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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擺爛攻略10.

    從任務(wù)堂出來時,雨還未停。

    雨聲淅瀝,長穗和花棠同撐一柄傘走在前面,張執(zhí)和雪十一各自撐傘跟在后面。為了方便修士們往來通行,這條荒涼黑暗的宮道終于有了光亮,雖比不上往日的三步一籠燭,好在每隔一段距離都掛了宮燈。

    也是借著這點微光,張執(zhí)看清了雪十一撐傘的右手,那只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有著大片緋紅指印,已經(jīng)被長穗掐腫了。

    長穗終是沒能調(diào)換任務(wù),對于雪十一接領(lǐng)的任務(wù),她也是又驚又慌。

    ……這算是什么荒謬噩夢嗎?

    接連幾世,桓凌雖不是被暮絳雪直接殺害,卻都是因他而死,打從在靈洲界起,長穗就看出暮絳雪在針對桓凌,遲鈍的她一直以為兩人是性格難合,直到神劍宗傾覆,她才知暮絳雪不只是討厭桓凌這么簡單……他是真的滿懷惡意想要他死。

    所以,她如何能放心雪十一會保護好還凌呢?

    長穗對他的要求不高,不求他能老實聽從指派,只要不想著傷害還凌從中作梗,足矣。

    越想越頭疼,長穗輕輕嘆了聲氣,扭頭去看跟在身后的少年。

    兩人一前一后,中間差著三步,耳邊安靜的只有沾著水漬的腳步聲。雪十一被長穗好一頓掐,也知他把人惹生氣了,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于傘中沉默相視,神情掩蓋在大片光影中。

    “怎么了?”花棠瞧瞧戳她。

    長穗欲言又止,終是一句話未說,轉(zhuǎn)回面容沖著花棠搖頭,“沒事。”

    她想,還是算了吧。

    吃了幾世教訓(xùn),長穗多少也品味出,暮絳雪每次沖著桓凌發(fā)瘋都是因為她。小孽障根本容不下她關(guān)心在意桓凌,所以哪怕這一世他是個正經(jīng)修士,長穗也不敢輕易表現(xiàn)出對還凌的關(guān)心。

    總歸兩人現(xiàn)下無冤無仇,又都是沒有記憶的狀態(tài),轉(zhuǎn)念想想,長穗覺得她不去還凌身邊也算好事,她想知道,沒有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兩人能不能友好共處。

    抱著這樣擺爛憂慮的心態(tài),長穗幾人到了居舍。

    王宮中的房間眾多,足以優(yōu)待術(shù)士們一人一間好好休息,不過房間都是提前分配好的,長穗和花棠在女修舍房間相鄰,與雪十一他們所在的男修舍只隔了一堵院墻。

    折騰了整日,大家都有些疲乏,互道好夢后各自回房。

    雪十一定在原地,見長穗沒有停留的意思,忍不住喊了她一聲:“你就沒什么話要同我說?”

    “說什么?”張執(zhí)和花棠默契的離開,長穗將傘收起,甩著雨珠歪頭望向他。

    她圓圓的眼睛黝亮輕透,不笑時也不會讓人生出距離感,兩人就這么對望著,一個無辜不解,一個隱忍冰涼。

    “算了。”知道從她嘴里聽不到什么好話,雪十一攥著傘轉(zhuǎn)身就走,衣擺隨著動作起蕩,看起來氣得夠嗆。

    長穗噗嗤笑了聲,轉(zhuǎn)身也回了居院。

    “不愧是王宮,待遇就是好。”花棠對分配的房間很是滿意,見長穗回來,又跑來隔壁欣賞長穗的房間,有些失望的是,所有的房間都是一模一樣的構(gòu)造配制,雖無新意,但卻公平。

    “明天要一起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嗎?”花棠邀請道。

    兩人接到的任務(wù)是王宮巡夜,從明晚開始輪值,所以她們有一整日的休息時間。

    這雨也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地上濕漉漉的很容易弄臟裙擺,考慮到最近正是修士齊聚最亂的時候,長穗擺出疲乏的模樣,“不去了,我打算歇息整日。”

    北涼王宮雖然早就修繕翻改數(shù)次大變模樣,但咸寧閣附近的路線基本未變,她不需要提前探路。

    總歸她人已經(jīng)入了王宮,沒必要過分心急查探,等所有修士領(lǐng)完任務(wù)封了王城,她自然有的是機會悄聲查案。

    “好吧。”花棠爽快點頭,沒有過多勸說。

    趁著天氣不好,長穗老老實實待在房中休養(yǎng)了整日,期間無人來打擾。直到第二夜晚,花棠敲響她的房門,“穗穗,該換我們?nèi)ポ喼道病!?br />
    長穗這一組任務(wù)共二十五人,領(lǐng)頭的是一名地字牌女修,名為華砂。她負責(zé)監(jiān)管隊伍及整個王宮,并給隊伍中的每個人發(fā)放了一枚通訊音鈴,方便隊伍及時溝通情況。

    因修士的數(shù)量有限,每個人負責(zé)的巡夜區(qū)都極廣,所管轄區(qū)內(nèi)有異不報或出事,還會有相應(yīng)懲罰。

    “嘖……怎么這么嚴格啊……”

    人群中傳來抱怨聲:“王宮這么大,誰巡視的過來啊,還要懲罰……要怎么罰呀,總不能將我逐出師門吧……”

    華砂的聲音一頓,用鋒利的目光掃過眾人,“道門招你們?nèi)雽m本就是為了除妖,難不成是要你們來享福當(dāng)主子的?!”

    “若覺得辛苦,干脆也不要當(dāng)什么捉妖修士,早些棄牌出宮便是!”

    世間幾百年難遇赤令禍妖,被他們撞上是不幸也是考驗。

    等到妖邪除滅還世間太平那日,北涼自然會給他們這些在前線拼殺的修士謝禮,整個道門也有對他們禮遇有加。再多熬些時日,混成年老大能,此時的艱難,便是他們?nèi)蘸蟮臉s耀。

    這些,他們不是不懂,只是需要他們拿命賭一把。

    “誰還有異議?”見人群中沒了聲音,華砂面無表情講明了規(guī)矩,領(lǐng)著眾人前去輪崗。

    “真厲害啊。”每人提著一盞宮燈,因被地牌修士訓(xùn)了一通,氣氛沉悶。仗著綴在隊伍的最后,花棠同長穗小聲耳語著,“地字牌修士果然有氣場,她剛剛掃來的那一眼,可把我嚇壞了。”

    “噓。”長穗同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小聲說話。

    花棠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們在宮內(nèi)巡夜算好的,宮外的巡夜才是真的辛苦。”

    白日閑著無事,她遇見了幾個剛從宮外巡夜回來的修士,各個兩眼發(fā)青有氣無力,一打聽才知,宮外的巡夜人少范圍更廣,還經(jīng)常遇到一些不怕死的莽夫酒鬼,運氣不好再撞上幾個精怪鬧事,還要順道打架收妖。

    “你那個叫什么張執(zhí)的朋友,說是宮外人手不夠,昨夜就被拉去巡夜了,回來倒頭就睡……太慘了。”花棠邊說邊搖著頭嘆息,臉上卻難掩幸災(zāi)樂禍。

    這事兒長穗還真不知道,難怪白天無人來打擾她,“那雪十一呢?”

    她那天被他的獨斷氣到了,下手難免重了些,兩人從居舍分別就沒再見面,也不知他是不是也開始了任務(wù)。

    花棠隨口就是一句:“誰知道他。”

    反應(yīng)過來,她湊近觀察長穗的臉色,好奇道:“怎么了?你們吵架了?”

    長穗搖了搖頭,吵架倒算不上,她一做師尊的也懶得同徒弟計較,倒是雪十一少年氣太重,又被她存心氣到,很可能要氣個幾天不搭理她。

    花棠回憶了一番,“白天我四處閑逛,好像看到他了。”

    見長穗投來目光,她笑瞇瞇道:“下手時那么重,還以為你不在意他,既然關(guān)心,為何不主動去找他?”

    長穗愣了下,習(xí)慣性想辯駁,又覺得多此一舉。

    心中有了牽掛心動之人,既然暮絳雪都不怕天道降罰不畏流言,她這做師尊的何懼陪他瘋一場。長穗的心態(tài)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扭轉(zhuǎn),愛了就是愛了,愛了卻遮遮掩掩不敢言愛,才最為卑劣丑陋。

    “才不去找他。”長穗心中釋然,坦然接下花棠的調(diào)侃,慢悠悠回著:“少年人心氣太高,一看到他那張冷臉我就來氣。”

    “先晾他幾天好了。”

    雪十一不只是雪十一,誰讓他還是暮絳雪,誰讓他們又來了北涼王宮,誰讓長穗全都記著又記仇。雪十一該慶幸,他現(xiàn)在沒有前幾世的記憶,不然他昨日在雨中發(fā)瘋褪衣時,就不是一個巴掌這么簡單了。

    哪來的臉沖著她瘋。

    “快說,你看到他去哪兒了?”長穗用低咳掩飾不自然。

    花棠沒再逗她,把知道的都說了,“就是看他和幾個地字牌修士走在一起,看方向是去了王儲殿下的寢宮。”

    這么說來,他白日就已經(jīng)去了還凌身邊當(dāng)值。

    長穗還是有些擔(dān)心,“你……沒聽到什么王儲被打的謠言吧?”

    “啊?”花棠聽懵了,疑惑看向長穗,得到她安撫的笑容,“開個玩笑。”

    “……”

    在整個王宮地圖中,就屬咸寧閣周邊最為危險,這是所有修士公認的。

    長穗正想著如何拿到咸寧閣的周邊管轄,手中就被華砂塞入了分輿圖,打開一看,剛好就是咸寧閣周邊管轄。

    “穗穗,我們可以換嗎?”看著長穗手中的分輿圖,花棠弱聲。

    長穗有些驚訝,花棠的轄區(qū)同她靠近,但距離咸寧閣終是有段距離,她未曾想到,人人都想避開的咸寧閣晦地,原來不只是她一人所求。

    “大抵是不行。”長穗不知花棠是什么目的,只要不威脅到她,她也不愿探求。

    所有分輿圖一旦下發(fā),就會記錄在冊,想要更改需經(jīng)華砂之手,很是麻煩。

    “不行就算了。”花棠沒有強求,甩了甩腰間的音鈴,示意長穗注意安全,有問題隨時找她。

    所有人都領(lǐng)到了分輿圖,前往各自的轄區(qū)。

    長穗認真看了一遍手中的分輿圖,發(fā)現(xiàn)咸寧閣附近的周遭地形變動不大,幾處適合隱匿的小道還在,只封堵了幾處大道。

    將分輿圖記在腦中,她一邊往咸寧閣走,一邊沿路布下符咒法陣,一旦有妖邪出現(xiàn),法陣會自動收網(wǎng),無需她親自盯梢。

    耳尖忽然動了兩下,長穗停住腳步偏頭,聽到拐角處有腳步靠近。盡管聲音很輕,但還是被長穗察覺,而且不止一人……

    長穗看了眼高懸于空的彎月,起了警惕心。

    華砂告訴他們,因太多宮婢出事,王儲殿下已經(jīng)下了宵禁令,子時一到,整個王宮除了巡夜的修士,不得有閑人出現(xiàn)。如今早已過了子時,誰敢在這個時候跑出來?!

    “誰?”長穗猛地從墻后躥出,先一步投擲出囚困符。

    不等符紙近身,就被一柄長劍利落斷劈。

    凌厲的劍氣撲面而來,讓長穗察覺到危險,見對方是三名身披玄袍遮面的鬼祟人,她下手更沒必要客氣。強盛的攻擊術(shù)法擲出時,黑衣人持劍來擋,正中的黑衣人被他護在身后,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阻攔聲。

    “別打——”

    聲音莫名耳熟。

    見黑衣人只是格擋沒有反攻,長穗停了攻勢。在強烈的靈力波動下,吹卷起黑衣人身上的斗篷,寬大的兜帽半掀,露出黑衣人如玉的下頜,靈波蕩動間與玄袍糾纏的,是藍灰宗服。

    長穗睜大了眼睛,“你……”

    不等她吐出完整的話,耳邊傳來咔嚓一聲,黑衣人用來格擋的長劍出現(xiàn)裂紋。

    “長穗!”似忍無可忍,那人陰沉喚出她的名字。

    長穗打了個激靈,看到黑袍遮面的兜帽被完全吹起,露出一張白皙的精致面容。少年額心的紅印細長明艷,一雙漂亮眼瞳瞪向長穗,黑沉的泛涼。

    “怎么是你?!”與長穗的驚呼聲同時出現(xiàn)的,是長劍碎落在地的聲音。

    低頭看向被毀壞的長劍,又看向手中只剩劍柄的雪十一,她又好氣又好笑,質(zhì)問道:“你不怎么出聲。”

    “你給我機會了嗎?”一上來就丟符。

    見手中的劍徹底廢了,雪十一索性將劍柄也丟棄在地。這是他毀在長穗身上的第二把劍,好在只是尋常之劍。

    這時,另外兩人也掀開了兜帽,被雪十一護在身后的竟是還凌,他拍了拍雪十一的肩膀,同長穗溫聲致歉,“是我們的錯。”

    自從還凌在咸寧閣出事后,北涼帝便不準(zhǔn)他入閣中涉險,還凌始終認為,咸寧閣中無妖邪,是那夜從閣中出來的他,剛好遇到了打算入侵咸寧閣的妖邪,這才出了事。

    無論真相是什么,他都想親自查清楚,這才背了旨意悄悄來探,只是沒想到會撞到長穗,還險些因此打起來。

    “殿下……”身側(cè)的另一名修士明鏡咳了聲,示意還凌說的太多了。

    還凌笑著道:“無礙,穗穗不是外人。”

    此話一出,引得長穗和雪十一同時看向他,還凌自知失言,改口又換長穗姑娘。

    長穗更喜歡聽他喚穗穗,得知了他們要入咸寧閣,她主動詢問:“需要我陪同嗎?”

    她原本就打算去咸寧閣探探的。

    不等還凌回答,雪十一先出聲:“不行。”

    長穗瞪向他,“怎么又不行。”

    雪十一反問:“你不巡夜了?”

    這里本就不太平,一旦出事,長穗便是最先受牽連的人,到時很可能還會查出還凌他們今夜的動向。反應(yīng)過來后,長穗也知此行不妥,不再強求,“那我還是不去了吧。”

    還是她自己去查更方便。

    視線掃過他們二人,還凌微微顰眉,沉默著思考什么。當(dāng)長穗看過來時,他還是勾起笑容,沖著長穗點頭示意,“還望長穗姑娘替我們保密。”

    長穗彎出笑眼,“保密什么?我可什么都沒看到。”

    還凌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抵唇而笑,隨著她的話講,“對,你什么都未看見,我們也并未來過。”

    時間緊迫,這里也不是敘事之地,既然長穗不方便同行,“那我們就先行一步。”

    長穗側(cè)身把路讓給他們,見雪十一仍站在原地,她很快收斂笑容,不再去看還凌。

    險些忘了,還有這個煞神還在,想到少年剛剛護著還凌的舉動,長穗心中輕快了不少,她背著手微揚下巴,問:“看什么看?”

    不等雪十一接話,她便來了句:“我沒錢,再看也不賠你劍。”

    雪十一的眼瞳深黑,不言不語盯著人看時,會給人冷冽的威壓感,不過面對長穗時,他身上難以融化的堅冰總是一消再融,似被長穗氣得不輕,他抬手去掐她的臉,“沒錢賠劍,便由你來抵債。”

    還是同先前一模一樣的威脅,沒有半分新意。

    “好啊。”長穗允許他這一次的放肆,任由他掐著她的臉頰,輕飄飄一句話把雪十一砸愣了。

    “你說什么?”掐在臉頰的手改為半捧,雪十一低眸看著她,眸中的微光泛出暗月漣漪,“再說一遍。”

    長穗怎么可能再說第二遍。

    她開始反手去掐他的臉頰,沒好氣道:“好好跟著王儲殿下干,等你以后能給我買得起糕點了,我就再給你說一遍。”

    雪十一很是不滿,“我現(xiàn)在就能給你買。”

    “雪十一。”

    還凌走出數(shù)步,見少年還未跟上,回頭看向二人,眸色復(fù)雜,“走了。”

    雪十一重新戴好兜帽,最后看了長穗一眼,路過她時輕刮她的小指,“謹慎行事,別仗著修為莽莽撞撞。”

    長穗不太認同他的話。

    “聽到了嗎?”

    “你好哆嗦。”小指被他蹭的發(fā)癢,長穗連忙藏回袖中,催促他快走。

    “……”

    還凌他們?nèi)肓讼虒庨w,長穗的計劃出了變故,只能暫時打消進去探查的念頭。好在她不算一無所獲,至少雪十一進去了,等巡夜結(jié)束,她可以問問他在里面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巡夜似乎比她想象中輕松。

    挑了處距離咸寧閣較近的屋檐,長穗坐在上面俯視整個王宮,吹著涼風(fēng)思索下一步的計劃。

    叮叮——

    腰間的音鈴忽然發(fā)出響動,長穗的思緒一斷,聽到有人驚呼喊著:“救命,救我——”

    沒有言明身份,沒有表述所在位置以及異象,只寥寥兩聲,便再無聲息。

    發(fā)生了什么?!

    長穗猛地站起身,見遠處某宮殿有法光閃爍,急忙掠去探查。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時,另一側(cè)也有人氣喘吁吁趕來,兩人對視,花棠先一步出聲:“穗穗?”

    “你怎么這么快!”長穗所處之地,比她還要遠。

    長穗沒有解釋什么,目光看向地面,只見地面橫躺著四五尸體,喪生的除了巡夜修士,還有幾名宮婢。

    依舊是先前的死法,被抽干精氣血液身體干枯,花棠表情一變,“又是它!”

    “你知道是誰?”長穗望向她。

    花棠連忙反駁,“不、不知道……”

    見長穗還在看她,她解釋道:“哎呀這死法我先前聽那群臭修士說過,它不就是禍?zhǔn)姥皢幔俊?br />
    說著,她蹲身去查看這幾具尸體,發(fā)現(xiàn)一枚顯眼古怪的銅鏡,“這是什么?”

    長穗的余光被微光閃到,發(fā)現(xiàn)暗處的草叢中遺落著金釵樣式的首飾,正彎身去撿,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咣當(dāng)一聲,傳出痛苦的驚叫。

    長穗回頭,只見花棠面容痛苦,頃刻間化為一支海棠花,長穗心中一驚,急忙朝她跑去。

    “花棠!”

    第102章 擺爛攻略11

    雖早已預(yù)想花棠是妖,可當(dāng)她真的化出妖原時,還是給了長穗不小驚訝。

    難怪尋不出妖氣。

    花棠化成海棠花枝后,同時墜地的還有一枚香囊,香囊中塞滿了干枯的海棠花,還有幾張混著靈血的掩氣符,可以看出,畫符修士的修為高深,不然也不會幫花棠遮掩得那么好。

    只是……花棠為何會如此突兀的化成妖原呢?

    失了香囊符紙的遮掩,海棠花香濃烈到刺鼻,花棠的妖氣失了控制,迅速朝著四周擴散。

    過不了多久,妖氣就會引來大批修士。

    長穗心中生出強烈的不安感,撿起海棠花枝,打算先找地方避一避。彎身時,她注意到落掩在尸體上的銅鏡,很是普通的圓鏡,因年代久遠暗黃無光,只能照出模糊人影,可就是這么一面普通的鏡子,無端讓長穗心生不適。

    有些奇怪。

    銅鏡本是死物,在沒有外力的相加下,不該出現(xiàn)陰邪異感。

    直覺銅鏡有問題,很可能還與花棠逼現(xiàn)妖原有關(guān),長穗不敢輕易觸碰,在時間允許內(nèi),不由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從哪里見過。

    從哪里見過呢?

    承載數(shù)百年記憶的齒輪慢轉(zhuǎn),發(fā)出咔嚓一聲,長穗在某處角落撿出晦澀過去,瞬間變了臉色。

    這是……

    長穗開始一步步后退。

    這是乾坤鏡!!

    是那枚曾出現(xiàn)在她與趙元凌婚禮上的乾坤鏡!就是這面鏡子,讓她從萬人尊敬的國師,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邪。

    乾坤鏡原只是一面普通銅鏡,但當(dāng)初為了陷害她,暮絳雪伙同司星在鏡中施加了陰邪咒術(shù),如今幾百年已過,陰氣早已浸透鏡子本身,讓它成了一面不詳邪鏡。

    ……這鏡子應(yīng)該被人二次動過,追施了更為強悍陰險的術(shù)法。

    “不好。”攥起海棠花枝,長穗轉(zhuǎn)身就要跑,卻被突兀出現(xiàn)的術(shù)法攻擊攔住去路。

    回身,安靜遺落的鏡子騰空而起,懸于高處散出赤紅靈光,如海浪洶涌將她包裹。是碾壓是威脅更具熟悉的壓制力,長穗太熟悉這道靈力的來源,根本來不及抵抗,也同花棠般現(xiàn)了靈原。

    “啊——”

    有尖叫聲傳來,長穗蜷起耳尖,叼著海棠花枝回頭,看到了趕來的大批修士。

    “是禍?zhǔn)姥埃。 ?br />
    “它終于現(xiàn)身了……”修士們紛紛拔劍掏出法器,顫聲大喝,“抓住它,不要讓它跑了!!”

    雖這么喊著,但一時間,無人敢第一個出頭。

    恢復(fù)靈原的長穗毛發(fā)雪白,額上是幽碧的纏花法印,高揚的大尾巴像綻開的法蓮,澄金的瞳眸又圓又潤,看起來無辜又有靈性。

    它這副模樣氣息,與畫卷上的猙獰妖魔像相差太大,第一次見到它的道士們有些猶豫,“這、這真的是禍?zhǔn)卵皢幔俊?br />
    今夜的月光昏暗,像是將所有月光都傾灑在它的身上,使它渾身散著微光,像柔和的銀雪。那般神圣漂亮的它,口中還叼著一支花棠花,不少術(shù)士都被它的模樣驚艷到,心中起了質(zhì)疑。

    “你們莫要被它騙了!”早已見過它模樣的術(shù)士心中對它恨極,想到死在它手中的無辜同門,厲聲道:“邪魔最擅蠱惑人心,它若不是邪魔還有誰是!”

    “你們好好看看!”有人指著長穗身旁的尸體,哽咽道:“又有道友死在了它的手中。”

    不是的……

    長穗試圖開口解釋,又怕這一開口暴露人身,更何況如今“人贓俱獲”,她根本也沒證據(jù)為自己洗脫嫌疑。

    不少人都對著長穗投擲法器,被長穗靈活躲開,它嗚咽著發(fā)出哀鳴,想要擺出柔弱無辜的姿態(tài)引一部分修士收手,見它一直躲閃始終沒有回擊,清醒又心軟的幾名修士確實停了動作,不過很快被一旁的道友推開。

    “快搖鈴!”他們根本不是長穗的對手。

    意識到根本抓不住長穗,道士們紛紛將長穗圍困,搖鈴招引附近的玄字牌修士。

    長穗無心同他們打架,一直在尋找逃離的突破口,不愿傷到他們。可若是玄字牌修士趕來,免不了一場激戰(zhàn)波及,咬了咬牙,長穗甩動大尾巴橫掃過去,震碎了他們手中的通訊音鈴,抓住機會猛地躥上屋檐。

    “站住!不要讓它跑了!”

