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陪你去 我房間浴缸可大了!
徐槐庭回京市的時候, 順便還壓了幾個這兩天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鬼鬼祟祟,指不定抱著什么心思的人。
人從船上的時候就混了進(jìn)來, 一路跟他跟到下船, 后兩天又跟著他在池家住的房子附近打轉(zhuǎn)。
早些上船的時候,陳秘書就叫人盯著這幾個人了, 本還想著放放線, 借著這幾個人放點假消息,反手坑雇他們的人一把,可他們總在池家人周圍晃悠。
徐槐庭忍了兩天,忍不下去了,對方簡直是在他的神經(jīng)上蹦迪,干脆叫陳秘書帶人把人給禮貌‘請’回京市。他倒也不算粗魯, 包了路費(fèi), 人怎么來的,就怎么原模原樣送回給他們老板,頂多是人在逃跑被抓的時候擦破點皮, 都沒說缺胳膊少腿的, 徐槐庭自覺很是斯文。
至于徐啟庭看他全須全尾回了京市, 又是怎么氣急敗壞砸了好幾張上好的黃花梨桌子, 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徐槐庭只說:“叫人清點下,回頭把賬單送去燕豐。”
徐家的都是他的,那桌子也是, 沒經(jīng)他允許砸了他的東西,也好辦,掏錢就是了。
徐家老爺子難得給他打了電話,話里明里暗里都是讓他別跟徐啟庭計較, 一筆寫不出兩個徐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算那么清。
徐家交到了徐槐庭手上,徐老爺子講話比早年時候溫和許多,只打感情牌勸著,換做十年前,徐槐庭這會估計就要去家里祠堂挨頓家法。
“你媽那個事也怪我,但這么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整個徐家也都是你的了,她要是知道你和姿儀現(xiàn)在過得不錯,估計也能放心了!
他媽放不放心,徐槐庭不知道,估計這輩子都沒機(jī)會知道了,反正他是挺放不下這個心的。
徐老爺子覺得成年人就不該抓著一點‘小錯’沒完沒了的過不去,還要反過來覺得是他這人不懂事。
他會問他,難道他現(xiàn)在過得不好嗎,難道他后來沒有彌補(bǔ)他嗎。
換作小時候,徐槐庭早就跟人打得頭破血流了,不過長大了,來了不同的地方,也學(xué)了套文明人的報復(fù)方式。
他舍得下餌,有得是耐心慢慢磨,慢慢看人深陷痛苦泥沼,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最后自尋死路。
想著這邊不太平,這次別讓徐啟庭盯上池家,盯上葉滿,徐槐庭略微思索著,讓陳秘書在池家周圍安排些人看護(hù)一下。
這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吹不到池家那邊,叫他再重蹈覆轍是不可能了,叫他就此遠(yuǎn)離也不可能。
護(hù)不住自己攏到心上的人的狼,早早自己咬破肚子死了算了,活個什么勁。
問題是人家愿不愿意給他護(hù)。
放著徐老爺子的電話,徐槐庭走神了。
葉滿就是這時候打來的語音電話。
“有事,回頭再說。”掛了徐老爺子的電話,接了那個才跳出來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是葉滿長長一聲:“徐先生,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徐槐庭敲了敲手機(jī):“轉(zhuǎn)視頻。”
“那你等一下啊!蹦沁吀O窸窣窣一陣磨蹭,語音電話轉(zhuǎn)到了視頻。
光線暗了一秒,又亮了,徐槐庭這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暖色的浴室燈下,葉滿趴在熱氣氤氳的浴缸邊,身上是匆匆忙忙臨時套上的浴袍,大概是聽徐槐庭要視頻,才臨時從一邊拽過來套上的,帶子都沒來得及系,交錯的兩片衣領(lǐng)全靠上身壓著,被水汽沾濕,濕漉漉貼在身上,下擺飄在浴缸水面上。
他臉上被熱氣蒸得微紅,一條手臂搭在浴缸邊緣,下巴墊在上面,歪著腦袋‘看’著他笑,另一條手臂拿著手機(jī)高舉著——自己看不見屏幕,只好盡可能拿遠(yuǎn)點,好讓自己不會跑到屏幕框外面。
徐槐庭對著著個畫面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默默坐直了身體,把交疊在一起的雙腿放了下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步履僵硬地起身,飛速把辦公室的門鎖了。
坐回來,嚴(yán)肅的說:“你洗澡跟人開視頻?”
葉滿被他這么一問也愣了,支吾了下,呆呆問:“跟你開也不行嗎?我穿了衣服的啊!
他疑惑得很真誠。
徐槐庭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原本是打算倒掉重做一杯,現(xiàn)在不嫌冷了,冷得剛好,一口灌進(jìn)去,渾身舒暢,又能如常說話了。
他聲調(diào)降了下來:“行。”說完補(bǔ)上一句:“跟我行,別人不行。”
葉滿:“我沒事不跟人開視頻!
他一個瞎子,開視頻不嫌費(fèi)事的,光對面看他,他都看不到對面。
這不是唉,這不是活祖宗嘛。
葉滿高興地拍了拍自己的浴缸,快樂分享道:“徐先生,我房間浴缸可大了!”
徐槐庭沒說話。
正當(dāng)葉滿疑惑時,聽見活祖宗嗓子沙啞地對他說:“你等我兩分鐘,我去洗把臉!
葉滿:“哦,你去吧,那我等你!
徐槐庭往自己腦袋上澆兩盆冷水回來,人平靜了很多。
至少可以聽進(jìn)對方說話了。
徐槐庭坐回來的時候,第一次覺得西褲這種玩意設(shè)計得不合理,為了突顯精英商務(wù)形象,西褲的剪裁通常都完美貼合身材數(shù)據(jù),布料彈性也不好,給人活動的空間不是那么充足。
徐槐庭:“你把手機(jī)放一邊洗吧,一會水涼了,該著涼了,有什么事,你一邊洗一邊說!
葉滿本來是覺得跟人視頻,不面對面不尊重人,現(xiàn)在徐槐庭這么說了,他也就不再顧慮。
說起來也就兩句話的事。
鏡頭對著浴室頂,徐槐庭聽著話筒里傳來的聲音,葉滿跟他說了要去山上捉奸孟曜和池玨的事。
葉滿陰沉道:“他們竟然還敢在私底下偷偷聯(lián)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要把這件事告訴爸媽和大哥,讓他們收拾池玨,這下看他們以后還敢不敢偷著見面!
徐槐庭心口又開始泛起股麻麻癢癢的勁兒。
“我陪你去!彼迩迳ぷ诱f。
“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的。”
“不麻煩,正好最近沒事,我開車去你家接你,具體哪天?”
葉滿把自己打探到的時間告訴他。
心里感動得眼淚汪汪:「統(tǒng)哥,你看,我們兩個人做任務(wù),這回絕對成功!他人好好哦,他還幫我做任務(wù)!
系統(tǒng)不想說話,冷酷地哼了聲。
但也沒有阻止葉滿找外援,徐槐庭確實比葉滿這個小瞎子靠譜多了,何況,有這么個厲害人物照看著點,系統(tǒng)也確實更放心些。
就是心里有那么點不爽。
事情就這么說定了。
正事解決完,葉滿猶豫了下,對徐槐庭說:“徐先生,你工作不要太累了,早點休息。”
活祖宗今天有點心不在焉的,跟他說話總是慢上半拍。
葉滿猜想可能是工作太累了。
“嗯,知道。”那頭傳來含著笑意的回答
樓下,秦芳蕊坐在島臺邊上,給自己倒了紅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雁從書房出來,腳下一轉(zhuǎn),走過去,拿了個杯子,也倒了點。
“小滿的眼睛,我們可以再找別的醫(yī)生看看!背匮懵晕㈩D了那么一下,“不過沒結(jié)果之前,還是別總在他面前提這事了,小玨說小滿挺避諱提這事,之前我問他眼睛的事,他也不愛說,他心思比較敏感,你太在意這件事,反而會給他壓力!
秦芳蕊對兒子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發(fā)的筆記我看了。”
“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辦,”秦芳蕊說,“之前在飯桌上,問他路上怎么樣,他光撿著高興的事說,看起來聊得很高興,可是”
葉滿有能耐把餐桌上的氛圍炒得熱火朝天,他能讓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讓餐桌充滿歡聲笑語。
只是熱鬧過,笑過,頭腦冷靜下來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他都是撿著能給人逗趣的說。自己有沒有不開心,生病怎么難受,有沒有受什么委屈,是一個字都不提的,好像這個人是完全沒有怨氣的。
就是偶爾有抱怨兩句,也是以一種不惹人煩的語調(diào)隨口提那么一下,很快就會借機(jī)轉(zhuǎn)到別的話題上。
仰頭一口悶掉杯子里的酒,池雁上前收走酒瓶,把杯子沖干凈,擺回到杯架上復(fù)位,順手抽出紙巾擦了下臺面,讓周圍恢復(fù)整潔有序:“小滿對我也是這樣,他同樣沒那么信任我,他心底有條邊界明晰的線,一天兩天跨不過去,你得慢慢來,你做不到馬上把他當(dāng)親兒子,他同樣也做不到馬上把你當(dāng)親媽,把我當(dāng)親哥,沒什么好焦躁的,慢慢靠近吧,你和他都是,還有爸和小玨也一樣,一次兩次被拒之門外,十次百次總會有些成果,未來的時間還長著。”
秦芳蕊看著燈光下大兒子淡然平靜的臉,種種復(fù)雜情緒沉淀下來許多。
明明養(yǎng)過兩個兒子了,卻有種自己是第一次當(dāng)媽的感覺。
“我回房間了,早點睡,媽!
池雁走后,周姨從旁路過,正要往葉滿房間里送熱牛奶。
秦芳蕊攔了下來,緊張捋了捋頭發(fā):“我去吧!
“周媽,你再跟我說說,除了之前說的那些,小滿平時還有什么喜歡吃的?”
葉滿把這次中海之行自己收到的東西都整理到自己的百寶箱里,興高采烈地把準(zhǔn)備好的禮物,按照他心里的名單送了個遍。
剩下的這些,原本那個小箱子還是裝不下。
“有時間得買個大點的箱子!比~滿發(fā)愁道。
距離上山捉奸還有幾天。
因為秦芳蕊說今年過年要回池家老宅,年夜看來是不能在外面過了,葉滿自打眼睛受傷,也有段時間沒去療養(yǎng)院那邊了,糾結(jié)了一陣,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正好這兩天沒別的事情,葉滿神秘兮兮地叫上小吳,叫他開車帶他去了趟城東邊的南星療養(yǎng)院。
療養(yǎng)院依山傍水,一看就知道是家要花上不少錢的高級療養(yǎng)院。
系統(tǒng)一頭霧水地看著葉滿稔熟地指揮小吳開車,帶著他走進(jìn)療養(yǎng)院。
這里的人顯然是認(rèn)識他的。
一看到他,小護(hù)士就面帶笑顏打起了招呼:“小滿,你好久沒來看呂阿姨啦,她老人家一直惦記著你呢,是不是最近又忙得連日子都過糊涂了?”
注意到他拿了盲杖,小護(hù)士對著他愣了愣。
“小滿,你這是怎么了?”
葉滿開朗笑著:“眼睛不小心傷了,不過沒什么大問題,呂奶奶哪里會惦記我嘛,她都不記得事情嘞!
系統(tǒng)驀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啊’。
第42章 聽聽廣播劇 你喜歡落地窗?
“呂阿姨忘了誰, 都不會忘了你呀!毙∽o(hù)士王婉被他那輕快的語調(diào)帶著,也明快打趣了一句,但很快就又浮現(xiàn)出擔(dān)憂。
看看小吳, 欲言又止, 放不下葉滿眼睛問題,想問個究竟, 又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追問。
小吳對她笑笑:“我是小滿少爺?shù)纳钪? 姓吳,叫吳清,叫我小吳就行!
葉滿跟小護(hù)士解釋了下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被豪門認(rèn)親的事情,王婉跟著驚喜誒了聲,用力拍了下大腿:“小滿,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阍趺礇]早點說, 誒呦, 你這孩子,忙得抽不出空,倒是打個電話跟姐姐們說一聲!好消息不知道分享, 讓人心里怪惦記著的, 白瞎姐姐們平時這么疼你!”
“快快快, 吃點糖慶祝一下!”從桌下抓了把葉滿平時最愛吃的陳皮糖, 塞到他手里。
這糖平時就是放在前臺接待這邊給來訪的人吃的,葉滿喜歡,每回來, 不論誰輪值,走時都給他揣上滿滿兩口袋。
葉滿從來不跟姐姐們推拒這個,收糖收得心安理得,給多少裝多少, 收了糖再甜甜道謝,用話把人哄得高高興興。
王婉是真為他高興,放在別人身上遇到這種被豪門認(rèn)親的大好事,她還要痛心疾首兩句這好事怎么不落到自己頭上,但這事發(fā)生在葉滿身上,她只覺得渾身上下溢滿了勁,等會去食堂吃飯都能多吃兩碗。
好人該有好報,人活著才有勁呢!
抓了糖,王婉才想起來對方今時不同往日,樂呵呵補(bǔ)上一句: “你看這邊也沒什么好東西!
見葉滿收了糖,拆開一顆,吃著糖,白凈的臉上寫滿自得驕傲,得她兩把陳皮糖,跟將軍打了勝仗似的,王婉笑著打趣道:“都成有錢大少爺了,還這么愛吃這個啊!
陳皮糖,便宜得很,幾塊錢就能買一大包。
葉滿彎著眼睛笑,“這不一樣,姐姐給的更甜。”
明知他是甜言蜜語愛哄人,上到八十下到八歲,但凡他有心哄著,哪有不樂呵的,王婉還是高興得直咧嘴。
按下圓珠筆別到自己上衣口袋里,從桌后繞出來:“跟我來吧,呂阿姨這會應(yīng)該是劉萍推著,在花園里曬太陽呢!
小吳帶著葉滿,跟在王婉身后,穿過走廊,來到療養(yǎng)院的花園。
葉滿撒開小吳的手臂,“你在這邊轉(zhuǎn)轉(zhuǎn)吧,等會快走了,我再叫你!
療養(yǎng)院這邊葉滿早就來過不知道多少回,對這里面熟得不能更熟,閉著眼也能走,加上有盲杖輔助,他自己就可以了。
小吳應(yīng)了聲,不過也沒走遠(yuǎn),稍微隔了點距離,讓葉滿還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
推著呂奶奶曬太陽的另一名小護(hù)士劉萍大老遠(yuǎn)就瞧見了葉滿,高興沖他喊道:“小滿,你來了啊,這邊!”
