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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第 91 章

    外面那只咕咕亂叫的夜梟到底還是被獵鷹給抓了, ‘咕咕’變成了凄厲驚恐的‘嘎——’,振翅從樹杈上飛快逃離才沒有被獵鷹的利爪勾穿。

    夜梟陡然變調的聲音實在難聽且瘆人,將屋內床帳里正難分難舍的人都驚了。

    當然, 被驚到的是幼兒,本該緩緩取出的羊脂玉因為她手抖了就一下子被拽了出來。

    虞歸晚蹙眉發出‘嗯~’地一聲,眸子又猛地睜開,情/欲下也藏不住殺意。

    不過也是稍縱即逝,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在床上,從后貼上來并單手環住她腰的是幼兒,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和柔軟,就算她沒了眼睛也能辨得清楚。

    “是不是弄疼了?”幼兒以為是這樣, 頓時就心疼了, 要她轉過來。

    虞歸晚正享受,哪里容得她停下,遂抓著她的手腕催促:“我沒這么容易疼,你快點。”

    其實她想跟幼兒說弄疼點才好,她喜歡, 但她知道幼兒的脾氣和性子,斷不肯那樣蠻橫的對她, 所以這種刺激就只能藏在心底, 偶爾在幼兒興頭上想不到其他時她才會引導著用些力, 是不敢太過的, 因為過了的話幼兒會發覺, 下次就不可能配合她了。

    若說她對危險十分敏銳,這不假, 她確實很警覺并且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判斷,但論心思細膩這塊, 幼兒絕對是佼佼者。

    虞歸晚以為幼兒不知道她那點心思,其實早知道,只是不揭穿,在確定不會真的傷害到她的前提下也會樂意配合,只是不能太過。

    譬如現在,幼兒就任由她拽著手腕,加重力道,那一聲聲的磨合在靜謐之中格外清晰。

    這個聲音未必悅耳,落在那些古板清高又虛偽的人耳朵里甚至會氣急敗壞罵道德敗壞、有辱斯文或者淫/穢不堪,快抓出去浸豬籠,但身在其中的俗人就會覺得這個聲音就是最好的和弦,宛如水亭子上吹笙簫,和著水音,簡直就是天籟了。

    虞歸晚往后仰,頭枕著幼兒的肩,睜眼盯著床帳,漸漸地就失了神,沒了聚焦,而被吮得水潤紅艷的唇也微微張開。

    那截粉色的舌終于按耐不住伸出來想要勾住點什么,可幼兒在她身后,她只能扭過頭去尋自己想要的,追逐著,汲取著,霸占著。

    幼兒故意往后躲,不讓她咬,手也松了,緩了。

    這就要了虞歸晚的老命了,正興奮著突然歇了火,她真想給幼兒一拐子,可也舍不得的,只能氣惱道:“你敢停,就不怕我生氣?”她要瘋,真的要瘋,蹭著幼兒的面頰,百年難得一見的軟下語氣求人,“你別停,你想怎樣?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她就感覺里外都好像有羽毛撫過,很癢,又撓不到,她求幼兒,這人還有臉看著她笑,就是故意讓她難受,她生氣一扭頭,不求了,開始自給自足,可怎么都勾不著,總是差一點點,抑或隔靴搔癢,屁用沒有。

    幼兒烏黑的長發垂到她胸前,發梢掃過,更癢。

    她終于忍不住松開緊咬的下唇,聲音帶著惱怒的哽咽,憤憤道:“你到底!想如何!說!”

    幼兒就是突然興起想逗她,想看她異于平時的反應,雖然私底下也見過很多了,但總覺得歲歲還有很多面是她沒見到過,比如說眼淚。

    能讓這人傷心落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許只有她死了歲歲才會感傷吧,可那時她也看不到了,何況她也不想以這樣的方式惹歲歲心傷。

    思來想去,眼下就正是好時機。

    雖然沒哭,但眼尾也被逼得紅了一片,那雙平時少有情緒流露出來的眸子也泛起了水光,依舊是冷冷的,卻勾人得很。

    她低頭落下吻,笑著一遍遍念自己為虞歸晚取的閨字。

    “歲歲,歲歲,歲歲……”

    好似念千千萬萬遍都不夠,膩歪得很。

    虞歸晚本來還在氣頭上,不愿意搭理她,可她拽著不讓她離開懷抱,她又怕自己用力掙脫的話會將幼兒的胳膊腿都給弄骨折,所以勉勉強強讓她摟著,腦袋卻扭到一邊,還掃開她的手,再不讓她碰,自己伺候起自己來了。

    聽幼兒叫魂似的在耳邊叫自己,她氣哼哼硬邦邦來一句:“做什么,我又沒死,不用你現在就叫魂。”

    看來是真生氣了,鬧得過了。

    幼兒將她的手拿出來,柔聲道:“我來吧。”

    “誰稀罕你。”

    “不生氣了,歲歲。”

    “氣。”

    “那今夜咱們就不睡了。”雞都叫三遍了,睡也睡不多久。

    還真是,兩人性質濃時幾乎就是徹夜不眠,第二日起得就晚,歲歲還好,看不出來什么,這人就是三天三夜不睡也精神,她就是夜里驚醒一兩次精神都會短,眼下青黑明顯,家里的丫頭婆子也看得出吧,只是不敢嚼舌根。

    母親應該也看出端倪了,那日在小樓上看蹴鞠賽,趁丫頭們出去那會子就旁敲側擊問過,她也不回避。

    遲早都是要說明的,歲歲為她做了那么多,將她放在心坎上護著,她不能連兩人的關系都沒有膽子承認,所以她同母親明說了自己此生只要歲歲一人,生死不棄。

    有時她也想,自己何德何能得著了歲歲這么個寶貝,想疼愛都不知從何下手,偏偏有時也被氣得頭腦發脹,又無可奈何,只能由著去。

    虞歸晚覺得幼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雜糅著很多東西,一時辨不清,便疑惑道:“你做什么這樣看著我,真讓夜梟給嚇著了,傻了?”

    幼兒真是哭笑不得,點著她的鼻頭,嗔道:“你啊,冤家似的,一會正經,一會不正經,讓我說你什么好,夸也不是,罵也不是,打又打不過。”

    虞歸晚轉過來和她正面相貼,舌尖頂著貝齒,挑釁道:“你有一樣本事能治得住我,很多次我都會想若有朝一日能這樣死在你手里也不錯,下了地獄我也是歡喜的。”

    “你是歡喜了,我可要被你嚇死。”

    幼兒指的就是她平日偶然間露出的瘋狂,哪有人喜歡那樣的,她如何能那樣野蠻的對待歲歲。

    虞歸晚歪頭想了想,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生氣逗我。”

    “你知道就好。”

    “可是,”她靠近幼兒,咬著那瑩潤的耳垂緩緩說道:“我想那樣,很想,我會特別興奮,難道你不想看我徹底時空會是什么模樣?”

    幼兒的氣息有些不穩了,心神都因為她這句話而晃得地動山搖,最后還是咬牙忍住了。

    這個祖宗,真是能折騰人。

    虞歸晚也不氣,而是退開一些距離,手摸到剛才被拽出來的那塊羊脂玉,紅繩一圈圈纏繞在指尖和手腕,然后再抓過幼兒的手。

    “將它送進最深處。”

    幼兒瞪她,“以后休想再讓我給你送什么了,反正不管什么最后都免不了是這個下場。”

    “誰讓你的字沒發刻到里面去,我想要,就這能這樣,你又不肯滿足我。”

    其實虞歸晚也總疑惑為何她們每次都要為這種事爭個不休,好像成了她跟幼兒的情趣,不爭兩句這件事都沒法做下去。

    幼兒把握著力道,一點點的試探,不敢太莽撞,擔心羊脂玉放太深了會很難拿出來,她都顧忌著的,可歲歲每次都會不管不顧讓她放到最深。

    虞歸晚又開始受不了,主動靠回來,“你快點吧,別怕這怕那的不敢動,你不動,我都要死了。”

    幼兒拍她,“別胡說。”

    “那你快點,用力點,真的,我沒那么嬌貴,每次都那么撓癢癢,還不如直接給我一刀來得痛快過癮。”

    “……”這是又想說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了。

    虞歸晚看她臉色黑了兩分,享受之余還低低笑道:“我沒說你力氣小,是想說你太溫柔了,在跟我歡好這件事上你不用太溫柔,”她直勾勾看著幼兒,毫不避諱自己的癖好,“我喜歡野蠻的,我也知道你有時放不開,還顧忌著丫頭婆子會聽見,所以我都讓她們回自己房里了,不必在這邊守夜。”

    幼兒抵著她的額頭,“我不是顧忌這些,我是顧忌著你的身體。”

    “我沒事。”

    “可我怕。”

    “所以你今后都不打算徹底滿足我了?”

    “……”

    “嗯?”

    “你真是我的克星,冤家,祖宗。”

    虞歸晚知道她這是答應了,雙眼就刷一下亮起來,身體也因此更興奮。

    幼兒能明顯感覺自己的手指彷佛是浸在一汪熱水中,并且越來越熱,最后滾燙起來,連帶著也把她整個人拽過去燒起來,那根繃著的弦啪一下就斷了。

    做了什么其實她也不知道,但她清楚記得歲歲生動起來的每一個表情,確實是她之前不曾見到過的,包括那些高亢的胡言亂語,一聲聲急切的催促。

    原來那只夜梟咕咕叫幾聲還能幫著大打掩護,它覺得自己挺有功勞,卻沒想被那只灰毛鷹給攆出二里地,再回來時天都快亮了。

    它本是夜行飛禽,天亮就要睡覺的,可又很想去看看那個傳聞已久的人類首領,就趁灰毛鷹去捕獵的間隙偷偷潛進村飛到宅子的屋頂。

    左看右看不見人,只有幾個老婆子在掃院,從回廊過去的丫頭都墊著腳走路,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其中一個抬頭看到屋頂的貓臉鳥,嚇得差點驚叫,又立馬捂住嘴,戳了戳同伴的胳膊,示意她往上看。

    要死要死,夜梟怎么來這了!忒不吉利!

    “還不快去拿長竹竿來將它趕走,若讓它突然叫兩聲驚醒了主子,姑娘還不將你我的月錢全扣了。”

    第092章 第 92 章

    虞歸晚其實已經起來了, 只是幼兒沒讓她出房門。

    眼瞅著連飯都端進來吃,虞歸晚不得不提醒:“今日是決賽,我答應廖姑會去看。”

    南柏舍的蹴鞠賽已經進入最緊要的關頭, 前來觀賽的人也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的。

    有的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組隊預備著參加下次比賽,要跟這次的冠軍隊一較高下。

    此次進入決賽的是女子隊和強軍隊,這兩支隊伍都算出自南柏舍,初賽和預賽中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場外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裁判又是外聘來的,做不得假,所以這兩支隊伍能進入決賽也沒人不服氣。

    虞歸晚并不是每一場都看, 幼兒也只是初賽那日去看過, 后來也沒再去,她忙著不得閑,虞歸晚更是沒空,可今日是決賽,昨天又答應了廖姑會去, 臨時反悔總歸不好,回頭小徒弟又該說她言而無信了。

    幼兒攬過一面小鏡遞給她讓她自己照照看, 從耳后到脖子哪一塊地方是能看的?

    都是昨晚留下的痕跡, 在皮膚上像花兒似的都開遍了, 若到外頭讓人瞧了去, 背地里還不知道會編排出什么話來。

    在外人看來歲歲可是沒有成家的, 這些痕跡哪里來?世人的嘴就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她可不能讓別人借此機會將歲歲詆毀了去。

    “你要出門也行, 我讓人備車,你吃了飯就坐車過去, 不許騎馬,更不能穿這樣單薄就在人前露面,別叫人將這些看了去。”

    虞歸晚抓起筷子夾碗里的面。

    這是余姐照著虞歸晚的口味做的手搟寬面,一根有兩指頭寬,薄而不透,很有韌勁,湯底是天不亮就用羊骨熬的,色澤奶白,撒些蔥花就這樣喝也很美味,配手搟面或泡饃都極好。

    今早上廖姑她們就吃的骨湯泡饃,還放了辣子,湯上飄著一層紅彤彤的辣椒油。

    一對比就顯得虞歸晚吃的這碗極清淡,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問幼兒,只跟旁邊的小金方使眼色,讓她拿辣子去。

    小金方將手背到身后,腦袋搖成撥浪鼓,這可不行,姑娘特意吩咐了今日主子的飯食要清淡,不能有辛辣,說是主子今日身體不適,不宜吃辣。

    是否如此也不是她們做丫頭的說了算,這個屋里是姑娘當家,若真端起范兒來,就連主子都要讓三分的。

    底下人也常說有時寧可不順著主子,也不能違逆了姑娘的意思。

    見這小丫頭不肯動,虞歸晚郁悶的不行,想自己從窗戶翻出去拿辣子。

    幼兒時刻注意著她呢,屁股剛離開凳子就被叫住了,“你做什么去?”

