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聲是真的不小, 站在院子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顯然里面不但沒打起來甚至相處得特別融洽。
許英霞臉上有些詫異。
不過轉頭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許譚那小子都能哄到一個對象, 那對象的家人自然能哄得開心。
“大姑?”
許英霞側頭,就看到邊上走來一男一女。
男的就是開口喊人的許譚,邊上的女人她不認得, 身材有些偏矮但模樣清秀, 而且性格應該也不錯, 見她望去就露了一個笑臉。
“大姑真是你啊, 你們來怎么都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車站接你們啊。”許譚最喜歡的就是大姑了, 小時候能吃到糖果都是大姑給得, 有一段時間甚至天天蹲在道口, 就為了等大姑回來。
起初大姑回來得次數不少,還是大姑父借了單車載姑姑回得。
就可惜大姑父去世的早, 后來大姑接了班回來得次數就少了。
但就算現在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 許譚見到大姑首先想到的就是甜,跟糖果一樣甜。
然而這次許英霞根本沒搭理他, 直接越過他去牽他身后姑娘的手,“你就是許譚的對象吧?長得可真俊, 來來,大姑姑請你吃糖。”
滿滿一把糖,全塞在了姑娘手里。
她倒沒推辭, 而是很大方的喊了一聲,“謝謝大姑姑。”
許英霞笑得瞇眼,“不客氣不客氣,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些。”
說著又將身邊的雙雙小舟介紹給她。
姜雙雙如許媽一樣, 也是伸手抓了一把糖,只不過她抓得是奶糖,“見面禮。”
“……”姜小舟皺了皺眉,不是不情愿的掏了掏兜,先從兜里抓了半手蠶豆,可要掏出來時又松口手放出一些,最后掏出來十來粒,學著二姐的話,“見面禮。”
“這……”趙麗珠有些不好意思收,長輩也就算了,但就算要給也是她給表妹表弟。
“沒事沒事,都是自家人收著吧。”許譚也跟著介紹了一下,然后揚聲喊著:“媽!媽!大姑姑回來了。”
高聲一呼,屋子的房門立馬被推開,一個顯得有些老態的中年女人邁步出來,等看到院外的人眼睛都亮了,“姐!雙雙小舟!快快快,快些進屋。”
屋子里擠著不少人。
兩人頭一遭見面,除了自己一家之外還有兩個德高望重的長輩。
再加上許英霞一家三口,擠得是滿滿當當。
許英霞倒是適應這種場面,沒一會就加入其中和他們聊了起來,姜雙雙放下東西后,就提出想在周邊轉轉。
“讓你大表哥帶你去。”陸蓮華將呆坐在邊上的大兒子扯了起來,還叮囑著:“好好照顧著弟弟妹妹,可不能讓他們傷著,回來的時候去自留地挖點薯回來,添在爐子里烤了吃,我記得雙雙就愛烤紅薯。”
“謝謝小舅媽。”
“你這孩子,還謝什么?”陸蓮華是真開心,本來和未來親家聊得就開心,大姑子回來她就是比開心還要開心。
她擦了擦手,還想著出門去借點食材做菜。
“不用,我帶了干魚來,你弄點剁辣椒或者豆豉大火一蒸,特別香。”許英霞翻出兩條干魚遞過去,跟著又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還給你帶了些糧食,你要缺了就先用著。”
聲音很小,以防被小弟未來親家聽到,不然就有些掃興了。
陸蓮華見籃子里裝了那么多,有些驚訝,“怎么帶這么多?”
“晚點再跟你說。”許英霞暫時沒提自家的事,現在可不是她的主場,這點她還是分得清。
而在另一邊,姜雙雙正在生產大隊轉悠著。
她身邊完全處于兩種狀態。
右邊是嘀嘀咕咕就沒停過嘴巴的姜小舟,對什么都充滿好奇,踢到一塊石頭還得驚呼好幾句。
左邊是悶聲不語的表哥,倒不是他不樂意搭理他們,而是真的話說,除了姜小舟的疑惑會回答一聲外,幾乎沒怎么說過話。
但人又挺細心,帶他們走最平坦的小道,遇到帶刺的野花野草還會將他們拉到一旁……
就是話少,特別特別少。
經過一片種植地時,地里的一個婆子抬頭瞅了瞅,好奇問著:“許莫,你身邊兩個是誰家的啊?”
大隊的人都知道許家的未來親家來做客了。
難免猜想著這兩個眼生的人是不是那家人,可想想,要真的是那也該是許譚帶著過來啊。
“這是我大姑姑家的雙雙和小舟。”
“喲!是英霞的孩子啊?”這一聲,地里干活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抬起頭。
許英霞那可是他們大隊時不時就會掛在嘴里人。
有福氣啊,他們大隊唯一走出去的姑娘家,硬是成為了城里人還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但說起來命也不好,年紀輕輕就沒了男人,聽許大嫂婆家還特別厲害,日子過得艱難。
這一年年很少看許英霞回來,尤其是她的幾個孩子。
現在難得看到,都恨不得再多看幾眼。
這一看,地里就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趙娣不是說許英霞的日子特別難過嗎?我瞅著她兩個兒女穿得那么好,不至于吧?”
“嗐,你還真信了她的鬼話?誰不知道許英霞和他大哥鬧僵了,趙娣這個大嫂的自然不愿意往好的說,說不準心里盼著她越過越差呢。”
“瞧瞧那姑娘,真跟城里人似得,長得真俊。”
“什么似得?人家分明就是城里人,喲,趙娣啊,你家妹子回來你怎么都不知道?她是真不打算上你們家的門?”
“誰稀罕她來?”趙娣哼聲,“她來了我也得把她趕出去。”
說是這么說,但心里還是特別酸。
她其實早就看到了許英霞,坐在大隊長的牛車上,邊上放著大包小包,她忍不住跟了小半路,見她全提著進了許水生的家門。
雖然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但那么大幾個包誰看了不眼饞?
尤其是許英霞一家子看著和以前真不同了。
身上的衣服居然一個補丁都沒,也不會擺著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以前就算笑起來都能看出臉上的苦澀,但現在瞅著,居然比前兩年看著還要年輕了些。
都不用確認,她就能猜出許英霞在婆家的日子應該越來越好了。
也是,攥著一份工作怎么可能過得不好?
地里嘰里咕嚕,也有人好奇地問到姜雙雙這里來,她倒是適應良好,人家好奇問問她能答就答,不能答就笑笑,反而順著聽了些村里的八卦。
有個嬸子就直接問到了許莫身上,“我聽說秋玲她婆婆要把大丫送出去,是不是真的啊?”
許莫皺起眉,“沒這回事。”
“真的嗎?”那嬸子不信,“昨天秋玲家不是來了兩個陌生男女,就是專門過來看大丫,要覺得合適就直接送給他們當閨女……”
“都說了沒這回事。”許莫揚聲,難得話多了起來,“大丫只會是秋玲的閨女,不可能送出去。”
嬸子撇嘴,“不是就不是,兇什么兇嘛。”
有人站出來為許莫說話,“你別聽風就是雨,柱子去世之前就托付許莫照顧她們母女,你說這些許莫能愛聽嗎?”
許莫確實不愛聽,又一次強調后就帶著人離開了。
等遠離人群又變得悶聲悶氣,“我帶你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看得也差不多,回去歇會吧。”姜雙雙確實看得差不多,她對昌南大隊最感興趣的就是周邊的幾座大山,從她現在的視角望去,一座座山峰層層疊疊,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不過暫時不著急。
等吃了午飯再歇歇,去拜訪武阿媽后再決定什么時候上山。
“那行。”許莫又選了一條他們沒走過的路,以便兩姐弟能看到更多地方。
等回到家時,陸蓮華在大姑子的幫忙下置辦了一桌飯菜,有一大碗的蒸魚塊擺在中央,顯得更豐盛了。
她是由心的感謝,何嘗不是在未來親家長臉了?
不過她本來準備的也不差,幾盤最新鮮的蔬菜之外,還專門換了兩斤豬肉回來,以及上個月許譚逮著的一只野雞,個頭不算大,但也是雞肉了!
滿滿一桌,有豬肉有野雞還有蒸魚。
主糧也夠扎實,高粱面蒸出來的饅頭,個頭有成年人饅頭大小。
如果原先心里還有氣,趙家數人這會也都氣消了,許家擺出這么豐盛的一桌,何嘗不是看中他們家麗珠?
雖然這家是窮了點,不過人看著都和氣,家里就兩兄弟也不會有那么多雞毛蒜皮的瑣事,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許家兩夫妻還是兩兄弟,都是能干的人。
家里打理得整整齊齊,剛才聊天時還打聽到兩夫妻能拿八個工分,兩兄弟都拿十個工分,家里人少但個個都能干,就算現在生活苦了點,以后也會越來越好。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趙麗珠早就認準了許譚。
趙父趙母知道后,只真的氣炸了。
更讓他們生氣的是,這還不是最近的事,而是早在五六年就談上了,只不過閨女一直瞞著屋里所有人,誰都沒告訴。
他們心里那叫一個慌啊,連著追問了好幾次,才確定閨女并沒有人欺負過,也算是許譚那小子識相,沒做什么對閨女不好的事,不然他們是真的要打上門。
這次會來,其實也是因為許譚早先就去過他們家。
幾人心平氣和聊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才有了這次來許家的行動。
不過這次初次會面還是挺不錯。
許家怕是快掏空家底辦了豐盛的一桌,這代表著他們心里挺在乎趙麗珠,很滿意這個未來的兒媳婦。
歡歡喜喜吃完,趙家的人也就沒多留,雖然沒直說但也是透露著讓許家趕緊找媒人上門提親。
陸蓮華聽得嘴角是更合不攏,把人送走后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在大姑子身邊,“我這心七上八下,現在總算是踏實了。”
許英霞也終于有了功夫問,“到底怎么回事,許譚真跟人家談了六七年?”
“問我干嘛,問這臭小子!”陸蓮華想到這里也有氣,“他要早說難不成我還會拆散他們?臭小子連我當瞞著,真是沒把我當做親媽。”
“可別這么說。”許譚連連舉手告饒,“我這不是想著大哥還沒結婚嗎?就算提前說了也辦不了婚事,還不如再等等。”
這個鍋有點大。
最重要的情況是家里前幾年的條件確實不好,真把人娶回來,難不成一起待在漏雨的屋子里受苦?
那還不如先讓她在自家待著,趙家父母也不是重男輕女的人,不會虧著她。
這幾年拼命干活,也是想著能有點資本,能爭取說服趙家父母將女兒交給他。
只不過這些話他不想說給爸媽聽,不然他們總會覺得是自己的原因,沒能給他和大哥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
但爸媽這些年也不輕松,他和大哥沒成年之前,不管是爸還是媽都是拿得最高工分,每天累得倒頭就睡一年到頭都沒歇息過。
這才一點一點將原先破破爛爛的破屋修繕到這般光景。
所以不能傷了爸媽的心,這個鍋就直接踹到大哥身上,許莫能怎么辦?只能幫著弟弟背鍋,“嗯。”
“嗯個屁你嗯。”陸蓮華又來氣了,矛頭又對向大兒子,“家里條件雖然沒那么好,但你真要娶媳婦我還能不幫著操持?可那么多人給你介紹,你怎么就不答應呢?”
“……”許莫沉默不語。
陸蓮華還想說些什么,許莫突然一下子站起來,“大姑是不是要去武阿媽家?我給你們帶路吧。”
許英霞好笑著,“我都是在大隊出生的人,難不成還會不認識路?”
許莫撓撓頭,沒再開口但還是往前走,沉默表示著這個路他帶定了!
第22章
不過當出了院子朝某個方向走了一段后, 許英霞確實發現她需要人帶路,“武阿媽換地方住了?”
許水生也跟了過來,回著大姐的話道:“武阿媽家的莘莘上半年懷了娃, 住在半山腰不是太方便,就一并搬了下來。”
武阿媽一直住在半山腰,她爹去世后也沒搬下來, 一開始是一個人住, 大隊里時不時有人會上去看看, 畢竟這位是真有些能耐, 也確實真救過他們的命,于情于理都得時不時照顧下。
后來她在外面撿了一個女嬰回來, 取名莘莘認做了自己的閨女, 也還是住在半山腰, 一直住到莘莘招了一個上門女婿,一家三口也沒下山的意思。
“那邊時不時跑出個什么東西, 莘莘夜里起身遇到, 想著逮回來加餐,結果動作太大動了胎氣, 大隊長再上門勸了勸,武阿媽一家三口這才搬到原先早就為他們準備的屋子里。”許水生解釋著。
那套院子是全大隊為武阿媽修建的。
空置了很多年, 屋里的家具也都打好,原先想著就算武阿媽現在不住,等以后養老也能住在這里。
年輕那一輩的孩子們根本沒法理解。
他們不知道在以為自己要餓死時, 武阿媽帶著一群食物出現對于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都不會活生生餓死,還能活下來繼續生活,結婚后生下他們。
所以就算武阿媽沒有收養莘莘, 又或者莘莘以后不孝順,昌南生產大隊有無數等著為武阿媽養老的人,許水生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武莘莘還是蠻孝順的。
她陪著武阿媽在半山腰住了快二十年,除了去上學之外也是很少往山下跑,兩母女日子也挺清閑。
倒是前年,大隊肖家的小子突然要入贅到武家。
入贅這種事很難看,出門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偏偏肖天材一點都不在意,嚷嚷著他留在家,家里父母也是偏心大哥,與其在家里被壓榨死,倒不如“嫁”到好人家過日子。
不得不說,有幾分道理。
而且他選得人家就特別不錯了。
武阿媽擅長狩獵,武莘莘雖然沒那個天賦但也是練了十幾年,怎么也是比尋常人要厲害,她們家別得不多,野雞野兔野狍子,指不準攢了多少家底。
肖天才“嫁”到武家后,短短一年的功夫,硬是從一個瘦麻桿增胖了二十來斤!
也是知道在武家有多幸福,肖天才對外那是非常維護自己的“婆家”,村里總有一些嘴碎的人,但凡有人說武家有個不好,最先擼起袖子沖上去的就是他。
不過……
一手假把式,根本不是打架的能手。
但架不住他身后有兩個特會打架的女人啊,都欺負到自家人頭上來,武阿媽那樣的性子能容忍?
不過也不需要武阿媽出面,大隊的老人們就直接群攻了。
先不論他們看不看得上肖天才這個吃軟飯的窩囊廢,但至少他是武家的人,只要是武家人,就容不得其他人欺負。
“看,前面就是他們的院子。”許水生指了指山腳某處,他道:“知道武阿媽不習慣待在人多的地方,就專門挑選了這個位置,不會被山上的野物時不時騷擾,又不會在人群堆里鬧騰。”
“這外面種了一圈的是……刺槐?”許英霞不是太確定,只感覺是,繞著圍欄種了一圈圈,估計誰也不敢往圍欄翻,不然得皮開肉綻了。
“對,武阿媽專門從山上挖出來的,就怕突然跑來什么野物鉆進院子里。”許水生說著,“我原先也打算弄點回來種在院子外面,防野獸還能防小偷,但蓮華說巴不得野物跑來,來了就不能放它走,至于小偷……全大隊都知道家里條件不太好,小偷就算要偷東西也不會往咱家偷。”
“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許英霞篤定著。
小弟最開始分家日子特別艱難,那個時候老姜還在,兩人手里存了一些錢,都悄悄借給了小弟,希望他們能渡過難關。
這些年小弟家的破屋越修越好,屋子里也添了不少家具和日用品,雖然身上的衣服都打了補丁,但也沒缺胳膊少腿。
至于早些年借得錢,小弟早就還給了她,必須得物件一備好,就立馬還了錢,她連催都沒催就一分不少的還清了。
這一家四人,全都不是偷懶的性子,只要他們繼續干下去,生活條件只會越來越好,絕對不比許石生那一家子差,就算爹娘偏心將大部分家當都給了他,但一個個不知道靠自己,全打著其他不著調的念頭,不信他們的日子以后會比小弟家好。
“那就好。”許水生也蠻滿意現在的生活。
至少不會餓死、不會凍死,這馬上家里就要多了人,過不了一兩年他就能當爺爺,哪里還有什么不滿足?
“武阿媽應該在家,我去叫叫門。”
連著幾聲喊,一個高個子推開房門,他睡眼朦朧顯然才睜眼不久,“水生叔你怎么來了?這幾位是?”
許水生還沒回應,肖天才身后又走出一個身影。
她挺高,對比肖天才不過矮了小半個頭,雖然上了些年齡,但從她的骨相來看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
姜雙雙在她出現的第一秒,就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根據許媽描述的那些,武阿媽在她腦海里已經有了一個形象,果然和她想象中一個樣,并不是說樣貌完全一致,而是她渾身自帶的氣勢,不似尋常的女子,反而多了些許剛毅的味道。
更讓她驚訝的是,武阿媽應該帶著些少數民族的血統,她的顴骨高聳而飽滿,下頜骨線條立體,尤其是鼻梁顯得特別高。
“是英霞?”