王婉把人帶過來也沒走,猶猶豫豫走到小吳邊上:“你好,可以問問小滿的眼睛是出什么問題了嗎,要多長時間能恢復(fù)啊,他上次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想起當(dāng)時的場景,王婉不由會心一笑,“他當(dāng)時跟我們說馬上就還完債了,之后計劃去別的城市走走,碰上喜歡的地方就安頓下來,之后不能常來看呂阿姨了,這么長時間沒消息,還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京市了呢。”
“恢復(fù)不了了!毙堑。
王婉怔住,扭過頭看這位葉滿的生活助理。
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從剛才開始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掉了下來。
遠(yuǎn)遠(yuǎn)看著葉滿慢慢走到呂阿姨身邊,蹲到輪椅前,把腦袋擱在呂阿姨腿上,胸口有些發(fā)悶。
兩人都不說話了。
大概過了會,王婉才喃喃著說:“這孩子,出了事也不跟大家伙說一聲,看不見了就看不見了,也不能就這么一聲不吭消失了啊!
完了,這下中午吃不下了
系統(tǒng)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葉滿,你你之前不是騙我的啊!
「。磕阏f哪段?」
系統(tǒng):「」
還能有哪段啊!
不是,還有別的是騙人的么!
「就是一開始,你說有個得阿爾茲海默癥的呂姓外婆的那個——」
葉滿暗自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回答:「那個是假的啊,你不是都知道了!
他這么說,系統(tǒng)更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那這個呂奶奶是?」
「住我家隔壁的鄰居奶奶,之前跟她孫女一起住,后來因為一些事情,她兒子兒媳把孫女接走,一家人去國外住了。」
葉滿的語速很慢,平靜地講著一件很平凡的事情。
「呂奶奶患有阿爾茲海默癥,隨著時間的推移,病情發(fā)展,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她兒子一家本來是想把她也一塊接出國住的,但呂奶奶說自己這個年紀(jì),又得了這個病,不想再去一個到處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還說聽不懂的話的地方定居,加上她說國內(nèi)還有牽掛著的事情,就干脆自己搬來療養(yǎng)院這邊住了!
這家療養(yǎng)院環(huán)境好,設(shè)施先進(jìn),工作人員也負(fù)責(zé),就是貴了點,不過她兒子女兒在國外發(fā)展不錯,完全負(fù)擔(dān)得起這邊的費(fèi)用。
說起呂奶奶,葉滿如數(shù)家珍:「我跟你說,呂奶奶年輕的時候是教師,懂得可多了,退休了之后還資助了家孤兒院,自己也經(jīng)常去孤兒院那邊上課,花了挺多心血的,估計她就是怕自己出國了,孤兒院那邊沒人照看,自己又舍不得那邊的孩子,才不愿意走的。」
系統(tǒng)安靜聽著,小心問:「那你說騙我的是?」
它還是想不明白。
「這個」葉滿閃爍其詞。
劉萍對著盲杖發(fā)著呆。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一頭銀絲打理得一絲不茍,盤在腦后,隨著病情的發(fā)展,人早不如十年前有精神頭,目光渾濁呆滯,哪怕在看伏在腿上的葉滿,也像是單純在走神。
大概終于意識到什么,她緩緩抬起手,擱在葉滿腦袋上,年邁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對葉滿喚道:“君君君”
系統(tǒng)有些迷茫。
認(rèn)錯人了?
誰知葉滿被叫了不是自己的名字,卻歡歡喜喜誒了聲。
“是我來啦,奶奶!
「葉、葉滿」系統(tǒng)無措道,「她怎么叫你君君?」
「哦,這個啊,她以為我是她孫女,她孫女叫呂君幸,不是出國了嘛,好些年沒回來了,我就偶爾過來當(dāng)她‘孫女’陪她說會話什么的!箤嶋H上,葉滿和呂奶奶沒什么關(guān)系,人家清醒的時候,估計都不認(rèn)識他是誰。
葉滿說完,頓了頓,心底糾結(jié)了會,小聲說:「我之前說,我爸走了,我沒錢吃飯,要餓死了,鄰居奶奶給我送了吃的嘛。」
「騙你的,吃的其實其實是我偷的!
偷了還不只一回。
系統(tǒng)嗓音顫抖:「你偷了什么?」
葉滿:「七天七、七個漢堡。」
還是七個口味不一樣的
他有點不安,頭回跟人說自己的秘密。
本來是打算爛到肚子里,帶到棺材里的。
叫人知道了,不定怎么厭惡他呢。
但是系統(tǒng)應(yīng)該不會吧?
啪
啪啪!
葉滿等了等,沒等到系統(tǒng)的回答,只聽到啪啪的脆響。
「小滿啊」
葉滿疑惑了下:「統(tǒng)哥,你哭了?」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葉滿:「?」
這是什么情況?統(tǒng)哥怎么還鳴上笛了?
「你這人,你這人」系統(tǒng)發(fā)出統(tǒng)生第一次暴怒摻雜心酸的指控,「你這人——怎么謊話里還摻真的啊!」
他來真的他怎么不說啊啊!
葉滿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后悔到爆哭。
輕松笑笑:「統(tǒng)哥你好笨哦,人怎么撒認(rèn)知之外的謊嘛,干編?肯定是東拆拆,西補(bǔ)補(bǔ)嘛。」
系統(tǒng)大怒:「你不準(zhǔn)說我笨!誰都有資格說我笨,你沒資格!你才是大笨蛋!」
被葉滿嘲笑笨,將成為統(tǒng)生奇恥大辱!
「葉滿!你以后給我說實話,不許騙我,拿真話假騙也不行,我要是誤解你了你給我解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葉滿:「嘿嘿!
系統(tǒng):「別想傻笑糊弄過去!」
系統(tǒng)也就是不能從他腦子里鉆出來,不然它真要給這活祖宗跪了!
葉滿縮了下脖子:「好好吧。」
葉滿心說自己這不是都老實交代了嗎,老底都快被翻出來了,統(tǒng)哥怎么還生氣啊。
再說,無所謂真話假話,別人想聽什么,在葉滿這里遠(yuǎn)比他想說什么更重要。
統(tǒng)哥生氣了,他想的也是猜統(tǒng)哥聽什么話會高興,自己怎么把人哄住,而不是自己說了真話被誤解需要解釋清楚。
只要聽他說話的人高興了,就會給他好處,這是葉滿摸索出的生存之道。
至于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有人會把這個往心里放么?真的重要嗎?不覺得無聊嗎?誰在乎呢?
葉滿驀然想起海邊的那個夜晚。
想起來什么似的,在心里輕輕哎了聲
稍微陪著呂奶奶說會話,葉滿就打算離開了,他之前也最多就是偶爾抽空探望一下罷了,并不多做什么。
離開的時候,療養(yǎng)院的小護(hù)士姐姐們出來送他,拉著他又是哭又是笑的說了好多,還拿袋子給他多裝了點陳皮糖。
葉滿再三保證自己現(xiàn)在過得不錯,錢包鼓鼓的,吃得飽飽的,之后絕對不會無故消失,一定定期聯(lián)系,才總算被饒過。
王婉抹了抹眼睛,定睛看向街對面:“咦?小滿,你跟朋友說好要來接你嗎?對面有個人,好像是在等你!
葉滿搖搖頭,小吳往那邊看了眼,側(cè)身過來道:“小滿少爺,好像是徐先生!
入了秋,天氣轉(zhuǎn)涼,街對面的人沒穿西裝,換了件黑色長風(fēng)衣,襯衣領(lǐng)口解開兩顆扣子,袖子挽到手臂處,露出一截結(jié)實有力的小臂,抱在胸前,一米九身長腿長的男人靠在車門上,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見他們說完話了,徐槐庭走了過來。
葉滿抱著裝滿了糖的袋子,仰頭:“徐先生?你怎么來這了?”
徐槐庭:“路過,好巧!
葉滿:“是挺巧的?”
徐槐庭跟周圍的人點頭示意了下,見葉滿穿得單薄,抱著袋子的手指也微微發(fā)紅,插在兜里的手忍不住動了動,但還是按下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小吳開了車送我來的,您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
“我沒事,關(guān)于你說的要上山的事,有些問題,我想跟你聊聊!
葉滿態(tài)度瞬間變了,轉(zhuǎn)頭跟小吳說:“你自己開車回去吧,我跟徐先生坐一輛車!
“小滿少爺,這”
“唉,你別管,少爺我跟徐先生有大事要密談,”葉滿擺手趕他,“去吧去吧,快走快走!
徐槐庭把自己的手機(jī)號報給小吳,“他這邊有我,放心,我會把他照顧好!
送走小吳,又跟療養(yǎng)院的小護(hù)士姐姐們告別,葉滿坐進(jìn)了徐槐庭的車?yán)铩?br />
徐槐庭把暖氣開大了點,沒有立馬啟動車子,問葉滿:“手冷嗎?”
他不說葉滿沒感覺,他說了葉滿才意識到手有些僵。
但也不是大事。
正要搖頭,徐槐庭握著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這邊,塞進(jìn)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暖暖?”
剛才被他用手捂了好久,整個口袋都熱乎乎的。
沒有什么比體溫更能讓人快速回暖,口袋里余留的體溫也是體溫。
葉滿放在他口袋里的手指蜷縮了下,沒舍得抽出來,人悄悄往椅子里縮了縮。
就那么大點地方,也不知道還能把自己縮到哪里去。
徐槐庭在看他,見他沒有抽走手,眼里漾起笑意,“另一只手可以放風(fēng)口烤一下。”
側(cè)身過去幫他拉好安全帶。
“要聽歌嗎,還是放電影,平時喜歡聽什么?晚高峰路上堵,得兩個多小時能到!
“平時聽短劇,還有有聲書和廣播劇什么的。”葉滿老實回答。
后兩者是最近新學(xué)會的,他沒瞎的時候主要是跟螺螄粉店老板娘看短劇,現(xiàn)在少了畫面,有時候總覺得差點什么,偶爾會有點聽不懂,接不上劇情,后兩者有旁白什么的,總之,就是對他更方便些。
不過最近才嘗試,他還沒有把兩個軟件弄得很明白,之前也只點開軟件,隨便選了個榜單上的作品放了幾秒,試了試功能。
“你手機(jī)里有嗎?我看看。”
葉滿把手機(jī)解鎖交給他。
徐槐庭擺弄了一陣,把他的手機(jī)跟車載藍(lán)牙連上。
“這個好像是廣播劇,你要聽哪個?”
“都可以,我什么都能聽。”
“那我就直接繼續(xù)播放了!
等了兩秒,車載音響里響起一陣布料摩擦聲,曖昧的水漬聲。
一個男生發(fā)出了一聲忍痛的悶哼。
又過了兩秒,男生惱羞成怒的壓低聲音道:「放開我,你敢!」
另一個有點低沉的男聲哼笑了聲:「我怎么不敢,放心,這里是三十層,落地窗外沒有人看得見,這么緊張干什么五年不見,看來你的身體還沒忘記我!
葉滿:“”
徐槐庭瞇眼凝視他:“你”
似乎在斟酌字句。
“你喜歡落地窗?”
葉滿對著徐槐庭眨了眨眼睛,在一陣更為不對的動靜和對話里,臉一寸一寸紅了個透頂。
心底發(fā)出一聲啜泣。
「統(tǒng)哥,快幫我挖個洞把我埋起來,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徐槐庭了嗚嗚哇!」
第43章 送一捧糖 好吃的,你嘗嘗
大腦從空白里回神, 葉滿慌里慌張解開安全帶去搶手機(jī),動作太急,身體往前栽了下, 差點把臉一頭扎到徐槐庭身上。
徐槐庭本能繃緊了下胸前的肌肉, 又強(qiáng)自放松下來,摟住失去平衡撲過來的人, 一手環(huán)腰, 一手捏住他的臉頰肉,幫他維持住了平衡,沒讓他好端端的在車上撞出個好歹來。這一下真撞實了,能把人鼻梁骨撞斷。
葉滿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姿勢有多別扭,一門心思從徐槐庭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機(jī)。徐槐庭沒跟他爭搶這個,由著他把手機(jī)從他手里抽走, 再抖著手腕, 把發(fā)出的動靜越來越不對勁的軟件關(guān)掉。
車?yán)锝K于重新恢復(fù)了安靜,葉滿如釋重負(fù)般松了口氣。
但很快,他就覺得還不如放著聲呢。
狹窄的車內(nèi)空間里安靜過了頭, 車子把外界的白噪音隔絕了個七七八八, 暖風(fēng)靜悄悄吹著, 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聲都變得很明顯。
葉滿這才意識到自己快貼到人家身上去了。
他想坐起來, 才一動,固定腰部的手掌就那么往下按了按。
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覺從骨頭縫里鉆出來,葉滿身體條件反射般哆嗦了下, 倏然沉下腦袋,嘴唇抖著,小聲道:“松松開”
“那個,你渴不渴?我?guī)湍隳盟嚴(yán)镉蟹潘畣?放在哪? 我找找”他忙著在周圍摸摸碰碰,試圖馬上從徐槐庭車上翻出一瓶水來。
光顧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溫度,被聲音,被呼吸,被觸覺包圍著,絲毫不知道徐槐庭仗著他看不見,在拿怎樣的目光看他。
徐槐庭沒有松開他,任由他揮舞著手,在周圍胡亂摸了會,意味莫名地用拇指摩挲著他滾燙的臉:“小滿,臉好紅啊!