    只能將屁股老實放回去,道:“這面也太清湯寡水了。”

    昨晚幼兒讓她如了意,今日她就像一只被捆住的貓,做什么都得經過幼兒同意了才行,真是抓心撓肺,好沒自由。

    可她也不能說什么,誰讓她也有短處,還主動送到幼兒跟前,如今被人抓著了短,可不就是生死都得聽對方的。

    幼兒沒依著她讓金方拿辣子,而是換成早起燉的牛肉,放齊了香料燉得濃香軟爛,切了足足一大盤端過來,虞歸晚吃的那叫一個過癮。

    換上能遮住脖子的衣裳,又細細撲了一層粉,確定不會讓人看出端倪了幼兒才終于肯放虞歸晚出門,她說不耐坐馬車,結果* 被幼兒推著上去,不坐也得坐,由不得她了。

    今日葛大娘跟她出門,她還奇怪,可等葛大娘拿出程伯他們從麒麟城傳回來的信給她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這是今早黑鷹帶回來的,因幼兒姑娘今日起得也遲,我先瞧見了裝信的小竹筒有兩道刻痕,您之前特意交代過若見著這樣標記的信就先不給幼兒姑娘看,所以我便拿起來收著了,沒讓幼兒姑娘知道。”

    “嗯。”

    虞歸晚本就極難信任他人,更別說她連趙禎的面都沒見過,如何能將自己的人全交到趙禎手上,她也跟程伯說過要提防趙禎。

    獲取消息的渠道也不能只在趙禎那里,不然她派戲班子去麒麟城又是為的什么。

    趙禎知道尤三姑,知道迎春班原來的人,卻不知道另外還有一班人藏在暗處,只暗中跟程伯他們聯系。

    信上的內容就是她們從別處打探來的,因為趙顯的愚蠢,想借用薛家的罪重提隨家謀逆的冤案怕是不成了,雍帝正忙著對跟隨家有舊交的朝臣下手,連訓斥責罰趙斥的功夫都沒有,讓都衙府尹草草結了案,庶州薛氏一族全部處死,麒麟城薛氏毫發無傷。

    布下這招棋可是花費了虞歸晚不少的人力物力,就這么個結果?

    且此事出來也有些時日了,趙禎居然只字都未在信中對幼兒提及,若沒有今日這封信,只怕連她也還被蒙在鼓里,說不得皇帝的親軍殺到南柏舍來抓人了她才知道。

    她將看過的信抓了個粉碎,伸手往外一揚,碎屑隨風飄散。

    葛大娘小心觀察著她的臉色,問道:“可要讓程伯他們現在撤回來?”

    麒麟城可是天子腳下,一旦事發,程伯他們很難自保,那個勞什子長公主也不太靠得住,瞞著這等重要的事不說,可不就是想萬一敗露,正好能將程伯他們推出去,最后還不得查到南柏舍來,這如何是好?

    葛大娘多少有些心焦,南柏舍能有今日很不容易,就這么丟下跑了豈不可惜,可若是不跑,等著的就是殺頭的大罪。

    虞歸晚不至于被這點子事嚇到,她扭了扭略有些僵硬的脖子。

    昨晚盡興后她就倒頭睡了過去,也沒留意枕頭,許是落了枕導致頸側有些酸疼。

    衣領隨著她的動作敞開了些,露出里面的紅痕,葛大娘一個不小心就瞧見了,嚇得趕忙收回去,低頭當作沒看見。

    其實虞姑娘和幼兒的關系,她和余姐都看得出來,起初也震驚,后來細想也覺得合情合理,以虞姑娘的性子和本事是斷不可能同男人成婚受公婆規訓的,那就只能如現在這般自立門戶,再找個可心人,知暖知熱的過日子,又能幫著管家。

    這么多人里頭扒拉來扒拉去,也就幼兒姑娘最合適,人溫柔嫻靜,樣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又識文斷字,算得一手好賬,只除了身子弱些,再無旁的不好,也不怪虞姑娘會喜歡,從一開始就對幼兒不一般。

    只是……

    葛大娘心里也犯嘀咕,幼兒姑娘平時看著柔柔弱弱是個斯文人,怎么會將虞姑娘弄得這般?就算過了火也該是虞姑娘啊。

    難不成?

    呀!

    想到某種可能,葛大娘差點跳起來。

    虞歸晚見自己的大管家在車廂里一驚一乍的,神情變化莫測,一臉的痛心疾首,看她的眼神也透露著詭異。

    虞歸晚想著麒麟城的事,也就沒管葛大娘此刻心里是多么的天人交戰,這種只有自己知道一個驚天大秘密卻無人能分享的感覺,真的不好受,可這種事又哪能出去亂說,除非活膩歪了。

    “這事先不告訴幼兒。”

    葛大娘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么事,忙道:“哎!我曉得了,我一個人都沒說,連妙娘和廖姑都不知道的。”

    馬車壓過村道晃悠悠出了內村,在路口葛大娘就下來了。

    虞歸晚獨自在車廂內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腕那幾圈勒痕,這是羊脂玉上的紅繩纏繞后留下的,當時幼兒并沒有用力,總怕傷了她,是她執拗要這樣。

    這些痕跡她是可以消除的,只是怕幼兒看出不對勁才留下等它們慢慢好。

    她不讓葛大娘告訴幼兒麒麟城的變故,肯定不是像趙禎那樣的自保,而是她另外培養起來的那批人是潛在趙斥身邊的,這要是讓幼兒知道了還不大動肝火。

    她的想法其實也簡單,就是里應外合。

    這跟她在末世炸喪尸的巢穴差不多,有時候外部防御太強了,正面強攻很難拿得下來,那就試著從里面瓦解。

    她要讓趙斥自己露出馬腳供人抓,到時候皇帝還能怪誰?總不可能還是隨家的故交拿刀架在趙斥脖子上逼他承認的吧?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她想將麒麟城的水攪得更渾。

    渾水摸魚嘛,之前幼兒也是這樣打算的。

    只是幼兒用的辦法都太講究禮法證據,她這種不管不顧只要亂了就行的做法也得不到幼兒的認同,就只能悄悄去干。

    她摸了下自己耳后的印子,那種酥酥麻麻的痛感又來了。

    就是不知道等幼兒知道她暗地里要將麒麟城攪得天翻地覆時,會不會生氣到下嘴狠狠給她一口。

    她還挺期待的,光想想就興奮。

    至于為什么要這樣做?一大半是為了助幼兒成事,還有就是她不喜歡頭頂上有皇權壓著,她可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在末世被她殺掉的喪尸王都不知多少了,皇帝算得了什么。

    幼兒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講大道理,什么朝堂亂,天下亂,會動搖國之根基,百姓又要受戰火的苦,然后極力阻止她那樣做。

    她掀開簾子往家的方向看,嘟囔:“反正我已做了,你要生氣就生氣吧,只別不讓我進家門就行。”

    第093章 第 93 章

    虞歸晚到訓練場時比賽已經開始了, 現場熱火朝天。

    她沒有立馬下去,而是站在馬車上眺望場中,小徒弟正踢得起勁, 像踩著風火輪似的帶著皮制的球左閃右躲,伴隨著歡呼聲一腳破門,率先拿下一分。

    場外有許多外來的人跟虞歸晚一樣都是站在車上看的,見她來得遲又無需木牌就能進來就猜得著她的身份了。

    別的先不論,單就那一頭囂張的短發就極好辨認,還有月色的立領寬袖紗衣透出里面的火紅,一樣的張揚,不受拘束。

    扣在耳廓上的瑪瑙充滿異域風情, 從她的長相再到裝扮都跟中原女子不同, 初次見她的人都懷疑她是關外來的。

    雖說之前借著安置難民的事鉆空子弄了個身份,可也經不起細查,曹知縣對此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說他是九王爺的人,虞歸晚現在跟他也算是同僚, 別人想從他嘴里探聽虞歸晚的消息也是不能的了。

    若向村民打聽,要么被潑一身洗菜水, 要么就是不知道。

    有不信邪的非要打聽, 覺得村民定是在說謊。

    這可是冤枉村民了, 他們確實不知道, 別說他們這些后遷居進來的, 就是原來南柏舍的老村民也不清楚虞歸晚的來歷,反正就是那個大雪天東遼盜匪進村燒殺搶掠的時候突然出現的, 誰也不知道她的來處,現在更是不會追問。

    今日負責巡邏的隊伍繞開看賽激動的人群來到馬車邊, 靠近低聲回稟道:“統領,我們發現了幾個可疑人,是混在府城那些世家馬車中進來的,鬼鬼祟祟的跟村民打聽您,已留了人盯著他們,要不要現在就抓?”

    如今這兩千北境軍對虞歸晚是服氣的,也忠心,才發現情況就將那幾個人監視起來,本來是要遣人去虞宅的,碰巧虞歸晚現在過來了。

    虞歸晚跳下馬車,“先別打草驚蛇,看看他們還想干什么。”

    跟著的仆婦立馬打開傘。

    虞歸晚低頭,似是無奈的抬手擦一下額角,對非常盡忠職守聽幼兒吩咐的仆婦說道:“你也回去吧,不必在這里等。”

    說著就接過傘獨自穿過人群,既不上小樓,也沒去高臺,而是轉去小攤小販聚集的地方東瞧西看問價錢。

    眼角余光掃著身后不遠不近跟著的幾條尾巴,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因為從選擇跟蹤她開始,對方在她眼里就已經是死人了。

    她垂下眼,認真在攤上挑了兩只布老虎,里面鼓鼓的,攤主說是填了棉花,價錢要比填秸稈的貴些,一般的農戶人家也舍不得花錢買,富裕的人家又看不上,所以開張到現在也沒賣出去一只,還是虞歸晚大方照顧了生意買走兩只攤主才不至于今日空手歸家。

    她揣著兩只布老虎繼續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就忽然閃身進了一條小道。

    那幾人趕忙跟上去,可哪里還找得見人影,不由頓足恨道:“壞事!跟丟了!”

    幾個人都是尋常百姓的打扮,樣貌也平平無奇,是扔進人堆里也不會引起注意的那種。

    他們在原地轉了幾個圈都沒發現虞歸晚的蹤跡,正氣惱,突然就有一道冷光閃過,隨后脖子一涼,鋒利的刀尖就已抵住其中一人的命脈。

    那人反應倒也快,胳膊肘往后撞試圖掙脫,虞歸晚卻是側身一躲,人就轉到正面以刀柄擊向那人的太陽穴。

    那人只覺腦袋一震,還未來得及感到疼,眼前就是一黑,整個人踉蹌往墻根倒去。

    剩下的人發現情況不對,已是想往另一邊跑。

    虞歸晚又豈能讓人從自己手中逃脫,她直接將刺刀朝后面那人的背扔去,正中背心。

    那人迎面倒地,卻沒死,被趕上來的虞歸晚拔刀又扎了兩刀才徹底斷氣。

    余下三人知道今日難逃一死,互相看看,一咬牙決定跟虞歸晚拼了。

    他們也是練家子,且都算是高手,平時像這種跟蹤人的活兒從未失手過,今日算是踢到了鐵板。

    來之前他們就聽說這個姓虞的頗有些本事,可誰也沒領教過,有領教過的不是死了就是姓虞的手下,很難打探出深淺。

    他們也狂些,沒太把虞歸晚放在眼里,心想不就是個小娘們兒,能有多大本事,沒成想看走了眼,以至于兄弟五個今日都得把小命交代在這。

    虞歸晚死死扣住其中一人的咽喉,臉上沒有一絲一毫要殺人的兇狠,唯有那雙狹長且眼尾上挑的眸子冷得可怕。

    “誰派你們來的,說出來我可以給你們留個全尸。”

    常年干刀口舔血的活兒,這種話聽了不知多少,他們也常對別人說,可沒有哪次像今日這般讓他們感覺到恐懼,他們不畏懼死亡,從投身效命景寧侯那日算起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要殺便殺,哪來這么多廢話!”

    他們自以為有骨氣,輸人不輸陣,卻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么。

    虞歸晚天生反骨,當別人一心求死時她反而不想下手了,人類跟喪尸畢竟不同,喪尸對疼痛沒有感覺,就算拆了胳膊卸了腿腳也不影響,人類就不一樣了,往他們身上輕輕劃一刀都會覺得很痛,生不如死應該比直接死掉難熬吧?