“武阿媽,是我啊!”許英霞聽到武阿媽認出她顯得特別高興,其實真算起來她也不比武阿媽小幾歲,可總是將她當做長輩般對待。
肖天才將院子的大門打開,熱情歡迎,“快進快進,莘莘剛午睡,等她醒來我再讓她出來,這幾日她睡得不好,難得睡下我就先不叫她了。”
“不用不用,這懷了孩子就得好好歇歇。”許英霞將一罐子紅糖拿了出來,“等她生了,弄個豬蹄一起燉著喝,特別下奶。”
“好東西,那我就不客氣了。”武阿媽直接收下,轉頭對著上門女婿道:“你去后屋將那半邊狍子肉拿下來,連帶著撿些香菇裝起來。”
“不用不用……”許英霞連連擺手。
“我給的你就收著。”武阿媽態度強硬,絲毫不容拒絕,肖天才擠著一張笑臉,“許嬸子我給你說,狍子肉爆炒特別香,等拿回去你嘗嘗,我絕對不說半句假話。”
說完,轉頭就去了后屋。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后屋里熏著好多好多肉,全都是他偉大的母親親自從山上打下來的,想想沒“出嫁”之前他天天在家里餓肚子,那時候絕對沒想到自己會有吃肉吃不完的一天。
對于母親要將肉送人,肖天才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他一個吃軟飯的不配有意見!
而在前屋,許英霞拉著兒女對著武阿媽介紹著,“以前見面的次數少,不知道武阿媽還記不記得他們?這是雙雙,這是小舟,我還有一個大女兒下了鄉,不過她在外的日子應該也還行,前幾日還專門寄了些棉花來……”
又忍不住叨叨絮絮起來,一說就沒完沒了。
武阿媽時不時回應了一聲,卻總能很準確說出三個孩子的一些特征,這讓許英霞更加高興,說起話來連其他人插嘴的機會都沒了。
一直說得口干舌燥去喝水,她才想起了正事,“武阿媽,我家雙雙想著進山一趟,你有沒有時間帶著她一塊去?”
武阿媽視線落在姜雙雙身上,“你想進山?”
姜雙雙咧著嘴角,很坦白道:“學了些拳腳,也弄個簡易的武器,想著進山碰碰運氣。”
武阿媽看著她手里的弩,伸手過去,“我看看。”
姜雙雙遞了過去但沒在拿回來了,武阿媽一眼就看出弩的問題,“這根弓弦太差我給你換一根,今天進山有些遲,明早五點你再過來。”
“謝謝武阿媽!”
武阿媽能看出弓弦的問題,姜雙雙也能看出其他問題,就比如說墻面上掛著的幾個棍子,棍子瞧著沒什么稀奇,但仔細看得話就能發現棍子兩頭都有一個卡槽,而在懸掛棍子的下側有一個矮柜,她沒打開看過,但她大概能猜到里面裝著的是什么東西。
一定是安裝在卡槽的各種刃刀,用于狩獵。
這要擱在她那個年代,武阿媽一定是冷兵器的發燒級玩家!
她們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然而武阿媽沒打算跟她聊,將許英霞留下來說說,便讓其他人都離開了。
離開后,姜雙雙還真不知道去干什么好。
這邊有山卻沒河,不然還能去釣釣魚,姜小舟倒是特別適應,花了四五顆蠶豆就打入了孩童們中,一起沖鋒陷陣,上樹掏鳥蛋。
陸蓮華輕笑著,“沒事,就讓他去玩吧,大隊的孩子都有數,不會出什么事。”
她跟著又放下手里的活,問道:“先前沒來得急問你媽,你們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真有事就說一聲,離得距離是稍微遠了些,但也不至于去不了,誰要敢欺負你們仨,小舅舅和你兩個表哥都能去為你們撐腰。”
家庭條件不好不代表武力不強。
為什么這兩年許石生一家見著他們就繞路走?還不是因為他們家三個壯年,再加上她打起架來也彪悍,真要鬧起來,吃虧得準是許石生一家。
“好!下回誰欺負我,我就回來搬救兵。”姜雙雙還挺期待這一天,有人撐腰的滋味特別有意思,她撿起老屋那邊的事大概說了一下,免得他們多擔心。
“分家了啊?”許水生一臉驚訝,“你們沒吃虧吧?”
陸蓮華松了一口氣,“分家是好事,就算暫時吃虧也沒關系,把家先分了以后只會越來越好。”
就跟她家,要是一直沒分家,有兩個偏心的老頭老太在上面盯著,只會不住壓榨他們,甚至壓榨他們的兒子,“那你呢,你下鄉的事怎么樣?我前段日子還聽大隊長在發愁,說是咱們大隊有可能也要接收知青,如果一定要下鄉,能不能走個關系安排在咱們大隊來?”
“對對,到時候就住咱們家。”許水生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屋,“那間屋子本意就是給你媽留下來得,想著她要回娘家也得有個地方住。”
他心里可是一直惦記著大姐的情。
小時候家里忙,爹娘去忙農活就讓大哥照顧他和大姐,結果轉頭大哥就跑出去玩,照顧他的一直都是只比自己才大兩三歲的大姐。
他當時娶媳婦,爹娘的本意是讓他娶隔壁村子一個腦子有些問題的女同志,說是不但不花彩禮,對方還愿意搭上一些,正好拿來在隔壁多修一間屋,以后等大侄子長大了娶媳婦用。
還好大姐幫著攔了下來,還親自跑到媒婆替他尋個合適的媳婦。
后來分家,就拎著小半袋糧食去住破屋。
吃了這頓下一頓還不知道怎么辦,也是大姐和姐夫聽到消息趕了過來,拎著半簍子糧食和五十六塊七毛五分。
這筆錢他記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姐夫走得早。
連帶著大姐的性子好像也收斂了起來,這些年在婆家受得憋屈全自己一個人受著,這幾年每回見到她,都覺得要比原先苦上幾分。
但這次卻像是大變樣,也讓他這個當弟弟的松了一口氣。
許水生突然站起,“我去問問大隊長,看他那邊能不能安排……”
“小舅舅不用啦。”玩了一會有些渴,趕著回屋喝口水接著去玩的姜小舟聽到他們的談話,比姜雙雙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阿姐自個找了一個工作,以后她就在咱們那片的公安局上班,可威風了!”
姜雙雙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
然而姜小舟根本不給她機會,在小舅舅小舅媽的驚呼下,繼續顯擺著:“阿姐還帶過去吃公安局的小食堂,做飯的大爺以前還上過戰場,還給我看他胳膊上的彈孔,說是中了一槍但滅了三個敵人,值!”
不得不說,姜小舟有些交友的天賦。
一頓飯的功夫,都和曹老爺子聊起了過往。
而他說得這些,小舅舅一家顯然特別感興趣,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不讓走,讓他繼續往下說說。
要換做其他事,姜雙雙還挺愛聽他“說書”。
但全篇都是對她的夸夸夸,她就是臉皮厚了些也有些遭不住,尋了一個去休息的借口,就出了廳門。
許家的院子就是兩套屋子搭在一塊。
一套分了廳房和灶房,另一套就是幾人睡覺的屋,一共兩大兩小,兩小間暫時空著,打算等以后兒子們結婚后再分,另外兩大就是夫妻兩和兄弟倆各住一間。
姜雙雙要去小屋子休息時,正好經過兩個表哥的住處,倒不是故意去偷聽,而是她經過時恰好說話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你真打算瞞著?”
“……嗯。”
“你打算瞞什么時候去啊,反正早晚要說還不如早點把人娶進門,現在大姑在家,真鬧起來了還能幫你說說話。”
“……”
“得了,你又不出聲,你愿意干耗著難不成也得讓她跟著耗,她在那邊的日子可不好過……”
姜雙雙加快步子走過。
她覺得自己在哪里都能碰到一些熱鬧,這兩兄弟不知道瞞著什么事,但都讓許媽幫著勸的事肯定不會小。
進了小屋,屋子里早就被小舅媽收拾妥當,用得被褥都洗得發白脫線,但是一看就是清洗干凈,還鋪了一層特別舒適的薄棉絮,躺上去很舒服。
她脫了外衣鞋子躺了上去,入睡之前想著就算有熱鬧也得等上了山再來。
大豐收時正是心情亢奮身體疲憊之際,特別適合和人聊天嘮嗑。
而且短暫的了解了一下,兩位表哥看著也不是那種做事太出格的人,應該也不至于捅破了天……吧?
午睡了一兩個小時,起來后許英霞還沒回來,問了問才知道,她從武阿媽那里回來后,就和小舅媽去大隊曬谷場轉悠,立志于將閨女有工作的事傳得整個大隊人都知道。
姜雙雙對此不反感,她努力爭取難道還不配讓親人掛在嘴邊炫耀嗎?
許媽炫耀,到處嚷嚷著她有多厲害,那是她真心為她高興并以及引以自豪。
總好過那種盯著她盤算,恨不得將所有都往自己身上扒拉的親人好。
這一出門,一直到晚飯時間都還沒回來,還是許譚親自去叫人,這才意猶未盡的回。
“你有沒有看到趙娣嫉妒的樣子?她哪有臉擺出一副憤恨的嘴臉?不知道還以為是你搶了她的東西。”
陸蓮華向來看不上她這個妯娌,以為自己嫁了個長子,就認為全家都得圍著他們一家子貢獻。
甚至還插手到自己姑子的事上。
當時她和水生是真的不知道這兩口子居然還有臉跑到城里去找大姑子要工作,要是他們早知道肯定會將那些不要臉的人打回家。
不過后來也出氣了,她帶著男人和兒子就往趙娣家去,沒傷到人但也打砸了不少東西,把那兩口子心疼得不行,還嚷嚷著要找他們的麻煩。
可這事本來就是趙娣兩口子做的不對。
任誰聽著都會覺得他們臉大,居然還惦記姑子家的工作名額,也不知道是不是腦抽了才想到這么個爛主意。
不過很顯然。
不管是趙娣還是許石生,他們到現在還憤恨著,要不然先前也不會露出那么一副表情。
“我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真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兩口子在外說我什么壞話?以前是沒得功夫搭理他們。”許英霞知道怎么做會讓大哥大嫂更不舒坦。
打了罵了也不過就是一時,她就要在他們面前把城里的生活說的特別好,讓他們只能眼巴巴看著卻得不到,這才更讓他們痛不欲生。
出了氣,人就神清氣爽。
晚上也沒什么活動,各自梳洗后就上了床躺著,許英霞和閨女一個被窩,在睡覺之前她叮囑著:“進了山就跟著武阿媽,她讓你干嘛你就干嘛,可千萬別擅自離開,不然惹得武阿媽不高興下回她就不帶你進山玩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數。”姜雙雙閉著眼睛答著。
許英霞還真沒什么不放心,有武阿媽在,她肯定雙雙一定會平安回來。
從武阿媽第一次下山后,這么多年來她帶過不少人進山,有的人收獲不少、有的人空手而歸,但所有人都是平安而歸,武阿媽是真的有些真本事在的。
叮囑一聲后她也就放心了,不過許英霞也沒立馬閉眼睡覺,而是特小聲的道:“我瞅著你那個大表哥有事瞞著家里,就剛剛吃飯的時候往我這里望了不知道多少次。”
姜雙雙猛的睜開眼睛,來了些興趣。
許英霞跟著又道:“我就猜他是不是想要借錢給自己娶媳婦,想想也是,當弟弟的都馬上要結婚了他肯定著急。”
“……有沒有可能不是借錢?”姜雙雙委婉提醒。
“肯定是,不然他老是盯著我?還一副特別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樣子。”許英霞覺得自己猜得準沒錯,她道:“不過家里現在還真拿不出多少錢,我就想著他要開口了就再等上兩三個月,我手里活絡了就借他一些。”
借給其他人她還有些遲疑。
但是借給小弟一家她是放一百二十個心。
還想著說些什么時,姜雙雙又把眼睛一閉上,“睡覺睡覺,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沒人跟自己聊許英霞也只能閉上眼睛睡覺。
這一睡一直睡到早上四點出頭就被邊上的動靜給驚醒了,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就起了?”
“你再睡會,武阿媽家我認識,我一個人過去就可以了。”姜雙雙給她拉了拉被褥,輕聲說完后就轉身出了屋。
卻不想門口早就等著兩個人。
許譚扒拉著火堆中的烤紅薯,見到出來的人就揚起手打了聲招呼,“來兩個先填填肚子,身上也帶上幾個,要是餓了還能在山上吃。”
姜雙雙看到他們身邊都放著兩根鋤頭,接過紅薯后就問:“你們這么早就上工了?”
許譚搖了搖頭,咧著嘴角笑:“我和大哥今天不上工,跟著你們一塊上山打獵!”
這要換做平時,他肯定不去湊這個熱鬧。
但是眼瞅著他和對象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不管是去送彩禮還是辦酒都得準備一兩道硬菜,所以他想著去山上碰碰運氣,要是能打到一些獵物也不用爸媽發愁著怎么買葷食。
他問道:“我這邊還有一根鋤頭,你要不要拿著?”
“不用,我準備了其他東西。”姜雙雙先去梳洗,弄完之后就對他們道:“也差不多到時間了,那我們就過去吧。”
一行三人,就這么朝著山腳的地方走去。
武阿媽早就等在了門口,見人過來后她一把將弩丟了過去,“先上手適應一下,這弓弦的勁很大傷害力不小,出了山記得把弓弦下下來,別在城里使用。”
“好。”姜雙雙拿在手里瞄準了前方的樹樁,大概有十五到二十米的樣子,手中一按,箭頭咻的一聲正中目標。
這一幕讓她眼睛發亮,怎么都沒想到在武阿媽的改動下威力變得這么大,“謝謝武阿媽,特別好用。”
武阿媽淡淡地道:“準頭挺好。”
這個距離想要直接射中,絕對不可能是才剛剛接觸過,私底下絕對沒少練習。
許英霞這個女兒還真有神秘感。
她神色有些變化,心中像是下了某個決定,在朝山上走去時她并不是將他們帶到一條常去的小道。
許莫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他以前沒少跟著武阿媽上山,但每一次他們走的都是西邊的叢林,從那里一直上山整條叢林幾乎都被他們踏出了一條小道,能看出時常有人往小道上山。
但是這條路卻不同。
周邊野草遍地,每走一步還得用鋤頭開路,將半人高的野草揮開并震一下地面,以防有長蟲藏在里面。
看似是一條無人踏及過的路。
但看武阿媽沒有猶豫的朝前,很顯然這條路她并不是第一次走,只不過許莫并不知道為什么武阿媽要帶他們往這邊來。
想問又不想開口,猶猶豫豫半晌,最后還是身邊的小弟發現了不對勁,“武阿媽,這往前走是不是要到一個山洼了?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千萬別往這里跑,這附近好像有一頭豹子?”
真豹子,大隊有不少人親眼見過,那豹子不知怎么跑下了山,后來還是武阿媽想辦法驅趕進了山里,將它引到山洼這邊落腳。
所以每回進山,誰都不愿意往山洼這邊跑,就怕運氣不好遇到豹子。
武阿媽沒有停下步伐,繼續往前,“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死了。”
“啊?”許譚有些驚訝,“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我為什么要提?”
“呃……也是哦。”許譚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答案,估計是這邊太危險,為了防止有人偷偷跑上來,所以武阿媽就沒澄清。
走在中間的姜雙雙揚了揚眉頭。
聽他們交談的意思,這并不是一條經常走過得路,那是無意呢,還是武阿媽其實是有意將她往這邊帶?
她并沒有覺得恐慌,不管是哪種可能至少武阿媽并沒有害她的意思,這點她還是能感受到。
與其說是害人之心,倒不如說是好奇。
一行人繼續往前,期間也不是沒有遇到野物。
全程武阿媽都沒有出手,但在其他人捕捉野物時,她都會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就算野物逃離掉她也沒有出手得機會,一副全程不打算參與的樣子。
姜雙雙運氣好,有弩在手顯得特別方便,遠距離、近距離攻擊全全具備,只要她視力好,二十米之內的野物全都能拿下。
大概也就一個半小時的功夫,背后的筐子里已經裝了一只野雞兩只麻雀還有一只特肥的灰兔子。
許譚兩兄弟就要少一些。
他們手里只有一把鋤頭,想要逮到野物本身就困難,兩人包抄這才將一只狍子逮住,也算是全員都有收獲了。
又是走了半個小時,姜雙雙突然停下步子,稍稍往走偏了偏,落手在一根樹樁上,樹樁和其他樹木倒沒什么特別,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一個被箭頭戳出來的小洞。
她左右看看,微微抬眉:“武阿媽,我們是不是來過這邊?”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小洞就是被她的弩戳出來的,也就是說這里他們先前就已經走過了。
只不過被壓倒的野草又再一次立了起來,他們都沒有察覺到。
“來過?”
“我……沒看出來。”
武阿媽嘴角微微翹起,她并沒有回答姜雙雙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來這里最想逮到什么獵物?”
姜雙雙也沒回答,跟著反問,“我能選?”
進山打獵難道還能隨意挑選想要捕獲的獵物?
難道不該是看運氣,運氣好收獲滿滿,運氣不好空手而歸嗎?
可當她看著武阿媽面上認真的神色時,稍稍猶豫了一會,吐出兩個字,“野豬?”
“跟我來。”武阿媽帶路,這次選擇了左側。
又是一片叢林,如果沒有人帶路他們絕對會迷失方向,而武阿媽卻沒有停留,一直邁步,時而超前時而左右轉,很顯然要么這條路她經常走,要么就是有一些除了她才能看明白的路標。
走了大半個小時,他們攀爬著一處較陡的小坡。
就在向上時,許莫突然一怔,“有聲音!”