    “孽障,今日我必要你償命,還我?guī)熜置鼇恚 ?br />
    長穗在屋檐上躍逃,修士們就在它尾巴后追,一群群的修士隨著她踩上琉璃瓦,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想來躲在屋中的宮人該要被嚇傻了。

    怪她!

    長穗對宮中路線了如指掌,越鉆越偏朝著咸寧閣奔去。自知這是又遭了妖邪算計,她心中又悔又煩,怪自己還是不夠謹慎細心,平白又被潑了一盆臟水。

    “攔住它!”還在有人對它扔亂七八糟的符紙,各種法器不要錢似的往它腦袋上砸。

    仗著靈巧修為高,長穗沒能被他們傷到,但還是被一枚小巧法器砸到了腦袋。發(fā)出嗷嗚一聲,她有些煩了,回身猛地推出一道靈光,修士們躲閃不及,嚇得僵在原地。

    完了。

    被靈光波及的術(shù)士們閉上眼睛,等到著死亡降臨。

    啪——

    靈光砸在他們身上,毫無痛感,躥空綻出一道道靈光焰火,不知道還以為是什么節(jié)日。

    “我……沒死?”呆愣愣看著頭頂?shù)臒熁穑朗總兩笛哿恕?br />
    “……”

    長穗高估了自己的記路能力。

    盡管將輿圖爛熟于心,盡管她曾在咸寧閣住了數(shù)年,盡管她信誓旦旦沒有走過路,可她還是迷路了。

    長穗哪里都好,唯有一處缺陷,那便是不識路。

    她以為,幾世都歷過了,她這毛病早就好了,沒想到會在逃命的關(guān)鍵時刻復(fù)發(fā),長穗越跑越急,尤其是察覺身后還有人在追自己時,惱羞成怒拍了一爪子瓦片,瓦片騰起,直直朝著身后之人砸去。

    啪——

    碎瓦砸在了地上,被那人避開了。

    長穗耳朵敏銳,聽到身后傳來很輕很輕一聲笑,立于屋檐慢悠悠質(zhì)問:“怎么還生氣了?”

    是雪十一!!

    腕間傳來縛繩的拉扯感,輕盈的靈物化作一道月光,奔入少年懷中。

    雪十一坐在屋檐暗角,雙臂接住撞入懷中的月神,掌心里塞滿了它雪白柔軟的絨毛,聽到它氣急質(zhì)問:“你故意的是不是!”

    跟在它屁股后面追了那么久,分明在故意嚇?biāo)?br />
    雪十一摟緊它,像抱了一團沒有重量的云朵,語氣也變得輕飄飄的,“看看你要往哪藏。”

    “還能去哪,當(dāng)然是去咸寧閣!”閣中多宮殿暗道,修士們也不敢輕易進入。

    她分明知道,還凌和雪十一幾人也去了咸寧閣,所以雪十一將這句話理解為她是去尋他,也沒什么問題。薄唇微微勾起,他幫著長穗理順跑亂的毛毛,“怎么把自己搞這么狼狽?”

    一提起這個就來氣,長穗將叼在口中的銅鏡吐給他,逼她現(xiàn)出原身后,鏡中的威壓之氣就消失了。

    “因為它。”準(zhǔn)確來說,這件事和雪十一脫不了干系,真要追究的話,全是因暮絳雪而起。

    鏡子濕噠噠的,沾滿了長穗的口水,雪十一不嫌棄地拎起來,仔細研究了一番,“上面有邪氣,但不足以逼你現(xiàn)形。”

    而短時間內(nèi),長穗恢復(fù)不了人身了。

    “是那只邪魔。”長穗磨了磨牙,“它在算計我。”

    知曉這枚銅鏡之人,除了她與暮絳雪,只有司星和趙元齊,而今暮絳雪轉(zhuǎn)生雪十一沒了記憶,司星早已輪回數(shù)場,雖然趙元齊也死了,但他卻是上一世的元崎,長穗總覺得這一世的種種遭遇,同他脫不了干系。

    心中隱隱對妖物的身份有了猜測,但還無法證實。她想著事,雪十一便一下下揉搓著它的腦袋,長穗被他摸煩了,張嘴作勢下狠口,“再摸手咬掉。”

    把它當(dāng)什么了。

    整齊的小利齒刮在雪十一的指腹,留下少許濕印,少年不在意的微蜷長指,垂睫看向它。

    雪白的靈物耳朵尖尖,蓬松長毛的大尾巴慵散披在他的大腿,像流泄的月光。哪有這么蠻橫不講理的,只許它貼他,卻不準(zhǔn)他摸一下,明明是非獸非人的靈物,與他對視時,卻總能讓雪十一看到少女靈動倨傲的神態(tài)。

    不摸就不摸。

    長穗甩了甩身上的毛毛,爪子搭在他的手臂,后知后覺察覺到問題,上下打量著他,“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他不是陪還凌去咸寧閣了嗎?

    雪十一單手環(huán)著它,顰起眉頭,“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長穗緊張起來,“是還凌出事了嗎?”

    感受到懷中毛茸的炸蓬,雪十一語氣微頓,低眸看了它一眼,“他暈倒在了咸寧閣。”

    又一次。

    在他們剛剛踏入咸寧閣中,還凌便渾身抽搐頭痛難忍,失了意識。雖然明鏡沒察覺到異常,但雪十一總覺得,還凌昏迷后,有什么強大無形的東西在他體內(nèi)鉆了出來,只是他們看不到。

    匆匆送還凌回寢殿的路上,雪十一與明鏡腰間的音鈴齊齊作響,他是接了明鏡的指令過來查看,正巧撞上長穗被一群人圍追堵截。

    “現(xiàn)在怎么辦?”長穗耷拉著耳朵,有些頭疼。

    出了這么大檔子的事,宮中巡夜的修士必然都趕到了事發(fā)地,而長穗和花棠卻在這個時候無故失蹤,很容易引起懷疑。

    “有人來了。”

    長穗和雪十一同時聽到了腳步聲,很有默契鉆入了斬情扣中,還不忘帶上花棠。

    雪十一躲在屋檐隱蔽的暗角,聽到下方路過的修士談?wù)摚斑是得不到回音嗎?”

    “她們不會也被妖魔害死了吧!”

    音鈴收起,“去她們房間看看再說。”

    似乎是在找長穗和花棠。

    等她們走遠,雪十一輕扣腕間的冰花,“聽到了?”

    她暫時回不了女修居舍了,只能先去雪十一房中避一避.

    男修居舍同女修居舍沒什么兩樣,只是吵嚷了一些。

    走入院中,還不等推門進去,雪十一垂在腰間的音鈴響起,明鏡喚他去太乾宮為還凌守夜。

    禍?zhǔn)姥艾F(xiàn)身王宮,必然會驚動所有修士,在玄字牌修士的輪番鎮(zhèn)守中,還能讓妖邪連殺數(shù)人逃脫,這種打臉行為讓地字牌修士如何還坐得住,必然要去召開一場要會。

    糟糕的是,還凌身為地字牌修士的執(zhí)管者,如今卻昏迷不醒,這場集議只能先由明鏡主持,而王儲身邊不能無人。

    “知道了。”雪十一淡淡應(yīng)下。

    推開房門,他讓長穗從斬情扣中出來,“你先躲在這。”

    長穗窩在里面不出來,“我要同你一起去。”

    “不行。”

    雪十一的眼皮又開始跳了,“出入太乾殿的皆是地字牌修士。”

    一旦被他們發(fā)現(xiàn),長穗就完了,可雪十一的房間外,不也全是玄字牌起步的修士嗎?這里修士更多更為危險,還隨時會有人闖入房間的風(fēng)險。

    雪十一知道,如何做更穩(wěn)妥,畢竟比起男修居舍,他貼身佩戴的斬情扣更安全。可只要一想到,長穗要進入還凌的領(lǐng)地,他就眼皮狂跳心煩意亂,恨不能背了指令就守在房中。

    最終,他捂著狂跳的眼睛,帶長穗去了太乾宮。

    還凌還未蘇醒,醫(yī)官查不出昏睡緣由,修士們也不知原因。

    已是寅時,天很快就要亮了。

    太乾宮內(nèi)燈火通明,因是王儲居地,重兵把守盤查嚴格,雪十一前腳剛到,明鏡就匆匆離開,臨走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守好殿下,除陛下召令,任何人都不能放進來。”

    雪十一輕點下頜,袖擺輕輕掩過手鏈,長穗在斬情扣中豎耳聽著,等到房門閉嚴腳步遠去,才從雪十一中冒頭,“我可不算人。”

    嗯,是禍?zhǔn)姥啊?br />
    垂眸看向縮成巴掌大的漂亮靈物,少年按它腦袋,“進去。”

    寢殿中除了他們沒有外人,殿外還有雪十一布下的結(jié)界,其實很安全。

    長穗心中有疑慮,想要看看還凌的情況,可雪十一偏不讓它出來,一個無情按壓,一個可勁往掌心外拱,長穗一腦袋柔順的軟毛都被蹭亂了,用爪子拍向他,“你——”

    “放肆!!”門外嬌蠻的呵斥蓋了長穗的聲音。

    雪十一動作頓住,抵窗開了一條縫隙,長穗順勢從手鏈中鉆出,趴在他肩膀露出半個圓白腦袋,像是長在少年宗服上的裝飾絨球。

    房門外,一名華袍金飾的少女被侍衛(wèi)阻攔,她厲聲質(zhì)問:“本宮是王儲的妹妹,如何不能進去探望?!”

    太乾宮中的守衛(wèi)皆是還凌親信,不受公主威脅,無論少女說什么,都不會被放行,她只能跺著腳大喊:“王兄,盈兒來看你了!”

    這一世,阿兄竟有了妹妹……

    看著少女蠻橫張揚的模樣,長穗澄金的瞳眸微黯,尖尖的指甲無意識在爪中冒頭,刺到雪十一的后背衣料。

    雪十一似聽到它發(fā)出輕輕一聲嘆,很是有氣無力,不由側(cè)臉看向肩頭的白團,臉頰蹭到它的耳尖,“怎么了。”

    “沒事。”長穗難以啟齒,不齒自己的壞情緒。

    它重新看向門外,炤盈還在沖著殿門喊:“王兄,你當(dāng)真不愿原諒盈兒嗎?”

    還凌昏迷一事,明鏡并未對外宣說,只說是王儲操勞過度染了勞病,需閉門靜養(yǎng)幾日,只有少數(shù)人知實情。

    炤盈顯然什么也不知道,當(dāng)真以為還凌是在靜養(yǎng),兩人不知發(fā)生了何事,聽炤盈的話語,似是做了什么錯事惹還凌生氣,至今都未原諒。

    長穗很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被少女發(fā)上的金釵閃了眼睛,定睛一看,“她……”

    長穗的話沒有說話,因為雪十一身體繃直,以應(yīng)敵的姿態(tài)毫無征兆轉(zhuǎn)了身體,太過劇烈的搖晃,險些將長穗從他身上甩下,她隨著少年轉(zhuǎn)了方向,發(fā)現(xiàn)不知在何時——

    還凌醒了。

    第103章 擺爛攻略12

    在雪十一推門進入寢宮時,還凌的意識就在恢復(fù)中。

    他能聽到外界的聲音,卻睜不開眼睛,直到,他聽到了一道熟悉又不算熟悉的聲音,少女的聲線柔軟清悅,穿破黑暗朝著他飛奔而來,還凌從夢魘中蘇醒,緩緩看向折屏外。

    窗邊,少年脊背挺直墨發(fā)高束,獨身而立,而將他從噩夢中拽出的少女卻不見蹤跡,還凌將目光落在少年的肩頭,看到了一只搖晃著大尾巴的純白靈物。

    哪怕沒有看清靈物的全貌,哪怕他只看到了一團毛茸茸的背影,深深刻入腦海的畫卷告訴他不會認錯,日思夜想之“人”,出現(xiàn)了。

    “怎么了。”聽到少女發(fā)出的輕輕哀嘆,少年側(cè)顏看向它,一人一獸親密貼在一起。

    與雪十一相處幾日,還凌深知少年的敏銳警惕,定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小獸身上,才會忽視了他的蘇醒。手指輕動,幾乎是還凌從榻上坐起身的同時,窗邊的人感知到他的存在,倏地轉(zhuǎn)身面向他。

    雪十一握住了劍柄。

    長穗弄碎了他的劍,他身上現(xiàn)在攜帶的佩劍,是桓凌借予他的。而他此時,他面向他,手握劍柄做出隨時抽劍的抵御姿態(tài),哪怕他沒有弒君的心,也有攻擊的意。

    長穗還在發(fā)愣。

    不止是雪十一失了對還凌的“戒備”,還有她。是她大意了,被門外的小公主奪走了目光,忘了宮殿中還躺著個隨時轉(zhuǎn)醒的王儲。

    肩側(cè)微動,雪十一在提醒她,躲回手鏈中。

    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長穗哪里敢藏,這一世的還凌與前兩世不同,他是北涼國有權(quán)有勢的王儲殿下,還有強大的修為靈力傍身,完全有能力同雪十一對抗。一旦兩人打起來,雪十一必然會成道門叛徒,所有的修士都將與他為敵,局勢極為不利。

    ……不能讓他們打起來。

    長穗緊繃著身體,觀察著兩人的舉動,快速思索著對策。

    為今之計,只有她冒險出手打暈還凌,洗去他醒來的這段記憶。為了不驚動門外的守衛(wèi),她必須速戰(zhàn)速決,需要雪十一的配合,正打算暗示雪十一,雪十一忽然抽出半截長劍。

    “別緊張。”還凌站了起來。

    長劍出鞘寒音顫顫,避免被門外守衛(wèi)聽到,抽離緩慢。

    少年的神情極冷,黝寒的瞳落在他身上毫無波動,好似他已經(jīng)成了死人。在雪十一的威壓下,還凌有須臾靜默,看著少年與他肩膀上的靈獸,他定在原地,“我知道它是穗穗。”

    目光落在毛絨白獸身上,還凌對上她金燦燦的眼瞳,初初醒來嗓音沙啞,卻放得柔和,“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曉了她的身份。”

    若他當(dāng)真想傷害長穗,不會等到今日。

    雪十一動作微頓,并未放松警惕,“你什么意思。”

    還凌指了指墻壁,在一人一獸的強烈注視中,叩開墻壁暗閣,從里面抱出兩幅畫卷。

    “這是我在咸寧閣找到的。”

    第一幅畫卷展開,是一襲白衣素雅的女子于樹下畫符,側(cè)身露出大半面容,隱約可見眉心幽碧的纏花法印,疏離淡然。

    長穗睜大了眼睛。

    盡管未現(xiàn)全容,可有眼睛者但凡見過長穗,都能認出畫中人是她。

    雪十一身體緊繃,死死盯著這幅畫像。畫像沒有落款,未在紙面留下只言片語,很奇怪,他明明不是作畫人,卻能感受到畫中投注的深沉感情。

    沒有滴墨留語是舍不得褻瀆畫中人,更是難以傾訴流泄的隱秘情愫,雪十一甚至能感受到,作畫人低眸勾勒畫像的神情,隱秘禁忌,暗黑藏匿又渴望暴曬于酷陽。

    嘩——

    另一幅畫卷隨之展開。

    同樣的作畫手法,同樣的花海炫目,這次畫卷中沒有人,而是一只通體純白毛絨的靈獸,小靈物微微歪著腦袋,像是在同畫卷外的人對視,澄澈的眼瞳中傾灑陽光,額心漂亮的法印與先前第一幅畫一模一樣。

    ……與此刻趴在雪十一肩膀上的小白獸,也是一模一樣。

    “這是誰畫的?”盯著畫卷中的小獸,雪十一側(cè)顏冷繃。

    還凌沒應(yīng)。

    他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而是自顧自說起另一件事,“從兒時起,我便研讀北涼古史殘卷,試圖拼湊出完整的歷史,后來我發(fā)現(xiàn),北涼殘缺的過去,都與那位女國師有關(guān)。”

    為了尋找真相,還凌閱盡藏書樓古卷,甚至翻閱了所有雜談野本。他在一本名為《啞書》的書中,尋出蹊蹺,耗了數(shù)年精力尋找寫書人,終于在幾年前尋到雅書后人,從她后人口中得知了一個名字,一段隱秘過去。

    還凌想為長穗洗脫污名,想讓咸寧閣重懾北涼。

    這些年,還凌數(shù)次出入咸寧閣,幾乎踏遍了閣中所有房間,終于在不久前,他在某間荒僻小院中尋得這兩幅畫,自此開始夜夜入夢,總會夢到畫中人喚他哥哥,有哭有笑,牽動著他的心弦。

    所以,“你早就認出了她。”

    在她踏入北涼王宮,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那刻,還凌便知曉她是畫中那位名喚長穗的女國師。

    她回來了。

    “我知穗穗不是禍妖。”還凌道:“那夜我從咸寧閣出來,雖未看到那只禍妖,卻能感受到它的氣息。”

    那不是妖,更不是邪魔,像是凌駕于妖魔之上的另一種難以訴說的威壓,輕易便能將他碾碎,將凡塵碾碎。

    之所以沒有將這件事公之于眾,是因還凌證據(jù)不夠,而又有太多人“目睹”長穗殺人,他明顯能感覺到,那只禍?zhǔn)姥霸卺槍﹂L穗。

    “王兄,你當(dāng)真這么狠心嗎。”

    “你出來見見盈兒吧……”外面的吵鬧聲更甚,逐漸掩蓋宮內(nèi)的對話。

    炤盈今日勢必要見到還凌。

    身為公主,她知道這群侍衛(wèi)不敢拿她如何,便想硬闖寢殿,“公主殿下,您真的不能進去。”

    “公主殿下!!”

    長穗這個樣子不能再讓更多人看到了,聽著越來越亂的腳步聲,雪十一提起小獸的后頸,塞回了腕間手鏈。

    還凌按了按額角,“等我片刻。”

    不等往外走,一只手臂將他攔截,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還凌挑了下眉,理解雪十一的顧慮,“放心,我什么都不會說。”

    他是要去打發(fā)走炤盈。

    “別擔(dān)心。”隨著還凌開門,雪十一隱到了門窗暗處。

    看出他的戒備,手鏈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白爪,用肉墊在他手背拍了拍,“他不會傷害我們的。”

    雪十一緊盯門外的情況,毫不客氣拍上那只小毛爪,涼涼的聲線情緒不明,“你倒是信任他。”

    好奇還凌同炤盈的關(guān)系,長穗藏身手鏈中,小心翼翼探出一縷神識。

    “王兄,盈兒真的知道錯了,就再給我最后、最后一次機會好不好?”

    還凌出現(xiàn)后,炤盈失了跋扈張揚的氣派,可憐兮兮跪倒在他面前。

    長穗的修為強大,就算是地字牌修士跟在他身邊,也很難發(fā)現(xiàn)她的神識,可當(dāng)她將神識輕輕落在還凌肩膀上時,還凌似有所覺,微微側(cè)了側(cè)臉。

    “王兄,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炤盈還在哀求。

    還凌淡聲打斷她,“你為私招邪,禍亂王宮,該求得原諒的不是我,是那些因你而死的無辜宮人。”

    “盈兒已經(jīng)好生安葬了他們!!”炤盈討好道:“還給了他們親人很多金銀珠寶,他們很是高興,已經(jīng)原諒我了……”

    她臉上毫無愧疚哀痛,若非還凌的重罰削權(quán),想來她還是會如先前那般,隨意拋尸亂葬崗。

    “就只做了這些嗎?”

    還凌想要試出她的真心,“若我說,要取走你這張臉祭奠亡魂,你可原意?”

    “不可以!”炤盈急忙打斷。

    美目大睜,她捂住自己的面容著急道:“我好不容易才將面容恢復(fù),誰也不能取走它!”

    還凌止了聲音,靜靜看向她。

    意識到自己的激動,炤盈臉色一白,“王兄……”

    在這件事上,她沒辦法保持冷靜,只能去抓還凌的衣擺,抽噎求饒,“她們不過是些賤婢,死了便死了,我可是你的妹妹,是北涼的公主。”

    她至今也無法理解,“我只是想恢復(fù)我的美貌,那些賤婢能為我而死,是她們的榮幸……你為何非要抓著這件事不放呢?那只狐妖不是已經(jīng)被你殺了嗎……”

    ……她這是在說什么?

    長穗聽得茫然,被這位炤盈公主的話驚到了。

    還凌也動了怒氣,“看來你還是不知錯。”

    “回去罷。”抽回自己的衣擺,他冷著聲音命令,“半年幽禁期未過,你擅自離宮罪加一等,以后莫要喚我王兄,也不必再來太乾宮。”

    “不……王兄……”炤盈不敢相信。

    侍衛(wèi)聽令上前,這次不再留手,直接抓住炤盈的手臂往外拖,炤盈掙扎著還想再解釋,被狼狽拉出宮門,發(fā)出尖銳的哭喊:“王兄……還凌!!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我是公主!!是公主!你們怎敢如此待我……我會讓你們后悔的……”

    凄厲的哭喊漸漸遠去。

    還凌返回寢宮時,長穗已經(jīng)將神識收回。

    沉重的殿門重新扣闔,不顧雪十一的阻攔,長穗從手鏈中鉆出腦袋,忍不住出聲:“那位公主殿下犯了何錯?”

    長穗的靈體可以因寄宿地而變化,此時的她不足巴掌大,探出的腦袋上頂著雪十一的衣袖,被少年按著腦袋往回塞,又不停地往外探頭。

    見不得他如此蹂r躪小靈獸,還凌咳了幾聲:“讓她出來罷,這里很安全。”

    北涼帝妃嬪眾多,卻只有三子兩女至今存活,其中一女已出嫁,另兩位皇子一個體弱一個木訥,尤其是在北涼帝患病臥榻后,炤盈幾乎是在宮中橫著走。

    兒時一場走水,毀了她大半張臉,對此一直耿耿于懷,性情多變。后來,她不知從哪里尋來的法子,竟故意招引狐妖結(jié)契,為了消除臉上的疤痕獻祭數(shù)十宮婢,手段極其殘忍。

    不是還凌不給她機會,而是她的性子早已被妖邪侵染扭曲,一旦將權(quán)利放還給她,只會惹出更大的亂子。

    ……竟是如此。

    那就有些能說通了。

    長穗之所以多問炤盈的事,不只是因好奇,還因她覺得炤盈有問題。

    將昨夜發(fā)生的事大致同還凌復(fù)述了一遍,長穗用尾巴卷了卷雪十一的手臂,催促,“愣著干什么,拿出來啊。”

    少年冷淡掃了它一眼,不情不愿從懷中掏出東西,是長穗昨夜從案發(fā)地撿回的銅鏡和珠釵,她將簪子推給還凌,問:“眼熟嗎?”

    還凌平時不太注意女子的發(fā)飾,認認真真查看了一番,思索著,“是有些……”

    長穗道;“這只簪子,同炤盈的發(fā)飾耳墜是一套。”

    想來是她自己沒注意到丟了東西,今日來見還凌時,她發(fā)髻上剛好缺了一根發(fā)簪。

    “你的意思是……”還凌擰起眉頭,“她與那只禍妖有勾結(jié)?”

