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不過數十年就將東南的版圖擴展近一倍，手下籠絡了大批高階修士，前幾年就已經聲名鵲起、威望日隆，本應該大展宏圖，青云直上，帶領衛家走向極盛，可如今一朝入魔，這些全都灰飛煙滅。
不管尊主是出于什么考量，他都將主子拋棄了，以后在明面上，主子不能再跟衛家有牽扯，少家主也另有他人。
等高跌重，境況天差地別，如從云端跌落泥潭。
衛焱揮了揮衣袖，清去滿身的血漬，他將橫在腳下的尸骸踢開，問道：“煊城有消息了嗎？”
衛大走到近前回稟：“兩刻鐘前，衛六傳信，說李公子還未從尊主的書房出來。”
“知道了。”衛焱鋪開地圖查看，就算李卿云此時趕回來，最快也要大半天，時間很充裕。
衛四喘勻氣息，上前匯報：“魔君集結人手往這趕了，粗粗算下來，最起碼有十五位合體期。”
衛焱眼中嗜殺更盛：“布陣！”
六合八荒陣若是用五位合體期開啟，不知是何等威力。
不多時，墨瀾序一聲暴喝：“衛焱，這是我魔族的地盤，你未免猖狂過頭！”
“看你這陣仗，想必是傾巢而出，我已派了人手前去東南，若你再糾纏不休，那么，你就會先等來東南滿城的死訊！”
衛焱眼神蔑視，不屑反駁。
他只是把自己的人帶出來了，仙盟的人還杵在那兒。
墨瀾序用神識掃了一圈，沒見到李卿云的半點氣息。
怪不得衛焱這么有底氣，一點不上當，原來是有恃無恐，另有大乘期坐鎮。
他譏諷道：“衛焱，你的狗可真聽話啊，竟然還愿意認一個人不人、魔不魔的東西當主子。”
衛焱神色如常，不予理會。
墨瀾序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好奇：“衛焱，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東西嗎？”
衛焱根本不搭理他，他指著墨瀾序身后那些魔族，斬釘截鐵道：“今天，我一定要讓墨瀾序死！”
“你們識相的就滾遠點，今日之后，新的魔君就會從你們這些人里誕生，不然，你們就陪他一塊死在這！”
墨瀾序攥緊手，冷眼看著衛焱，沒想到，衛焱還是個拿捏人心的高手。
他釋放威壓，沉聲道：“誰能傷到衛焱，我即刻封為魔帥！享三十城供奉！”
衛焱嗤笑一聲：“魔帥還是魔君，就在你們一念之間。”
話音落地，衛焱周身氣勢暴漲，威壓節節攀升，魔氣沖天而起，將此方天地籠罩在一片晦暗中。
墨瀾序見狀驚駭，他大喊道：“衛焱，你就不怕受反噬而死，落個神魂俱滅的下場！”
衛焱輕蔑一笑，渾身殺意翻涌，手中長刀直指墨瀾序：“你先去死吧！”
霎時間，六合八荒陣爆出璀璨耀眼的光芒，赤金色的陣光仿佛能焚燒人的神魂。
十四位合體期修士同時暴起，朝墨瀾序身后的魔族殺過去，這種陣仗簡直令天地變色！
跟墨瀾序同時被困于陣中的兩名合體期魔族，不過短短數息，就橫死于衛焱刀下。
衛焱的氣勢登時又盛了一分，墨瀾序不禁氣虛，衛焱的修為……他還能拼得過嗎？
陣外的魔族潰敗四散，不過他們也沒跑遠，一個個躲在暗處等著看魔君什么時候死，他們好取而代之。
衛焱看著孤立無援的墨瀾序，不禁想到自己。
沒有永恒的權勢，一旦有式微的苗頭，所有人都會爭先恐后地來踩一腳。
衛大他們真的對自己忠心耿耿嗎？若是沒有衛家秘法的牽制，他們還會對自己言聽計從嗎？
還有李卿云，以他的能力足夠開宗立派，成為一方大能，等他再進一步，他還會想要一個入魔的道侶嗎？
這一瞬間的悵惘很快被衛焱壓下，他吩咐道：“一刻鐘，墨瀾序身上必須見血！”
“是！”眾人聽令，他們調動陣法，朝墨瀾序攻去。
衛焱摩挲著手中的玉符，看著墨瀾序的氣勢被陣法一點點消耗，身上的血色越來越多。
璀璨的陣光腐蝕著墨瀾序的神魂，讓他本就薄弱的神魂更加脆弱不堪。
他瞇了瞇眼，看著不遠處好整以暇的衛焱，心中掀起滔天怒火，他不可能敗在這個雜碎手里！
這個陣法并非天衣無縫，牽一發而動全身，只要他打破一角，陣法就不攻自破。
他手上蓄力，將防御結界拉到極致，朝準一個方向攻去。
其他人即刻上前攔截，剎那間，刀光劍影、無數靈流全都砸在墨瀾序身上。
墨瀾序咬牙承受，絲毫不退。
衛蒼看著疾速沖來的魔君，十分冷靜地祭出地階法器，想著硬抗，因為他不能躲，否則陣法必破！
雖然他不是墨瀾序的對手，但是這一下也應該也不會死，最多經脈震碎，下半輩子成個廢人，到時候還能跟衛青作伴。
他將全身靈力傾瀉而出，握緊法器緊盯著墨瀾序。
墨瀾序已至近前，狂暴的氣流將衛蒼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噗嗤一聲！
衛蒼左肩被墨瀾序的長劍貫穿，他周身氣勢一滯，陣法當即晃動。
墨瀾序心中一喜，他擰動劍柄，揮手朝衛蒼全力一擊。
下一瞬，又響起一道血肉被貫穿的聲音。
墨瀾序手上的氣力登時散去，他低頭看著自己丹田上被破開的血洞，不禁茫然。
衛焱自他身后現身，扔給衛蒼一瓶丹藥：“躲開！”
衛蒼接過藥立刻后撤。
墨瀾序伸手捂住丹田，攢足身上最后一點力氣朝衛焱撲過去。
他死了，衛焱也別想活！
衛焱抬手猛地一攥，將墨瀾序自爆的威勢硬生生壓回去。
不過兩息，墨瀾序全身經脈寸斷，癱軟在地，如同爛泥。
墨瀾序嘴里發出嗬嗬的粗喘，腰腹流出的血液很快浸濕了身下的土地。
小股的血液如小溪一般，快速流淌，直至衛焱腳下。
衛焱低頭掃了一眼，血液湮滅于無形。
他走上前，踩在墨瀾序右手上，將他的手掌碾磨成血泥。
就是這只手，在李卿云身上劃了那么多傷口，他從未見過李卿云流那么多血。
還有衛青，衛青這輩子都廢了，壽命只剩短短數十年。
還有他，要不是墨瀾序，他不會入魔，不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衛焱看著墨瀾序這副慘狀，心中絲毫沒有快意，他的怒和怨沒有消減半分。
衛蒼服下丹藥后，傷口快速愈合，他撤下陣法，候在衛焱身后等待指令。
濃重的血氣縈繞在衛焱鼻尖，他一邊覺得亢奮、暢快，一邊覺得無趣、乏味。
衛焱抬腳往前走：“把他丟給衛青，往后他是死是活都不用回稟。”
“是，主子。”
自東方升起的旭日驅散了籠罩在大地上的黑暗。
天樞站在衛焱院門口，朝李卿云開口：“李公子，您先等一等，主子還有事跟您說。”
“好。”李卿云頜首，跟著天樞一同往書房去。
進到書房后，李卿云并未落座。
衛無塵明白他是急著回去，便抬眼朝天樞示意。
天樞抱起一摞冊子，還有十幾個乾坤袋，一同呈在李卿云面前。
李卿云往后退了一步，出言拒絕：“衛尊主，衛焱不會收的。”
“這是給你的。”衛無塵看向他，“算是……算……”
衛無塵卡住了，他本想說這是聘禮，但李卿云是個男人，要說是嫁妝吧，他生的是個兒子。
稍作停頓后，衛無塵道：“這些是給衛焱成親預備的，現下交到你手里理所應當。”
李卿云仍舊拒絕：“您和衛焱說吧，我做不了主。”
