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單單只給我呢 惡毒炮灰,仗勢欺人……
頭一天玩完, 到了第二天,池玨還要代表池家去參加中海市的國際經濟商貿交流會議。
此行到底還有正事要做,不能光陪葉滿到處玩。
葉滿也不是很在意這些。
他沒有錢的時候, 總是想著等還完了債一身輕之后, 自己要怎樣怎樣。這樣有點念想,第二天起來干活才提得起勁。
要去旅游, 要去沒去過的地方看看, 要做沒做過的事,吃沒吃過,或者以前舍不得買的東西。
他長得這么好看,又會說話,會來事,到哪都吃得開, 怎么都能把自己養活好。
他還想要養寵物, 養花養草,有他自己一口吃的,就有它們一口。
如今真來了中海, 他曾經計劃將來要去的目的地之一, 心里反倒沒預想中的高興了。一時間也想不出, 他這個樣子還能去哪玩, 去哪好像都沒什么差別。
早上起來,葉滿從床上爬下來,伸著手慢吞吞摸到窗邊, 拉開窗簾。
盲杖被擱置在床頭柜邊,沒有碰。
他還不習慣把盲杖當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況且盲杖又不是真的眼睛,冷冰冰的一根棍子,有時敲著敲著, 前方真有什么,他也不可能知道具體是什么擋了他的路,反而更讓人惶恐了。
晨光照進來,屋子里亮堂堂的,葉滿的視野也跟著亮了。
池家住的酒店,自然是中海市一頂一好的,據說這是二十六樓,這個位置,從窗戶望出去,風景很好,晚上夜景很漂亮。
葉滿站在窗前,瞪了會眼睛,用力揉了揉,又瞪了會,不得不遺憾的承認,他除了一團霧蒙蒙的刺眼的光什么都看不見。
系統看他站在窗邊,揉一會眼睛,對著窗外瞪一會,再揉一揉,再瞪一會,忍不住出聲:「宿主,不然你叫池家再給你看看眼睛吧,他們肯定能給你找最好的醫生,而且他們也不差這點錢。」
葉滿折騰了一會,就放棄了,轉而收拾自己收到的禮物,把這些裝到自己的箱子里。
“不用了。”
系統:「為什么?」
“醫生說了,最多也就延緩惡化的速度,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又治不好,沒必要浪費時間和錢,我現在這不是挺好的嗎?慢慢總會習慣的。”
「宿主,你的眼睛,是怎么」
“咚咚。”
“小少爺,早餐送到了。”
“誒!這就來。”
葉滿稍稍壓低聲音:“統哥你說什么?”
「沒事了,你先去吃飯吧。」
葉滿拉著箱子出來。
他和池玨住一個家庭套房,兩室一廳,兩個單獨的房間都有獨立衛浴,就跟個小家似的。
來的時候,系統還給他描述了下裝修多高端,配套多奢華,什么窗簾地板沙發水龍頭隨便一樣能買十個他。
葉滿不認識,也看不見,但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的。
池玨昨晚還問他需不需要他跟他一起睡,陌生的環境,放著個小瞎子自己在房間里,怎么想都讓人放心不下,萬一磕了碰了摔倒了怎么辦?池玨想想都覺得提心吊膽。
但被葉滿拒絕了。
酒店房間不算特別大,葉滿雖然動作笨拙緩慢,倒也不至于在房間里把自己搞出什么事來。
出來的時候小吳幫他拿著盲杖,葉滿抓著他的手臂,一手拉著箱子,“我想把這個先寄回家。”
池玨:“這是?”
葉滿抬起下巴,驕傲:“昨晚徐先生送我的禮物,有一個箱子那么多!”
“唉,徐先生也真是的,只給我買了禮物,都沒有哥哥的份,”葉滿繼續拿捏,“沒辦法,誰讓他偏偏就是喜歡我呢?”
活祖宗,就偏愛他!
他,惡毒炮灰,給點陽光就燦爛,立馬恨不得昭告天下!
他們做惡毒炮灰的,一般不會像主角那么有志氣,葉滿平時也是別人給點好,立馬就順桿爬的。
雖然活祖宗估計只是隨手之舉,估計是他之前邀功有了成效,活祖宗真以為他舌頭受了很嚴重的傷,來彌補慰問一下,實際情況沒他說得那么夸張。
不過他慣來會夸大,反正另一位當事人不在,他怎么說都行,池玨總不會跑去問這種事。
這時候不小人得志,仗勢欺人炫耀著膈應一下主角怎么行?
主角有太子爺,他還有太上皇呢!唉,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池玨剛夾了個蟹粉湯包放到葉滿的碟子里,舉著筷子愣了會。
琢磨了下,試探著說:“哇,真的嗎?好厲害,羨慕死我了”
葉滿滿意了。
池玨有點想笑。
“好了,過來吃飯,一會涼了不好吃了,慢點,右邊是茶幾,別磕到。”
“哦,謝謝。”
「統哥,看我給你刷分!」葉滿的嘴,都用來給自己增光添彩了。
系統平鋪直敘:「你好棒哦。」
心已死。
有事燒紙。
「提著箱子不累嗎,放下吃飯吧。」
系統的語氣帶著淡淡的死意。
吃過飯后,葉滿還要跟著池玨參加會議。
有了幾次一錯眼,人就到處找不見,各種出事的經歷,池玨現在簡直恨不得把葉滿拴在褲腰帶上帶著走。
“等下你坐我旁邊,中途我可能要過去跟一些人打個招呼寒暄一下,你在原地不許動,小劉小吳都留在你身邊,餓了渴了找他們,不許亂跑,不然我回去告訴大哥,讓他收拾你。”池玨把自己的助理小劉也留在了葉滿身邊。
還故意拿大哥嚇唬葉滿,趁大哥不在,暗中給大哥拉低印象分。
兇的是大哥,他是溫柔好二哥。
論心機,葉滿沒他十分之一。
“會議很無聊,你忍一忍,等事情都辦完,我再帶你出去玩。”
葉滿無精打采點點頭。
他還怕他亂走。孟曜人都沒來,他往哪走
會議是很無聊。
葉滿閑著沒事,戴著耳機聽短劇。
聽著聽著就聽睡著了。
葉滿還挺喜歡在人多的地方睡覺的。
有人說話,就說明周圍有人,他能睡得踏實點。
大會議室人多,冷氣開得也足,葉滿體質又不好,肉不多,存不住體溫,醒著的時候不覺得,睡著了慢慢就開始有點冷了。
不知不覺間,他就團進了椅子里縮起來取暖。
小吳看他這樣,正要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小少爺蓋一下,一名工作人員快步走過來,遞過來一個未拆封的毛毯。
“會場這邊還有熱飲,等下這位先生醒來,可以叫我們拿過來。”
小吳道了句謝,心說這邊會場準備還挺充足。把自己脫到一半的衣服穿回去,拆了毛毯給自家小少爺圍上。
有了毛毯,葉滿熟睡中的眉頭松開些,臉頰蹭了蹭毯子,沒一會就整個人縮到毯子里面,只露出點眼睛跟額前的碎發在外面。
一回頭,小吳被還站在身后的工作人員嚇了一跳。
“還有什么事嗎?”
那工作人員又看了兩眼葉滿,微笑著表示沒事,在小吳一頭霧水中離開了。
走出門,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了兩句,又匆匆去了廚房那邊。
快到午飯的時間點,池玨來叫他,他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醒來時,發現他身上多裹了條毯子,葉滿也沒多在意,以為這里也跟在飛機上一樣會發毯子。
整個會議期間,葉滿都表現得很老實,讓哪怕離開一會都得時不時看兩眼,確認人還在的池玨松了口氣。
終于到了會開完,最后一天,本來應該是一場平平無奇的宴會。
葉滿也和系統確認了,目標孟曜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這趟劇情的末班車,昨晚到了中海。
本以為這回總沒問題了吧,結果臨到跟前,被通知宴會換了地方,要到海上去辦。
“主辦方包了艘郵輪,請大家出海玩呢。”送邀請函的人笑著說。
池玨一看那郵輪的名字,欲言又止。
對方說得冠冕堂皇,可他記得這艘船,貌似是徐家名下的船。
“小滿,要去嗎?”送走人,他回頭問。
葉滿瘋狂點頭:“要去!”
系統和葉滿都沒想明白,這次劇情為什么又崩了。
宴會開到海上去了,他不帶著池玨跟著去怎么辦啊!
別說出海,就是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一頭霧水地研究了一會,系統自暴自棄:「別管了,反正只是換了個地點而已,你該怎么走怎么走。」
它就不信了,葉滿這個藥,去了海上就不能下了?
葉滿好奇問:「統哥,要是我這次又失敗了」
不怪他不自信。總出問題弄得他也沒底。
「不會連累你受罰吧?」
系統愣住了下。
葉滿傷心的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嘛。”
系統才要感動,就見捂著臉嚶嚶嚶的小騙子從指縫里探出半張精致的臉,可憐道:“之前說好的不會讓我斷腿,還會給我很多錢,還、還算數吧?”
系統:「」
他都失敗成這樣了,還好意思找他要好處!
「算!」
業績都扣完了,反悔也沒用了,又不會給它退回來!
葉滿臉半遮半掩地藏在手掌后面,一下笑開了:“謝謝統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
笑得人直晃眼。
系統聲音悶了下,火消了大半。
在心底罵罵咧咧了一陣。
跟惡毒炮灰一起蛐蛐人久了,素質難免低了點。
「少來這套,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第32章 下藥走錯房間 你本來打算下給誰?
載著貴客們的郵輪要開到對岸一座港口城市, 停留一晚上再回來,全程四天三晚。
到的時候,正好能趕上當地有秋末的煙火會。
郵輪有十層, 光酒吧就有七個。奢侈品購物中心, 各國料理餐廳,大宴會廳, 泳池, 溫泉玩樂消遣的東西很多,唯獨沒有賭場。
這就有些少見了。
孟曜上船的時間比較早,到的時候還能看見工人在忙忙碌碌的檢查船上的無障礙設施,盲道什么的。還有尖尖角角,對一般人不算什么,對那種身體不怎么樣, 又格外莽撞不愛惜自己的人卻很危險的地方, 都要進行一些特殊處理。
陳秘書拿著個本子,神情嚴肅的一條條對著,生怕漏了隱患。
抬頭看見孟曜, 差點沒失態地笑出聲來, 心里直敲電子木魚。
孟小太子爺眼下青黑, 一副這幾天壓根沒睡好的樣子, 顯然是在家里領完‘家法’過來的。
徐家姐姐對弟弟對兒子都是一樣的不手軟,飄洋過海過來,還學會了拎雞毛撣子。
陳秘書偶然聽自家老板提過一嘴, 說徐槐庭自己小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
別看老板人如今沉穩,往那一坐怪唬人的,小時候混賬事也沒少干。據說在西西里的時候,為了跟人搶點吃的, 對面十個人這邊一個,他也照樣該搶搶,該上上,下手專挑陰損刁鉆的來。就是傷太狠,回去還得挨徐姿儀好一頓教訓。
挨了訓,下回該怎么樣還怎么樣。
野性難馴,不怪剛回京那會徐家老爺子看不上他。
孟曜肯定是察覺到陳秘書在憋笑,神情頓時有些幽怨:“陳秘書,我當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說那些,可你竟然跟小舅告狀。”
小舅又找了他媽告狀,自己倒是跑得快。他媽把小舅那塊皇家藍的賬也記在了他頭上,最后是孟曜獨自背負一切,哪有人這樣做人舅舅的。
陳秘書標準歉疚微笑,卻沒有反思的意思。
誰跟他自己人,他只跟給自己開工資的是自己人。
“徐先生在等您。”
孟曜:“知道了,對了,你們這是在忙什么?”
他印象里,中海所有頭有臉的,值得陳秘書在這親自監工的人,都沒有一個是需要提前做這類準備的。
陳秘書張了張嘴,對著孟少這張一無所知的臉,默默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微笑。
這讓他怎么說,說他家老板看上了你心上人的弟弟,池家那個真少爺?
陳秘書還沒回答,孟曜自己先笑著調侃起來:“你不知道,小舅前兩天在隆德干那事,在圈子里都傳瘋了,連‘徐槐庭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這種話都說得出來,甚至還敢說對方是個男的?他們是真不知道我小舅是什么人,我小舅哪會跟男的”
“孟曜。”
身后傳來一道淡淡的嗓音。
盤旋的臺階上,一道身影逆著陽光站在高處,居高臨下面無表情俯看著他。
孟曜不知怎么打了個寒顫,才在親媽那挨過雞毛撣子的位置,這會又隱隱作痛了。
徐槐庭沒比孟曜大上很多,孟曜是個小屁孩的時候,徐槐庭還是個挺拔俊秀的少年,那會他在徐槐庭跟前就沒少找揍。
要不孟曜對那傳言怎么那么嗤之以鼻。
徐槐庭就連他這樣的小孩,自己的親外甥都不慣著,對其他人更是愛搭不理的,哪會上趕著哄什么人。
注定孤家寡人一生沒老婆。
孟曜在心里吐槽,卻也不敢當著徐槐庭的面說。
“小舅,我們那邊盯著的人說,孫弘明又去找徐啟庭了,最近兩人見得很頻繁,孫家手里好幾個產業都走了下坡,資金鏈也有點問題,估計是心里急了。”
偏偏徐啟庭是條毒蛇,最耐得住脾性。
要不是為了當年外婆那件事
孟曜探究地看向徐槐庭,想問這么些年過去了,他是不是還沒放下。
徐姿儀和徐槐庭作為相依為命的姐弟,有過一陣冷戰。
徐姿儀嫁去孟家,剩下徐槐庭自己在豺狼窩里,日子更不好過。
這對姐弟之間當時到底是因為什么決裂的,外人不知曉,只知道后來徐槐庭從部隊里回來,兩人關系又緩和了。
然而,孟曜有那么一回,且只有一回,聽徐姿儀說起過。
她曾跟徐槐庭說:“你這樣,以后誰還愿意和你組成家庭,誰會愿意成為你的家人?”