姜雙雙也聽到了,神色瞬間變得有些詫異,一臉驚奇的看向前方的人,“你連山里的獵物落腳在什么地方都知道?”
怪不得許媽每次提起武阿媽都是一臉崇拜的神色,確實本領不小。
剛剛那幾聲,不正是野豬發出來的聲響么!
不用多猜,就知道坡的那邊肯定有野豬的存在,而且聽聲音絕對不止一頭兩頭。
“野豬!真的是野豬啊。”許譚笑瞇了眼,他真不貪心,想著進山能弄到兩只野雞都算不錯了,到時候一只拎去岳丈家,一只擺酒當頭菜,既不用讓爸媽操心買葷食的事,也能讓岳丈家滿意。
而現在,他雖然沒打到野雞,但聽到了野豬的動靜啊!
到時候全力出手,也能和其他人分到一些呢。
“別急。”許莫按著他的肩膀,慎重道:“可千萬別莽撞,趙麗珠還等著你回去娶她過門。”
“我懂我懂。”許譚連連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問道:“有什么章程沒有?還是直接上?”
“先上去看看。”姜雙雙提議,這會也有些激動。
想野豬來野豬,她跟著武阿媽果然沒錯。
三人動作放輕,生怕會嚇到山坡那邊的野豬,一點點向前,直到爬到最頂端時,悄悄探出腦袋,朝著前方的山洼望去。
這一望,全都驚呆了。
三人那叫一個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
武阿媽雙手一撐直接躍到最上端,跟著盤腿而坐,指了指前方就問:“怎么樣,還不錯吧?”
姜雙雙還保持著嘴巴合不攏的模樣,僵硬側過頭,虛心請教:“您弄得?”
“嗯。”武阿媽雙手后撐在地面,漫不經心道:“養了有兩三年了,宰了兩頭生了八頭,現在一共十五頭。”
沒錯,就在前方的山洼處聚集著十五頭野豬。
之所以讓姜雙雙等人目瞪口呆的是,這十五頭野豬已經被圈養起來,山窩周邊移栽了一圈圈刺槐,野豬活動范圍不小,但它們無法離開山洼,明顯就是被人故意圈養在這里。
姜雙雙想得更多,她想到武阿媽剛剛的提問。
——“你來這里最想逮到什么獵物?”
是不是有可能她的回答不是野豬,武阿媽就會將他們帶到另外一個地址?
比如狍子、比如羊、又比如狼?
這里的山很大。
大到不一定有人能將它搜遍,將一處或者幾處圈養地“藏”在這幾座大山中,尋常人還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別亂想。”武阿媽打斷她的思路,直接道:“你的任何疑問都可以直接問我,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幫個忙。”
姜雙雙并不意外,人家都故意將她帶到這里來,肯定不是為了跟她顯擺這十五頭野豬,她想了想,道:“我量小力微,不一定能幫得上忙。”
“能幫自然好。”武阿媽顯得特別大方,“就算幫不上你也能在這里隨便選一頭野豬帶回去。”
“……”姜雙雙頭一次在這個年代感受到霸總般的豪邁感。
第23章
“昨天和英霞聊了不少, 她可是一直將你掛在嘴上,句句都是夸。”武阿媽其實還挺喜歡和英霞閑聊,年輕時沒有太多同伴, 唯一能聊得上的話也就英霞和另外一個姑娘。
后來兩人都嫁出昌南大隊,一個基本沒了聯系,英霞倒是隔一段時間來一趟, 只是生活里的艱苦反映在面上, 即使只報喜不報憂, 也能看出她在城里的日子并不容易。
這次卻不同。
又跟回到了年輕時一般, 不管說什么時臉上都洋溢著笑臉,語氣更是充滿著活力, 即使偶爾再發發牢騷時, 都能感受到她內心的輕快。
而這一切的轉變, 好像都跟她的二女兒有關。
姜雙雙一臉訕笑,“我媽夸獎的話您信三分之一就行。”
許媽其實不愛在她面前夸獎她, 但在外, 夸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這點和姜小舟一脈相傳, 不愧是母子連心。
武阿媽“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很是愉快的樣子。
一旁的許莫聽到她們的交談, 猶豫了一會開了口:“要不我和許譚去邊上轉轉?”
價值一頭野豬的請求,這事也太大了。
他想著要不要和許譚先避開一下。
“沒關系,我要是不信任你們, 也不會將你們帶過來。”武阿媽是真不太在意,昨天許譚兩兄弟來問時,她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
她心里都有一把尺。
這就是為什么有人跟著她上山能打到獵物,有人卻次次空手而歸的原因, 要是印象好,她稍稍從指間縫里漏一漏,都不會讓人空著手回。
要遇到心生討厭的人,她絕對不會讓對方占得半毛錢的關系。
要是遇到心生好感的人,她也能變得很大方。
為什么承諾送一頭野豬給姜雙雙?
除了這個丫頭確實挺入她的眼之外,還因為她是許英霞的閨女、是許水生的外甥女,種種身份加在一起,她樂得送一頭野豬出去。
“前些日子隔壁大隊的兩個獵戶去黑市被抓,聽說已經送到農場改造,七八年都回不來。”武阿媽問道:“所以我想問問你,除了黑市有沒有更穩妥的辦法將這些獵物換成錢和票?”
早些年她都沒有換錢換票的興趣。
只要在山上,她就能源源不斷的弄到獵物,再用部分獵物和大隊的鄉親交換糧食以及其他日用品,有糧食有獵物,自己圈個小院子種植青菜,完全能自給自足。
但最近一兩年她感受到了緊迫感。
如果她還年輕,她永遠都不會讓莘莘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餓肚子,就算日子過得不如城里人那般,但也絕對能吃得飽、穿得暖。
可人總有老的那么一天。
這些曾經熟悉無比的山峰,已經讓她有了力不從心的無奈感。
至于讓莘莘接了她的傳承……
哪怕是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她也不得不承認莘莘并沒有這個天賦。
而且自打為人母后,她總算理解了小時候爹為什么不愿意她走狩獵這條路,以后是家族傳男不傳女的封建思想,等莘莘七八歲時跟她提起要學打獵時,她才明白爹當年的心情。
人人都夸她狩獵厲害,可即使在厲害,遇到兇猛的野獸后都難免落下一些傷。
她的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數都數不清,落下的病痛也從沒和其他人提及,其中的艱辛也就只有自己知曉。
莘莘并不適合狩獵這一條路子。
一旦她沒有在周邊護著,遲早哪一天莘莘在山里就會發生意外。
這不是她的臆想,以前的祖輩,時不時聽到大隊外獵人的悲慘事故,連她都經歷過十分兇險的時刻,莘莘是她的女兒也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很清楚她確實很努力,但是先天性的力量、耐力不足,根本就不適應當獵手。
所以兩年前她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體力下降后,她便做起了了打算。
她知道相關政策不允許個人飼養畜牧,所以她偷偷將山里的野物都圈養在不同的位置,這片山峰她特別熟悉,熟悉到就跟自己的后花園一樣,圈養的地方很難被外人發覺,不說沒來過的人,就算讓許譚兩兄弟出了山再來一次,他們都不一定能找到這片山洼。
就算找到了也沒關系。
只要不被抓到現行,誰能判定是她的行為?
而后山是她的主場,她就算年齡再大也不會在這里被人抓到。
只不過唯一的難題是。
她沒有路子將這些野物換成錢和票。
不管是拿到黑市還是頻繁和大隊的鄉親交換,都有風險。
武阿媽不愿意去做冒險的事,因為她有家人,莘莘過不了多久還會生個孩子,她也是當奶奶的人了,還想多陪陪他們。
但同樣的,就是因為在意,所以她才會在這兩年的時間里弄出好幾個圈養地,就是希望給他們創造一個更好的條件。
唯一的難題就是她能打能扛,唯獨沒有路子將這些野物售出。
這不,就問到了姜雙雙這里來。
在英霞的描繪里,二女兒變得更加懂事、有主見,而且比旁人想得長遠又能借助關系為自己謀得一份工作。
絕對不是小聰明,連她這個常年住在半山腰的人都知道城里工作的難得,在沒有家里的支助下,她女兒能靠自己得來一份工作,這絕對不是常人能辦到的事。
所以她便想著,或許能找姜雙雙幫著自己出出主意。
許譚這會左右看了看,見她們都沒開口的樣子這才道:“其實跑遠點偷偷賣也不是不行,裝探親的街坊去城里的幾個家屬院,沒多久就沒賣完了。”
他以前去讀書就見過。
爸媽將他送去讀書,就直接說只讀一兩年,也不需要他拿個畢業證,只要能多認幾個字就成。
沒心思學也不是那塊料,注意力總會落在其他事上。
比如坐在前排的趙麗珠又比如他就見到過有些挑著擔子的各種人,嘴上說著來探親找人,還裝模作樣掀開擔子的一角,然后就被家屬院的人一把拉到邊上交易。
“這也冒險。”許莫搖搖頭,難得多了些話,“不被抓到還好,真要被抓到也得被下放到農場改造。”
小弟機靈腦子活,但有的時候就怕太活了鬧出事來。
“對,我不想冒險。”武阿媽是一點風險都不想擔,“畢竟不是一點半點,這次賣完就沒了下次,時間太長風險太多,出手的獵物多了還會引起很多人的關注。”
不僅僅是公安那邊,還有其他的勢力。
如果有得選,她想更穩妥。
要實在是沒辦法又到了困境,她或許才會去冒險。
“我倒是有個主意。”姜雙雙突然開口,另外三人的注意力立馬落在她的身上,不過她并沒有繼續往下手,而是問了一句,“武阿媽,我這個法子穩妥,但也不是沒有其他弊處,你愿意讓一大部分的利給別人嗎?”
“為什么不?”武阿媽輕笑著,“別看我沒怎么出過大隊,但我很明白一頭野豬的價值,我沒奢望過大富大貴,也不需要在這個時候太冒頭出格。”
一頭成年的野豬擱在黑市最少能換來兩三百塊錢。
十五頭野豬價值多少她都不想去算,更別說這還僅僅只是其中一個圈養地,如果讓利能不擔風險,她為什么不愿意?
“那就好辦。”姜雙雙是真覺得這件事不難辦,她先解釋著:“城里的大小工廠都有專門的采購員,他們能以工廠的身份走遍各個生產大隊,向生產大隊收購各種物資,你完全能借生產大隊的名義將這批獵物出售給各個工廠。”
不能個人交易,那就以生產隊的名義,她跟著道:“具體怎么讓利你和大隊長談,但是這個錢不要直接交易,以工分的形式發放給你,每年結算工分時你再換成錢和各類票據。”
操作起來會麻煩一點。
但這對于大隊來說絕對不是壞事,武阿媽的讓利不是讓給一個兩個人,而是讓給全大隊的人,野豬換來的錢最后會按工分分到大隊每一個人的頭上。
同樣這對于武阿媽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以生產隊的名義去售賣,她也沒直接拿錢,而是以工分的方式結算在她頭上,到了秋收大隊分錢,她到手的錢票來路明了,沒人能糾錯。
“不過圈養地的事我建議不要再告訴其他人。”姜雙雙說著,“讓大隊的人都以為獵物是你現捕得,直接拖到大隊長家讓他聯系廠子里的采購員,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工分劃到你的名下……”
她又有了一些想法,“如果誰信得過拉著他們一起演戲,將太多的工分記在你身上,時間長了難免有一些眼紅的人,那就分開記在一起捕獲的人身上,分了錢后私底下再讓他們還給你,當然你也可以再分他們一些“演戲”費。”
簡單來說,假如一頭野豬能分到一千工分。
一千個工分全加在武阿媽名下,短時間或許沒問題,甚至有人還會覺得少,但時間一長,別人辛辛苦苦忙活的工分都沒武阿媽多,難免會有人眼紅搞事。
她知道絕大數鄉親都淳樸感恩,但昌南大隊這么多社員,總有那么幾個心眼小的人,倒不如從根本上杜絕。
所以不如拉四個人合伙。
平攤下來一個人只分了兩百多工分,這就沒那么起眼,等大隊分了錢,另外四個人私底下將錢還給武阿媽,該武阿媽的錢一分不會少。
當然也不能白幫忙,武阿媽也得補償一些幫忙的費用,相信有不少人愿意,就比如她身邊的兩個表哥。
“這法子好!”武阿媽聽得眼睛放亮,一手搭在姜雙雙的肩膀上,“喜歡吃羊肉嗎?武阿媽再送你一頭羊。”
“……”姜雙雙悶笑幾聲。
又來了,那種霸總般的豪氣,她搖搖頭道:“先不急,你和大隊長好好談談,要是這事成了再說也不遲。”
“那行。”武阿媽也不著急,就不信沒有送不出去的禮。
她問道:“今天玩得怎么樣,要不要回了?”
姜雙雙沒立馬回答。
她今天上山是真的打算大展身手一番,最好多弄一點獵物回去。
只不過嘛,她雖然沒怎么出手,但收獲卻不小。
自己的簍子裝了不少,武阿媽還送了她一頭野豬,說不準她回去的時候還能再帶上一頭野羊,絕對比靠她自己收獲得更多。
但她心中還是特別的好奇,所以忍不住問了一句:“武阿媽,如果我們避開你所有的圈養地,還有可能遇到一些大型的獵物嗎?”
武阿媽想了想,“有可能吧。”
“……”姜雙雙懂了。
有可能的意思就是說他們運氣好的話或許會遇到一些被遺漏的獵物,但是絕大部分怕是都已經被武阿媽圈養起來了。
武阿媽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輕輕一笑說:“你知道我在這片山峰生活了多少年嗎?”
不等他們的回答,她直接給出了一個答案:“從我有記憶開始一共四十三年,這里的每一處陡坡、每一片山洼我都摸得清清楚楚。”
所以只要她想,實施起來并不困難。
她有很多種辦法能讓這片山峰的獵物通通圈養!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遺漏。
肯定還有一些露在外面,只不過坐擁那么多獵物,漏就漏一些吧,她也懶得再去追蹤。
武阿媽這會又說道:“不過這座山也不是我的,你們要是真的能在這里找到其他的圈養地,里面的獵物隨便拿,我絕對不說半句話。”
要真能找到也算有本事。
她樂得和這種有本事的人打交道。
不過她能這么說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底氣,她藏著的那些地尋常人還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姜雙雙只覺得她帥爆了!
哪里還有繼續捕獵的心思,直接在野豬群中挑選了一頭,不算最肥壯也不是最小的豬崽,而是特別合眼緣,一瞧渾身腱子肉,這肉吃起來應該特有嚼勁吧。
回程又是兩三個小時。
他們走到山腳時差不多下午兩三點的樣子,武阿媽不是一個拖拖拉拉的性子,下了山屋都沒回就直接朝著大隊長家走去。
而剩下的表兄妹這是趁著沒人注意,偷偷將野豬抬進了自家的院子。
“你們逮到野豬了?”
“這么大一只……你們沒受傷吧?”
“肉肉肉好多肉啊!”
野豬一扛進院子里就一來幾聲驚呼,下來之前三人商量過暫時不將武阿媽的圈養地,等以后由她自己決定說不說。
對于他們的追問,只說姜雙雙幫了武阿媽的忙,這才送了一頭大野豬。
許英霞聽的是目瞪口呆,“幫了什么忙?”
什么忙價值一頭大野豬?
姜雙雙揚了揚眉頭,“我和武阿媽的事不告訴你。”
“……”許英霞白了她一眼,跟著就湊到野豬跟前眉開眼笑,“這得有一兩百斤吧?”
許水生肯定得道:“至少有兩百多斤,瞧瞧這四只蹄子,真夠健壯!”