衛無塵語氣低了幾分：“他不愿意回來。”
“那您為什么不去看他呢？”李卿云的語氣稱得上是溫和，但是在衛無塵聽來卻有些刺耳。
衛無塵沉默了，他并未回答，轉而提起：“衛焱昨日在魔族做下的事，你知情嗎？”
“知情。”李卿云點頭，他給衛焱的護身玉符里留了一抹神識。
衛無塵不禁蹙眉：“那你為什么不攔著他？就讓他這么任性妄為！”
“我為什么要攔他？”李卿云反問，語氣冷淡，“衛焱想做就做，我不覺得這是任性。”
衛無塵完全不贊同，臉色冷沉：“衛焱現在應該安分守己，待在家里修身養性、正身清心！”
李卿云語氣淡然：“這些話您直接和衛焱說吧，他要是喜歡，我絕不攔著。”
“你——”衛無塵氣得要死，一個、兩個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天樞咳了兩聲，走上近前：“主子，你喝點茶吧。”
衛無塵順著這個臺階下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嘴皮子都沒沾濕就又把茶杯放下來了。
他緩了緩情緒，語重心長道：“李卿云，你要明白，衛焱現在不比以前，他每造下一份殺孽，都會對他的神智產生影響，你難道想看到他徹底瘋魔嗎？”
李卿云攥了攥手，垂下眼睫：“可這是衛焱想做的事，只要他想做，沒什么不可以的。”
天樞聽見這句話也不禁皺眉，李卿云這都算是溺愛吧，主子和夫人都沒慣過少爺，全讓他補上了。
衛無塵嚴肅道：“李卿云，凡事過猶不及，你要懂得適可而止，有些事不能讓衛焱做，你是他的道侶，你要理智地規勸他，而不是一昧地縱容，由著他胡來。”
李卿云抿著嘴沒吭聲。
衛無塵看著他忍不住嘆氣。
“我知道了。”李卿云躬身頜首，轉身離開了。
衛六備好云輦，站在一旁候著：“李公子，現在回去嗎？”
李卿云嗯了一聲。
衛六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眨眼間，人沒了。
李公子人呢？
“這可怎么辦？”衛大急得在原地來回走，他看著消失在眼前的主子，內心焦急萬分。
衛焱本來想直接回家的，可是他抬眼往南邊一望，心里開始怒火翻騰。
他沒忘記林玄則那個老東西給他使的絆子，還攔在云輦前，想對李卿云下手。
衛焱周身魔氣大盛，他撕裂空間，直接來到林家大門前，握緊拳頭，一拳砸上去，林家的防御結界登時碎裂。
他提步踏上臺階，抬腳一踹，林家的大門轟然倒塌。
里頭的守衛剛跑過來，就被沖天的魔氣撞得飛出數丈遠，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衛焱腳步未停，他徑直朝里走，隨著他腳步落下，熊熊烈焰拔地而起，頃刻間，門口已經淪為一片火海。
林玄則提著劍，怒氣沖沖地擋在衛焱面前，他雙眼充滿怒火，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衛焱，你放肆！”
衛焱笑了起來，笑聲猖狂放肆：“你能拿我怎么樣！”
林玄則壓下怒火，他冷靜下來，快速用神識掃了一圈，松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惱怒！
衛焱竟然敢單槍匹馬闖進他林家，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178章 僵持
林玄則看著衛焱那副氣焰囂張的樣子, 瞬間暴跳如雷：“拿下他！”
話音落地，五位合體期同時朝衛焱攻去。
衛焱只防御，并未還手, 交手間, 眾人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林家的祠堂。
衛焱游刃有余地游離在幾人之間，那些攻擊全都落在了祠堂上。
不過數息，莊嚴肅穆的祠堂被砸得稀巴爛。
衛焱拿起一個牌位，挑釁地沖林玄則晃了晃。
林玄則見狀，只覺一股怒火從腳底下直沖頂門，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怒目圓睜，眼中幾乎要噴出來火來。
“衛焱, 此仇不共戴天！”
衛焱輕蔑一嗤, 他隨手將牌位丟下，抬腳踩上去, 在木頭碎裂的咔嚓聲中，衛焱笑得肆意：“老東西！祠堂是你們自己砸的，與我何干！”
欺人太甚！
此時，又有五位合體期趕到, 林玄則怒吼道：“給我拿下他！”
十位合體期修士將衛焱團團圍住，快如殘影的靈力同時朝衛焱襲去。
衛焱沒再保留，他揚手一揮, 周身魔氣如數泄出。
裹挾著渡劫期威勢的魔氣沖天而起，遮天蔽日, 如同暗夜降臨, 讓人心生懼意！
一旦有畏懼的苗頭，士氣便如崩潰的堤壩, 一發不可收拾。
林玄則當即吼道：“誰拿下衛焱，本尊重重有賞！”
林清毓匆匆趕到后，見狀不禁恐憂：“爹，去請老祖出關吧。”
衛焱這修為太過可怖，合體期根本奈何不了他。
林玄則扯著他推到身后，斥責道：“你懂什么！躲遠點，趕緊走！”
要是請老祖出關，事態就不受控制了，何況，老祖來了又怎么樣，衛家可是有兩個大乘期，軒轅家都退縮了，他林家更不是對手！
林清毓覺得他爹一葉障目，冷靜道：“爹，你沒看出來嗎，衛焱去魔族屠城，把手下精銳全都帶上了，但是來咱家卻是孤身一人，這說明，他不想把這件事牽扯上衛家，也不想牽扯上云焱城。”
不論衛焱在魔族怎樣猖獗，各大世家只會拍手叫好，但是沖自己人下手就完全不同。
今日，衛焱敢對他林家下手，明日指不定是哪家遭殃，其余人必有兔死狐悲之感。
眾怒難犯！
衛家再厲害，也不擋住天下悠悠眾人！
“衛焱本就入魔，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是他自己找死！”林清毓眼神陰狠，他喊道，“爹，別猶豫了，衛無塵已經跟他斷絕父子關系，衛家不會出手的！”
林玄則踟躕不決：“可是，還有李卿云呢。”
林清毓哼道：“李卿云要是還管他，他去魔族的時候就跟著一起去了，更不會讓他一個人來咱家。”
林玄則還是覺得不妥，李卿云救衛焱那日，他在場，這才短短數日，李卿云不可能變心這么快。
正當他搖擺不定時，一道大乘期威壓落在眾人身上，心頭懼意橫生，行動也被迫凝滯。
林玄則當即將苗頭對準李卿云，他怒聲詰問：“李卿云，你身為仙盟執正，卻放任一個入魔之人濫殺無辜、大行悖逆之事，你不覺有愧嗎？”
李卿云自空中緩緩落下，他站在一片火海中，并未作聲。
與旁人不同，衛焱的動作絲毫不見凝滯，他抬手一揮，林玄則的右臂頓時被烈焰焚燒。
鉆心的疼痛自手臂傳來，林玄則想施法滅去火焰，卻數次不成，他恨得目呲欲裂，怒吼道：“衛焱，你是想與天下人為敵嗎？”
“李卿云，你坐視不管，有包庇之嫌，你——”
李卿云遙遙一指，林玄則手臂上的火焰登時湮滅，同時，林家的火海也在剎那間消去。
衛焱神色一僵，臉色陡然沉下，渾身被陰郁所籠罩，他攥手為拳，怒視李卿云。