魯索家家族主義至上,狼可以離群索居,但要有歸屬。
所謂家人,其實是要同生共死,誓不背叛,誓死守護的含義,也并不局限于血緣意義上的家人,有時候家人和親屬化不上等號。
在他們的觀念里,沒有家,無人在意,無人愛護,無人心疼的狼,最后只能獨自死在戈壁上。
預言似的,帶點異國古怪的神秘主義色彩。
孟曜并不篤信這一套。
他生在京市,可徐姿儀和徐槐庭都是在西西里,由孟曜那個西西里之花的外婆帶大的。
他們身上就是有那么點難以理解的信條和執著。
提及徐啟庭,提起孫家人,徐槐庭臉上看不出多少波瀾,隨意點點頭,對孟曜道:“進里面來說吧。”
孟曜正要抬腳,就聽徐槐庭對陳秘書道:“那邊樓梯扶手也包一下。”
陳秘書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漏了一處,應了聲,再抬頭,兩人身影都消失了
下午四點半登船,六點出航,晚宴時間在八點。
葉滿和池玨的房間在最上層,放下東西,便有船員來敲門說要帶他們到處逛逛。
池玨早就對這樣的活動不新鮮了,要是他自己,估計來都不會來,更沒什么好逛的。
他主要是為了盯著點葉滿,順便給他做做講解。
葉滿拿著盲杖,踩了踩腳下凹凸不平的盲道,驚喜看向池玨:“船上還有盲道!”
池玨應了聲,幫他捋了捋登船時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慢點走,別摔著。”
葉滿練習走盲道的次數不多,自己有時候踩不準,所以要走得慢些,小心些,去仔細分辨腳下的路,才能知道前面有什么。
近來眼睛又模糊了一些,前陣子還能影影綽綽看見物體輪廓,現在連物體輪廓都不清楚了,方向感也更差了。
船員一直跟在旁邊,也不知道船上哪里找來的活寶,講起話來怪幽默的,把船里的景色,海上的風景都描述的很有趣,還會停下來等葉滿摸一摸他說的東西。
葉滿正在摸扶手上的金頭獅子,忽然聽見那名船員的驚呼:“池少,前面有個混血大帥哥!”
哦?哪里哪里?
葉滿直楞起耳朵。
視野暗了下來,高高大大的影子籠罩下來擋住了光。
池玨心里沉了下,但還是禮貌笑著招呼道:“徐先生,最近不忙?有空來這邊玩?”
徐槐庭垂眸看著仰著腦袋,顯得有點呆的葉滿,“挺閑的。”
加了幾個大夜班的陳秘書推了下眼鏡。
“玩得開心。”
他過來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讓池家兄弟都有點迷惑。
陳秘書跟船員快速交換了個視線,打開手機看了眼余額,又能恢復精明能干的秘書形象。
禮貌笑笑,氣場平靜地從池家兄弟旁邊走過。
葉滿不知道徐槐庭也在這邊。
要對人家外甥做壞事的人很緊張。
「統哥,他不會是察覺到了什么,專門來盯著我的吧?」
原劇情里,好像就是因為他對孟曜圖謀不軌,才被活祖宗暗中出手推波助瀾了。
這么想著,葉滿心里忽然有點難受。
系統:「不可能,他又不會預言,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吧,不會出事的。」
由于擔憂今晚的任務,又忽然知道活祖宗也在船上,擔憂之下,葉滿沒了到處閑逛的心情,連晚宴也沒怎么吃好。
心里裝著事,哪里吃得下東西。
池玨見葉滿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以為他暈船了,提議讓他吃點暈船藥,然后早點回去休息,養足精神明天起來再玩
海上天氣多變,天氣預報也不大管用,轉眼便風雨交加。
晚上風浪格外大,船搖晃得厲害,人踩在上面,像是踩在棉花上。
這可真是難住了葉滿。
本來是沒有暈船的,這下是真的有點暈了。
他沒坐過船,不知道這就是暈船,沒有預防到還能出這種岔子。
葉滿握著盲杖,在走廊上顫顫巍巍地艱難前行,堅強地在這個大多數人都選擇休息的夜晚,努力跑去做個惡毒炮灰該做事。
系統看他這個樣子,猛吸了一大口氣。
他這個樣子出現在孟曜房間里,孟曜才是要被抓起來的那個吧!
眼看著葉滿被晃得沒抓住盲杖,噗通在地上跌了一跤。
人有點被這一下摔懵了,趴在地上好一會沒起來,過了會反應過來,還要在地上匍匐著去摸自己的盲杖。
摸到盲杖,他把盲杖抱在懷里,愣了兩秒,帶著那種委屈的哭腔喊了兩聲統哥。
系統想尖叫。
「葉滿,你站起來回房間!任務不做了!」
「鼻子!鼻子破了!」
它這是統生造了什么孽啊!
葉滿這會實在暈得厲害,根本聽不清系統說了什么。
他等了會,以為還和平時一樣沒人回應,就默默自己爬起來了。
好不容易來到之前打探的孟曜房間對應的樓層,第一件事是扶著墻,張著嘴,跟被人從海里捉出來的魚一樣直喘氣。
葉滿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又暈又想吐。
“嗚”他細細地難受地嗚咽了一嗓子。
擰著眉毛,臉色泛白,肩膀抵在墻壁上歇了好一會,有些聽不清統哥在說什么。
“統哥,”他輕聲問,“是這個房間嗎?”
「葉#¥&*房¥%**」
“什么?”
他用力集中精神,嘗試聽清楚統哥說了什么,那聲音到了耳朵里,卻只剩下一陣蝌蚪樣的字符。
沒辦法,只能一個門牌號一個門牌號摸過去了。
這層房間沒那么多,也不算太困難。
剛才那個服務生說是六,還是九來著?
葉滿錘了錘腦袋。
更暈了。
差點把自己錘跪了。
算了,要是進錯了,里面的人肯定會說,他實話說走錯道歉退出來就可以了。
他在那抖抖索索摸半天,總算摸著個差不多的,拿著系統想辦法弄到的一張萬能門卡,兜里揣著不可描述的藥走進了房間
徐槐庭正在跟徐姿儀視頻電話,主要聊聊今天孟曜帶來的消息。
徐姿儀:“還有,你在海上,多注意點,萬一徐啟庭知道你要出海,提前安排了圖謀不軌的人在你船上動手腳,我可不想過一陣子聽見我弟弟和兒子全出了海難。”
徐槐庭:“放心,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這邊準備得萬無一失。”
徐姿儀:“你那邊怎么噪音那么大?”
徐槐庭給徐姿儀看了眼窗外:“暴雨,還好,明早應該就晴了。”
說著話,門響起了滴的被刷開的聲音。
徐槐庭坐在沙發上,瞇了瞇眼睛。
自己的房門被小心翼翼推開。
徐姿儀還要再說話,徐槐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緊緊盯著門,門鎖被打開后又過了一兩秒,來人才一股做賊的味,輕手輕腳的推開。
徐槐庭身體繃緊了下,下一秒,又驀然松開。
他光明正大,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來人。
而對方對此一無所覺。
「統哥,是這嗎?」
「這@!#@是@¥%#!啊,你」
葉滿集中注意力聽了會,松開了眉頭。
統哥說是。
蒼白病弱的臉迷茫向四周張望,沒人說話,應該是孟曜不在房間里吧,有人的話,看到他闖進來,肯定會出聲質問,不會不出聲。
摸到桌邊,手果然碰到了酒杯和酒瓶。
都跟統哥說的一樣。
等會下了藥,他就鉆被窩,然后等孟曜回來,被丟出去
葉滿拿手確認了杯子里面酒的深度,才放心的從兜里拿出藥,丟了進去。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
忽然,有人從身后一把擒住他的手,高舉在身側。
徐槐庭圈住他細弱的手腕,身影從背后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大拇指壓在葉滿手腕內側,清晰感受到了他過快的脈搏。
男人熟悉的嗓音似笑非笑地在他背后響起:“當著我的面下藥,你當我死的?”
那語氣一貫懶洋洋的,有些低沉地滲出些許玩味似的笑意。
活、活祖宗?
葉滿呆了呆。怎么又是他!
他縮了縮脖子,膽怯地細聲細氣道:“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徐槐庭:“一開始就在。”
系統:「。」
葉滿:“啊”
“老實交代,往我杯里下什么了?誰指使你的,我吃了藥,你打算對我做什么,”他捏了捏他的手,聲音又輕了些,“不說清楚,不放你走。”
葉滿囁嚅了下:“就是一點那種藥,不傷害身體的,那種藥就是,額,就是”他舌頭打了架,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那種藥?
徐槐庭細細打量著他羞窘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燈光下,瞳孔仿佛要縮成一條細細的豎線。
葉滿:“徐先生,你知道的,我看不見的,我不是、不是故意要給你下這種藥,我不知道你在這,我只是走錯了,不是針對你”
徐槐庭的表情又消失了幾分。
他沒多少情緒的盯著葉滿,輕聲重復:“不是給我下的嗎?”
“那你準備給誰”他話在喉嚨里滾了一圈,“你本來打算給誰,下那種藥呢?”
第33章 他這樣對你也可以嗎 壞壞……
徐槐庭果斷掛斷電話, 按滅了手機,丟到一旁的沙發里。
他少見地沉下了聲音,語氣越發平靜, 不似發怒, 卻無端叫人心里顫了顫。
他從來沒有這樣跟他說過話。
葉滿眼睫顫了下,輕咬了下唇, 因做壞事被人當場抓住, 羞惱得面頰又紅又燙,心里又有點沒來由的委屈。
「統哥,這怎么辦?」
他仔細聽了聽,統哥的聲音仍舊是只能很雜地捕捉到一些關鍵詞,但他現在心里有點慌,心跳也很快, 腦子就有些發白, 沒多少精力細分統哥說了什么,努力了一陣,最后還是放棄了。
「你放心, 我還可以補救。」葉滿認真保證。
不就是找錯了門?那找到對的再重下一遍不就行了?統哥給的藥還沒用完。
系統:「!@#%¥……!」
可能是見他安靜太久, 徐槐庭松手, 掰著肩膀把他翻了個面, 讓他面對著自己。
“不說話?”徐槐庭頓了頓,“害怕了?”
葉滿感覺到一道存在感很強的目光正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凝著他,像是咧著獠牙的猛獸, 在尋找下嘴的位置。
電視上說,遇到猛獸,要兇狠地跟對方對視,表示自己很兇, 很不好惹,葉滿嘗試睜大眼睛‘瞪’對方。
瞪得眼眶發酸,卻只聽到一句帶著些微惱怒的話:“撒嬌也沒用。”
徐槐庭的視線在他鼻尖上停頓了下,那里有一片很小的擦傷,破了點皮,出了點血,這會已經干了,但鼻頭看起來還是紅紅的。
腦海里出現上次在洗手間里發生的事情,徐槐庭心里煩悶地低罵了句,不僅煩悶還刺得慌。
“沒有撒嬌?”葉滿迷茫地皺皺眉頭。
徐槐庭把他堵在‘作案現場’,手里總覺空落落,余光撇到對方垂在身側的手,伸過去握在手心里,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
他抓著他手把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威脅般用拇指壓進他半蜷縮的掌心,眼睛繼續盯著他鼻子上那塊血痂,越看越刺眼。
嘴里仍舊質問著:“你原本是想給誰下這種藥?”
徐槐庭有自己的堅持。
這件事他必須弄清楚,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在現在這一秒退讓。
葉滿平了平呼吸,總算從混亂的思緒里揪出自己跟面前這個人有交易這件事。
人干壞事總是容易自己先心虛,他也是一下被人當場抓住,才一時亂了陣腳。
仔細想想,沒有必要。
幸好,面對面說話,要比統哥直接在他腦子里說話舒服些,不會攪得腦子疼,不然他現在也要聽不清活祖宗說什么了,那就真的沒法補救了。
葉滿老實回答:“孟曜。”
他已經在活祖宗面前暴露過自己的真面目了,他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也知道他對池玨的壞心思。
唯一的問題就是,活祖宗可能會覺得,他把手腳動到孟曜身上太不知好歹。
但他有能耐說服他,讓他同意這個計劃,反正最后對孟曜,又沒什么損失。
果然,身前的人聽到自己外甥的名字,呼吸頓住了,手緊了緊。
“我要一個理由,為什么是孟曜,你喜歡他?”
徐槐庭緊緊盯著葉滿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來什么。
緊接著又苦思了一會。
隨后很肯定的說:“你們根本沒怎么接觸過,你不可能會喜歡他。”
然而下一秒,他的眉心擰得更緊了:“還是你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過接觸?”