“小舅舅,咱們大隊誰會殺豬?能不能請來幫忙殺一下。”姜雙雙可沒打算帶一頭活豬回去,“酬勞就用豬血來換。”
殺一只豬怎么也得有一大臉盆的豬血。
雖然比不上豬肉,但是加點鹽和淀粉放涼,凝固之后再放進熱水中煮燙,吃起來味道也很不錯。
“找吳鵬那小子吧。”許水生立馬想起一個人,“他刀慢了些但嘴巴緊,不會什么事都往外說。”
見外甥女同意后,他便出了院子去喊人。
其他人這會也沒閑著,除了野豬之外還逮到了不少其他的野貨,陸蓮華去灶房燒了熱水,手腳利落的把野雞麻雀那些野貨拿去收拾。
許英霞也跟著旁邊打下手,這時候她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隙,嘴角就沒下來過,“這也太多肉了。”
“等回到城里你就在灶屋搭個臺子熏一熏,多熏一段時間能放兩三年呢。”陸蓮華問道,“你們那要是不好撿柴火,就從我這里拿些過去燒。”
許英霞聽的意動,“就是太麻煩了點。”
路上那么長時間,再帶一些柴火就更不方便了。
但要是燒煤炭去熏又有點舍不得。
“讓許譚兩兄弟跟著你們一塊去。”陸蓮華給她出了主意,“你就給他們搭上幾毛錢的車費,正好沾沾你這個大姑姑的光,能去城里看看。”
“那成!”許英霞覺得這個主意好,“等會就去大隊長家開介紹信,讓他們在我那里多待兩天,上回他們過去才五六歲吧?總得讓他們去大姑姑家認認門。”
她是真的歡迎。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小弟一家沒往城里跑是怕給她添麻煩。
那時候又沒分家,生怕過去了還會招人閑話。
但現在不同了,自己的家自己當家做主,而且也有更多的實力招待他們。
都想著到時候找工友們換一些肉票,帶著他們下館子吃一頓。
大肉大魚吃不起,也能跟著吃上幾碗白面餃子。
“行,那就這么定了。”陸蓮華也希望兩個兒子跟上去,大姑子一家帶著這么多肉出發,有兩兄弟跟著她也安心一些。
等鍋里的水燒開,許水生帶著一個年輕的漢子走進院子,手里還拿著一把砍刀。
“特別趕巧,吳鵬昨天才把刀磨好今天就能用上了。”許水生向大姐介紹著,“吳老四的孫子,前幾年跟著他大姑父學了殺豬的手藝,再過幾年咱們大隊的豬都得交給他了。”
“吳老四的孫子都這么大了呀?”許英霞伸手比劃了一下,“我上次見你好像才這么高吧,這一眨眼都成大小伙子了。”
“許嬸子還記得我呀。”
“記得記得,哪里可能不記得嘛?”許英霞回笑著,是不是真記得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跟著又說了幾句話,吳鵬拿起砍刀就要干活。
姜雙雙一開始對殺豬還有些興趣,想著在邊上站著看看,結果人家才拿幾刀許媽就一手抓著一個往屋里走,“你們兩個真的是什么熱鬧都湊,殺豬能有什么好看的?給我老老實實在屋里待著。”
為了耳朵清凈,姜雙雙選擇不忤逆她,抓了把瓜子就在想武阿媽的事。
如果沒意外的話,后續這件事有可能還能和她扯上點關系,倒不是說想從中分上一羹,而是說不準能借此打通些路子。
就是還得好好琢磨琢磨,有一個關鍵剛剛之所以沒提,就是不想表現的太上趕著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武阿媽和大隊長那邊的反應。
“阿姐,野豬肉好吃嗎?”姜小舟蹲在窗口,透過縫隙往外看,只可惜這個視角并不能看到院子里頭,除了時不時傳來的一些說話聲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他舔了舔嘴巴,對野豬肉充滿了好奇,“比豬肉更好吃嗎?”
“好不好吃晚上就知道了。”姜雙雙倒是沒什么期待。
比起野豬肉她更覺得家豬肉好吃。
要是不處理下,肉質會很柴還帶著一股膻味,怎么都沒有加豬肉來的香。
不過要是將野豬肉交給曹大爺,她相信一定會特別好吃,“等回家你拎的幾斤肉去找曹大爺,讓他教你怎么弄。”
姜小舟根本就沒聽清這句話,他整個注意力都落在了晚上,“咱們晚上吃野豬肉?!”
太好了,晚上又能好好吃一頓。
他真的太太太幸福了!
吳鵬的刀慢但是人夠細致,殺了豬后還幫著劃了幾刀,全都切成二十來斤的大小塊,方便他們儲存。
全部弄好后,他被喜滋滋的捧著一大盆的豬血離開,身上還掛著幾副豬腸。
豬腸是他花錢換得,這玩意也沒什么人愛吃,價格也比豬肉來的便宜,他買回去后清洗一下將豬血灌進去,還能做成豬血腸吃。
除開豬頭、內臟和四個豬蹄,豬肉一共被分成了八塊,一整張桌子放的是滿滿當當。
姜雙雙將內臟以及兩塊豬肉拿到一邊,“小舅舅,這些你們留著吃……”
“這不行這不行!”許水生不等她的話說完就連連擺手,一整幅豬下水不說還有兩大塊豬肉,這兩大塊豬肉怕是得有三十來斤他可不敢收下,“這些你都留著自己吃啊,也不用擔心拿不回去,到時候讓你兩個表哥給你們扛回去。”
“讓你拿著就拿著,啰里八嗦聽的人煩。”許英霞沒好氣給了他一句,她算是明白為什么雙雙老在家里欺負弟弟了,有時候是真覺得弟弟煩人!
“這這……”許水生不知道說什么了。
倒是邊上的陸蓮華搭了一句,“那就謝謝大姐了,許譚兩兄弟逮著的那只野雞大姐就拿回去,算是他們兩兄弟孝敬姑姑的。”
“行行,就按你說的辦。”許英霞眉開眼笑,還是弟媳婦會來事,她叮囑著:“許譚的婚事要是定下來就說一聲,我一定請假過來一趟,可別不聲不響就把事給辦了。”
“那肯定,事一定好我就托人給你帶口信。”陸蓮華打從嫁入許家的大門,和她最合得來的就是大姑子,以前是要顧及大姑子婆家,省得來往多了會以為他們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現在不用顧忌了。
大姑子現在自己當家作主,又有工作又能掙錢,也不用管婆家那邊能不能看得上,看不上他們這些窮親戚也拿捏不了大姑子。
今天這日子是真的好。
陸蓮華也是一直笑臉盈盈,昨天這才見了未來親家的面,還正發愁該準備什么禮,現在一下子多了這么多野豬肉還有其他野貨,這心里就特別踏實了。
不單單要準備的禮,辦席面的大菜也有了,還能留下不少過年吃,哪能不高興?
只不過笑著笑著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這會兒正找了些干草將豬肉捆扎起來,打算掛在灶房里吹一吹,等大姑子走后再裝進籃子里。
那么多肉得一家人忙活著。
她一抬起頭就看到許譚兩兄弟在那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大部分的時候還是許譚在說,許莫垂著頭忙活著,沒看清他到底有沒有回應,但從他面上的神色來看顯然也是在認真考慮許譚的話。
怎么說都是自己生出來的種。
陸蓮華一看就覺得沒好事,她收斂了笑意,冷哼哼提醒著他們,“我現在心情好,我警告你們別給我搞什么幺蛾子。”
難得遇到這么高興的事,她可不想在這時候生氣。
許譚趕緊擠出了一個笑容,私底下卻用胳膊捅了捅大哥。
就是知道媽心情好才打算在這時候說。
不然心情不好的時候再一說,那只會更生氣了。
他是真覺得這個時機好,全家高高興興還有大姑姑一家在旁邊,大哥這個時候說不會太遭罪。
“我……”許莫猛地抬起了頭,“我想跟你們說……”
“說個屁!”陸蓮華放高聲,直接打斷了他想說的話,“沒想好之前就給我憋著,什么都別說!”
說完,她又狠狠瞪了旁邊的許譚一眼,“還有你,別整天給你大哥想爛主意,惹得我不高興我連你一塊揍!”
姜雙雙揚了揚眉頭,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勁呢。
怎么感覺小舅媽不像是不知情的人?
倒是許英霞一頭霧水,左右看看很是疑惑,“這是怎么了?”
陸蓮華重重哼了一聲,“誰知道他們兩個打著什么糟主意?你是不知道許譚這小子有多混賬,前兩個月他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從鐵柱手里騙了半條魚,你人家老娘都上門找麻煩,我才知道那半條魚早就被他偷偷拿去哄丈母娘了。”
她雙手一攤,“魚鱗我都沒嘗一片,還白得了一餐罵。”
“媽媽媽……不是說好不再提這件事嗎?”許譚特別的窘迫,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不過也因為這么一打趣,先前的話題算是翻了篇,眾人說說笑笑,許莫也就沒再提剛剛的事。
一直到將這些都收拾好,陸蓮華還將兩兄弟趕去外面撿柴,許英霞這才提起剛才的事,“許莫到底藏了什么事在心里?我昨天就感覺他想跟我說些什么,我還想著他是不是想跟我借錢娶媳婦呢。”
剛剛忙活的時候,大概就看出弟妹是故意把話題岔開邊,所以專門等兩個侄子不在,這才開口問她。
“他要是真差錢娶媳婦,我就是厚著臉皮跟你借都行。”陸蓮華嘆氣的搖搖頭,“你別看他是老大,有些事想得還沒他弟弟長遠。”
同住一個屋檐下,她這個當媽的怎么可能看不出許莫時常有些心不在焉。
時間長了,許莫心里藏的那點事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許莫小時候有個特別好的玩伴你還記得吧?”
許英霞點著頭,“記得,黃大柱嘛,小時候他和許莫玩得特別好,許譚這小子吃味,還攔著人不讓進門。”
說完嘆了口氣,“就是命不好,還那么年輕人就沒了。”
得有四五年了吧,那年她回大隊,見許莫一臉憔悴的樣子就問了問,這才知道黃大柱得了一場怪病,幾個月的時間人就沒了。
“黃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家里的人心都長偏了,大柱去世之前就當著家里人的面將自己的媳婦女兒托給許莫照看。”
倒不是托孤的意思,家里父母都在,還有其他兄弟姐妹,真要托孤也托不到一個外姓人的身上。
無非是想著,要是媳婦女兒在家受了委屈也能有人給她們撐撐腰,畢竟許莫也是受了大柱的拜托,他要摻和進去沒人會說不合適。
陸蓮華接著道:“這些年許莫也算對得住這個玩伴了,農活能幫就幫,見她們母女吃得不好也會救濟些,黃家要敢鬧得太過分,她娘家趕不過來,我們一家也能替她母女撐腰,可沒想到啊……”
許英霞猛地瞪大眼,“他們不會談上了吧?!”
第24章
陸蓮華重重一嘆。
什么都沒說, 卻又像是說了千言萬語。
這下許英霞還有什么不知道,臉上更是詫異,“是誰先開得頭?”
如果是許莫, 那他要是挨揍她絕對不幫著攔,怕是還會跟著補上幾巴掌。
但要是對方,就有些不厚道了。
陸蓮華搖搖頭, “他根本就不會跟我說, 就算是秋玲先開的頭, 許莫那傻小子也只會說自己。”
這點她還是敢肯定的。
許英霞想想也是。
她那個侄子, 雖然話少但也不是傻愣愣的性子,如果真是對方開的頭, 他一旦對家里坦白那就更加沒希望, 而且家里人對秋玲的印象也會很不好。
許英霞心里有很多疑問。
比如說他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秋玲的性格怎么樣?大隊里還有其他人知道嗎……等等。
但她最先問得卻是, “你怎么想得?我算是明白他們兩兄弟為什么打算現在開口了,肯定是想著我幫著勸勸你, 不過你放心, 這個家我和你一條心,絕對站你這邊。”
陸蓮華“噗呲”笑出了聲。
她忍不住想起了結婚之前, 當時許英霞就跟她保證,以后許水生要是和她鬧起來, 她二話不說絕對會站在她這邊。
但這么多年來,她和許水生還真沒發生過什么矛盾,期間遇到不少艱辛的時候, 也是彼此扶持繼續往前沖。
而大姑子呢,也沒機會站在她這邊。
但這么多年來,也是真的實打實幫助過他們,要不然更艱難了。
嫁進許家的日子是真的苦。
二十多年幾乎沒停下來歇息過, 可即使干再多的活,如今家里還是沒攢下多少家底,唯一有的就是這套被修繕過得小院子,好歹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所以她想的都很實在,“家里什么情況大姐你也知道,我甚至都有了兩個孩子打光棍的心理準備,要是他們真的能找一個不嫌家里貧瘠的姑娘進門,只要年紀沒大到我這種程度,我絕對不會有一丁點的意見。”
許英霞有些詫異。
就沒想到……沒想到……
“小舅媽真開明!”一旁一直沒出聲的姜雙雙忍不住搭了一句話,見許媽朝著她望過來,就回了一個笑過去,“媽,你可得跟小舅媽學學。”
許英霞沒好氣道:“怎么,你是打算帶個我受不住的對象回來嚇我?”
“當然不會。”姜雙雙示意著窗戶邊,“你不是還有個小兒子嘛。”
小兒子這會挨著床邊坐著,時不時透露著窗戶的縫隙往灶房望去,正好能看到掛在那邊的野豬肉,每看一眼就“吸溜”一下。
簡直是沒眼看。
許英霞這個當媽的都不想搭理他了,轉頭說著,“我先前看你的意思還以為你不怎么想同意呢。”
“他要真愿意娶秋玲我肯定同意了,秋玲那丫頭也命苦,不管是什么原因讓他們走在一起,但她的脾性也不差,干活是沒什么力氣也是因為在黃家吃得太差,黃家人根本不樂意管她閨女的伙食,她就得從自己的口糧里分一些出來……”
是挺可憐,要不然她也不會明知道許莫時不時救濟她們母女,還當做沒看到一樣,但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救濟也救濟不多,秋玲天天餓著肚子下地哪有力氣干活?
但本性是真不差。
沒見她跟人發生過口舌,行事也本本分分,唯一出格的就是和自己亡夫的好兄弟處在一塊。
“他但凡敢直接在我面前開口,我也就認了,可你看看他剛才支支吾吾的樣子,連開口的膽量都沒有,以后他們倆怎么面對大隊里的那些風言風語?”陸蓮華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以他們家的條件許莫能有個媳婦,那絕對是燒高香了,她這個沒怎么能給得上助力的母親還有什么好說的?
雖然是二婚,但人家秋玲年齡還比許莫小幾個月,嫁給大柱沒幾個月就懷上了,說明她身子骨好能生養。
模樣算不上漂漂亮亮也勝在周正,連黃家那么挖苦的婆婆都能相處得來,更說明她也不是那種挑刺的性子。
陸蓮華看人不喜歡專挑人家的缺點,當然了,如果那人只有缺點就沒得說了,就比如她那個妯娌,怎么挑都挑不出一個優點來。
撇開二婚帶個閨女這點來說,秋玲要真能和許莫走在一起,她覺得也挺好。
但是連許莫自己都沒勇氣敢跟她開口,他們以后怎么去應對大隊里的那些流言蜚語?
“和自己好兄弟的媳婦搭在一起,不用想就知道到時候會說得多難聽,如果他們兩個都沒做好去應對的準備,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陸蓮華搖頭嘆氣,“省得以后變成一對怨偶,彼此埋怨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好兄弟死前托孤,結果托到自己床上。
類似這種話指不準說得有多難聽,不管是許莫還是秋玲的性子,大概率都只會藏在心里不往外說,時間一長,憋出一肚子的怨氣。
許英霞皺了皺眉頭,“許莫不像是這么沒擔當的樣子。”
“這也是我害怕的一點。”陸蓮華又是一聲嘆息,“我就擔心他太有擔當,把責任當成了喜歡,大柱將媳婦閨女托付給他,他就真打算拿自己的一輩子去挑起這個擔子。”
她其實也拿不準許莫在她面前支支吾吾的原因。
有可能像前面說得那樣,真喜歡上了,但害怕外面的流言蜚語,心生膽怯。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自己還沒摸清到底是喜歡還是責任,一直猶豫沒有下定決心。
但不管是哪種,都是沒準備好。
所以她才每次在許莫想要開口之前打斷他的話,就是擔心他自己都沒做好準備,就倉促的將這婚事給定下來。
除非哪一天他敢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那時候她才會同意。
許英霞能感受到弟妹替許莫想了很多很多,她伸手拍了拍弟妹的手背,“這兒女真是債啊。”
“可不是么。”陸蓮華不喜歡將家事說給外人聽,這些話以前都沒人陪她嘮嗑,現在大姑子在倒是滿足了她訴苦的欲望,“你再看看許譚,時不時將往外跑,我當時只以為他是不是跟著誰學壞了,沒想到他在外藏著一個對象……”
伸手比劃了一下,“認識得有五六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這么能瞞。”
許英霞聽得好笑,“那也是有本事,自己就能帶個媳婦回家。”
“是挺好。”陸蓮華也想過,如果太早知道,她和老許肯定日日發愁怎么弄娶媳婦的錢,前幾年是真困難,不比現在好點了。
至少他們住的地方不會漏雨,要是早幾年親家來他們家做客,看到破破爛爛的屋子怕是院子都不愿意進就轉身離開了。
她其實明白許譚為什么瞞著家里,所以氣也就氣那么一下,最后還不是將家里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親家,也是想著給許譚在岳丈家面前長個臉。
兩人叨叨絮絮著,姜小舟拉了拉二姐的袖子,指著窗外特小聲道:“表哥。”
姜雙雙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發現兩道身影扛著木材站在院子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就許媽和小舅媽交談的聲音,外面肯定能聽清楚。
她小聲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姜小舟想了想:“‘談上了吧’那時候。”
姜雙雙揚眉,那不得從頭聽到了尾?
她‘嘖’了一聲,“你就不會吱一聲?”
“我看野豬肉去了。”姜小舟腆著臉笑,“阿姐,野豬肉肯定好吃,咱們什么時候開飯啊?”
這才下午三點左右,饞小子就已經喊餓了。
姜雙雙沒搭理他,繼續看了一眼門外的兩兄弟,兩人站在那里沒怎么動彈,顯然剛剛聽到的對話對他們的沖擊很大。
確實大,許譚覺得自己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他在知道大哥和秋玲姐的事后,就不該一直催著大哥坦白,媽剛才說得那些很有道理,反而是他的催促更容易讓大哥倉促下了決定。
他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學校里的一個女同學。
她母親在父親去世后,就改嫁給自己的小叔子。
其實這種事真不少,但在外人嘴里也確實說得很難聽,學校里就很多人拿這種事取笑那位女同學,更嚴重時還合伙欺負……
許譚自己都無法肯定,換做是他的話,他能不能承擔起那些奚落諷刺的話,“大哥……”
“讓我想想。”許莫拍拍他的肩膀,跟著放下木柴往院子外走去。
他臉上帶著些苦笑,原來自己膽戰心驚不敢開口的話,爸媽早已經知情,他卻像是一個膽小鬼,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怕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嗎?