他以為李卿云是來找他、幫他的，可是李卿云卻背叛他！
他知道，李卿云早晚會丟下他，可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早！
他一腳踹開擋在他前面的人，大步朝李卿云走過去，上身微傾，帶著極大的壓迫感靠近：“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衛焱一臉陰沉，語氣幽冷，眼神像淬了冰一樣滿是嚴寒。
李卿云聞言，冷冷瞥了他一眼。
衛焱呼吸一窒，心里又氣又委屈，他毫不示弱，恨恨地瞪回去。
李卿云抬手抵在他胸前，將人往一邊推：“家里燉了魚湯，你回去喝吧，想殺誰，我替你解決。”
衛焱和一干人等，全都被李卿云這句輕描淡寫的話驚住了。
衛焱瞪圓雙眸，愣愣地站著不動。
林清毓最先回過神來，他難以置信地沖著李卿云大喊：“你瘋了嗎！”
大乘期修士敢妄造殺孽，不怕降下天罰嗎！
李卿云杵了一下衛焱，提著綠水劍指向眾人，問道：“想殺誰，還是全都殺了？”
衛焱低下頭，撅了撅嘴，低聲道：“我想回家喝魚湯。”
“好。”李卿云握住他的手腕，“那咱們回家。”
兩人相攜離去。
一層淺淡的綠光悠悠落下，眾人身上的傷勢一掃而空，恢復如初。不過，林玄則胳膊上的燒傷并沒有痊愈。
到家后，李卿云將鍋里的魚湯盛出來，先在碗身輕點一下，然后才遞給衛焱：“喝吧。”
衛焱不接，抱著他的腰，埋在他肩上悶悶道：“我沒想殺了他們，我也沒有喜歡殺人。”
“我知道。”李卿云在他腦袋上揉了揉，離開時，他才發現那些人身上并沒有致命傷。
李卿云攬著他往中堂走：“沒事，想殺人也行，只不過你別動手，我替你殺。”
衛焱抿了抿嘴，不自在地扣弄手指：“我騙你了。”
“我這兩天在魔族殺了很多人，你…你會覺得我這樣…不好嗎？”
“不會。”李卿云拽著他坐下，舀起一勺魚湯喂在他嘴邊，“衛焱永遠都是最好的。”
衛焱抬眼直視他：“哪怕衛焱成了一個只知道殺人的瘋子？”
“張嘴。”李卿云用勺子在他嘴邊又碰了一下，“那衛焱也是最好的瘋子。”
“什么嘛！”衛焱扭過頭不理他，氣哼哼道，“花言巧語！”
李卿云嘖了一聲，抬手拍在他后腦勺上：“你還喝不喝？”
衛焱抿著嘴將笑意壓下，他轉過身，把李卿云抱在腿上，張大嘴巴：“啊！”
李卿云無奈搖頭，端著碗，一勺一勺喂他。
接下來的三個月，兩人沒怎么出過門，李卿云找了很多事情供衛焱打發時間。
第一個月，衛焱還能耐住性子，越到最后，他的脾氣越暴躁，總是因為一點不順心的小事大發雷霆，最后半個月，魔氣失控了三次。
啪！
衛焱暴躁地將衣服拍在桌子上，捏著針將它碾為灰燼，接著一腳蹬在榻上的茶幾上，噼里啪啦，茶水灑了一地。
一連串的動靜，李卿云連眼皮子都沒抬，他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繡花。
“李卿云！”衛焱見狀，心里更來氣了，他在李卿云小腿上踢了一腳，“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李卿云語氣平靜：“衛焱，你不要再添亂，要是把這件衣服毀了，我不會給你做第二件。”
“不做就不做！我才不稀罕！”衛焱不屑一顧，他嗤道，“像這種喜服，我要多少有多少！”
李卿云抬眼看他。
衛焱下意識抖了一下，別開臉咽了口吐沫。
李卿云將繡了一半的衣服擱在一旁，朝他招手：“過來。”
衛焱先是梗著不動，然后才一臉不情愿地挪過去趴在他懷里。
李卿云把人抱緊后，問道：“為什么又不開心？”
“沒有為什么！”衛焱十分煩躁，吼道，“我就是不開心，我就是覺得煩！”
李卿云摸了摸他的臉，撫平他緊皺的眉心。
下一瞬，兩人出現在一片花海中。
這是一片紫英花田，撲面而來的香氣馥郁悠長。
李卿云彎腰折了幾支花，手指翻飛，很快就做好了一個手環，他抬起衛焱的手，套在他腕上。
剛戴上不過兩息，衛焱猛地拽下來，狠狠砸在地上，還用腳踩了幾下。
精致漂亮的手環，在頃刻間成為一灘爛泥。
衛焱一臉怨憎地看著李卿云：“你故意給我找不痛快是嗎？”
他討厭這個顏色，他不想看見！
李卿云抬眼，靜靜看著他。
衛焱不躲不避，滿眼挑釁地跟他對視。
忍不了我就別忍了，走啊！
李卿云垂下眼，很快又抬起，他上前抱住衛焱的腰，輕聲道：“是我不好，你還喜歡紅色的花嗎？赤玉花也開了，我帶你去看。”
衛焱沉著臉不吭聲。
“藍色呢？”李卿云繼續問他，“你喜歡什么顏色？我們都可以去看。”
衛焱抽了抽鼻子，悶悶道：“我喜歡白色的花。”
李卿云在他眼前攤開掌心，一朵白色小花浮于其上。
衛焱捻起來，小聲嘟囔：“好小氣。”
下一瞬，他直接騰空，飄在了空中，身體傳來一股失重感，緊接著他腰上一緊，李卿云攬著他躺在一朵花里。
這朵花足有一丈見方！
衛焱震驚地瞪大眼睛，他翻過身去看，試探地摸了一下。
軟軟的，好香啊！
身下是嫩黃色的花蕊，他們現在竟然是躺在花蕊上！
“這個夠大嗎？”李卿云支著腦袋看他，“要是嫌小，還可以再大點。”
衛焱不說話了，他快速擦了擦眼角，一把撲在李卿云身上。
李卿云被他壓得悶哼一聲。
衛焱懊惱一瞬，他湊在李卿云嘴上，討好地舔了舔。
李卿云喘了口氣，慢慢回親他：“現在開心了嗎？”
“唔……還好…沒有那么煩了。”衛焱撞開他的齒關，含著他的舌頭吮舔。
欲望驟起，壓都壓不住。
衛焱也不想忍，他伸手撕扯李卿云的衣裳。
李卿云揮動手指，巨大的花瓣緩緩閉合，將明媚的陽光擋在外面，聚攏的花瓣將兩人嚴嚴實實地攏在其中。
一朵碩大的花苞挺立在曠野里，顫顫巍巍，搖曳許久。
夜晚，繁星滿天。
衛焱躺在喧軟的花蕊上，腦袋枕在李卿云肩膀，和他一起看星星。
“云云，那一顆星星好亮啊！”
李卿云掐動幾下手指，道：“后天申時有雨。”
衛焱聞言挑眉：“這么厲害，你還能掐會算。”
李卿云頗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最基本的推演術。”
衛焱沉默了，很快，他撅著嘴不高興道：“你可真會掃興！”
他上學時，最討厭的就是推演課。
神神叨叨，玄而又玄，反正就是不說人話。
李卿云悶聲笑了起來，肩膀震顫不止。
“李卿云，你真討厭！你笑話我！”
“……我…沒…哈哈…有。”
“還說沒有！你都笑得說不出話了！”
“……嘶！”
衛焱立刻問道：“怎么了？”
李卿云抿了抿嘴，低聲道：“流出來了。”
東西太多。
衛焱掀開他身上搭著的里衣，探手摸了一把。
手上粘膩、腥膻。
“不看了，回去洗澡。”衛焱臉色沉了下來，別留久了弄得不舒服，他用衣服將李卿云嚴嚴實實裹好，抱著他回家。
李卿云正想掐訣，衛焱打斷他：“你歇著吧，我來。”
很快，倆人回到家里，衛焱抱著他進浴房，仔仔細細地清理干凈，問道：“有不舒服嗎？”
李卿云搖頭：“沒有，不礙事，還想看星星嗎？”
“不想。”衛焱將他身上擦干，抱著人回屋，“我想抱著你睡覺。”