    長穗并不能確定,“但當(dāng)時她肯定也在案發(fā)地。”

    昨夜時間太緊,長穗還未來得及細查那些尸體,就出了后面這些變故,還凌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幾具尸體我親自去查。”

    還凌是行動派,昨夜出了這么多事,急需他去處理。披好袍服,他走到屏風(fēng)前身形晃了幾晃,長穗見他面色蒼白明顯沒休息好,不由勸說著,“你該先把身體養(yǎng)好,這些事急不來的……”

    還凌搖了搖頭,“無礙,我早已習(xí)慣。”

    自第一次無故昏睡后,還凌的身體就落了病根,時常會感覺疲倦無力,這次的昏迷,大抵也是因為太過疲乏,雪十一聽得冷哼,“恐怕沒那么簡單。”

    想起他昨夜說過的話,長穗也覺得他的昏睡有蹊蹺,“阿兄,你閉上眼睛。”

    還凌眸光一顫,對上他的眼睛,長穗才意識到自己喊了什么,連忙改口:“王儲殿下。”

    還凌眨了下眼,“我更喜歡聽你喚阿兄。”

    順從閉上眼睫,頂著雪十一幽冷的視線,長穗緩緩將腦袋抵上還凌的額頭,小獸周身泛出微光,用輕柔的靈力探走他的周身,并未感知到那股力量。

    難道是他們猜錯了嗎?那東西沒有藏在還凌體內(nèi)?

    “如何?”

    長穗往后撤開,沖著兩人搖頭,“沒有異常。”

    雪十一道:“它若想藏,怎會被你輕易找到。”

    很明顯,那東西的強大遠超于他們所有人,長穗對上它都毫無還手之力。長穗聽不得有人說她不行,她忍不住辯駁,“是它使了陰損招數(shù),我不過是反應(yīng)不急,力量也沒有恢復(fù)!”

    “若是我全盛時期,它不會是我的對手。”

    雪十一反應(yīng)平平,“是嗎。”

    少年倚窗而立,俊秀的面容上沒有太多表情,長腿交疊看起來很是漫不經(jīng)心。他看著對面的一人一獸,輕勾薄唇悠悠夸道:“那你可真厲害。”

    長穗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到了他,它背后的大尾巴甩起,“你不要在這里給我陰陽怪氣。”

    雪十一呵了聲,不說話了。

    眼看著他們就要吵起來,還凌干咳著岔開話題,“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長穗不知何時才能化回人身,這宮中又處處是修士,得知長穗要跟著雪十一回男修居舍,他微微顰眉,“不如你先住在我這里?”

    “不行。”雪十一直接替長穗回絕。

    縛繩微閃,長穗被拽回他的懷抱,少年用手臂緊緊摟住它,淡聲:“她只能和我在一起。”

    出入太乾殿的皆是些玄字牌修士,更不安全。

    還凌對上他的目光,語氣中略有不滿,“讓穗穗自己選。”

    兩人同時看向它,長穗只感覺勒在身上的手臂越來越緊了,“我……”

    好不容易又見阿兄,長穗自然是想同還凌多待一些時間,可她更放心不下雪十一,“我還是跟著他吧。”

    長穗又大尾巴卷上雪十一的手腕,輕輕用尾尖撓了撓他,不知是因她的選擇,還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少年勒著她的力道有所放松,反而用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罷。”還凌沒有強留。

    昨夜事發(fā)突然,長穗與花棠又無故消失,修士們正在王宮中大肆搜尋她們。先前長穗還在愁如何收拾爛攤子,如今既已和還凌攤牌,還凌表示他會處理此事,確保她們恢復(fù)人身時還能重返王宮。

    因花棠的身份立場不明,長穗將海棠花枝交給了還凌,在花棠恢復(fù)人身前,會代她看管監(jiān)察。

    “殿下,您醒了嗎?”房門被人輕輕敲響。

    明鏡開完要會回來了。

    長穗輕飄飄鉆入雪十一的手鏈,還凌拉開房門,對著雪十一面不改色,“辛苦,回去休息吧。”

    雪十一瞥了他一眼,抬腳踏出寢宮.

    宮中亂糟糟了整日,雪十一徹夜未眠,回到居舍時,已是午時。

    剛剛進屋,隨即又有人來敲門,是太乾宮里的人,說是奉了王儲殿下的命令前來送膳食,雖然不解,但宮人還是按照殿下的吩咐,特意囑咐了句:“食盒中有花糕。”

    花糕當(dāng)然不是讓雪十一吃的。

    還凌對長穗的喜好極為了解,食盒中的小點心都是為她準(zhǔn)備的。雪十一一言未發(fā),砰的聲將房門扣闔,食盒隨手放到桌面,碰也未碰。

    “你不吃嗎?”長穗從手鏈中鉆出。

    雪十一解下腰間玉牌,垂著眼睫回,“不吃。”

    他似是累極,翻身躺在榻上,闔上了眼睛,長穗上桌啃了幾口花糕,有些過分甜了。它又飄回雪十一身邊,白軟一團像聚攏的云朵,盤在雪十一上空問:“你還好嗎?”

    雪十一不回答。

    以為他睡著了,長穗在他頭頂打了個滾,正欲飄回去再啃幾口糕點,一只手抓住它蓬散的大尾巴,長穗沒有防備,直接跌入他的懷中,吸了滿口冷香。

    “你干什么?”白絨團撞入他的懷中,輕飄飄沒什么重量。

    雪十一扣住它柔軟的后頸,胸膛起伏將它死死扣在懷中,聲音有些咬牙切齒,“是不是我不問,你就不說?”

    “說什么?”長穗有些茫然。

    “給你畫像之人,是你徒弟?”

    哪怕長穗什么都不說,雪十一也早就猜到,長穗就是北涼幾百年前的女國師,起先他還當(dāng)她在戲弄他,直到今日看到這兩幅畫,雪十一才意識到,她口中的徒弟是真實存在的。

    “他……”雪十一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人作畫的模樣,語氣確信,“他喜歡你。”

    看來今日這件事沒那么好糊弄了……

    長穗索性趴在他的懷中,“算是吧。”

    “算是?”

    “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欺我騙我強迫我,奪我權(quán)毀我名,最后卻說要娶我。”長穗注視著他,“雪十一,你覺得他愛我嗎?”

    雪十一沉默,看著長穗的眼睛,他竟覺得她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不免有些煩躁。

    “他人呢?”

    “應(yīng)該……被我逼死了?”回憶起北涼那段往事,長穗輕搖尾巴,用毛絨爪子按在雪十一的額頭,“我在他這,種下了一道殺咒,撕裂了他的魂靈,卻未能殺死他。”

    于是她死在了他的眼前,讓他看得到卻觸摸不到,眼睜睜看著她的容顏腐敗,身體化為一具干枯骷髏。

    雪十一抓住它的爪子,“挺狠。”

    “比起他,我可差遠了。”長穗輕飄飄道:“不然我也不會遇見你。”

    “你那短命的夫君呢?”雪十一耿耿于懷,“他又做錯了什么?”

    長穗張了張口,這次不知該如何說了,“無非是我不愛他,他偏要強求。”

    “所以你就殺了他?”雪十一莫名笑了聲,總結(jié)道:“我怎么聽著,愛上你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呢?”

    長穗怔了下,這話還真沒說錯,只不過愛上她的人,永遠是那個最不該愛她的人。

    “那你怕了嗎?”

    “我?”雪十一瞇了瞇眸,“我有什么好怕的。”

    趁著是靈物的形態(tài),長穗對著他呲了呲牙,做出兇狠的模樣,“我現(xiàn)在可是道門通緝追殺的禍?zhǔn)姥埃瑘?zhí)意跟我在一起,當(dāng)心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說不定還會比前兩世死得更慘。

    雪十一半分都未被嚇到,他摟緊懷中的小白團,翻身將它攏壓身下,很是執(zhí)迷不悟,“那我倒要看看,我會落得什么下場。”

    額前的法印一涼,是雪十一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

    長穗被他大逆不道的動作驚呆,回過神來后,揮動著四爪往他臉上拍,“你瘋了嗎?”

    她現(xiàn)在可是獸身。

    雪十一的臉頰都被它拍紅了,按住掙扎作亂的兩只小爪,他不滿質(zhì)問:“獸身就不能親?”

    他已經(jīng)憋了一天火氣了,長穗該慶幸,她現(xiàn)在只是獸身。

    第104章 擺爛攻略13

    “……”

    長穗和雪十一在榻上打了一架。

    字面上的意思。

    長穗一身絨毛如雪,摸起來又軟又滑讓人愛不釋手,平時很難看到她主動現(xiàn)出靈原,如今雪白的小靈物就在眼前,雪十一將它按在榻上又摸又揉,還將面容埋入了它軟軟的肚皮上。

    長穗認為,雪十一在欺辱她,就算是暮絳雪本尊,也不敢對她這般放肆。

    靈物的威嚴受到挑釁,白獸對著身上的少年連拍帶抓,還上尾巴抽了他幾巴掌,又被少年反抓在掌心揉捏梳理。

    “碰都不讓碰,你怎得就這么兇?”心知抓住尾根對靈物的影響,雪十一故意抓著不放,任由小獸在他身下掙扎,用鼻梁蹭過它粉嫩嫩的鼻子。

    酥麻的感覺蔓延全身,小獸逐漸癱軟了身體,它呲著牙想要咬湊到眼前的臉,卻被少年輕巧避開。

    “好了。”頂著被抽紅的臉頰,雪十一揉了揉它的腦袋,示意休戰(zhàn)。

    折騰了一天一夜,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摟著長穗側(cè)躺在榻上,也只有長穗是靈物的形態(tài),他才敢如此放肆逾越,將白絨團子扣摟入懷中,弱下聲音:“陪我睡一會兒。”

    長穗又淺淺掙了兩下,確定雪十一不會放開她,便由著他摟抱。

    她也累了。

    腦袋埋在少年胸膛,無處安放的大尾巴纏上勁瘦手腕,被雪十一妥善安放。長穗閉上眼睛,聽到頭頂上方傳來清淺的呼吸聲,陷入半睡狀態(tài)時,忽然聽到少年喃喃喊了她一聲。

    “是他們的錯。”

    不同于往日的孤高,少年嗓音低弱,緊摟著它輕聲道:“他們不懂得如何愛你,可我……不會傷害你。”

    他不是她的孽障徒弟。

    不是她偏要強求的夫君。

    他是雪十一。

    不會傷害辜負她,所以并不懼怕那些“壞結(jié)果”。

    所以,“穗穗,忘了他們,好嗎?”這些話,雪十一只敢在長穗睡著時才敢說,又或者說,他只敢在以為長穗睡著后表達。

    長穗沒有出聲,被他摟著的毛絨身體一動未動。

    雪十一也沒再說話,吐息輕輕將下巴抵在了小白獸的腦袋上。他希望長穗是真的睡著了,又想她真的聽到了這些話,就在他以為,長穗不會給他回應(yīng)時,纏在手臂上的大尾巴收緊,尾尖悄悄鉆入了他的掌心。

    ……是任由他揉捏的姿態(tài)。

    這算是,同意了嗎?

    心中的愛意無限蔓延,攀爬結(jié)網(wǎng)叫囂著占有,催促著他狠狠捏住那縷尾尖,以愛之名將她永困懷抱。雪十一的眼睫顫動著,須臾過后,只將那縷尾尖輕柔握攏。

    愛人給了他占有的機會,可占有也有界限,以愛之名暴烈的占有,也是一種傷害。

    雪十一答應(yīng)了長穗。

    他不會辜負傷害她.

    長穗恢復(fù)了人身。

    一覺醒來,她以人身窩在雪十一懷中,少年緊箍著她的腰身,兩人的衣發(fā)糾纏在一起,長穗枕在他的臂彎,衣裙壓在了他的大腿下。

    “怎么了?”長穗的動靜吵醒了雪十一。

    習(xí)慣了隨手將小靈物往懷中撈,他隨著長穗起身,手臂很自然的往長穗腰間圈,直到少女柔軟的身軀貼入他的懷中,睜著澄黃的金瞳仰頭看他,雪十一才如夢初醒,緩緩松落手臂。

    長穗反應(yīng)不大,只是提醒他,“你壓住我裙子了。”

    雪十一嗯了聲,抬腿任長穗將裙擺抽出。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長穗點燃屋中燭火,看到擺了滿桌的飯菜,已經(jīng)涼透。捻起一塊糕點塞入口中,甜膩依舊,她倒了盞涼茶灌入口中,感覺雪十一坐到了她的身旁,“好吃嗎。”

    畢竟是還凌送來的,哪怕過于甜了,長穗也吃得開心,她點頭,“好吃。”

    雪十一將茶壺放到小爐加熱,哦了聲又問:“比我烤你的好吃?”

    當(dāng)初,他就是靠著幾塊烤點把她騙到的手。

    長穗吞咽糕點的動作一停。

    在少年將溫好的茶遞給她時,長穗選擇實話實說,“你烤的好吃。”

    雪十一滿意了。

    長穗雖恢復(fù)了人身,但赤金的眼睛和額心的法印并未隱退,還需要一段時日的恢復(fù)。在得知花棠還未恢復(fù)人身時,她選擇繼續(xù)寄居在斬情扣中,隨著雪十一一同巡夜出任務(wù)。

    還凌去看了那幾具尸體。

    除去被吸干精血的修士,其他幾名死者全是宮婢,雖然幾人的死法看似相同,但宮婢的尸骸上隱現(xiàn)妖氣,手臂上均有刀痕,也就是說她們在死前,曾被妖邪蠱惑取過血。

    “是炤盈。”還凌臉色不好。

    他曾見過死在炤盈手中的人,無一是貌美宮婢,被狐妖蠱惑自愿放血,血液流干而死。

    先前的炤盈肆無忌憚,以為無人敢管她,便將這些尸體隨意拋至亂葬崗,只是死的人多了,難免會引來還凌的注意,再加上炤盈容貌的恢復(fù)實在太蹊蹺,還凌上心一查,才發(fā)現(xiàn)她在宮殿中供了狐妖。

    “她竟還不死心。”先前的狐妖,已經(jīng)被還凌除去。

    想來沒了狐妖的妖力加持,炤盈的完好的容貌難以維持,這才又背著他偷偷供奉,又將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嫁禍給禍?zhǔn)姥埃雭硐惹八涝趯m中的那些人,也同她脫不了干系。

    那些人,究竟是禍?zhǔn)姥八鶜ⅲ是炤盈在刻意栽贓?

    還凌準(zhǔn)備重驗?zāi)切┦w。

    雪十一的任務(wù),是去長麗宮將炤盈供奉的新狐妖除滅,長穗與他同去。

    到了宵禁時間,宮道上安靜無人,偶有巡夜的修士在頭頂一閃而過。長穗藏身在雪十一的手鏈中,看到長麗宮外有還凌的親衛(wèi)把手,殿門上貼著朱砂封條,無令不得擅自出入。

    未免打草驚蛇,雪十一是翻墻入的長麗宮。

    炤盈雖還有公主之名,卻沒了公主之勢,整個長麗宮內(nèi)昏暗幽寂,看著空無一人,很是空曠。

    長穗從手鏈中鉆了出來,“有些怪。”

    就算還凌奪了炤盈的權(quán),也不可能苛待她到不留一人伺候,更何況她在宮中重新飼養(yǎng)狐妖已經(jīng)露餡,宮殿中不該毫無妖氣泄露。

    除非……藏身在長麗宮中的,是個可以掩蓋妖氣的大妖。

    “你要小心。”長穗是要提醒他,不要再被狐妖蠱惑了。

    想起溪山的事,雪十一薄唇微抿,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會了。”

    當(dāng)時他是心中想著長穗,心不在焉才會被妖狐鉆了空子,如今長穗就在他身邊,他沒理由再被妖狐蠱惑。

    結(jié)術(shù)在虛空畫出追妖符,雪十一試圖找出妖邪的藏身之地,然而符咒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并無反應(yīng)。長穗嗤了聲,以為是雪十一的道行不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讓我來吧。”

    雪十一后退,抱劍看著長穗結(jié)術(shù)畫符,催動著靈術(shù)探尋妖邪所在之地,符術(shù)在半空飄著,一動未動。

    “如何?”雪十一輕飄飄問。

    長穗不信,再次結(jié)術(shù)畫符,追妖符依舊停滯在半空,毫無反應(yīng)。

    “怎么會這樣?”含笑的面容漸失,長穗將符咒收回,不得不認真對待了。

    雪十一觀察著這座宮殿,“追妖符無處追蹤,要么,這宮中無妖,要么,百年修為起步,黃令之上無止境。”

    無論如何,都遠比溪山妖狐難對付。

    “這小公主真是什么東西都敢供奉。”長穗擰起眉頭,總算知她怎么有膽子敢嫁禍禍?zhǔn)姥傲耍退銓m中沒有禍?zhǔn)姥埃B(yǎng)的這只大妖也足以為禍一方。

    謹慎起見,長穗寫了張靈符傳給還凌,方便他隨時派人增援。

    長麗宮太大,若妖邪還藏身其中,想要搜尋并不是易事,長穗本想分開行動,但雪十一不同意,他勾了勾兩人之間無形的縛繩,取了個安全距離,“不得遠離視線。”

    這樣就算有什么變故,也能及時支援。

    長穗想了想,點頭,“也好。”

    兩人就這樣各尋各的,又能遙遙看到對方的身影,長穗憑著感覺尋到一處院落,聽到里面?zhèn)鞒龉之惖牡鸵鳎樦胙诘拈T縫往里看。

    院中有人。

    應(yīng)該說,長麗宮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這間院中,他們赤C身裸l體抱成一團,像是失了神智的野獸,赤紅著雙眼抓住周圍一切扭動的活物,抓咬沖撞發(fā)泄著最原始的谷欠望,發(fā)出的聲音是哀嚎也是痛喊。

    看著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扭動的人團,長穗看愣了。

    還能……這樣?!

    雪十一邊搜尋邊注意著長穗的走向,推開一扇窗門,他看到長穗傻站在院門前,像是被院中的什么東西吸引住了。他急忙往回走,順著長穗的視線往院中掃去,臉色瞬寒。

    “別看。”站在她的身后,雪十一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這種污穢骯臟事,不該污了她的眼睛。

    長穗看的太入神,一時不察被雪十一帶入懷抱,眼前發(fā)暗,她用長長的眼睫撓著少年的掌心,那極具沖擊的景象還盤旋在她的腦海不散,“他們……”

    “被狐妖蠱惑失了智。”雪十一捂在她雙眼的手不松,冷漠看著院中荒y淫的景象。

    有人發(fā)出痛苦的尖叫,吐著舌頭往人群外爬,也有人口吐白沫,翻著白眼也要狠狠沖撞,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男女之分,被谷欠望支配不知滿足,不遠處還有幾條僵死的狗。

    視線受阻,卻擋不住那些叫喊飄入耳中,長穗僵在雪十一懷中,她并不是不知道那群人在做什么,相反就是因為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才會驚到傻在原地,這是她幾世以來,見過最荒謬難以理解的行為,身心都受到重創(chuàng)。

    雪十一只覺得污染眼睛,尤其是污了長穗的眼。

    視線掠過他們,他看向院中緊閉的房門,感覺到有東西也在看著他們。

    長穗同樣有感覺,她拉開雪十一的手,轉(zhuǎn)身盡可能不往院中看,“狐妖應(yīng)該就在里面。”

    對上雪十一黢黑漂亮的眼瞳,長穗才感覺自己的眼睛受到凈化,只是來不及多看幾眼,院中出了變故,那□□合失智的人忽然沒了聲音,他們停下動作,齊齊扭頭看向院門。

    像是受到什么指引,所有人流著口水朝他們撲來。

    “!!!”長穗的眼睛再次受到污染,被雪十一拽到身后。

    明顯是狐妖在操控他們,這群人只是失了心智,但并未被妖化。道門規(guī)矩:對于被妖邪蠱惑的無辜人,修士們只可阻攔驅(qū)邪不能傷殺,而這次的狐妖非同尋常,以雪十一的修為很難幫他們凈化邪祟。

    “我來。”長穗出手攔住奔來院門的裸身人。

    身為天地靈物化身,無論是怎樣的妖邪魔祟,她都能凈化祛除,長穗單手結(jié)術(shù),為這群人凈化妖狐的蠱惑妖氣,催促著雪十一,“你去抓狐妖。”

    雪十一被她推開兩步,看著院門堆聚的丑陋裸身人,癡癡地伸著臟手妄圖觸碰長穗,臉色難看握緊了手中劍,

    長穗見他立在原地不動,忍不住催了聲:“去啊。”

    “別讓它跑了!”她的凈化術(shù)很有作用,不消片刻,這群人便沒了先前的瘋狂。

    見這群臟東西近不了長穗的身,雪十一沒再停留,抽劍朝著屋內(nèi)躍去,凌厲的劍氣掀蓋屋檐,震的窗門齊齊顫動。

    八尾狐妖附身在炤盈身上,揚動的八條長尾懶懶臥靠在榻上,它只需再修出一條長尾,便可飛升得道。感受到?jīng)_入房中的威壓,血唇微張,一雙紫瞳鬼魅森森望向來人,輕蔑發(fā)笑,“好大的殺氣。”

    不過一瞬,炤盈的面容便化為長穗,八尾狐妖撫摸著自己圓潤的眼睛,學(xué)著長穗歪頭看向雪十一,很是無辜茫然的模樣,“小道士,你要殺了我嗎?”

    看著眼前與長穗一模一樣的面容,雪十一的眼瞳結(jié)了冰,紫郁掠瞳卻未能侵染他的心智,手腕翻轉(zhuǎn),雪十一不發(fā)一言裹著靈力朝著狐妖劈去。

    八尾妖狐的魅術(shù)沒有蠱惑到雪十一,反而讓他更為清醒冷戾,妖狐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這不可能……”

    閃身躲開,她舔了舔被劍氣刮傷的手背,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并非尋常道士,值得她好好招待。

    砰——

    巨大的陣法盤屋而出,殺氣騰騰交戰(zhàn)激烈。

    長穗看不清楚屋中的情況,只能聽到狐妖憤怒的嘶喊撞擊,分不出是誰占了上風(fēng)。

    被剛剛的場景沖擊,長穗生怕雪十一再受狐妖蠱惑,以最快的速度為院中人凈化驅(qū)邪,一等這群人軟趴趴暈倒在地,她來不及查看,邁過他們急匆匆朝著屋中跑去。

    “雪十一!”交戰(zhàn)已停,房中已經(jīng)沒了聲音。

    長穗撞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紅霧,血色的紅霧蔓延傾覆至整間小院,在霧氣的遮擋下,房中景象不明,激烈的斗法殺戰(zhàn)后恢復(fù)詭異安靜,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聞到了霧氣里的刺鼻血氣,長穗停住腳步,不敢再擅自往里闖。

    第105章 擺爛攻略14

    雪十一斷了八尾狐妖三尾。

    每一尾化為一道靈力暴擊,重重沒入他的體內(nèi)。

    心口窒疼,雪十一噴出大口鮮血,聽到狐妖尖銳的咆哮。見它欲要破窗逃離,雪十一想到還在院中的長穗,強撐起身體結(jié)出法陣,硬是將狐妖困在了房中。

    雪十一殺不了八尾狐妖。

    想要誅滅道行高深的妖狐,須得先斷狐妖修出的妖尾,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斷掉八尾狐妖三尾已是極限。傷重的狐妖吐出血色毒霧,被其籠罩的活物都會中毒暴斃,它大概沒想到雪十一會不受毒霧影響,這才著了他的道,被他用法陣圍困鎖住。

    “雪十一!”房門被人撞開,外面?zhèn)鱽黹L穗的聲音。

    雪十一倚墻而跪,對上狐妖血色的眼瞳,它早已撕裂炤盈的皮囊現(xiàn)了妖形,巨大的赤狐高揚著五條長尾,嘴巴流著血水沖著他呲牙,一下下撞擊著圍困住它的法陣。

    妖狐的凄厲嘶喊響徹云霄,尋常凡人聽到會心悸驚恐,所以雪十一在法陣上增加了隔音術(shù),無論狐妖如何嘶喊辱罵,聲音都傳不到陣外,而作為施陣者的他,耳邊滿滿都是狐妖的嘶吼咒罵,刺耳的聲音讓他逐漸聽不到長穗的呼喊。

    “你以為你能困住我?”