其實他也不是沒被人因此打趣過,那種滋味確實不太好受。
但對比這個,他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很多事確實還沒想明白,所以才沒法跟爸媽開那個口。
“許莫?你小子傻站在外面做什么?”許國棟帶著人朝這邊走來,他急匆匆問道:“你表妹在家嗎?我有重要的事找她。”
“在家。”許莫回過神,將院子的門打開讓他們進去。
除了大隊長之外,邊上還跟著武阿媽,顯然他們這次來是為了表妹在山上說得那件事。
許莫猶豫了一下決定跟上去。
他并不是太懂,但聽著表妹說得那些總覺得特別稀奇。
許國棟這么著急趕來確實是有些事想討教一下。
進了門沒怎么寒暄就主動聊起了姜雙雙說得那件事,他道:“像你說得廠子的采購員來大隊采購物資不是沒有,但咱們大隊的條件不好,家家戶戶自然都吃不夠也就拿不出什么東西去換,他們幾乎都不往我們這邊跑,最重要的是……”
許國棟最開始聽武阿媽說起時,他是真覺得這個法子好。
他昨天大老遠跑去車站不是頭一回了,就是想著能不能找一些活回來,增加社員們的收入,哪怕一年能多幾塊錢都好。
但難,真的很難。
他不過就是個小小生產隊的大隊長,在大隊里管著不少事,可真走出去誰能認識他?沒有路子門脈,連人家的大門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許英霞女兒提得這個建議,要是能實施起來,大隊社員都不用做事一年都能分到不少錢,不比去外面接手工活來得差。
只不過有一點他這邊沒辦法,“除非廠子主動找上咱大隊,不然我們大隊是沒有資格主動去聯系各個工廠,必須經過公社去對接才行,不然被追究起責任,我這個大隊長就逃不脫了。”
他是想給大隊搞點創收,但也沒大義到把自己給送進去,政策就是這么個政策,廠子要是直接聯系他們,以廠子的名義跟生產大隊采購物資,這個完全沒問題,就算有人看不過也不可能找麻煩。
但他們這邊卻不能直接聯系廠子,必須通過公社那邊,這里面就有個講究,通過公社幫忙對接,野豬賣掉的錢就不全歸他們生產大隊,公社也得分一些。
具體分多少他以前沒研究過,但怎么也得三分之一甚至一半,所以他就想著能不能把這筆錢給省下來,對比分給公社他自然是愿意把好處留給自己大隊了。
許國棟將這些彎彎道道說明白后,這才說出了自己的請求,“所以我想著你們不是住在城里嗎,能不能幫忙搭個線?”
姜雙雙還沒開口,許英霞先出了聲,“讓紡織廠來這邊采購嗎?那也不是不能試試,我記得劉大爺的兒子就是采購科的吧?等回去了是可以問問。”
“那太好了!”許國棟高興的咧著嘴,“等你們回去就幫著問一問,這幾天下午我都去公社的電話廳等你們的消息。”
姜雙雙也開了口:“不僅僅是紡織廠,大隊長能不能送我去一趟公社,我和單位聯系一下,看那邊有沒有興趣拿下一兩頭野豬。”
“你的單位?那不就是公安局嗎?!”許國棟驚呼著,要真的和公安局扯上關系那就最好不過了,他趕緊起身:“能,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這就把牛車給你牽過來。”
想的特別迫不及待,起身就離開了院子。
這人一走,武阿媽也將剛剛他們商量的事說了出來,“拿一半,剩下的一半歸生產大隊,就按雙雙說的法子,找四個人幫我平分工分,每次分五六斤肉當做報酬。”
姜雙雙聽著點了點頭,“挺不錯呢。”
不管是對誰這個分成方法都還不錯。
武阿媽雖然讓了利,但最少心里踏實多了,大隊這邊牽了線什么都沒有做也能平分一半,大隊的社員們人人都能分到一羹。
幫忙的四個小伙無非就是做做樣子,出出力氣將獵物抬到大虎面前,一次就能分到五六斤肉,也算特別大方了。
“暫時就這么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武阿媽本身就不是一個太有貪欲的一個人,要不然這三四十年也不會一直待在山中不愿意走出去。
但凡她對錢和權的心思重一點,她一身本事在哪里都不會混得差。
先拿一半攢攢家底,心里踏實些后她或許還會再讓一些利。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暫且就不提了,“以后就讓許莫許譚去給我幫忙,隨行的還有吳鵬和大隊長家的小子。”
四個小子,都是她覺得品行不錯的小子。
而且不僅僅是他們品行不錯,他們屋里的人也都是對她心生感激的鄉親,以前住在半山腰時,沒少找他們換日用品,不說誰掙誰虧,但這份愿意幫忙的心她還是愿意領。
“那行。”陸蓮華伸手拍了拍兩個兒子的肩膀,笑的是一臉燦爛,“就讓他們跟著你去,有什么活盡管使喚著,年輕力氣大都能做。”
現在豬肉都得□□毛一斤,還得搭上豬肉票。
幫一次忙五六斤肉,這種好事誰不樂意?
正聊著時,許國棟也將牛車趕了過來,他在外招呼著:“現在過去應該還能趕得上晚餐時回,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許英霞道:“要不要讓你表哥跟著去?”
姜雙雙提了個建議,“要是不嫌折騰,現在就能弄一兩頭出來,說不準我回來就有消息了。”
“當真?”
姜雙雙點了點頭,一臉的肯定:“可千萬別低估了人對口腹之欲的需求。”
野豬肉再沒家豬肉來的香,那也是肉!
……
“張大爺,你要是累了要不要我替你守幾個小時?”公安局外面的小亭子里,一位寸頭的年輕人一臉無奈勸著。
雖然張大爺是公安局的守門大爺,但沒人真的要讓他在這一守守好幾個小時,畢竟人家年紀大了,身上不是這痛就是那痛,肯定不能讓老干部就這么硬扛著。
所以局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誰閑的沒事就替老爺子來站站崗,畢竟老爺子在他們局里可不是真的守門大爺,而是吉祥物。
就是吧……
老爺子性子犟,就不愛聽他們的。
年齡越大逆反心越強,這不,明明腰疼得坐不住,他仍舊梗著脖子裝沒事,“我累?我年輕時三天三夜不睡都不覺得累,這算得上什么?就算現在來一個賊,我都能追他三條街……哎喲,這電話鈴聲嚇得我,什么時候把它拆了塞里面辦公室去,別擱我這。”
保安亭里專門擱置了一臺電話,但基本上沒什么用。
對外的電話都不會打到這里來,一般都是局里的人有什么事說一聲,讓帶個話什么的。
張大爺接起電話,他先是“喂”了一聲,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他眼睛瞬間一亮,“小姜啊,你不是才出門兩天嗎?怎么就給我打電話……野豬?!要要要……你等等我啊,我去找老曹問問,二十分鐘內一定給你打過去!”
擱下電話,他一把將平頭拉進亭子里,“你小子把門給我守好了,我去找老曹。”
張大爺上回吃野豬還是在十幾年前,他老戰友從老家給他寄過來的,可惜他不會弄,就水煮了一炒,他當時還以為野豬肉是不是餿了,后來老曹幫著一加工,哎喲喂!那味道別把他香死了。
只可惜啊,老戰友沒他命大,他硬是茍到現在還沒進棺材,不像老戰友早早去投胎,錯過那么多好吃的食物。
他想著一定要多勸勸老曹將野豬拿下,他到時候多吃幾口肉就當幫老戰友吃得。
不過張大爺想錯了。
他根本不用勸,曹大爺一口就應了下來,兩老頭直接沖進樓里敲開了魏局的門,硬是讓他開了一個采購批準的單子……
對于許國棟來說,等待的二十分鐘很是難熬。
他就怕不能,哪怕許英霞閨女說了沒什么問題,他這心里就不太踏實,焦慮中就忍不住話多了起來,“其實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早個十幾二十年,幾乎年年都有餓死的時候,但我們也不能滿足現狀你說是不是?這不就想著多搞些創收,讓鄉親們能吃飽、能穿暖,最好像隔壁大隊那戶,連自行車都騎上了,那可是……”
這一叨叨就是二十分鐘。
姜雙雙倒沒覺得不耐煩,她還挺喜歡聽這些往事。
不過顯然大隊長等不起,所以一到二十分鐘她就又打了一個電話回去,那邊應該也是等著,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張大爺曹大爺爭著搶著喊著話筒喊話,她好笑著回,“一個一個說,你們吵成這樣我都聽不清了。”
那頭總算是消停些,但也沒給姜雙雙回話的功夫,一直“嗯”“哦”“好”“行”的回應,急得許國棟在邊上邁著步子停不下來,等她剛掛掉電話就趕緊問道:“怎么樣?他們愿不愿意收?要是覺得太遠我們也可以送過去,幾毛錢的車費大隊還是能出得起……”
“不用了。”
“啊——”許國棟一愣,“不、不要了啊?”
姜雙雙輕笑,“野豬他們收了,不過不用我們送過去,他們明天就安排車過來接,需要你們宰殺好,內臟也先清理一下。”
“好好好!讓吳鵬那小子去殺,我婆娘再找幾個人,一并給收拾得干干凈凈!”許國棟笑得臉上堆起了皺紋,激動的走來走去,突然猛地拍了下大腿,“走走走,咱們先回去,告訴大伙這個好消息!”
此時的昌南大隊也挺熱鬧。
武阿媽帶著四個年輕進山一趟,不到兩個小時就扛著兩頭野豬下山了,那“哼哧哼哧”的豬嚎聲吸引了整個大隊。
“武阿媽就是厲害啊,我要有她這個本事,家里都不缺肉吃了。”
“那還用說?你看看肖天才那家伙,以前多瘦啊?他爹媽還說是天生長不胖,瞧瞧這才入贅多久?就胖了得有二三十斤了吧,早知道我也讓我家小子入贅算了,能和武阿媽當親家,那是我家的福氣呢。”
只可惜,肖家沒傍上這門福氣。
肖天才這小子是真機靈,入贅之前也沒說要入贅誰家,聽他嚷嚷著要去倒插門,氣得直接和他斷了關系,為了怕丟人還直接鬧著去大隊長那里簽了一份斷親書。
可當知道他要入贅的武阿媽家,肖家是真傻眼了。
武阿媽是誰啊?
這片山峰相當于她家后花園,想要逮什么逮不到?就連山里的野豹子都不是她的對上,連熊都能對打,家里怎么可能缺肉食?
真要和她結為親家,還怕以后沒肉吃?
估計肖天才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才先瞞著斷了親,省得屁股后頭還跟著一群打秋風的親戚。
“這么多肉,得吃好幾年了吧?”有人咂吧著嘴,越說越饞。
還有人這會已經在盤算著家里有沒有多余的零食,“武阿媽最厚道了,等殺豬的時候我去問問,換個一斤半斤給家里解解饞。”
“我也去我也去。”
早幾年武阿媽逮到獵物就會讓大隊的人換,不拘是糧食還是日用品都成,價錢對比外面要便宜不少,誰多想買個一斤半斤解解饞。
只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今年難得碰上,必須買上一點,不然家里的娃子得哭嚎半天。
也是趕巧,武阿媽這邊扛著兩頭野豬下山,許國棟這邊趕著牛車剛回大隊,在路上他正好遇到幾個打算回家拿糧食換肉的鄉親,許國棟一聽就急,“換什么換,都不準換!”
第25章
許國棟這一聲嚷嚷讓邊上幾個婆子嬸子不樂意了。
大隊長是大隊長, 但大隊長憑什么不讓她們換野豬肉啊?他們又不是白換不給錢。
一聲聲反駁的話響起,恨不得把許國棟從牛車拉下來懟上兩句。
許國棟縮了縮脖子,知曉這些氣上頭的婆娘們不好惹, 趕緊補了一句,“是好事!你們趕緊去通知一聲,半個小時后全去曬谷場等著, 一家必須來一個人。”
喊了這么一聲, 就架著牛車往許水生家走去。
剛到了地, 就等著院子里的人大喊著, “成了成了,兩頭宰殺好的野豬, 明天人家公安局的同志就來拿貨, 快快, 吳鵬你回去拿刀,我再喊幾個人過來收拾收拾。”
一通吩咐, 就讓許譚回他家把婆娘喊過來。
等所有人到齊后就開始殺豬, 忙得是熱火朝天。
許國棟卻沒待在這里,他找了幾個小孩家家戶戶跑, 這會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曬谷場那邊等著,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跑去告訴大伙這個好消息。
姜雙雙不是昌南大隊的人, 但有一顆湊熱鬧的心,讓姜小舟搬著兩個小板凳就跟著一塊去。
大隊的人不少,都不是一家全到場這會也聚集了百來個人。
許國棟拎著個喇叭站在桌子上, “安靜安靜都安靜,郭婆子你閉上嘴,就你一個人話最多……劉麻子你要不安靜就給我滾蛋!”
一聲聲呵斥,曬谷場才徹底安靜下來, 許國棟略顯激動喊道:“告訴大伙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他將武阿媽捕獵以及公安局上門收貨的事詳細講了一遍。
當然也只是說了該說得那些,有一些和武阿媽私下聊的事自然不會透露出去。
大意就是以后武阿媽打到的獵物歸大隊所有,換來的錢兌換成工分,將一半工分平分到打獵的幾人頭上,其他充公年底全大隊一起分錢。
好事是好事,結果剛剛說完有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怒然起身,“我□□許國棟!你臉呢?那是武阿媽憑本事打來的獵物憑什么充公?你要敢拿她一毛錢,老子就和你拼了!”
“許國棟啊許國棟,你良心呢?!當年要不是武阿媽在,你他么早死了,還能在這里耍威風?老娘就算再差錢也不會搶了武阿媽的份子。”
“就是啊,我們不能那么沒良心。”
“我娃去年生病,莘莘拎了一只野雞過來,人家那么好可不能黑心占人家便宜。”
“許國棟你給老子下來,今天誰也不許搶了武阿媽的東西……”
姜雙雙后退幾步,退到外場。
她是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引起了整個大隊的憤怒。
當然也不全是反對的意見,其中也有個別聽到有錢分還是挺高興的,只不過為武阿媽出頭的人太多太多,多到那些人都不敢冒頭。
不過好在許國棟能壓得住事,到底是當了許多年的大隊長,
還是有法子穩住場面。
想來他也是有預想過會面臨這種局面,所以直接跳下臺子招來了幾個大隊里特別年長的老人家,圍成了一個圈在那里竊竊私語,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還是這些老人家們站出來同意了這件事。
接下來也就能繼續往下說了。
姜雙雙看著這一幕,覺得昌南大隊的人其實還挺團結的,尤其是有大部分的人心里是真的很敬佩武阿媽,很多人都愿意站出來擁護她。
“武阿媽可真厲害。”姜小舟也在旁邊小聲感嘆著,他比劃著自己的雙手,“阿姐,你說我現在跟著武阿媽學打獵,以后是不是也不愁肉吃?”
“弟弟,人可以有夢想但不能癡心妄想。”姜雙雙說出了殘忍的現實,“你要是遇到獵物指不準會被它們當做食物。”
武阿媽又不是沒有接班人。
但世上還真沒幾個能像武阿媽這么有天賦而且身體體能又這么好的人,莘莘從小跟著她學打獵,都不能讓武阿媽放心她獨自上山。
姜小舟這小子半途上車,又能學到什么真本事?
大概率是上山送菜,必須打消他這個念頭,“最后誰吃誰還真說不準,你可別抱著僥幸往山上跑,我可不想給你收尸。”
姜小舟聽得一哆嗦,但又很不開心的嘟著嘴,“我沒你說的那么廢物……”
“你當然不廢物!”姜雙雙認真看著他,“你怎么可能是廢物呢?誰家廢物像你學做菜學的那么快,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衣服還洗得干干凈凈?”
她單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姜小舟同志,你只是不適合打獵這條路子,在其他方面你還是能發光發亮!要對自己有信心好嗎?”
姜小舟聽的雙眼發光,“好!”
姜雙雙很贊許的看著他,“明白就好,咱們回去吧,晚上吃野豬肉,這么勤奮的你必須多獎勵兩塊。”
回去的路上,搬著兩個小板凳的姜小舟只覺得渾身有勁,下定決心回到城里他一定要多往曹師傅那邊跑跑,爭取多學幾道菜讓二姐吃得高高興興!
對了,他還得幫二姐把被褥拎出來再曬曬,曬得暖和和睡起來才舒服。
小舅舅的院子里忙得熱火朝天。
不過該準備的晚飯也準備好了,除了野豬肉之外陸蓮華還專門去換了一些醬料回來,“許濤的親家祖輩上是專門弄醬料的,一鍋水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就挖兩勺醬料下去,一股子醬香味特別好吃。”
沒放佐料但是放了不少配菜。
粉條、豆腐、紅薯塊等等,再配上野豬肉塊簡直是大雜燴,但燉在一塊的味道確實特別香。
她說著:“我還給你們換了一小罐子,先拿回去吃著,要是喜歡以后我再給你們換。”
“小舅媽,好好吃啊!”姜小舟嘗了一筷子,好吃到驚呼連連,也顧不上客氣連連將筷子往鍋里伸。
陸蓮華直接用湯勺給他舀了一勺子,“喜歡就多吃點,這湯汁配大米飯也特別香。”
今天可算是大餐。
一鍋大雜燴配著白米飯,這絕對是招待重客的待遇,也不知小舅舅家拿多少糧食去換的大米。
“明天你們是等公安局來人,還是早上就去汽車站搭車?”許水生知道他們都忙,也就沒有留客的意思,“我已經跟大隊長說好了,借他家的牛車送你們過去。”
“等等吧。”許英霞看著雙雙,“怎么說都是你未來的同事,還是得在這招呼一聲,也不急那么一兩個小時。”
姜雙雙也是這個意思。
自己牽的線怎么也得留下來招呼一聲。
反正計劃的也是明天回,又沒說一定得上午還是下午,再等等也不礙事。
只不過來的人要比她想象的早一點。
第二天早上她才剛剛起床洗漱就聽到院子外面有些動靜,還沒起身去看就見姜小舟突然大跳起來,“車!車!大汽車啊!”