“可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不該喜歡一個心里住過別人的人。”徐槐庭目光銳利,充滿不贊同,又帶著那么點咬牙切齒地嘗試告誡他。
葉滿覺得他這話太過絕對了。
忍不住問:“那要是心里住過別人,兩個人又沒能在一起的話,難道以后就一輩子一輩子不談對象了嗎?”
徐槐庭:“不可能。”
葉滿:“?”
徐槐庭看著他,沉聲:“不可能不在一起。”
“實在不行就搶,搶也要搶到手。”
葉滿被他說得愣住。
徐槐庭眼睛閃了下:“但也不會一上來就這么粗魯。”
“”
“其實也沒多粗魯。”
葉滿不知道話題是怎么奔向這個方向的,為什么會變成探討他是不是喜歡孟曜,然后然后又是什么搶不搶的
都把他搞糊涂了。
他們要談的不是這個問題。
“徐先生,”葉滿嘗試把話題拉回來,“我們不是說好了,我幫你拆散池玨和孟曜嗎?我這是準備挑撥離間,在他們倆之間制造隔閡。”
徐槐庭繃緊的掌心慢慢放松。
“你不是喜歡他。”
下一秒,他就又收緊了掌心,語氣遠比剛剛還像是醞釀著一場風暴:“所以你為了拆散他們,就打算大晚上跑去孟曜房間里,給他下藥?然后呢?把自己送上他的床,你想過這會有什么后果嗎?”
英俊的男人低下頭,灰色的眼眸明暗交替。
一股熱源靠近,屬于另外一個人的呼吸噴灑在面前,船外巨浪拍打過來,讓葉滿跟著晃了晃。
他本該就勢倒在地上,哭上兩聲兒,賣賣慘,示個弱,好叫對方放過他。
——即使他也有點搞不懂對方現在在生氣什么。
可活祖宗并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又看破了他的把戲,提早將手掌搭在他的腰上,把他固定住,讓他哪怕腿真的有點發軟了,也沒辦法自然地摔到地上去。
當葉滿試圖掙扎著動一動,那只手就會帶著懲罰性質地收得更緊。
葉滿感知情緒的警報在拉響,在瘋狂訴說著的危險。
下一瞬,他被壓倒在那張桌子上。
活祖宗一只手墊在他腦后,一只手卻緊緊掐住他兩只手腕壓在頭頂。
為了完成爬床任務,葉滿在里面套了條又寬又肥大的沙灘褲,外面披著件浴袍就出征了。
船上有泳池,沙灘褲是之前在船上的店鋪閑逛的時候特意買的。
劇本上當然不是這樣的,哪有人穿著印滿棕櫚葉,花里胡哨的沙灘褲爬床的?
但葉滿實在過不去那一關,想著總歸孟曜也不會細看,統哥也同意了,就自己麻利套上了。
折騰了這么會,浴袍帶子早就松了,被這么一壓,松垮地散開。
“你干什么放開!”葉滿掙扎著想要起身,才起到一半,一條腿卡進了縫隙,身上的人就著這么個別扭的姿勢將他一寸一寸,不容拒絕地壓了回去。
桌子震顫搖晃,桌上的酒瓶和酒杯跟著一陣令人心驚的碰撞響動,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摔下去。
窗外雨點拍打著船壁,敲得四周嘩啦啦作響。
他的那點掙扎實在不夠看的,被徐槐庭輕而易舉就制住了。
葉滿折騰了會,反到把自己折騰得氣喘吁吁,這么一動,臉頰反倒更紅潤了些。
他的衣襟散開著,一頭柔順的黑發也在掙動間亂了,他閉眼,咬著唇,覺得自己被欺負了,長睫上滲出些許濕意,一副被人蹂躪過的模樣。
被人制住動不了,也只能抽噎著罵:“壞壞人”
徐槐庭呼吸窒了數秒。
低頭看了眼自己,覺得自己可能是個變態。
這是個小可憐。
他現在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可憐,叫人心疼。
可是他竟然并不想馬上安慰他,還生了對他更壞的心思。
想再找兩句罵。
徐槐庭不言不語的看著他,從眉眼,到嘴唇,徘徊著,打量著,最后落到突起的鎖骨上。
那上面有顆小痣。
喉結滾了下,深邃眼眸愈加晦澀,他緩緩俯身。
葉滿感受到了點什么,停了哭聲,屏住呼吸,長長的睫毛不安顫動著。
片刻,眉心落下一個輕吻。
“他會這樣對你,你也愿意?”徐槐庭輕聲問。
“”葉滿呆呆打開眼睛。
“接受不了就不要這么做。”徐槐庭繼續冷酷說。
莫名的,躁動不安的心就那么兀然落了下來。
葉滿啊了聲,磕磕巴巴解釋:“不會,不會真發生什么,下好藥有危險,我還可以跑”
“哦?”徐槐庭揚了下眉毛,“那你現在跑一個我看看。”
他一只手就能掐住他兩只伶仃的腕骨,葉滿體溫低,只覺得對方手掌的溫度驚人的燙,燙得像是要在他手腕上烙下印記。
他嘗試扭了扭,然后可憐巴巴地對徐槐庭道:“跑不了了。”
徐槐庭哼笑了聲,把他從冰涼的桌子上抱起來,放到床邊坐著。
葉滿沒再掙扎,抽搭了兩下,乖乖被他抱去了床上。
徐槐庭讓他坐在床邊,蹲下身,握住他的腳腕。
船上容易悶熱,空氣流通不好,空調通風設備都開得很大,葉滿體質又弱,這么會的功夫,皮膚一片冰涼。
眼下被徐槐庭一碰,被燙到似的直縮腳,又被強勢地扯了回來。
“別動,我看一眼。”
膝蓋上的傷不及鼻尖處的小,成片的擦痕,條條往外滲著血,整個膝蓋都變紅了。
不好好處理,明天就要腫得難受了。
閉著眼都知道,葉滿來的路上,又是跌跌撞撞,吃了不小的苦頭。
徐槐庭真不知道拿他怎么辦好。
都這樣了,也不知道說。
懲罰似的掐了掐他的腳腕,“在這坐著,我去給你找藥,馬上回來。”
這層旁邊就有醫務室,很近的距離,來回用不上兩分鐘,比叫人送更快,徐槐庭干脆自己去拿。
他把被子圍在他身上,站起身瞇著眼危險警告:“要是我回來沒看見你,被我逮回來,我就會對你做比剛才壞一萬倍的事。”
“到時候,哭也沒用,明白了?”
葉滿暈乎乎點頭。
房間里安靜下來。
他現在腦子還亂亂的。
「統哥,對不起,我被逮捕了,現在哪也不能去了。」他哀愁地說。
「%&*@!」
葉滿呆呆靠著床頭坐,有些困倦,卻不肯睡去。
一個人,睡著了就很可怕。
難受地等著活祖宗回來,船身驀然一個劇烈顛簸。
房間里的燈閃了閃,啪——滅了。
第34章 折只兔子做謝禮 不要嫌棄它
“統哥?”
葉滿艱難打起精神, 認真聽了會。
暴雨劈里啪啦地拍打著。
咚咚——
那聲音有些像是數也數不清的手拍打著一層薄薄的鐵皮,發出種沉悶悚然的響動,仿佛有什么馬上就要沖進來了。
視野徹底黑下來, 又沒有人幫忙轉移注意力, 聲音就變得格外敏銳,戶外的雨聲恍然間要和自己的心跳轟鳴聲一樣大了, 令人有些反胃。
也許他應該去找人尋求幫助。
葉滿遲鈍的大腦冒出來這樣一句話。
就算是找個商店的門口坐一坐也好過這么干待著, 好像整個人都被困在冰窖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但他又怕給人添麻煩。
他有點分不清自己在哪,可能是在船上,也可能是在某個三十來平的出租屋里。
沒有人分散注意力,一丁點恐懼都可能會在漆黑安靜的環境里失控般快速發酵。
葉滿感到自己的體溫正在下降,身體有點涼了。
聽不見系統的回話,懂事的人就該意會到, 這是對方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可能是因為他任務又搞砸了, 統哥生氣了。
葉滿安靜下來。
嘴唇緊緊繃直到有些發白,片刻,他又鼓起勇氣問:“統哥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這次他說得更輕柔婉轉, 更像是一種柔弱的哀求。
但還是聽不到聲音。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葉滿動了起來。
他拽著活祖宗給他圍在身上的那條厚厚沉沉的被子, 在一片黑的房間里笨拙摸索起來。
他不知道, 系統這會揚聲器都快喊破了。
它甚至用了喇叭。
可這除了讓葉滿變得更暈, 暈到耳鳴,更聽不見它的聲音之外,沒有絲毫用處。
系統急得抓耳撓腮, 看著葉滿在屋子里轉著,最后找到了衣柜跟前,打開柜子鉆了進去,動作熟練得像是做了成千上萬次。
這一舉動出乎了系統的預料, 它想過葉滿會哭,會抱怨,或許還要罵兩聲,但完全沒想到,葉滿其實還挺平靜的。
他嘴里不高興地嘟嘟囔囔,卻沒有哭,也沒有抱怨,自己想了解決的招。
如果它問葉滿,葉滿八成會告訴它,沒有人,哭就沒有意義,所以他一般不在沒人看的時候哭。都沒有觀眾,他演什么?
——除非忍不住。
等葉滿熟練地在柜子里窩好,系統徹底失去了聲音。
它想起不久前葉滿的笑言,他說自己一個人待著會害怕,讓它留下來陪陪他;它想起葉滿晚上總纏著它要它念故事書念到他睡著為止。
那會它還覺得是葉滿在捉弄它,變著法拿話戲弄它。
竟然是真話。
啪。
「葉滿,你,你等等,我現在就給你念故事」系統慌亂地把‘葉滿專用睡前故事大全’文件夾打開
穿著雨披的船員從門外走進來。
“雷擊,不過沒造成什么損失,就是電路受損造成的停電,備用發電機正在開,其他船員正在搶修電路,預計能在天亮前修好。”他對陳秘書交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運氣不好,沾上氣旋邊了。”
陳秘書點點頭:“我會報告給徐先生,辛苦大家了,回頭讓船長給大家發個紅包,這都忙了一晚上了。”
“不礙事不礙事!”對方高興道。
消息發到徐槐庭那,他隨意看了眼,拿著藥往回走。
回到房間的時候,屋子里果然是黑的。
進到房間的第一秒,他就察覺出了不對。
盡管停了電,但借著從窗簾縫隙滲進來的一線弱光,還是能讓他發現,本該好好坐在床上的人不見了。
房間里空了。
郵輪上最豪華的房間,其實也就那么大,比不上陸地,少了個大活人一眼就能知道。
他立馬想起葉滿剛才說,要去給孟曜下藥的事,眸色沉了幾分。
才了解完船艙情況,陳秘書就接到了自家老板的電話。
“調下我房間門口的監控,順便找個人去孟曜房間,把他”
砰。
耳側傳來一聲悶響。
然后是氣若游絲的哼聲。
陳秘書:“把他?”
徐槐庭:“沒事了,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陳秘書一頭霧水地看著被掛斷了的電話
徐槐庭拉開衣柜門。
恰巧此時備用發電機啟動,房間里的燈重新亮了起來。
看清眼前的景象,徐槐庭驀然屏住了呼吸。
少年團著身體擠在衣柜一角,把腦袋抵在柜壁上,身體縮在被子里,額前碎發纖柔地遮下來,形成一片昏昏暗暗的影子。
他睡得很安靜,呼吸也很淺,淺得像是不存在了一樣。
即使整個人都鉆進了被子里,他也還是在微不可察地打著顫,很冷似的,皮膚失去了血色,白到近乎透明,仿佛能看到那之下青色的脈絡。
徐槐庭放下藥,動作很小心地把他從柜子里抱出來。
葉滿很輕,像是羽毛似的,輕飄飄一片,抱起來也沒多少重量。
徐槐庭毫不費力地勾著他的腿彎,摟著他的肩,彎腰帶上藥,就這么把人打橫抱在懷里,在床邊坐下。
神奇的是,他剛才伸手時還顯得不情不愿直往柜子里躲的少年,在真的被他抱起來之后,竟然自動自覺地往他懷里縮了縮。
徐槐庭頓了頓,手動幫他調整了下姿勢,讓他在他懷里找了個最舒適的角度,這才讓懷里的人眉頭不再異常委屈地擠在一起。
嘴不會罵人,但會拿眉毛罵人。
伴著雨聲,葉滿的夢里也下著雨。
他夢見自己是被遺棄的貓,躲在箱子里,雨正在一點一點滲透紙箱,打濕他的毛發,讓他冷得發顫。
在他疑心自己會被凍死的時候,周圍莫名變得暖烘烘起來,一抹熱源包圍了他。
他靠過去,拿臉蹭了蹭,果然是熱的,于是發出舒適的喟嘆。
但他很快就感到了不滿足。
還不夠。
徐槐庭看著懷里這個把腦袋枕在他胸前的人,看著看著,對方也不知怎么又不高興了,開始要扯他的衣服,不給扯就會發出委屈的哼聲,好像他怎么著他了似的。
他不得不控制住他的手,哄了又哄:“先上藥,上完藥再給你脫。”
好說歹說,最后也不知道對方是真被勸住了,還是累了折騰不動了,老實下來。
徐槐庭就著這個姿勢,給他膝蓋上上了藥,強按著人這么坐了會,不然等下藥膏都要被蹭掉了。
看差不多了,才松開捉著對方的手。
一松開,懷里的人就黏人地纏了上來。
動了動屁股,哼唧了兩聲,含糊抱怨了句:“硌。”
徐槐庭扯扯嘴角,手指把他頰邊的頭發撥到耳后,靠在那上面低聲道:“硌也忍著。”
這怪誰?