    她歪頭想了想,雙眼愈發亮,突然間就對折磨人起了極大的興趣。

    在末世基地時她常聽老學究提起古老的社會時期有很多酷刑,后來的文明社會也有很多人類實驗,最慘烈的據說是一種細菌研究,要拿活人當實驗。

    這種事她在末世還沒有見到過,因為末世的正常人類極少,是很珍貴的,任何地區都不允許拿人當實驗,也沒有什么細菌比喪尸病毒更讓人絕望和感到恐懼。

    她擰斷了那人的脖子,看也不看就松手將人扔到地上,然后直勾勾盯著前面的兩個。

    剛才還活著的同伴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具沒了呼吸的尸體,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脖子上那幾個刺眼的紫紅手印足以讓人忍不住發抖。

    他們往后退,整個人都緊繃的提防著虞歸晚會突然生撲過來,會以同樣的方式將他們活生生擰死。

    這個景寧侯要他們查的女子,此時此刻已讓他們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明明看不見有什么,卻總覺得她周身有一層層黑壓壓的霧,其中夾帶著猩紅,像是洶涌翻滾的人血化成的猛獸在向他們沖來。

    求生欲在此時爆發,他們抖著聲和盤托出,“是景寧侯派我們來的!侯爺讓我們跟蹤你,好找出南柏舍的秘密。”

    虞歸晚沒急著動手,疑惑:“秘密?”

    “鹽礦!侯爺知道雪花鹽是從你手里賣出去的,懷疑南柏舍有鹽礦,所以才派我等來調查。”他們想活命,就將事情全交代了。

    反水的還挺快,看來那個景寧侯也是不會訓人,虞歸晚十分遺憾的想。

    見她不說話,也沒想放他們走,他們撲通跪地,道:“任務失敗,我們回去也是個死。”

    虞歸晚瞥他們一眼,冷道:“關我什么事。”

    她本來就是要殺他們的,難不成現在跪地求她放一馬?那也太晚了,且她只說過留全尸,沒說要留命。

    兩人急道:“我們知道不少景寧侯的事,只要留我們一命,我們就都說!真的,這些事也只有我們這些算作心腹的人知曉,連大皇子和宮中的麗妃娘娘都不清楚,只要拿捏住了這些,景寧侯也會投鼠忌器,不敢對南柏舍做什么。”

    這個倒是讓虞歸晚有了點興趣,“他原來想對南柏舍做什么。”

    “這……”他們還不想現在說。

    虞歸晚眼神一冷。

    他們再不敢隱瞞,忙道:“景寧侯想要鹽礦,斂……斂財用以招兵買馬。”

    “嗯?”虞歸晚挑了下眉,猜道:“他是想造反,自己當皇帝?”

    “呃……”要誅九族的大罪怎么從她嘴里說出來就像街邊買菜這么簡單,兩人吞吞吐吐半天,在她極不耐煩之后才繼續道:“侯爺是有此計劃,我們的人就藏在江南,去歲江南發生澇災,死了很多人,又有暴/亂,陛下派侯爺去鎮壓民/亂,侯爺就趁機將這些亂民收歸麾下,盛都那邊至今都還被蒙在鼓里。”

    他們還想再說,卻被虞歸晚抬手制止,隨后就有一隊人從墻后翻出來。

    都是原來陳婦和妙娘手底下的護衛隊,比起那兩千北境軍,這些人才是虞歸晚能信任的,這些事讓她們知道也無妨。

    “將這倆捆回去看守起來,尸體處理掉,隱蔽些,別讓村民看見。”

    “是。”

    婦人們動作麻利的將兩人捆住手腳堵上嘴塞進牛車,尸體也用草席卷了抬走,血跡也清理干凈。

    虞歸晚拍拍衣服上的土,又抬起胳膊仔細聞了聞,確定沒有血腥氣了才放心。

    她不想讓幼兒知道自己又殺了人,殺的還是景寧侯的人,這可是趙斥的大舅。

    真是錯綜復雜的關系,皇帝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也真是有不少人惦記著,這大舅子明面上輔佐趙斥,暗地里卻培養自己的人時刻準備著奪位,多新鮮吶。

    她冷笑了兩聲,抱著兩只布老虎離開。

    第094章 第 94 章

    耽擱了些時間, 回到訓練場時比賽已經結束了,女子隊贏。

    廖姑胸前掛一朵大紅綢花,懷里抱著贏來的賞銀咧著嘴傻笑, 正四處搜尋虞歸晚的身影,一瞧見就蹦跶著飛撲過來。

    “師傅!”

    她這兩年吃得好,臉圓了不少,像個鼓鼓的肉包子,不過是黑皮的,因為她曬得黢黑,一笑就露出那口大白牙。

    頭上新長出來的發茬兒看上去像是頂了只刺猬,綁在額上的綢帶被她扯下來拽在手里, 一路丁玲哐當閃過試圖將她舉起來慶賀的人群來到虞歸晚跟前, 仰頭睜著兩只黑亮的眼珠子,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師傅,我們贏了!看,”她舉起那包銀子,“所有銀子我都替師傅贏回來了, 一點沒虧!”

    這里面除了作為賞銀的兩千兩銀票外,還有二百兩黃金。

    如今小徒弟贏了比賽, 虞歸晚不僅沒虧, 還賺了不少, 場外那些狂熱‘球迷’從預賽開始就往她口袋里送錢, 決賽這場更是拼了命往強軍隊押注, 她作為莊家只需坐收漁利。

    拿過錢袋子在手上掂了掂,她難得在眾人面前笑, 道:“既是你們隊贏的,理應每個人都有份, 拿去分了吧,今晚我在家中備酒宴慶賀你們獲勝。”

    自去歲幼兒生辰之后家里也沒有再正經熱鬧辦過宴席,那日幼兒問起她的生辰,她哪里記得這些,只說不知道,幼兒也無法,想給她熱熱鬧鬧過個生辰都不能。

    陳婦等人聽晚上有宴席吃,就都大著膽子笑道:“那我們可是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啊,都知道虞姑娘家的羊最肥美,到時可要宰上四五只肥羊,烤得滋滋冒油了再多撒些孜然辣椒面,搬出幾桶新釀的麥酒,喝到大天亮,不醉不歸!”

    她們這幫婦人平日里就彪悍,不外出時就在家磨刀殺豬宰羊,扛著鮮肉到村市街賣,別人都稱她們為女屠夫。

    輪到她們帶隊巡邏那日更是不得了,手中的馬鞭能直接圈住鬧事者的脖子,把人當成牲口五花大綁拖在馬后游街示眾,看誰還敢在南柏舍撒野。

    她們也是最早跟虞歸晚的那批人,在虞歸晚面前膽子也大些,知道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虞姑娘都會答應。

    像這樣要酒要肉的也根本不算什么,她們日常沒事還去虞宅找葛大娘余姐嘮嗑呢,瓜子往兜里一揣,靠著門,踩著門檻扯閑篇,看著就還是原來那個村婦,誰還能說她們是護衛隊呢。

    虞歸晚也大方道:“酒肉管夠,你們盡管來就是。”

    “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啊,到時姑娘可別嫌我們吃的多,將我們轟出門去。”這話是一個矮小的婦人說的。

    眾人都被逗樂了,哈哈大笑起來。

    連陳婦都笑著去扯那小婦人的臉頰,道:“每回就數你吃的最多,如今也不是鬧饑荒那幾年了,你還改不了搶食的習慣,今夜若再搶,看我不拿口枷將你的嘴堵上。”

    虞歸晚站著看她們笑鬧了一陣才帶上廖姑離開,妙娘不一起,她要回虞宅告訴幼兒今晚虞姑娘要在家宴請獲勝的隊伍,要叫人去村后的牧場牽幾頭肥羊過來宰殺。

    廖姑抱著虞歸晚送她的布老虎,騎著一匹矮腳馬出村,疑惑道:“師傅,咱們不回家要去哪啊?”

    虞歸晚出門時坐的馬車,常騎的那匹馬也沒有牽出來,如今也只能跟廖姑一同騎這種矮腳的小馬。

    別看它們長得矮小,卻很有耐力,很適合走險峻的山路。

    這種矮腳馬不屬于北地的馬種,關外也沒有,是閻羅娘的商隊從西南的小國拿雪花鹽換來的。

    千里迢迢帶回北地,起初虞歸晚還看不上,覺得沒什么用,還是陶翁說這樣的馬適合走閻羅山那種險道,以前的滇族人就是用這種矮腳馬走古道往外販鹽,她這才答應留下這些矮馬。

    帶回來的矮腳馬也不多,就二十匹,村民都拿它們當稀罕物看,平時就養在訓練場附近的馬廄,同北境軍的軍馬是一起的,聽說它們私下還打過架,草原馬拿這些矮個子也沒辦法。

    虞歸晚騎著矮馬,兩條大長腿都掉到地面了,干脆盤腿坐著,也難為她用這個姿勢都能在馬背上坐得穩當。

    “抓了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問話。”

    她給了廖姑一只布老虎,還有一只是留給幼兒的。

    已建成的土樓后面有個地窖,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小型的地牢,里頭十分低矮狹窄,像一個個隔斷的老鼠洞。

    成人進去要全程弓著腰,里頭也沒有任何照明,進去要提著小燈籠,也只能照亮方寸。

    被抓的人就關在這,不止是今天抓的,前些天也抓了好幾個,扔在地牢里不見天日,每日一碗水半個發酸的窩窩頭,只是給他們吊著一口氣,別死了而已。

    看守地牢的人每日有輪值,哪個心情不好了都可以進去踹兩腳里面的人。

    反正這些進來的都不可能活著出去的,現在不讓他們死是因為還有用,真以為說出背后的主子就能活命?想什么呢,虞統領的刀可是很利的,隨時準備給這些人割喉放血。

    今日抓的兩個還沒有關進地牢,而是暫且綁在土樓的刑室,虞歸晚到之前已有人審訊過他們,得出的消息跟先前他們同虞歸晚說的無二致。

    刑室的手段可不是抽幾下鞭子這么簡單,來這的人不死都要脫層皮,這兩人以為自己交代了就能少受些罪,沒想到還是沒逃過,如今也只能哭爹喊娘的求饒。

    兩人看著都沒有受太多外傷,可神色卻萎靡虛弱,臉蒼白得像紙,說話都費勁。

    “景寧侯想要鹽礦和造紙坊,我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再沒別的,我們也不求活命,只求死個痛快。”

    虞歸晚坐在室內唯一那把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顏色鮮紅艷麗的裙褲半遮半掩著那雙千層底繡花鞋。

    為了繡上頭的花樣,幼兒可是連手指頭都扎破了好幾回。

    虞歸晚單手支著額頭,懷里抱一只圓滾滾很憨厚的布老虎,紗衣的寬袖將布老虎的眼睛擋住,似是不想讓它看見刑室里頭的場景。

    她問道:“你們總共來了幾個人,雪花鹽又是誰告訴你們的。”

    其中一人已支撐不住暈過去,另一人也昏昏沉沉,眼前發黑,耳朵嗡嗡響,張了口卻沒法發出聲音。

    無需虞歸晚出聲,立即有人提起墻角的那桶鹽水往他們頭上澆。

    “啊!”

    兩人硬生生被密密麻麻針刺般的疼給疼醒,他們是沒挨鞭子,可身上卻有無數個細小的傷口,鹽水滲進去的滋味可不好受。

    心知今天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說了興許還能死個痛快。

    他們忍著疼斷斷續續交代:“我們都是分開行動的,并不知曉其他人的動向,日常也不聯系,若有事也都是我們頂上的頭頭去說,與我們不相干,到底來了多少人我們確實不知,雪花鹽是從商旅口中打探來的。”

    虞歸晚就是問,至于他們說不說,抑或說的是否屬實都不太重要,她留著兩人的性命為的也不是獲知那個跟自己八桿子打不著的景寧侯的消息。

    “我送你們回麒麟城怎么樣?”

    昨晚上盡了興,所以今日她心情格外好,平時冷到發僵的臉總有笑容,就是怎么看都讓人毛骨悚然,倒不如不笑。

    兩人猛抬頭,都是不可置信,讓他們活著回麒麟城?

    虞歸晚點點頭,煞有其事的分析道:“你們任務失敗被抓,若這樣回去也難逃一死,不如將你們送去大皇子府上?正好過兩日我有商隊要販貨去麒麟城,可以將你們捎上,也省了你們自己掏車馬錢,只需你們將今日所說的話再告知大皇子,就這么簡單,如何?”

    他們也不傻,自然聽出來虞歸晚這是要用離間計,誰不知道景寧侯是大皇子的親舅舅,要是知道自己的親舅表面是幫自己,暗地里卻在招兵買馬意圖造反,大皇子該怎么想?又會怎么做?麒麟城豈不要血雨腥風了。

    可若是不按虞歸晚的意思做,他們就會被囚禁在此處生不如死。

    從他們說出景寧侯那刻起就已叛變了,如今想要活命也只能為虞歸晚效力,沒有別的選擇。

    虞歸晚很滿意,拍了拍布老虎的圓腦袋,又捏捏那對小耳朵。

    準備啟程前往麒麟城的商隊是閻羅娘的手下,沒用自己的人是因為總要留一些可靠的在南柏舍以防萬一,她自己不要緊,擔心的是幼兒。

    若真有個事要棄舍這里跑路去別處,那幾千北境軍到底是朝廷的人,未必會聽她的調遣,她也不會放心將幼兒交給這些人保護,所以還是要留信得過的人在身邊。

    再則,閻羅娘的人在南柏舍過于顯眼,先前可以打馬虎眼遮掩過去,時間長了蒙灰肯定會發現,還是派出去做事比較好。

    她在外忙活半天才回去,進門前又仔細看了遍自己的衣裳,今日偏就穿了月色的出來,容易弄臟,沾上血還尤為明顯。

    跟在后邊的廖姑不解道:“都到家門口了,師傅你不進去在這看什么啊,身上長虱子了啊?”