他聽著像是在陳述,又像是在惡劣的拿話逗弄他。
壓低的聲音里浮著淺淺笑意,可又和嘲笑不太一樣,葉滿隱約感到有種更深的情緒遏制著。
被他這么一說,葉滿像是被施了定身術(shù),忙亂的動作停下,腦袋又沉了幾分。
發(fā)絲搖晃間,影影綽綽地透出一抹熟紅。
這種時候,徐槐庭又不愿意照顧惡毒炮灰敏感脆弱的羞恥心,不肯做個體貼的斯文人,配合他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轉(zhuǎn)移話題了。
太壞了。
葉滿垂著腦袋想。
“小滿?”徐槐庭嗓音含笑叫著他的名字。
不許再說了。
“抱歉,你突然撲過來,嚇著我了!毙旎蓖ヒ姾镁褪,松開他,讓他重新坐好
小吳上了車,看到車?yán)锏奶鹤樱肫疖嚦踢h(yuǎn),小少爺路上八成要睡過去,正好看見前面車還沒開,就下了車,打算給小少爺送個毯子。
走著走著,他在距離副駕車門還有幾步遠(yuǎn)的位置上,猛地停住了,看著不遠(yuǎn)處的場景瞪直了眼睛。
車?yán)铮~滿低著腦袋坐在副駕上,臉頰出奇的紅。
徐槐庭右手長臂一伸搭在他家小少爺?shù)目勘成,笑著偏頭去看他家小少爺快埋到衣領(lǐng)里的臉,分明沒有把人弄到自己懷里,遠(yuǎn)遠(yuǎn)看去,卻明晃晃擺出了一種將人圈住的姿態(tài)。
葉滿根本不知道徐槐庭看著他的目光,像是野獸在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在跟他說話的功夫里,那道愜意而又充滿掠奪的視線正一寸一寸地從少年的頭發(fā)絲,勾勒到唇畔,時不時就要不經(jīng)意地往那掃視上一眼,男人低垂的視線帶著沉吟的意味,琢磨盤算著什么似的。
小吳眼皮跳了跳,張開嘴想說什么。
車?yán)锏哪腥嘶腥粲兴煊X,眼皮微微撩起。
輕松含笑的目光在觸及他的剎那間轉(zhuǎn)為冰冷審視,明明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做,卻像是一種無言的警告和威脅。
血液凝固住,小吳的腳像是灌了鉛一樣子固定在那里,無法再前進(jìn)一步,直到他在那道冰冷的注視下,本能向后撤了一步,對方才像是確認(rèn)了他沒有威脅性一般,懶懶收回目光。唇角一揚(yáng),湊近副駕上的人,不知說了些什么,他家小少爺臉又紅了一分。
不能靠近。
小吳腦海里冒出了這個念頭。
對方分明散發(fā)著這樣的警告意味,在現(xiàn)在這個時刻,誰都不被允許接近對方圈劃好的領(lǐng)地。
他吞了吞口水,默默抱著毯子回到了車上。
猛喘了口氣,擰開水瓶狂灌了一瓶水,這才緩過勁來。
“完了完了這可怎么跟池總他們交代啊!
三少說有大事密談。
合著是這種大事?
車上。
徐槐庭重新幫葉滿系好安全帶。
看了葉滿兩眼,“你平時聽的廣播劇都是這種,嗯兩個男人的嗎!
葉滿在心里哭哭唧唧,手上差點要把安全帶扣爛:“這個不是我選的,我就是隨便點開一個試試功能,我只聽了兩秒,誰知道誰知道后面是這樣的”
他平時進(jìn)修,聽短劇,都沒有這樣的!
「統(tǒng)哥!我要死了!」
系統(tǒng):「別胡說,不就聽了點帶車的雙男主廣播劇,死不了人。」
葉滿帶著哭腔繼續(xù)憤恨咬牙:「可惡,可恨!給我等著,今日的羞辱,來日我定叫他百倍償還!」
系統(tǒng):「不行我給你加兩分?」
葉滿哭哭啼啼的聲音停了下來。
乖巧回復(fù):「好的,謝謝統(tǒng)哥,這下我心里好受多了!
系統(tǒng):「」
不存在的心臟梗了那么一下。
他好的太快了!讓統(tǒng)感覺受到了嚴(yán)重的詐騙!
徐槐庭還不知道自己被羞惱的惡毒炮灰記恨了那么一秒鐘。
把后座放著的牛皮紙袋拿過來,放到葉滿手上,沉甸甸一袋,落到手里,一股奶香撲鼻而來。
“有可頌,蘋果肉桂卷,巴斯克吐司嗯,不清楚你愛吃什么,都買了點,路遠(yuǎn),拿著填填肚子。”
葉滿緊了緊袋子,又飛速松開,怕把袋子里的面包壓壞。
“給、給我嗎?”他坑巴著問,不太確定。
“不然?這還有別人?”
“你不是說是路過”
徐槐庭一邊打方向盤,一邊看后視鏡,隨意應(yīng)道:“嗯,專程開兩個半小時的車到你面前路過一下,不行?”
“行。”
身旁的男人含糊地笑了聲,“水在你右手邊,自己摸摸就知道了,喜歡吃哪個跟我說,下次再給你買,都不喜歡下次換一家。”
葉滿又開始扣紙袋,小聲:“會弄臟你的車。”
“弄臟了就不要了,買新的。”
葉滿睜大眼睛轉(zhuǎn)向他,徐槐庭又笑了聲:“逗你的,臟了收拾了不就行了,自己家的車,這么小心做什么。”
轉(zhuǎn)念想到剛才聽過的廣播劇。
又說:“況且,掉點面包渣算什么弄臟,剛才那兩個人,好像說了他們之前在停車場的車?yán)镒鍪裁磥碇??br />
葉滿臉又開始發(fā)燙了。
徐槐庭看了眼副駕的人,對方朝著窗外別開頭,拿出一個可頌小咬下一口,耳尖紅得快滴血。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點了點,指頭又開始癢。
他們倆都不再提要不要放點什么的事,葉滿卻一點都不無聊,他腦袋里在敲鑼打鼓,比村頭結(jié)婚的隊伍還熱鬧。
這會別說讓他聽廣播劇,他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
吃過東西,他中途就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覺就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車停在池家別墅門口,外面天色很黑,只有車?yán)锪林迭S的燈,葉滿一動,身上的外套滑了下來。
“醒了?”
“嗯”葉滿才睡醒,人還有那么點呆,聲拖得很長。
徐槐庭放緩聲對他說:“去吧,你哥在外面等著,今晚早點睡,下周見。”
下了車,把大衣往他身上裹了裹。
池雁迎了過來,牽住葉滿的手,“小滿,回家了。”
在徐槐庭身上停頓,面容繃緊,點點頭,從對方手里接過葉滿的糖袋子。
葉滿跟著走了兩步,慢上半拍,想起來什么,“哥,哥!等一下!”
從糖袋子里抓了把糖,踉踉蹌蹌朝徐槐庭走去,摸著他的手臂,把糖一把塞他懷里。
“給你吃,”他緊張道,“好吃的,你嘗嘗?”
說完也不等徐槐庭回答,轉(zhuǎn)頭悶著腦袋就走。
剩下徐槐庭抱著一捧陳皮糖,靠在車邊,站了好久。
直到人被池雁領(lǐng)走了,看不著了,才拆開一顆糖,壓在舌頭上。
還真是好甜。
第44章 下雨跑山上約會 徐先生,你不會丟下我……
今天這個時間點, 家里只有池雁在。
“小玨公司里有個項目要趕工,今晚留在公司不回來,爸媽晚上有個宴會, 也要晚些回來, 你坐這等我一下!背匮惆讶藥У娇蛷d沙發(fā)坐下,轉(zhuǎn)身去拿熱牛奶。
池雁當(dāng)然也忙, 甚至是家里最忙的那個, 換做以前,今晚家里指定空空蕩蕩,誰都不在,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池雁靠著大理石臺面,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等著的人。
家里得留個人。
秘書小李立馬把家里人近一個月的行程匯總給他,池雁親自給所有人規(guī)劃了一個科學(xué)合理, 張弛有度的時間表, 并把「回家陪小滿」作為其中一個重要事項,排列其中。
把這事交給秘書辦也不是不行,自己做這些只是池雁的個人愛好。
他享受親自把這些事情全都安排好的感覺, 做好表格、規(guī)劃完家里人的行程, 掌握住所有人的動向之后, 多巴胺的分泌能給他帶來巨大的滿足。
要不是葉滿回家的時間不長, 他還沒有成功贏得對方的信任,池玨提醒他這樣控制欲過強(qiáng)可能會引起弟弟的反感,池雁就會把同樣的模式應(yīng)用到葉滿身上。
如果聽到小滿出門前, 自己親自跟他打電話說他今天要去一個位置很遠(yuǎn)的療養(yǎng)院,而不是從小吳的口中得知這件事,想必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會奇好無比,工作效率至少提高五倍。
但現(xiàn)在, 他甚至不能表現(xiàn)出他知道小滿今天去了哪里。因為小滿白天走的時候,只對周姨說了句要出門,卻沒說要去哪里。
連他喜歡的周姨都不知道。
他更不能知道了
但徐槐庭可以知道。
還親自送人回來。
池雁緩緩擰起眉。
池玨倒是提過一些情況,可還拿不準(zhǔn)。
剛剛徐槐庭也只輕描淡寫的說路過,正巧遇上,就順路送人一塊回來,那會葉滿還睡著。
目光落在葉滿手邊放著的糖上,想到剛才葉滿主動把糖分給了徐槐庭,盡管可以說是弟弟乖巧善良,送糖表示感激對方送自己回來,值得夸獎
可是小滿都沒有給過他糖。
池雁的眉頭越皺越深,嚴(yán)肅得仿佛在思考公司上億的大項目
葉滿按了下手表。
「現(xiàn)在時間:二十二點三十二分」
葉滿沒法從天色上判斷時間,有了這塊表方便很多,他很喜歡,從戴上就一直不離身。
按照計劃,他應(yīng)該在晚上七點鐘左右到家,這個時間點家里沒什么人,葉滿出去一趟再回來也沒人知道。他沒有出門要跟人匯報行程的習(xí)慣,只跟周姨說了句出門逛逛。
沒想到他竟然在活祖宗的車上睡了這么久,還讓池雁出來接他。
車上的暖風(fēng)很舒服,空間又很窄小,他旁邊有活祖宗的呼吸聲,讓人很舒服。
但葉滿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那么沉,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活祖宗怎么不叫醒我?」葉滿懊惱道。
「誰知道你在車上都能睡那么好。」系統(tǒng)道。
再好的車睡起來肯定也沒大床舒服,偏偏葉滿專挑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才睡得安穩(wěn)。
葉滿睡個踏實覺不容易,別說徐槐庭不舍得叫他,系統(tǒng)都把自己靜音了,生怕不小心出點什么聲,把人吵醒了。
池雁把熱牛奶端給他:“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
葉滿搖搖頭:“吃飽了!
他胃口不大,連徐槐庭送的面包都沒吃完。
因為很好吃,他本來是打算多吃點的,活祖宗火眼金睛,把他攔住了。
“吃不下就別吃了,又不是吃了這頓就沒有了,想吃隨時說,隨時都有!
葉滿心里不太認(rèn)可這話,但活祖宗這么說,他也不好反駁,只能戀戀不舍放下。
卻有些好奇他怎么眼睛這么好,看得出他吃不下了。
“你肚子鼓起來了!
葉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真是。
這會才想起來,剩下那些沒吃完的面包落在了徐槐庭車上。
應(yīng)該會被丟掉了。
葉滿遺憾的想。
喝完熱牛奶,身子暖和起來,池雁把他送回到了樓上,在門口叫住葉滿。
叫住葉滿之后也不說話,氣氛沉默得有些詭異。
池雁正在思索怎么打聽他對徐槐庭的看法,還有他們倆的關(guān)系,才不會讓弟弟覺得他控制欲太強(qiáng),干涉太多讓人討厭,就見葉滿歪了下腦袋,試探著從自己的糖袋子里抓出一把糖往池雁面前送了送:“大哥,你要嘗嘗這個嗎?”
葉滿只是試探性的找點話說,池雁這樣的人,一看就沒吃過這么便宜的糖,給人的感覺也不像是愛吃這種東西的人。
他以為他會拒絕來著。
然而,池雁飛速地接過他那一把糖,聲音立時溫和八個度:“謝謝小滿,對了,你的下筆活動資金已經(jīng)轉(zhuǎn)到你卡里了,喜歡做什么就大膽做,不夠的話再跟我說!
“今晚早點睡!
葉滿呆愣愣點頭。
池雁步履輕快地走了。
留下葉滿摸不著頭腦。
進(jìn)了房間,到賬戶里一查余額,嚯,嚇了一跳。
比上次用于慈善的‘活動資金’翻了一倍。
葉滿吞吞口水,手有些抖,激動過后又有些扼腕。
要是這些錢將來走的時候都能帶走就好了。
總歸這些錢也帶不走,葉滿想了想,又默默往之前轉(zhuǎn)過錢的那個賬號上轉(zhuǎn)了點。
對面的信息回得很快。
「變成大少爺了就是好,錢多得花都花不完了吧!
葉滿捧著手機(jī)回復(fù):「快到冬天了,記得給院里小孩多買點厚衣服,再有幾個月要過年了,記得提前給他們買新衣服穿,每個人都要買,不要讓他們過年還穿舊衣服,天氣冷,院里供暖不好,不要舍不得開電暖氣!
「知道了,打算什么時候過來看看?」
葉滿摸摸自己的眼睛,回道:「暫時先不過去了!
去了也幫不到忙,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指不定還要給人添亂,還是算了。
系統(tǒng):「宿主,上次就見你給這人轉(zhuǎn)錢,對面到底是誰?你上次不是說,要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個挺熱心的人,”葉滿道,“不是多重要的事,跟池家,跟任務(wù)都沒關(guān)系,這不是一直忙著做任務(wù),沒抽出空來,等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我有空了,你要是還想知道,我再跟你細(xì)說吧。”
說完,葉滿表情嚴(yán)肅起來。
陰著臉,沉聲道:“統(tǒng)哥,這次我們絕對不能再失敗了,我這一生未嘗敗績,偏偏在池玨身上頻頻栽了跟頭,他可真不愧是主角啊!
系統(tǒng):「那他可真厲害啊。」
想到自己總失敗,葉滿自卑又陰暗地猜測:“統(tǒng)哥,你說其他惡毒炮灰知道了,會不會在背后聚在一起,組團(tuán)蛐蛐我,說我配不上統(tǒng)哥的嫡宿主的位置?”
系統(tǒng)微笑了下。
它沒有說話,葉滿立馬心思敏感地咬牙:“我遲早要讓他們刮目相看!”
最近緊急惡補(bǔ)了幾部短劇,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他了,他現(xiàn)在是經(jīng)過深造的pro max版本。
系統(tǒng)打開了故事書文件夾,平淡道:「宿主,記得刷牙。」
葉滿收起自己陰森邪惡的一面,從床上爬下去:“哦好,現(xiàn)在就去。”
葉滿這幾天特意偷偷觀察了池玨一陣子,果然人有些不對,偶爾跟他說話到一半,就會忽然走神。
到了說好的日子,徐槐庭按照約定的來接葉滿。
為了不被池玨察覺到異常,葉滿決定比池玨他們先一步上山蹲點埋伏。
本來是要帶小吳的,但想著反正有活祖宗,出去干壞事,多個人多份暴露的風(fēng)險,葉滿干脆給小吳放了一天假。
出門的時候,他還故意跟周姨他們說,自己今天是要和朋友出去玩。
轉(zhuǎn)頭就鬼鬼祟祟坐進(jìn)了徐槐庭的車。
葉滿很有做壞事的自覺,他特意戴了頂鴨舌帽,走前還從衣柜里抓了副眼鏡,喬裝了一下自己。
“我做了攻略,”葉滿壓低聲音,用密謀的語氣湊過去道,“車只能開到半山腰的停車場,后面的路我們得自己走上去。”
說到這里,他揪了揪衣服,不好意思道:“到時候,我可能要麻煩你一下!