    狐妖的聲音似男似女,又似無數(shù)死在它手中的亡魂凝結(jié)吶喊,“我會撕碎你,我一定會撕碎你!!”

    法陣困不了狐妖太久,它的每一下撞擊,對雪十一而言都是重創(chuàng)。喉嚨腥甜,他壓下翻騰的血氣,忽然感覺心口上涌出一股莫名的氣,癢麻難耐,以難以控制的速度朝著周身蔓延,令他呼吸急促。

    “……有感覺了嗎?”耳邊傳來妖狐的笑聲。

    金光法陣中,它又化成長穗的模樣,用鮮血的舌尖輕輕舔過唇齒,嘴巴張合對著雪十一說著什么,雪十一瞳眸微縮,下頜繃緊握緊了手中的劍,因極力壓抑,蜿蜒的血線順著唇角流出。

    “來啊——”頂著長穗的面容,狐妖沖著雪十一伸手,嗓音輕柔蠱惑,“救我出去,我可以幫你……”

    雪十一撐劍起身。

    瞳眸現(xiàn)出空洞之色,他朝著法陣緩緩走去,就在這時,耳邊再次傳來長穗的聲音,清悅?cè)彳浀穆暰穿過血霧落入他的耳中,很是擔(dān)憂地喚著他的名字:“雪十一,你在里面嗎?”

    長穗用袖擺遮住口鼻,隔絕了血霧的吸入。

    她立在殿門前,一雙金眸竟無法穿透血霧的籠罩,看不清屋內(nèi)景象,不明情況的她擔(dān)心貿(mào)然闖入,會給雪十一惹來麻煩,可一直僵在原地同樣不是辦法,長穗又喚了聲雪十一,打算他再不應(yīng)答,就闖進去找人。

    “雪十一……”

    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就在她準(zhǔn)備往房中闖時,一只染血的手攥住了她的袖腕,“別進去。”

    血紅的濃霧掩蓋了雪十一的身形,長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聽到他低啞微弱的告誡,“法陣困不了它太久,還有五尾……”

    “穗穗。”雪十一呼吸困難,握在她腕上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停頓了片刻,他將自己的面具扣在她的臉上,咳出聲:“去找還凌……”

    長穗的眼睛還未恢復(fù),金眸幽碧法印皆是妖邪象征,這宮中處處都是修士,他不在,就只有還凌可以護住她。

    長穗怔住了。

    幾世糾纏,這是暮絳雪第一次、主動放她去桓凌身邊。

    心中不安,感受到腕上的力道漸松,長穗下意識反抓他的手,“你怎么了?”

    她想要靠近雪十一,想要看看他有沒有受傷現(xiàn)在是何模樣,然而雪十一像是故意躲她,無論她如何靠近,他都后退避讓,避無可避間,長穗朝他撲去,被他抱入懷中。

    “你……”清冷的雪海香混著血氣,長穗攥緊他的衣袖,抬頭想要看他,卻被他扣住后頸。

    額頭抵在他瘦削的肩頸,長穗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圈在腰間的手臂用力到發(fā)抖,似要將她揉入懷中。長穗被他勒的腰身發(fā)疼,她沒有掙扎,很輕柔詢問:“你還好嗎?”

    雪十一沒有回答。

    他抱她的力道還在加重,呼吸灑在她的耳邊,長穗感覺到他在低頭,緩慢而危險。

    涼薄的唇蹭過她的耳邊,雪十一的面容還在持續(xù)壓低,像是在巡視領(lǐng)地的餓獸。長穗吞了吞口水,直覺告訴她雪十一的狀態(tài)不對勁兒,不等她先把人推開,雪十一的薄唇蹭過她的臉頰,即將親在她的唇角時,先她一步推開了她。

    “我還有事。”像是忽然恢復(fù)清醒,雪十一推她的動作有些用力。

    長穗沒有防備,被他推的一個蹌踉,眼睜睜看著少年消失在血霧中。

    “雪十一!!”這個時候,他能有什么事要去做,還把她獨自丟在長麗宮。

    長穗急得不行,她在紅霧中沒有方向感,也不知人跑去了哪里。正欲埋頭往紅霧外沖,不遠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殿下,這霧中有毒!”

    長穗辛辛苦苦救回來的那群人,已經(jīng)全部死在血霧里。

    “什么人!”看到立在霧中的長穗,有人受驚,險些擲出法器攻擊。

    還凌幾人戴著阻擋毒霧的面具法器,追著靈符指引闖入這間小院,一接到長穗的消息,還凌便帶著修士匆匆趕來,他安撫住身旁的修士,“無礙,是我們的人。”

    還凌朝中長穗大步走去,見她安然無恙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歉意道:“我來晚了。”

    若非情況特殊,長穗不會給還凌傳送靈符,想也知長麗宮中出了大變故,所以他帶來的都是玄字牌修士。

    屋內(nèi)的五尾狐妖,也確實只有玄字牌修士能解決。

    簡單同還凌說明了情況,長穗說得又急又快,“這里交給你了,我現(xiàn)在要去找雪十一。”

    “你要去哪里找?”得知雪十一不見了,還凌顰起眉。

    長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他肯定還在宮里。”

    “好,你別慌。”還凌還要處理妖狐的事,不便陪她一起去尋人,長穗現(xiàn)下的形態(tài),他也不能派修士幫著她一起尋人,他能做的只有將長穗帶出紅霧,將她送到長麗宮外,將腰間的令牌解下來塞給她。

    “帶著它,不論你出入王宮何地,都無人敢攔。”

    還凌扶穩(wěn)她臉上的面具,遮住她金色的眼瞳法印,“一定要及時聯(lián)系我。”

    長穗點了點頭,心思已經(jīng)全部飛到雪十一身上,來不及同還凌多說,攥著令牌匆匆離開。

    還凌站在階上,直到長穗的身影遠到看不見,他才揉著額頭轉(zhuǎn)身往殿內(nèi)走,只是沒走兩步,眼前突兀發(fā)黑,好像有什么東西欲要破體而出。

    砰——

    還凌一頭栽倒在長麗宮前,失去意識。

    “……”

    雪十一沒有記憶,對北涼王宮不熟悉,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他說他還有事,無論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這個時候,他都不可能回男修居舍,發(fā)出數(shù)道靈符未果,長穗隱匿在高檐暗角,將目光投落在不遠處的咸寧閣。

    他會去那里嗎?

    長穗不知道。

    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到時長穗的行動會大受限制,她必須盡快尋回雪十一。

    避開巡夜的修士,長穗快速朝著咸寧閣掠去,停落在一處雜草叢中。

    咸寧閣荒廢了數(shù)百年,閣中雜草瘋長足有半人高,黑漆漆的毫無人氣。撥開雜草,長穗左右環(huán)視,一時間竟不知這是閣中何地。

    閣中建筑并未有改,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長穗摘下面具,因雜草的覆蓋犯了路盲癥,只能憑著感覺走。她看到了觀星樓,那里是咸寧閣最高的建筑,長穗曾手握權(quán)勢站在樓頂看風(fēng)景,也曾跌落塵埃成了高閣囚徒,觀星樓見證了她的輝煌與墮落。

    莫名間,長穗覺得雪十一會在里面。

    閣樓太高,靠步行很是浪費時間,總歸咸寧閣已經(jīng)荒廢,長穗索性化成獸身跳窗躥入,腦袋頂開窗扇,直接躍入她曾住過的房間。

    剛一落地化為人身,不等長穗看清屋內(nèi)的模樣,一柄凜冽長劍朝著她刺來,長穗反射性彈開,硬生生將劍身彈出裂紋。

    轉(zhuǎn)身間,她散開的長發(fā)被人拽住,長穗吃痛作勢要去拍人,兩人同時抬眸,在看清對方的面容時,又同時愣住,“穗穗?”

    “雪十一?!”

    雪十一面色蒼白,緊繃的身體放松,不知因何又迅速繃起,“你怎么會來這。”

    他咳了幾聲,不等長穗回答,攥住她的手腕將人往門外推,吐出的字眼過分清晰冷淡,“走,離開這里。”

    他的力道大的出奇,毫無溫柔可言,長穗被他推的蹌踉,扒住門框倔強的不肯離開,“為什么……”

    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她需要一個離開的理由。

    雪十一給不了她理由,強行逆壓的灼燒在見到長穗時,再度燒起,一股股上涌的氣沖撞著他的理智,雪十一閉了閉眼睫,不敢再觸碰長穗,放開她后退著,只從牙縫中艱難擠出一個字:“走。”

    ……快走。

    長穗不走。

    她這才注意到,雪十一束發(fā)的帶子解開了,三千墨發(fā)自然披散,本該板正的灰藍宗服被扯得凌亂松散,襟口大敞下,露出漂亮的鎖骨脖頸,與平日的形象很是不符。

    他的膚色本是玉瓷冷感,薄薄的肌膚下隱現(xiàn)青脈,這會兒不知怎么了,緋色順著衣襟攀爬過脖頸臉頰,淹沒了他的整張面容,就連唇色也比往日殷紅,是擦涂過血漬后,應(yīng)有的血紅。

    “你到底怎么了?”長穗試圖靠近他。

    雪十一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惡意的念頭在他耳邊一遍遍回蕩,讓他黝黑的瞳仁沁入猩紅,凝在長穗身上的目光又冷又狠。長穗被他盯得很不舒服,但還是朝著他一步步靠近,“發(fā)生了什么你說出來啊,我和你一同解決。”

    她不喜歡被瞞著。

    雪十一像是很熱,扯了扯領(lǐng)口,讓本就松散的衣襟開口更大。

    “雪十一……”他的手腕再次被長穗抓住。

    少女貼近他,望向他的金眸清透擔(dān)憂,仰起的面容白皙柔軟,很輕很軟喚著他的名字。雪十一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她的下頜,忽然抬手捻上她紅潤的唇珠,“你要和我……一起解決?”

    長穗點了點頭。

    雪十一的血液百毒不侵,血霧傷不了長穗,自然也影響不了他。長穗懷疑,是妖狐對他施了魅術(shù)以類的東西,指腹貼著他的手腕悄悄釋放靈力,長穗試圖探查他的身體異常。

    “唔……”她的唇被雪十一按痛了,下意識張口咬他。

    她的這聲輕哼如同催化劑,指尖留在細密的牙印,長穗咬的他明明不疼,而雪十一看她的眼神瞬間變了,手臂用力圈箍住她,天旋地轉(zhuǎn)間,長穗的后背重重抵在房門,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轟——

    同一時間,外面起了悶雷,本該天亮的時辰,天色卻過分的昏暗。

    無光的房間中,兩人的身形交疊融合在一起,長穗被摔疼,張口間熾熱的呼吸籠罩,暴烈的親口勿如窗外即將來臨的大雨,長穗被雪十一攏在懷中,或是說按壓控制在懷中,身處弱勢的姿態(tài)讓她很不舒服,不免掙了兩下。

    她想起了先前在長麗宮中看到的亂象。

    重疊的人影宛如一塊塊毫無美感的肉塊,失了人性比野獸還要可怕,劇烈的沖擊讓長穗很難忘記。

    如今雪十一親吻著她,清涼泛著血氣的口勿順著唇角一路往下,長穗在他深深的親口勿中人有些發(fā)暈,只感覺今日的雪十一強勢到過分,恨不能將她吞吃入肚。在他抓住長穗腰間的系帶時,怪異感達到巔峰,長穗清醒過來,軟著手去按他的手背。

    “別……”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唇已經(jīng)被啃腫了。

    雪十一的主動,過于不正常了。

    尤其是長穗明顯表達拒絕的意思后,雪十一只不過是微頓,便反手扣住她的手按在窗門,不顧她的意愿強行去扯系帶。

    “不是說,要同我一起解決嗎?”長穗試圖踢他,被他抓住腳踝,按在腰側(cè)。

    他散著烏發(fā),眉眼在谷欠色的加持下秾艷邪性,像是瘋癲狀態(tài)下暮絳雪的本體,一下下輕啄著她的眼皮,在她耳邊輕輕吐出一句話。

    長穗以為自己聽錯了。

    睜大眼睛,她一時很難理解雪十一剛剛說了什么,更想認為是自己聽錯了。那句話對她的沖擊,堪比長麗宮的淫l亂景象,她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皮膚紅到發(fā)燙。

    啪——

    實在沒控制住,長穗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又氣又羞罵著他,“你是不是瘋了!”

    過重的力道刮到雪十一臉色,留下清晰的五指印,疼痛同時也打回雪十一的理智,看著眼前衣衫不整氣紅雙眼的長穗,雪十一往后退了一步,“抱歉……”

    他想要幫長穗穿好衣裳,又怕再次失控。

    熱潮還未退去,因剛剛的親熱反而越發(fā)強勁,雪十一的手指顫抖地厲害,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這一巴掌,比長穗打的還要狠,白皙的臉頰瞬間腫起,讓他咳出一口血沫。

    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雪十一不敢再看長穗,澀聲道:“那只八尾狐妖,是魅狐……”

    魅狐修魅術(shù),修出的每一條長尾都是一條蠱絲,雪十一砍了狐妖三尾,三條尾巴化為情絲沒入他的體內(nèi),放大了他對谷欠念的需求。

    就算他不說,長穗也猜到了,她不理解雪十一有什么好隱瞞的,“我可以幫你凈除,你沒必要躲我……”

    雪十一搖了搖頭,“沒那么簡單。”

    長穗不信,偏要抓住雪十一的手嘗試,幾次靈術(shù)運轉(zhuǎn)間,她探查到雪十一體內(nèi)的翻涌,如滾燙的火海在叫囂撲涌,就連長穗也被燙了一下,下意識把手抽了回來。

    “怎么會這樣。”長穗竟真的無法幫他祛除凈化。

    雪十一的額角在滴出汗,呼吸越來越燙,“情絲入體,欲念生根,人之欲海取之不盡……穗穗……”

    雪十一看著她,眸光明滅轉(zhuǎn)化,不受控制撫上她的面容,壓輕的嗓音如同呢喃,“你幫我凈百倍欲,我還你千萬情……你又能,同我耗多久呢?”

    所以,他必須要躲著她。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眼看著雪十一的狀態(tài)越來越糟,長穗心慌道:“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雪十一長睫顫動,“你離開這里,便是最好的辦法。”

    “這算哪門子辦法?!”長穗沒想到他還要趕她走。

    若她幫他凈化不了情絲欲海,那雪十一自己更無法排出,不然他也不會自己躲入咸寧閣中,折騰了這么久還是這副鬼樣子。

    咳血過后,雪十一開始流鼻血,若情絲再無法凈化,他會爆體而亡。

    “不就是雙修嗎?!”長穗很快有了決定。

    前兩世又不是沒做過,這一世他們都這樣了,不過是早晚的事。努力拋出長麗宮看到的畫面,長穗扯下系帶開始褪衣,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長穗瞪他。

    雪十一鼻息熾灼,胸腔中發(fā)出的氣笑不是感動欣喜,更像是嘲笑。他的眼瞳在極致的壓抑下黑赤森森,看向長穗的目光一瞬清明,一瞬陰戾,“還記得剛剛,同你說過的話嗎?”

    他是指,那句讓長穗惱火給了他一巴掌的孟l浪話。

    “普通的雙修,救不了我。”

    狐妖的妖尾化為蠱絲,毒就毒在那并非真正的情絲,而是被無限放大陰暗的情愫,是占有是撕裂是毀壞。八尾狐妖告訴他,他體內(nèi)的毒情絲會蠶食他的理智,他只能同他所愛之人雙修,極致的占有過后是摧毀,只有長穗死在他的身下,血水染紅他的身體,他體內(nèi)的蠱絲才會化解。

    他會活下來。

    一個捉妖修士,道門的道子,以耗吸愛人的生命力活下來,化為癲狂嗜血的魔修,而他所愛之人,血水流空尸體涼透,只能化為一具枯骨死亡。

    “你想死嗎?”

    谷欠念幾次吞噬理智,又被雪十一強行拉回,他的手順著長穗的臉頰,落在她白皙脆弱的脖頸,感受到掌下跳動的微弱頸脈,“或者。”

    雪十一靠近她,“你想被我弄死嗎?”

    長穗呆怔在原地,從未想過,還有如此惡毒陰損的招數(shù)。

    在她失神間,她再次被雪十一推出門外,以術(shù)法封鎖房門前,他深深凝著長穗,“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

    他不是她的白眼狼孽徒。

    不是強求她的短命夫君。

    雪十一是第一次愛人,盡管他還沒學(xué)會該如何去愛,但好像有人一直在告訴他,正確的愛不該讓心愛之人難過,他不能再傷害強求她了……

    “穗穗。”

    看著長穗大顆大顆的眼淚掉落,房門緩緩扣闔,雪十一唇角溢出血漬,無端呢喃,“一直笑罷。”

    “笑久一些。”

    他從來……都不喜歡看她哭。

    只想讓她笑的。

    “……”

    長穗看到了慕厭雪。

    他于姻緣樹下,一筆一劃寫下他們兩人的名字。

    長穗看到了暮絳雪。

    少年泣血跪地,執(zhí)著看著她的尸身化為腐爛枯骨,只為證明他錯誤且無知的深愛。

    他還是雪十一。

    眼前寧可爆體而亡,也不愿強求傷害她的雪十一。

    在房門即將閉闔的剎那,長穗化為流光撲向他,她沖入他的懷中,用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脖頸,哽咽著道:“我不信。”

    “雪十一,我不信你愛我。”

    不是口口聲聲說舍不得再傷我嗎?

    “我就要再你面前,就要同你雙修,既然你那么愛我,那就證明給我看。”

    證明給她看,他的愛可以碾碎只有摧毀欲的無邊欲海,可以克服惡種的本惡溫柔疼惜。一個連世俗天道都敢違抗的小孽障,怎可能對付不了想要弄死她的陰暗情絲。

    既然說要陪他一起面對,她就不會退宿。

    哪怕,她有可能被他做死……

    第106章 擺爛攻略15.

    卯時已過,天空灰沉陰暗,成片的烏云籠罩在王城上空,落雨滴答不斷。

    雪十一覆蓋在長麗宮的法陣破了。

    妖狐從法陣中逃出,它已被玄字牌修士斷去四根法尾,修煉近千年才修出的七根法尾已全部斬去,就只差最后一擊,便能取走這只妖狐的性命,偏偏就在這最關(guān)鍵的時候,幻化成修士的模樣逃走了……

    是人便有欲,妖狐的戰(zhàn)斗力不強,只靠魅術(shù)足以禍亂天下。雖只剩一尾,但魅惑心性不堅的修士不成問題,炤盈的皮囊已經(jīng)壞裂,她隨手披了張修士皮,跌跌撞撞走在荒僻無人的宮道中,咧開的嘴巴流出口水。

    陰雨天,雨水滴砸在地,空氣中是潮濕的水汽。

    妖狐殘留的一尾光禿丑陋,它嗅著空氣中殘留的氣息,循著這道氣緩緩朝著咸寧閣走去。

    它要去找斬斷它三尾的小道士,若不是他,它的千年修為不會損耗至空。

    情毒無解,它要親眼看到他所愛之人死在身下,看他瘋癲入魔受盡折磨。失了七尾又怎樣,它一樣可以操控強魔為它所用,一樣可以攪動天下大亂……

    嗒——

    大顆的雨落入水洼中,打碎水面映出的扭曲倒影。

    狐妖行走僵硬,怪異的人臉口舌大張猙獰丑陋,密密的雨幕下,它突兀弓身朝著前方呲起利牙,只見正前方宮道中,一道人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他幽幽立在雨中,又好像是飄飄輕浮在水面,雨珠打在他身自動避讓,沒有打濕他的片寸衣角。

    “這是你的嗎?”

    看著雨中四肢抓地的狐妖修士,男人手中抓著四條毛茸艷紅的長尾,修長的手指青白如玉,沖著狐妖笑得隨意。

    很奇怪。

    明明男人沒有攻擊的意圖,看起來溫和友善像是普通凡人,可狐妖莫名開始汗毛倒豎,無形的威壓漫來,男人每抓著尾巴靠近它一步,它便顫抖著后退一步。

    “別緊張。”隨著男人再次出聲,狐妖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一只手悄無聲息攀到妖狐的脖頸,男人的聲線悠悠低緩,“我只是好奇……還有三條狐尾,去哪兒了呢?”

    “在、在……”狐妖雙腿打顫,狡猾的它竟說不出半句謊話。

    在得知有三條狐尾沒入人身化為了情毒后,男人很輕眨了下眼睫,在狐妖驚恐的注視中,緩緩彎唇笑了。

    “我怎么沒想到呢。”不喜不怒的聲線聽不出是夸還是損,男人只是彎唇笑著,無端收攏箍在掌心的脖頸。

    狐妖的人面上出現(xiàn)絲絲裂痕,是又一具皮囊的損壞。它開始喘不上氣,大睜著眼睛想要掙扎,偏偏動不了分毫。

    “做得不錯阿。”他可要好好獎勵它。

    咔——

    這么多玄字牌修士都沒圍滅的狐妖,被一只手輕輕掐斷性命,男人于雨幕中抬眸,含笑望向咸寧閣的方向,露出一張屬于還凌的面容。

    他又不是還凌。

    狐妖狼狽軟倒在地,脖頸扭曲變形,已經(jīng)沒了聲息。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還凌的眼角、口鼻溢出,他閉上眼睛,感知著本體的力量,喃喃自語:“如此陰損的情毒,你……會放棄他嗎。”

    已經(jīng)被放棄了太多次,合該冷硬到底的。

    還凌笑出聲,笑著笑著,濃稠的霧液在他身體各個地方漫出,凝出烏墨實體,朝著地面斷氣的妖狐吞去。攥在掌心的長尾消失,一根又一根裹著黑氣的長尾自狐妖身體里長出,在恢復(fù)到第八尾后,數(shù)尾齊動,又一根長尾自身體中長出。

    轟——

    雷鳴滾滾,九尾現(xiàn),大妖出世。

    “九尾狐妖”緩慢睜開眼睛,褪去身上的人r皮,蓬亂的九尾蕩在空中遮擋雨霧,輕抬手指欣賞著自己的新身體。目光瞥過僵立在原地的還凌,九尾狐妖瞳仁漆黑森森,抬起尖利的手指朝著還凌的臉蛋刮去——

    “殿下……”

    “王儲殿下……”一群修士急匆匆追來。

    長指蹭過還凌的面皮,留下淺淺一道血線,在眾人拐入這條宮道時,九尾狐妖化為一縷黑霧,憑空消失。

    雨還在下,不知在何時,澆濕了還凌的衣發(fā)身體。

    修士們撐著傘急匆匆追來,見還凌閉眸仰面淋著雨,空洞木訥好似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著急喚著,“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你能聽到我們說話嗎?好端端的怎么跑這里來了?”