“好。”李卿云應承，將他摟在懷里。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一晃，五年過去了。
李卿云盡力避免衛焱使用魔氣，事事都順著他，可是衛焱的脾氣越來越糟，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整個人變得越來越暴戾，疑心也不斷加重。
衛焱對李卿云越來越不信任，總覺得李卿云會離開他，一直驚恐不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一點也不像當初的自己，跟個瘋子一樣，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清醒地看著自己一點點壞下去。
寒風乍起，墻角的荊棘叢被風吹得歪斜，當初李卿云從秘境里帶出的荊棘條，輾轉騰挪了多個地方，非常頑強地活了下來，如今已經開花結果了，淡紅色的果子散發著青澀的香味。
衛焱擰起眉心，抬手給荊棘叢布下結界，他坐在空無一人的院落中，心中煩躁不堪。
李卿云又被仙盟的人喊走了，現在東南一隅的人幾乎將李卿云奉若神明，在此前，他們從未見過大乘期修士，那是何等風姿！
只要有李卿云在，他們可保百年太平，魔族再也沒有來犯，城池越來越繁榮。
但是，這些人好像忘記了，當初是衛焱重創魔族、生擒魔君，他們只記得衛焱入魔，是個不知道哪天會爆發的瘋子。
衛焱睜著無神的眼睛，虛虛望著天際，三天前，李卿云結束打坐后，周身氣息更加圓融。
李卿云已經是大乘后期修為，好快啊！
真的太快了，他還能擁有李卿云多久呢。
衛焱伸手擋住照下來的陽光，手腕上被遏魔鎖磨出的傷痕依舊清晰可見。
這道傷痕永遠都祛除不了，長久的烙在了他身上。
衛焱越看越刺眼，他眼神一凜，手腕頓時血肉模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
此時，周圍泛起靈力波動。
衛焱隨手一揮，他仰倒在秋千里，抬手遮在眼睛上。
院中響起了清淺的腳步聲，李卿云走到秋千前，他彎著腰親在衛焱手心。
衛焱躺著不動，置之不理。
李卿云笑了起來，他直接趴在衛焱身上：“我陪你一塊睡。”
衛焱撤下手，將他抱個滿懷，臉貼著他柔軟的發絲磨蹭。
李卿云軟了嗓子，輕聲道：“是我不好，這次離開時間長了，晚上我給你做紅燒肉好不好？”
“不想吃，太膩了。”衛焱語氣生硬。
李卿云抬起頭，親他的嘴唇，問道：“那素炒藕節？清炒甜芽菜？”
“這時節，哪有甜芽菜。”衛焱伸手扣在他腦后，將他的臉悶在自己肩上，依舊沒什么興致。
“你想吃就有。”李卿云聲音悶悶的，他戳了戳衛焱的腰，“我可以給你種，半個時辰就長出來了。”
衛焱聞言冷嗤一聲：“你是想顯擺自己的修為嗎？”
“我沒有。”李卿云小聲反駁。
衛焱推開他，翻身離開秋千：“我什么都不想吃。”
李卿云自己躺在秋千里晃悠了一會兒，沒過多久，他起身朝衛焱走過去，輕輕一躍掛在他背上。
“衛焱，我想吃你搟的面條。”
衛焱下意識伸手托住他，語氣依舊不怎么好：“我不想做。”
“做吧~”李卿云悠悠地拖長語調，湊在衛焱耳邊輕哼，“我想吃，好不好嘛~”
衛焱推開他的腦袋，臉色更難看了，語氣很沖地說：“別這樣說話，難聽死了！”
他討厭李卿云刻意的撒嬌討好，會讓他覺得自己委屈了李卿云，好像自己在給李卿云臉色看一樣。
李卿云抿了抿嘴，無奈地嘆了口氣，衛焱越來越難哄了。
他按在衛焱肩上，想從他身上下來，衛焱猛地彎腰，將他往上又托了一截。
“亂動什么，沒看我正要和面嗎？”
李卿云沒說話，安靜地伏在衛焱背上。
片刻后。
衛焱坐在凳子上，升騰的水汽繚繞在他眼前，耳邊響著水泡的咕嚕聲。
李卿云跨坐在他身上，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衛焱知道，李卿云現在有些委屈，可是他不想搭理，一點都不想哄他，是李卿云自己要忍著他的，自己又沒有逼他。
一直沒人開口說話，廚房里充斥著壓抑、沉悶。
沉默中，衛焱在想，李卿云什么時候會忍不下去，他數著時間，視線落在即將熄滅的火焰上。
第179章 心軟
眼前突然一暗, 視線被擋住，衛焱往后仰頭，沒什么情緒地看著李卿云。
李卿云又妥協了。
說不上是意料之中, 還是意料之外。
他摟緊李卿云的腰, 聲音不辨喜怒：“做什么？”
李卿云抿了抿嘴，朝他貼過去：“我想親你。”
“不親。”衛焱偏頭躲開，“馬上就要吃飯了。”
“那你輕一點。”李卿云揚起下巴，“別親那么兇就好了，不會影響吃飯的。”
衛焱伸手捂住他的嘴，冷聲道：“輕不了, 我控制不住，到時候給你咬的滿嘴血。”
李卿云笑了起來, 眼睛彎彎：“你才不會。”
衛焱給了他一個白眼, 扭過頭不看他。
“親不親？”李卿云扯下他的手，笑著追過去, 嘴巴撅得很高，“真不讓親？”
“李卿云！你真煩人！”衛焱一把扣在他腦后，往自己臉上壓，狠狠親在那兩瓣唇肉上。
就是這張嘴, 總說些讓他心煩意亂的話。
片刻后。
李卿云窩在衛焱懷里，嘴巴微動，含糊道：“衛焱, 面條好有嚼勁啊。”
衛焱挑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幾下，喂在他嘴邊：“不喜歡吃這樣的了？那我下次把面和軟一些。”
“沒有不喜歡。”李卿云笑得眼睛瞇起, “我在夸你。”
“用不著！”
李卿云哦了一聲, 將面條咬進嘴里：“我就夸！”
衛焱瞥著他鼓囊囊的雙腮，忍下想戳一戳的沖動：“慢點吃, 別噎著。”
“我忍不住，面條太好吃了！”
衛焱聞言擰眉：“差不多行了。”
他給李卿云喂了勺面湯：“慢慢吃，聽見沒有？”
“好。”李卿云用腦袋撞了撞他肩膀，“知道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衛焱將碗擱下，捏著一張帕子給李卿云擦嘴，抱著他往院子里走。
“衛焱，我不想動。”李卿云的聲音帶著懶勁兒。
衛焱抱著他坐在秋千里，在他眉心親了親：“好，那就坐著歇會兒。”
此時的衛焱神情平和，眼神溫柔，寬大的手掌在李卿云臉頰上輕輕撫摸。
熨帖的熱意烘得李卿云暈暈欲睡，衛焱摸得他好舒服啊，他忍不住用臉頰去蹭衛焱的手心。
衛焱見他喜歡，便雙手攏住他的臉蛋，用指腹慢慢摩挲。
柔和的月光落下來，盈滿靜謐的院落。
李卿云的呼吸越來越慢。
衛焱親了親他的額角，低聲問：“困了？”
李卿云輕嗯一聲。
“乖寶貝兒，我抱你去洗澡。”衛焱抱著他往浴房走。
帷帳落下。
衛焱的手指緩緩穿過李卿云的發絲，帶走水汽和潮濕。
他低頭親了親李卿云的眉心，低喃道：“乖，睡吧。”
李卿云解開身上的寢衣，湊過去貼在他身上：“你抱著我睡。”
衛焱聞言冷哼一聲：“哪天沒抱著你睡，把衣服穿好。”
他攏著李卿云的衣襟，摸索著給他系帶子。