那從帽檐下飛翹起的頭發(fā)正在徐槐庭眼前歡快地晃來晃去,金屬鏡框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
徐槐庭喉結(jié)滾了下,移開視線,想起他看不見,又轉(zhuǎn)了回來。
“不麻煩!
要背著,還是抱著?
葉滿:“到時候你記得領(lǐng)著我點!
徐槐庭:“嗯。”
行吧。
車程統(tǒng)共一個半小時。
葉滿攻略做得很詳細(xì)。
他興致勃勃的說:“搜索軟件上說這個月的紅楓山,從山頂上看下去,一整座山都是紅的,可漂亮了!”
徐槐庭:“開車到那邊,上到山頂,正好能趕上日落,到時候會紅得更漂亮,我?guī)Я水嫲,可以帶你畫畫。?br />
他之前就帶他畫過鄭旻的臉,幫一個小瞎子感受圖形是個不錯的法子。
葉滿歡呼了一聲。
歡呼完覺得不對。
扭過頭,板起臉,認(rèn)真跟徐槐庭糾正:“我們是去干正事的,不是去郊游的。”
徐槐庭瞧了他一眼,無聲笑了下。
車到山腳停下。
葉滿迷迷糊糊睜開眼,還以為到了目的地。
卻聽徐槐庭說:“這有個超市,我去買點吃的,有什么要的嗎?”
“都可以”
隱約中,有個溫?zé)岬臇|西碰了碰他的臉,“在車上等我一會。”
葉滿點點頭。
聽見徐槐庭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的聲音,冷不丁激靈了下,人登時清醒過來,葉滿飛速抓住徐槐庭的衣角。
徐槐庭回頭看他,葉滿好像也沒反應(yīng)過自己為什么抓他,在一陣安靜過后,徐槐庭聽見他小到近乎于沒有的聲音:“我不想一個人在這待著!
他看起來有點不安。
忐忑著說:“我我想跟你一塊去!
徐槐庭就這么看著他,眸光閃了閃,心霎時間軟成了一團(tuán)。
把盲杖拿給他,給他拉了拉衣服:“外面下小雨了,有點冷。”
繞到另一側(cè)拉開車門,把手臂伸到他面前讓他抓著:“走吧,”
葉滿用力點了下頭。
懸起來的心落了下來。
被外面細(xì)細(xì)涼涼的小雨一吹,人又清醒了幾分。
下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都在跟他作對。
徐槐庭手里提著一大包吃的,葉滿作為一個柔弱的小瞎子只負(fù)責(zé)抓好盲杖和他的手臂,兩人從超市出來,站在門口的屋檐下,對著轉(zhuǎn)眼如注的瓢潑大雨一陣無言。
葉滿捏了捏掌心,恨恨跺腳:“池玨和孟曜是不是有病,大雨天跑山上去約會?”
聞言,徐槐庭默默看了他一眼。
“那不然回家?”
葉滿用手背擦掉濺到臉上的雨水,“去!來都來了!”
想起身旁還有位活祖宗,他自己遭些罪也就算了,還要人陪著遭罪。
葉滿表情一變,猙獰轉(zhuǎn)眼變成柔弱可憐,他紅起眼眶,小心翼翼去拉徐槐庭的手,小聲哽咽:“徐先生,我一個人好害怕,你、你不會丟下我吧,你會陪我的,對嗎?”
第45章 親一下臉 你求求我
“阿嚏——”
眼淚沒擠出來, 一陣風(fēng)吹來,葉滿打了個噴嚏把醞釀好的情緒打沒了。
心里不禁又氣急敗壞罵了兩句這該死的天氣。
他怎么能在這關(guān)頭打噴嚏?
他從來沒犯過這么低級的失誤!都怪天氣不好!
果然,徐槐庭發(fā)出思索的沉吟聲, 像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無視糟糕的天氣陪他上山走這一遭。
“這可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闭f著, 徐槐庭隨手把葉滿的外套拉鏈重新拉到頂。剛才在超市里太熱了,他就把拉鏈往下拉了拉。
葉滿急了, 整個人都朝著他擠了過去, 生怕他跑了一樣用力抓著他的手臂,連連喊到:“徐先生,你陪我”
天氣不好,活祖宗也變得不好說話了起來。
徐槐庭又思考了那么一會,像是終于架不住良心上的譴責(zé),不忍心丟下這么個小瞎子獨(dú)自風(fēng)里來雨里去, 退讓了一步:“這樣吧, 你說點好聽話給我聽聽,去哪我都陪你!
好聽話?
葉滿呆住。
“不會?”
倒也不是不會,會得太多, 葉滿一時不知道他想聽哪種, 他在篩選哪個套路適合活祖宗。
明知他看不見, 徐槐庭還是假裝看著前方, 只用眼角余光留意著身側(cè)的人:“‘里卡多,求求你了,陪陪我’, 嗯,就這個吧。”
“最后再親一下臉”他像是在琢磨要不要再加點碼,琢磨半天,才和那些跟人討價還價的商販一樣, 虧大了一樣嘆氣,“就這些吧。”
葉滿聽懵了,只覺得抓著他的手臂的手心發(fā)燙。
彈簧一樣撒手,飛速后撤兩步。
系統(tǒng):「啊啊老流氓!你不要信他!他在調(diào)戲你!」
葉滿本來還在遲疑著,誰知系統(tǒng)在腦海里高喊一句,直接把他喊紅溫了。
「統(tǒng)哥!你不要亂說話!他不是調(diào)戲我,他是在開玩笑。
但是活祖宗跟人開玩笑也挺驚人的。
怎么這么這么
葉滿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徐槐庭轉(zhuǎn)過頭,看到葉滿驚退了兩步,卻也就兩步。他站在兩步之外踟躕著,想再湊過來,又遲疑著定在原地。
這個距離,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勾住,帶回來。
在葉滿高速運(yùn)轉(zhuǎn)的腦袋瓜盤清一切之前,徐槐庭先笑了,緩和了氣氛:“逗你的,我都把你帶出來了,當(dāng)然要把你全須全尾地帶回去,怎么可能把你自己丟這不管了,我在你心里,這么壞?”
葉滿搖搖頭,腦子還在剛才的毛線團(tuán)里轉(zhuǎn)。
徐槐庭卻已經(jīng)忘記了剛才說了什么似的,抬手揉了下他的腦袋,“我去拿傘,順便把東西送車上,站這等我會,就兩分鐘!
來時雨小,快走幾步也就到了,他們都沒拿傘,回去就不行了,這雨大的能把人腦袋砸穿,地面都冒煙了。
葉滿站在屋檐下等了會,心里數(shù)著活祖宗逐漸遠(yuǎn)去的腳步,數(shù)到一百,聲音由近及遠(yuǎn),再由遠(yuǎn)及近,沾著水汽的影子重新出現(xiàn)在面前。
雨噼里啪啦砸在傘面上。
“走吧,再過來點,前面有個大水坑,步子邁大點!
葉滿順著他手臂施力的方向向前,外面的雨雖然很大,但統(tǒng)統(tǒng)被傘隔絕,活祖宗連傘都打得很好,風(fēng)沒把雨吹進(jìn)來一點。
幾步路的距離,上了車,開至半山腰的停車場,接下來還有一小段步行的路程。
紅楓山是個開發(fā)度很好的景區(qū),山不高,也不陡,受歡迎的原因在滿山的紅楓,沿路的風(fēng)景,而不在登山的高度和難度,臺階修得平坦寬敞,秋雨這般急厲,外面還有登山客,傘都不打,徒步上山。
要不是這樣,恐怕就是葉滿真的按徐槐庭說的那樣求了他,他也不會同意這個天氣繼續(xù)帶他上山。
太危險了。
換點別的法子哄哄吧。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
徐槐庭走過比這更泥濘的路,爬過更險峻陡峭的山,暴雨酷暑都不算什么,自然不將這撐死二十分鐘的山路當(dāng)回事。
但身邊還有個小瞎子,考慮的難免多些。
葉滿按了下表。
「現(xiàn)在時間:十六點十二分」
在車?yán)镉值攘耸昼,雨勢稍小了些,才下車?br />
要是天氣晴朗,讓葉滿慢慢跟著走走倒沒什么。
下了雨,紅楓山的路是好走,卻難免有些濕滑,天氣不好,也不適合慢吞吞散心,徐槐庭提議由他背葉滿上山。
葉滿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本來就要麻煩活祖宗照顧著,一下雨,更麻煩了,徐槐庭愿意背他,那是最好的。
徐槐庭把一些吃的喝的裝進(jìn)包里,提了提,不沉,交給葉滿背著,自己在他面前蹲下。
葉滿背著背包,一手拿著傘,小心地爬到他背上。
他負(fù)責(zé)打傘,給他們倆遮雨。
手搭在徐槐庭肩上時,摸到一側(cè)肩膀上濕透了,和另一側(cè)的干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滿一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什么,微微怔神。
肩上的手掌虛虛搭著,遲遲沒有摟上來,擔(dān)心他摔下去,徐槐庭拍了拍他的屁股提醒:“發(fā)什么呆,抱緊了,小心摔下去。”
指尖一團(tuán)軟肉崩緊了一瞬,徐槐庭琢磨著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從他背上彈射出去,誰知過了那么一下,那坨軟肉又慢慢放松下來,乖乖團(tuán)進(jìn)了他手心里。
他是知道葉滿有多瘦的。
被認(rèn)回去有些日子,也不見長多少肉,總不注意自己的胃,胡亂吃東西,那日車上就是。想起半塊面包融入口腔彌散開的味道,他舔了舔唇,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愛吃這么甜的東西。
人是瘦,偏偏腿根這里肉呼呼的,手掌抬起來的時候,像是陷進(jìn)了團(tuán)棉花里。
一身的肉專往這長了。
走神的片刻,背后的人緩緩從身后圈住他,被打了屁股也沒跑,反倒磨磨蹭蹭把腦袋埋進(jìn)了他的脖子里。
他不說話,就安安靜靜趴著,徐槐庭就覺得胸口發(fā)緊。
走至半途,系統(tǒng)聽見葉滿悶聲跟他說:「統(tǒng)哥你先不要看我!
正疑惑。
只見那埋在徐槐庭脖子上,快要把自己悶死在他身上的人,糾結(jié)著抬起頭,趴到徐槐庭耳邊,軟著嗓子,磕絆著說:“里卡多求求你了陪陪我”
徐槐庭猛地站住。
橫在他的胸前的手糾結(jié)得把他的領(lǐng)子都揉皺了,抓抓放放,半晌,背后的人向上攀了攀,湊過來,飛速在他臉上親了下。
一觸即分。
徐槐庭眼睛顫了顫,猛然垂低眼睛,掌心控制不住地收緊。
他用力吸了口氣。
脖子上的那塊皮膚,正被一陣過熱的高溫烘烤著。
葉滿這時候并不想再說話了。
他也說不出話了。
開口肯定是抖的。
那也太丟人了。
徐槐庭把他用力攬緊了點,嗓音發(fā)悶:“拿穩(wěn)傘,抱緊我,我跑快點,還能趕上日落!
跑?
葉滿頭腦白了下。
這可是登山的路,還背著個大活人,成年男性,他還要跑?
他下意識又摟緊些,不等他回答,徐槐庭已經(jīng)邁開了長腿。
他有一身的勁,無處發(fā)泄。
葉滿明顯感覺到自己抱著的這具身體,像只充滿爆發(fā)力的豹子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硬得人都硌手,全身上下都迸發(fā)著力量。
徐槐庭三步并作兩步向山上沖,無聲咧著嘴笑,雨幕后的眼瞳爍爍有光。
到了山頂,腳落在地上。
葉滿像是踩在云朵里,人還在飄。
他有點不記得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反正人呼地一下就到了山頂。
徐槐庭打著傘站在旁邊,一只手插著兜,姿態(tài)隨意,半點不像是才剛背著個人百米沖刺上山的人。
環(huán)顧一圈,對葉滿道:“雨下太大了,山里起了霧,什么都看不見了。”
葉滿愣愣哦了聲,感覺自己的魂還在山路上飄。
回過神,他趕緊糾正:“我們不是來看風(fēng)景的。”
話雖這么說,但想到?jīng)]能看見漫山遍野映透的紅,他還是有些遺憾。
不過其實就算沒下雨,沒起霧,他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來,這要取決于這座山到底有沒有宣傳片里那么紅,還要看光夠不夠亮,總之,還是可能無疾而終,白跑一趟。
徐槐庭看了看四周,在一個涼亭處脫下外套,鋪在凳子上,讓葉滿坐在這里,打開背包,拿出剛才買的吃的喝的,拆好放到葉滿手里。
葉滿:“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找個隱蔽點的地方?”
他們不是上山來捉奸的嗎?
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這里吃吃喝喝是不是不太好?
葉滿有點迷茫。
山頂最大最顯眼的涼亭里,徐槐庭在來來往往都要往這瞅兩眼的登山客的注視下,淡定開了罐碳酸水,隨意道:“這挺隱蔽的,周圍灌木和樹很多!
視野也好,只要池玨和孟曜敢來,在這個位置,就能第一時間把兩人逮個正著。
不就想給人拍個照?
讓他們老實站那拍就是了。
他在這站著,他們難道還敢跑了么。
葉滿松口氣:“那就好!
他方向感不好,一下雨,天一暗,連點光都見不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但活祖宗都這么說了,那肯定是沒問題了吧?
「統(tǒng)哥,這次肯定成了!」
系統(tǒng):「」
這能成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系統(tǒng)發(fā)出心死的聲音:「今天天氣不好,休息好了,早點回家!
葉滿在山上等了一個小時,目標(biāo)人物都沒出現(xiàn)。
實在忍不住了,拿出手機(jī)給池玨打電話。
池玨一接通電話,里面就傳來弟弟怨念的聲音:“你在哪呢?”
池玨跟周圍的人歉意示意了下,走出會議室:“我在公司啊,怎么了?”想想,溫和說:“我今天會早點回家的。”
葉滿:“你——你今天不是要去爬山!”
“你知道?”想到他這么關(guān)心他,私底下一直偷偷關(guān)注著他,池玨不由放輕聲音,“路上下雨了,正好公司這邊臨時有點事,就取消了上山的計劃。”
池玨好笑地說:“誰大下雨天會去爬山?”
葉滿語塞。
“小滿?”