    虞歸晚拍衣裳的動作一頓,回手就彈徒弟一個腦瓜崩,“你身上才長虱子。”

    廖姑摸著被彈過的地方,疼到眼淚汪汪的,“沒長虱子你還看一路。”

    “你小孩子不懂,”她跨過高高的門檻,想了想又回頭叮囑,“一會見到幼兒可別亂說,你要是說漏嘴,我就讓你繞著村圍墻跑一百圈。”

    “不能說哪件事啊,”廖姑嘟囔起來,“幼兒姐聰明著呢,師傅你就沒有哪件事能瞞得過去,還不如老實交代,要是幼兒姐從別人那里知道了跟你生氣,你又要坐在門口看誰都不順眼,上個月六花就因為這個被你揪了好多次毛,尾巴都禿了。”

    難怪最近沒有看見虞六花,原來是毛禿了不想見人,躲進山里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肯回來。

    “她是聰明沒錯,”這點虞歸晚也承認,但是,“難道我就很笨?你到底是誰的徒弟。”

    老遠就看見她們師徒倆到門口了,就一直不進來,也不知道那嘀嘀咕咕什么。

    幼兒攔住要過去接人的小金方,“別管她們,指定又是在商量要瞞我什么事。你先去廚房讓余姐把宰好的羊烤上,再讓人去村市街的鋪子搬幾大桶麥酒來,要冰的,別開封,直接用牛車運過來就是了。”

    “哎!”

    第095章 第 95 章

    不知是否為錯覺, 總覺得今晚幼兒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虞歸晚握著酒杯驚疑不定,在眾人的催促聲中將杯中酒喝干凈。

    在倒第二杯的時候突感脖子一涼, 她立馬往危險來源掃過去,對上的就是幼兒笑意盈盈的秋水眸。

    嗯???

    她雙眼微瞪,那種后脖頸發涼的感覺揮之不去,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臉,以為是吃烤羊腿肉的時候不小心將孜然蹭在臉上了。

    “我臉上是有東西還是怎么著?你這么看我。”

    幼兒笑而不語,先拿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小口,才將手從虞歸晚的脖后繞過去握住她的下巴將酒灌到她嘴里。

    “唔?!”虞歸晚一頭霧水被迫張嘴喝下大半杯酒。

    幼兒收回手時還撚了下她的耳垂,唇瓣蹭過她的臉頰, 柔聲道:“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別當我不出門就不知道,現在有外人在,我就先不同你計較,等散了席你若還不說實話,那從今往后你就睡書房, 或者我睡書房。”

    虞歸晚倏地扭頭,四片唇瓣正巧貼在了一起, 雖然很快分開, 但席上還是有幾雙眼睛看見了的, 不過都當自己眼瞎了什么都沒瞧見, 也有仰頭看房梁的。

    幼兒趴在她肩上偷笑。

    她沒管這些, 心里還在為幼兒剛才的話七上八下的,故作淡定道:“我并沒有瞞你什么。”

    “撒謊, ”幼兒輕輕揪了下她的耳朵,嬌笑不止, “好了,今日先放過你,同她們吃酒吧,她們可都等著要灌你呢。”

    她越這樣虞歸晚越覺得不對勁,想要問個究竟,可又怕問多了會不打自招,幼兒最會套她的話,先前她就大意著過道,眼下可不能再上當了。

    她咬住酒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怎么看都像藏著心虛。

    幼兒輕哼了聲,既說了不在此時揭穿她便不會出爾反爾,以后有得是機會讓她自己招供。

    虞歸晚扭過頭去,舉杯邀陳婦她們共飲。

    酒席擺在后院,除今日蹴鞠賽中獲勝的女子隊,還有替虞歸晚管著商鋪的村民,他們如今都是各處的管事或掌柜,說出去都是極體面的。

    祖輩世世代代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到了自己這代居然踩著好運體面起來,真是祖墳冒青煙,屋堂燒了高香了。

    許久不曾這樣熱鬧過,席上的酒肉絕對是管夠的,烤全羊,燉牛肉,雞鴨魚肉都齊了,還有從村市街運過來的大桶麥酒。

    連沒有資格入席的仆婦們都在假山下邊鋪了兩條毯子圍坐著吃,她們以前在大戶人家干活也得賞過酒菜,卻也沒有這個香。

    這可都是正只的烤* 羊,今日在廚房炙烤的時候就香得她們流口水,心想著自己能得一塊主人家啃剩下的羊骨頭過過嘴癮就行了,沒想到會分一整只給她們。

    雖說她們平日里吃的也不差,但到底沒奢侈到下人也整日大魚大肉的。

    姑娘不會管她們這樣的小事,都是那位葛大娘代管,沒苛待,卻也不會縱著她們吃喝同姑娘主子看齊。

    閻羅娘也在,她其實就住在虞宅。

    不過她這人刁鉆慣了,進出都不走大門,要么翻墻,要么從飛檐,大半夜的搞得巡夜的仆從以為進賊了,好幾次都點著火把大喊抓賊,驚得幼兒好幾夜都睡不好,于是她就被虞歸晚教訓了一通,不走大門就睡豬圈去。

    喝過了癮,閻羅娘還不忘說道:“你這麥酒很是不錯,何不單開一個酒坊。”

    她也是個酒蒙子,在閻羅寨還有個專門的酒窖用于存放她的酒,當然,大多數都是從商旅手中搶來的。

    在來南柏舍之前她已將剩余的酒全運到關外賣了,如今想要喝酒還得跟虞歸晚買,這人開價還很貴,真是一點情面都不講。

    “忙,顧不上。”

    虞歸晚都數不清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產業了,她自己原來就有造紙坊,后又搶占了薛家的幾座紙坊,如今整個庶州的紙張都是她供應的。

    從書寫用的宣紙再到麻紙、棉紙、竹紙、毛氈紙、手紙等等,她的造紙坊已是做出花兒來了。

    那些世家大族的紙坊也只能靠多年累積起來的名聲同她搶生意,也搶不過。

    讀書人對世家紙坊的宣紙趨之若鶩,可老百姓又不讀書寫字,他們用不上那些貴的,但手紙人人都用得上,她鋪子的生意自然也就好。

    其實做手紙也不是多難的事,只要匠人肯動腦子琢磨,很快就能弄出來,可直到今日也沒見那個世家的造紙坊出過手紙。

    還是幼兒同她說,世家要面,認為手紙上不得臺面,就算利潤可觀,那些世家也不屑做。

    對此,虞歸晚嗤之以鼻,銀子送上門都不要,蠢。

    她是極不理解這些世家在想什么的,名聲就那么重要?不過這樣也好,世家看不上的東西都落她手里讓她發大財。

    她還有一口鹽井,產鹽量很可觀,若不是現在還不能大張旗鼓,她都想讓陶翁多鑿幾個。

    南柏舍如今比縣城還要熱鬧,讓她丟下跑路還真舍不得,尤其是那座地下鹽礦,絕無可能拱手讓人。

    所以她必須將那些敢打南柏舍主意的人都除掉,管他是太子還是皇子,侯爺還是將軍,敢惦記她的東西?也不摸摸自己腔子上有幾顆腦袋。

    想到今日的事,她眼神就發冷,放下酒杯,手指點著桌面。

    幼兒的視線往下一瞥,笑了笑,什么都沒說,倒是舉杯同其他人喝了兩杯。

    她杯中的是果酒,甜絲絲的,就是灌一整壇也不會醉人。

    可她身子骨弱,實是不宜飲酒,席上喝四五杯已差不多,再喝下去虞歸晚就不允了,攔下道:“你少喝些,果酒也是酒。”

    幼兒掙開她的手,還反過去拍拍她的手背,淺笑道:“今日高興,又難得如此熱鬧,多喝幾杯也無妨,反正也是夜里,醉了就睡覺去,又不妨礙什么。”

    虞歸晚蹙眉,“你身子不好。”

    幼兒有些不勝酒力的微醺,臉頰也有了紅霞,在燈影下看著更惹人憐。

    她倒在虞歸晚懷里,抬起兩條白嫩的手臂環住虞歸晚的脖子,手腕上的鐲子碰撞在一起發出脆響。

    也不知她是真醉還是故意的,往日都不會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跟虞歸晚撒嬌,眼下卻是黏黏糊糊,看上來的眼神都透著濃濃的依戀。

    她嬌聲道:“平日里你嫌我管著你,嫌我啰嗦像個小老太太,不許你這樣,不許你那樣,如今你管起我來,怎不覺得自己啰嗦了?連果酒都不許我喝了,我還沒算你瞞著我的事呢,這個賬,等回了房我再……”

    后幾個字的聲音很低,除了虞歸晚,誰也沒聽見。

    杜氏很是擔心的往這邊看,道:“幼兒酒量差,喝不了兩杯就要醉,讓丫頭先扶她回房吧。”

    方才虞歸晚同閻羅娘說話,也沒看到幼兒到底喝了幾杯,瞧她這樣怕是喝了不少。

    小金方和喜鵲要過來扶人,被虞歸晚擋開,彎腰一把將幼兒橫抱起來回了房間,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閻羅娘不是太清楚兩人的關系,打了個酒嗝,瞇著眼看虞歸晚抱人離開的方向,砸吧嘴說道:“她對幼兒妹妹可真好,真像親姐妹倆,我要是有個妹妹就好了,我也能寵著疼著,可惜啊,老娘打出生就是個孤鬼,沒她這命啊。”

    妙娘就坐她左手邊,聽她這種酒后的胡言亂語也是聽夠了,直接倒了杯酒往她嘴里灌。

    “大當家的,多喝幾杯醉了好睡覺去。”她這話也是咬著牙說的。

    閻羅娘趴到她面前,湊得很近拿手摸她的臉,醉道:“嘖嘖嘖……瞧她把你們一個個都養的這么細皮嫩肉,睡覺啊?你同我睡么?來了這些日子,我是一個男的也沒找過,連暖床的都沒有,她不讓我帶不三不四的人回來,真是的,怎么會是不三不四呢,那是陽氣,陽氣!我采陽補陰呢,她懂個屁。”

    妙娘翻了個白眼,扒下往自己臉上亂摸的爪子,冷道:“喝多了就去馬棚挺尸去,在這發什么酒瘋。”

    “嗝……”

    閻羅娘打了一個很長的酒嗝,酒氣沖天,熏得妙娘眼前一黑,真想給這種人一大嘴巴子。

    “起開,一邊去。”她將人推到一邊。

    閻羅娘咕咚摔倒在地,也不要人扶,自己就能爬起來,嚷道:“要死,你真推啊,萬一我斷胳膊斷腿的,你伺候我啊。”

    “我伺候個鬼,直接把你丟出去喂狼。”

    她倆從初見到現在都合不來,見了面吵,不見面也會在背地里詛咒對方走路掉坑。

    其他見怪不怪,由她們吵,反正虞姑娘不在,沒人管的。

    就算虞歸晚在這也不會管,最好打起來她還能看個現場。

    她抱幼兒回房,才把人放到床上,幼兒就壓著她后脖子往下拽,喝醉的人力氣也大,她差點沒撐住。

    她低頭捏捏幼兒的臉,“你到底醉沒醉?”

    幼兒環住她脖子和她對視,“你說呢?”

    她定定看了片刻,道:“沒醉。”

    “醉了還怎么找你算賬。”幼兒推開她坐起來。

    她又開始心虛,轉頭就要走,此地不宜久留。

    “你敢。”幼兒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她剎住腳,垂頭沉默良久才一臉喪氣的回去挨著幼兒坐下,悶道:“到底是哪個告訴你的,回頭我就把人打發出去。”

    幼兒擰她的鼻頭,哼道:“誰也沒說,是我自己猜的。”

    “你說了今夜放過我,不同我計較的。”

    “反悔了。”

    “……”她企圖蒙混過關,“我給你買布老虎了,特意挑的。”

    幼兒的視線轉到那邊的多寶閣,上頭全是歲歲給她從外面帶回來的各種小玩意兒,那只布老虎就在最頂上,才放上去不久。

    第096章 第 96 章

    罷了, 碰上這么個人,也只能順著依著。

    幼兒頗有些自暴自棄,伸手點在虞歸晚的腦門上, 沒好氣道:“我也不管你了,由著你去做吧,只一點,萬事當心,不可逞強,不可亂來。”

    她不繼續追問倒讓虞歸晚覺得不安心了,將她的手抓下來握著,“你就不想知道?”