他倒是睡得舒服了。
葉滿這一晚上極其折騰人,他暈船,不舒服,一會說要喝水,一會又哽咽著說想吐。
偏偏他這個樣子離不了人,人稍稍離開一下,再回頭就已經跑到柜子里縮著去了。
徐槐庭只好讓他掛在身上當掛件。
總算把人安撫好了,讓他老老實實躺在了床上,天已放亮。
徐懷庭撐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隔著被子拍著人,看了一會,緩緩低下頭。
收點報酬
葉滿睡了很舒服安穩的一覺。
醒來時,外面早已天光大亮,雨也停了。
他從被子里鉆出來,人還沒太清醒,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呆滯。
系統幽幽道:「宿主,你昨晚是在徐槐庭房間里睡的。」
記憶這才斷斷續續回籠。
系統:「你跑到柜子里之后就睡著了,他把你抱出來的,然后你們就這么睡了一晚上,早上的時候你才把他松開。」
「你摟人摟得太緊了。」那語氣帶著點怨念。
葉滿:「嗚」
隔了會,他又不信邪地問:「真的很緊嗎?」
「真的。」
「我不知道」葉滿干巴巴說,「以前沒發生過這種事。」
葉滿也不知道自己會這樣。
以前他要是鉆柜子,也不會有人過來把他弄出來啊!
葉滿尷尬得就像身下的床燙屁股一樣動來動去,如坐針氈的真實具現。
他已經不想回想昨晚發生什么了。
任務失敗了,自己還給活祖宗添了這么大的麻煩,不會被討厭吧?
他抱住了腦袋,才從被子里鉆出來,就又逃避般默默縮了回去。
鉆回去之后,他還能振作起來給系統畫餅:「統哥,沒事,咱們在船上不是還有一晚?等返航的時候再下一次,劇、劇情也沒規定必須非得第一晚下藥成功才行吧?咱們還有很多試錯的機會。」
系統:「你要不還是算了。」
葉滿眼淚汪汪:「統哥,你先不要急著自暴自棄,我覺得我可以搶救一下!」
系統:「」
要不還是別搶救了吧!
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停下,徐槐庭帶著一身冰冷水汽從浴室出來,看到的就是床上團成了個球的被子。
他在床邊站了會,才語氣平靜地喊了聲葉滿。
心里數了幾個數,被子里的人不情不愿鉆出來。
做錯事一樣耷拉著腦袋。
徐槐庭:“昨晚的事不要再做了。”
葉滿咬唇:“我保證不會再給孟曜下藥了。”
徐槐庭看著他:“別人也不行。”
“哦。”葉滿不愿意,但也不敢太放肆。
徐槐庭無聲吐出口氣,“收拾下,吃點東西,還有兩三個小時船要靠岸了,不是很期待晚上的煙火會?”
葉滿是很期待煙火會。
上船的時候,他聽到人說還有這個,就一直很興奮。
因為煙花顏色很多。
仔細一想,竟然是他現在為數不多能享受到的樂趣。
活祖宗沒有追究他昨晚的事,按照系統的話說,還照顧了他一晚上。
人真的很好。
徐槐庭正要去給他拿衣服,忽然感覺衣角被扯住。
床上的人拉住他,有點不好意思:“你先別走,等我一下。”
葉滿爬到床邊,在床頭柜上摸到便簽紙,撕下來一張。
當著活祖宗的面,他手上動作有點亂。
眼睛不好了不是問題,他折過很多次,閉著眼睛都能折出來。
但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間錯了好幾步,差點把他急出汗。
最后還是成功讓他折出了一只兔子。
也不知道會不會很丑。
葉滿跪坐在床上,手里捧著新鮮出爐的折紙兔子,往前送了送,“給給你。”
“謝禮。”
“不要嫌棄它,別看不值錢,這個其實蠻厲害的。”每次收到的人,都會開心的笑一笑。
葉滿實在想不出該送活祖宗什么,想來對方身價不菲,也沒什么需要他來給的。
他又拿出了老辦法。
他眼巴巴地說:“希望你開心”
他解釋得很認真,說話的語氣也很認真,盡管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但還是堅持舉著他的兔子。
徐槐庭慢上一秒,聽見了胸腔中劇烈的轟鳴。
第35章 要霸占他所有的兔子 他笑了下,有些靦……
等了半天, 不見面前的人出聲,葉滿以為對方是嫌棄自己送的東西,不想收, 臉頰熱度更高。
手指蜷了下, “你要是不喜歡那就”算了。
不識貨。
葉滿不開心地在心里偷偷蛐蛐活祖宗。
他不稀罕他的紙兔子,有得是人喜歡呢, 像是他曾經遇到過的便利店的貨員同事大哥, 來買夜宵的白領姐姐,酒店大堂經理和保安,大家都喜歡要他的兔子,收到的都說好,大家都可開心了,他不要, 等下拿去船上問一問, 保證有人會樂意收
至于活祖宗,還是等之后去挑點匹配對方身份的手表,腰帶之類貴一點的東西吧。
葉滿正要把自己送出去的兔子收回來。
一只手飛速從他手里拿走了那只折紙兔子, 生怕他要搶走一樣。
“送人東西, 還有送一半再收回去的?”
“你不喜歡”
“我什么時候說我不喜歡了。”
葉滿別別扭扭道:“這個不值錢不然你還是把這個還我吧, 我回頭, 再重新買個更好更貴的謝禮送你。”
他伸手,想去夠他被人拿走的紙兔子。
徐槐庭躲了下。
“不還。”
“我喜歡。”他拿起桌上的錢包,把這只紙兔子放進錢包里, “我喜歡的就是無價之寶,我就要這個,千金不換。”
語氣很平靜,聽起來卻格外堅決, 完全是不容置疑,不容反駁的態度。
收好這只兔子,回頭時,葉滿正在發呆。
看他這樣,手指總有些癢。
“在想什么?”徐槐庭問。
被他這么一問,葉滿喃喃說:“那要是有人用千金換,你還是給他吧。”
畢竟這種傻子,碰上一個太難得,人一輩子總共能遇上幾個?大冤種尊貴的vvvip客戶喜歡,那就讓讓嘛,反正人家給錢,怎么啦。
“我再折新的給你,我可以折好多。”他認認真真說。
臉上一疼,葉滿哎呦叫了聲,不敢置信地捂著莫名其妙被捏了下的臉:“你干嘛?”
徐槐庭垂眸:“不給,誰要都不給,你也不許再給別人。”
葉滿滿頭問號。
哪有人做人這么不講理的?
他就給他折了一次紙兔子,他的所有紙兔子,就都要被他霸占了嗎?
他是惡霸么?
“micio mio.”
“咪?”
他說咪什么咪?
欺負他書讀得不多,偷偷罵他,他也聽不懂?
徐槐庭沒有給他解釋的意思,從錢包里順手抽出一張卡放到他手上:“一年兩百萬,以后你折的所有兔子都歸我了。”
葉滿怒火頃刻煙消云散:“好的,老板。”
嚯,大冤種出現了
陳秘書大早上接到電話,說讓人去葉滿房間取套衣服,送到徐槐庭的房間來。
電話里,老板的聲音疲倦沙啞。
要知道,自家老板,那可是上山下海無所不能的男人,在部隊里混了那么長時間,執行任務時三晚不睡,都能精準擒拿目標,精力體格遠非常人,到底發生了什么,能讓他一晚上就累成這樣?
還讓他去找池小少爺的衣服送到他的房間里?
陳秘書難得讓自家老板又重復一遍要求,確認不是自己聽錯了,才敢去辦事。
葉滿本人不在房間。
陳秘書成功取了套衣服,送到徐槐庭房門口。
開門的時候,視線一瞥,陳秘書好像看見老板床上還坐著個有點眼熟的人。
自家老板剛洗過澡,頭發還是濕的,身上就隨便披了件浴袍。
送完衣服,陳秘書在路上碰到了池玨。
向來坦蕩的陳秘書根本不敢跟對方對視。
偏偏池玨還上來跟他打招呼,兩人寒暄幾句,池玨道:“陳秘書先忙,我去叫小滿起床。”他看了眼表,笑著對陳秘書說:“這個點應該快醒了,他沒人叫的話,就要餓一上午肚子了。”
池家人習慣于條理分明,有計劃的生活。每天都會提前安排好第二天要做的事,確認好每個行程的時間,不需要任何人督促和提醒,池家兩個兒子從小就會自己做規劃,然后再按照規劃一步步完成要做的事。
偶有出錯,沒能按照計劃行事,也會快速自己調整好。總之,池雁和池玨都能自己把一切都處理得明明白白,很少有需要池彥榮和秦芳蕊操心的時候。
對待身體也是,吃東西完全不看喜好,按身體需求,家里有專門的營養師進行搭配,就算是不喜歡吃的東西,也能平淡吃下去,再喜歡的東西,也不會吃多。
讓自己餓肚子這樣的事情,更是完全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但是葉滿不一樣。
他吃東西不會看營養成分,不會管自己現在身體需要什么,喜歡吃的東西吃不下了也要硬塞,哪怕之后把自己撐得躺在床上直冒冷汗,下回還是會這么干;不想吃東西的時候,就寧愿餓上一天,餓到胃疼也不出聲。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身體感受疼痛的機制有問題;他腦袋里好像裝著很多件重要的東西,似乎在他心里,這么多東西里面,只有他自己是最無足輕重的。
池雁曾嘗試過問出他的心里話,然而葉滿總是用撒嬌或者一些兜圈子的話岔開話題。
沒辦法,只能多看著點了。
池玨走神想著這些事情,沒留意到對面陳秘書躲閃的目光。
心說,應該不用池二少去叫人了,人這會可能、大概已經起來了。
看到池玨要走,陳秘書頭皮一麻,拉高聲音:“池少,等會!”
池玨帶著疑問看過來:“還有什么事嗎?”
陳秘書推了下眼鏡,又推了下:“是這樣的,我想跟池二少確認一下,等下到岸的行程。”
池玨:“?”
“不用,我知道”
陳秘書堅定的說:“不,您不知道。”
池玨為難:“我還要去叫小滿吃飯,有什么事,我們等之后再說吧。”
吃什么吃!說不定一會直接在房間里吃!
陳秘書慌張伸手:“池——”
“你們在干什么?”
背后響起一道疑惑的聲音。
是葉滿。
他一手抓著徐槐庭的大臂,一手握著盲杖,被領了過來。
陳秘書視線在葉滿的衣服上轉了下,心底竟萌生出種得救的感覺。
看到葉滿被徐槐庭帶過來,池玨趕緊走過去,“小滿,今天起這么早?怎么跟徐先生在一起?”
被這么一問,葉滿手指收緊了下。
怎么說,昨晚背著人去干壞事?被當事人的家屬當場捉住?然后又在對方房間睡了一晚?
葉滿腦子一轉,下意識準備編個借口出來把這件事遮掩過去,話要他來說,保證跟真的一樣。
才要開口,卻想起來身邊還有個知道真相的人。
剛編好的謊話卡住了。
手又緊了緊。
被捏了兩下肌肉的徐槐庭往身側看了眼。
葉滿平了下心跳,準備坦白:“我其實”
徐槐庭淡淡道:“他在船上迷路了,正好碰上,就帶個路。”
葉滿怔了下,側頭。
沒有人會覺得徐槐庭這樣跟他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會幫他說謊騙人,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徐槐庭的話。
葉滿知道他不打算跟他計較昨晚他準備對孟曜下藥的事了,但是沒想到,他還會幫他把這件事瞞下來。
雖然不至于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徐槐庭并不是這樣的人,但至少應該也會告訴池玨,還有孟曜這個當事人。
這樣的事并不光彩,他都做好丟人挨訓的準備了。
但也沒關系,本來他做這件事,就是要鬧大叫人討厭的。
葉滿是有心理準備的,想著這樣說不定剛好能促成劇情。
結果活祖宗竟幫他遮掩過去了。
徐槐庭感覺抓著他手臂的那只手越來越緊,轉過頭,本來只想看上一眼,當著人家家里人的面,也不好一直盯著看。
結果這一看,就沒能移開眼。
身旁的人眼睛微垂著,唇抿得很緊,濃艷的紅色從眼下的皮膚慢慢浮透出來,從他的角度能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浮著瀲滟晶瑩的水光,一閃一閃的,好看得叫人舍不得眨眼。
徐槐庭跟著屏住了呼吸。
少年似乎是笑了下。
幅度很小,帶著點靦腆。
池玨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眉頭一皺,警惕地把葉滿的手從徐槐庭手臂上拿下來,按在自己手臂上,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謝徐先生的幫助了,沒別的事的話,我跟小滿先去吃飯了。”
徐槐庭遲上一會,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情緒莫名的嗯。
兄弟倆走了。
一道急匆匆的腳步從另一個方向追過來:“池玨!”