連自行車都覺得稀罕的時代,更別說一輛軍綠色的大汽車。
車子穩穩的停在院子門口,一個小孩趴在院子上對著里面大喊著:“許阿叔,你家來客人啦!”
院子外的姜雙雙好奇向前,想著來的會是哪位同事。
剛將院門打開,就見一道身影從軍用吉普下來,來人一身合體的軍綠裝扮,襯得身子特別挺拔,光看身形就有些震懾人的緊迫感。
可剛下車沒兩秒,就因為嘴角微微上翹,神色也變得柔和起來。
姜雙雙略顯驚訝,“怎么是你?”
“正好聽到張大爺說起這件事,我想著今天沒事就過來一趟。”程縉簡單解釋了一下,可沒說這件事是自己極力爭取來得。
局里破獲了一個大案,正是清閑的時候,聽聞這邊采購了兩頭野豬,個個都嚷著要過來一趟,他能搶到靠得是拳頭。
不過靠拳頭的過程可以不用提,他拍了拍身邊的鐵疙瘩,“張大爺特意跟魏局申請的車,他和曹大爺出得油費,讓我一定平安將豬肉……以及你們帶回去。”
當然,這也是他跟張大爺先提起的。
本來嘛,兩頭野豬帶過去可得費不少力,“正巧”姜同志一家也得回去,那干嘛不直接派一輛車過來?還能“順便”帶他們回去。
“正巧”和“順便”才是重點,反正結果是好的,他早上六點就開著軍用吉普一路朝著昌南大隊行駛,在進入大隊的小道時還停了十分鐘整理了一下衣物。
這次來,為得是正事。
已經攜帶局里的證明和介紹信外加一筆不小的巨款。
但同時,他來到這里也會見到姜同志很多親戚,就算還不到互相介紹的時候,他難免還是很緊張,就想以最周正的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
所以別看他嘴角帶笑,其實心里緊張著呢。
余光能感受到院門那處的數道身影,全都朝著他打量著。
“雙雙,這是你局里的同事嗎?”許英霞先開了口,手里還拿著兩根玉米棒,想著怎么說也是和雙雙同一個單位了,有必要在單位上搞好點人際關系。
所以她出來的時候還專門抓了兩根熟玉米,就想著等會塞給雙雙同志。
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遞過去,“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好像在公安局沒遇到過你。”
“我是最近才調到這邊協助辦案。”程縉站得筆直,“徐阿姨你好,我是程……”
“媽,這位是程同志。”姜雙雙打斷他的介紹,這一介紹不得暴露了?
立馬將她手里的玉米棒拿了過來,跟著塞進程同志的手掌里,“野豬肉現在擱在大隊長家里,我讓小舅舅帶你過去吧。”
野豬肉是在小舅舅家收拾的,畢竟武阿媽家里有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兒,能不見血還是別見血的好,只不過收拾后就一并用麻布袋裝著送去了大隊長家。
大隊長家里有一個糧食稱,正好稱完方便開條子。
“好好好,我這就去。”許水生連外套都顧不上穿,推開院門就往外走,經過鐵疙瘩時忍不住瞟了好幾眼,但沒敢上手摸。
“那小舅……那我先跟許同志過去。”程縉沒馬上走,而是又加了一句,“收完豬肉我就直接回城里,你們要今天回的話我能順便送你們一趟。”
“真的嗎?!”圍在大汽車邊上的姜小舟驚呼著,他興奮地直接蹦跳起來,“回回回,我們跟著程大哥一塊回……啊,我認識你!”
姜小舟先前的注意力全擱在鐵疙瘩身上,都沒注意到下車的人,這會一看發現還是熟人,“我們在鐵軌見過!”
程縉勾起唇角,“對,我們見過。”
“那我真的可以坐汽車回嗎?”姜小舟星星眼。
汽車呢!
他這輩子連自行車都沒騎過,更別說坐大汽車了。
“當然。”程縉說著,“你們可以先收拾下東西,后座空間大可以裝不少東西。”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真是謝謝程同志,等會收完豬肉你就來家里吃頓早飯,可不能拒絕。”許英霞熱情邀請,她心里不比姜小舟激動少,都想著回到工廠該怎么同人說了,托閨女的福她都能坐上鐵疙瘩了。
要不是人家還有事,她真的恨不得拉著多聊聊。
姜雙雙能看出許媽對程同志的好奇心,人家開著車都走了,她這邊還眼巴巴盯著沒動,直至汽車屁股都看不見這才往回走。
“那同志長得可真高。”許英霞忍不住贊嘆一聲,對著邊上的弟妹道 :“你剛剛瞧見沒?個頭比咱家水生高了那么多。”
“站得也挺拔。”陸蓮華也點了點頭,“不像老許,就喜歡弓著背,讓他挺都挺不直。”
“年紀大了嘛,以前年輕時他站得不板正嗎?”許英霞說著說著,她突然回過頭問了一句,“雙雙,你這位同事結婚了沒?看著應該也得二十四五了吧?”
“……沒。”姜雙雙總覺得這趟順風車不是那么好搭的,指不準在車上程同志會被許媽查戶口本。
第26章
姜雙雙猜錯了。
即使還沒上車, 許媽就有查戶口的心思,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弄得她實在是待不下去, 拿了一根玉米棒子就往外走。
院子外這會特別清凈,鐵疙瘩一行駛離開,后面跟了好多跟屁蟲, 聞聞尾氣都覺得特別開心, 全往大隊長那邊跑了。
里面在稱重算賬開條子, 外面早就圍了一群人, 注意力都擱在鐵疙瘩上面。
“許水生好福氣啊,我連自行車都沒坐過他就坐上大汽車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還能是什么滋味, 你沒見他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嘛?”一個矮男人一臉羨慕著, “說來說去,還是有一個好姐姐好外甥女, 聽說人家是他外甥女的同事, 以后在一個單位上工,一個電話就讓對方開車來收野豬了。”
“真有能耐啊。”
“大姐有出息, 許水生也能沾著光,聽說他未來親家上門時, 桌上擺著的一盤大菜就是許英霞帶來的,還拎了不少糧食來,在未來親家面前多長臉啊。”
所謂的大菜, 就是葷菜。
尋常人家好幾個月都不一定能吃口葷菜,過年也是一盤豬肉片從初一擺到十五,自己是一點都不嘗,就擺在桌子上好看, 示意著豐收年。
來客了請客人吃上一兩筷,剩下的還能跟著招待下個客人,一直到過年完還能剩一些,就全家一塊吃。
反正吃肉的機會是真的少,更別說當大姐的回來做客,又是兩條那么大的干魚還帶了些糧食,瞅著那么多大包小包,說不準還裝了其他東西。
再看看人家外甥女一個電話就喊來了一輛鐵疙瘩,還那么年輕就這么有出息,以后說不準能拉扯許水生一家呢。
“許石生就有些短視了,和最有出息的大妹鬧僵,對他們能有什么好處?”
“弟弟妹妹都鬧得不來往,他這個做大哥的肯定有問題。”
“聽說許英霞男人死了還沒過頭七,許石生就上門找她要工作,他可真是臉大……”
“別說了,趙娣來了。”
“來就來唄,自己有臉做出來的事,我們干嘛怕她聽到?”
聲音不小,趙娣還真聽到了。
瞧著眼前的鐵疙瘩她心里是特別不是滋味。
當年許英霞嫁到城里,她就挺嫉妒,都是鄉下姑娘也沒長得像個天仙,怎么就偏偏被城里人瞧見,還鬧著非她不娶。
更讓她不滿的是,許英霞嫁到城里享福卻從沒想過拉娘家人一把,就偶爾送了些東西,那點東西在大隊看著不少,但對比城里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要是真將娘家人放在心里,不用他們主動去提就該把工作讓給她親侄子。
“狼心狗肺的東西,許家將她養大成人,她幫襯點不該嗎?”趙娣不敢在外面說,回到家就開始拍桌子,“當初就不該把她嫁給姜家,嫁到城里又有什么用?還不是沒幫襯到娘家人,就該賣給人當媳婦,誰的彩禮給得高就嫁給誰。”
“行了行了,現在提這個干嘛?”許石生不樂意聽,說得再多那沒用。
“我心里憋著氣,怎么就不能提了?”趙娣哼聲,“誰家姐姐妹妹不是這樣?我也不是惦記著娘家弟弟?陳家生我養我,我要嫁人了就不管不顧,那我還是個東西嗎?”
“嘿,我可警告你,你要再敢扒拉著屋里的東西偷偷帶回去,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許石生一聽到這個就來氣,他年輕時是真沒覺得自己大妹得為娘家付出。
家里是有些重男輕女,但也不至于到壓榨女兒的程度。
會有這個念頭還是在娶了趙娣之后。
在她嘴里,姐姐妹妹為家里男丁付出那是應當的事,就算出嫁了,也得靠娘家兄弟和侄子撐腰,她就該毫不猶豫拉娘家一把。
許石生聽得多了,心里也就認同了。
為什么不認同呢?
他就是家里的男丁,大妹真的要付出,得到好處的就是自己,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捧著東西送到他面前,他巴不得呢。
但要是調轉一下,成了自己婆娘扒拉婆娘的東西回娘家,那他就不干了。
他自家的東西憑什么白白便宜了陳家的人?
偏偏趙娣被抽了無數次也不長記性,一不留神家里總會少點什么東西,大到糧食小到一把凳子,只要她回去,就算從家里薅不到什么也得從別人的自留地里偷偷薅兩把青菜回娘家。
“那是我親弟弟!”趙娣梗著脖子,“許英霞狼心狗肺不把你當兄弟,可我不能不把我弟弟撇開不管,再說了,你以前不也覺得拉扯娘家兄弟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那不同!”許石生被哽了一下。
這怎么能一樣?!
“怎么就不同了?陳家生我養我,我回報不應該嗎?別看我現在是你們許家的人,但真有人欺負我,我弟弟侄兒難道會不幫我撐腰嗎?”趙娣一臉篤定,“我爹媽都說了,這世上最靠得住的就是自己親弟弟……”
“放狗屁!”許石生根本和她講不明白,伸手就指著門外大吼,“你要覺得娘家才靠得住就給我滾,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趙娣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了。
許石生看她閉嘴心里這才好受一些,結果還沒松口氣就聽到她小聲嘀咕著,“我傻啊我?這時候被趕回去不得糟蹋了娘家的糧食?總不能讓弟弟侄兒餓著肚子供我吃吧?”
“……你!”許石生氣得胸膛起伏,
很想破口大罵但他知道就算罵再多也罵不醒這個蠢婆娘,要不結婚到現在都三十多年了也不至于還一直偷偷摸摸往娘家扒拉東西。
懶得和她費嘴皮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轉身出了家門,他是寧愿去地里干活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趙娣撇了撇嘴沒當回事。
吵吵鬧鬧這么多年,她可不信他會真的把自己趕出去,真要出去了誰給他洗衣做飯?誰給他鋪被窩?她要出去兩天他就活的比豬都不如。
不過這會實在是懶得出門聽那些閑話,干脆回屋翻起了柜子,“她許英霞都能為自己弟弟長臉,我為什么就不行?”
等她再攢些東西就拉回娘家,讓弟弟侄子高興高興。
而在這時一個小豆丁邁著步子悄悄從她的窗戶底下跑過,一直跑到另外一個房間里,偷偷告狀:“媽媽,奶奶又打算偷東西帶去舅爺爺家。”
王三妹拍了拍她的頭,“真乖,以后盯著你奶奶,有什么事都跟媽說一聲。”
心里倒沒怎么生氣。
畢竟以前她因為這件事和婆婆就鬧過一場。
她那個婆婆人蠢心傻,還特別雙標。
自己可以貼補娘家,但是卻又不準她這個兒媳婦跟著一起學。
很簡單,婆婆要貼補娘家,那她這個大兒媳婦自然得跟著學一學,婆婆拿了一塊肉回娘家,那她就拿三塊肉回娘家,看看最后誰心疼。
當然她也不是真的去貼補娘家,無非是和娘家人一起做做戲,尋常過年過節讓她給娘家帶些節日禮,那是理所應當的事。
但如果要毫無節制不顧自己小家去倒貼娘家,那這種事她可做不來。
她娘家也不會這么的壓榨她。
但借著作戲一場,她順勢分了家。
隨便婆婆怎么扒拉自己的東西去倒貼都行,只要別盯著她家的東西。
從一開始還有些期待到現在心死如灰,她早已經明白他們這個小家根本沒法依靠兩老,也就沒了什么期盼。
反正等他們老了,她最多也就只給一份養老錢,其他的別想從她這里撈到,既然侄子那么好,有本事就讓侄子給她養老去。
“媽媽,我可以出門看鐵疙瘩嗎?”小丫頭眼巴巴的問著,早就迫不及待想出門湊熱鬧了。
王三妹卻不是太想讓她這時候出去。
姑姑家這是一出,外面指不準怎么笑話他們家。
也是好好一個親戚鬧得這么僵,有這么一個城里親戚在,就算沾不上什么便宜但在有些事上多少能沾些光。
就說許譚的婚事,雖然沒實際的好處,但是聽到家里有個在城里上工的姑姑在,多少還是會覺得有面子些。
她就實在是搞不懂,公公婆婆怎么就和姑姑家鬧得那么僵,鬧得那么大一點好處都沒得到手,現在只能眼瞅著姑姑家越過越好,他們也只能憋著氣眼紅,真是蠢到家了。
王三妹不太想讓閨女聽到那些奚落的話,她小聲說:“媽媽給你烤個紅薯吃好不好?你在邊上盯著火,別讓紅薯烤焦了。”
小丫頭在看鐵疙瘩和吃紅薯兩者之間猶豫了好一會,最后還是沒能抵得過饞嘴,點著頭答應下來。
也是王三妹想的周到,剛出門的許石生總算明白婆娘為什么那么早回家,一路遇到的人都會開口打趣幾句,一開始還挺煩躁,可聽的多了又覺得后悔了。
他那個大妹其實也不是什么心狠又小氣的人。
一開始妹夫還在的時候,他們時不時回到大隊都會往家里拿點東西,也正是因為拿來的東西多了他胃口就大了,聽那個蠢婆娘吹了幾次耳邊風,也不免有了其他的心思,生怕姜家把屬于妹夫的工作搶去,大老遠就趕去讓大妹把工作讓給他兒子。
這事要是落在趙娣身上。
趙娣那個蠢婆娘絕對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可落在大妹身上,那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直接舉起板凳就把他們砸出了家門,害得那天晚上他們沒車回又怕被當做盲流抓住,硬是躲在小公園的花叢里不敢冒頭。
當時他還特生氣的放了狠話,說是以后再也沒這個妹子,絕對不會和他再來往。
結果呢?
他現在倒是想和大妹來往,像是以前那樣正常走動著,可大妹確實沒有一丁點和好的意思,十來年一次門都沒進,每次回來都是往許水生那邊跑,有時候在大隊遇見,她也是連招呼都不打,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狠心吶。
真的是太狠心了,虧他小時候還帶她玩過。
“許石生今天怎么這么勤快啊?你說說你當年要不是鬧著和你弟弟分家,現在也不至于累得跟條狗似的,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你才是狗呢!”許石生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在牛寡婦身邊就跟條狗……”
“嗐!誰跟你說這個。”那人趕緊打斷他的話,“我說的是你家那兩個侄子,許譚倆兄弟不是跟著武阿媽上山打獵,大隊長的意思是工分平分在他們頭上,你弟弟家出了兩個兒子,可得掙不少呢。”
“你別瞎說害了武阿媽!他們可不是上山打獵,是野豬下山禍害莊稼這才不得不把它們給逮住。”旁邊的人趕緊糾正,這主動上山打獵和不得不打獵還是有區別的。
雖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心里明清得很,但也不能就這么給禿嚕出來。
“對對對。”漢子拍了拍自己的嘴,“說錯了說錯了,是野豬下山要禍害莊稼,武阿媽才和你的侄兒們一起把野豬給逮住了。”
許石生聽的是一臉嫉妒。
這么好的事怎么他兒子就沒遇上呢?
打算等年底的時候去祖先燒燒香,保佑了許英霞和許水生,也得保佑他這個當大哥的來一筆意外之財吧?
……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條子證明也都開得齊全,半個小時的功夫幾袋野豬肉就被裝上了吉普車。
許國棟和大隊的支書、會計先把錢數清楚,確定無誤后就鎖進了柜子里,要趕緊對著程縉邀請:“程同志你別急著走,我已經讓孩子媽去準備飯菜,要不你留下來吃一頓?”