    “你若是樂意讓我知道, 沒去做之前就會告訴我了, 如今這般,分明就是不想讓我知道,今日也是我見你們好幾個人都鬼鬼祟祟,見著我就躲躲閃閃,我將這些日的不尋常串起來想了想, 就大概猜著了,也只有麒麟城那邊的事你會有意瞞我, 不想讓我知道, 怕我擔心, 我猜的可對?”

    虞歸晚摟著她的腰, 將腦袋貼在她的腹部。

    這個地方也特別的柔軟和溫暖, 會隨著呼吸起伏,平時沒事她就愛這樣貼著。

    有時幼兒嫌熱, 就會輕輕揪住她的耳朵將她扯開些,可每回只要她表現的不樂意, 幼兒就無可奈何,由著她的喜好。

    幼兒縱她,疼她,愛她,很多事都是以她的安危為首要,這些她都知道,她也不是故意要瞞,只是覺得這些事幼兒不知道也好。

    大夫說幼兒憂思過度非好事,她就想著反正自己這副身體跟鐵打的也差不多,那些煩人的事自己來操心好了,可以讓幼兒安心調養身體。

    再有,她的處事原則跟幼兒有極大的不同,也怕幼兒知道了會不同意。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倔得像頭驢,認定的事就不可能更改,她不想因為這個跟幼兒起爭執。

    幼兒是心思重的人,什么事都喜歡擱在心里,寧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說出來,而她呢,也是不肯低頭認錯的人,也從不覺得自己有錯。

    平日里都是幼兒讓著她多些,就算起了爭執也是幼兒主動給她臺階下,溫聲細語的跟她講道理,氣急了也不會對她疾言厲色,要是換個別的人,估計早跟她打起來了。

    當然,肯定是打不過她的,最后她以拳頭取勝,贏得話語權和決定權,此事翻篇。

    見她悶著不出聲,幼兒捧起她的臉,“想什么呢?”

    “沒,”她停頓了下,然后才說,“其實也不是多要緊的事,不過就是些打打殺殺,爾虞我詐的東西,不想讓你知道是怕污了你的耳朵。”

    “這話好沒道理,是你想打打殺殺?還不是都因為我,若不是這樣,你大可好好做你的生意,將來遷居到關外或其他地方逍遙度日,根本不必攪和到這些事情中來。”

    每每提起這些幼兒就止不住心疼,也曾想過自己一個人扛,讓她遠走高飛。

    幸而幼兒不曾提過這話,否則虞歸晚真會親自殺去麒麟城攪個天翻地覆,誰都別想舒坦。

    “你別這樣說,我不愛聽。”

    瞧,就這樣都受不了,幼兒哪里還敢提別的,莞爾道:“好,我不說,”她坐下歪著靠枕,指尖抵上額角,閉上眼輕輕一嘆氣,“我沒醉,頭卻也暈得很,想歇歇。外頭酒席還未散,你是主子,不好中途離了席不再露面的。”

    虞歸晚卻不放心她,湊到跟前道:“都是熟人,講究這些個做什么,再說她們早已喝得東倒西歪了,哪里會注意我在不在,且你母親還未離席,和我在也是一樣的。”

    幼兒睜眼瞧她,玩笑道:“細算來我母親至多也是客居在你家,哪里能替你鎮場面。”

    虞歸晚卻認真道:“你睡了我,我也認你是自己人,她既是你母親,自然也算得是這宅子的主人。”

    “什么事什么話只要到了你嘴里就總沒正經。”幼兒笑著起身捶她。

    她就摟著幼兒,臉一個勁往胸口的柔軟埋去,還振振有詞道:“我哪里說的不對?難不成你沒有睡我?我沒有讓你睡?”

    這個字哪里是能提的,幼兒臉頰緋紅,想起自己與歲歲親近時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畫面。

    情到深處歲歲總是會緊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移開,里頭也死死絞著,每當這時她都會抬頭看歲歲臉上的表情。

    雙眼失神,也有饜足后的貪婪,比日常任何時候都讓她著迷。

    自己的身體也會跟著劇烈顫抖,最后脫力的倒在歲歲懷里,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在床帳內彌漫。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兩人對視時身體也發起了熱。

    虞歸晚吞了吞口水,尋著酒香吮上幼兒的唇。

    她的吻不溫柔,會像狼追逐獵物那樣兇狠掠奪。

    幼兒幾次被逼到無退路,銀絲從嘴角掛下來,人也軟了。

    她一只手拖住幼兒的后腰,另一只手握住幼兒的后脖頸,帶了厚繭的手指蹭著發根下的皮膚,再到耳后那一處,這里只要稍微碰一下幼兒都會受不了,縮在她懷里發顫。

    被吮到發麻,幼兒還久久都不肯松開。

    她也受不了,貼得更緊,那也不過是隔靴搔癢,沒多大用,從里到外都似火燒那般讓她難受。

    顧不上那么多,她扒拉開幼兒的膝蓋抵住自己,那樣才會讓她覺得舒服些。

    又嫌不夠,她動作頻繁,艷色的裙褲陷進去暈開了一大片。

    看到被蹭紅的肌膚,幼兒不由地心疼道:“你就是一刻都等不及,瞧,都磨成什么樣了。”

    這種時候她最怕幼兒念叨,胡亂親著難耐道:“你又啰嗦。”

    幼兒沒動她的肚兜,只是從側面伸手進去。

    她不滿道:“力氣大些。”

    幼兒只得加重力道,又說:“你非得這么著,不知道疼?”

    再強悍的人這處也是柔軟的,觸感十分好,青蔥似的手指像是在揉搓面團,想要什么形狀都可以,一放開就會彈回原樣。

    她喘著,眼尾都紅了,“顧不得那么多了。”

    片刻后,兩人的衣服都堆在腳踏上。

    位置顛倒,虞歸晚的腳懸在床外,腳腕上掛著一件鴛鴦戲水的肚兜。

    幼兒松開嘴,微微撐起身看著她,那雙秋水眸里的深情都快溢出來了。

    虞歸晚手握著那枚羊脂玉,呼吸急促,還不忘戲道:“原來你不止喜歡吃結在架子上的葡萄,我身上的你也喜歡,那二者比較哪個更好吃些?”

    先前有商旅販葡萄來賣,幼兒遣丫頭出去買了好些,還想著明年在后院弄一片葡萄架子,也不想想就北地這樣的氣候哪里種得了葡萄。

    幼兒的臉皮也厚了,笑道:“當然是你的。”

    對這個回答虞歸晚非常滿意,又問:“甜么?”

    幼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伏身下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不是也吃過我的,你覺得甜么?”

    說完她又起身,笑意盈盈的看著身下的人。

    虞歸晚也不答,而是先將羊脂玉懸在上方,張嘴一卷,才挑釁的看著幼兒,那小表情仿佛在說:我就不說,你能奈我何?

    幼兒牽住那根紅繩,柔聲道:“你也就會鬧我,欺負我。”

    虞歸晚挑了下眉?說這話有良心么?眼下也不知是誰嘴上委屈,手卻不老實。

    腕上的鐲子碰撞發出脆響。

    幼兒將紅繩往上提,羊脂玉也被拽出來,隨后再緩緩渡回虞歸晚嘴里。

    她們以此嬉戲,追著羊脂玉糾纏,誰也不肯讓。

    虞歸晚抓著幼兒的手腕,低求:“我想要昨夜……”

    昨夜留下的痕跡還明顯著,沒了衣裳的遮擋已是一覽無余,幼兒方才極克制小心才沒有在舊痕上增添新跡。

    她始終覺得那樣粗野對歲歲的身體不好,可歲歲又喜歡那樣,情動時是跟平時判若兩人,她也想看,又擔心,倒為難起來了。

    “我若不依呢?”

    虞歸晚不管那么多,“我都開口求你了,你依我……”

    因為熱,她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短短的發被浸濕,眸子沒了平日里的冷意,唯剩下渴望,漆黑的瞳孔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紅唇濕潤泛著水光。

    幼兒只覺得自己的所有都被她這一個眼神給燒沒了,現在就是她要自己的命,也會乖乖奉上。

    低頭輕咬了她兩口,敗下陣來,道:“你就是存心讓我死。”

    后院的酒席還熱鬧著,劃拳聲連墻外都能聽得清楚,正屋這邊自然也能聽著,只是屋內的兩人都無暇顧及。

    不知何時,兩人已從床上移到多寶閣,虞歸晚趴在上面,手緊緊抓著今日那只布老虎。

    架子搖晃得厲害,放在上面的東西時不時就要往下掉,幸而都是些小玩意兒,都不重,若不然砸腦袋上可不是好玩的。

    幼兒分心看了眼地上,道:“你送我的東西都掉下來了,摔壞了可怎么好。”

    她回頭跟幼兒交換一個吻,含糊道:“最值錢那個不是在你手里?摔了沒?”

    幼兒先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自己,頓時笑了,環住她的腰讓兩人貼得更緊。

    是了,懷里這個才是最珍貴的寶貝。

    “你是寶貝,可愿意將自己放在這多寶閣上?”

    虞歸晚抓布老虎的手用力到骨節都泛白,道:“我現在已在這上面了。”

    深夜等后院的酒席散去,屋內的兩人還沒有分開。

    圓月掛在樹梢,月色灑滿地,也從窗戶透進來將交疊的人影投成一幅畫。

    第097章 第 97 章

    梧葉蕭蕭, 秋露漸重。

    在涼如水的夜色中,城門已關,除非是八百里加急, 否則誰也不能在此刻進城。

    一支從庶州來的商隊露宿在麒麟城外,以馬車圍成一個圈,有數十個健壯兇悍的護衛手操棍棒在看管滿車的貨物,車夫和仆從相互搭手忙著埋鍋做飯,其余人則撐開遠行才會攜帶的帳篷,盡量將今夜要歇息的地方弄得舒服些。

    與這支商隊為鄰的是江南來的隊伍,也是販貨來麒麟城,車架上是今年夏收的稻米, 他們少去北地, 卻也知道庶州有個叫南柏舍的地方,以前是個只有盜匪光顧的小山村,如今卻富饒得不知如何形容。

    南柏舍的羊脂皂、羊油膏、蜜糖、奶糖、手紙等在江南都十分搶手,但這也只是南柏舍的一部分產業而已,他們的商隊還能從關外帶回來許多罕見的奇珍異寶。

    聽說去歲就有人從他們手上買走了兩大車還未經雕刻的粗壯象牙, 請能工巧匠專刻了各種奇景,還曾在筵席上向賓客展示過, 配著整株血紅的珊瑚, 真是驚為天人。

    江南的商隊朝這邊投來艷羨的目光。

    瞧瞧人家, 拉大車的不是草原馬就是青牛, 后頭還有大批活羊, 車架上籠子里裝著嗷嗷叫的肥豬、嘰嘰喳喳的雞鴨鵝鴿,豎起耳朵轉動眼珠的兔子、蠢笨憨傻的狍子等物。

    再有那些用油布蒙著的也不知是何東西, 都堆得小山一般。

    有人暗暗算了筆賬,保守估計他們這趟起碼能賺個二三萬兩。

    再瞧回自己隊伍的車架, 稻米雖也值錢,可今年江南雨水多,許多村莊都鬧了水災,幾乎就沒有收成,即使收上來的稻子也是遭水泡過的,沒發芽就不錯了,跟往年收成好時卻是不能比的,價錢方面自然也會降,能回本都已算好的了。

    看著旁邊南柏舍商隊的大手筆,有心思敏捷的就提議道:“不如咱們過去同他們套些交情,也好請他們販完貨物返回庶州時允許咱們同路,咱們也去南柏舍進些貨物運回江南,好歹賺些個錢過年,不然像如今這般行情,哪里賺得出來錢。”

    聽了這話,好幾個人都心動,可也有所顧慮,道:“我聽聞打著‘虞’字招牌的南柏舍商隊都不太好說話,你們看那車架上掛的幌子,寫的可不就是‘虞’?要不就算了吧,別去碰那個釘子。”

    也有不死心的說道:“怕什么,咱們一不偷二不搶,不過就是問問能否捎上咱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有甚關系,難不成問一句就要喊打喊殺的?那成什么了,你們怕事不敢去,我自己去。”

    說著就起身往那邊走去,同伴見他執意如此,也只得硬著頭皮跟上。

    這次來麒麟城的基本都是閻羅娘的人,領隊還是矮冬瓜,他如今愈發像個身寬體胖的商人,瞧不出半點山匪的樣子。

    他見了人就端起和氣生財的笑容,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就算價錢談不攏也不會甩臉色,照樣是笑呵呵將人送出門,從未跟人紅過臉生過氣,路過見到那些沒飯吃的可憐百姓也會施舍些米糧銀錢,還因此得了個笑臉佛的稱號。