路過徐槐庭身側的時候,孟曜被提著領子一把扯了回來。
孟曜使勁掙扎:“小舅你快放開我!我很急!”
徐槐庭穩穩逮著他,紋絲不動:“這么急,那你倒是掙開啊。”
孟曜:“掙不開啊!”
徐槐庭對他扯扯嘴角:“我是不是好久沒關心過你了,薇奧拉也不管管你,你看你都弱成什么樣了,我一只手你都掙不開。”
孟曜目瞪口呆。
那能一樣嗎?他這個身手跟素質,幾個能比得過他?
徐槐庭無情扯著他的領子,把自己外甥揪去健身房:“都菜成這樣了,也不想著多練練。”
孟曜:“小舅我要去吃飯!”
徐槐庭:“我是你我早就愁得一口都吃不下了,你竟然還惦記著要吃飯,呵,心真夠大的。”
孟曜:“啊啊啊啊!”
徐槐庭要笑不笑道:“閉嘴,再喊揍你了。”
孟曜:“”
徐槐庭腳步停了下。
轉頭跟陳秘書說:“跟岸上那邊確認一下煙火會準備怎么樣了,讓他們再加五十萬的。”
第36章 發燒了 希望你活久點
吃過飯之后, 還有一點自由活動的時間。
船上好玩的東西很多,上午的陽光很好,什么都不做, 躺在放在甲板上的沙灘椅上曬曬太陽, 看看海上的風景也很舒服。
至少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這樣的。
葉滿在甲板的長椅上呆坐了會,腦子空空如也, 大多數活動對他現在的情況來說都有點危險, 一個不注意可能就要出事,這么待著其實就是最安全的。
小吳一直跟在他身邊,他是個素質過硬,心細的助理,這段時間沒出過錯,但葉滿還是很難把自己的安全完全放心交給另外一個人負責。
他不太信得過除自己之外的人。
一只沙灘球咕嚕嚕撞到他腳邊, 葉滿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冷不丁被嚇到。心悸了下,過了會,腦袋才意識到沒有危險, 慢慢放松下來。
對于這個情況, 他估計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才能習慣那些突如其來聲音和接觸。
小吳把球撿起來, 交給追著球跑過來的小男孩,對方穿著背帶褲,年約五六歲。
小吳:“少爺, 是個小男孩。”
小孩接過球,沒有走,好奇地打量著葉滿:“哥哥,你怎么不去玩, 待在這一動不動。”
他不跟葉滿搭話還好,一搭話,葉滿壞水一冒,來了興致。
「統哥!好玩的來了!」
興奮的語氣讓系統扣出一個問號。
葉滿動作輕柔俯身,“因為,我其實是一名隱藏在人群里的大魔法師。”
小孩捧著球,呆滯地張開嘴。
“昨夜,我夜觀星象,”葉滿豎起一根手指,完全無視自己是個瞎子的事實胡說八道,“上面說今天會有一個小男孩的球不小心飛到我腳邊,這個人就是被命運選中的下一任大魔法師,小孩,你想不想跟我學魔法?”
小男孩猶豫了,“我還是”
葉滿:“這可是我最后一個收徒名額,你不要馬上就被別人占上了,這樣吧,看在你是個可愛懂事的小孩的份上,等會的測驗,我給你放放水,準備好了沒有,要不要拜師?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三二一,上鏈——”
系統:「你是不是想說上鏈接!」
小男孩:“要要!”
葉滿得意一笑。
沒有人,能抵擋得了饑餓營銷。
他在賣場里用這招,屢試不爽。上到七十五,下到五歲,只要說這是最后一件,全都走不動道。
向前伸出手,讓小男孩把球交給他:“我等下會把球拋給你,只要你能接住一百個球,就能通過我葉大魔法師的入門測驗,成為一名新晉的小魔法師了,有沒有信心?”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有!”
“行,那你轉身,向后走二十步,走到了記得大聲向我報告。”
接下來,系統和小吳全程目瞪口呆的看著葉滿跟逗小狗似的,把球丟出一個拋物線,再看著那個小男孩接住球,歡快地跑過來送到葉滿手里,跑出去,眼巴巴望著這邊,等著葉滿再拋出來。
一個丟,一個接,樂此不疲。
小吳:“”
系統:「」
這有人溜小孩玩啊!
中途池玨來送了飲料,見葉滿玩得開心,池玨就帶著助理去整理等會下船要用的東西。
甲板另一邊,孩子爸爸羅堅正津津有味地看著自己兒子糊里糊涂被溜,親爹比那個溜小孩的樂得還開心。
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鬧騰的時候,有人幫著耗耗精力也省心,再者這是徐槐庭的船上,周圍不知道多少自己人看著,還有他在這盯著,更不怕出事。
徐槐庭站在羅堅旁邊,趴在欄桿上,手里夾著只煙,嘴角也勾了下。
兩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
自打徐槐庭回了家里,兩人有一陣子沒見,羅堅沒想到徐槐庭會請他帶家里人過來玩。
徐槐庭剛進部隊的時候,上面班長就是羅堅。
羅堅打一開始就聽說這人來頭不一般,尋思是不是得給這人放放水,沒想到徐槐庭對自己狠得嚇人,專挑最危險的任務,幾乎是沒日沒夜地游走在危險的一線上,生里來死里去,幾年時間坐火箭一樣飛升。
傷得最重的時候,他那個頗有來頭的后臺,也沒派人來看過,就這么放著他自己等死。徐槐庭自己也不說什么,傷好之后還是老樣子拿命拼,讓羅堅幾次懷疑自己一開始聽說這人有后臺的消息有誤。
“這兩年怎么樣了,”羅堅壓低聲音,“你家里面,還是那樣?”
徐槐庭語氣很平淡:“幾只蚱蜢,翻不出花樣來。”
“你母親最后那件遺物,還沒拿回來?”
徐槐庭母親從西西里帶回來的東西,在她去世后有一半被毀了,一半被搶了回來,但據說還剩下一樣意義非凡、分外重要的東西,攥在徐家某個人手里,至今沒被拿回來。
擔心對方狗急跳墻干脆把那東西毀了,徐槐庭這些年對那些人態度算是挺放著縱著的。
可能是他的態度給了徐衛兵他們錯覺,最近一段時間沒少搞些小動作。
“還沒有,”徐槐庭回答,想了想,又說,“快了。”
話到這,了解徐槐庭性格,羅堅沒再深問下去了。
他家三代當兵,但跟徐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根本不夠看,那種漩渦可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可以涉足的。
他這個年紀,老婆孩子熱炕頭,正是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少管閑事為好。
羅堅笑著轉移話題:“我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呢?這么些年都沒碰上喜歡的姑娘?”徐槐庭沒說話,羅堅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個漂亮得跟個姑娘似的小伙子,看著看著,心頭掠過什么,忽然轉頭看看旁邊的人,夸張地呦了聲。
徐槐庭掐滅煙,隨意擺手:“快下船了,去接你兒子。”
葉滿欺負小孩欺負得不亦樂乎。
小男孩剛巧接了一百個球,小孩爸爸過來了,那小孩也顧不上拜師不拜師的,跑得紅撲撲得臉歡快扎進羅堅懷里:“我接了一百個球!”
男人拽著上衣給他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汗:“真厲害!”
葉滿伸了個懶腰,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煙味,比平時稍微濃一點。
動作定格,“徐先生?”
“是我。”
葉滿哦了聲,有些糾結地扯扯自己的衣擺。
羅堅跟兒子說著話,耳邊響起一道充滿遲疑的聲音。
“總抽煙不好。”
回過頭,正看見那個他們圍觀了半天的小伙子站在徐槐庭跟前,說著什么。
兩人面對面站得很近,徐槐庭低著頭,神態漫不經心,眼睛卻很專注。
“總抽煙的人會活不久。”
說話的人小小年紀,卻是那種見得多了的苦口婆心的語氣。
“你希望我活久點?”徐槐庭問。
“嗯”
“那行,以后不抽了。”
“真的?”
“我從來不跟人開空頭支票,說到做到。”
對面的人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羅堅張了張嘴,想說徐槐庭平時也不怎么抽,也就點著煙放那看,這人不喜歡用任何事情逃避苦悶,警惕心強,煙酒這類容易讓人神志不清的,向來都是不碰的。
徐槐庭就跟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精準看了過來,硬是叫羅堅把話憋了回去。
嚴重懷疑徐槐庭不老實交代就是為了看人家掛心他,這人面上瞧著倒是挺氣定神閑,心里指不定怎么享受。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以前班長,之前挺照顧我的。”
羅堅詫異看了眼徐槐庭,他跟徐槐庭關系不錯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今天竟然主動跟人介紹他。
徐槐庭:“這是池葉滿,池家小兒子。”
羅堅等了半天,還在等他說這是他什么人。
他們這又不是商務會談,朋友之間互相認識,自然要說說對方分別都是中間人的什么人,羅堅跟徐槐庭的關系很清楚了,戰友,舊日上級,朋友,那這位池葉滿先生?
但徐槐庭沒了下文。
羅堅只好隨便說了兩句你好。
葉滿沒想到自己隨手揪一個小孩玩,就揪到活祖宗認識的人的兒子頭上去了,心底有些尷尬。
「統哥,活祖宗不會生氣吧?」
系統看著站那有的沒得說了一堆,就是不走的男人,沒好氣:「沒生氣,把心放你肚子里吧。」
葉滿松了口氣。
看來活祖宗心胸寬廣,不會和他計較這點小事
郵輪在第二天下午兩點靠港,煙火會在晚上十點。
這中間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可以隨便在當地逛逛,買買買。
主辦方為所有人訂了當地的住宿,他們要在這里停留一晚,葉滿住的地方是一個很大有院子的房子。
接待人熱情跟他們介紹:“這里原本是舊時貴族的宅邸,院子里做了造景,有假山和小溪,還專門移栽了棵百年的松樹。”
池玨注意到葉滿從下了船之后,臉色就開始越來越差,精神頭也變得不怎么好。
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葉滿搖了搖頭,說:“可能是暈船沒恢復過來。”
上午起來那會他狀態看著還不錯,結果下來沒一會,又不好了。
葉滿不想說。
他想著忍忍,心里還惦記著晚上的煙火會。
結果到了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人就發起了高燒。
池玨去找了住宿的接待,準備叫醫生,接待叫他稍等一下,把電話打到了徐槐庭那去。
十分鐘后,醫生到了。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徐槐庭和陳秘書。
這地方畢竟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太通,錢可以解決問題,但想很快解決問題,卻沒那么容易。
看到徐槐庭竟然親自來了,不管對方什么心思,池玨都很感激地道了謝。
葉滿醒來時,一群人圍在旁邊。
“體質太弱,免疫力太差,水土不服,需要臥床靜養幾天,這兩天不要出門吹風,也不要亂走,開了點藥,記得監督病人按時吃藥,吃點有營養的補補,多喝水。”
葉滿抓著身側的人:“我沒事,要去煙火會”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他一個瞎子參加什么煙火會,但看過他的病例的人卻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他人都快燒糊涂了,剛才還吐了,床都下不去,根本經不起一點折騰,煙花再重要,有身體重要嗎?
池玨摸了摸他的腦袋,“外面風大,你去了會病得更重,今天先好好休息,下次再看好不好?”
那萬一沒有下次了呢?
葉滿想說自己吃點布洛芬就好了。
但最后這話還是沒說出來,只安靜回了句好。
第37章 任性也沒事 被圍成一只極地企鵝
監督葉滿吃過藥, 眾人離開,帶上房門,讓他獨自安靜休息。
接待燒好熱水, 出來時看見剛離開不久的人又折返回來。
“徐先生?您怎么又回來了, 是落了什么東西嗎?”
徐槐庭不僅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得有些夸張的袋子。
“不是, 我去院子那邊。”
葉滿的窗戶外面就是接待之前介紹過的有假山, 有百年老松樹,地面鋪了白色碎石,有條不大但足夠精巧的人造小溪的院子。
從入戶門處去房間的路上有條長廊,從長廊一側的門出去是前院,可以由這里繞到葉滿窗外的后院。
一般情況,不會隨便什么人都被允許在這里亂走。
可徐槐庭是這房子的所有者, 是這里的雇員的老板, 他要去,自然沒人會不讓,還得主動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徐槐庭拒絕了其他人的幫助, 岔著膝蓋蹲在地上, 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 戴著上百萬的表, 卻蹲出了混混土匪樣,偏偏他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淡然得要命, 一點都不覺得這樣有損自己的霸總形象。
抬頭望了望窗簾緊閉的窗戶,輕手輕腳地把袋子里的煙花筒拿出來,往地上擺。
接待離開前看了一眼。
那動作,那表情, 知道的他是在擺煙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準備爆破銀行金庫。
煙火會這樣的大型活動,得提前跟市政報備批準,再找個空曠的地方放,像這種小院子是放不了那種大型的煙花了,弄不好容易引起火災,放點這種筒子樣的小煙花倒還好。
徐槐庭想到葉滿剛才的表情。
不高興也不說。
想要什么也不說。
自己疼不疼不知道。
口不對心。
人不大點,心思彎彎繞繞,芝麻大點的事讓他琢磨得比X國總統換屆還復雜。
不就想看煙花嗎?有什么不敢說的。
往他心里扔顆彈珠,都得轉上一百年才能轉出來。
徐槐庭被這個念頭逗樂了一秒。
一抬頭,發現屋子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
徐槐庭動作雖輕,卻不是一點動靜沒有。葉滿拉開那扇通往院子的玻璃門,聽見徐槐庭動作間衣料摩挲的簌簌聲,還有擺放煙花時碰到地面碎石的咯啦聲,意識到有人在外面,僵在了那里。
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徐槐庭也能想象得出,這一秒,他那小腦袋瓜估計快轉出火星子了。
徐槐庭起身,“不好好休息,偷偷摸摸出來打算干什么?”