    越來越嘈雜的聲音,褪去阻隔傳入他的耳中,還凌眼皮輕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滿目的雨,淋濕他的臉頰,像是被人迎頭澆灌,渾身都冰涼刺骨。

    視線上空是隱在雨中的咸寧閣,臉頰細細的血線已經(jīng)被雨水沖刷干凈,還凌只感覺雙腿一軟,被修士們伸手扶住,他看著四周的景象,茫然發(fā)問:“我……怎么會在這里?”

    修士們面面相覷。

    還凌的意識,停留在他送長穗出長麗宮時,暈倒在宮門前。這一次醒來,他雖然丟失了一段記憶,但身體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昏睡時,是因何來了此路,又是想做什么。

    “……”

    這是第幾天了?

    雨水敲打著窗扇,昏沉的雨天分不清天明天暗,時間仿佛拉扯得格外漫長。

    長穗趴在湯池玉沿,被肩側(cè)的輕咬拉回思緒,下頜被人扣著扭轉(zhuǎn),淋漓的水流聲中,她被人摟在懷中細密親吻著,呼吸與蒸騰熱氣交纏,男人的聲音沙啞低悅,似有不滿,“在想什么?”

    閣樓外的落雨聲不知停歇,長穗耷拉著面容,濕漉漉的長睫像停留的羽蝶,“想你。”

    她無精打采道:“想你怎么這么有精神。”

    她已經(jīng)很累了。

    感覺平日里修煉都沒這么累過。

    能給他的東西,長穗都已經(jīng)給了,可身后的少年像是貪婪無足的兇獸,還在汲取所求著她的一切,似要榨干她身體里的汪泉,將她吞吃入肚。

    “抱歉。”雪十一的呼吸沉悶。

    他也知曉自己有多過分,理智在癲狂與清醒中反復(fù)沉淪拉扯,被無限放大的欲求始終得不到滿足。沉默須臾,少年收攏手臂,將懷中人死死圈困纏繞,如吐著蛇信的吃人巨蟒,輕輕將腦袋枕在獵物發(fā)頂,試圖為自己辯解:“……我太渴了。”

    他完全止不住對心愛之人的索取。

    愧疚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愧疚,索取也是真的在用行動索取,當(dāng)疼惜的愛意溢出撲澆沒有人性的掠奪占有,情毒不攻自破,滔天的愛意會讓人變得貪得無厭,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情毒。

    “還要多久?”長穗打著哈欠,疲軟到懶得伸手去勾雪十一的脖頸,任由自己軟趴趴歪著。

    雪十一將人翻轉(zhuǎn)而視,濕漉漉的口勿順著她的額頭、眼睛親到唇角。為了讓懷中人更舒服些,他攥著她的手腕往自己肩頸上搭,拖著她的后臀讓她整個掛在月要上,不平靜的水面漣漪層層,像是窗外起伏不停地雨珠,長穗忍不住輕哼出聲。

    “我不知道。”雪十一有問必答,不耽誤制造圈圈水波。

    長穗是真的遭不住了。

    疲乏太過,繃直的月要身長久得不到緩解,她聽到窗外的雨水沖刷聲,意識搖搖欲墜逐漸模糊,感覺月要身像是被掰折撞壞了。

    她很困了,真的只是單純困了,有啥好鎖的啊。

    困到全身無力,身體一直在無力地下滑,全靠雪十一用雙手掌控。這種被人支配左右的感覺,至今都讓長穗無法適應(yīng),她將面容埋入雪十一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睡意朦朧,“去樓上。”

    長穗也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摘星樓中的物件竟都還能用,甚至都沒有沾染灰塵。

    兩人做完洗,洗完做,來來回回數(shù)次后,便一直留在了湯池中,長穗遭不住年輕人的旺盛精力,在這種事情上,她甘愿認輸,只想躺去榻上好好睡一覺,至于雪十一想做什么,只要他不累,就隨他吧……

    長穗明白,雪十一是被情毒放大了需求,這不是他的本意。

    她就只放縱他這一次。

    閣樓外傳來呼嘯的風(fēng)聲,涼風(fēng)卷過窗縫嗚咽似哀求,落雨應(yīng)了屋內(nèi)的節(jié)奏,時停時落時快時慢,被雨水澆灌的雜草濕透彎折,平坦玉白的道路被反復(fù)沖刷澆濕,水流順著王宮墻角匯聚到坑地,凝出一片片不夠清澈的水洼。

    當(dāng)風(fēng)雨停歇,天晴之時,長穗早已睡得不知所覺,就連雪十一是何時將她抱出摘星樓的,都不知道。

    雪十一想到了長穗的混賬孽徒。

    想到了她死的極好的短命夫君。

    還想到了那兩幅靈動如生的美人畫卷。

    將長穗抵到窗沿時,順著半敞的窗扇往下望,雪十一看到了畫卷中的那片花林。不是冬日,樓下花林中沒有殷紅寒梅,沒有霜白積雪,卻與畫卷中的場景幾乎不差,于是雪十一尋來了桌案,將長穗抱去了花樹下。

    繁盛濃花下,綠裙少女裙擺鋪散一地,她倚樹而眠花瓣為席,沉木小案上擺著香爐小碟,美好到不忍打擾。雪十一后退著,幾乎是重現(xiàn)了畫中場景,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一閃而過,快到讓他捕抓不住。

    有那么一瞬間,他似是通感了那位孽徒,共情了他作畫時的心情。

    越是理解,便越想以他的名義覆蓋重描畫紙,大片大片的色彩鋪染畫卷,執(zhí)筆勾勒出心念深愛之人。

    當(dāng)雪十一將此刻的場景亙古留在畫卷中時,他凝著樹下沉睡的少女,又低眸去看自己畫出的面容,看著看著,雪十一黢黑的瞳眸睜大,握在手中的畫筆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是錯覺嗎?

    還是他走火入魔犯了魔怔。

    為何他會覺得,畫卷中的勾勒手法……與先前看過的畫像,一模一樣。

    長穗恢復(fù)意識時,她正窩在雪十一懷中,少年將她虛虛摟抱,手臂摩擦著她的臉頰,不知在做什么。

    臉頰有些癢,她不耐煩地避開,動了動僵麻的身體,發(fā)出細碎嘶痛。酸疼的腰身很快被人扶穩(wěn),有力的手指貼心按揉,“還很痛嗎?”

    聽到雪十一的聲音,長穗的意識越來越清醒,緩慢睜開了眼睫。

    “你在干什么?”一出聲,才發(fā)現(xiàn)嗓音啞得厲害,溫好的茶水很快遞到她的唇邊,長穗猛灌幾口,才感覺喉嚨舒服了些。

    “餓了嗎?”雪十一又捏起糕點往她嘴里送。

    初初醒來,長穗人還沒那么清醒,雪十一往她嘴邊送什么她就吃什么,入口的糕點甜而不膩,混著鮮野花香,口感竟比先前在破廟吃過的還要好。

    “這個……是哪來的?”長穗懵懵看著他,她睡著這會兒功夫,他出了咸寧閣嗎?

    糕點的殘渣沾到了她的臉頰,被雪十一用指腹抹去,他沒再隱瞞,“是我做的。”

    他確實出了趟咸寧閣,去尋了些做糕點的食材,趁著長穗昏睡,撿了些沾著雨露的花瓣做成了糕點。

    長穗早有猜測,不過親耳從雪十一口中聽到,還是有些驚訝。

    暮絳雪的本體是會做糕點,但不代表他轉(zhuǎn)生成的這幾位都會做,第一世的暮絳雪做出來的糕點最符合本體味道,第二世的慕厭雪不擅廚藝,他懲罰性灌給她喝的花粥長穗至今難忘,她一直以為,這一世的雪十一也不會這些。

    “你不是道子嗎?”外人眼中降妖除魔的高冷道子,是個會做好吃花糕的少年,這反差不是一般大,“你怎么會做這些。”

    大概雪十一都覺得難以啟齒,他又捻了塊糕點塞給長穗,不咸不淡回著:“閑著無事,隨手一學(xué)。”

    “好吃嗎?”其實雪十一早就想做給她吃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長穗被他折騰了這么久,饑腸轆轆確實餓了,她將臉頰塞得鼓鼓的,艱難吞咽著食物說不出話,只能誠實的點頭。雪十一注意到,她捧著糕點的手指紅痕斑駁,印子從手背蔓延入衣袖,至于被衣袖遮掩住的皮膚上是何模樣,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

    雪十一眸色發(fā)暗。

    壓下的燥熱再次上涌,情毒帶給他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除,他的心中不時還會上涌撕裂咬碎的陰暗情緒。深吐一口氣,他輕輕攥住長穗細長的手指,不敢再用力抓握,“這幾天……辛苦你了。”

    長穗確實挺辛苦。

    碟子中的花糕被她吃的干干凈凈,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壺茶水,她抽手去摸雪十一的額頭,指腹沿著他眉心細長的紅痕下落,少年很配合的低頭,垂著眼睫任由她觸摸。

    “好像是比先前清醒了。”長穗放心了。

    先前她要有觸摸他的行為,總要被少年抓著啃咬吸口允一番,過分些還要將她撲倒,像只兇野不認人的大狗,完全沒有安分的時候。

    “你的情毒是解了嗎?”長穗觀察著他,發(fā)現(xiàn)他額心的印記也沒先前殷紅了,恢復(fù)了往日的素雅。

    雪十一強忍著吻咬的沖動,喉嚨滾動,他模糊嗯了聲:“已經(jīng)好多了。”

    他身上還有余毒未化,沒有長穗的安撫,只能靠自己壓制,不過長穗已經(jīng)承受不住他的索求,兩人日后有的是時間,不急在這一時。

    被長穗觸摸的難耐,他終是沒忍住,拉下她的手腕輕輕親了一下。

    “穗穗。”與之十指交握,雪十一抬眸望著她,“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嗎?”

    長穗不懂,“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雪十一換了種問法,“你愿意當(dāng)我的道侶嗎?”

    不再是朦朧無名的曖昧,是一種正大光明的身份站在他的身邊,接受所有人的注目審視。

    長穗愣住了,“你……”

    雪十一很認真看著她,“我先前便說過,會對你負責(zé),從不是玩笑戲言。穗穗,如今我們已有靈修之實,那我們便是道侶,你愿意嫁給我嗎?”

    這已經(jīng)不是暮絳雪第一次對她求愛了。

    似乎每一世,他都執(zhí)著于娶她,妄圖以悖逆人倫的方式宣告他對她的執(zhí)著,長穗拒絕了一世又一世,次次決絕不留情面,冷眼旁觀著他的發(fā)瘋強求,寧愿魚死網(wǎng)破,也不肯給他成全。

    長穗的強勢無情,一直是因暮絳雪比她還要強勢殘忍,他一直在用長穗不喜歡的方式強求逼迫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認真鄭重,問一問她的意愿,雪十一此刻的尊重,是慕厭雪用命學(xué)會的。

    “我……”她該怎么拒絕呢?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絕。

    長穗的眼眶有些發(fā)酸,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前幾世的身影。抽了抽鼻子,她別過面容,“道門的道子可以成婚嗎?”

    “為何不能?”雪十一顰眉道:“我不是什么道子,這只是衡老頭拒收我為徒的借口。”

    這話他先前同長穗說過了,只不過他當(dāng)時語氣太差不愿多說,長穗也就沒有多問。如今趁著這個機會,長穗問出了心中疑惑,這才知曉,雪十一空掛著道子之名,竟有宗無師。

    “我是被衡老頭養(yǎng)大的,雖是歸元宗弟子,卻沒有人愿意收我為徒。”

    長穗不解,也完全沒料到雪十一會沒有師尊,“為什么?”

    雪十一彎了彎唇角,自嘲道:“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他是歸元宗年輕一代中,根骨奇佳修為最高者,他被衡老帶大,所有人都默認他是衡老的徒弟,只是一直沒有行過正經(jīng)拜師禮。后來,道門大議,雪十一陪同衡老出席,有人詢問雪十一何時行拜師大禮,被衡老擺了擺手回絕,笑稱擔(dān)不起道子之師。

    雪十一的道子之名,便是從那時流傳出來的。

    因是衡老親自認定,所有人都信他是天神落世道子化身,也再也無人敢收他為徒。這些年來,雪十一在歸元宗一直是獨居,他一人一院無師無依,所擁有的不過是鏡花水月沉浮虛名,皆不是他最想要的東西。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長穗下意識接話。

    雪十一摩擦著她的手腕,垂著眼睫落寞溫馴,“我想要……師尊。”

    長穗的心重重一跳,對上雪十一深邃漂亮的眼瞳,“我曾去質(zhì)問過衡老,為何不肯收我為徒,他說他沒資格當(dāng)我?guī)熥穑碎g凡塵,無人能管束了我,皆無資格受我叩拜。”

    雪十一只當(dāng)這是他的借口。

    世間誰人不知,衡老是道門中修為最高之人,若他都沒資格收他為徒,還有誰有資格收他為徒。

    “衡老還問我,當(dāng)真想三跪九叩拜他為師嗎?”

    長穗的心提了起來,“你想嗎?”

    雪十一搖了搖頭,“最初是挺惱火的,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也挺好。”

    他惱火的從來不是沒有師尊,而是這群人為了不收他為徒,在他身上亂按名頭。衡老說的沒有錯,他表面乖順,實則孤傲難訓(xùn),若衡老真愿收他為徒,他也做不出叩拜行禮之事,一聲師尊,像是加箍了未知封印,讓他很難對旁人喚出。

    不過無所謂了。

    在遇到長穗的那刻,這些就都無所謂了。

    “我現(xiàn)在心念所求,只有一事。”

    竟這么快就放下了師尊執(zhí)念,長穗心中有些酸溜溜的,好奇還有什么事比這還重要,“是什么?”

    雪十一看著她,不說話。

    長穗眨了眨眼睫,茫然同他對視著,正疑惑他為何不回答,鼻子被人用力捏住,雪十一不打算等她開竅了,嘆息道:“是你。”

    “穗穗,我現(xiàn)在的心念所求,是娶你為妻。”話題終是又繞了回來。

    他再次詢問:“你愿意與我結(jié)成道侶嗎?”

    長穗知道,自己這次是逃不過了。

    任由雪十一抓著自己的手腕,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問:“若我不愿意,你待如何?”

    雪十一眸光暗下。

    在他沉默的須臾,其實長穗比他還要緊張,她好怕雪十一會說出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撕裂少年完好的面皮化身惡鬼,重演前兩世的敗局。

    雪十一低下面容。

    過長的睫毛顫動,覆落的陰影遮擋眸光,使他的面容處于陰暗與明媚之間,他彎起唇角,“我還能怎么辦?”

    總不能強娶人為妻,

    他說:“那我只能等了。”

    “等什么?”

    “等你何時愿意嫁我。”他只能一直跟著她,死皮賴臉跟著她,就像圈在她腕上的縛繩,走哪兒跟哪兒,纏著她守著她打動她,等在她身邊,等她愿意點頭嫁給他。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法子來追求所愛,也不敢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方式,死在長穗手中的前兩位,已經(jīng)是很好的例子了。

    “若,我一直不肯給你回應(yīng)呢?”長穗還在試探。

    雪十一淡淡道:“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和你耗。”

    “總之我是擺脫不了你了是吧。”

    這一點,他倒是從未變過。

    “那好吧。”長穗放棄掙扎。

    身體一歪,她也不怕雪十一接不住她,毫無顧慮朝后仰去。雪十一張開手臂,將人接了滿懷,他抱住人,聽到長穗靠在他懷中唉聲嘆氣道:“我已經(jīng)做好同你吃苦的準(zhǔn)備了。”

    聰慧的少年難得怔愣,似不敢相信,“你說什么?”

    “我說,我愿意同你成婚,愿意當(dāng)你的道侶,雪十一,我也喜歡你。”這是她欠慕厭雪的一句話,還給不是慕厭雪卻是暮絳雪的雪十一。

    雪十一收攏手臂,將人緊緊抱著,“穗穗,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再說一遍,好不好。”

    長穗又將話重復(fù)了一遍。

    “再說一遍……穗穗,我還想聽。”想聽長穗說喜歡他。

    在長穗說了一遍又一遍后,終于口干不耐煩地不肯再開口,于是反過來換雪十一說愛她,他抱著她,在她耳邊一遍遍傾訴著,“我愛你……穗穗……我好愛你……”

    說不出是從何時開始,等雪十一反應(yīng)過來時,他就已經(jīng)愛上長穗。

    “不會讓你吃苦的。”雪十一對她認真許下承諾,“我會盡我所能,愛你護你,予你歡愉,不離不棄。”

    長穗輕輕嗯了聲,閉上眼睛,不愿讓雪十一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睛。她早已分不清何為對錯,全憑一腔心意行事,不知她的點頭,會給他們帶來何種局面。

    腕間一涼,有什么東西自雪十一的手中滑落,順著長穗的手墜于腕間。

    雪十一將斬情扣又戴回了她的手中。

    “衡老說,等哪天遇到愿意心愛之人,便將斬情扣贈予她。”少年輕吻她的額頭,“等王宮的禍妖除滅,我便帶你回歸元宗見衡老頭,有他為我們主持合籍大禮,無人敢置喙懷疑你。”

    遺落百年的腕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上,晶瑩剔透的冰花純凈無暇,這是長穗第一次,認真去凝視斬情扣的透色,這是暮絳雪愛她的真心。

    原來,它這么美。

    長穗牽起唇角,用戴有斬情扣的手,悄悄回握與雪十一十指相扣,“好。”

    她等著他的合籍大禮。

    “……”

    長穗和雪十一在咸寧閣耽誤了太多天,等從閣中出來時,花棠已經(jīng)恢復(fù)人身,被還凌審問過后,重新回了巡夜隊伍。

    兩人雙雙出現(xiàn),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不同,可莫名讓人覺得,兩人的氣氛變了。

    這些天里,他們?nèi)プ隽耸裁矗┦恢挥昧藥拙湓捄唵胃爬ǎ谒型境鰜韺じ恻c食材時,有來太乾宮報信,得知兩人無事,還凌也就放心了,至于他們?nèi)プ隽耸裁矗凌望見長穗的脖子,又很快移開目光,大致能猜到。

    “你們雖年輕,但要記得有度。”還凌不滿的視線掃過雪十一,這話本不該他來說。

    雪十一勾著長穗的手指,無畏對上還凌的目光,只是彎唇笑了笑。

    小混賬。

    向來溫和好脾性的王儲殿下,莫名想給雪十一幾腳,這次換還凌眼皮狂跳了。

    在他們消失的這些天里,還凌已經(jīng)為長穗“平反”,禍亂王宮的禍?zhǔn)姥安⒎情L尾白獸,而是一只生有八條血尾的白色魅狐,在它沖出雪十一布下的法陣后,只剩一尾的它不知因何又生出八尾,變成了九尾禍?zhǔn)来笱?br />
    那為何先前眾人看到的是只白色靈獸?

    還凌巧妙以魅術(shù)為由,是因所有人都被狐妖迷惑了。

    “可是……”長穗覺得此事疑點重重,破綻太多。

    還凌還在查,目前他也不能確定,死在宮內(nèi)宮外的修士是不是都同狐妖有關(guān),不管有沒有關(guān)系,都要借此為長穗洗脫嫌疑,這樣才能更好的實行下一步計劃。

    “下一步計劃?”長穗缺席了太多事情,正色道:“你打算做什么?”

    還凌示意他們看向桌案,緩緩展開整座北涼王城的地形圖,“九尾狐妖目前還藏身在王宮中,我打算在全城布下法陣,誘其現(xiàn)身,活捉。”

    “活捉?!”長穗愣了下。

    要知道,八尾妖狐他們都極難對付,九尾妖狐至少要千年修為,稱它一聲禍?zhǔn)姥埃⒉晃_凌也知危險,可這是最快抓到妖狐的法子,很多事,他必須要問明白。

    長穗剛好也有事沒弄清楚,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她思索后道:“我同你們一起布陣。”

    第107章 擺爛攻略16

    沒有人比雪十一更了解狐妖的可怕,若非有長穗義無反顧的陪伴,他早已爆體而亡,或是淪為只知殺戮的嗜血魔傀,而現(xiàn)在,被他斷去三尾的狐妖竟成了九尾妖狐,自妖魔橫出后,至今還未有一只妖狐能修出九尾。

    九尾狐妖……已經(jīng)不該稱之為妖了。

    “穗穗……”雪十一顰起眉,并不想讓長穗?yún)⑴c其中,但他也知自己勸不了她,只能勾緊她的小指,隨她一同加入捕捉妖狐的計劃。

    他們與九尾妖狐必有一場惡戰(zhàn)。

    為保護王城中的百姓,還凌已經(jīng)命修士們?nèi)ネ醭敲恳惶幗值澜Y(jié)術(shù)布陣,打算將妖狐引誘至特定的陷阱場地,圍困斷尾。

    王城太大,結(jié)術(shù)布陣也非易事,更何況宮中術(shù)士有限,為盡快完成大陣布置,已經(jīng)實行日夜輪崗制,然而工程量依舊很大。

    長穗本想即刻去幫忙,被雪十一和還凌共同勸住了,還凌現(xiàn)在是真見不得他們,不然總想說些什么。他面色復(fù)雜,用衣袖抵唇輕咳了幾聲:“時間還來得及,這些天你……你們,還是先休息吧。”

    長穗最初沒反應(yīng)過來,等意識到什么,她的阿兄已經(jīng)背過身體不再看她,催促她快些回去。

    “……”長穗的臉?biāo)查g紅了。

    與心愛之人靈修并不是什么羞恥事,長穗在這方面也一向坦然無畏,前幾世之所以惱恨,只因強迫與她靈修之人是暮絳雪,是冠有她徒弟身份的暮絳雪。

    這一世,她雖看開豁出去了,但這并不代表她沒了心里負擔(dān),尤其還讓自己的兄長看出了她同徒弟做了什么,長穗像是做了什么虧心禍?zhǔn)拢瑤状蜗霃埧诮忉專植恢撜f什么。

    若還凌恢復(fù)了全部記憶,會打死她這個不爭氣的妹妹吧。

    “阿兄……”長穗變得忐忑起來。

    下意識想要掙開雪十一的手,反被他攥的更緊,還凌不知兩人之間的云涌,還當(dāng)是小情侶間的玩樂。雖心中早已將長穗當(dāng)做親妹妹,但他們畢竟沒有血緣,相識也不過數(shù)日。

    有些話終究不方便說出口,他只能盡可能委婉,“后廚已經(jīng)熬好了膳湯,我會命人送去你的房間,你……”

    還凌語調(diào)一頓,深吸了口氣,“你們,都喝一些。”