    虞歸晚留了自己的人在南柏舍,閻羅娘的人就掛著她的名號利用販貨的遮掩將景寧侯的人帶回麒麟城送到大皇子府上。

    這一路兩人被扮作仆從跟在矮冬瓜身邊伺候,他們也想過逃跑,可是一點機會都沒尋著,這個看著和善的領隊也是個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折磨人也是不見血的,他們被收拾了兩次就老實了,再不敢生逃跑的念頭。

    見有外人過來,矮冬瓜便讓這兩人躲去車夫那邊,還警告道:“別以為到了麒麟城你們就能逃出生天,我告訴你們,就算是在你們舊主子跟前我也能讓你們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你們且逃一個試試。”

    兩人趕忙表忠心道:“我們不敢,佛爺。”

    因為有笑臉佛這個稱號,所以行商行當里都管矮冬瓜叫佛爺。

    他冷哼一聲,叮囑手底下看好這倆,“敢起旁的心思就宰了。”

    出發前虞姑娘交代過如遇緊急情況就可先將這兩人解決掉,別留著反倒壞了事。

    矮冬瓜彈了彈綢緞褂上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時臉上已掛上了別人常見的和氣笑容。

    遠遠就朝過來的幾人拱手道:“方才就看到幾位了,還想等飯菜做好就邀請幾位過來聊聊江南的好風光,可巧幾位就過來了,可見是有緣分,能想到一塊去。”

    他熱情邀幾人到旁邊的油布大傘下喝茶。

    油布大傘也是南柏舍最先有的,原是為了方便攤販做買賣時不必受那風吹熱曬之苦,如今改良成好外出攜帶的,底座是一個三叉,有成人手臂那么粗長,插/進地面很穩當,除非是有能將屋頂都刮起來的大風,否則別想將大傘掀起。

    傘下擺張小幾,鋪幾個蒲團,眾人就能圍坐著喝茶聊天,倒別有一番野趣。

    笑臉佛是個極會說話的人,光靠嘴皮子就能讓人對他信服,甘愿稱他一聲佛爺,只片刻功夫他就已摸清了這些江南行商的底細,還打聽到景寧侯在江南賑災時的事。

    在城外宿了一夜,次日隊伍就收拾東西排隊有序進城。

    笑臉佛記下昨晚那幾人落腳的客棧,并保證走時會派仆從提前通知他們,那幾人自是感激不盡,又相互恭維了一番雙方才在入城的街口分開。

    黑鷹已提前將消息送來,程伯估摸著隊伍也是這兩天到,如今見到了人才放心。

    留下人在外面卸車,他帶笑臉佛進后院。

    “路上可還順利?進城時沒人為難你們吧?這兩個月禁軍在城內四處搜查,稍有些不對頭的都被抓走了,再沒有回來,我們的人也是小心謹慎才躲過一劫,到現在還沒敢活動。”

    他和佟漢在麒麟城這么久,又開鋪做生意,已積累了些人脈,就算沒有趙禎幫忙,他們也能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笑臉佛揣著手,看上去比程伯還更像個商人,跟在身后道:“都順利,我們這次帶的人多,沒碰上不長眼的,”又讓手下將那兩人帶進來,“他們就是虞姑娘讓我們帶來的人,您老看著給安排,依虞姑娘的意思是盡快將人送進大皇子府,免得夜長夢多。若您老為難,眼下不好辦,也可交給我們,我們半夜尋個空把人扔進去,以前我們打家劫道時常干這種事兒,路熟。”

    程伯看了眼那兩人,才笑著同笑臉佛說道:“這不難,我讓人往公主府遞個話,那邊自會派人來將人帶走,后的事兒也不用咱們操心,只等著看就是。”

    笑臉佛摸了摸下巴那三層肥肉,近這一年賺錢多了,日子美了,人也胖了,真是越發像彌勒佛。

    “不是說禁軍查得嚴?這個節骨眼您老也敢往公主府遞消息,就不怕查到您老頭上?來之前虞姑娘有說若這邊情況不對就讓你們撤走,鋪子兌出去,虧就虧了吧,人要緊。”

    派到麒麟城的人也是最早跟虞歸晚做事的,都信得過,尤其是程伯和佟漢,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她不想讓自己的人留在麒麟城送死。

    自己這條老命還能讓虞姑娘惦記著,程伯險些老淚縱橫,他離家也將近一年,過年都未曾回去,不是不想,而是這邊的事還未完,交給旁人他也不放心。

    “無妨的,最緊的風頭已過了。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派人去送消息。”

    派出去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尤三姑,她的身份最不受人懷疑,很快就把消息傳到趙禎耳朵里。

    趙禎聽了這事,喜不自禁,一改先前的謹慎,招來心腹商議該如何利用。

    “大皇兄若是跟景寧侯反了目,就是我們的好時機了,用得好就能一箭雙雕。”

    心腹猶豫后還是小心問道:“殿下,此事是否要告知太子?”

    提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趙禎就忍不住蹙眉。

    “不必,告訴了他反倒容易節外生枝。景寧侯可不好對付,之前他派去庶州的人死在了那,他都沒上當相信是薛家動的手,也沒同大皇兄計較,可見心思縝密,城府頗深,能忍得很。這次有了這兩個反水的人證,我倒要看他如何在父皇面前詭辯,大皇兄又會如何想,如何做?你立即帶人去商坊將那兩人帶回來。”

    “是。”

    果真如程伯所料,這事根本不需他們費一點功夫,但后續的事態發展也隱隱有不可控的跡象。

    麒麟城中有種風雨欲來的平靜。

    笑臉佛覺得這事不對頭,他立馬將手上大部分貨物處理掉,就準備出城返回庶州,并提醒程伯他們也要盡快脫身。

    “竟一點風聲都沒有?這不合情理,依我看這麒麟城已待不得了,您老和那位好漢還是趕緊收拾東西跟著我們一塊回去吧,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我們這行里有句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程伯也覺得不對,他當初帶隊出關販鹽每回碰上盜匪也是這種感覺,錯不了。

    他不再猶豫,立馬讓人去通知尤三姑等人。

    “別的東西不帶,就收拾些盤纏衣裳,分批出城,有人盤問就說是回老家探親的。”

    接到信兒的人也都行動起來,帶著一個小包袱就出了城。

    幸而她們快了一步,守城的官兵沒嚴查,在她們后邊的就沒這么幸運了,包袱路引等一樣不能少,都要打開查驗,就是齊全了的也大多不能出城,全被攔在了里面。

    城門口出現騷亂,官兵正大聲呵斥,要抽刀恐嚇擁擠過來的人,就見皇城的方向冒出滾滾濃煙,隱約還有打殺聲。

    眾人正不明所以,很快就有一隊鎧甲兵騎馬沖來,大喊:“有亂臣賊子逼宮造反!關城門!快關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城!違者亂箭射殺!”

    已經出了城的程伯等人一聽,驚得臉色都變了。

    笑臉佛更是急著催促:“還愣著干什么!沒聽見里頭有人造反了啊,還不快跑!站在這等著射死啊!”

    第098章 第 98 章

    他們跟著其他已出城的百姓跑出去很長一段路。

    突然, 馬上的佟漢勒緊手中的韁繩,回頭看麒麟城的方向,似是下定了決心, 對程伯說道:“您老帶人回庶州,我留下,不管如何總要有個人留在這才能探聽得到消息,若有個不對也能及時傳消息回去,咱們不能讓虞姑娘在庶州什么都不知道。”

    他說的程伯也想得到,可是逼宮造反非小事,要是真打起來可是會血流成河的,佟漢留在這很危險, 稍有不慎都會沒命。

    “你家里還有妻女, ”程伯不忍心,只得如此勸道,“事發突然,我們全部返回庶州也是當下能保全自身的唯一法子,虞姑娘不會怪罪的, 你又何必要留下。”

    “程伯,我決意留下并非是擔心虞姑娘會怪罪, ”佟漢正色道, “而是咱們必須要有個人留在這, 您老也不必再勸, 回到庶州見著我妻我女還請代我轉告她們, 我一切都好,無需掛念, 等這邊的事塵埃落定我就歸家。”

    話已至此,程伯便知道自己勸不動, 只能應下來,又叮囑:“你萬事當心,切勿逞強。如今形勢不明,城門又關了,你就暫且在城外等著,若里面無事,過不了幾日城門就會開,若…… 你也不能冒險,可知?”

    “您老放心,我曉得。”

    沖其他人抱了抱拳,佟漢調轉馬頭原路返回,留給眾人一個義薄云天的背影。

    直至路的盡頭再看不到佟漢,只有揚起的灰塵,程伯才深深嘆一口氣,揮手道:“走!速速趕回庶州!”

    途中程伯已將黑鷹放飛.

    南柏舍。

    村民正熱火朝天忙著秋收,今年雖旱了幾個月,但后來也下了雨,又有水車灌溉,改良過的農具也幫了大忙,所以收成看著比往年都豐,麥穗托在手心都是沉甸甸的,一輩子都在跟土地打交道的村民臉上是止不住的喜悅。

    對他們來說土地才是根本,才是依仗,外頭做生意掙再多的錢都不如幾畝地給他們的底氣多,秋收自然也就成了頭等大事,連訓練場都被拿來曬麥粟,營地里的士兵除每日的固定訓練,余下的時間都要去地里幫村民收麥收粟。

    秋* 老虎忒歹毒,幾個光膀子在地頭幫著收麥的士兵抬頭擦了擦腦門上的熱汗,累道:“俺沒當兵之前家里也有四五畝地,下苗的時候俺爹娘都抱著鋪蓋卷在地里睡,守著,生怕別人來偷苗,快秋收了也要去守著,總有那些缺德的想要偷俺家的秋麥。”

    “為啥要偷?他自己家就沒有?”

    “能為啥,嘿!還不是因為糧稅重,交了稅誰家還有余糧,就偷別人家的藏起來唄。”

    “那也不能偷啊,誰家也不富裕。”

    “誰說不是,所以俺爹娘都會去地里守著,不讓別人來偷。”

    大雍沒有強制服兵役的規定,會來投軍的都是貧苦人家,只因家中人口多,土地又少,辛苦勞作一年也填不飽肚子才不得已來當兵,只為混口飯吃,大多都沒有保家衛國這等高尚覺悟,當然,這當中也不乏有志氣的想要混出個名堂,所以訓練或殺敵時格外賣力,立下軍功就能得到嘉獎或封賞。

    這是占少數的,大部分士兵并不想打仗,打仗就意味著死人,死的有可能是別人,也可能是自己,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說的就是他們,誰又能不恐懼呢,但要是真到了戰場上,他們也不會慫,因為慫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他們不想死,日子再苦也要活。

    之前東遼鐵騎侵犯偏關,屯守在河渠衛所營的一萬北境軍由蒙灰點出三千兵前去支援,去的都是有經驗的老兵,可活著回來的還不足三百人,如今補充的都是新招的兵,沒見過血,真讓他們這樣上戰場也是活靶子,送死罷了。

    所以虞歸晚在后期的訓練中都會讓他們真刀真槍對打,每日都會有人負傷,很殘忍,卻管用,現在受傷總比日后上戰場被敵人捅穿來得好。

    聞得空中有鷹鳴,幾個士兵齊齊抬頭,都怪道:“這兩日是怎么回事,那么多黑鷹飛來飛去,先前可沒見這么多。”

    “是奇怪,今日一早蒙副統領帶了人馬進村,直奔虞統領家去,也不知道為的什么事,哎,你們說會不會是東遼又殺來了?”

    “呸呸呸!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當心治你的罪,行了行了,別說了,趕緊干活。”

    這個時代消息傳遞非常慢,麒麟城那邊又有人阻攔,以至于逼宮造反的消息沒能第一時間傳到庶州。

    虞歸晚接到程伯讓黑鷹帶回來的信也是驚訝了一把,真反了?

    幼兒捏著紙條,上面的寥寥數語足以讓她眉頭緊皺,道:“怎會如此?景寧侯竟會鋌而走險走這招沒有退路的棋,即使事成,名聲也不會好聽,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哪個朝臣會擁他登位。”

    她撐著桌沿緩緩坐下,至今想不明白景寧侯為何要圈養私兵意圖謀反,當今雖不是明君,但也沒甚過錯,景寧侯若以武力逼宮篡位,日后史書會如何記載可想而知,世人最注重名聲,景寧侯就不在意自己遺臭萬年?