“沒事了,先掛了!比~滿又氣又恨。
系統(tǒng)只能安慰他:「天氣突然就這樣了,誰也想不到,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有些細(xì)節(jié)劇本寫的沒那么清楚,時間也沒精準(zhǔn)到具體幾月幾號幾點會發(fā)生。池玨今天的行程是系統(tǒng)和葉滿一起打探推測出來的,說不準(zhǔn)是他們倆搞錯了日子,這段劇情本來就不是發(fā)生在今天。
反正不是葉滿的錯。
被這么安慰了一下,葉滿感覺好多了。
振奮起來,咬著牙發(fā)誓:「下次一定會成功的!」他不信自己真這么倒霉!
既然已經(jīng)等不到人來了,天氣又不好,稍微待一會,就該下山了。
下山的時候還是徐槐庭把他背下去的。
回到山腰停車場,再開車走。
這時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只剩一點毛毛細(xì)雨。
到了山腳超市,車停下來,葉滿跟著徐槐庭去買熱飲,暖暖身體。
等待結(jié)賬的時候,葉滿下意識按了下手腕,想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指尖卻摸了個空。
他又摸了幾遍,終于確定,他的表不見了。
徐槐庭端著熱巧,結(jié)完賬,轉(zhuǎn)頭就看見葉滿握著自己的手腕,臉色發(fā)白。
“發(fā)生什么事了?”
聽見他的聲音,葉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慌張地說:“我的手表不見了,來的時候還有的。”
徐槐庭:“可能是腕帶斷了,上山下山的路上掉在哪里了!
兩人折騰著往山上跑了一回,下山的時候六點多,天完全黑了,又下雨,沒注意到掉了東西倒也不算奇怪。
“丟了就丟了,再買塊新的!毙旎蓖ツ贸鍪謾C(jī),卻發(fā)現(xiàn)葉滿沒有回答他,人還是有些愣愣的,臉色依舊很白。
他捏著自己的手腕,用力到皮膚邊緣泛白都沒注意到,不知道疼一樣。
但葉滿也不知道如何去說
那表是池玨送他的禮物。
他現(xiàn)在也有錢可以自己買,可是可是
心里難受。
早知道就不戴出來了,應(yīng)該放進(jìn)他的百寶箱里,這樣就不會丟了。
葉滿垂下眼睛,不管心里怎么難受后悔,嘴上還是應(yīng)了聲好。
徐槐庭隨意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停下,想氣又想笑。
“真是服了你了!彼麩o端嘆息著說了這么一句。
收起手機(jī),拉著葉滿坐到超市落地窗前的長桌休息區(qū)
“在這坐著,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他把熱巧塞他手里,“我回來的時候,要看到你還在這里!
葉滿拉他的衣擺:“你去哪里?”
徐槐庭沒回答,只讓他保證自己會好好待在超市這邊,并說自己很快就回來。
跟超市這邊的工作人員說了兩句,指指窗邊抓緊盲杖不安張望的漂亮少年,隨后就這么一個人走進(jìn)了夜色中。
第46章 他在認(rèn)他的臉 冰涼的手指描摹著他的五……
活祖宗走了, 剩下葉滿獨(dú)自坐在這里。
他一動不動捧著那杯熱巧,維持著徐槐庭走時的姿勢,面朝著那扇對著馬路的玻璃窗發(fā)呆。
不時有人從右手邊的自動感應(yīng)門走進(jìn)來, 到貨架上挑挑選選, 結(jié)完賬又離開。
每次門打開時,他就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 分辯著走進(jìn)來的人的腳步聲。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他去做什么,怎么去這么久,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結(jié)完一個顧客的帳,收銀臺那邊的女孩往窗邊望了望,趁著這會沒人,她從收銀臺后繞出來, 過去拍了拍那個男生的肩膀:“先生, 門口這邊一直過人,風(fēng)一吹進(jìn)來會有點冷,您要不要去里面坐會兒?你朋友說他很快就回來了。”
葉滿謝過對方的好意, 搖搖頭表示不用了, 自己就坐在這里等。
“那有什么問題, 可以叫我們這邊的工作人員幫忙哦!
女孩說著, 就要離開了。
“等一下,”葉滿出聲叫住她,“徐我朋友, 他還跟你說了別的什么嗎?他要去做什么之類的!
“這個他倒是沒說,他就說讓我們幫著照看一下那邊那個特別好看的男生!迸⑿χ蛉ぁ
葉滿從小到大被很多人夸過,一向的做法都是借機(jī)跟人討要點好處,對面夸他兩句, 他再配合笑好看些,說點叫人聽了高興的話,總能讓他如愿以償。他把這當(dāng)成看家本領(lǐng),想的都是能利用這個獲得什么,好用就用一用,不好用就再換別的招數(shù)。
或許是因為這一刻想不起來有什么想要的,該算計著謀得什么好處,只剩下一句純粹的夸贊,葉滿難得坦然不起來,心底冒出了些許羞赧,不知道回什么,只能靦腆地笑了下。
原來活祖宗也覺得他好看嗎?他都沒說過,葉滿還以為對方見識多了,對他的臉免疫了。
葉滿摸了下自己的臉。
等待的過程是很煎熬的,尤其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的時候。
葉滿把盲杖放到邊上靠著,一手攥著杯子,一手拿出手機(jī),點點屏幕。
語音播報:「十八點五十六分」
等待的前十分鐘,只是有些無聊。
第二十分鐘就開始變得心煩意亂。
「十九點十六分」
第三十分鐘就開始坐立難安。
「十九點二十六分」
到底去做什么能去這么久?
腦子里開始冒出很多想象和猜測,讓他逐漸感到了焦慮和恐慌,心跳開始變快,胸口和氣管都悶得難受。
「十九點三十六分」
到了第四十分鐘,葉滿猶豫著給徐槐庭打了個電話。提示音響了五分鐘,沒有人接。
他開始猶豫要不要出去找找。
這么晚了,活祖宗一個人,電話又聯(lián)系不上,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等待的功夫,外面的雨復(fù)又下大。
葉滿伸手去拿盲杖,才剛碰上就收了回來。
「‘我回來的時候,要看到你還在這里’!
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出去了也是添亂。
來的時候有人在身邊不覺得,現(xiàn)在才意識到,他腦海里無法構(gòu)建出超市外面的樣子。
他知道門外有一級臺階——之前活祖宗拉著他走過,但踏下這個臺階,走出去,沒有了賴以辨識的標(biāo)志物,他可能就回不來了。
停車場在哪里,馬路是哪邊,山的方向,回家的方向,他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
就算有統(tǒng)哥可以幫忙導(dǎo)航,葉滿還是因為對身處空曠、黑暗、無人的環(huán)境之中的想象,產(chǎn)生了退怯。
他不敢離開這里。
察覺到葉滿情緒不太對勁,系統(tǒng)也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別急,我不是跟你說了,徐槐庭很厲害的,他不會有事的,一時半會沒回來肯定是讓什么事絆住了,再等等,再等等他肯定就回來了!
葉滿嗯了聲,好像聽進(jìn)去了,唇色卻比之前更白了。
葉滿嘗試著又打了一通電話。
這次更過分了,直接告訴他對方已關(guān)機(jī)。
「十九點五十六分」
自動門一開一合,這么會功夫,外面的雨勢變得大得驚人。
兩個背著碩大背包的登山客從外面急匆匆沖進(jìn)來,“這邊有沒有急救箱,還有繩子之類的東西!有人滑到山側(cè)的溝里去了,摔得挺狠,自己爬不上來了!”
下了大雨,鋪了石板的路還好說,兩側(cè)的泥土卻松軟泥濘,不注意就要出點問題。
紅楓山道路兩側(cè)的緩坡不算陡峭,也不深,至多姿勢沒摔好,輕點就是個擦傷挫傷,重點骨裂骨折,但不至于摔死人。
只是土太濘,沒個抓手施力的地方,又不知道傷了哪處,靠掉下去的人自己很難爬上來,路過的登山客注意到有人出了事,二話不說準(zhǔn)備搭把手救一救。
留下幾個人在那邊照應(yīng)著,他們倆下來找點趁手的工具。
了解到情況,超市的工作人員叫他們等等,跑去給他們翻急救箱還有工具箱。
兩個登山客在等待的過程中閑聊:“也不知道怎么會有人這個天,大晚上往樹林子里鉆,好好的大路不走,唉,這下出事了吧!
“可能是丟了什么重要東西,非找不可吧。”
另一人不贊同:“什么重要東西能有自己的命重要,這不是鬧著玩呢嗎?虧了這是紅楓山公園,沒什么太危險的地方,換座山頭,這就是真玩命了。”
葉滿在一旁聽得腦子一陣嗡鳴。
摸摸手腕,想起活祖宗走之前自己說了什么,呼吸急促了一瞬,用力咬緊下唇。
那兩個登山客還在說話,忽聽一側(cè)傳來一陣規(guī)律的敲擊聲。
盲杖清脆地點在地面上,在他們身旁停下,兩人循聲看去,怔住。
“請問,那個掉下去的人,長什么樣子?我朋友剛才出去了,可能是上山了,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收了收過大的嗓門,壓下音量問:“太黑了,看不清,就知道是個挺年輕的男的。”
葉滿抿了抿唇。
兩個登山客趕忙道:“你別急哈,這個也不一定就是你朋友,你說說你朋友叫什么,長什么樣子,穿了什么樣的衣服,帶了什么東西,反正盡可能給點特征描述一下,等會我們上山的時候順路幫你一塊找找,喊兩嗓子,興許他就是迷路了,或者走累了在哪歇著!
葉滿:“他叫徐槐庭,男的,是個混血”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整個人就那么呆楞在那里。
想再說點別的,卻連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活祖宗長得很高,但到底多高?
他不知道。
聽說是混血,可這世上混血有很多,他們并不都是徐槐庭。
眼睛什么樣,鼻子什么樣,嘴巴什么樣,頭發(fā)是長些還是短些,氣質(zhì)如何,今天穿了什么顏色的衣服,戴了什么樣的表,有什么獨(dú)特的特征統(tǒng)統(tǒng)答不上來。
他之前一直沒有意識到,看不見了之后,還會有這樣的問題。
原來一件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任何人不需思考就能得知的事情,他卻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身體不知怎么有些發(fā)沉,像是有什么扯著他向下墜去,讓他大腦空白了剎那,人也有點喘不上來氣。
“還穿了件毛呢材質(zhì)的大衣”良久,他擠出這樣一句干巴巴沒多少信息量的描述。
再多的,就沒有了。
系統(tǒng)焦急地說:「葉滿,葉滿你冷靜點,我告訴你,你跟他們說!」
但葉滿還是很呆,腦子生了銹一樣遲鈍,被許多事情占據(jù)著注意力,接納著太多情緒,沒空聽見它的話。
兩個登山客手足無措:“你別哭啊,不好意思啊,那啥,問習(xí)慣了,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你哎你有沒有你朋友的照片,給我們看一眼。”
玩戶外的總能碰上這種情況,要找人,總要給點鮮明的特征才好找。
葉滿沒有哭。
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唇兴灰蕖?br />
但也來不及想這件事。
聽他們這么說,下意識拿出手機(jī),隨后又想起來,他也沒有活祖宗的照片。
捧著手機(jī),滿眼無助地‘望’著他們,低落呢喃:“這個也沒有怎么辦?”
這時才遲上一步接收到系統(tǒng)的話,想讓系統(tǒng)描述,他復(fù)述,卻錯過了時機(jī)。
超市的工作人員拿著急救箱和他們要的工具過來,順便幫他們叫了個救護(hù)車。
登山客拿了東西,安慰道:“沒事,我們先去山上救人,一會看看這個是不是你朋友,紅楓山就這么大,人不會丟的,你先在這等等,不一定會出什么事!
兩人來不及跟他說太多,拿了東西又折回山上去了。
剩下葉滿,他沒有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握著盲杖朝外走。
來送東西的工作人員趕忙拉住他:“先生,這會外面又黑還下著雨,您就在這等等吧!
“我不走遠(yuǎn),就在門口站會!比~滿勉強(qiáng)扯了扯嘴角。
對方打量了下他的臉色,松開了手,叮囑:“千萬不要走遠(yuǎn)哦,有需要叫我們!
葉滿點點頭,慢慢走出自動門,站在臺階邊緣。
明知站在這里也看不到什么,更幫不上什么忙,卻還是想站在這里。
徐槐庭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
屋檐下并不擋雨,風(fēng)吹過去,把人澆透了。
雨水從他的發(fā)尖凝落,從睫毛到挺翹的鼻梁,再到嘴唇都濕漉漉打著顫。
身后就是亮堂堂又溫暖的超市,他卻站在光影的交界上,任由雨水落在單薄的身軀上,獨(dú)自徒勞張望著,眼里始終盛著一抹將碎的濕痕。
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因而流轉(zhuǎn)起粼粼脆弱易逝的水光。
心尖倏然發(fā)顫,揪緊,沉悶得讓人想要撕裂胸膛。
有一瞬間,徐槐庭感到了一種強(qiáng)烈的要把他保護(hù)起來的沖動。
他不能放著他一個人待在任何地方。
他應(yīng)該一直待在他看得見、伸手就能觸摸到的地方,不讓一絲風(fēng)雨落在他身上。
從胸腔中吐出一口滯澀的呼吸,他快走過去,顧不上太多,摸摸他被雨淋濕的臉,柔聲詢問:“怎么站在這,不冷嗎?”
走近才注意到,他嘴角多了一抹鮮紅,是被他自己咬破的。
徐槐庭趕忙掏兜,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在衣服上擦了擦,“你的表,找到了,果然是腕帶斷了,掉在路上了!