李卿云推開他的手，語氣不滿：“我不想再穿這個衣服了。”
他伸手去撕扯衛焱的寢衣：“我也不想你穿。”
衛焱滾了滾喉結，他也不想穿，但是他沒辦法。
他身上的魔氣越來越重，體溫比之前更燙，而且，他和李卿云親近的時候，魔氣會無聲無息地沾染在李卿云身上。
他和李卿云現在穿的寢衣，是特意制作的法衣，可以阻隔大部分的體溫和魔氣。
本來他和李卿云親熱的時間就長，已經很難避免了，晚上再這么一直抱在一起，他不知道會對李卿云造成多大的影響。
“云云，你別亂動，我先把衣服給你穿好，然后馬上就抱你，好不好？”
李卿云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煩躁，他跟衛焱說過很多次了，這些魔氣對他沒有很大的影響，打坐幾天就能完全散去。
可是衛焱不信他。
見他不高興，衛焱湊過去哄人，低聲道：“乖，云云聽話，這件寢衣很薄，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他慢慢將李卿云摟進懷里，輕輕摩挲他的后腰：“抱著你呢，睡吧。”
李卿云不想忍了。
他一把將衛焱推開，直接將兩人的衣服扯成碎片，揚手丟在床下。
動作間，衛焱感受到了與他肌膚相貼的滑膩和溫熱，他彎著腰，悄悄往后退了一些。
此時，李卿云猛地湊上前，緊緊貼在他懷里。
衛焱的身體驟然變得僵硬，他手掌握成拳頭，背在身后，一副畏手畏腳的樣子。
李卿云半抬著眼簾，睨他一眼，隨即摟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貼得更緊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
衛焱繃緊的身體才一點點松弛下來，他小心搭在李卿云腰上。
手掌下是光滑的膚肉。
好不容易松弛下來的身體又開始變得僵硬，衛焱一時進退兩難，他手掌僵直著擱在李卿云腰上，一動不敢動。
李卿云覺得好笑，他瞥衛焱，嘖了一聲。
衛焱的手跟著哆嗦一下。
李卿云眉眼間的那縷笑意散去了，他翻身趴在衛焱身上，低頭去親他。
衛焱安靜躺著，無比乖順，任由李卿云親他，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李卿云唇上的動作頓住了，他抿了抿嘴，輕輕喊了一聲：“衛焱。”
“哎，我在呢。”衛焱立刻回應他，“怎么了？”
李卿云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放，聲音軟了幾分：“你不是想對我做這個嗎？你做吧。”
衛焱聞言呼吸一窒，他猛地閉上眼，一聲不吭。
李卿云的聲音又輕軟幾分，幾乎在用氣聲在說話：“衛焱，你親親我，我想讓你這樣弄我。”
最后一個字音堪堪落地，衛焱突然暴起，他撈著李卿云的腰將人摁在自己懷里，沒等李卿云反應過來，衛焱就徑直壓上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輾轉，撕咬，力道失去了分寸。
衛焱的眼眶開始充血，一片漲紅。
為什么！為什么非要逼他！
他明明已經心軟了、妥協了，李卿云為什么非要來勾他，把他心底那點晦暗的心思全勾出來。
他本來就很貪心，李卿云退一步，他就想進十步。
他告訴自己，這不是他的錯，這是李卿云的錯，是他一步步縱容自己。
啪！清脆的巴掌聲！
白皙喧軟上頓時浮起紅腫的指印。
李卿云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衛焱很輕易地捕捉到了，這副身體的任何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稍稍退后，冷眼看著李卿云顫抖。
巴掌聲接連響起。
李卿云抖動的幅度越來愈大，衛焱垂眸看著，眼中的疼惜和冰冷相持對立。
嘖！
李卿云咬著嘴唇克制不住顫抖的樣子真是可憐死了！
衛焱在他唇上安撫地親了親。
但是，這是他李卿云自找的，他活該承受這一切。
衛焱掐著他的腰將他抵在墻上，扯著他的手腕交叉固定在頭頂，只用一只手就輕輕松松制住了他。
“說話！”
李卿云沒有猶豫，他立刻開口回應：“我喜歡衛焱。”
衛焱上身微傾，帶著一股壓迫感靠近，盯著他問：“你會一直喜歡他嗎？”
“會。”李卿云認真地承諾，“我會一直喜歡衛焱。”
“這么乖啊。”衛焱用手撥弄他的嘴唇，指腹按在他嘴角揉弄。
李卿云點頭。
對于李卿云的乖覺，衛焱的反應跟以往不同。
以前，他會把李卿云摟進懷里輕聲安撫，很溫柔地哄他，可是這次衛焱沒有，他對李卿云最常做的就是得寸進尺，所以，他不僅沒有松開李卿云，還伸手進他嘴里攪了攪，手指抽出來時覆上一層水亮的涎液。
他把濕漉漉的手指蹭在李卿云臉上擦干，這是一個輕佻、甚至帶著侮辱意味的動作。
但是李卿云沒覺得有什么不對，他仰頭沖衛焱笑了一下，然后偏過頭，又舔了舔他的手指：“我喜歡衛焱，會一直喜歡。”
衛焱盯著他，眼神冰冷，一字一頓道：“你要說到做到，不要騙我！”
不然……
“我知道了。”李卿云含著他的手指吮舔，“我能做到。”
衛焱心口一縮，他猛地撤回手，壓在眼底的疼惜緩緩浮起。
李卿云下意識吞咽一下，聲音微啞：“衛焱，你松開我吧。”
“松開你？”衛焱的神情驟然變得冰冷，他伸手握在李卿云脖子上，瞇了瞇眼，冷嗤一聲，“你想跑是嗎？想躲我？”
原來剛才裝得那么乖都是騙他的！
騙子！
衛焱的語氣格外冷漠：“李卿云，你想都不要想，死了這條心吧！”
李卿云抬腿去磨蹭衛焱，輕聲道：“我不想躲，我是想抱你，你都好久沒這樣抱我了。”
語氣中流露出明顯的委屈和失落。
衛焱冷著臉，并未動作。
李卿云抿著唇，靜靜看著他，小聲道：“衛焱，我有點冷。”
衛焱按住他的左手開始劇烈顫抖，氣息陡然變得狂暴混亂，呼吸急促，又沉又重。
他抬手捂了捂臉，隨即撤下手，將李卿云抱到懷里輕輕安撫，手掌貼著他的臉頰摩挲，力道輕緩、柔和，手掌的溫度火熱、熨帖。
明明衛焱已經抱得很緊了，但是李卿云還是往他懷里擠，衛焱偏頭在他鬢邊親了親：“抱著你呢，我不松手。”
李卿云沒說話，摟在衛焱脖子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衛焱深深呼了口氣，心里滿是酸澀，他在李卿云屁股上輕輕揉了揉，低聲問：“我打疼了嗎？”
李卿云搖頭：“不疼，就是有一些熱，還有些麻。”
他沒騙衛焱，真的不疼，衛焱從來都舍不得真打他。
衛焱的眼皮顫了顫，他別開臉，緩緩吐出一口氣，啞聲道：“我給你摸點藥，一會兒就好了。”
“不抹藥，別松開我！”李卿云猛地抱緊衛焱的腰，他快速搖頭，“我現在只想讓你抱我。”
衛焱的心軟得一塌糊涂，鼻尖泛著酸意，喉間堵得不行。