    誰謀反對虞歸晚來說不重要,她也不大關心,倒是程伯在信上說佟漢自請留在城外探聽消息讓她有些擔心,派去麒麟城的人此時都已回到半路了,佟漢自己留在那十分危險,若有個什么都沒幫手,但也確實需要留個人在那探聽消息。

    她已將此事告知春嬸和佟潼,母女倆紅了眼圈。

    “逼宮的未必就是景寧侯,”對此事,虞歸晚有自己的見解,“也有可能是趙斥。”

    在此事出來前,程伯還讓人送回來過一個消息:趙斥并沒有同景寧侯鬧翻。

    這就奇了,那兩人明明已送進去,趙斥也確實發過一通脾氣,后來景寧侯入了府,舅甥兩個關起門來密談許久,后景寧侯離開,不久就出了逼宮造反。

    山高路遠,麒麟城那個位子是誰坐都影響不到虞歸晚,與其費精神思慮那些,倒不如先緊著眼下。

    今早蒙灰來說關外的東遼軍有所動作,怕是不妙了。

    從上次那五百精銳被她抓了之后東遼就一直沒有動靜,她本想尋個機會讓訓練出來的北境軍潛過去試試水平。

    訓練得再好,若沒有實戰經驗也是白搭,只是還未等她做好計劃東遼就按耐不住了。

    幼兒也知道這事,此時就更憂心了,道:“若是真的,那便是內憂外患了。”

    “不用怕,我能保護你。”虞歸晚拉住她的手,一臉認真道。

    幼兒抬手撫過她額前的碎發,愁道:“才過幾天安生日子,現在又要打,這可如何是好,麒麟城那邊若是真出逼宮這樣的亂子,東遼肯定會趁機攻打偏關的,烽火連天,百姓又要流離失所了。”

    “你如此心系百姓,該讓你當這個皇帝才對。”

    “瞧你,又開始胡說了。”

    “我說真的。”

    “這些話去了外頭可不要亂說,尤其當著蒙灰的面。”

    “我又不傻,同他說這些做什么,他今日來也是告訴我關外有狀況,讓我防著點,說不準東遼人還想從后山摸進來。”

    “麒麟城的事你跟他說了?”

    “還沒,這事遲早會傳到庶州的,我干嘛多事。”

    “不說是對的,你想想看,九王爺都未得到消息,你就先知道了,你讓九王爺怎么想?總歸會忌憚你,往后……”幼兒咬了咬唇,近日事情多,一件接一件的,她也有些精力不濟,想不到對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唉,希望那只是虛驚一場,否則庶州就危險了。”

    虞歸晚揚起下巴,哼道:“若我沒做這個破統領,就算是東遼鐵騎踏平了庶州我也懶得管,我只帶著你跑路就是,如今既占了這個位置,那這里就是我的地盤,誰要是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且看看自己有沒有命。”

    “你真要跟東遼打?”

    “是他們自己打上門,又不是我去踹他家的門。”

    “有把握么?”

    “我從來沒輸過。”

    東遼大軍還沒壓境,麒麟城那邊倒先沸騰起來,黑鷹帶回了佟漢的消息——

    城內兵變,大皇子逼宮謀權,雍帝死,太子被囚禁,長公主攜玉璽逃出城,往庶州來。

    隨著趙禎逃出盛都,趙斥篡位之事便再也瞞不住,且以滾雷之勢傳遍各州府,舉國嘩然。

    “什么?!”趙崇也是才得的消息,騰一下從椅子站起來,虎目瞪圓,“可是真的?!趙斥真的弒君篡位?!”

    快馬從麒麟城趕回報信的心腹還未答話,大廳外就有高聲:“報王爺,偏關急信,東遼鐵騎已過邊境線,正朝偏關小鎮殺進!”

    內憂外患,幼兒一語成讖。

    這次不是謠傳,東遼人雪亮的彎刀已舉起,并已摧枯拉朽的速度朝庶州百姓砍來。

    大批邊民背著包袱往河渠逃,而那些舍不得地里那些麥子的村民都慘死在了東遼人的刀下。

    北境軍節節敗退,僅兩天時間偏關就失守,東遼鐵騎已過閻羅山,馬上就要到河渠。

    其他村莊的村民都慌得不行,收拾東西忙著往南逃,就連縣城也有不少人要走,唯有南柏舍在虞歸晚的指揮下將秋糧囤進糧倉,固守好村門。

    成箱的火/藥筒從鹽井后面的倉庫被搬出來運到東遼鐵騎進軍的路線口,并以此為界進行埋伏攔截。

    不上人,就埋火/藥筒,炸他個一飛沖天。

    看著那一箱箱跟竹筒飯似的不明物體以及后續又搬過來的弓/弩,蒙灰目瞪口呆,虞歸晚什么時候弄的這些?要逼宮造反的是她才對吧?

    虞歸晚沒時間同他廢話,讓人將她早就做好的庶州沙盤抬進來,掀開蒙著的絹布,沙盤的全貌露在眾人眼前。

    室內頓時響起陣陣抽氣聲。

    這?!

    第099章 第 99 章

    嘭!嘭!嘭!

    連著幾聲炸響, 大地隨之震動,路邊山上的滾石稀里嘩啦往下掉,揚起成片的灰塵, 落入埋伏圈的東遼騎兵因胯/下戰馬受了驚嚇而亂成一團,人和馬一塊被炸飛,無數殘肢斷臂散落在地上又被戰馬踩踏成肉泥,可謂是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火/藥筒的威力非同一般,還沒見識過的衛所營北境軍看著對面被炸得抱頭鼠竄的東遼人,覺得痛快的同時也在為自己人這大手筆震驚,那到底是個什么阿物?竟能驚天動地, 沒廢一兵一卒就將東遼鐵騎殺了個片甲不留。

    虞歸晚匍匐在掩體后面, 抖掉腦袋上的灰,掏出隨身帶的望遠鏡觀察對面的情況。

    這玩意兒只在閻羅山露過一次相,后面再沒有機會拿出來,如今也管不得這許多,東遼都打到家門口了, 對方人多勢眾,兵強將廣, 她要是遵循這個時代的規則:雙方面對面下個戰書再約定某天某時再開打。那就是蠢。

    東遼人也不是傻的, 知道先派先鋒來探路, 那是一支小隊, 虞歸晚讓他們安安穩穩過了埋炸/藥筒的路段, 待他們的大軍趕上來后才下令點燃引線,更有大批黑鷹抓著引線已冒火星的火/藥筒從半空扔下去, 就如同煙火在東遼騎兵頭頂上炸開,等他們反應過來要突出埋伏圈已經晚了。

    “放箭!”

    虞歸晚一聲令下, 箭頭涂了劇毒的竹箭如雨般朝殘存的東遼軍射去,此毒來自深山眼鏡王蛇,又經過她調配,只要擦破皮沾上一點就能在片刻令人全身麻痹,不久就會心悸而死。

    原本蒙灰不同意用這種陰損的手段,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戰場上就該真刀真槍廝殺才顯英勇,縱死也不悔,怎能在箭上抹毒藥,這是小人行徑,勝之不武。

    話還沒說完就被虞歸晚抓住衣領一把拽到沙盤前,直接摁著他的頭讓他看著河渠縣,冷道:“少拿你們那些沒用的教條來指揮我該如何做事,我告訴你,今日你若是不聽我調令,我先拿你去喂狼。戰場上勝者為王,誰同你講那些虛名,這些東西要是有用偏關的百姓也不會死于戰火,你想讓河渠成為第二個偏關?你想,我還不想!南柏舍里全是我的人,今日誰都別想從我這里越過去動我的人!”

    扔開滿臉羞愧的蒙灰,虞歸晚抓起自己那把從末世跟過來的大弓,從未在這里動用過的鋼箭也帶上了。

    在她下令放箭的同時,搭在弦上的鋼箭也破風射向被騎兵保護在中間的東遼將領。

    此人是東遼人,卻隨漢姓,叫劉縷,女兒是東遼三王子的寵妃,他本人也很得三王子的賞識,特封他做此次破關的先鋒元帥,領五萬鐵騎攻入庶州。

    一路勢如破竹的勝利讓劉縷有些飄飄然,才大意落入虞歸晚布下的埋伏圈,五萬大軍被攔腰沖散,首尾顧不上,入目皆是慘狀,被炸傷的士兵滾在地上哀嚎,鮮血將路面都浸透成了爛泥,戰馬亂踏,完全不聽指揮,曾經驍勇善戰的鐵騎此刻如同初學馬術的小兒,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戰馬。

    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竹箭,威力比不上鐵箭,換平時也傷不到身穿皮甲的鐵騎,但這次埋伏他們的人跟之前的北境軍不一樣,竹箭是專往他們脖子、臉上來的,起初沒覺得如何,稍瞬便頭暈目眩,兩眼發黑,支撐不住轟然倒地,掙扎幾下便沒了生息,翻開一看,被箭頭擦破皮的地方已烏黑。

    “元帥小心!”

    親兵瞳孔瑟縮,不顧一切將劉縷撞開,自己被鋼箭釘入眉心,力道之大整個人都往后飛出去兩丈遠,死不瞑目,尸體又很快被驚起來的戰馬踩爛。

    “噍!”

    高空之上響起獵鷹嘹亮的鳴叫,隨即它俯沖下來拔走那根鋼箭,還用翅膀扇飛兩個東遼士兵,之后才得意洋洋飛走。

    劉縷大驚,抓過兩個親兵擋在身前當盾牌。

    虞歸晚抽出第二支鋼箭瞄了半天都只能瞄到劉縷的半拉鎧甲,她放下弓箭,可惜道:“這個老東西怎么像草原地鼠似的,這么會藏,我一時半會還射不中他,倒浪費了我的箭。”

    除留守縣城的三千人,衛所營的北境軍就都在這了,南柏舍那邊虞歸晚是讓自己訓練的死士和狼群守著的。

    她事先放出黑鷹探了一番,確定東遼現在只出動這五萬鐵騎,大軍還留在偏關小鎮,要是十幾萬東遼軍一起來,衛所營這一萬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原先駐守在偏關的幾萬北境軍在敗退途中已全數被劉縷殲滅在閻羅山,現在只能指望府城的援軍快點趕到,不然憑她手底下這點人也守不了太久,人數對比就在那,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沒人也是白搭。

    廖姑不愿意留守在村里,自己帶了隊人馬跟著過來,此時就趴在虞歸晚旁邊。

    小心探出小腦袋瓜看了眼戰況,估了下殘存的敵軍人數,皺眉道:“師傅,咱們的火/藥筒剩下不多了,竹箭也有限,這要是放東遼人退回去,偏關的大軍肯定很快就會殺過來,咱們就這點人,怎么打?援軍也不知何時能到。”

    虞歸晚背靠掩體,隨意拿起一根鋼箭,材質的反光能照見她的臉,不是多出眾的樣貌,唯有那雙狹長的眼眸足夠攝/人/心/魄,冷冷的,就像北地的寒冬,凍得人骨頭都冒涼氣。

    “不管是退回去還是死在這,偏關那十幾萬東遼軍都會往河渠來,這里是去往府城的必經之路,除非他們從別處繞道。”

    從得知東遼破關,她就覺得蹊蹺,之前又不是沒打過,怎么就敗得那樣快?還偏偏是在麒麟城兵變這個節骨眼,連趙崇都是才得到消息,東遼就那么快?還是說他們知道會有兵變,所以早就做好了發兵攻打的準備,之前的敗仗不過是個幌子,其實是為了讓趙崇放松警惕?

    “師傅?”廖姑學她的樣子背靠掩體。

    “嗯?”

    “要是咱們擋不住,縣城被東遼占去,咱們是不是要逃啊?往哪里逃,師傅先前說去關外草原,如今東遼就霸著關口,咱們如何能出得去。”

    廖姑情緒有些低落,她恨死東遼人了,真想統統抓過來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虞歸晚抬手摁了摁她的頭頂,“我平時怎么教你的?全給忘了。”

    “啊?”

    “不到最后一刻,誰輸誰贏就不能定,”她攤開掌心盯著上面雜亂的紋路,嘴邊泛起一縷古怪的笑紋,“人多也未必就是好事,也可能死的更快……”

    才跑出去射殺了好些個東遼兵的閻羅娘穿著身乞丐裝從掩體的另一側爬過來,見師徒倆躲在這說話,頓時翻了一個白眼,道:“喂,外邊都打成什么樣了,你還有閑情在這說教徒弟,趁那些東遼蠻狗在亂轉,你趕緊下令咱們的人沖出去殺啊,還等什么呢,援軍啊?影兒都沒看見。老娘一山匪現在都被你拉來打仗了,回頭官府再要剿匪,你可得替我說兩句好話,沒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好吧,成天不待見我們山匪,算怎么回事。”

    她倒委屈上了,之前搶商隊怎么不說。

    虞歸晚真想給她一腳,嫌道:“你打扮成這個鬼樣,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

    “注意就注意了,現在都什么時候了,火燒眉毛,不先把敵人趕跑,倒想把我抓起來領賞不成?那個姓蒙的要是真這么做,還不得被你一刀給捅了。”她對虞歸晚還有些許了解的,該下狠手時從來不心慈手軟,絕情著呢。

    虞歸晚沒理她,而是從掩體后站起來,瞧對面的東遼鐵騎應該剩下不到三萬人,且有過半都已被火/藥筒炸傷,她這邊的人還沒有出動。

    “那個姓劉的,你了解多少?”