程縉直接拒絕,“我答應了姜同志去他小舅舅家用飯。”
一旁的許水生趕緊點頭,“對對對,我家也安排了飯,一定好好招待程同志。”
“那行那行。”許國棟有些遺憾,其實還是挺想把人留下來拉近拉近關系。
畢竟他還期待著下一次的交易。
本想跟許水生打個眼色,讓他也把自己邀請去吃飯,倒不是想白吃一頓早飯,而是想著跟公安的同志在飯桌邊好好聊聊,增加一下彼此的感情。
結果許水生這家伙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接樂呵呵的就爬上了大汽車,在眾人都羨慕的眼神下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上。
不過要是換做他,估計也會樂的找不著北。
他這輩子也就坐過拖拉機,還沒坐過這種大汽車呢,估計真上去了比許水生還要來的興奮。
算了算了,這次就不打擾了。
反正只要有許英霞閨女在單位里上班,也就不怕以后沒機會多接觸接觸。
許水生是特別的興奮。
坐在車子里看外面的風景,即使是自己已經生活了四十多年的生產大隊,但仍舊覺得特別新奇。
就是有些遺憾這一條路實在是太短了。
短的沒幾分鐘就體驗完,鐵疙瘩停在院子外面,不得不從車上下來。
“程同志快進來!”許英霞伸手招喚著,顯得是特別熱情,“粗茶淡飯,你可別嫌棄哈。”
說是粗茶淡飯,但她和弟妹商量了一下,硬是咬咬牙將臘肉割了小半條。
臘肉搭配稠粥,再搭一些腌蘿卜。
格外的還有煮雞蛋以及玉米棒子,想要烤紅薯也能從爐灶里掏兩個。
這早飯絕對不算差,也是早不早晚不晚,不然再弄碗大菜也不是不行,就算作車費了,這一路回去也得大幾毛的車錢,擠在大巴里還特不舒服,還能嘗嘗坐汽車的稀罕。
更重要的嘛。
也是許英霞越看這位程同志越滿意。
瞅瞅這相貌,夠俊!
瞅瞅這一身架勢,真硬氣!
反正怎么瞧怎么滿意,雖然沒從雙雙嘴里問出些什么來,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問到了,人家沒結婚呢!
雙雙自己有了工作,也不用急著找個對象,但真要遇到一個合適的男同志也不是不能先談著,培養培養感情嘛!
許英霞瞅著現在這個就蠻不錯,所以表現的十分熱情,請人上桌了還幫著拿碗筷,把程縉弄得十分惶恐,想站起來幫幫忙卻又被陸蓮華給壓了下來,往他手里塞了一個白煮蛋。
“這蛋……”
“嘗嘗,昨天才下得蛋,吃起來更嫩一些。”陸蓮華一眼就看出大姑子心里的想法,大姑子在她未來親家面前給她長臉,那她現在肯定也不能拖后腿,“沾點醬吃,吃完還有!”
程縉顯得很拘束。
他覺得自己光吃好像不太好,但先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也沒能及時跟戰友們交流,一時之間有些無措,明亮的眼里難得透出了些許茫然。
“噗呲”一聲,姜雙雙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一聲引得程同志朝她望來,表情還是那個表情,只不過表情里透露著求救的神色。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幫這個忙。
別把人家程同志嚇壞了不是?
輕輕“咳”了一下,她道:“媽,小舅媽,你們一個說這個一個說那個,還讓程同志怎么吃?讓他趁熱著吃,不然都涼了。”
“就你話多。”許英霞白了她一眼,轉頭又對著程同志眉開眼笑,“程同志你吃你吃,吃完了咱們再好好聊聊。”
她也不著急,以前覺得回城里的路好長,但現在覺得長點也沒事,她有一路的時間好好套套這位年輕同志的底,要覺得合適就讓雙雙試試接觸下,要不合適還能再看看其他的人選。
吃完后,也就將準備的東西往車上扛。
原先計劃讓許譚兩兄弟扛著柴火一起去趟城里,現在有了車子也用不上他們兩兄弟幫忙,不過再問了程同志可以載五個人后,她大手一揮還是決定將兩兄弟帶上。
就像先前她說得,自己的侄子總得去認認姑姑家的門,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找都找不到家門口在哪里。
這一決定,許譚兩兄弟也樂得止不住笑。
坐吉普去城里,多稀罕的事啊!
程縉開來的吉普車是三排座,后面還能坐一排,就是顯得很擁擠,兩兄弟二話不說直接坐在后面,把前頭的位置讓了出來。
本來許英霞的想法是自己坐在副駕駛上。
這樣多方便嘮嗑啊?
結果她這邊還沒動,姜雙雙就拉開了車門將姜小舟給塞了進去,還低聲道:“一盤豬肉餃子,到家之前你屁股別離開座位!”
“保證完成任務!”姜小舟樂得呲牙。
又能坐在副駕駛又有豬肉餃子吃,誰來也別想把他拉下去!
包括許英霞,又是眼神威脅又是暗地里戳著他的咯吱窩,硬是沒能將他從車里拉下來,只能和雙雙坐在了第二排。
第二排就第二排吧,好歹在一個車廂里也能說說話。
結果她剛開口,姜雙雙就幽幽提醒著,“別打擾駕駛員,咱一家子都在車里呢。”
“……”許英霞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低聲啐了一聲,“說什么晦氣的話。”
但效果顯著,許英霞硬是憋了一路。
直到車子穩穩停在大雜院的門口,許英霞心里才踏實一些,想著把程同志拉進屋里坐一坐,結果剛下車就聽到邊上一聲驚呼,“雙雙媽?你總算回來了!”
喊人的是許嬸子,她本是來湊湊熱鬧,看看到底是誰坐大汽車回來了。
這一看,居然是她鄰居。
不過這會可顧不上好奇,而是開口道:“你趕緊回去看看,你婆家又往衛生院送了兩個,家都被人砸了!”
“……”許英霞臉上一僵。
心里算了一個數。
好家伙,那衛生院不得往了五個姜家人?
第27章
到底是家丑, 許英霞不太想讓程同志知曉家里的那堆爛事,萬一初始印象不好了怎么辦?她可不想老屋那邊的人連累到雙雙。
所以見許嬸子還想說些什么,她先開口打斷:“許妹子快來搭把手, 我帶了好些柴火回來,你幫我搬一搬。”
帶的還真不少,能塞得地方都塞滿了。
局里收得野豬肉擱在后尾箱, 姜雙雙的野豬肉也搭在邊上, 空隙的地方就塞著木柴和新鮮的蔬菜, 連車廂內能塞得地方也都塞了一些, 完全足夠許英霞熏肉的計劃。
這么多,還真需要有人搭把手, 趁著鄰居幫著忙活時, 許英霞拎著一小袋子走到前面, “程同志,今天實在是不趕巧, 等下回家里收拾好了我再讓雙雙請你過來吃飯, 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
“好。”程縉答應的那叫一個爽快,已經盤算著該帶點什么上門。
不過他這邊還沒想好, 許英霞就往他車里塞了一只野雞,“這個你拿著, 都已經收拾好了,你回家直接剁塊就能炒著吃,可別推啊, 還得謝謝你把我們帶回來呢。”
程縉皺了皺眉,“那下回我請嬸子吃飯。”
推來推去太難看,而且他也想有來有往,這樣更多一些接觸的機會。
他記得某個戰友家還攢著半只羊腿, 他得想想怎么弄到手送人!
程縉知道姜家有事,對著姜雙雙點頭示意一下便開車離開。
等人一走,許嬸子就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位同志是誰啊?看著可真氣派。”
可不是氣派么?
要不然許英霞也不會先盯上,她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家家屋里有閨女的怕是會有想法,所以咬著牙什么都沒透露,而是反問道:“你剛剛說老屋那邊又送了兩個去衛生院,是怎么回事啊?”
許嬸子一言難盡,“真說起來不是兩個而是三個,你們剛回去探親你小姑子就出了院,結果昨天連帶著其他又被送進衛生院了。”
幾天功夫入了兩次衛生院,“姜清”這個名字可是在家屬院出了大名。
她繼續道:“一同送去的有你二哥和大嫂,現在和你婆婆、二嫂小姑子住在同一間病房,正好住滿了一間病房,可夠熱鬧的。”
他們這片的衛生院不大,也就兩層樓五間病房。
本來就沒什么病人,結果姜家一塞塞了五個過去,連帶著衛生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姜家的大名,怕是不僅僅紡織廠的家屬區傳得熱鬧,其他地方也在八卦著呢。
主要這件事實在是太奇葩了,“你知道姜清又干嘛了嗎?她出了院又跑了電機廠家屬區,被人家新上門的媳婦逮個正著,那新媳婦還沒說什么呢,你家姜清就放了狠話,說是以后陪在馬同志身邊的人指不準是誰呢。”
“哎喲,別說了別說了,我聽得都臊得慌。”許英霞聽得是皺巴臉,實在是想不到姜清哪有臉說這種話,她可真是不害臊啊。
“她是真沒腦子啊,也不想想這話傳出去了還怎么嫁人……”
“那倒不用操心。”許嬸子一臉神秘道,“你家小姑子已經嫁人了。”
“啊?!”許英霞目瞪口呆,被這個消息震到久久沒反應過來。
姜雙雙端了一杯水過來,也特別好奇,“她嫁給誰了?”
“一個瘸子。”許嬸子其實也沒打聽到多少消息,盼著許英霞趕緊回,也是想著讓她回婆家,說不準還能聽到一些內幕呢,“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突然就上了門,說是已經和姜清扯了結婚證,對了……”
她喝了一口水接著道:“這還是你家那個叫姜、姜楠楠的侄女撮合的,為了這事你婆家才打起來,打得屋里稀巴爛不說,還往衛生院送了三個。”
消息太多太震撼,許英霞是真沒反應過來。
老屋那邊集體住院,小姑子又莫名其妙嫁給了一個瘸子,這一切還是因為姜楠楠而起,她一直以為姜楠楠這個侄女挺老實,怎么就摻和到這種事里呢?
姜楠楠其實不愿意摻和。
但她沒有辦法。
自己的把柄被姜清抓住,在沒有落定下來之前她只有全力配合姜清。
尤其是家里又打起了程進的主意。
姜清在外鬧得名聲難聽,馬季安也已經結婚定了下來,如果姜清不趕緊找一個男同志結婚,那她就只能被送去下鄉。
奶奶將她臭罵一頓,可緊跟著就想起了程進。
程進是外地人,還是程興邦的兒子,把姜清鬧得那些丑事遮掩一下,極有可能嫁到程家去。
尤其是姜雙雙那邊沒任何消息,大概率是互相沒看上,也不算搶了她的婚事,更不會鬧得姜雙雙在家里又打又罵。
但沒人知道,這些日子都是她姜楠楠和程進一直聯系著。
如果這個時候姜清再參與進來,她所有的計劃都得失敗,沒人會為她考慮什么。
所以,她跟姜清提了一個建議。
如果真的放不起馬季安,那就找一個人假結婚吧。
這才剛剛開了口,姜清就迫不及待的答應下來,還苦苦求著她,希望她能幫忙找一個合適的人選,而報酬就是爺爺奶奶所有的家當。
姜楠楠幫忙了,她替姜清找了一個掃街的瘸子。
在不知道程進的事之前,這是她為自己找得一個備選,如果實在是沒有其他法子,她寧愿嫁給對方也不想下鄉。
“楠楠。”
前面傳來一聲叫喊,姜楠楠抬起頭,見到來人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抱歉,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程進有些拘束,他看向姜楠楠身邊的婆子,有些緊張道:“這就是王奶奶吧?”
“對對對,我是楠楠奶奶。”老婆子咧著牙,笑得卻有些古怪,一雙眼睛盯著程進瞅著,顯然在盤算著什么,“你和你爸長得還挺像,看著你我就想起了他。”
程進撓了撓頭,“都說我和我爸長得像。”
說完,他將手里拎著的小包遞過去,“王奶奶,初次見面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些什么,這件衣服你拿著,要是不合身我拿去找人改改。”
“合身合身,怎么可能不合身呢?”老婆子眉開眼笑,眼珠子盯著包里的衣服都舍不得挪眼。
姜楠楠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高興。
因為在來之前她就承諾過,無論程進送什么東西都會給她,所以這個老婆子才愿意答應來扮演她的奶奶。
沒錯,找人扮演。
相處這段時間,她跟程進坦白了自己的名字。
畢竟真要打結婚證,她不可能拿著姜雙雙的名字去申請,所以“姜楠楠”這個名字必須要告訴他。
但名字可以告訴,程進卻絕對不能去見姜家人。
不然程進會知道她的欺騙,而姜家也絕對不會讓她嫁進程家,就算姜雙雙看不上,姜清也已經嫁人,姜家還有好幾個閨女,面對這么好條件的女婿,不管是大伯娘還是小嬸嬸,他們都會為自己的女兒去爭取。
只有自己的爸媽,或許人家只要許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好處,爸媽就會立馬放棄她,強制將她送去下鄉。
所以在程進第三次提出想要見她家人時,她花錢找了一個老婆子。
沒多少錢,但也是掏空了她這些年偷偷攢下的家底,但能讓老婆子心甘情愿跟著她來騙人,也是知道程進絕對不會空著手來,答應老婆子無論程進送了什么,都讓老婆子拿回去。
一套成衣,即使是薄棉的成衣,怎么說也得七八塊一套了。
姜楠楠并不覺得肉疼,她甚至覺得高興。
程進愿意花這個錢,無非是看重她,這對于她來說是好事。
請來一個老婆子自然不僅僅是說說話,還得借著她的口將兩人的婚事給定下來,老婆子照著姜楠楠先前交代的話說了出來,“本想請你去家里坐坐,但這段時間家里鬧得是不可開交,你也知道為了下鄉的事連我閨女都急著找對象,把楠楠介紹給你引得不少人不高興,可有什么辦法呢,我最心疼這丫頭,而且她的性子配你正正好……”
解釋不進門的原因,解釋為什么選擇姜楠楠的理由,以及后面才是最重要的。
老婆子清了清喉嚨,跟著道:“下個月就得確定下鄉的事,所以我想著你這邊要覺得合得來,咱們就把婚事給定下來?”
見程進有話要說,她伸手攔了一下,“這些年家里困難的時候也多虧了你們家愿意幫幫忙,所以我和楠楠商量了一下,彩禮也別提什么三轉一響,給個五十塊錢的彩金就行,你看呢?”
程進一聽很是驚訝,緊跟著面上有些羞愧。
在來之前,他真的不太喜歡姜家人,覺得這幾年借著救命之恩找家里要了不少東西,還想著他要和姜家的姑娘結婚,指不準得被開口要多少彩禮。
原先只是想著來看看,能應付就應付著。
沒想到他和楠楠相處的確實很好,昨天還和家里通了電話,就為了商量彩禮的事,想著一輛自行車和一百五十塊錢的彩金能不能填滿姜家的大窟窿,如果還獅子大開口,那他也不愿意因為娶媳婦就掏空家底。
可他現在是真的有些羞愧。
姜家不要三轉一響也沒提什么自行車,彩金都才只要五十塊錢,雖然這和尋常人家娶媳婦的彩金差不多,但這讓他覺得自己把姜家想得太壞了。
也是,一定是姜家原先生活遇到困境,才不得不朝爸開口。
現在看來,姜家比他們想象中好了不少,他回去一定要跟爸媽解釋一下,尤其是媽,省得誤會楠楠家太貪財。
程進猛地起身,他對著老婆子深深鞠了一躬,“王奶奶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會對楠楠好,絕對不會讓她跟著我受委屈!”
“還叫什么王奶奶?以后就叫我奶奶吧。”老婆子捧著新衣服笑瞇了眼,就幾句話的功夫賺了一套新衣服,自然得把這件事辦好,萬一以后還有用到她的時候,還能再收一次禮。
“把楠楠交給你家我是特別放心,你看看什么時候跟你家商量一下,早點把結婚證領了,省得下個月知青辦來拉人。”
程進紅著臉看了邊上的人一眼,趕緊道:“等回招待所我就去打電話!”
姜楠楠也是臉紅著回看了他一眼,心里卻覺得特別踏實。
她要的可不僅僅只是嫁給程進,嫁給他就得進程家的大門,以后還會和程家父母住在同一間屋子,如果未來的公婆對她感官不好,那她以后的日子肯定過得不會很舒坦。
結婚這事本來就沒打算經過家里,等結婚證一領她就會留下一封信直接離開這個城市,彩禮自然不會給家里人拿著。
倒不如用彩禮挽轉一下程家對她的印象。
五十塊錢的彩金也是方便于她嫁人之后手上活絡一些,還能給未來的公婆置辦一些見面禮。
這一切她都已經安排好。
就現在來說也都按照她的計劃一步步往下執行,請了一個陌生的老婆子來演戲,最少程進已經見到了“姜家人”,后續她完全能找其他的借口來搪塞,把結婚證一領,立馬就跟程進離開這座城市。
聊了大概一個小時,姜楠楠并沒有接受程進請客的邀請,讓他趕緊回去和家里聯系。
等人一走,邊上的老婆子就道:“這小伙子是挺不錯的,你要嫁過去日子肯定好過。”
姜楠楠并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冷冷的看著她一眼。
老婆子也知道自己嘴多,趕緊道:“我可不是故意要打聽什么,你也知道我住在哪里,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我一定幫你演好這場戲。”
錢也拿了衣服也拿了,老婆子怎么可能不高興?