    這么多天,總該要補一補。

    雪十一沒同他過多客氣,說來也怪,他與還凌無冤無仇,卻莫名在見他的第一眼心生不悅,厭恨談不上,總之是喜歡不起來,不冷不熱留下一句多謝,他帶著長穗出了太乾宮。

    他們回了修士居舍。

    前腳進屋,后腳太乾宮的人便送來了藥膳湯,長穗一向不愛喝這個,但還是順著雪十一喝了小半碗,正如還凌所說,她確實需要補補。

    不過短短幾天,她就感覺被雪十一掏空榨干了,忙正事時還沒覺得什么,一旦閑暇放松下來,長穗只感覺渾身酸痛像同人打了一架,哪哪兒都疼,處處都不舒服。

    “你怎么不喝?”見雪十一只是看著她,長穗喝不下去了。

    雪十一又幫她添了些湯,滾燙的熱氣從碗中冒出,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攪著勺子幫長穗放涼,垂著長睫,“我用不上。”

    他不需要補。

    本就情毒未消,正是對長穗情濃渴求無度的時候,還凌送來的湯藥非但不能平熄他的燥欲,反而是火上澆油。他若喝了這湯,遭罪的只能是長穗。

    長穗沒懂他話中的深意,上下打量著他。

    少年膚色冷白,大多數(shù)時候都像冰瓷雕出的玉人,透著不近人情的冷意。不知是不是情毒的引y誘,他如今的面色有了淺淡血氣,是強壓殘余情毒而至,長穗?yún)s以為他是年少精氣足休養(yǎng)的好,沒有深思追問。

    “我看你也不需要補。”長穗又喝了幾口湯,感受到丹田升騰出的暖意,比先前舒服了不少。

    她在咸寧閣并沒有休息太久,現(xiàn)下還是疲乏困倦,剛一窩去床榻,便闔著眼睫陷入半昏睡狀態(tài),又因床榻的下陷驚醒,“你干什么。”

    長穗對雪十一已經(jīng)有了心理陰影,他一貼近她就害怕。

    雪十一坐到她的身側(cè),動作輕柔地幫她攏好薄被,手掌貼合在她的腰身時,他很明顯感受到長穗的緊繃,只能安撫般拍了拍她,“安心睡,我什么也不做。”

    他不至于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

    先前是他被情毒放大了谷欠望,心中的摧毀欲與愛谷欠廝殺拉扯,讓他失了控對長穗百般過分,就連長穗受不住伸手撓他時,都被他抓住手塞入了嘴里。

    雪十一有段時間的記憶是模糊的,但他能聽見長穗罵他的話,她罵他是小孽障,說自己真是倒了倒霉才被他纏上,還問他是不是小畜生,再咬她她要生氣了。

    從語氣判斷,當(dāng)時的長穗是真的生氣了,最惱火時還反過來咬了他一口,卻讓雪十一更為亢奮。明明都被他氣哭了,明明煩透了他的索求親蹭,她卻頂多是踢他兩下讓他輕一些,卻從未伸手推開他。

    所以……她是愛他的吧。

    雪十一的眼睫輕顫,只是這般想著,心口的暖流便已將他吞噬,讓他生出少年人該有的不知所措。

    “穗穗。”房中傳來長穗輕緩的呼吸聲,片刻中,少女已經(jīng)累極睡去。

    雪十一知道她不舒服,抱著她翻身背面朝上,用輕柔的力道幫她按壓酸疼的身體。他靠近她的耳邊,輕輕喚著她的名字,一遍遍訴說著他的真心,“我好愛你。”

    穗穗,我好愛你。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愛過一個人,為了她,他甘愿付出所有。

    長穗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唔。

    不知是被雪十一吵到了,還是夢到了什么頭疼之事,她用臉頰輕輕蹭過軟枕,雪十一不敢再打擾她,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沉眠,卻忽然聽到少女模糊喚了聲:“雪十一。”

    雪十一動作停頓。

    以為長穗醒了,他低低應(yīng)著傾身靠近,披散的墨發(fā)滑落,自肩頭垂落到兩人之間,尾尖掃過長穗閉闔的眼皮。因睡姿的更改,少女微微嘟著嘴巴,很輕很低喃著:“我也……愛你。”

    長穗沒有醒。

    她該是沒有聽到雪十一的訴愛。

    卻在夢里喚著他的名字,她的夢中有他,她說,她也愛他。

    門廊外有腳步聲經(jīng)過,遠處有人笑鬧說著什么。飛鳥掠過屋檐飛躍高空,蔚藍的天空上烈陽懸掛,此時天色正好,房中雪十一與長穗依偎在一起,妄圖永遠留在這般明媚的夏日。

    “……”

    得知長穗回來了,花棠第一時間找上門。

    因當(dāng)著長穗的面化出了妖原,她被長穗救后又感激又心虛,故而敲門時力道放得很輕,帶著些許試探,“穗穗,你在房中嗎?”

    長穗還未醒,開門的人是雪十一。

    花棠本就怕他,一看到他這張臉就犯怵,哪里敢同他多說話。被他幾句話打發(fā)走,離開后,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開始梳理剛剛發(fā)生的事……

    她聽到長穗回宮的消息,特意跑來找人,她敲的是長穗的房門,開門的人是雪十一。

    雪十一說長穗還在睡。

    ……還在睡。

    既然人家姑娘睡著了,他還留在人房中干什么?!

    花棠雖是花妖,但并非不通情愛,她看得出來,長穗與雪十一互有情意,只是還沒捅破最后的窗戶紙。可就算如此,他就能心安理得待在人姑娘房中了嗎?

    “不行……”身為花妖,花棠對捉妖師帶有天然的壞印象,對雪十一這個道門道子最為畏懼警惕。隔了些時日不見,花棠不知兩人進展到了什么地步,擔(dān)心長穗被雪十一欺負了,她咬了咬牙,打算再敲門問問。

    折返途中,她在走廊上遇到了張執(zhí),張執(zhí)興沖沖道:“長穗和雪兄回來了!”

    還凌對外的解釋是,長穗與雪十一被他外派出宮執(zhí)行任務(wù),除了還凌無人知道真相。

    花棠和張執(zhí)都被蒙在鼓里,聽說兩人回來的消息,張執(zhí)先去敲了雪十一的房門,未果又找來了長穗這里。花棠呵了聲:“你當(dāng)然敲不開雪十一的房門,因為他在長穗房中。”

    “怪不得呢,我還以為他剛回來,就又被派去出任務(wù)了。”張執(zhí)沒花棠想的那么細,好奇道:“他在長穗姑娘房中做什么?”

    “這誰知道。”瞧著張執(zhí)傻愣愣的模樣,花棠眼睛一轉(zhuǎn),想到一個不用自己出頭的好主意。她沖著張執(zhí)笑,“不如你去問問?”

    “好。”張執(zhí)上當(dāng)了,“那我去問問。”

    花棠看出了他的木訥,但沒想到他會憨到這種地步。到底是沒經(jīng)歷過感情事,少年跑去砸門,“雪兄,你在里面嗎?”

    他在王宮中憋壞了,急切想找人分享這些天的遭遇,也想知曉兩人消失的這些天去了哪里。

    過重的敲門聲,險些吵醒長穗。雪十一開門時,面色有些陰沉,“有事?”

    張執(zhí)摸了摸鼻子,“倒是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們這些天去哪兒了……長穗姑娘不在房中嗎?”

    得知長穗未醒的消息,他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那你要不要隨我一同回去?你那房間這些天都沒住人,該是生了灰塵,我可以……”

    眼看著雪十一的臉色越來越冷,張執(zhí)的聲音漸弱。

    花棠在不遠處看著,心驚之余又覺得好笑,很明顯,雪十一并沒有離開的打算。

    只是,什么身份的男修能在女修睡著后,還能賴在人家房間中不走??若沒有長穗的允許,雪十一身為道門道子,不可能會這般理直氣壯替長穗趕人。

    那他們這是……

    花棠有了大致的猜測,還是有些不敢確定。她看到雪十一靠門而立,挺直修長的身影遮擋房中景象,沒有讓張執(zhí)看到分毫。哪怕已經(jīng)不耐,他的嗓音也壓得很低,不時會偏臉往房中掃一眼,至于在關(guān)注什么,花棠能想到。

    這么看來,長穗應(yīng)該沒有被欺負,兩人應(yīng)是修成正果了?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剩下的打算等長穗醒來再問,花棠不忍再看張執(zhí)犯傻,硬著頭皮跑到兩人身邊。

    “抱歉抱歉……打擾了。”沖著雪十一留著這句,花棠拽著張執(zhí)匆匆逃離。

    長穗這一覺睡得極沉,完全不知花棠和張執(zhí)來過,雪十一守了她整夜,一直在為她輸送靈力調(diào)息,等腰間的音鈴響動時,天色由暗轉(zhuǎn)亮,竟過了一天一夜。

    “勞煩,來一趟太乾宮。”鈴音中傳出還凌的聲音。

    雪十一顰眉,雖不愿離開,但他到底還是道門之人,既然接了保護還凌的任務(wù),總要遵守規(guī)矩。

    “知道了。”雪十一冷淡應(yīng)聲。

    幫長穗攏好薄被,起身時,眼前驀地一黑,過多的靈力損耗讓他有些頭暈,險些跪倒在地。

    “雪十一?”長穗便是在這個時候醒來的。

    這次醒來,她一改先前的疲累,充盈的靈力游走全身,舒張打通了她的全身經(jīng)脈,整個人都變得輕盈有力。她從榻上坐起身,揉著眼睛,看到險些跪地的少年,“你怎么了?”

    雪十一撐著桌角站穩(wěn),緩了片刻道:“沒事。”

    他的臉色已經(jīng)沒了先前的血氣,看起來有些蒼白虛弱,長穗還以為他舊疾復(fù)發(fā),急忙跑來扶他,擔(dān)憂詢問:“真的沒事嗎?”

    與八尾妖狐一戰(zhàn),他雖斷了它三尾,但也受了重創(chuàng)情毒無解,初與長穗靈修時,他身上的血就未止過,把長穗嚇到了。

    兩人靈修了數(shù)日,并不只是單單的交j合泄谷欠,長穗一直在引導(dǎo)他調(diào)息愈傷,他的內(nèi)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

    長穗不放心,堅持用靈力探查了他的身體,發(fā)現(xiàn)了他的虛弱是靈力虧空導(dǎo)致。如此,也算解釋了她精力充沛的原因,長穗心頭發(fā)暖,又有些無言,“你怎么敢的……”

    修士的靈力如凡人之血,雖可再生但非源源不斷取之不盡,也需休養(yǎng)調(diào)息。為她輸送一天一夜的靈力,他是真的舍得,但凡換個修為差些的,這會兒已經(jīng)倒地去了半條命,沒個十天半個月緩不過神。

    雪十一沒覺得這有什么,他抬手摸了摸長穗的臉頰,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軟,覺得靈力損耗的值得,“有靈力加持,你能睡舒服些。”

    這本就是他欠她的。

    長穗很難招架這樣的雪十一,或者說,她至今都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暮絳雪的示好。作勢去咬攏在臉頰上的手,雪十一不躲不避,任由長穗在他腕間留下淺淺牙印。

    長穗是真的拿他沒有辦法,“那你現(xiàn)在舒服了嗎?”

    耗損那么多靈力,站都站不穩(wěn)了,若是她還不醒,他是打算耗空自己嗎?

    雪十一很輕眨了下眼睫,道:“舒服。”

    長穗舒服了,他自然也舒服,他的一切情緒都隨著長穗轉(zhuǎn)變。長穗不太領(lǐng)情,小聲嘟囔著什么,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戀愛腦呢?

    她想,若是她前兩世對小孽障也是這個態(tài)度,他是不是也會同現(xiàn)在這般智商退化,沒功夫去作妖給她惹麻煩,天天只知道纏著她。

    想到暮絳雪和慕厭雪發(fā)癲的模樣,長穗打了個寒顫,果然還是不能去想過去的事。

    還凌有事找雪十一,他必須盡快過去,等眩暈感散去,他理了理衣服起身,長穗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那件藍灰宗服,而是她先前買給他的衣裳。

    泛著流光的窄袖墨緞?wù)稚恚倌晟碜送Π文l(fā)半束,面容白皙瞳色秾黑,一改先前孤高純凈的氣質(zhì),周身像是覆了一層薄霧。

    長穗的眼睛受到了沖擊,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慕厭雪的影子。

    “好看嗎?”雪十一沖她彎起唇角。

    長穗眼睫輕顫,視線很快恢復(fù)清明,她知道的,眼前之人不是慕厭雪,也不可能是慕厭雪,只能是雪十一。

    “還好?”長穗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喜歡。

    雪十一望著她,“就只是還好嗎?”

    他說:“我以為你會很喜歡。”

    不過,他更喜歡她的不喜歡。

    雪十一不傻,相反他聰慧過人,不是看不出長穗對他的時常出神。他一直不穿長穗買給他的衣裳,不是看不上或是什么,純粹是不愿當(dāng)誰的替代品,之所以會在此刻換上,是因他有了光明正大站在長穗身邊的理由,他信了長穗對他的愛,也有底氣自己當(dāng)不了替身。

    長穗沒想到他會敏感到這種地步,果然每一世的他,都不是什么好應(yīng)付的善茬。

    “你若不喜歡,換了就是。”她承認,當(dāng)初為他購置新衣存了一定私心,不過就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她對慕厭雪有愧,慕厭雪也并非事事都對得起她,所以她并沒將雪十一當(dāng)成誰的替身,也沒想著要將雪十一變成那人,慕厭雪是慕厭雪,雪十一是雪十一,而他們說到底,也都是同一個小混賬。

    長穗托著臉頰道:“其實宗服看久了,也還可以。”

    少年人還是該穿的鮮亮一些,不然顯得陰沉缺少活力,看起來蔫壞讓人心生警惕。

    雪十一既然換上了,就沒打算馬上脫,他準(zhǔn)備多穿幾日,等長穗看煩了再換回宗服,當(dāng)然,她若想讓他穿些其他顏色的衣服,他也不會拒絕。

    雪十一離開沒多久,花棠就找了過來,知曉房中只有她一人,她才放心進屋。

    “那個……多謝。”花棠是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的。

    化出妖原后,她雖還能感受到外界,但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只是一枝生出靈智的花枝。從見到長穗的第一眼,她便覺得親近,一直以來只當(dāng)是兩人脾性相投,全然沒想過,長穗也是“妖”。

    在看到長穗化出靈身叼著她逃命時,花棠是又驚又恐又感激,在那么危險的狀態(tài)中,她都沒有丟棄她獨自跑路,還將她交給還凌妥善安置,可以說,花棠這條命是長穗救回來的,她很感謝長穗對她的信任。

    花棠不知長穗和還凌是什么關(guān)系,但能看出兩人之間的信任,她的修為比長穗低,化為人身所需要的時間也長,重回人身后,她已經(jīng)將自己的全部都告訴了還凌,這次前來,就是想將自己的老底再交代給長穗。

    “我的原身是一枝海棠花,你已經(jīng)知道了。”花棠拿出自己貼身佩戴的香囊,“我為何能掩住妖氣混入修士中,想來你也已經(jīng)清楚。”

    她要說的是,她為何要冒險入北涼王宮。

    “我是為了一個人。”花棠輕輕摩挲著掌心香囊,聽到長穗問:“是那個為你畫符遮掩妖氣的人嗎?”

    花棠愣了下,抬頭看她,“王儲殿下都告訴你了?”

    “還未來得及,是我猜的。”長穗不是憑感覺判斷花棠的好壞,而是通過平日的細節(jié)行為。

    與旁的妖不同,花棠作為花植化妖,卻比大多數(shù)成精的動物更具人性,這不是靠她自身的領(lǐng)悟,而是明顯有人教導(dǎo),就像,曾經(jīng)的長穗。

    花棠生在一個小門派中,化形時,正遇門派大長老來為她澆水。

    雖有長老之名,但大長老瞧著半分不顯老,穿著素凈笑容溫和,是個很相貌極好的青年人。他沒有就地誅殺花棠,而是給她起了名字藏在了后山,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教養(yǎng)。

    她之所以要冒險入北涼王宮,是因大長老死在了禍?zhǔn)姥笆种校鞘撬涝谘笆种械牡谝慌奘浚驮陂L穗蘇醒的山林中。

    “是我求著他帶我出來歷練的,他也是為了救我而死。”說著說著,花棠的眼睛紅了,她是唯一在山林中逃出來的人,也是唯一看清妖魔相貌的人,所以當(dāng)?shù)弥溠厣肀睕鐾鯇m時,她找了過來,她要為她的親人報仇。

    “穗穗,我知道你不是禍妖,那群修士都在胡說八道!”這件事,花棠并沒有告知還凌。

    長穗沒想到,她與花棠還有這層淵源,反握住她的手,她安撫輕拍,聽到花棠描述著禍妖的模樣,“它不是什么靈物,更不是妖,更像是一團魔氣。”

    花棠親眼看到了魔氣中露出的面容,“是一張男人的面容,他的眼睛,眼睛……”

    “眼睛怎么了?”感受到花棠的顫抖,長穗放緩聲音,“不要怕,你慢慢說。”

    花棠搖著頭,幾次張口吐不出聲音,求救般抓著長穗,“我、我明明看到了他的臉,我絕對不會忘記的!他很可怕,那是一張人臉,我明明都記住了……可為什么……”

    為什么她的腦袋空白,忽然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呢?

    忍著頭疼,花棠努力去回憶那張臉,腦海中就只剩下那張臉的唯一特征,“他的這里——”

    手指放在自己的額心,花棠循著記憶下落,“額心有一道細長的紅痕,流著血水,像是從魂靈綻裂的縫隙。就像是……”

    像是雪十一.

    長穗將這件事告知了還凌,隱去了花棠告知她的面容特征。

    先前的猜測被打亂,長穗有了更大膽荒謬的想法,所以當(dāng)?shù)弥枰幻奘咳ヒ齳誘狐妖落入特定陷阱時,長穗出聲表達了意愿。

    “不行。”雪十一最先反駁,這件事有多危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有關(guān)引y誘人的選擇,他們已經(jīng)商討過數(shù)次,眾人都認為雪十一是最合適之人。

    不止是在修為方面,還因雪十一斷過九尾妖狐三尾,有這層血仇存在,九尾狐妖就不可能放過雪十一,必會追著他撕咬。

    若九尾狐妖還是先前的狐妖,雪十一自然是最合適的人,可如今得了花棠的消息,讓長穗堅信了禍?zhǔn)姥傲碛衅淙耍艉钠つ蚁略缫褤Q了芯子,派雪十一去引狐妖現(xiàn)身,效果不僅不大,還有可能引起其他禍端。

    “我要去。”對上雪十一的眼睛,長穗不相讓,“從始至終,它都是沖著我來的。”

    只有她去,它才會現(xiàn)身。

    第108章 擺爛攻略17

    妖道中,八尾為妖,九尾得道,稱之為半仙。

    九尾狐妖以人修的階級來算,凌駕于地字修士之上,是傳說中的存在。若它修善緣,此時距離飛升只差一步雷劫,而墮入惡道的妖邪修為進階快,也不會引來渡劫雷,這類邪仙千百年難成一個,是真真正正的禍?zhǔn)姥啊?br />
    大概只有天字牌的衡老,才能與九尾妖狐有一戰(zhàn)之力,可惜妖邪已現(xiàn),衡老還在閉關(guān)不問世事,頂天撐地的只有地字牌修士,每一位地字牌修士都是捉妖大能,哪怕他們愿意舍身誘引狐妖入陷阱,其他人也不會同意。

    畢竟,待九尾妖狐落入陷阱后,需靠地字牌修士進行圍困封印,高階法陣需要極強的修為支撐,大部分玄字牌修士無力招架。

    有關(guān)引誘狐妖的人選,還凌將人聚在一起商討了一輪又一輪,雪十一沒有騙長穗。

    修為太低者,去了就是送死,修為高于玄字之上,又都需參與封印法陣,畢竟多一個人就能多一分勝算。雪十一是衡老欽定的道門之子,擔(dān)其名就要盡其責(zé),他雖不是玄字牌中修為最高者,卻最為聰慧有天賦,因著斷尾血仇,引出妖狐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幾乎沒有人愿意去引妖狐現(xiàn)身,這是一條兇險死路,但必須有人去做,雪十一沒有拒絕的理由,他也沒想過回絕,原本計劃已定,所有人都沒想到,長穗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主動當(dāng)餌。

    有很多話,長穗不能當(dāng)著地字牌修者在場說,只能私下同還凌表明了決心,并希望還凌支持她的決定。

    還凌自然不會阻攔,其他地字牌修士也很好說服,只需讓他們看到長穗的能力即可,難的是雪十一。

    自長穗決心代他當(dāng)誘餌后,雪十一的臉色就未好過,他死死扣著長穗的手腕,無論她說什么都不愿松口,長穗索性以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既然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打一架吧。”

    雪十一顫睫,以為自己聽錯了,“穗穗。”

    深吸了幾口氣,他盡可能讓聲線保持平穩(wěn),“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要同他,打一架?

    “我知道。”長穗掙開他的手,“想要引狐妖落網(wǎng),首先要保證不會半路死在它手中,你贏了我,你說了算,我贏了,你要聽我的。”

    雪十一看著她,黝黑的眼瞳情緒漸冷,意識到長穗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

    “好。”雪十一答應(yīng)了。

    兩人去了演武場,由還凌監(jiān)察判決,一炷香內(nèi)分出勝負。

    他們都沒有用劍,進行了最原始的法斗,雖說點到為止,但在比試中途,長穗溢出的靈力還是刮傷了雪十一的臉頰,留下一條細細血線。

    “你輸了。”不算激烈的法斗,僅半盞茶的時間分出勝負,長穗贏得毫無懸念。

    她站在高臺上,綠裙揚動,沖他彎起唇角,勝券在握明媚燦爛。雪十一于高臺下看她,烏墨的綢緞墜地,他微仰下頜對上長穗的視線,蹭去頰上的血漬。

    “別動。”長穗從高臺跳下,用帕子幫他擦干凈臉,輕巧抹去了他臉上的傷。

    雪十一的刮傷并不嚴重,靈力一抹便消,她仔細端詳著他的面容,確信道:“你沒有盡全力。”

    雪十一沒有否認,“我不會將刀刃指向愛人。”

    這話他不止說過一次了,哪怕這只是一場比試。

    他也真是瘋了,才會同意長穗的打架請求,“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好了。”

    大不了他護在她的身后,隨時接應(yīng),總之,他不會讓九尾妖狐傷害到長穗。

    長穗微微失神,因他這句話又想到了他前兩世,尤其是慕厭雪時,沒少將劍刃對準(zhǔn)她。如今想來,慕厭雪最癲狂恨極她時,用劍抵著她的脖子,卻也沒有真正傷到她。

    腦袋垂落幾分,長穗小聲辯解:“就算你拼盡全力,也勝不了我。”

    長穗的修為雖扛不過暮絳雪本尊,但在靈洲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放眼望去,整個靈洲界也無人能打得過暮絳雪,一起圍毆他都毫無勝算。

    正是因?qū)ψ约旱膶嵙τ星逦J知,所以長穗才會提出要同雪十一打一架,以她目前的修為,打不過暮絳雪本尊是正常,還能碾壓不了他一個區(qū)區(qū)分f身?