    閻羅娘一直盤踞在閻羅山,又常跟關外的部族打交道,對東遼的情況掌握得比蒙灰還多,對東遼劉氏一族也知道不少。

    “劉縷也算個人物,在東遼有常勝將軍的稱號,不過那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這個老匹夫可是遠不如當年,他那個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聽說這次三王子親征就把劉氏女帶在身邊,此女頗有計謀,若是劉縷死在此處,她說不得要讓東遼大軍殺過來為父報仇。”

    虞歸晚耳朵聽著,手也再次舉起弓箭瞄準。

    見情況不對,劉縷已下令撤退,他自己也翻身上馬疾馳,頻頻回頭觀察四周,時不時揮起彎刀擋下飛來的竹箭。

    眼見敵軍就要跑出射程范圍,蒙灰有些急,不過還是先過來請示虞歸晚到底要不要追。

    窮寇莫追的道理他也知道,可就這樣放跑了劉縷,他也不甘心。

    “不追。”

    話音落,鋼箭也射出。

    唰!

    聽得身后有破風之聲,劉縷憑著征戰多年的直覺俯身躲過,可還是被鋼箭射穿左臂,并帶著他從馬上滾落。

    人卻沒死,立馬被親兵撈起帶著跑了出去。

    廖姑抓著虞歸晚的望遠鏡,見此情況不由跺腳恨道:“這個老不死的真命大,讓他跑了!”

    虞歸晚的手指擦過弓弦,抬頭看遠處血霧騰起的埋伏圈。

    “跑不了,他總會死在我手里。”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東遼鐵騎敗退了!”

    “劉縷那個老匹夫在偏關殺了我們那么多人, 現在也該讓他知道吃敗仗是什么滋味了!”

    “南柏舍的虞統領可真厲害,僅憑手上那一萬多人就能讓劉縷的五萬鐵騎敗如喪家之犬,我聽說光是東遼兵的殘尸都收了一整夜, 今早就在那邊架起火堆要燒咧!城里有不少百姓跑過去看,若不是咱們還要守城,我都想去看。以前都是東遼人燒咱們、搶咱們,現在也輪到他們了,呸!該!”

    秋風卷過來的血腥氣讓城內百姓很恐慌,直到天亮才有消息傳來說虞統領沒廢一兵一卒就讓東遼那個號稱是常勝將軍的劉縷吃了敗仗,已灰溜溜退回閻羅山。

    解氣!太解氣了!

    說話的這幾個是縣衙的衙差,昨日他們被派過來守城, 也是心驚膽戰了一夜, 聽得自己人勝了,焉能不高興,若不是還有任務在身,他們都想去酒肆喝個痛快。

    也有那心細的發現不對勁,問道:“怎的要燒掉那些東遼蠻狗的尸體?找個地方扔了喂狼不就成了, 費那功夫干啥,這些東遼狗對咱們的人也是這般, 我聽說他們專門將人的尸首掛在外面讓鷹啄, 忒不是東西了, 就是一幫畜生!”

    其實衛所營里也有很多人不贊同燒尸體, 虞歸晚卻堅持要燒掉, 因為——

    “你們自己數數地上有多少殘尸,埋哪里去?埋了就能保證沒野獸去挖開?就算沒人挖, 萬人坑也最容易滋生細菌……”她頓了頓,換了個他們能聽懂的詞, “大量腐尸容易滋生瘟疫,也會通過地下水脈滲進附近村莊的井中,人要是喝了這些水豈能不生病?到時傳染開,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救。”

    之前她能讓狼群將盜匪的尸體啃噬殆盡是因為數量少,眼下這密密麻麻的就是來幾千頭野狼也啃不完。

    暴尸荒野不可取,挖坑埋了更不行,一是耗費人力,二就是她說的容易生出瘟疫。

    瘟疫這種東西別說在這個醫療水平落后的古代,就是在末世也是要人命的,喪尸病毒都可以說是瘟疫的一種。

    她聽蒙灰說東遼打勝仗了就喜歡仿漢人做‘筑京觀’,也稱骷髏臺,就是用敗軍的尸體蓋土夯實成塔狀,一是威懾,二是彰顯自己在此戰中取得的豐功偉績。

    這樣的‘筑京觀’在關外就有好多座,壘觀的尸體除了戰敗的大雍將士和被俘虜的邊民,也有草原牧民。

    但凡是死在東遼人手下的都會先被剝/皮抽骨,皮制成可作畫的皮紙,專供貴族使用,骨頭則做樂器、項鏈等,也有拿頭骨做酒器的。

    殘存的尸體就會被壘成土堆塔,成為東遼人的功績象征。

    與這樣一個蠻國毗鄰,大雍朝廷還重文輕武,絲毫不顧關外虎視眈眈的東遼鐵騎,也難怪北境軍在偏關被打成落水狗。

    如今國門已破,麒麟城又逢兵變,且看滿朝趙氏皇室要如何應對,總歸這場血腥的熱鬧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了。

    虞歸晚命人將尸體放到一起,架起柴堆,隨后又讓人抬來大桶的樹油澆在上面,火把一扔下去火光就沖天,噼里啪啦的炸響。

    遠處圍觀的百姓大聲叫好,更有憤怒者撿起石頭往火堆里扔,詛咒東遼人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火勢越來越旺,燒焦的味道很刺鼻。

    虞歸晚抬手在鼻前揮了揮。

    “統領。”蒙灰走了過來。

    經此一戰,他對虞歸晚是徹底服氣了。

    今日若是自己碰上劉縷的鐵騎,別說守住河渠,怕是連自己也要尸骨無存,而虞歸晚僅憑一場埋伏就能夠擊殺劉縷麾下過半的騎兵,自己的人卻未傷到分毫,如此魄力和膽識,他自愧不如。

    虞歸晚無興趣猜蒙灰心里怎么想,只言簡意駭道:“我帶人回南柏舍,你和衛所營留在這善后,有急情就立馬讓黑鷹來報。”

    她將停在肩上的那只黑鷹接下來遞給蒙灰,黑鷹本不愿陌生人靠近自己,炸起羽毛要啄蒙灰,后者也不敢隨便接,僵在原地不動。

    “聽話。”她撫了下黑鷹的胸羽。

    黑鷹將小腦袋左右擺動了幾下,才不甘不愿落到蒙灰肩上,爪子非常用力,都摳進肉里了,蒙灰敢怒不敢言,只能呲牙忍痛受著這只祖宗。

    虞歸晚帶廖姑她們騎馬回南柏舍,途中碰見一群昨夜收拾東西往外跑的百姓。

    他們沒有牛馬,光靠兩條腿也跑不遠,且聽得官道那邊地動山搖的動靜和慘叫聲,他們已嚇軟了,急急忙忙躲進路邊的樹林,受了一夜的驚,現在才敢出來。

    見帶頭那人只穿平常衣服,未著鎧甲,不像是領兵打仗之人,再往她身后看去,馬上男女老少皆有,也都不像是兵,可又挎著弓箭,渾身殺伐之氣,又是從官道上過來的,除了固守河渠的衛所營,也想不出還能有誰。

    陳婦策馬上前代虞歸晚問道:“你們是哪個村的?要往哪里去?”

    膽小的一個勁往后邊縮,恨不能將自己藏到地縫里去才覺得安全。

    唯有幾個年老的戰戰兢兢沖虞歸晚行了個禮,道:“我們都是豆兒村的,擔心東遼人會屠村,所以才跑的,原想去府城,到這之后聽那邊的陣仗實在嚇人,便沒敢走動,在林子里躲了一夜。”

    難怪他們不認得虞歸晚,原來是城外村子的,若是城里的百姓這會子怕是都跑到前頭看熱鬧去了。

    要說這些百姓也是,一聽東遼殺過來了就跑,這會子又趕著去看焚尸,也不怕晚上睡覺做噩夢。

    問清楚之后虞歸晚便沒有再管,只是掃了一圈,沒發現形跡可疑的人就放他們離開了。

    有個老者就小心問道:“那些東遼人可是走了?”

    “敗回閻羅山了,但還會再來,你們想走就趕快。”陳婦好心提醒。

    戰火燒來,老百姓要逃難也正常,總不能硬攔著不讓跑,留在這送死。

    老者一聽東遼人敗了,便激動起來,似是不相信,又問了一遍:“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有我們虞姑娘在這里,豈能叫那起子東遼蠻狗殺進來毀了家園,昨兒日暮前就已被我們打退了,如今那邊正在清掃焚尸,城里的百姓也有過去看的,你們沒碰著?”

    在外她們只管叫虞姑娘,并不稱里正或統領,虞姑娘是她們對虞歸晚的尊稱。

    老者回道:“我等害怕,都未敢出林子,未曾碰著。”

    陳婦見這群人也是老弱病殘的多,就算逃去府城也沒什么活路,可若是勸人回家去……

    “東遼人一時半會來不了,但偏關已失守,河渠離得最近,又是去府城的必經之路,東遼的大軍遲早會卷土重來,你們回家將值錢的東西收一收,糧食帶上,往南去吧。”

    老者垂淚道:“我們也就這把老骨頭還能賣幾文錢,如今這個世道,往南去又能活幾時,不如就回家去,倒不必餓死他鄉,魂魄不歸,成了野鬼。”

    老者說得凄涼可憐,他身后的村民也都跟著抹眼淚,但凡有活路,他們也不至于逃,誰又想離家去過顛沛流離的難民日子!

    跟著虞歸晚的人也有紅了眼圈的,這樣的日子她們也曾有過,最是能體會其中酸楚。

    虞歸晚看著這些被苦日子折騰得黑瘦的村民,就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幼兒會盡力讓河渠的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即使跑路也會想辦法將這些人帶上。

    她抬手擦了下額頭,這真是個苦差事,她最煩攬事,可她又答應過幼兒,總不好食言,且現在反悔就顯得自己很沒用,連地盤都守不住,讓幼兒怎么看她?說話不跟放屁一樣,只會說好聽的畫大餅,真有事了卻不行,那她以后在幼兒面前還有何地位可言。

    “不想跑就回家去,眼下正是收秋糧的時候,人都跑了地里的麥粟誰人來收?都扔了不要?白送給東遼人?”虞歸晚冷聲道。

    村民面面相覷,拿不準到底是跑還是回家,看向老者,想讓他老人家給拿個主意,可老者也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就眼巴巴看著虞歸晚,心想這人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也不如旁邊那位年輕婦人和氣好說話,卻有種非常可靠的氣勢。

    虞歸晚甩了下馬鞭,傲氣道:“有我在這里一日,必不叫東遼人踏入河渠!”

    這話就像定心丸,奇跡般讓村民惶恐不安的心定了下來,抓著身上的小包袱熱淚盈眶。

    他們北地的百姓這些年受了多少東遼的窩囊氣,官府連聲都不敢吭,如今可算能有個人敢騎在高頭大馬上說必不叫東遼蠻狗踏入河渠了!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虞歸晚說的這句話很快就在河渠百姓中傳開,大家都十分激動亢奮,凡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定會提到此話,稱贊虞歸晚是女中豪杰,巾幗英雄。

    曹知縣聽聞后,便站在縣衙的庭院中抬頭看天,長嘆一聲:“此女非池中之物,若得遇機緣,必將一飛沖天。”

    虞歸晚對這些身外名根本不在乎,回家的首要就是確認幼兒是否安好。

    為了布置埋伏圈,她都離家好些天了,身上的衣服都臟的沒法看,臉和脖子也是一層土灰,看著灰不溜秋的像個泥蛋子。

    幼兒顧不上許多,將她拽過來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確認胳膊腿都是全乎的,沒受傷,這才微微放下心。

    卻也忍不住捧著她的臉,含淚道:“人瘦了許多,我險些不敢認。”

    她伸開手臂自己低頭看了看,“瘦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人能好好回來就比什么都重要,幼兒擦了淚,將滿腹的話暫且擱下,讓她進去洗漱換衣裳,又吩咐廚房揉面,拿牛肉剁碎了做辣臊子。

    “歲歲喜辣,就多放些。”

    虞歸晚趴在浴桶邊,手沖幼兒伸過去,道:“累了,幫我捏捏肩?”

    若是平時,幼兒少不得要調侃兩句才會有動作,此刻素指握住虞歸晚消瘦的肩,卻滿滿都是心疼。

    才幾天這人就瘦了這般,摸著都是骨頭。

    虞歸晚閉眼享受了一會子,才問:“這幾日我不在家,你擔心了么?”

    幼兒幫她輕輕捏著,低聲道:“無時無刻不在記掛,生怕你有個好歹。”

    這話實是說到虞歸晚心坎上了,高興得嘴角一個勁往上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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