在他想象中,葉滿應(yīng)該會高興地?fù)溥^來,他可以借機(jī)再哄他說點好聽的。
但葉滿并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少年眼睛顫了顫,抬起頭,用那雙盛著光的眼仰望著一個看不見的人。
他沒有說話,困在眼中的水光也沒有碎裂。
他沒有接那塊表,而是用一種馬上就快哭出來的表情,抬起手,輕輕捧住徐槐庭的臉。
冰涼的手指在他臉上緩慢移動著,從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最后是嘴唇,用指尖描摹他的五官。
他摸得很慢,很細(xì),像是要把他牢牢印在某處。
徐槐庭慢上一瞬意識到。
他正在記他的樣貌。
第47章 不要手表了 你不要受傷
這句話出現(xiàn)在腦海里的一刻, 徐槐庭凝視著眼前人的瞳光先對方一步碎成了無數(shù)片。
他竭盡所能克制著,呼吸卻還是禁不住顫抖了起來。
觸碰著他的指尖撫過的地方,帶來一陣細(xì)小的疼痛, 不夠強(qiáng)烈, 卻余韻綿長、緩慢地陷落進(jìn)更深處。
他定定地看著他,葉滿模樣認(rèn)真地摸了多久, 他就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多久。
看他泛紅的雙眼, 看他被血暈紅的唇珠,同樣將這一切深深印在某處。
徐槐庭抖著手去解自己外套的扣子。
葉滿的表掉在山路上,被暴雨沖刷著,行人不經(jīng)意踢碰著,或許還有野生動物發(fā)揮了點作用,最后滾落到了一個較深的山溝里。徐槐庭身手好, 體能強(qiáng), 就算表掉的位置不好,要拿回來,對他來說也不算多麻煩的事。
稍微觀察了一下, 選了個平緩的位置滑下去, 再拽著樹根爬上來就行。雨天泥土松軟打滑, 他嘗試了幾次, 爬上來的中途還拽斷了幾節(jié)樹根,最后總算找到根結(jié)實的,讓他成功爬了上來, 因為這個,加上黑燈瞎火找了半天,才耽誤了點時間,回來得晚了些。
一上一下, 身上蹭了一身泥,大衣,鞋子,褲子早就臟得不成樣子了,狼狽的樣子叫人見了得驚掉大牙。
他自己倒是沒多少所謂,頭發(fā)被雨淋得濕透了,他也只是在路上渾然不在意地向后捋了一把。
這會還真有些后悔了。
葉滿摸完他的臉,正伸著手去摸他的頭發(fā)。
這發(fā)型一點都不帥,不想叫他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這種狼狽樣子。
“小滿!
葉滿聽見面前的人啞著嗓子喚了句,下一秒,他整個人陷進(jìn)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徐槐庭解開大衣,把他裹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
外面雖然被弄得又濕又臟,但里面還是暖和干凈的。
葉滿被雨淋濕的身體緊緊貼在他胸膛上,發(fā)僵發(fā)抖的身軀慢慢軟化在他懷里,徐槐庭拉緊了大衣,隔著外套圈住他。
風(fēng)聲雨聲忽然都不見了。
葉滿被隔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耳邊只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直到這時,他才像是從那種緊繃的狀態(tài)里緩了過來,落在徐槐庭胸前的手指不斷收緊,緊緊揪住了他的衣服。
葉滿的腦袋再想不了那么多,無法去判斷這樣是不是越界了,也沒法思考對方這么做意味著什么,只知道把自己埋進(jìn)他懷里。
片刻,徐槐庭胸前傳來強(qiáng)忍著的啜泣聲。
他摟著他,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后背:“不是把表給你找回來了,怎么還哭?”
他這么問,葉滿也回答不了。
所以埋進(jìn)胸前的腦袋也只是胡亂搖了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達(dá)些什么。徐槐庭并不是真的想問他要個答案,只輕聲哄著。
懷里的人不動還好,一動就蹭得人心尖發(fā)癢。
心念一動,壓著聲道:“再哭,我就——”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著呼喊的人聲從山的方向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快快快!人拽上來了!”
三五個背包客齊心抬著那個摔到溝里去的倒霉蛋下了山,間隔上幾秒的功夫,救護(hù)車也及時趕到,一群人忙活著給人抬上去拉去醫(yī)院。
上擔(dān)架的時候,那人還一邊哀嚎著痛死了,一邊拉住人說:“謝謝大家伙救命之恩,還有剛才搭手那哥們,幫我也謝下他,哎呦我去疼死了!”
人讓救護(hù)車?yán)吡,這下所有人都能松口氣了。
其中一名登山客扭頭,看見超市門口站著個眼熟的身影。
“哥們,剛才多虧你搭把手,不然我和老劉都得被拽下去,你脖子是不是那會被樹枝刮了下?沒事吧?”
走近些,超市里透出的燈光一照,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發(fā)色偏淺,側(cè)臉看過來時,輪廓硬朗,線條分明,五官也較為深邃。
電光火石間,一下想起來什么,哎地一拍大腿:“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叫徐什么庭的混血!”
“你快找找你朋友,他剛才還在這呢!你都不知道,剛才我們下來的時候在這碰上個小伙子,聯(lián)系不上你,給他急壞了,那樣子比我找不著我老婆還——”
懷里的人動了動,從徐槐庭胸前鉆了出來,從他肩膀處探出半個腦袋。
“我?”
說話聲戛然而止。
登山客用力揉了下眼睛,尷尬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打擾了!
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對徐槐庭說:“稍微膩歪會得了啊,剩下的留著回家繼續(xù)唄,你那傷早點處理,小心別感染了!
葉滿后知后覺明白了對方話里的含義,臉上一熱:“不是不是,我們不是——”
徐槐庭把葉滿按回到胸前,自己淡定回道:“謝謝提醒,我們知道的!
登山客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擺擺手,背起登山包走了
事了,熱心登山客們該去超市里買東西的買東西補(bǔ)充物資,該開車回家的回家,各自散開去忙自己的事。
超市這邊也很熱心給折騰半天的眾人盡所能地提供了幫助。
葉滿和徐槐庭坐在靠門口那排座位上,桌上攤著藥箱。
“兩位喝點熱乎的暖暖吧!敝澳莻負(fù)責(zé)收銀的女孩端著兩杯熱茶出來,徐槐庭接過來,道了句謝。
葉滿正拿著沾了藥水的棉簽,湊在他面前,讓徐槐庭拉著他的手,找到脖子上的那片擦傷。
還沒碰上傷口呢,對方的指尖就害怕似的縮了縮,徐槐庭下意識抓緊了些。
見葉滿抿起唇,無助地望著他,徐槐庭像是能窺見他心里所想似的,安撫著說:“就一點擦傷,不嚴(yán)重,也不疼!
少年的睫毛飛速顫了顫。
和他僵持著的力道漸漸松緩下來,他的手指終于輕之又輕地挨在徐槐庭脖子處的皮膚上。
葉滿謹(jǐn)慎地在那周圍觸摸,碰上一點傷處邊緣,就跟被燙到了一樣縮起手指,咬咬唇,繼續(xù)摸索著,神情專注又認(rèn)真地湊上來給他上藥。
那模樣弄得徐槐庭想笑。
這點傷哪里就值得他這樣小心翼翼的?
雖然被剮蹭了一片皮肉,但他皮糙肉厚,摔摔打打慣了,更重的傷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根本不拿這當(dāng)回事。
可他看著葉滿的表情,心底忽然就不想把這些話說出來,由著他一副忍耐淚意的表情,又慢又笨地給他處理傷口。
手指在他脖子周圍輕飄飄地摸來摸去,疼倒是感覺不到,只有些癢。
喉結(jié)隨著他的動作滑動了下。
徐槐庭忽地抓住他的手,“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
到他自己,就是隨意囫圇著上兩下了事。上慢了,都怕傷長好了。
轉(zhuǎn)頭看見葉滿嘴邊破了的痕跡,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葉滿正握著那塊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手表發(fā)呆,冷不丁被摸了下嘴角,嘶地抽了口氣。
正要躲,被人抬起了下巴。
“別動,仰頭,上點藥。嘴角破了好的慢,疼起來,你這幾天都不肯好好吃東西了!泵藓炚粗幮⌒牡卦谝频淖旖桥矂印K轮辛怂旖翘鄣贸圆幌,就會直接選擇不吃了,根本不會去想別的辦法。
葉滿緊了緊手心,垂下眼簾,沒有躲,配合著徐槐庭的動作,讓他給他上藥。
上好藥,他又不說話了。
和來時歡快的樣子相比,明顯的悶悶不樂。
葉滿看起來很活潑,但那些很真心的話,卻從來不肯直白的對人講出來。
他經(jīng)常哭,哭得美麗,哭得脆弱,哭得動人心弦。
可真的很難過的時候,他卻又不肯大聲哭出來了。
就那么把淚噙在眼眶里,不哭,甚至連點聲都不出地‘看’人。
徐槐庭余光瞥了他一眼:“腕帶壞了,但表還是好的,去換個腕帶就行了!彼阉吒吲d興帶出來,可不想看著人難過得跟什么似的回去,思索著他是不是正傷心表壞了。
葉滿握著那塊他很看重的表,低著頭,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
徐槐庭心底哼笑了聲,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反正他有得是耐心跟他慢慢耗。
今天不說,明天不說,往后總有一天,會讓他把肚子里的話全對著他掏個干凈。
伸個懶腰,正打算說開車送他回家。
“我不要手表了。”
徐槐庭動作一頓,緩緩扭過頭去看低著腦袋坐在凳子上的人。
葉滿抬起腦袋,尋著他的方向,一板一眼重復(fù)道:“我不要手表了!
“下次”他捏著手表的力氣越來越大,“下次,你不要去了。”
“我”
他一臉掙扎,不知道怎么說的樣子,竟硬是把自己給掙扎出了哭腔。
“你不要受傷!
第48章 下次再接再厲 活祖宗都讓他忽悠傻了……
「統(tǒng)哥, 你能懂嗎,我現(xiàn)在心里好難受哇!
葉滿從來沒覺得自己嘴笨過,但不讓他說那些天花亂墜的, 他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表達(dá)了, 急得心里有只貓咯吱咯吱直撓門。
系統(tǒng)用波瀾不驚的語氣道:「別說了,我現(xiàn)在比你還難受!
完全是一種心已涼透了的語氣。
葉滿哽咽的聲音變成疑惑:「為什么?」
能為什么?
系統(tǒng)恨不得把他面前那個老流氓的樣子直接投影到他腦子里, 再給他個鏡子照照, 讓他好好看看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模樣,再叫他看看,對面那個人又是什么表情。
他這樣一副惹人憐愛又傷心得要死的表情,央求對方不要受傷,他是個瞎子,萬一對方?jīng)]忍住, 想對他做點什么, 他都要被人按著里里外外嘗了個透徹才能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更別說提前躲開——
「。
系統(tǒng)發(fā)出一聲驚叫。
葉滿被他嚇了一哆嗦,「怎么了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
「葉葉葉滿——」
「。俊
葉滿迷茫又警覺轉(zhuǎn)著腦袋, 試圖尋找讓統(tǒng)哥發(fā)出如此聲音的恐怖存在。
有、有鬼?
也對。
半夜, 山里, 下著雨
恐怖的聯(lián)想發(fā)散到一半, 溫?zé)岣稍锏氖终铺鹆怂哪槪袛嗔四X內(nèi)恐怖的畫面。
一整日傾盆而下的暴雨終于在臨近深夜時收斂了勢頭,只剩下點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著落下。
一陣帶著涼氣的風(fēng)掠過面頰, 炙熱的呼吸緊跟著貼近了唇畔,葉滿徒勞睜大了眼睛,仍舊無法明確知曉對方的動作。
在那道呼吸有再接近的趨勢時,他下意識閉緊了眼睛。
和他想的不同。
他先是吻了他的鼻尖, 隨后是薄薄顫動的眼皮,最后是額頂。
每一個動作都輕得像是在觸碰院墻外被暴雨摧殘得支離破碎的花。
一根手指壓了壓他的嘴角,帶動了些許傷處,刺痛讓葉滿抖了抖。
“嘖!
那陣縈繞著他的呼吸緩緩撤離,讓外界的空氣重新涌進(jìn)來。
應(yīng)該是結(jié)束了吧。
葉滿睜開眼,把衣擺都捏成了皺皺巴巴一團(tuán)。
系統(tǒng)發(fā)出了一聲更長的嘆息。
葉滿無暇細(xì)想。
聽見徐槐庭問他:“不想我受傷?”
活祖宗總是問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他都已經(jīng)說過了,還要再問,真的很壞。
“嗯”
“我不輕易承諾別人事情,因為承諾了就必須做到,對么?”
“嗯”
“我現(xiàn)在跟你保證了,憑白在我身上多束縛了一道枷鎖,將來我做什么事情都要想著你今天說過的話,想著我答應(yīng)過你不能受傷,做起事來就不能再無拘無束,不管不顧,嗯”他困擾地沉吟了一聲。
葉滿忍不住追問:“這樣不好嗎?”
“不好,”徐槐庭說,“萬一我一不留神忘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違背了對你的承諾,我的良心豈不是要備受譴責(zé),除非”
“除非?”
“除非你監(jiān)督我!
葉滿愣住。
“在我忘記答應(yīng)你的事情的時候及時提醒我,制止我,由你親自盯著,應(yīng)該能大幅減少我犯錯誤的機(jī)會,這樣不就能兩全其美的解決問題了?”
“避免我前腳承諾完你,轉(zhuǎn)頭一不留神就因為什么受點傷,違背了跟你的約定,虧欠了你!
“一次兩次我還可以想辦法還了這筆債,時間一長,日積月累,債臺高筑,以至于無力償還債主先生,真變成這樣,你說我該怎么辦?”
葉滿張了張嘴,心說這么嚴(yán)重的嗎?
他都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徐槐庭笑了下,把人拉起來:“沒關(guān)系,你慢慢考慮,考慮好了告訴我,口頭保證沒個保障,到時候我們還可以簽協(xié)議,我要是做不到,你還可以拿著合同來找我索賠,放心,保證不讓你吃虧。”
“啊”葉滿暈頭暈?zāi)X應(yīng)了聲。
“走吧,夜深了,回家了。”
要回去時,徐槐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jī)壞了,屏幕有碎裂的痕跡,怎么按也沒反應(yīng)。
“小滿,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他不說這個事還好,一說,葉滿鼻子又酸了。
他立馬控訴道:“打了好幾個,你都沒有接!
徐槐庭摸了摸他的腦袋:“手機(jī)壞了,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讓你擔(dān)心了。”
葉滿不動聲色蹭了下他的手,嘴上開始得理不饒人叭叭起來:“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誰都不認(rèn)識,自己又去不了別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你還不接我電話,萬一你出事了,你讓我怎么辦嘛,我又不能去找你,我連你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報警都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說”
他越說越為自己描述的情況心酸起來。
“我真的好擔(dān)心你啊,擔(dān)心得吃不下喝不下,我好可憐,嗚嗚”
要不是看不見,這會他準(zhǔn)要從指縫里偷瞄徐槐庭的表情。
他心底對見多識廣的活祖宗會不會吃他這一套有點沒底。
結(jié)果出乎意料的成功。
徐槐庭摸著他的頭發(fā)說:“是好可憐,怎么彌補(bǔ)好呢對了,我家隔壁那棟別墅最近要出售了,風(fēng)景不錯,買下來送給你?”
葉滿耳朵立起來,在腦海里緊急戳系統(tǒng):「統(tǒng)哥統(tǒng)哥,他要送我別墅!很貴吧!」
系統(tǒng):「還行,也就三塊皇家藍(lán)!