    這一架,長穗早就想打了,所以出手時沒有太過克制,是為了證明實力,也是存了私心報復(fù)。

    “就這么想去當(dāng)餌?”雪十一被她的話氣笑了。

    少年心性本就孤傲,修煉之途步步高升,認知里就沒有敗字。若長穗不是他心愛之人,沖著她這句挑釁,他無論如何都要同人比試一場分個勝負,可誰讓長穗是他的道侶呢。

    讓讓又如何,真的輸給她又如何。

    長穗同他不在同一意識中,她搖了搖頭,“若不是花棠說……我才懶得同你爭,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至于打架,于公于私她也是真的想贏。

    話說到這個份上,雪十一沒有阻攔的理由,這件事算是就此敲定,雪十一由明面餌轉(zhuǎn)為暗線,負責(zé)接應(yīng)長穗。

    三天后,所有的陣法皆布置妥當(dāng),不少王宮百姓也都轉(zhuǎn)移去安全區(qū)域,由張執(zhí)帶人看護。花棠一行跟隨地字牌修士啟動搜妖大陣,不時同長穗?yún)R報著情況,雪十一抱劍隱在暗處,身后還跟了幾名修士,一旦長穗出事,他們就要作為誘餌代替補上,直到狐妖落入陷阱中。

    叮叮叮——

    伴隨著一聲聲刺耳鈴鐺音,九尾妖狐的藏身之地找到了,預(yù)想中最糟糕的局面還是發(fā)生了。

    在布局前,幾位地字牌修士對狐妖的藏身處進行了預(yù)測,又進行了種種地形勘測,最終選擇在荒僻空蕩的咸寧閣結(jié)陣設(shè)下陷阱,誰也沒想到,狐妖會藏身在宮中最熱鬧嚴控的長麗宮中。

    炤盈身死后,長麗宮已封,全宮上下貼了數(shù)道凈魂滅祟符,可以說是整個北涼王宮靈術(shù)煞氣最重之地,鬼祟避讓。狐妖藏身于此,是對道門的蔑視,因長麗宮距咸寧閣需橫跨五條宮道,長穗的誘引任務(wù)難度增強,所有參與滅妖計劃的修士面如菜色,有心性不穩(wěn)者喃喃:“完了……”

    這么遠的距離,該是修為多么強盛者,才能引狐妖廝追數(shù)條宮道全身而退。

    雪十一聽到身后有修士跪地,“看來我今日要命絕于此……”

    長穗對此毫不知情,她循著鈴音躍到長麗宮的宮墻上,鎖定九尾狐妖的所在地,搜妖大陣金光大盛,化為逼迫妖邪現(xiàn)身的攻擊法陣,花棠通過音鈴緊張?zhí)嵝阎八胨耄鰜砹耍 ?br />
    轟——

    在猛烈的攻擊下,長麗宮的某座宮墻坍塌,九條赤白長尾掀地而起,遮天蔽日。

    狐妖尖耳毛茸,原本通體雪白,因修習(xí)惡道殺孽太重,雪色毛發(fā)變得赤白不一,唯有九尾一條勝過一條血紅,纏繞著粘稠黑霧,戾寒森森。

    躍空而起,狐妖看到靜立于宮墻上的綠裙少女,血色的瞳眸微瞇。

    長穗對著它笑了笑,催動靈力故意攻向它,狐妖沒有避開,攻擊術(shù)法打在它的身上燒出灼熱黑洞,想來是疼了,狐妖對著長穗呲出滿口獠牙,卻沒有惱火撲向她。

    “怎么會這樣。”隱在暗處的眾人片刻不敢放松,緊緊盯著長麗宮的動靜。

    九尾狐妖早已通了靈智,甚至智商超過大部分凡人,它遲遲修不出人身,是作惡太過天道壓制,并非是未開化的妖畜。不是看不出這群人設(shè)下的圈套,所以對于長穗的故意惹怒,它沒有理會,而是揮動長尾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能讓它跑了!”鈴音中傳來地字牌修士的厲斥,一旦狐妖離開王宮,局勢將會徹底失控。

    長穗早已預(yù)料會有此局面,并不慌亂。

    不管九尾狐妖皮下有沒有換芯子,都不會輕易入局,與其引誘,倒不如使用武力鎮(zhèn)壓。

    長穗輕撫手腕,催動靈力召喚自己的本命法器。

    在她落入凡塵,因修為的壓制,無垢綾很難喚出,每次強行催動都會引發(fā)內(nèi)傷。好在她如今已恢復(fù)半數(shù)靈力,雖還不能自由召喚無垢綾,偶爾一次的喚出不成問題,只不過會持續(xù)數(shù)日的虛弱期。

    現(xiàn)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抬手間,輕盈縹緲的綾紗溢出,騰散在空像一層透明薄膜,將長穗纏繞包圍。長穗抬手握住無垢綾,鎖定九尾狐妖的位置躍空而起,無垢綾隨著她的心念揮動,迅速朝著九尾狐妖沖去……

    “我的老天!”

    暗處有修士驚呼出聲:“這女修到底是什么人……”

    雪十一瞳眸微縮,目光緊緊鎖定在上空的綠影,自無垢綾出現(xiàn)后,他的心跳驀地一停,耳邊嗡鳴頭腦空白,他的身體橫穿數(shù)輪歲月,仿若回到了某處時空,曾親眼見過相似場景。

    還凌同他出現(xiàn)了同樣的情況,他藏身在咸寧閣中,身邊是數(shù)名地字牌修士,長穗的身影在虛空幻影中揚動,綾紗繞身耀目異常,好看到似神明降臨。

    無垢綾纏繞在了九尾妖狐身上。

    上古法器威壓難抑,哪怕是九尾妖狐,一時也難以掙脫它的束縛。它掙扎嘶吼著,利爪伸長冒著黑氣,無論怎樣都無法將綾紗撕碎,如同死狗般被長穗拖行朝著咸寧閣而去。

    這是所有修士都沒有預(yù)料到的,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只是無門無派的散修……”

    原以為長穗只是愛慕道子甘愿赴死的無名女修,未曾想她的修為會強勢到這種地步,與地字牌修士也有一戰(zhàn)之力。隨著她的靠近,眾修士穩(wěn)下心緒開始布陣,等待著長穗將九尾妖狐拖入法陣中。

    呲——

    就在長穗進入咸寧閣時,無垢綾突兀出現(xiàn)一道裂痕。

    大量的靈力獻祭給無垢綾,讓長穗的身體到了極限,對無垢綾的掌控也到了極限,靈力迅速消退,讓九尾妖狐有了可乘之機,掙散束縛從綾紗眾躍出,朝著長穗撲了過來。

    無垢綾碎裂,化為一道靈光重回長穗的體內(nèi)。

    長穗本可以避開,可當(dāng)九尾妖狐撲近時,透過狐妖逼近的巨大腦袋,她看到了雪十一的面容。

    不,它不是雪十一。

    耳邊嗡鳴,一柄利劍自身后刺出,硬生生將妖狐定在原地。

    長穗眼睫輕顫,看到雪十一擋在了自己身前,不同的時間里,在同樣的位置,雪十一的肩膀再次受了傷,利爪刮去他的衣料,濺灑出溫?zé)狨r血,他施術(shù)強行壓制住狐妖,對著長穗啞聲:“走。”

    長穗怎么可能離開。

    危險逼近的瞬間,她很明顯感受到狐妖對她的惡意,卻沒有殺意。熟悉的氣息讓她顫栗,她已經(jīng)很接近真相了。

    “你究竟是誰。”長穗緊緊盯向妖狐。

    妖狐被雪十一控制著,沖著長穗微歪腦袋,裂開的唇角直達狐眼,血水與口水黏連滴落,似笑非笑詭異猙獰。

    “你究竟是誰!”長穗隨著雪十一施術(shù),欲要將它壓入地面的法陣中。

    他們成功在即,而九尾狐妖似乎重傷也沒了掙扎的力氣,它隨著兩人的施壓下墜,地面感受到妖魔之力,現(xiàn)出層層金光法陣,耀眼的光芒直沖入天。

    “長穗。”眼前一片白芒中,長穗突然聽到了雪十一的聲音。

    低涼鬼魅的低語,貼著她的耳畔吐出,九尾妖狐用血眸看著她,獸面開裂探出一雙蒼白雙手,“我才是你的雪十一啊……”

    你怎么膽敢,忘了我呢?

    長穗的心神一蕩,險些被妖狐蠱去了心神,她猛地回過神來,確信道:“不,你不是他。”

    “我就是他。”

    狐妖陰森笑著,獸面左右撕裂出巨大裂口,從中冒出滾滾黑氣,有什么東西似要探頭,“你若不信,便親自來看——”

    一條長尾卷到長穗的腰身,隨之是越來越多的尾巴朝著長穗撲去,將她密密麻麻的包裹。

    長穗來不及掙扎,被妖狐帶著朝地面墜落,上方傳來雪十一驚慌的喚:“穗穗!”

    砰——

    長穗與狐妖齊齊掉入法陣中。

    還凌的本意是圍困九尾狐妖,進行審問后再行處置,而與諸多地字牌修士商討后才知其中危險,想要除滅禍?zhǔn)姥皬氐紫[患,需借天道之力引渡雷劫,讓禍狐在雷劫中灰飛煙滅。

    也就是說,設(shè)在咸寧閣的法陣是死陣,陣法一旦開啟便不可逆轉(zhuǎn),無論進入陣法的是什么東西,都會在天道雷劫中灰飛煙滅,難以存活。

    “等等——”看到長穗掉入法陣中,還凌心中一窒,抓住身側(cè)地字牌修士的手臂。

    計劃連連出乎意料,雖意外重重,但好在終引狐妖入陷,斷不可能在此時斷停,“殿下,來不及了。”

    雪十一從高處跌落,任由鮮血染紅衣袖,抓住其中一名施陣修士寒聲:“停下來。”

    “難道你們沒有看到嗎?”

    “有修士被卷入了陣法中,她是被妖狐拽入法陣的……”

    “我要你們停下來!!”

    地字牌修士已經(jīng)催動法陣,那人被雪十一拽扯著不為所動,年長者沖著雪十一斥道:“休得胡鬧!”

    “現(xiàn)下豈是你兒女情長的時候。”

    確實所有人都看到了,長穗是被九尾妖狐卷入法陣中的,那又如何?

    就算長穗有能力掙開妖狐,也沒辦法從法陣中逃出。是救一人還是救世間,他們都知該如何選,不會有人為了長穗破壞法陣,釋放妖狐引得天下大亂,這個罪名,沒有人擔(dān)得起。

    雪十一心下發(fā)涼,他抬睫看著眼前一張張面容,或麻木或不忍,無人敢同他對視,也無人愿意終止法陣。雪十一看向還凌,他被兩名修士抓著手臂,身形不穩(wěn)面色蒼白,唇瓣囁嚅似在說什么,卻已經(jīng)入不了他的耳中。

    “你們,都不愿救她嗎?”絕望到谷底,是情緒的冷靜。

    “是我們不愿意救嗎?”

    有人喚著他的名字,企圖在這種時候教會他取舍,“你身為道子,便該知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我們生來便是為了世間眾生……”

    看出雪十一的異常,幾名修士上來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拉離法陣,“別犯傻了。”

    “天雷馬上就要來了。”

    黑云自遠方襲來,即將籠上咸寧閣上空。

    在滾滾悶雷聲中,長穗撐著手臂從地面起身,抬手抹去唇邊溢出的鮮血。她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地面,龐大的妖狐九尾散落,正在一條條消散,它的身軀已經(jīng)開裂成兩半,黑氣溢出堆聚,是長穗極為熟悉的氣息。

    “過來啊。”

    濃稠的霧氣凝出一張模糊人臉,“你不是想知我是誰嗎?”

    低低的笑擴散癲狂,人面露出屬于人的五官,化為一張蒼白俊美的面容。正如花棠所說的那般,這張臉的額間印著細細血線,長穗確信這是她曾撕裂暮絳雪的魂靈留下的痕跡。

    黝黑的瞳冷冷凝向長穗,那張臉同雪十一長得一模一樣,又或者說是暮絳雪。他微微彎起血紅的薄唇,人臉拉扯著黑霧朝著長穗壓近,“現(xiàn)在,信了嗎?”

    強大的威壓襲來,長穗面色發(fā)白,險些站立不足。只有在靈洲界,只有在靈洲界覆滅時,長穗才感受過來自于暮絳雪的威壓,同天道降臨沒什么區(qū)別。

    她看著眼前這張臉,聲線發(fā)顫,“你說,你是雪十一?”

    那張臉比雪十一更成熟一些,鬼魅昳麗蠱惑人心,她喃喃改著口,“不,你是暮絳雪……”

    “暮絳雪”很淡彎起唇角,于黑氣中探出手指,輕輕劃擦著長穗的面容,“我是雪十一,我也是暮絳雪。”

    可若這是真的,那外面的雪十一又是誰呢。

    長穗任由他輕漫觸摸,輕輕垂落眼睫,利用蕩動的衣袖掩蓋動作,掌心中多出一枚銅鏡,“你想做什么。”

    自她蘇醒布了一局又一局,“你想要我死?”

    “我怎么舍得呢。”從始至終,他可從未對長穗動過殺心。

    “暮絳雪”輕飄飄道:“我是在幫你啊……”

    “你聽。”法陣上空堆聚的烏云越來越多,天雷即將下落。

    長穗耳邊溢滿他幽幽陰沉的聲音:“有違天道,必被天懲。”

    這不是長穗一直在怕的事嗎?

    經(jīng)歷過第二世,她大概是忘了。既然如此,那他就讓她提前看一看,真正的天雷降罰是何模樣。“暮絳雪”微仰面容,直視黑云滿不在意,甚至帶有興奮癲狂之意,是劈你還是劈我呢?”

    畢竟,他們現(xiàn)在都是罪人。

    轟——

    黑云越壓越低,金光結(jié)界凝成透明光壁,有進無出,隔絕成生與死的兩個世界。屬于人的眼瞳化為烈烈燦金,在天道的威逼下,長穗不受控制化為半獸之體,心中漫上恐懼步步跌退……

    就在天雷落下的瞬間,一道身影化為流光沖入陣法中,生生撞開了看守的修士。

    “道子……雪十一他沖進去了!!”

    第109章 擺爛攻略18

    “……”

    雪十一不可能讓長穗孤零零困死在引渡法陣中,何況陣中還有一只九尾妖狐。

    長穗是他此生愛到不知該如何愛的眷侶,他們馬上就要成婚了。

    他承諾過她,絕不會辜負傷害她,既然無人敢賭天地去救他的愛人,那他不介意陪長穗一同死在天雷中。

    雪十一沖入法陣,見到了長穗。

    在響徹天地的雷鳴聲中,整個法陣都在顫動。黑壓壓的烏云將法陣包裹,長穗跌跪在地捂住雙耳,怕到?jīng)]辦法維持完整的人身,蜷縮成小小一團。

    她沒有辦法不害怕。

    就如“暮絳雪”說的那般,他們違逆了天道,他們都是罪人。

    不管他們在塵世的身份如何改變,慕厭雪也好,雪十一也罷,本質(zhì)上都是暮絳雪,是三跪九叩得天地見證拜她為師的徒弟。師徒相戀,有悖人倫天道唾棄,何況她還是由天地孕化的自然靈體,如今竟妄圖嫁徒弟為妻,如何不算是同天威對抗。

    她沒有暮絳雪同天道對抗的實力,她受天地恩惠化生,也是最沒資格對抗天道的靈種,所以從初次得知暮絳雪對她的心意時,不管她心中到底有沒有愛,都必須決絕斬斷他的情緣。

    長穗一步步后退,暮絳雪步步緊逼,他們歷經(jīng)一世又一世,凈渡惡魂是假,報復(fù)虐n殺是假,暮絳雪用一種又一種錯誤的方式,來證明著自己的真心,也用一世又一世的刻骨死局,尋找愛她的正確方式。這一世良善學(xué)會愛人的雪十一,是他們用幾世血恨換來的,長穗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她對暮絳雪有恨,卻也再難拒絕他。

    她能怎么做呢?

    她還能怎么做。

    長穗已經(jīng)將此生最壞最心狠的自己給了他,可是暮絳雪還是愛她啊,她究竟還要怎樣抽離扭曲自己去拒絕孽徒的愛,有時她也會想,世間情愛,一定要分三六九等可與不可嗎?

    她與暮絳雪相戀,在不傷及無辜之人的情況下,就這么不容天地嗎?

    可現(xiàn)實是,暮絳雪錯了,她也錯了,因這不容于世的愛,他們傷害了太多太多人,長穗至今都無力償還。

    轟——

    天雷劈下的瞬間,長穗顫栗著嗚咽出聲,手中銅鏡砸落在地,做好了會被天罰的準(zhǔn)備。

    就在這時,有人撲罩在她的身上,那人用手臂緊緊擁住她,以絕對保護的姿態(tài)擋在她的身前,用后背幫她抵御天雷的劈罰,喚著她的名字,告訴她,“別怕。”

    穗穗,不要怕。

    那群修士說的沒有錯,他擔(dān)著道子之名就要盡守護蒼生之責(zé),哪怕從未有人問他一句是否甘愿。他不去禍害天地,不能為了那群修士口中的小愛引天下大亂,不愿讓長穗因他冠上紅顏禍妖之名,更沒辦法眼睜睜看著長穗死在天雷下。

    唯一的萬全之策,便是陪長穗一起死。

    就算死,他們也要死在一起。

    “別怕……不要怕……”看著長穗驚嚇到泛金的濕潤眼瞳,雪十一低低安撫她,“穗穗,我來陪你了。”

    長穗蜷縮在他的懷中,法陣中的天雷持續(xù)劈落,震耳欲聾不知落在了何處,“雪十一……”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長穗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到手指蒼白泛紅,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雪十一,是你嗎?”

    是他來找她了嗎?

    “是我。”

    雪十一反扣住她的雙手,十指交纏用力握緊,疼惜親吻過她的眼睛,帶著顫音,“我來晚了。”

    雪十一來晚了。

    但好在,還不算太晚。

    他在長穗身上撐出薄薄的結(jié)界,確保她不會被天雷劈到。雪十一抱著她,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說,只能將人死死扣鎖在懷,交頸相擁。

    雪十一從未如此頹敗無力過。

    他把自己全部的愛給了長穗,也將最無用的自己獻給了她。只要一想到他廢物到連愛人都救不了,他就窒痛難忍喘息不能,所有的陰暗情緒擴散,他恨不能撕裂天地發(fā)泄出自己的不滿。

    憑什么。

    憑什么呢?

    憑什么要為了天地犧牲所愛,憑什么要為不相干的螻蟻甘愿變成廢物,天地給了他什么?那群螻蟻又為他們付出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和長穗走到這一步,他們馬上就要成婚了……

    直面死亡,雪十一發(fā)現(xiàn)自己還不想死,更不想讓長穗死。

    他不愿同長穗為了螻蟻葬送在天雷中,想要與長穗長長久久在一起,活著在一起。

    種種的負面情緒疊加,叫囂著尋找出口與天地對抗,雪十一收攏力道將長穗越抱越緊,額心燙到刺痛,感覺有什么東西似要破體覺醒。

    “雪十一。”耳邊忽然傳來長穗的輕喚。

    在雪十一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那刻,雷聲漸止,長穗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很怕,又好像沒那么害怕了。

    呼吸著他身上淺淡的雪香,長穗暴走的情緒得到安撫,她將面容抵在他的懷中,用力回抱住他,“此刻有你……真好……”

    他來的不晚,而是剛剛好。

    雪十一的出現(xiàn),讓她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她在記憶深處扒出暮絳雪曾對她許下的誓言,【或許無人敢一直堅定的選擇你,但我可以。】

    他一次又一次用行動告訴她,無論在何種境地,他都會無條件擁抱她。

    【我可以永遠選擇你信任你,無條件站在你身邊,而你總有千百萬般不得已的借口將我拋棄,師尊,你告訴我,這對我公平嗎?】

    暮絳雪泣血的字句仿若昨日,長穗想,她確實該公平一些。

    察覺到雪十一的不對勁,她抽了抽鼻子,用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反過來安撫他,“我們……就這樣死在一起,也挺好……”

    雪十一已經(jīng)被她喚回神智,低眸看著懷中人,他幫她撩開碎發(fā),溫柔發(fā)問:“活著,太累了嗎?”

    長穗很輕很遲地點著頭,“真希望天雷能劈死我們這兩個禍害。”

    這樣暮絳雪就不會為了她再逆天禍?zhǔn)溃膊槐負u擺在天道與真心之間,受盡折磨。雪十一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愿意助長穗達成所愿,他輕輕吻上她的額頭,說:“好。”

    “我來為你殉情。”沒有長穗,活著與死對他沒有區(qū)別。

    只是好可惜,天雷之下的灰飛煙滅,不會再有下一世。雪十一也沒辦法問問長穗,若還有來世,她還愿不愿意同他在一起。

    長穗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意,彎睫對他露出淺淺笑意,她沒有回答下一世,只承諾這一世的眼下,“倘若我們不死,無論之后再遇怎樣磨難阻礙,我都要同你在一起。”

    “雪十一。”長穗抬手撫上他額心殷紅的血印,仿佛又看到她決絕撕裂殺咒時,少年滿面鮮血跪地泣血,癲狂著對她表達愛意。

    時間匆匆流逝,一世又一世,碎裂的骸骨重組化為眼前模樣,少年垂睫任由她撫摸過骨骼面容,不懼天雷之威甘心與她殉情,長穗有些想哭,又好想笑。

    她一字一句對他許下承諾,“就算有天地阻礙,我也不會拋棄你了。”

    再也不會。

    “……”

    天雷一共降下九道。

    有一道劈在九尾妖狐的尸體,只一擊,狐妖便嘶吼著破碎消失,怨恨的魂靈灰飛煙滅。

    其他八道,沒有一道劈在長穗與雪十一身上,因為那團秾稠黑霧護住了他們,眼前一片漆黑,長穗只能感受到雷威的劈落,每降一道,黑霧便散一分,九道天雷懲終,法陣中只余一縷極淡的黑氣,被長穗收斂入銅鏡封印。

    “是為了它嗎?”

    劫后重生,兩人都有些虛脫。雪十一一眼便認出,這團黑霧是當(dāng)初嗜殺修士嫁禍給長穗的真正禍妖,如此想來,被斷尾茍延殘喘的妖狐之所以化生成九尾妖狐,也是因著這只禍妖的附身。

    “是為了它,你才執(zhí)意做餌引妖狐現(xiàn)身。”

    雪十一并不感激它的相護,若不是它從中作梗,他們也不會落入眼前局面。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對于危險的東西,雪十一感知敏銳。

    每次與這團黑霧正面對上,他的心臟都會狂跳躁動,生出一些不知名的暗色情緒,與他所修之道背道而馳,熟悉又排斥,令他極為不適。

    直覺告訴他,這東西不能留。

    “它……”不等長穗解釋,圍困住他們的金光法壁出現(xiàn)了裂痕,雷懲隱退,妖邪消亡,引渡法陣破了。

    啪——

    伴隨著碎裂的咔咔聲,長穗下意識藏起手中銅鏡。她忘了一件極為致命的事,在雷劫的壓迫下,她現(xiàn)在是金瞳獸耳的半靈體,裙擺中還藏了一條毛茸尾巴。

    好在雪十一反應(yīng)迅速,在陣法消散前,利用體型差將人完全籠罩入懷。

    “快變回來。”雪十一用袖袍罩住她的腰臀,將她的頭死死按在衣服里。

    長穗連忙收回耳朵和尾巴,但雷劫對她的余壓仍在,她短時間內(nèi)無法恢復(fù)成人目,金燦燦的眼瞳澄凈璀璨,扒著衣服縫隙求助雪十一。

    “成了,成了成了……”沒有了法陣的隔絕,外面吵嚷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禍狐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

    法光徹底消失,寬平的空地現(xiàn)出相擁的二人,眾人錯愕,“他們……竟然還活著?!”