話畢,脫下大衣把傻愣著的人嚴嚴實實圍起來
葉滿對自己發燒這件事,完全不像其他人那么緊張,甚至態度很隨便。
人哪有那么嬌氣,再難受挺挺也就過去了,發個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但其他人好像把這事看得很重。
池玨在一旁,又是忙著沖藥,又是給他量體溫,貼退燒貼,葉滿想刺他幾句最后又說不出口,加上不想因為自己給這么多人添麻煩,就答應了好好休息。
表面上的。
他又裝了下乖。
人一走,他就坐了起來。
起得太猛,還暈了一會。
“統哥統哥,我要去看煙花,給我開個導航唄。”
系統一口大吸氣,爆發出一聲尖叫:「啊啊啊,葉滿,你給我好好躺下睡覺啊!」
他又瞎,又病,他還要自己偷偷去看煙花!
系統要給他跪下喊祖宗了!徐槐庭不是活祖宗,這才是活祖宗啊!
葉滿被它喊得呆滯了一會,委屈:“可是來的時候說好了的,說好的話怎么能不算數?”
系統:「沒有不算數,下次,下次肯定讓你看!」它都要把自己炸成煙花給他看了!
葉滿卻很執拗地說:“沒有下次了。”
“沒有下次。”他重復道,異常確信這一點。
“就要這次。”
這話聽起來可太不懂事,又太任性了。
葉滿正常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可能是發了燒,注意力渙散了,腦子也不那么靈光了,有些心里話沒來得及遮掩便脫口而出。
他跟系統商量著,自己瞞著人偷偷去,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來,誰都不知道,沒有麻煩別人,沒讓人擔心,也滿足了他自己,這不是皆大歡喜?
系統根本勸不住他。
葉滿是會照顧自己的,他不覺得發燒是很嚴重的問題,但也不會完全無視自己正在生病,那樣就真傻了。
從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米黃色的針織外套,還拿了條圍巾給自己圍上,換下拖鞋,戴上口罩,就可以出門了。
從門口走容易被人撞上,葉滿記得剛才接待介紹的房屋布局,于是打算從院子后門繞。
才拉開落地窗一側的門,葉滿就意識到外面有人。
直到徐槐庭出聲,他才松了口氣。
不是壞人。
葉滿想自己肯定不能說是準備偷偷溜去看煙花,得找個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結果高熱的腦子打了個結,脫口而出一句:“我真不是準備自己偷偷溜去看煙花。”
葉滿:“”我這該死的嘴。
一陣風吹過來,他打了顫兒,這個季節還不算很冷,十來度,他穿得厚,身上還多了件大衣,又專門圍了圍巾,可那陣風就跟有靈性似的鉆過了衣服縫隙,吹得他發冷。
冷到半途,那風被人截斷。
徐槐庭把他推進屋內,關上門。
看著面前這一臉乖巧,實則準備悶聲干大事的人。
“想去看煙花?”
葉滿不說話。
徐槐庭:“我在院子里給你放,你站屋里看。”
葉滿抬起頭。
徐槐庭:“說話,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葉滿被他說得心里委屈,他懂什么,說了就有用嗎?沒用啊,他要去跟誰說?
許是發燒放大了情緒,明明對方也沒說什么,也不怎么兇,他卻覺得一陣心酸。
徐槐庭不過是這么問了一嘴,面前的人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一邊用手背擦眼淚,一邊自暴自棄說:“我要去看煙花,我不看院子里的,我要看之前說好的那個”
“我可以自己去,不用你們管,為什么就是不讓我去?”
徐槐庭被他哭得整個人當場懵了一下。
他哭得太傷心了,天都要塌了一樣,眼淚成串地往下砸,直接砸到了徐槐庭心頭,砸得他心里一陣陣發疼。
他慌張上前拿手幫他擦眼淚,向來冷淡隨性的男人用盡了畢生力氣,盡可能溫柔說:“別哭我就問問,沒說不讓你看”
“你要看我帶你去就是了。”
葉滿睜開紅腫的眼睛:“我就看說好的那個。”
徐槐庭給他摘下口罩,看了眼,轉身去拿紙巾:“就看那個,誰說不行我替你揍他。”
紙巾捏在他鼻子上,“擤一下。”
葉滿抽空用力擤了下鼻涕,繼續哭。
“都哭成花貓臉了,這么點事值得你這么難過?”徐槐庭拉著人坐到床邊,倒了杯熱水,塞到葉滿手里:“等我會,喝點水潤潤嗓子。”
拿出手機給陳秘書打電話。
過了十來分鐘,陳秘書提著行李箱敲響了窗戶。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送個東西跟做賊一樣,但老板說了,他也只能照著辦了。
葉滿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喝水,徐槐庭從箱子里拿出了羽絨服。
里面甚至還有全套的登山服,能扛得住零下二三十度極寒天的那種裝備。
“伸手。”
葉滿乖乖伸手,一臉神游地讓徐槐庭把他捂成了一只碩大的極地企鵝。
徐槐庭滿意了。
硬是被熱出一身汗的葉滿:“”
發了好多汗,再過會說不定病都要好了。
最后他還是婉拒了這身過于隆重的行頭。
徐槐庭重新挑了件充絨量適中的羽絨服,估摸著,應該差不多剛好不會冷著他。他在部隊待過,經歷得多了,其實對這些心里都有數。
羽絨服很大,穿上之后直接垂到了腳面,袖子也稍微長了些,葉滿手縮在里面,徐槐庭把拉鏈拉到最上面,領子遮住半張臉,再把帽子扣上,只露出一點眼睛,這下打遠處看真成了只企鵝了。
給他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徐槐庭在他面前背著身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背后的人半天不動,徐槐庭很有耐心地等著,他這人,就不缺耐心。
耐心是所有狩獵者的血脈天賦,他們向來懂得忍耐,懂得拿捏進攻的節奏。
他見過很多那種膽小又警覺的小動物,生人稍微走近兩步,就縮回到洞里。
你必須很慢很小心地,一點一點靠近,給對方時間,讓它一次次試探著湊上來檢查你的威脅性。這個過程或許很漫長,稍有異動就會嚇退對方,讓一切回歸到原點,說不定還會讓對方直接家都不要的跑掉再也不回來了。
直到對方真的確認了你對它是無害的,它才會愿意交付信任,愿意對你坦露出柔軟的肚皮,愿意被你順毛。
身后羽絨服布料窸窸窣窣摩擦,后背緩慢地壓上來一抹沉甸甸的重量,兩只袖子試探性地搭在他肩上,隨后慢慢收緊。
脖子上挨著些碎發,有些癢。
徐槐庭舔了下唇,覺得喉嚨有些干,胸口也有些發緊。
“抓緊了。”他把人穩穩背了起來。
葉滿用力摟了摟,聲音隔著口罩傳來:“抓緊了。”
煙火會的選址在海邊,沒有什么比這里更適合辦這個。
車開到的時候,比預計開始的時間還早了十幾分鐘,早早就有很多人在這里等著了,情侶很多,相應的,也有很多針對情侶的攤販。
徐槐庭靠在車邊,時間差不多了,才打開身后的車門,被捂成企鵝的葉滿靠在車里,吹著暖風睡得正香。
徐槐庭叫醒他,背身蹲下,“上來吧。”
過了會,車上的人慢慢摸索著爬上他的背。
徐槐庭走得很穩,葉滿靠在他的背上,好像看不見也沒有那么可怕了。
兩個人在一起,要摔到溝里去,也不會是他自己一個人。
徐槐庭找了個還算避風的地方,葉滿終于如愿以償地看到了想看的煙花。
其實也看不大清楚。
葉滿的視角里,就是黑黢黢的,一會閃了下粉光,一會閃了下藍光,煙花具體長什么樣卻是看不到的。
但他還是很開心。
看了一會,終于想起來一個問題。
葉滿有點僵,“你怎么帶瞎子‘看’煙花啊?”
“我看過你的病歷。”
那他就是知道他目前還不算全盲了?
“哦。”
煙花放了好久,中途葉滿就困得直打瞌睡。
他到底病著,精神頭不是很足。
徐槐庭這時再提議帶他回去,他也沒有很抗拒了,聽話點點頭,讓徐槐庭把他背回去。
一回生,二回熟,葉滿動作都熟練了幾分,也不像一開始那么猶豫。
車和觀看點有點距離。
“困就睡會,不會把你掉下去。”徐槐庭說。
葉滿把腦袋埋在他脖子里沒說好還是不好。
安靜走了幾步路,徐槐庭聽見葉滿夢囈般嘀咕:“我爸以前總說會帶我去看煙花,說我聽話就帶我去,說我表現好就帶我去,說等過年就帶我去”
“結果每次我做到了,他又說沒有錢,沒有空,說等下次肯定帶我去。”
結果他媽人都沒了,他爸也跑路了,都一次沒去成。
根本沒有下次,怎么等也是等不到的。
葉滿懷疑過是自己還不夠乖,不夠聽話,表現得不夠好。
這很難不懷疑,因為他每次去找葉國文提這事,對方都吼得很大聲,好像他提了多么無理取鬧的要求一樣,讓他不得不反思自己提出要求,是不是也是不懂事的表現,是不是就是因為他自己提了,他最后才不帶他去了。
“我不總這么任性。”他在他耳邊解釋。
徐槐庭托著他的屁股,把他往上顛了顛:“這算什么任性,你爸說話不算話,是他有問題。”
“再說,任性也沒事。”
他要是真肯任性點,撒著歡來,徐槐庭倒是高興點。
不然總像剛才那么哭,他要心疼死。
摟著他脖子的手又緊了緊。
徐槐庭走著走著,腳步一頓。
眼睛一瞇,琢磨過點味來。
他警告般把人往上顛了一下,危險壓低聲音:“葉滿,先說好,我可不給你當爹。”
脖頸處一陣均勻的呼吸。
葉滿睡著了。
徐槐庭心里暗罵了聲。
撤出一只手給他扯了扯帽子,繼續任勞任怨背著人走。
第38章 把人背回家 徐先生,小滿他玩不起的……
葉滿人是睡著了, 手卻抓得很緊。
除非把他叫醒,不然徐槐庭是別想把他放進車里了。
他站在車邊,在心里估算了下路程。
步行大概三十來分鐘, 不算太遠, 葉滿穿得夠厚,把徐槐庭后背都捂得暖烘烘的, 這點路程, 應該不會冷著他。
那就讓他這么睡著吧。
好不容易才睡熟了的。
稍微權衡了下,徐槐庭很輕易就決定直接背著人走回去。
葉滿把臉貼在他肩膀上,溫溫熱熱,呼吸很淺,卻綿長規律。
這么近的距離,不需要徐槐庭仔細捕捉, 也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存在。
由于他們倆提早離開了, 路上沒什么人,這個時間點海濱路上也沒多少車,右手邊就是夜晚波光粼粼的大海, 淋著靜謐的月光, 徐槐庭穩穩地走在上坡路上, 沒人說話, 四周安安靜靜的,竟然也不覺得無聊乏味,心里有種異樣的踏實。
一晃的功夫, 宅邸昏黃的燈光就出現在了視野范圍內。
門口站著一個人。
看見徐槐庭背著葉滿回來,池玨表現得很平靜,一點都不意外自己生了病、本該好好待在房間里睡覺的弟弟,怎么讓人從外面給背了回來。
葉滿不想讓人知道他生病還要偷溜出去看煙花, 徐槐庭帶他走的時候就刻意把動靜弄小了點。
只是池玨也不是傻子,丟了個人,怎么會不知道,不出一會就把這個‘賊’給找了出來。
前因后果,大致一猜,就琢磨了個透徹。
徐槐庭沒指望真把人瞞個徹底,也就葉滿自己信他真能不驚動任何人溜出去,再溜回來。也只有他自己會覺得他這么做太任性了,被人知道不好,所以必須藏著掖著,跟干什么天大的壞事一樣。
除了他自己,沒誰會覺得這是個多大的問題。
其實就這么光明正大走出去,也不會怎么樣。
只是他心里在乎這些,徐槐庭也就順著他做了回不見光的‘賊’。
反正對他來說,都不是什么大事,怎么都無所謂,給人哄高興了最重要。
“麻煩徐先生了,小滿就交給我吧。”池玨伸出手,想把葉滿從徐槐庭背上接過來,被徐槐庭避了下,示意他手上拎著的袋子:“你手里有東西,不方便再抱他,我都送人到這了,不差這兩步路。”
池玨拎著的袋子里裝著些仙女棒,本來打算給葉滿玩的。
說不讓他看煙花那會兒,葉滿倒沒很明顯表現出不高興的意思。
不過,相對來說,葉滿在池玨面前反而挺釋放自己的,不像對爸媽和大哥那樣,聽話懂事到沒脾氣。
葉滿在家里,對其他人是一丁點可能會惹人不高興的話都不說,表情除了討喜的笑,就是惹人憐愛的哭,但從來不會發脾氣。
只對池玨不一樣。
他有時把脾氣就那么直白地沖著他來,倒讓池玨比其他人更容易洞察些他的想法。
他那么高高興興地要去看煙花,這下看不成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憋著氣。
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一生氣,更不容易好了。
池玨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先拿這種小型的仙女棒哄一哄,別再給人氣壞了。等病好了,想看什么沒有。
沒想到有人跟他想一塊去了,還提早一步下了手,甚至還就這么把人給帶了出去。
池玨不太贊同這樣的行為,雖然現在看著徐槐庭準備做得很充足,可萬一這一折騰病得更重了呢?有什么比身體更重要,值得去冒這個險的?