葉滿哭不出來了。
忍痛道:“不不不不了,其實也沒那么可憐,我就說說”
壞了,他最近厲害過頭了,這都給活祖宗忽悠傻了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葉滿給池雁打過電話,說了自己要晚些回去,現(xiàn)在要回去之前又打了一通。
池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幾句追問下來,就套出了他正跟徐槐庭在一起,就讓他把電話給了徐槐庭。兩個人說了幾句,手機(jī)回到他手上,葉滿忐忑接起,但池雁并沒有說什么,只說讓他別玩太晚,分外嚴(yán)肅地告知他在外過夜不行。
上了車,葉滿打了個噴嚏。
從超市出來時太急,忘記了穿上外套,身上就那么一件,后面一群人亂糟糟的,外套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在外面站了會,被雨淋得濕透了,好在車?yán)锱L(fēng)開得足,葉滿在心里估摸著,大概過會就能烤干了。
沒過一會,葉滿身上的衣服換成了徐槐庭那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他自己那件套頭衫則穿在了徐槐庭身上。
徐槐庭穿在大衣里面那件,就是在抱葉滿時被他弄濕了些,也在這段時間里,靠著體溫早早烘干了。
干脆把兩人的衣服換了下。
葉滿一開始還不同意。徐槐庭讓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葉滿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使勁搖頭。
還是徐槐庭按住他,一邊說著:“別動,就跟你換下衣服!
一邊動作飛快地把他那身又濕又冷的衣服給扒了下來,反手把自己身上那件干爽的毛衣套在葉滿身上。
葉滿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換好了衣服,頂著被弄得亂糟糟的頭發(fā),整個人都有點發(fā)蒙。
很快暖意遍布全身。
要是一直穿著濕衣服也就那樣,穿會兒又不會死,烤烤不就干了嗎?
這下一暖和起來,誰還會愿意再穿回濕衣服?
葉滿安靜了會,別扭說了句謝謝。
說完不忘故作體貼地提醒上一句:“那你別著涼。”
徐槐庭正把他那件衣服穿到自己身上,他的衣服對他小了些,緊了些,費(fèi)點功夫。
聞言挑了下眉:“不然你把衣服還我?”
葉滿立馬扯緊身上徐槐庭的衣服,使勁搖頭,好像徐槐庭還真能跟他搶衣服一樣。
徐槐庭瞇著眼,光明正大打量著穿著自己衣服的人。
看著看著,忍不住想干脆就這么裝麻袋里綁回自己家算了。
活祖宗的衣服穿在葉滿身上大了很多,袖子長,衣擺也長,葉滿像是鉆進(jìn)了一條羊毛毯里。
換上干燥的衣服,吹著暖風(fēng),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暖,葉滿開始困倦得睜不開眼。
徐槐庭余光看向身側(cè),葉滿半張臉都埋進(jìn)了他的領(lǐng)口里,整個人團(tuán)在座位里,睡得很熟。
回神時,發(fā)現(xiàn)自己開錯了路。
這是去他家的路,跟池家兩個方向。
嘖。
心底發(fā)出不快的聲音。
不得不在下個路口調(diào)轉(zhuǎn)回去
回家時已經(jīng)臨近十二點,池玨在門口等他。兩人走進(jìn)客廳時,廚房的方向傳來些動靜。
秦芳蕊趴在臺面上睡著了,被聲音驚動坐起來。
池玨提早半個多小時在門口等著,接到葉滿,回來,看見秦芳蕊也在,一時有些那么點錯愕,不過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鎮(zhèn)定下來。
秦芳蕊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小滿,你回來了,我煮了點姜湯,等下你要不要喝點!
葉滿也沒想到這么晚秦芳蕊還沒睡,心里有些忐忑,沒第一時間回應(yīng),池玨握了握他的手。
葉滿才說:“嗯喝。”
秦芳蕊喜悅笑開:“那你先去洗澡換個衣服,我等會給你送過去!
葉滿回了房間,快速洗了個澡,換下衣服,等了一會,房門被敲響。
秦芳蕊給他送來了姜湯。
葉滿站在門口,說了句謝謝媽媽。
秦芳蕊猶豫著,問他可不可以進(jìn)去坐會。
葉滿疑惑著點頭,內(nèi)心不解:「統(tǒng)哥,她為什么要問我可不可以進(jìn)?」
「不該問嗎?」
葉滿:「我也不知道,我家比較小嘛,我媽給我在廚房里改了個小房間,沒有門,一般都是隨便進(jìn)的,不用跟我打招呼。」
「我來了池家這么久,都沒有人闖進(jìn)來過誒!」他興奮地跟系統(tǒng)分享。
「統(tǒng)哥,我覺得我的百寶箱不用藏起來也可以,好像不會有人闖進(jìn)來翻我的東西!你覺得呢,統(tǒng)哥!」
每次折騰著把他的百寶箱翻出來,裝好,再藏回去,對他一個瞎子來說也要費(fèi)不少功夫。
要不是怕他一走,再回來就沒了,他才不搞這么復(fù)雜的操作。
系統(tǒng)嘶地吸氣。
就說他每回在那折騰個什么勁。
放輕聲音:「不用藏,你喜歡可以擺出來,放在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隨時摸一摸,怎么都行。」
葉滿猶豫了下,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他還是覺得都裝在箱子里更讓人放心,不過箱子倒是可以不用找個地方藏起來了。
喝著姜湯,身體又暖了幾分,和秦芳蕊簡單聊了兩句,沒說太多,就說了說白天去了哪玩,見葉滿困了,秦芳蕊拿上空了的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早點睡,晚安!
葉滿點點頭。
系統(tǒng)開始給他念故事,葉滿在進(jìn)修,系統(tǒng)也進(jìn)修了下,學(xué)習(xí)了下怎么有感情的朗讀故事。
葉滿本來都快睡著了,靈光一現(xiàn)想起來什么,爬起來,把換下來的毛衣拽進(jìn)了被子,抱在懷里蹭了蹭。
「統(tǒng)哥,下次再接再厲,肯定會成功的,相信我」
第49章 等我回來 二哥光知道上班不談戀愛怎么……
那塊表送去維修, 送回來是三天后的事情。
之前葉滿就很喜歡它,現(xiàn)在更是喜歡得不行了,擔(dān)心再弄丟了, 他把表收到了箱子里, 跟他的其他寶貝放在一起,關(guān)上箱子, 心里踏實了很多。
早飯時間, 池玨注意到他沒戴他送的那塊表,以為又出了什么問題,詢問葉滿要不要再送去修,或者重新買一塊新的。
葉滿搖搖頭,不想說自己怕弄丟,顯得他這人很小家子氣, 被大大方方的池玨比下去, 心里主意一轉(zhuǎn),無辜地說:“我舍不得戴啊,畢竟這——么長時間以來, 二哥總共就送了我兩塊表, 壞了就沒有了呢!
池玨:“?”
誰大半夜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捧著表說壞了, 他說給他買新的, 結(jié)果他就開始掉眼淚,非說就要這個不要新的;又是誰修好之后歡天喜地,高呼二哥真好來著?
池玨被氣樂了, 掐他的臉:“你等著!
下午葉滿就收到了一排新表,有電子的,也有機(jī)械的。池玨說機(jī)械表他雖然用不上,但有些設(shè)計還挺有意思, 讓他沒事拿著玩,或者聽個響也行。
葉滿摸著那些表,暗自咬碎牙齒:「就算他送我再多的表,在我心里,也比不上我之前那塊!我可不是那種輕易就會被敵人的糖衣炮彈腐蝕的人,他小看我了!」
系統(tǒng):「那你把這些全都砸回到他臉上?」
葉滿:「」
默默把他的手表裝進(jìn)箱子里。
系統(tǒng)呵地笑了聲。
葉滿不滿嘀咕:「統(tǒng)哥你還不了解我嗎,你見過哪個惡毒炮灰會把到手的東西再給人吐回去的,我看起來有那么大方嗎?」
就算他用不上,他也不給別人。
葉滿小心眼地想。
他要全都藏起來,都是他的,想想就開心,晚上睡覺都能笑醒。
系統(tǒng)無言以對。
不過等稍晚些,池玨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自己這個月賺到的錢都用來給他買表了,他那家初創(chuàng)公司發(fā)展勢頭雖好,可眼下正是需要資金的時候,他身為老板可供大手大腳花費(fèi)的錢卻不多,唉聲嘆氣著說為了給他買表,自己要過一陣子苦日子之后,葉滿就又高興了。
茶里茶氣地說了兩句讓他下次不要這樣了,說這樣他會心疼二哥。
那藏不住驕傲興奮的語氣,把池玨給聽樂了,仿佛能看見他滿臉放光,昂著腦袋,嘴角翹起的模樣。
回去工作還時不時想起來這一茬,忍不住搖頭淺笑。
助理小劉端著咖啡過來,見池玨笑瞇瞇的,好奇問了句老板有什么喜事。
池玨掩住嘴角,清清嗓子:“沒什么,就是覺得我弟弟真可愛。”
小劉想起了小滿少爺,默默咳了聲。
別說小吳偶爾會在工作群里提起一點,雖然很多人沒見過,但他們對他們家三少還真不算陌生。
老板說的,倒也沒錯。
“對了,之前有位葉先生來找您,當(dāng)時您不在,對方留了聯(lián)系方式,說是您父親,希望有空能私下跟您見一面。”
池玨接過那張紙條,上面有串?dāng)?shù)字,和上次池葉兩家會面時留下的聯(lián)系方式不一樣,上次那個號碼已經(jīng)停用了。
池玨心底的愉快消散了些。
并非是他不愿意見葉國文,相反,他其實還挺想跟對方坐下聊聊的。
可上次見面時,葉滿很排斥他們跟葉國文說話。
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池玨皺起眉。
葉國文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就是拘謹(jǐn)討好地笑著,夸了幾句葉滿,說這孩子從小就聽話懂事,孝敬父母,周圍人都喜歡他,就是可憐家里窮,他媽死得早,他自己沒能力,沒能好好供他讀書之類的話。
除此之外,想更深入的交流些細(xì)節(jié),加深了解,都會被葉滿帶著甜甜的笑打斷,然后不動聲色地用其他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轉(zhuǎn)移話題。
葉滿向來很會控制交談的氣氛,很快就用一些自己的趣事轉(zhuǎn)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沒讓人發(fā)覺半點異常。
當(dāng)時因為兩家人彼此都比較陌生,關(guān)系又很尷尬,池玨自己腦子也是亂的,所以沒來得及多想。
現(xiàn)在想想,總覺得那時候小滿就在有意阻止葉國文和他們交流過深。
池玨代入了下自己,他長到這么大,都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他,自己爸媽和大哥會不是他的親人,他親生父母另有其人。所以哪怕后來知道了有這么回事,心底仍舊是一種不真切的荒謬感。爸媽和大哥應(yīng)該也跟他一樣。
那么,小滿和葉國文之間呢?
葉國文嗜賭成性,欠了債不負(fù)責(zé)任跑路,把爛攤子丟給年幼的兒子
就這樣,小滿那天仍舊全程都是笑呵呵的,對葉國文除了有點冷淡之外,看不出類似于憎恨之類的情緒。
缺失的十八年里,不單單是葉滿丟失了跟池家人相處的時間,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同樣存在一段池家人無論如何都窺探不到、也參與不進(jìn)去的,葉滿的過去。
紙張上的資料無法訴清一個人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而葉滿,幾乎對他的過去守口如瓶。
他在相處中,將自己的過去完全抹除了。
人總是難免在對話中提及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因為那不單單是經(jīng)歷,更是自己人生的經(jīng)驗,對事物看法的由來。
池玨會說自己習(xí)慣早上六點起床,因為很小的時候,睡懶覺會直接被大哥從被窩里拽起來。
可葉滿從不對他們說這些。
他不說任何有關(guān)自己過去的事情,好像他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一樣。
池玨再次重新回憶起當(dāng)時第一次見面談話的每一處細(xì)節(jié)。
當(dāng)時葉滿和葉國文之間視線交匯時,那種讓周圍人無法插入進(jìn)去的感覺是——
“秘密。”
有個秘密,將這兩個人無形而緊密地捆綁到了一起。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剎那,池玨用力吞咽下口水,連心臟都開始加速。
之前小滿在飛機(jī)上的態(tài)度也很奇怪。
他用一種十分冰冷的態(tài)度警告了他,明確說了不準(zhǔn)他接觸葉國文。
那個人不僅是池玨的親生父親,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葉滿的‘親生父親’。池玨不得不考慮,小滿會不會出于對被他搶走自己‘父親’的擔(dān)憂,才拒絕自己去接近葉國文。
葉滿不說,他們只能通過他的行為去推測他對葉國文的看法。
但小滿的態(tài)度有時又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池玨按了按太陽穴。
他擔(dān)心自己私下去接觸葉國文,被小滿知道了,會惹他發(fā)火。
小劉:“二少,葉先生來的時候有點遮遮掩掩的,像在躲什么人。”
池玨凝神思索著,回道:“我知道了!
一通電話打進(jìn)來。
是孟曜。
池玨看了會,最終掛斷了電話
那頭系統(tǒng)則看著美滋滋要求它給他加分的人,冷笑著:「加上了!
他怎么不過來看看它像不像分?
葉滿備受鼓舞,做任務(wù)的勁頭更足了。
然而不過一會,系統(tǒng)就提醒他,池玨和孟曜之間進(jìn)度又被扣了。
葉滿聽了一臉懵:“我什么都沒干呢!”
不對,應(yīng)該就是因為他這個表面搗鬼,實則助攻的惡毒炮灰屢戰(zhàn)屢敗,什么都干成,才導(dǎo)致池玨和孟曜的關(guān)系越來越冷淡。
這個結(jié)論一出來,葉滿恨恨錘床:“他們這個戀愛,是非要有我這一環(huán)不可嗎?”
系統(tǒng):「你不懂,人都有點逆反心理,就是得有人在中間攔一攔,你越不讓他們在一起,他們越要往一塊湊,你不攔了,反而沒意思了。」
這下緊迫感上來了,葉滿連著好幾天都在明里暗里打探池玨的行程
池玨發(fā)現(xiàn)弟弟最近很黏他。
具體表現(xiàn)為,當(dāng)他換鞋準(zhǔn)備出門時,葉滿跟在屁股后面問:“二哥,你最近有沒有計劃出去玩?”
池玨隨口回答:“沒有,這兩天公司那邊事很多,暫時抽不出空來。”
過兩天飯桌上,葉滿又問:“二哥,你忙完了沒有?最近有沒有約會的打算?”
“沒有,”回答完,池玨狐疑反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我就是沒跟人約過會,有點好奇是什么樣的流程,隨便問問而已!
打量著一臉心虛的弟弟,池玨心里咯噔了一聲。
他狀若隨口問道:“最近有人跟你提過這個?”