“云云，你別生我的氣，也別怕我，好不好？”衛焱聲音哽咽，保證道，“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我沒有生氣，我從來都沒有怕過你。”李卿云擦去他臉上的淚痕，“你打得一點都不疼。”
他知道，衛焱一直都對他狠不下心。
衛焱淚流不止：“云云，你一直陪著我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好。”李卿云親在他眼睛上，“我們永遠在一起。”
“乖，咱們不哭了，睡覺。”他攬著衛焱躺下，笑著說，“衛焱，你身上好暖和啊，有你抱著我，感覺都不用蓋被子了。”
衛焱眨動著哭腫的眼睛，緊緊盯著李卿云問他：“云云，你跟我說實話，真的沒影響嗎？”
“沒有。”李卿云立刻回答他，無奈道，“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嬌弱，我是大乘期修士，你身上那些魔氣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就算你現在拿刀砍我一下，等不到血流出來，傷口就已經愈合了。”
衛焱抽了抽鼻子，哭著喊道：“你又騙我！”
“我要你的時候，弄得狠了，你身上明明就有痕跡！”
李卿云耐心解釋：“情況不一樣，我們親熱的時候，我封住了靈脈，弄完我就解開了。”
衛焱還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李卿云不耐煩了，他冷聲道：“你愛信不信！不抱我算了！”
他轉過身背對衛焱，將被子全扯在自己身上。
身后一片沉默。
不多時，他背后一涼，被子掀開一角，緊接著貼上來一團火熱，后頸的皮肉被人含在嘴里□□。
衛焱輕咬一下他的耳垂，哼唧道：“云云，轉過來嘛~別生氣，我聽你的話。”
李卿云冷哼一聲，躺著不動。
“不轉就不轉！”衛焱嘟囔一聲，慢慢從李卿云身上爬過去，跟他面對面躺著，把人緊緊摟在懷里。
李卿云在他腰上擰了一下，安心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時辰已經不早了，但是天色依舊很昏暗。
不多時，屋外響起啪嗒啪嗒的雨聲。
溫香軟玉在懷，衛焱摟著李卿云睡得昏昏沉沉，一點都不想動彈。
“衛焱，起不起床？”李卿云在他腦袋上輕輕胡擼。
衛焱低聲咕噥：“不想起，我想再抱抱你。”
他摩挲著李卿云的腰身，嘖了一聲：“云云，你身上滑溜溜、熱乎乎的，摸著好舒服啊！”
溫熱滑膩，像是在摸一塊軟乎的玉石。
李卿云哼笑一聲，故意揶揄他：“手拿開，穿上寢衣再摸。”
“我不要！”衛焱用腦袋拱他，“我就要這樣摸，以后睡覺都不穿衣服了。”
他喜歡這樣毫無阻攔地抱著李卿云，肌膚相貼的感覺太好了！
李卿云親了親他的額頭，攬著他的肩膀慢慢拍打：“乖，不想起就再睡會兒。”
但是衛焱并沒有磨蹭多久，他壓下心底的不情愿，攬著李卿云起來，將他擱在自己腿上，慢慢給他穿衣服。
“收拾好了。”衛焱低聲道，“你去打坐吧。”
“好。”李卿云仰頭沖著他笑，微微撅起嘴巴。
衛焱捧著他的臉，親在他唇上。
室內一片寂靜。
李卿云闔著雙目，盤腿打坐。
衛焱躬著腰，蜷縮在他身邊，腦袋輕輕擱在他腿上，雙臂虛虛環著他的腰身。
待了兩個時辰后，衛焱的氣息不再平和，他忍不住開始煩躁。
耐著性子又待了兩刻鐘，直到周身的魔氣有翻涌的趨勢，衛焱才起身離開李卿云。
他走到院中，抬手一揮，墻角的地面露出暗室的入口。
底下一片黝黑，什么都看不分明。
魔氣從衛焱身上不斷溢散，但是他站在原地沒動。
不知過了多久，空中飛過一只雀鳥，啾鳴聲拉回了衛焱飄遠的思緒。
衛焱看向入口，眼神漠然，他垂下眼，一步一階，緩緩走進暗室。
第180章 縱容
這間暗室全部采用青金石板筑造, 內里墻壁上加刻了諸多陣法，其堅硬程度，連渡劫期也沒辦法輕易打破, 待在里面就好像與世隔絕一樣。
這是衛焱特意為他自己特意打造的。
他體內的魔氣如果不發泄出去, 魔氣就會在他的丹田里持續累積，會讓他變得越來越容易失控。
黑暗、狹窄的空間里，持續回蕩著沉悶的重擊聲。
震耳欲聾的砰砰聲，聽得人心口發緊、煩躁不堪，讓人一刻都不想多待。
衛焱麻木地揮動著酸軟的臂膀，粘膩的血液濡濕他的袖口, 呼吸間滿是血腥味。
魔氣被傾瀉大半，衛焱渾身脫力, 他癱倒在冰涼的地上, 整個人與黑暗融為一體，汗水如細流般沿著臉頰滑落, 與地上的血液混雜。
呼吸沉重、急促，整個暗室里到處回蕩著粗喘聲，像是野獸在瀕死前發出的哀鳴。
這一刻，衛焱想, 他還算是真正活著嗎？
他討厭待在這里，每次進來都會讓他身心極度疲憊，還有無力感, 那種完全失去理智只知道暴力發泄的感覺，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瘋子、怪物！
他討厭這樣狼狽的自己。
衛焱伸手搭在眼睛上, 體內的魔氣又有翻滾的趨勢, 心里煩躁不堪，他猛地爬起來, 狠狠一圈砸在墻上。
又開始新一輪的發泄。
驟然間，一道光亮劃開黑暗，清淺的腳步聲打碎了寂靜。
李卿云掌心的白色花朵散發著柔柔的光澤，那抹光亮將衛焱與黑暗分離開來。
衛焱嗅到熟悉的氣味，渾身一僵，一股寒意自心底凝起，他剛才那副鬼樣子被李卿云看見了。
為什么要進來！
衛焱大聲吼道：“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李卿云抿了抿嘴，小聲道：“你都進來兩天了，我想看看你。”
衛焱說過很多次，不讓他進來，他一直都很聽話，安靜地在外面等。
可是，這次衛焱進來的時間太長了，以前從來沒有這么久過。
他不放心。
“用不著你管！”衛焱快速捂著臉，背對李卿云，怒喊道，“滾出去！”
為什么不聽話！為什么非要看見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李卿云輕聲道：“是我不好，我這就走。”
他將花朵輕輕擲在衛焱腳邊，忍不住又說了一句：“那你快點出來，別在這里待太久。”
衛焱看著腳邊的花朵，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抬腳碾碎那朵花，四周又變得漆黑一片。
“李卿云！你故意的！你想嘲笑我是不是！”衛焱猛地逼近，黑暗中，他精準地掐住李卿云的脖子，“為什么非要弄出光來，你就這么想看我的笑話嗎！”
脖子上傳來的桎梏感，讓李卿云無法開口說話，他不受控地嗆咳一聲。
隨即，桎梏一松。
衛焱跑了出去，他深紫的眼眸中滿是戾氣，眉間怒意肆虐。
魔氣在院中橫沖直撞，院中的花草樹木被絞成碎屑，秋千被焚成灰燼，那叢還未完全成熟的赤漿果成了一灘泥濘。