只是去都去了,他也不會再就這事多說什么。
玩都玩了,這會人估計是給哄高興了,他沒必要再訓一頓,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好心情搞砸,完全是得不償失。
眼下想的,更多的是接下來幾天要多嚴格盯著點,要是真嚴重了好及時補救。
最后還是徐槐庭把人送到房間里的。
像他說的,就這點路了。
進了屋里,池玨站在那看了會,不得不面帶一絲尷尬上前嘗試把葉滿叫醒:“小滿,醒醒,到房間了,你松松手,放開徐先生。”
徐槐庭差點走不成。
葉滿被人喊了兩聲,清醒了那么一下,才總算讓徐槐庭把自己從他手臂里解救出來。
他困得神志不清,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池玨幫他把外套和鞋子脫掉,把人塞進被子里,又喂了點水,把人安頓好了,汗都出來了。
轉頭看向徐槐庭,歉意道:“不好意思,徐先生。”
徐槐庭:“沒事。”
兩人都把聲音壓得很低,兩個大男人,硬是憋著嗓子說話。
輕手輕腳帶上門,池玨親自把徐槐庭送到門外。
知道他有話要說,徐槐庭沒走,站在門口,下意識想摸煙,想起些什么,又放棄了。
“徐先生,小滿他之前過得不太好,你也看到了,他眼睛”池玨斟酌著說,“雖然他自己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也從來沒跟家里面訴過苦,但一個從來都看得見的人,忽然有一天看不見了,想也不可能那么平靜的接受了,只是他不愛跟我們說這些,事都藏在了他心里面,他心思敏感,身體不好,還容易受傷”
“他這樣,根本經不起一點折騰,您能明白嗎。”
說到這里,池玨笑了一笑:“小滿人比較簡單,你對他好點,他就把你往心上放,他把這些看得重,不太會逢場作戲那一套的。”
要是讓葉滿知道池玨竟然說他不會逢場作戲,他保不齊得據理力爭一番。
可惜他那套,和池玨所說的,本質上差出了十萬八千里遠。
池玨沒把話說太明,瞎子都看得出徐槐庭對葉滿不一般,不然他干什么大半夜跑來背人出去看煙花?他買那些筒子煙花現在還在葉滿窗戶外面擺著。
但池玨也不想直接點破,讓事情沒轉圜的余地。
“小滿模樣好看,我們是知道的。”最多只能點到這了。
這長眼睛的都知道。
連楚榮那混球上門找茬的時候都要多盯著看兩眼,可見一斑。
池玨擔心徐槐庭就是看葉滿好看,好騙,一時起了點心思玩玩,對人好點,哄到手了,膩了就甩了。
圈子里這樣的事,不算少見。猛烈追一陣,過一陣子膩了,給點錢,房子車子鋪子,珠寶首飾基金股票,然后一拍兩散,誰都不虧。
可葉滿是不一樣的。
他玩不起這個的。
今天葉滿的表現讓池玨很憂慮。
這事就是給大哥說,估計也跟他想的一樣。這個情況,實在是讓人不能不擔心。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
這事要怎么處理,才能既不傷害到自己弟弟,又不得罪徐槐庭,是門學問。
最好還是徐槐庭主動保持距離。
池玨玩笑般道:“徐先生想要什么人沒有,小滿年紀還小呢,什么都不懂。”
徐槐庭聽他說了半天,到這才說:“我記得你們兩個同歲,你這個年紀,婚都跟孟曜訂完了。”
池玨冷不丁被堵了下。
深吸一口氣,“如果是因為我跟孟曜的事,您才接近小滿,我已經沒有在和孟曜有聯系”
徐槐庭:“你跟孟曜聯不聯系那是你們的事,我又不姓孟,不是他親爸親媽,管不到那么寬。”
閑得沒事的時候幫他爸媽揍兩頓,徐槐庭覺得自己已經挺仁至義盡了。
他認真反思了一下,“我名聲沒有壞到,需要你們擔心我會欺負那么個小可憐的地步吧,別人怎么玩得亂我不知道,我可是向來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從來不跟人亂搞的,池先生,希望你不要亂傳謠言,敗壞我的名聲。”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家,沒有伴侶是個很嚴重的事情,”徐槐庭雙手插著兜,淡然一笑,“要是因為這個導致我最后孤家寡人一輩子,我可要好好跟你算算這筆賬了。”
池玨張了張嘴。
“另外,原來小滿從來都不跟你們訴苦啊。”
“他剛才跟我說了很多,說他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跟愛人攜手一起看煙花”徐槐庭笑了一下,“看來這個他也沒跟你們說過了。”
池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徐槐庭嘆了口氣,走過去老道地拍了拍池玨的肩膀:“你們唉加油吧。”
“多的,我就不說了。”
“至于我對他是什么想法,我還是更想跟他本人說,也不是什么事,都適合家里人代為出面解決的吧。”
池玨沒說話。
徐槐庭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對了,我在這邊約了位眼科專家,這兩天先在這邊養養病,等他身體恢復些了,再帶他過去看看吧。”
池家那邊也溝通好了醫生,不過多看看總歸不是壞處,醫生和醫生也不一樣,說不準這個不行,那個又行了。
徐槐庭離開了。
池玨迎著深夜冷風,在門口站了半天,轉身狠踹了腳墻。
“該死,小滿真跟他那么說了?”
第39章 煙花很漂亮 系統見過的最有事業心的惡……
看到了想看的煙花, 算是圓了場多年惦記的夢,葉滿心滿意足,連睡眠都好了不少, 少見地沒做噩夢, 也沒在夜半被驚醒。
他做了場好夢。
還是很多年前的新年夜,前幾日葉國文走運, 連贏幾筆大的, 心情奇好,對家里人也有了笑臉,還會捏捏葉滿的臉,說等過年抱他出去,一家人一起歡歡喜喜去看煙花。
年夜當晚,葉國文很晚才回家, 一身酒氣, 醉醺醺地回來,一進來就是摔摔打打,葉母迎上前去, 兩人不知怎么鬧了口角, 推搡起來, 葉滿想著過去拉拉架, 被葉母推進房間,反鎖了門。
他攥著自己身上的新衣服,站在門前, 聽著門那邊爆發激烈的爭吵,然后是桌椅挪來倒去的吱呀聲,摔打聲。
如果他沒記錯,這扇門還要關上很久, 要一直到初一中午才會打開。
但門就這么忽然地開了。
他分明記得那時屋子里點著燈,沒有很黑,可不知道為什么,門打開時,屋外的光照進來,竟格外刺眼。
一道逆著光的影子站在門口,是個很高的小哥哥,他走進來,抱起他,讓他坐在他懷里,用手擦了擦他的臉問他:“什么傷心事,哭成花貓臉了。”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在哭。
一股心酸后知后覺涌上來,葉滿趴在他肩上,摟住他的脖子,很傷心地告訴他自己看不成煙花了,他等了好久,還特意換了新衣服,但是沒用上。
“我當什么事,還以為天塌了,走,現在就帶你去看,”小哥哥輕拍他的背,“別哭了,哭得人心肝疼。”
葉滿在夢里又看了一場煙花
葉滿就這么又昏昏沉沉地病了幾天。
他清醒的時候很愛折騰人,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燒得糊涂了反而很乖,躺在床上,再怎么難受,也連點聲兒都不出。
池玨去給他沖藥的功夫,回來看到葉滿搖搖晃晃在柜子上摸水杯,他沒勁,又看不著,把水杯弄掉到了地上。
池玨趕緊把快從床上栽倒到地上的人扶回去,讓人躺好。去拿營養師專門配的病號餐的小吳也回來了,放下東西把打碎的水杯收好。
小劉去跟醫生溝通,這會剛好不在。
收拾好,池玨拿手指彈了下葉滿的額頭:“平時不是很會使喚人的嗎,這會又不知道叫人了。”
意識到葉滿燒懵了后完全不會對人提要求,也不會表達身體不適,人就跟個陷入靜止的人偶一樣安靜之后,池玨就只能更用心的留意他的舉動和一些細微的變化,好及時照看。
中間徐槐庭又來了幾次,第一次去的時候池玨正對著怎么也不肯吃東西的葉滿發愁。
葉滿沒什么胃口,只知道昏睡,池玨也不可能硬把人下巴掰開,把粥什么的灌進去。
徐槐庭看了眼床上安安靜靜閉著眼睛,好似睡得很沉的人,走到床邊坐下,手指碰了碰垂在眼瞼上的睫毛,那片安靜的影子立馬怕癢地忽扇忽扇顫動起來。
裝睡。
徐槐庭在心里哼笑了聲,問:“舌頭又壞了?”
過了幾秒,指尖傳來一聲不情不愿的嗯。
燒得沒了味覺,就干脆不吃東西,寧愿餓著,真沒見過這么愛糟蹋自己身體的人。
徐槐庭沒多說什么。
轉身出了門。
下午再來,手里多了個保溫袋。
打開之后,是一盒裝在保溫盒里,還有熱乎氣的鹵肉。
“葉滿,起來了,”他碰了碰他滾燙的臉,“我帶了鹵肉,李姨知道你病了,特意給你挑了一鍋里燉得最爛的肉,起來吃飯。”
他最知道拿什么對付他。
葉滿這會吃濃油赤醬的鹵肉也吃不出味道,但為了李姨心意不被糟蹋了,吃不出味道也要吃點。
池玨準備的是按照營養師的建議做好的清淡搭配,生病的人吃點清淡的剛好,可要真一點都吃不下,就沒必要顧著口味的問題了,什么都比不上吃進肚子里重要。
再不吃東西就只能去點葡萄糖了。
葉滿騰地睜開眼,湊到身邊嗅嗅,可惜鼻子也壞了,根本聞不到。
葉滿:“這里離京市那么遠。”
徐槐庭:“我有錢,打飛的,有問題?”
葉滿:“沒了。”
小吳盛來了碗新燜的米飯,池玨表示懷疑,這樣葉滿就會吃了嗎?
“是不是騙你的,你嘗嘗不就知道了,”徐槐庭舀了塊鹵肉放進碗里,盛點醬汁,拿勺子拌在碗里,端著碗一勺一勺喂病號:“吃吧,特意跟李姨說的沒加香菇。”
葉滿終于肯吃東西了。
吃到一半,陳秘書偷偷按照老板吩咐往碗里加了兩根新燙熟的青菜。
咬到青菜的葉滿皺起眉,徐槐庭淡淡道:“李姨特意挑的最嫩的兩根青菜。”
“”這人拿他當傻子騙呢。
這青菜一吃就是剛燙的,他嘗不出味道,但這個還是吃得出來的。
不過葉滿還是安分吃掉了。
吃過東西,又吃了藥,人沉沉睡去。
池玨看了看這兩人,把要說的話吞回到嗓子里。
內心一陣郁悶。
李姨又是誰?他們這是在打什么啞謎?
第三天的時候,小劉去機場接了個人過來。
葉滿睜開眼,坐起來,聽見房間角落的動靜,以為是池玨,叫了聲二哥。
“醒了?”
回話的卻不是池玨。
葉滿怔怔道:“大哥?”
池雁看了他一眼,叫他稍微等一下,這才打開話筒,飛速把方才會上聽到、記錄下的問題交代了一遍,結束了這幾個小時的遠程會議,合上電腦,走到葉滿床邊,探了探他的溫度。
退燒了,就是還有點虛。
“大哥你怎么來了?”葉滿呆呆問。
“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
池玨年紀也不大,池雁怕葉滿跟他在外面,一下這么病了,他心里慌了應付不過來,特意趕過來看看。
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簡短跟那邊說了幾句:“醒了,還好,明天先去看眼睛,后天再坐飛機回家。”
這么一病,他肯定是趕不上回去的郵輪了,再說,也不能讓他再坐船了。坐上一回,人就折騰成這樣,還是老老實實坐飛機回去吧。
電話放到葉滿耳邊:“是爸媽,他們要跟你說兩句。”
聽筒里安靜了下,傳來秦芳蕊意外緊張又生澀的關心:“小滿,你現在怎么樣了?還難受嗎?有沒有聽哥哥的話,好好吃飯?”