葉滿搖頭。
池玨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異常,暗中卻又對葉滿多留意了幾分
回到房間,葉滿氣得直錘床。
“統(tǒng)哥,主角事業(yè)心也太強(qiáng)了,他光上班不談戀愛,咱們怎么辦啊!”
這個破班,他是非上不可嗎!
“他怎么一點發(fā)揮的余地都不給我留!他是不是察覺到我要對他使壞,在提前防備我?”
系統(tǒng)給了他一個微笑的表情。
葉滿想不到辦法。
晚上給活祖宗打電話時,一開口就是哭訴了這件事。
“他們兩個怎么回事?他們?yōu)槭裁床煌抵鰜砑s會?我還想給他們拍照,這下拍不到了!
徐槐庭在那頭低低的笑,“我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
“嗯”
他發(fā)出不滿意的聲調(diào),不肯說。葉滿在這邊急得上躥下跳,“徐先生,你告訴我”
捂著電話,壓低聲音,小聲求道:“里卡多,求求你了。”
徐槐庭:“我把你哥公司整垮,你覺得怎么樣?”
葉滿驚喜地啊了聲,心說他怎么沒想到還有這招,公司沒了,可不就不用忙了。
但心動了一秒之后,他又遲疑了。
葉滿悶悶不樂道:“還是算了吧,換個別的辦法!
徐槐庭:“為什么?”
葉滿:“公司倒閉了,好多人都要失業(yè)了!
想想要是他有這么個老板,也太倒霉了吧,找個好工作多不容易啊。
他悄聲說:“我哥公司福利待遇可好了,我上回偷聽到,他們公司食堂午休的時候,竟然會準(zhǔn)備八大菜系,甚至還有外國菜!那個廚師,一個月工資有兩萬塊!”
他的語氣充滿了驚嘆。
系統(tǒng)覺得他要不是瞎了,估計恨不得現(xiàn)在收拾行李去他哥公司當(dāng)廚子了。他這個樣子,難怪原劇本里說他使勁也融入不進(jìn)去上流圈子,誰家大少爺成天惦記人家廚師那點工資?
這么一想,連它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別說電話對面的徐槐庭。
系統(tǒng)發(fā)出無聲的喟嘆,尋思著自己攤上這么個宿主,統(tǒng)生大概也就這樣了。
可它竟然覺得這樣也不壞。
徐槐庭正在機(jī)場,和葉滿說了幾句,就要上飛機(jī)了。
上飛機(jī)前,他對葉滿說:“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得出去一個月,回來的時候差不多要到圣誕節(jié)了,你把圣誕節(jié)那天空出來?”
“我猜你哥和孟曜,會在圣誕節(jié)那天出來約會,到時候我陪你抓他倆?”
葉滿:“真的嗎!”
“真的,最近好好休息,養(yǎng)足精神,乖乖按時去醫(yī)院那報道,晚上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葉滿握了握手機(jī),點頭:“嗯!”
“那我走了,回來給你帶禮物。”
“里卡多!”葉滿緊著叫了對方一聲。
“怎么了?”
“那到時候,我能不能順便也拍一張你的照片,就是”葉滿不知道怎么說。
徐槐庭那邊沉默了下。
“小滿,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
“想什么?”
葉滿不解。
活祖宗那頭又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他輕輕道:“回來告訴你。”
第50章 你要對我坦誠 不許騙我
有活祖宗兜底, 葉滿這陣子就開始放心地躺平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后困倦地由家里人輪流開車送去醫(yī)院,在助理小吳的陪同和看護(hù)下進(jìn)行眼睛的調(diào)理和治療。
晚上回來時, 坐在飯桌上, 池爸池媽會問問他情況怎么樣了,眼睛有沒有不舒服什么的。
葉滿發(fā)現(xiàn)最近家里人晚上回來吃飯的頻率變高了。
剛回池家的時候, 家里大多數(shù)時間都沒什么人, 大哥爸媽都很忙,池玨也忙,但意外的在家的時間還挺多,給了葉滿胡攪蠻纏的機(jī)會。
每次都被他鬧騰得雞飛狗跳,等葉滿無功而返消停下來,池玨就冷著臉在旁邊坐下, 回導(dǎo)師郵件, 回合作伙伴的消息。
之前,葉滿大多數(shù)時候都叫周姨把飯拿到房間里吃。
現(xiàn)在不能了,家里回來的人多, 他就得坐到飯桌上去吃。
一開始, 這件事對葉滿來說是個很累的活。
他總要絞盡腦汁賣乖討巧, 想著說什么才能讓大家伙高興, 一頓飯下來,回到房間,臉笑僵了, 人也累癱了。
要是只有池玨在還好,他大可以擺臭臉,盡情挑刺折騰人,這個不想吃, 那個不愛吃,不喜歡的統(tǒng)統(tǒng)推給池玨吃掉。反正周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收買了,周姨現(xiàn)在跟他是一伙的,說好了不會跟爸媽和大哥告狀,隨便他折騰欺負(fù)池玨,也不會說什么。
但有爸媽和大哥在場,他總想著裝一裝。雖然他們委婉詢問過他累不累,要是累了可以不用一直說話,但葉滿總是對這些話保持懷疑,在心里猜測這是不是客套話,不肯真的松懈下來。
徐槐庭很快就發(fā)現(xiàn),葉滿睡前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越來越無精打采。
人也蔫巴巴的,跟被榨干了精氣似的。
有意無意打探:“誰欺負(fù)你了?又遇著麻煩了?”
葉滿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這個事。
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心機(jī)直接告訴別人的!
自打統(tǒng)哥知道他一肚子心眼,擁有舌燦蓮花的本事,都不怎么相信他說的話了,他說什么統(tǒng)哥都要懷疑下真假。
活祖宗雖然早前就知道了他其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無害,頗有心機(jī),卻對他了解得還不像統(tǒng)哥那么深刻。
要不然他怎么至今都還沒對他的話提起警惕?還能他說什么,他就信什么?
葉滿發(fā)現(xiàn),每次不管他說得多天花亂墜,都能把對方給唬住。
再這樣下去,他都不忍心騙他了。
可能就是因為對方太相信他,葉滿覺得要是活祖宗也知道他說話時常跟跑火車一樣,肯定也會懷疑他每一句話,只要想想變成那樣,他就覺得難受了。
心思毛線團(tuán)一團(tuán)一樣纏了一百八十圈,他在電話這邊哼哼唧唧半天,悶悶不樂地說了句沒事。
“小滿,”徐槐庭嚴(yán)肅地叫他的名字,“你在騙我。”
他的嗓音不再那么輕緩,跟把人輕飄飄地捧在云里一樣好聽,于是葉滿也從那種暈乎乎的狀態(tài)里掉了下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葉滿心里忽地揪了一下。
“沒有!”
“有!
“真沒有!”
“以為離得遠(yuǎn),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徐槐庭的聲音更低了。
他好像真有點生氣了。
他生氣的時候倒不兇,不是會吼來吼去發(fā)脾氣的那種,只是收斂其中的情緒,低低沉沉,像是蘊(yùn)含著一場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降下來的風(fēng)暴,旁人也無從知曉那風(fēng)暴落下來的樣子。
徐槐庭:“小滿,人心隔著肚皮,每個人說的話都帶著那么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遮掩,這個世界上會騙我的人有很多,但你不可以騙我,只有你”他聲音又低了些,宛若在人耳邊呢語:“你得對我坦誠,因為我不在乎那些人在想什么,我不會關(guān)心他們想要什么,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了傷可是我想知道你的!
葉滿收緊手指,似懂非懂,心底卻有些奇異的情緒溢出來。他無從分辨,更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
徐槐庭繼續(xù)道:“你可以對任何人有所保留,對任何人隱瞞自己,但對我你要告訴我你的感受,你的想法,遇到麻煩也要”
他停頓住,“怎么沒聲了,你不會是在哭吧?”
沉重緊繃的語氣倏然消散,變?yōu)橐环N隱含無奈和頭疼的情緒。
“沒有!比~滿回道。
隔了一秒,抽了抽鼻子:“但快了!
徐槐庭:“”
“我現(xiàn)在沒法抱你,”他不得不哄道:“別哭了!
“嗚嗚嗚哇哇哇——”
徐槐庭:“”
系統(tǒng):「」
誰家水壺?zé)_了?
葉滿從來沒哭得這么——難聽過!
他一邊哭,一邊堅強(qiáng)的從走調(diào)的嗓子里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把自己最近遇到的問題告訴了徐槐庭。
徐槐庭這下哪里還有心思聽他說什么,左一句“micio”,右一句“caro”的哄著。
葉滿其實沒太明白自己是因為什么沒繃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無緣無故就哭了。不過他習(xí)慣于控制自己,懂得凡事不能太過,往常就是跟人賣慘裝可憐,也會控制在一個剛剛好能引起人憐憫,卻不至于讓人覺得他太可憐,心理承受不了,不如兩眼一閉不看不管,這種直接把人嚇跑的程度。
所以他比徐槐庭想得還要快地調(diào)整好了情緒,沒叫他哄兩句,自己就調(diào)理好了。
一個剛剛好招人疼,卻又不會讓人厭煩的程度。
這回卻不是套路了,完全是本能的技巧。
葉滿捧著電話,鼻腔很重:“那我以后都不騙你了。”
“但是我習(xí)慣不好,一時改正不了!
徐槐庭舒口氣,提起的心放下,“我會監(jiān)督你,騙我一回記一筆,回頭再找你算賬。這次的,先給你記上了。”
從這次就開始了嗎!
葉滿緊張又忐忑的問:“要怎么算賬?你不可以打我!
“放心,不打你!毙旎蓖セ氐。
電話那邊的聲音莫名變得嘈雜起來,聽著像是從室內(nèi)走到了戶外。
徐槐庭又跟他說了幾句,說讓他不用總想著哄別人,讓他試著跟家里人吃飯的時候隨意點,想說就說,不想說話的時候沉默就行了,才掛斷。
葉滿對此滿心懷疑,但再這樣下去,他腦細(xì)胞都要死沒了,便決定試試這個提議。
黎明時分,半夢半醒間,床側(cè)凹陷下去。
“小滿!
他好像聽見了活祖宗的聲音。
但怎么可能呢,對方不是在國外嗎?
葉滿刷地睜開眼——自然什么都沒看見。
一個沾滿寒意的懷抱從背后擁住了他,徐槐庭疲憊沙啞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是我,別怕!
葉滿飛速眨著眼睛,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徐先生?”
“嗯,”徐槐庭從身后把他摟進(jìn)了自己懷里,“我一個半小時之后去趕飛機(jī),就抱一會兒!
葉滿僵持了會,身體漸漸軟化下來,讓自己窩進(jìn)了他懷里。
不對。
“徐先生”
埋在他脖子里的腦袋哼了聲,“里卡多。”
“好吧,里卡多,”葉滿順著改了稱呼,“你怎么進(jìn)來的?”
“翻窗!
“窗戶不是鎖著的嗎?”葉滿懵著回答。
“被我弄開了,”高挺的鼻梁深埋進(jìn)后頸,很累一樣,夢囈般呢喃著回復(fù):“沒給你弄壞,我技術(shù)不錯。”
葉滿被噎住了,嘟囔:“那你也不能橇別人的窗戶,況且我房間在二樓!
他就不怕掉下去摔斷腿嗎?
徐槐庭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那你打我吧,乖,我先睡會!
葉滿縮了下手指,覺得他肯定是拿準(zhǔn)他不敢打他。
「統(tǒng)哥,有人翻我窗,你怎么不叫我?萬一有歹徒怎么辦?」
系統(tǒng)除了微笑不知道發(fā)什么表情。
它難道要跟他說,池家早被他床上這個男人派人里三層外三層,日夜不休地保護(hù)起來了嗎?
歹徒是別想進(jìn)來了,老混蛋倒是有一個。
系統(tǒng)很郁悶。
葉滿糾結(jié)了一會,慢慢把手搭在橫在胸前的那只手上。
困意席卷而來,他不知不覺更深地窩進(jìn)了身后的人懷里,就這么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
醒來時到了中午,屋子里只剩下了他自己。
手指一動,摸到了枕頭邊放著的一只絲絨盒子。
打開盒子,午間陽光里濃郁得晃眼的紅映入眼簾。
「一枚紅寶石戒指。」系統(tǒng)不情不愿道。
「大早上跑別人床上睡覺的那個沒禮貌的男人留下的!
統(tǒng)哥一長串形容詞,葉滿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誰。
他抱著盒子,嘿嘿樂了起來,“活祖宗真有禮貌,就借一半床讓他睡會,他都要給這么貴的借宿費(fèi)。”
笑過之后,又有點過意不去。
“統(tǒng)哥,大家都是朋友,人家臨時落腳休息一下,我還要收人家錢,這是不是太不仗義了?”
這能是人干的事?幫這點小忙還要錢,多傷感情啊。
過了會,葉滿又發(fā)出羞澀中帶著點遲疑的聲音:“我們倆,應(yīng)該算是朋友了吧?”
這不能是純粹的合作交易關(guān)系了吧?
他統(tǒng)哥根本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系統(tǒng):「別想了!
「收拾收拾去醫(yī)院報道吧。」
葉滿:“哦!
葉滿往醫(yī)院跑得多了,很快就跟醫(yī)院里的護(hù)士醫(yī)生混熟了。
閑得沒事還能坐在一起嘮嘮家常。
一個階段的治療結(jié)束,到了安排下一個階段的時候,他特意提了一句,希望把圣誕節(jié)那天空出來。
負(fù)責(zé)他的護(hù)士玩笑著問:“圣誕節(jié)啊,是要去陪女朋友嗎?”
葉滿搖頭,自信回答:“去干大事。”
沒人說還好,有一個人起了這個話頭,他就開始發(fā)現(xiàn)周圍好多人都在提及有關(guān)圣誕節(jié)的話題。
在醫(yī)院的時候,還聽見旁邊的人說那天要早點下班,說自己和男朋友從一個月前就計劃著那天要怎么約會了。
聽得專注,一個走神,肩膀被迎面走過來的人撞了下,緊接著有人扶住了他。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沒事吧?”是個聽起來有些陰柔的男聲。
“啊,我對你有印象,你是池家那位小少爺吧?你好,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我,我姓徐,叫徐啟庭!睂Ψ缴宰魍nD,給他思考的時間,遂即笑道:“不認(rèn)識我沒關(guān)系,但你肯定認(rèn)識另一個跟我一樣姓徐的,畢竟,你最近和他走得還挺近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談?wù),”男人湊到他耳邊道,“是一些,我猜,徐槐庭不敢告訴你的,關(guān)于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