衛焱沖進屋里，開始瘋狂地砸東西，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硯臺，狠狠砸向墻壁，“砰”的一聲巨響，硯臺瞬間四分五裂，碎片四濺，墻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茶壺茶杯碎裂一地，桌椅和小榻變成紛揚的木屑……
直到屋里一片狼藉，再找不到東西可以砸的時候，衛焱才猛然驚醒。
他從狂亂的狀態中回過神，心中寒意肆虐，滿腔絕望。
他把他們的家毀了。
他彎腰背對李卿云，他不敢回頭。
他害怕！
他怕李卿云眼中會有厭惡、害怕的情緒。
極度的驚厥讓1渾身脫力，他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李卿云一直站在衛焱身后，他沒有任何動作，只靜靜地看著衛焱發泄。
見衛焱安靜下來，李卿云走到他跟前俯身蹲下，把他的腦袋攬在自己肩上，輕輕在他嘴上親了一口：“眼淚流到嘴上了，親起來有點咸，我不喜歡，不哭了好不好？”
衛焱猛地抱緊他的腰，崩潰哭喊：“我討厭自己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沒辦法！”
“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更不想讓你看見！”
太難堪了！
“你這樣沒什么不好的。”李卿云摟著他輕輕拍打，緩緩道，“衛焱，你做得很對，不高興就應該發泄出來，別悶在心里。”
“還想砸東西嗎？我帶你去秀水河好不好？河邊有很多大石頭，你想砸多少都可以。”
衛焱哭得說不出來話。
李卿云握著他的手，拂去滿手的血痕，然后舉到嘴邊親了親：“不過，在砸之前，我先給你做個手套，別再傷到手了。”
衛焱埋在李卿云肩上嚎啕大哭。
李卿云低聲哄他：“不哭了，衛焱最乖了，你哭得我心疼，我很難受。”
“不…不難受…不難受。”衛焱一抽一抽地哽咽，他平緩呼吸，“我乖，我不哭了，你別難受。”
“好，我不難受了。”李卿云笑著親在他額頭，“衛焱真乖，衛焱是最聽話的乖寶貝兒。”
衛焱聽完臉紅得不行，脖子也漲紅一片，太難為情了。
他扯過李卿云的外袍蒙在腦袋上，直往李卿云懷里鉆。
李卿云見狀挑眉，在他腦后拍了拍：“乖寶貝害臊了？”
“李卿云，你閉嘴！”衛焱惱羞成怒地大喊。
“好好，我不說了。”李卿云笑道，“別再把我胸口鉆出一個洞來。”
“李卿云！你怎么這么討厭！”
李卿云笑得眼睛瞇起，他一把將衛焱打橫抱起：“走，咱們去挑東西，正好屋里的東西也用膩了。”
騙子！
衛焱心想，李卿云又騙他！
屋里那些東西都是李卿云當初精挑細選的，他明明就很喜歡，平時用得很愛惜，才不會用膩呢。
“衛焱，你覺得是天青色好看，還是月白好看？”李卿云拿著兩個茶杯舉在衛焱面前。
衛焱努嘴道：“天青色你用，月白色我用。”
“好。”李卿云把這兩個茶杯收在乾坤袋里，親了親衛焱的嘴唇，牽著他的手往庫房深處走，“我們再挑張桌子。”
衛焱半邊身子歪斜，腦袋靠在李卿云肩上，就這么別扭地往前走。
他們步子走得很慢，但是時間走得很快。
一晃眼，池中的荷花都開了。
院中的欒樹投下一片陰涼，衛焱坐在下面剝蓮子。
三捆蓮蓬都綁得結結實實，份量不小，要廢不少時間才能剝完，衛焱已經剝了兩個時辰，還剩下一捆蓮蓬。
衛焱眉眼間浮起一絲煩躁，但是他手上沒停，仍舊耐心、細致地剝蓮子。
光線越來越昏暗。
衛焱捻起一顆白嫩的蓮子扔進嘴里，又朝門口望了一眼。
一大清早，李卿云就離開了，但是現在都快日落了，李卿云還是不見人影。
衛焱只能安靜地等著，他沒有任何辦法，他現在就是一個凡人，什么法術都用不了。
因為他體內的十二經脈全封住了，魔氣都被凍結在他丹田里。
他不想再發瘋了，這個家他不能再毀第二次。
等待中，衛焱想，李卿云會不會突然飛升，他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早在他封住自己的經脈之前，李卿云就已經是大乘大圓滿修為。
晦暗、斑駁的樹影將衛焱的臉分割成兩部分，一明一暗。
衛焱手指點在曲起的膝蓋上，心里盤算著時間，他要的東西已經快到了。
他絕對不會讓李卿云離開他。
“衛焱，我回來了。”李卿云的腳步聲很輕快，清凌凌的笑聲撲了衛焱滿身。
衛焱張開雙臂，一把接住朝他跑過來的人：“跟老祖聊得很開心？”
“開心！”李卿云重重點頭，他跟衛家的老祖足足聊了四個時辰，真是獲益匪淺，剛出祖地，他就有所感悟。
“我想先去打坐。”李卿云從衛焱身上跳下來，又道，“后天我要出去一趟，范少輝有事找我，不過你放心，最多一天，晚上我肯定能回來。”
又要走啊。
衛焱嘴角扯出一個笑來，他在李卿云臉蛋上揉了一把：“好，你去打坐吧。”
李卿云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走進屋里開始打坐。
掌心的溫軟滑走，衛焱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心想，他快抓不住了。
他轉身走到屋外，躺在秋千里安靜等著。
他等了一天，才跟李卿云說了兩句話，這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等著等著，天亮了，衛焱瞇起眼睛，抬手擋住照在他臉上的陽光。
屋里很安靜，一直沒人喊他。
衛焱繼續躺著沒動，刺眼的陽光逐漸變得柔和，然后消失不見。
天又黑了，今天晚上沒有星星。
衛焱等膩了，他不想一個人躺在這兒。
對李卿云的猜忌如洪水般泛濫在衛焱心頭，為李卿云什么只顧自己，他明知道自己離不開他，卻還要把他一個人丟下這么久。
衛焱雙手抱胸，倚在門框上盯著李卿云，心頭躥起抑制不住的暴虐，冰冷的神色摻雜著怨意。
李卿云無知無覺，他依舊闔著眼，神情平和。
不知過去多久，李卿云緩緩睜開眼睛，他剛調勻內息，還沒從在蒲團上起身，衛焱就帶著滿身戾氣沖過來。
衛焱直接掐在他的腋下，把他整個人提起來，放倒在床上。
衛焱俯身上前，晦暗的身影籠罩在他身上，陰沉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衛焱收緊手掌，緩緩握住李卿云的脖頸，又在他的臉上重重地摩挲。
李卿云始終保持安靜，靜靜地任衛焱動作。
看著那雙溫和平靜的眼睛，衛焱心頭那股暴戾的情緒一下子散了，他整個脊背塌下來，結結實實地壓在李卿云身上，臉埋在李卿云肩窩里，手臂緊緊地扣著李卿云的腰身。
衛焱崩潰大喊：“我受不了，云云，我真的受不了，我討厭你離開我，看著你消失在我視線里，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殺人！”
他想把李卿云囚禁起來，讓他每天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卿云！我真的受不了！你別再離開我了！”