    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活著從引渡法陣中全身而退,在雪十一沖入陣中時,所有人都認定了他的必死,哪怕他是衡老認定的道子。

    可現(xiàn)實卻是,雪十一活下來了,安然無恙的活下來了。

    眾人一窩蜂朝著他們涌去,就連地字牌修士都滿臉錯愕,雪十一擁著長穗的手臂收緊,呈現(xiàn)高度戒備之態(tài),緊要關(guān)頭,長穗腦袋一歪,佯裝昏迷軟趴趴倒在了他的懷中。

    “你……真的沒事?”有老者不敢置信的去碰雪十一的臉頰,被他嫌惡避開。

    也有醫(yī)修急忙為他探查身體,用靈力游走全身,確認了他體內(nèi)沒有天雷之力,正試圖將靈術(shù)施到長穗身上,被雪十一察覺,側(cè)身避開,投去冷冷注視。

    “莫、莫要誤會。”醫(yī)修訕訕摸了摸鼻子,“引渡法陣殺氣極盛,我只是想幫這位姑娘探探情況……”

    “她很好,無需你來操心。”雪十一冷淡打斷。

    長穗墜入法陣中時,所有人冷漠以對,無人將她的生死放在心上,如今他們活著出來了,這群人又圍上來殷勤關(guān)心,丑惡至極。

    雪十一生來不會討好人,以前不會,現(xiàn)在更不會,他尖銳的冷漠刺向聚攏而來的人,讓所有人都感受真切。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愧疚有人不忿有人理虧,他們圍繞在雪十一身旁,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讓開。”腰身被長穗輕輕掐了一下,不滿他過分表露的憎恨。

    她還不知道,這群人曾怎樣冷漠放棄過她,雪十一也不打算讓她知道,深緩著情緒,他放緩了語調(diào),聽入人耳依舊有徹骨的涼,“勞煩讓一讓。”

    就算長穗閉眸掩蓋了金瞳,被這么多修士圍看,還是很容易出問題。

    到最后,還是還凌出面替他們解困,他的手腳到現(xiàn)在都是軟的,看到他們安然活著,蒼白的面容才恢復(fù)幾分血色,理智回歸,著手安排禍狐除滅的善后。

    長穗被雪十一帶回了修士居舍。

    張執(zhí)和花棠得知了他們的消息,連忙跑來尋人,見雪十一還好端端站著,張執(zhí)不敢相信道:“你們……當(dāng)真掉入了引渡法陣?!”

    他守在王宮外,沒有親眼看到,而花棠駐守在咸寧閣外,是通過地字牌修士的幻影投放所見,心驚肉跳的畫面一度讓她懷疑真實性,一等任務(wù)結(jié)束,第一時間拉著張執(zhí)跑來確認。

    “還好,還好沒有出事。”張執(zhí)拍著心口,暗嘆雪十一不愧是道子,竟連雷劫都扛得住。

    他們被雪十一攔在房間外,花棠踮著腳想要往里看,“穗穗呢?穗穗如何了……”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在長穗的眼瞳恢復(fù)正常前,雪十一不準(zhǔn)備放他們進去,隨意找了個理由將兩人打發(fā),雪十一扣嚴房門回到屋內(nèi),拍了拍躺在榻上的人,“他們走了。”

    長穗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從榻上坐起身,被雪十一一路抱回來,緊繃的情緒一直沒有緩解。

    她的眼瞳還是金色,被刻意抹消的法印滲出皮膚,幽碧的花紋圣潔無暇,似人又非人。

    雪十一抬手摸上她的眼睫,他從未告訴過長穗,打從第一次相遇,他就沒有把她當(dāng)成妖物看待,之所以千方百計鎖困,是生了獨占這只小靈物的壞心。

    這是獨屬于救贖他的神明。

    長穗被他摸的有些發(fā)癢,長睫如扇羽般上下?lián)溟W,她很是憂心,“也不知要維持多久……”

    雪十一安撫道:“你可以一直裝暈。”

    他們能從引渡法陣中活著出來,已屬奇事,在這個關(guān)頭,長穗昏睡不醒反倒能消除他們的疑心,避免一些麻煩。

    “穗穗……”緊繃的情緒沉淀過后,在兩人之間氤氳出不明纏黏。

    雪十一覆在她臉頰上的手,不知在何時游移至頸后,他靠近她,用身形籠罩覆蓋住她,黝黝不透的墨色堆聚在眼底,似要將長穗吸卷吞噬。

    “怎、怎么了。”長穗僵坐在原地,任由雪十一抱住她。

    溫?zé)岬暮粑鼮⒃谒膫?cè)臉,雪十一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貼在她耳邊低問:“我想吻你,可以嗎?”

    他以前從不會詢問她的意愿。

    眼睫顫顫,長穗用璀璨的金瞳看向他,眼睛因大睜看起來圓溜溜的,心思翻涌蠢蠢欲動,她忍不住想,雪十一是看出來了嗎?

    ……是看出來,她也有相同的心思了嗎。

    所以當(dāng)雪十一貼近、再次詢問出聲時,長穗沒能耐住性子,勾住他的脖頸欺身將人往榻上壓。以她的重量,自然是壓不倒雪十一的,不過少年很配合的仰面躺倒,任由長穗按在他的身上。

    “你——”雪十一的話沒能吐出,他的唇被長穗惡狠狠咬住了。

    雷劫的出現(xiàn),盡管沒能劈到身上,所帶來的精神威壓同死過一次沒什么區(qū)別。因法陣外有太多的修士圍觀,兩人一直壓抑著情緒,如今沒了旁人的注視,平靜的湖面漣漪圈圈燒出沸騰的火焰,強裝的理智徹底燒毀。

    這一口勿,是他們涅槃重生的定情,太多的感情無法用文字表述,隔著皮骨跳動的心跳代為表達。呼吸交纏融合為一體,滾燙的火焰燒灼周遭空氣,越是激烈難以呼吸,越能證明他們此刻還活著。

    好好活著。

    攥緊手下的衣衫,長穗感受著雪十一的心跳聲,以吻封緘傾訴出自己的不安。這是她此生第一次、心甘情愿主動親口勿雪十一,不去想他背后的身份,不去想他們的未來,莽撞急躁不屈于下,用盡自己的所能試圖告訴雪十一,她真心豁出了所有,他們沒有死在天雷中,她對他的承諾永遠作數(shù)。

    雪十一被她咬得好疼。

    他圈抱著身上的人,感覺抱著的不是心愛姑娘,而是一只上躥下跳急于表現(xiàn)自己的獸崽,有好些次他險些沒有按住她。盡管被親的很疼,雪十一還是老老實實任由她胡亂口肯咬,在唇齒碰撞間,他深深品嘗出長穗的心意,痛并愉悅甘之如飴。

    等長穗累了,親不動了,雪十一才反客為主輕足曾安撫,他扣住她的腦袋,用修長的手插入她的發(fā)根,以輕緩柔和的力道給予她安全感,情到深處,自然而然的扣手負距離,這個時候的靈修不是谷欠念作祟,而是魂靈震顫的契合。

    曾經(jīng)任何時候,都抵不過此刻美妙,這也算是長穗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精神歡愉。

    “雪兄,你在房中嗎?”當(dāng)房門被人敲響時,長穗正趴在雪十一身上,昏昏欲睡。

    窗門被扣闔的嚴密,房中雪海香濃郁,長穗從半昏中驚醒,這才察覺天已經(jīng)完全暗沉,沒有燃燈的房間漆黑一片,只從窗縫透出隱約光線。

    “怎么了?”

    隨著長穗醒來,黑暗中她的雙瞳像沁入水色的太陽,雪十一抬手覆蓋,低啞哄著,“沒事的,我去去就回。”

    來敲門的是張執(zhí),他是奉了地字牌修士的命令,來尋雪十一前去問話,至于問什么,雪十一心知肚明。

    慢條斯理將衣衫穿好,他拉高衣領(lǐng)遮掩住脖間痕跡,下唇還有淺淺的咬傷,被他抬手抹去。

    去太乾宮的路上,張執(zhí)頻頻看向他,“長穗姑娘還沒蘇醒嗎?”

    “沒有。”

    張執(zhí)撓了撓頭,“那你的嘴……”

    “陣中殺氣太重,害怕,自己咬傷了。”

    “原、原來如此。”

    太乾宮中聚齊了所有地字牌修士,還凌坐在首位,眉宇間堆聚擔(dān)憂。

    在他的運作下,成功將長穗禍?zhǔn)姥暗纳矸菀骄盼埠砩希缃裢鯇m中的妖邪已除,王城恢復(fù)了安定,道門不負眾望完成了囑托。

    等最后的善后收尾,王宮會舉辦一場盛典,為所有修士們送呈謝禮,之后會任他們自行離去。在這之前,他們只剩唯一一件要事,把便是查問清楚雪十一和長穗是如何在引渡法陣中活下來的。

    若長穗還醒著,道門這群修士定要讓她隨雪十一一同前來,她在此時除妖中光芒太盛,喚出的綾紗法器又不似凡物,為了維護道門穩(wěn)定,他們總要詢問清楚,少不了數(shù)輪盤問。

    不過現(xiàn)在隨著長穗“昏迷”,這些麻煩事都解決了。

    看到長穗沒來,還凌心中一松,“長穗姑娘她……還未醒嗎?”

    雪十一配合著他答,“引渡法陣要了她半條命,如何能醒?”

    不管這群修士心懷怎樣的大義又有多少苦衷,他們棄長穗不顧是不爭的事實,每當(dāng)雪十一提起,便是狠狠打上他們的偽面,自然也不太好意思多提長穗。

    至于對雪十一的盤問,雪十一早已想好對策,他當(dāng)然不可能提及黑霧,適當(dāng)表現(xiàn)出少年的畏縮恐懼,看似每一個問題都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未說,幾輪盤問下來,滴水不漏讓人尋不出破綻。

    “你,當(dāng)真什么都不知?”為首的老者擰眉,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雪十一看向他,“我只知天雷降罰是為懲治惡人,我與長穗問心無愧,我們不是妖邪,從未做過一件惡事,天雷何故劈懲我們?”

    就算是天道降罰,也該有個理由。

    “可是以往誤入引渡法陣的修士都……”

    雪十一淡聲打斷,“尊者怎知,那些誤入引渡法陣的修士定是好人?”

    說不定他們也剛好為禍,任何罪惡都逃不過天道的眼睛,索性便一起罰了。

    幾句話堵得眾人啞口無言,不少人都被說服了。說到底,雪十一身為歸元宗弟子,雖沒有拜衡老為師,卻是被衡老養(yǎng)大,道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只要雪十一還頂著這個名號,他的所言所行就注定有旁人難有的可信度。

    就算雪十一當(dāng)真有什么問題,也自有衡老收拾。

    心知不會在問出什么,眾人只能暫時歇了心思,放雪十一回去。

    距離王宮盛典還有一段時間,這些天里變故太大,道門那群地字牌修士也會時刻盯緊他們,所以雪十一不準(zhǔn)備參加王宮盛典,又等了幾日,他以長穗病重昏睡不醒的借口,提前離開了北涼王宮,說是帶長穗回歸元宗治療。

    離開的前夜,長穗偷偷去見了還凌,她的眼睛還未恢復(fù)常態(tài),不方便見張執(zhí)和花棠,只給他們留了書信告別。

    “一定要走嗎?”還凌很是不舍,但也知他們此時離開最為妥當(dāng)。

    長穗同樣不舍阿兄,很想與他擁抱,可惜現(xiàn)在他們的身份并不合適。在雪十一的目光盯視下,長穗只能抓了抓衣裙,“等過段時日,我還會來看你的。”

    還凌對她笑了笑,將準(zhǔn)備好的包袱遞給她,“那我等你。”

    兄妹二人敘過之后,還凌單獨同雪十一見了一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雪十一離開前輕飄飄補了句:“這次回宗,我會與穗穗成婚。”

    還凌表情微凝,心情瞬間跌入谷底。

    每次見到還凌,雪十一的眼皮還是會跳,不過很快他就不用再看到他這張臉了。分不出真心還是虛情,雪十一悠悠道:“成婚那日,若是殿下能來,穗穗會很高興。”

    “那你呢。”你會高興嗎。

    不是看不出雪十一對他的敵意,還凌同樣對他不喜。雖不喜,但他也沒理由拆算他們,那日雪十一不顧一切沖入法陣的行為他真切看在眼中,少年雖為人倨傲冷冽,但在情字稱得上刻骨深愛。

    不過……總還是有些不放心。

    說不清道不明心中的顧慮,還凌心思亂了幾分,有些咬牙切齒的承諾:“放心。”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我會去的。”

    無論如何,他都要親眼看著長穗成婚。

    第110章 擺爛攻略19

    “……”

    歸元宗位于北涼與南榮的交界地,不屬于北涼,也不歸屬南榮,是唯一一個不受帝王管束的門派。

    從北涼王城出發(fā),御劍飛行需六日才能抵達歸元宗,雪十一帶著長穗繞遠路走偏僻地,兩人邊趕路邊玩樂,用了十日都未至宗門,提前得知消息的掌門多次傳音詢問,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當(dāng)雪十一再一次收到門派傳音時,他們距離歸元宗已經(jīng)很近了。

    長穗的眼瞳早已復(fù)原成淺墨,她脫了鞋襪拎裙泡在溪水中,忍不住夸,“你的掌門還挺關(guān)心你。”

    雪十一潦草回復(fù)幾字,將傳音符咒打回,“他們關(guān)心的不是我,是你。”

    得知他們不參加北涼王宮的封賞大殿,道門那群老頭先他們一步傳音回歸元宗,將除滅九尾妖狐時發(fā)生的事盡數(shù)告知。雖未明面上要求審查,不過等他們回宗,免不了又是一番盤問。

    引渡大陣的事已經(jīng)被雪十一糊弄了過去,宗門頂多再例行審一遍,那群人主要還是盯上了長穗,想要知曉她的底細身份。也是因此,雪十一才會拖慢回宗進度,他更愿與長穗無拘無束游蕩在外。

    其實長穗也不太想去歸元宗,這總能讓她想起神劍宗,不過雪十一想同她成婚,作為道門道子,他要成婚必定要從宗門舉行,有這層身份壓著他永遠不會自由,如果一直同她游蕩在外,會被道門按上叛逃之罪,就連她都不得安生。

    “阿兄不是都為我安排妥當(dāng)了嗎?”淙淙溪水沒過腳踝,打濕了長穗垂落的裙擺,她晃蕩著雙腳,聽到雪十一不冷不熱呵了聲:“你倒是信他。”

    還凌塞給長穗的包袱堪稱百全,里面不止備了他們趕路的盤纏,還有王城中的特色小吃、時興的漂亮衣裙,最重要的是,還凌借王儲之便,給她弄了一個合理的身份憑證,是還凌母族某一分支的落魄孤女,因緣際遇習(xí)得術(shù)法,有還凌為她擔(dān)保做后盾,道門中人不會深查,若中途出了什么變故她的身份引起懷疑,就算深查,因牽扯到北涼皇室,無論如何都要走還凌這條線,可操作性極強。

    “我當(dāng)然信。”長穗是桓凌養(yǎng)大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家阿兄有多可靠。

    從包袱中掏出一枚果子,她放在溪水里隨意一涮,撈起來啃了幾口,酸甜可口極為滿足,“你要吃嗎?”

    長穗得到預(yù)料之中的答案,“不吃。”

    但凡是還凌給她的東西,雪十一都極為排斥,明明這一世,她已經(jīng)很注意與兄長的接觸了。

    “雪十一。”長穗啃著手中的果子,覺得還是要同他說清楚,“我對還凌只有兄長之情,絕無男女之愛,還凌對我亦是如此。”

    沒有遇到桓凌前,長穗是天生地養(yǎng)的自然靈物,無父無母,遇到桓凌后,長穗雖一口一個兄長喚著,但桓凌于她而言不只是兄長,還是養(yǎng)她護她的爹娘,若沒有桓凌的收留養(yǎng)護,長穗都不知自己會漂泊去何地,又是否能活。

    沒有桓凌,她更不會遇到暮絳雪。

    “我知道。”不知何時,雪十一走到了她的身后。

    少年身形抽條頎長,似又長高不少,立在長穗身后遮天蔽日,將她完全籠罩,“可我就是嫉妒他。”

    他看得出長穗只將還凌當(dāng)兄長,也感受的到還凌對長穗的特殊關(guān)照不摻雜情愛,哪怕兩人清清白白毫無接觸,雪十一還是會嫉妒。

    沒有緣由的嫉妒。

    難不成兩人天生不合?

    長穗有些氣餒。

    她已經(jīng)在盡自己所能在維護兩人的關(guān)系了,不過看起來沒什么效果,雖然還凌表面不顯,但長穗能感受到,他對雪十一也有諸多不滿,備在包袱中的盤纏衣物,都是方便她跑路用的。

    還凌擔(dān)心雪十一會欺負她。

    興許是猜到了還凌的用意,雪十一才會對還凌備下的東西格外排斥,她嘆了聲氣,“我要如何做,你才能不嫉妒。”

    抓著手中啃了一半的甜果,長穗仰頭看著他,雖身處在他籠蓋的陰影中,卻不覺得不安。

    雪十一低眸同她對視,看到長穗臉頰鼓起,啃過果子的雙唇紅潤晶亮,睜大的眼瞳中盈滿他的身影。心念一動,雪十一捏起她的下頜,覆身貼面咬住她的唇瓣,一點點口允凈她唇角的水漬。

    果子確實好吃,汁水充沛酸甜可口,輕輕含咬軟糯上癮,讓雪十一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

    清澈流淌的溪流泛著波光,蔚藍的天空燦陽高懸,有飛鳥穿林躍上高空。潔整的溪石上,兩人一坐一立一仰一俯,碧色衣裙與藍白宗服隨風(fēng)糾纏在一起,長穗看到雪十一垂落的纖長眼睫,如扇羽掩蓋眼睛,雖看不清眸色,卻能感受到他的溫柔。

    長穗不由抓住了他的手臂。

    雪十一動作稍停,安撫般蹭了蹭她的臉頰,緊接著,整潔的貝殼被撬開,柔軟的果殼被貪得無厭的人吞吃入月復(fù),一遍又一遍榨取索求精華,等到一口勿結(jié)束,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

    “什么……”不知是不是迷糊中的幻聽,長穗似聽到雪十一同她耳語了什么。

    她的唇舌被口允得太過,這會兒有些發(fā)麻發(fā)疼,雪十一擁著她,意猶未盡親了親她的眼睛、側(cè)臉,又將話重復(fù)了一遍,“不嫉妒了。”

    此刻的他,擁著長穗與她貼身纏綿,不嫉妒了。

    若是以后每當(dāng)他起了妒心,長穗都能任他這樣摟抱親吻,他再烈的妒心都能撫平。

    兩人將磨蹭發(fā)揮到了極限,三日后,還是抵達了歸元宗山腳。

    早有弟子等候在那里,見到雪十一出現(xiàn),連忙迎上來,“十一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掌門就要派人逮你去了。”

    “這位是?”小弟子看向長穗。

    長穗大大方方報出姓名,小弟子睜大了眼睛,“啊,我知道你,原來宗里傳的都是真的……”

    長穗好奇,“傳的什么?”

    “當(dāng)然是……”脖頸后一寒,感受到雪十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小弟子縮了縮脖子連忙噤聲,招呼著他們上山。

    歸元宗設(shè)在山巔,有衡老坐鎮(zhèn)是修仙門派的第一大宗,但宗內(nèi)裝潢并不是奢華,古色古色很是簡樸,是對比于神劍宗的簡樸。

    “怎么了?”雪十一全程牽著長穗的手,敏感察覺到她的失落。

    長穗搖了搖頭,“這里……挺好。”

    與神劍宗全然不同,卻有神劍宗的安逸祥和。

    宗內(nèi)很大,各司其職人來人往,不時會有人同雪十一打招呼,盡管雪十一不怎么理會。入宗后,雪十一要先去見掌門,由小弟子帶她去雪十一的住處。

    雪十一離開后,小弟子的話明顯變化了。

    他名為沈倧,拜歸元宗掌門門下排行老三,外號沈三,雖看起來年齡小,實則在宗內(nèi)輩分極高。他對長穗很是熱情,趁著雪十一不在,終于問出心中所惑,“聽說你被九尾妖狐卷入了引渡法陣,雪十一為了救你也沖了進去,這是真的嗎?”

    “北涼王宮傳來消息時,可把我們驚到了。”

    長穗不解,“有何可驚?”

    “姑娘有所不知,十一性子極冷,自幼就與我們不親近,我們同他一起長大,這廝天天窩在他那小院苦修,修煉逆天,就是沒什么人性……”沈倧嘆著氣道:“這么多年,我們就沒見他和誰親近過,姑娘可知北涼王宮傳音來說了什么?”

    長穗搖頭,她怎么可能知道。

    沈倧也不賣關(guān)子,“他們說十一自入北涼王宮,與一女修形影不離,女修為斬妖狐墜入引渡法陣,十一不顧勸阻冷靜全無,雖從法陣中活著出來,但道心搖搖欲墜,恐生有恨,要我們多加勸解。”

    雪十一對他們的憎厭太過分明,這是道門大忌。

    消息傳回宗門時,歸元宗上下皆不敢相信,那可是雪十一。

    就連在衡老面前,他都很少生出情緒波動,怎得下山歷練了一趟,跳過情竇初開直接上演生死相許,失了冷靜就連道心都搖搖欲墜了,實屬離奇。

    這些天里,宗內(nèi)上下都在討論此事,對長穗的身份很是好奇,正是因此,掌門才著急催雪十一回宗,順便……

    沈倧?fù)低荡蛄恐L穗,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努力尋找著話題。

    他之所以話多,純粹是想和人套近乎拉近關(guān)系,想要借聊天探探長穗的虛實,這是掌門交代給他的任務(wù)。可惜,這姑娘看著笑瞇瞇的極好說話,沈倧問的每一個問題她也都有答,然一路走來就是沒套出半字有用信息,這還是他故意繞遠路的戰(zhàn)果。

    ……再繞下去,雪十一就該回來了,到時候他怕是要倒大霉。

    “這是去哪兒?”長穗一直在關(guān)注著周圍地形,總感覺沈倧帶她越走越偏,踏上一條布滿落葉石子路,兩側(cè)草樹茂密雜亂,已經(jīng)沒了人跡。

    腳步頓住,長穗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沈倧對上她警惕的目光,心虛得連忙擺手,“別,別誤會啊,十一不喜吵鬧,是他執(zhí)意要住這里的。”

    他想,不愧是讓道子失控不要命的姑娘,果然不好糊弄。

    “你看,就在那。”哪里還敢磨蹭,沈倧將方向指給長穗,繞過蜿蜒的石子路,石坡之上,有屋檐在草植后隱現(xiàn),烏磚白墻占地極大,并不是長穗想象中的簡陋小木屋。

    “這別院……”長穗還是不太信任,她止步不前,“就只有雪十一住這里嗎?”

    未免太大了些。

    沈倧訕笑,似話里有話,“誰敢和他一起住啊。”

    這是獨屬于雪十一的宗門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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