池彥榮也是一樣的緊張:“病好了,早,早點回家。”
葉滿同樣緊張,捧著電話,臉沖向池雁,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事對他來說也很陌生。
池雁摸摸他的腦袋,拿過電話:“小滿知道了,他還要休息,就說到這吧,我們很快就回去了,有話回去再說。”
掛斷電話,他對揪著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葉滿道:“我和池玨只在小時候生過病,我不喜歡別人干涉我的事情,生病會自己跟醫生溝通,后面池玨是我在帶,那會他該吃什么藥,該怎么治,我都已經很清楚了,爸媽沒怎么插手過,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我和池玨早都好了,他們不是不關心你。”
“他們要過來,我讓他們在家等著了。”
池雁享受這種井井有條,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把周圍和自己的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感覺,他生病時完全不需要情感上的關懷,他只需要醫生把病況和藥品闡述清楚,然后讓他進行決定。
會讓他感到郁悶的,只有決策失誤的時候。
池玨被他帶著,性格也有些相似,只是為人更隨性些,不會像池雁那么夸張。
生病有醫生,餓了渴了有保姆,又有池雁這么個大哥,這就導致池彥榮和秦芳蕊幾乎沒在孩子的成長上多費過什么心,以為孩子都跟池雁和池玨差不多。
但葉滿不一樣。
池雁低頭看著葉滿。
葉滿竟然不知道出事要跟大哥匯報。
也不跟他說他在想什么。
光會撒嬌,卻不跟他談心,池雁一方面有點享受弟弟的親近,一方面又覺得他有心里話卻對他藏著掖著,很難受。
比如,他剛從池玨口中知道了他和徐槐庭的事。
不過他最近找了個兒童心理學的專家,每周會抽出三個小時上課。
他不喜歡任何自己搞不懂的東西。既然搞不懂,那就要想辦法搞懂。
自己上完課,記好厚厚一本筆記,畫出重點,重新歸納總結出一份提要,然后給爸媽二弟的郵箱各發一份。
——一周后抽查。
池雁冷漠地想。
葉滿眨巴了下眼睛,有點不知道說什么,使勁點頭:“哦,好。”
過了會,他又問:“什么看眼睛?”
池雁把徐槐庭在這邊給他聯系了個醫生的事情告訴他。
活祖宗說他拿到了他的病歷,現在看來,池家這邊也有了。
他眼睛沒完全瞎的事情,這下豈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統哥,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仗著這點優勢欺負人了?」葉滿不高興。
系統:「祖宗,你別管那些了,你先聽話讓他們給你看看眼睛吧!」
萬一還能搶救一下呢?
「也對,要是我能看見,我早就帶你飛了,怎么會一直失敗?」葉滿在心底惱怒捶床。
系統:「人有理想是好事。」
它保證,葉滿絕對是他見過的惡毒炮灰里,最上進,最有‘事業心’的那個了。哦,他還不忘初心。
在池雁和池玨得陪同下,葉滿去看了徐槐庭為他約的醫生。
據說徐槐庭有點事情,得提早些回京市,這會估摸已經在飛機上了。
經過一系列復雜的檢查,接下來就是等結果了。
其實葉滿沒抱多大期望,他自己知道,大概是無用功。
可他拒絕不了池雁,他大老遠飛過來的呢,也拒絕不了徐槐庭的這份心意。
等結果的時候,葉滿拿著手機給活祖宗發消息,謝謝他給他約了醫生。
要謝的有很多件,光說說總覺得空泛。
想說回頭送上謝禮,又實在想不到該送什么。
想到之前他跟他說過的話,葉滿認認真真打過去一句:
「煙花很漂亮,里卡多。」
第40章 下一個任務 能得一分是一分吧
機場。
陳秘書掛斷電話, 對坐在窗邊的人匯報道:“燕豐的資金鏈斷得厲害,徐衛兵前些天找周行長吃了頓飯,估計是又拿您的名頭開了空頭支票, 這兩天讓他從銀行那邊拿到了筆數目不小的投資。”
燕豐是徐啟庭在孫家勢大時, 背靠孫家做起來的公司,也是拿到老爺子那上位的投名狀, 徐啟庭年少有為, 堪當大任的金字招牌,老爺子當初到處跟人夸耀,徐啟庭儼然一副早早就從二代圈子里脫穎而出之相。
現如今和當年比不了了,沒了孫家在暗中幫著,想讓徐衛兵跟徐啟庭父子再做出第二個燕豐是不可能了,他們說什么都不愿意放手, 做不到忍痛割肉, 只能被拖進泥沼里,越陷越深。
陳秘書:“有了這筆錢,燕豐那邊的項目就能推進順利些, 他們又能高興一會了。”
只是這錢是靠著徐槐庭得來的, 外人不清楚徐家內部這些門門道道, 在別人看來都是一家人, 穿不出兩條褲子,為了徐槐庭也要賣徐衛兵父子幾分面子,徐啟庭那樣的人怎么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這對他就跟‘施舍’無異,恐怕心里恨不得把徐槐庭千刀萬剮了。
徐槐庭一副不甚在意的態度:“那就讓他們再多高興會,高興夠了,把吞了我的東西吐出來, 就輪到他們疼了。”
一條消息從手機上彈出來。
徐槐庭不經意看了眼,視線定住。
陳秘書眼看著前腳眼底微微滲出冷意的男人,就這么撐著下巴,唇角一揚,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指尖戳著屏幕,仿佛遇到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樣,不斷把快熄滅的屏幕按亮。
晌午的太陽灑金樣落在一身黑色大衣,襯得人格外修長筆挺的男人身上,看起來竟意外的溫柔。
說這么嚴肅的正事的時候,他還能笑得出來?
陳秘書裝作不經意掃了眼自家老板的手機屏幕。
疑惑擺正身體,挺普通的內容啊,有什么好樂的?
徐槐庭心情明顯好了不少,就是沒過一會就要翻出手機看看。
手抵在唇邊,掩飾嘴角:“陳秘書,我可能快結婚了。”
陳秘書:“?”
什么時候?跟誰?池小少爺?不能吧?人家剛才不就禮貌問候了一下?你要結婚經過人家同意了嗎?
上飛機前,手機叮地又響了。
徐槐庭飛速拿出手機。
「我之后也會努力看好我二哥和你外甥,請老板放心,有我在,他倆絕對成不了!」
徐槐庭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又看。
“徐先生?”空姐小心出聲。
徐槐庭:“沒事。”
在座位上坐下,木著臉發出回信:「也不用太努力,別累著自己。」
想了想又補上一條:「做之前跟我說一聲,還有,下藥絕對不行。」
看到對面回了好,徐槐庭才收起手機。
又想起來些什么,對陳秘書道:“孟曜呢?”
陳秘書:“孟少說他要留在那邊,池二少不走他也不走。”
徐槐庭:“老追在人家屁股后面,不知道自己多煩人么,叫人把他送回京市,順便告訴薇奧拉,孟曜需要加訓了。”
不知道孟少又哪里惹到徐先生了,陳秘書在心底默默給孟少點了個蠟。
“好的先生。”
徐槐庭閉上了眼睛。
算算時間,下飛機,一落地,就能收到葉滿的檢查結果了
醫生先單獨跟池雁還有池玨聊了一下。
跟在旁邊的翻譯轉達了醫生的話:“如果在受傷的第一時間進行手術,可能會有機會讓雙眼視力恢復到原本的百分之三十。目前來說,從患者的生活質量考慮,我們是不建議進行任何手術類的治療,因為最后很可能就是白遭罪,可以用藥物盡可能延緩全盲的速度,盡快適應今后的生活,這對患者才是最有幫助的。”
房間里的空氣有些沉悶。
池玨臉色泛起一種僵白。
“他才十九歲。”
前陣子才剛過了十九歲的生日。
翻譯:“醫生說他也很遺憾,但真的沒辦法。”
池玨畢竟年輕,腦子混亂得說不出話,還是池雁盡可能禮貌地道了謝。
出來的時候,葉滿正坐在沙發里捧著手機聽活祖宗發來的消息。
一邊聽,一邊嗯嗯著點頭。
池玨不知道怎么跟他開口,池雁走到他面前,叫了聲小滿,對著一臉懵懂仰著臉的弟弟,喉頭也不由發澀。
但還是把醫生說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池玨或許還要想想葉滿會不會接受不了,會不會很難過,要不要先不要說最壞的結果,但池雁的腦回路在考慮到這些情況之后,還是會選擇直接告訴他。
池玨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葉滿很平靜的哦了聲。
這時候的他顯得很冷靜,一點都不鬧騰,也不軟弱,就像只是聽見了很普通的一件事。
池雁:“但之后還是需要進行一些保守性的治療,需要你按時上藥,檢查,進行按摩和眼部的鍛煉。”
葉滿:“一定要嗎?我覺得沒什么必要。”
池雁:“一定要。”
葉滿扣了扣手:“好吧,這可不是我要求的,是大哥要這樣的。”
池雁:“是我的要求。”
池玨站在旁邊,看著一站一坐的兩人同樣淡然平靜的面孔,恍然覺得這兩人有點相似。
池雁去取藥,池玨蹲在葉滿面前,深吸一口氣,“抱歉,小滿。”
葉滿歪頭表示不解。
池玨抓抓頭發,“就是,之前你剛回家的時候,對你沒什么耐心,有時候態度也不是很好”
池玨盡可能保持理智地分析看待自己的處境,和遇到的問題,去平衡自己的家庭關系,以及因此帶來的一系列變化,但偶爾難免還是因為這一團亂麻的狀況,過于缺乏耐心和煩躁了。
小滿是無辜的。
越想越難受了。
池玨感覺胸口快撕裂開來了。
葉滿還是不大能理解。
他沒有覺得他態度不好,不是他一直在欺負他嗎?
「統哥!快看,這里有傻子!」
「他都被我騎到頭上了,還跟我道歉,統哥,我這么成功,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加兩分?」
系統看著神采奕奕的宿主欲言又止了半天,放緩聲音:「對,他是傻子,分給你加上了。」
葉滿臉都要笑開花了。
他才不見好就收呢,池玨跟他低頭,他立馬順桿爬,趁著大哥不在,湊過去悄聲說:“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得給我欺負一輩子。”
池雁回來了,手里拿了個甜筒,放到葉滿手里,葉滿喜滋滋舔了口。
“小滿,手上沾到冰激凌了,伸過來點。”池玨抽了張紙巾。
“哦。”葉滿把手伸給他,讓他給他擦手。
池玨擦著擦著,不知怎么笑了起來,低聲:“那你就高高興興欺負我一輩子吧。”
葉滿舔冰激凌的動作頓了一下。
「可惡,他裝的!他肯定是裝的!他心里肯定氣死了!」
「唉」系統憐愛地道,「別噎著。」
檢查結束后,池家三兄弟就準備坐飛機返程了。
路上,池玨委婉打探了下,葉滿的眼睛具體是怎么弄傷的。
可一問起這個,葉滿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肯說。
“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可以跟二哥說,二哥偷偷帶人幫你報仇。”
葉滿猛地抓住池玨的手腕,難得沒有用撒嬌賣癡蒙混過去,陰沉著臉說:“不可以。”
池玨沒見過他這么難看的臉色,怔怔道:“小滿”
葉滿再次加重語氣:“我說不——可——以。”
“不要再管這件事了,跟你沒關系。”
池玨心里咯噔著沉了下,“好。”
回到家時,池爸池媽都在。
家里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菜,給幾人接風洗塵。
桌上,池彥榮問了問葉滿這次出去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閑聊中,想到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了,秦芳蕊想起一件事。
“小滿,過年的時候我們要回一趟池家老宅,爺爺奶奶他們之前一直都在國外療養治病,這幾年都沒回國,之前我們跟他們說了你的事情,今年就打算趁著過年回來看看你,”秦芳蕊笑笑,“還有你外婆,也要回來了。家里人平時天南海北,忙起來好多年不見,今年可以熱鬧熱鬧了。”
別說爺爺奶奶和外婆,平時就是池家四口,有時也不經常一起過年。
各有各的要忙,各自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
葉滿啊了聲,嘴上說著好,心里卻有些遲疑。
系統:「怎么了?」
葉滿:「我過年本來打算去陪另一個人的。」
系統奇怪了:「誰?」
葉滿扭捏了下,沒有說。
系統更好奇了,葉滿只說,到時候它就知道了。
池雁他們又帶著葉滿看了他們約好的那位教授,最后給出的結論和前一位幾乎一模一樣,都是不建議強行進行手術,只建議保守治療。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葉滿在家里又養了一陣子病。
精神好了,又開始振奮起來,準備做任務。
葉滿:「統哥!我這次一定不會失敗!」
「這話我怎么好像聽過?」系統內心有些滄桑。
系統不報多少期望地翻翻劇本,把一些難度太高的刪一刪,挑了個差不多看起來沒那么難的:「孟曜私下約池玨在山頭相會,惡毒炮灰尾隨捉奸,偷拍下證據,然后跑到父母大哥面前告狀」
池玨在家里人面前保證不再跟孟曜聯系,結果還是私下偷著跟人見面,可不就叫惡毒炮灰拿住了把柄。
系統吸氣:「叫上小吳,還有,天冷了,出門記得多穿點。」
就這么點事,上山拍個照片,告個狀,應該不至于出什么事吧?
本著能答一道題是一道,能得一分算一分的心態,系統萬里挑一到了這么個劇情。
葉滿重重點頭。
想到活祖宗的吩咐,拿出手機,準備給活祖宗匯報他接下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