不要再逼我。
否則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李卿云輕柔地拍在衛焱背上，緩聲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以后我哪都不去了，就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衛焱哭著搖頭：“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會忍不住得寸進尺。”
李卿云笑了笑：“那很好啊，你想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嗎？我對你做什么都可以？”衛焱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非常平靜，配合著他認真的語氣，無端流露出一股瘆人的陰冷。
“真的。”李卿云拂過他的臉頰，帶走一道道淚痕，“今天我不出去了，就在家陪你。”
忽地，衛焱扯唇笑了起來，他不著急了：“這次就算了，你去吧。”
最后一次。
李卿云抿了抿嘴沒吭聲，他拿不準衛焱到底是什么意思。
見他不動，衛焱抱起他往外走，走到門外將人放下：“乖寶貝兒，去吧。”
李卿云踟躕片刻，還是離開了。
衛焱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不禁心中暢快。
這是李卿云自己答應他的，那么他做什么李卿云都要受著。
他真的太討厭李卿云離開他！
衛焱笑著轉身回家。
不到日落時分，院中就泛起了靈力波動。
李卿云回來了。
衛焱走過去，一把將人摟懷里，托抱著他往廚房走：“回來這么早，紅燒肉還沒燉好呢。”
李卿云攬著衛焱的脖子，輕聲道：“我很想你。”
衛焱笑了起來：“寶貝兒，這么乖啊，低頭我親親。”
李卿云照做。
衛焱一邊抱著他，一邊盛飯布菜，全程沒讓李卿云離開他身上。
“乖，張嘴。”衛焱夾起一塊瘦肉喂在李卿云嘴邊。
李卿云倚在他懷里，聽話地張嘴吃了，他嚼了兩口，點頭道：“好吃。”
“乖，再喝口湯。”衛焱慢悠悠地給他喂飯。
“好。”
一頓飯吃了不少時間，衛焱單手抱著他在院子里來回走著，另一只手按在他肚子上慢慢揉著。
一圈又一圈。
衛焱默默數著時間，很快，李卿云開口了。
“衛焱，我困了。”
時間到，迷沸散起作用了。
衛焱將聲音放得輕緩：“乖，我抱你去洗澡。”
霧氣氤氳的浴房里，李卿云闔著眼睛，睡得很沉很沉。
衛焱摟著他，一點點擦去他身上的水珠，他拿起一件長袍，裹在李卿云身上，抱著他往屋里走。
床榻旁邊擺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的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的陣紋和符箓，透出一股陰森詭譎之感。
棺材蓋微微開啟一道縫隙，衛焱伸手一推，縫隙擴大，他慢慢將李卿云放進棺材里。
這口棺材是用萬年的陰沉木所造，它還能壓制修士的靈脈，只要被封進去，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也無可奈何，躺在里面跟凡人一樣。
棺材里空間有限，最多只能睡下一個半人，衛焱就把李卿云平放，自己側躺在他身邊，整個人籠罩住他。
棺材內壁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照映著李卿云的面容。
衛焱不錯眼地盯著他看，不停地在他身上來回撫摸，一會兒摸摸臉、摟摟腰，一會兒十指相扣，頻繁地在他臉頰、頸側親來親去，還有越來越往下的趨勢。
李卿云本來想裝暈配合衛焱，但是他被衛焱稠密的舔吻搞得定力全無，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他一把攬過衛焱的脖子，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在他嘴上重重親了一口：“睡吧，不折騰了。”
衛焱整個人僵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圈住李卿云的腰身，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緩了許久，他才輕輕開口：“你，你什么時候醒的？”
李卿云瞥他：“一直都醒著。”
衛焱用的那點迷沸散，根本對他起不了一點作用。
衛焱感覺心口發緊，嗓子也艱澀無比，他小聲囁喏：“那你知道了我要迷暈你，還把你關在棺材里，你
…你生氣了嗎？”
“沒有，我不生氣。”李卿云搖頭。
衛焱緩緩松了一口氣，他試探地問：“你為什么裝暈啊？”
李卿云道：“為了配合你。”
衛焱又問：“你真的不生氣嗎？我都把你關在棺材里了。”
“不生氣，”李卿云又回答一次，他反問道，“你不是也睡在這嗎？其實，這里睡起來跟床差不多，就是加了個蓋子。”
衛焱攬著他的腰猛地翻身，兩人位置顛倒，衛焱緊緊壓在他身上：“那我們以后都睡在這里，好不好？”
棺材上加刻了很多陣法，棺蓋一旦合上，憑借蠻力根本打不開。
李卿云想離開，只能來找他，他不同意，李卿云哪都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棺材里，永遠躺在他身下。
李卿云沒猶豫，點頭道：“好。”
李卿云回答得太快了，衛焱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努起嘴巴，握著李卿云的手指頭揉捏：“那你——”
“寶貝兒，睡吧！”李卿云捂住他的嘴，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一聽見李卿云這樣喊他，衛焱就忍不住臊得慌，他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不禁口干舌燥，語氣變得斷斷續續，“吶吶”了一會兒，也沒說出什么。
衛焱索性閉上嘴，腦袋埋在李卿云肩窩，圈住李卿云腰身的手臂又緊了緊。
二人都沒有再出聲，四下變得靜謐，只有兩道心跳聲交錯在一起。
忽而，李卿云開口了。
“蓋子不合上嗎？”
衛焱撥楞腦袋：“不合。”
萬一合上了，李卿云害怕怎么辦。
李卿云又道：“棺蓋不合上，陣法就失效了。”
衛焱回答：“沒關系，你在這里就好。”
棺材里再次恢復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