歡歡喜喜就回了家。
姜楠楠這邊并沒有馬上離開。
她回想著剛剛的流程,確定自己沒有說錯話后這才松了一口氣,緊跟著就朝衛生院走去。
剛到衛生院的大門,就看到一個眼熟的人,姜楠楠冷清的臉上多了些許笑意,上前打招呼:“三嬸你回來了?”
許英霞對著她點了點頭,問著:“他們都還好吧?”
“除了小姑姑之外其他人的傷都不是太嚴重。”姜楠楠說著,“醫生說了,這幾天就能出院。”
衛生院的醫生護士是巴不得他們趕緊出院。
一家五個人躺在一間病房里,整天是吵吵鬧鬧不消停,一開始想著還能看個熱鬧,結果一吵起來是沒完沒了,甚至還把衛生院的板凳給砸壞了。
已經對她暗示了不知道多少次,就希望他們趕緊回家,在家療養也都一個樣。
“怎么打得這么嚴重?”許英霞實在是搞不懂他們,以前家里也不是沒大吵大鬧過,但也沒像現在一樣動不動就把人送到衛生院。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好像從雙雙開始用拳頭教訓人后,家里吵鬧的方式就有些變了,以前是光費嘴皮子后面就開始砸東西,現在聽著又變成打人了……
許英霞心里激靈了一下,趕緊換了個話題:“你小姑姑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嫁人了?”
姜楠楠垂下眼簾,“小姑姑不想下鄉,也不太想聽家里的安排嫁到外省,就讓我幫忙……”
許英霞直接打斷她的話,“這事你怎么能幫忙?!”
姜楠楠抿了抿唇,不免有些苦笑。
又是一個人來指責她。
從姜清領了結婚證后家里所有的人都在責怪她,就好像是她逼著姜清嫁給一個瘸子。
雖然她在這里面推波助瀾,但是最開始是姜清先央求她,請她幫忙想個法子。
“你又是不知道你奶奶是個什么人,不管這事到底是誰的主意最后肯定都會怪到你頭上來。”許英霞還是挺同情這個侄女,“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以后少做,能推就推,實在是推不了那就直接拒絕,好過所有人都來找你的麻煩……”
許英霞還在叨叨敘敘,姜楠楠卻覺得有些恍惚。
這還是頭一個為她著想的人。
也是頭一個跟她講這些道理的長輩。
“等會兒進去你就在我身后,要是他們真動手你就躲著些。”許英霞叮囑著。
她來之前就想到等會肯定會特別鬧騰,所以都沒讓雙雙跟著過來。
有些熱鬧一開始瞧著有意思,可多了就覺得煩躁。
她帶著姜楠楠就往病房走。
還沒進去就聽到里面爭吵不休的聲音,白眼一翻嘀咕著,“瞧這一個個大嗓門,看來傷的是不重。”
推開房門,正想說些什么時候就在里面看到一個陌生的男同志。
中等身材還特別偏瘦,拘謹的站在姜清病房前,見到兩人進來還露出了一個特尷尬的笑容。
許英霞猜了猜,大概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小舟媽你可算回來了,快來看看,咱們姜家的新女婿。”姜二嫂一臉陰陽怪氣,“人模人樣怎么就不好了?總好過去糾纏人家有夫之婦不是……”
“你個賤蹄子給我閉嘴!”王老太氣得臉都扭曲了,要不是昨兒打人時扭了下腰,這會恨不得爬起來甩她幾巴掌。
“我說得都是事實,憑什么讓我閉嘴?”姜二嫂瞧著旁邊鼻青臉腫的男人,心疼得直抽抽,以前老太太管著家她不敢鬧,現在老太太手里沒錢又拿捏不到他們,她怎么可能繼續憋著氣?
嚷嚷的聲音更大了,“你自己閨女要找有夫之婦還是找個瘸子,那是她自己的事,憑什么把我男人打成這樣?這事不扯清楚我還得繼續鬧!”
一旁手被板凳砸到骨裂的姜大嫂也是皺著眉頭,“二弟妹說得也沒錯,媽你生氣教訓小姑子就是,還把我們打成這樣,害得我還得請好幾天的假,這錢你們必須補給我。”
“怪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一個個往我那里湊就是為了看姜清的笑話,自己不躲著些,怪誰?!”王老太死死盯著門口的人,“還有你姜楠楠,你躲你只管躲,等老娘出院遲早打斷你的腿!”
姜楠楠沉默著。
三嬸先前那句話說得沒錯。
姜清嫁人的事一鬧出,所有人都怪在她的頭上,尤其是奶奶,像是發瘋般想要撕打她,只不過她跑得快,不像其他人那么倒霉被砸傷。
面對這種惡狠狠的話語,姜楠楠倒不害怕。
再有幾天,她就能離開這里,再也不回那個家。
“你們能不能消停點?這里是衛生院不是菜市場,再嚷嚷就直接回家別住這了。”護士進門大吼一聲,顯然是被吵得厭煩,“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把你們趕出去!”
一個個窩里橫,面對護士的大吼誰都不敢多說什么。
等護士一轉身才敢小聲罵咧幾句。
“那個……我就先回去了,還有兩條街沒掃呢。”瘦個子男人開口說了一句,病床上的姜清并沒反應,他也沒覺得失落轉身就離開。
只不過在經過姜楠楠身邊時,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這就是姜清的男人?”許英霞問著?
姜楠楠點了點頭。
“是個屁!”王老太高聲,可又像是想起了護士先前的威脅,她聲量跟著變小,“反正我不認……”
“娘,你能不能安靜。”姜清煩躁的翻個身,“你不認我也領證了,難不成我現在離婚跟著就去下鄉?你不能幫忙就別拖后腿行嗎?”
她這幾天煩得不行,實在是沒心情和他們好好說話。
她不結婚就得下鄉,那就真的什么機會都沒了。
可要是找個男人先假結婚,她還有機會繼續接觸馬季安,她會讓馬季安明白什么女人更適合他!
不急,她不用著急。
離馬季安下海經商還有十幾年,只要在這十幾年內讓馬季安愛上她就行。
她只是假結婚而已,又不是真和一個瘸子在一起了。
想到這,姜清忍不住瞟了姜楠楠一眼。
想著這個和她差不多的侄女還挺好的,把自己上輩子的老公介紹給她,她下個月怕是要下鄉了。
罷了,看在姜楠楠幫忙的份上,她以后發財一定會給姜楠楠很多很多錢,給她買套大別墅都成!讓其他人只能睜大眼睛看著,誰讓他們這個時候不想著幫她,還在旁邊用惡毒的語言挖苦。
“那也不能找一個瘸子啊!”王老太一臉痛心,“還是一個掃大街的,你就這么嫁過去連個彩禮都沒,你傻啊!”
她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就這么白白送給人家,她怎么可能不肉痛。
原先還想著讓她嫁給馬季安拿彩金和自行車回來,就算不嫁給馬季安,重新再找一個男人,也比現在什么都沒有的強啊。
現在好了,結婚證一領對方還怎么可能補彩禮?
而且那瘸子家里窮得不行,就一個掃街的活還得養著家里兩個有病的父母,吃不飽穿不暖,就算愿意補彩禮他家也拿不出錢來。
“我就是不傻才決定嫁給他……算了,你們都不明白,我懶得和你們說。”姜清不愿意多費口舌,說再多他們都不會懂。
她重生之前活了那么多年,難道不比他們明白一些事?
不抓住他們省的未來首富,那她還得再過一輩子苦日子。
將被窩拉高蓋在頭頂,一點都不想搭理其他人。
許英霞進了病房基本沒說什么話,待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就要回了。
王老太這會總算正眼看著她,哼哼道:“來看病人都不知道帶點啥,分家就真不把我當婆婆了?老三那個兔崽子,娶得媳婦就這么欺負自己的老娘。”
這番話,她還是學得馬老太的。
先前看她坐在地上哭自己死了的老頭,嚎得那叫一個沒人敢插嘴。
她就想著用死去的老三拿捏許英霞,不是感情特別好嗎?為了老三她就算再不樂意也得孝順婆婆吧?
許英霞卻冷冷看了她一眼,“我為姜家當牛做馬十年也夠了,算算你另外三個兒子誰有我出錢出力的多?我許英霞算是對得起你們姜家了。”
跟著她猶豫了兩秒,還是繼續往下說了一句,“你要這么想老姜孝順你,那就去下面找他唄。”
說完,不管姜家那些人驚愕的眼神,她抬頭挺胸轉身就離開了病房。
一直到走出衛生院的大門,這才握拳比劃了幾下,等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對雙雙道:“你是沒看到你奶奶目瞪口呆的樣子,那話一說出來,我這心里別提有多舒暢!”
就得懟一懟。
不然老太太還真以為她像以前那么好欺負呢。
要是以前好好對她三個兒女,她也不是不能孝順孝順,怎么說也是老姜的父母。
可現在她一想到歡歡他們姐弟在老屋遭受了什么,就真恨上了他們。
“想罵就多罵幾句。”姜雙雙給她提了一個建議,“怕有人指責你不孝,你就帶上幾把瓜子往游婆子家門口一坐,跟她叨叨這十年的付出。”
游婆子,他們家屬院公認最嘴碎的婆子。
有她知道的事,不到兩天絕對整個紡織廠都知曉。
你指責我不孝,我說我的付出。
在上個月之前,許媽的工資都是王老太去簽條子領得錢,這些可是抹不掉的。
“我這就去!”許英霞覺得這個建議很好,在柜子里掏了幾把瓜子就往外走。
游婆子一般都愛搬著板凳在大院門口坐著,她周邊總有些愛熱鬧的嬸子婆子,每天有說不完的話題。
許英霞以前沒怎么參與過,她想著先和她們嘮嗑嘮嗑,等徹底加入后再提一提這些年她為婆家做得事,省得以后被老屋那邊的人潑污水。
結果不用她這邊怎么想搭話,剛一坐下來就有人主動問著她,“小許,你家雙雙是不是明天就去單位報到了?”
第28章
一說起這個事許英霞就忍不住咧開嘴角了, “對呀對呀,明天就得去坐班,雖然單位在公安局, 但得在街道辦坐班。”
“在街道辦好啊,離著就兩條街,你家雙雙有出息啊, 這工作可比在工廠里好多了。”有個嬸子是一臉羨慕, 她兒子也是即將下鄉的一員, 不過家里早有準備就花了六百塊錢買了一個工作名額。
原先還挺得意, 即使只是一個臨時工以后她兒子也是能捧著鐵飯碗了。
樂得她看別人家的熱鬧,不住聽著周邊人夸他們家有遠見。
可現在一對比, 這差距就來了。
原先還看姜雙雙這個丫頭天天往外跑, 不是在這里溜達就是在那里閑逛, 一個姑娘家還敢跟小偷罪犯對抗,也不知道是真膽子大還是性子莽。
現在看看哪里是人家性子莽撞, 分明是早有謀算, 不然哪里能憑自己就弄來一份工作?
單位是公安局又是在街道辦坐班。
剛入職就是正式工,一個月工資三十塊出頭。
這誰能比得上?
而且還不能小瞧了街道辦, 他們這一片大大小小的事都歸街道辦管。
小到日常所需、大到吃穿住行都離不開街道辦,這個單位還真不是尋常人就能進去的。
“哪里有什么好不好, 都是工作不必要比來比去。”許英霞嘴上是這么說,心里其實也挺高興,在街道辦坐班總比去車間來得強, 但這話可不能亂說,萬一有人抓著她的把柄害雙雙怎么辦?
再說了,該炫耀的她早就炫耀完了,現在還是不能太高調, 不然周邊人一直盯著她家,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這般想著,她直接換了一個話題,將原先準備訴苦的話一一說出來,“別看現在好過了一點,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原先過得有多苦?上個月還是我婆婆去廠子里畫押領得工資……”
這一說,說得是口干舌燥都沒停下來。
邊上人也愛聽,時不時就給了一個回應。
只可惜嘮嗑的時間過得太快,一下就到了飯點,一個婆子在離開之前還不忘拉著許英霞的手,叮囑著:“你那個婆婆做得事咱們其實心里都明清著,等下午咱們再繼續好好聊聊。”
一個個依依不舍的離開,許英霞也搬著板凳要回,不過在回去之前被游婆子給拉到一旁,小聲問道:“今天跟著你回來的兩個年輕人是你娘家侄子吧?”
“對對,我小弟家的孩子,一直沒來過城里就讓他們過來認認門。”許英霞有些疑惑,“怎么了嗎?”
游婆子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給她透露了一個消息,“你剛回來還不知道,管舊倉的賀賈昨天捅了大簍子,本來是一邊的貨架塌了,按理說整理整理就行,結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了?”
“結果副廠長進去一看大發雷霆,原來賀賈偷懶就整理了表面的一圈,里面的舊貨全亂七八糟往里堆,入庫的單子也是一通亂記,現在就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舊貨又有哪些貨。”
紡織廠有兩個大倉庫。
一個是出貨倉,一個是舊貨倉。
顧名思義,舊貨倉里堆著的都是一些賣不掉的舊貨,日積月累都不知道堆了多少,本來像這種賣不掉的舊貨或者殘次品低價一點出售給廠子里的工人,絕對有不少工人愿意掏錢。
但紡織廠的孟廠長簡直一言難盡,他寧愿將這些貨堆在舊倉庫生蟲也不愿意低價賣出去,說是不允許有人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占國家的便宜。
搞得不少人私底下罵他腦殘。
這哪里是占國家便宜?難不成被蟲子啃了徹底賣不掉才好?
便宜賣好歹還能增加一點收入,總比直接把成本虧掉強多了。
只可惜沒人能勸服這個老迂腐,紡織廠相當于孟廠長的一言堂,他做得決定沒人能更改。
所以這些年舊倉庫里面的貨物越堆越多,尋常人也沒太在意那邊的事,沒想到這次守著舊倉庫的賀賈捅出這么大的簍子。
許英霞想了想,“賀賈和孟廠長是不是有些關系?”
“是廠長夫人的娘家侄子。”
許英霞撇撇嘴,“那這件事大概率是不了了之。”
孟廠長是既迂腐又護短,自己婆娘的侄子那肯定會護著,就算捅破了天肯定也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
“那你還真想差了。”游婆子說著,“這次副廠長頂住了壓力,說了一定要嚴查,如果賬目最后對不出來賀賈以及其他幾個看管倉庫的工人得承擔主要責任。”
“副廠長?哪個副廠長?”
紡織廠有三個副廠長,許英霞對其中一個感官很不好,要不是那人的侄子突然占了一個工作名額,本來雙雙也是能被安排進紡織廠的。
雖然雙雙有更好的工作,但當時那股憋屈勁實在是太難受了。
“就才來沒兩年的付副廠長。”游婆子說著,“我瞅著啊,這上頭遲早要變天,不過也不一定是壞事。”
許英霞也覺得,不過她沒怎么在意,“隨他們吧,反正這事和我扯不上關系。”
“要沒關系我能把你留下來?”游婆子這才說出重點,“上面的事和咱們沒關系,但付副廠長的意思是要找幾個人把舊倉庫給清理出來,因為涉及到廠里的一些事,還得從外面找人。”
這種活很多人搶著去做。
現在大把閑在家里的人,哪怕只是短時間干一干也行。
就算最后不能留下來也有錢拿,而且要是干得好萬一被領導看中,或許以后還有其他的機會。
游婆子也明白這個道理,她家也有閑在家沒事干的晚輩。
只可惜她沒這個門路,倒不如借著這個消息跟許英霞賣個好,畢竟她閨女以后要去街道辦坐班,誰知道會不會幫得上忙的時候呢,“你和老劉家不是很熟悉嗎?這次招短工的事落在他二兒子身上,你去說說準行。”
許英霞皺起眉頭沒搭話。
回去時一直在想這件事。
事肯定是好事,現在肯定很多人找門路塞人進去。
不管干多久都能拿到錢,怎么都比回大隊掙工分來得強。
但許英霞心里也有顧慮。
等回到家后,看著小舟帶著許譚兩兄弟在灶房忙活著,她便進屋和雙雙商量起這件事,等說完后她才道:“劉大爺和你的交情深,真要用上人情那也是用你那份,這人情用一份少一份,現在你沒什么為難的事去求人,但以后萬一遇到難事……”
“你想太多了。”姜雙雙打斷她的話,“不想用人情就想想怎么讓劉家再欠你一個人情,老爺子家挺會做人,到時候不用你主動去提都會把事給你辦了。”
許英霞聽得皺起眉頭,還在理這話的意思。
姜雙雙沒辦法,只能給她一個提示,“局里寧愿借車跑幾個小時就為了采購兩頭野豬,證明現在的物資是真的很難得,你反正要給紡織廠牽線,那就直接經過劉大爺家,這對于他兒子來說也是一件功勞。”
劉大爺的大兒子是采購科的干事,不管功勞大小那也是一件功,廠子里的工人要是知道他能弄到葷肉,吃上一口時不得惦記一下?
反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劉大爺家的兒子能混的那么好,一些人情往來肯定心里有數。
只要提示一下兩個侄子在城里,他們絕對會順著往下接話。
“那我去試試?”許英霞覺得雙雙的話有些道理,心里有些蠢蠢欲動了,反正要提現在還能順著搭上一件好事,那就再好不過了,“不管掙多少也是掙,正好許譚要結婚,手里有點錢總比沒錢好。”
“那就趁早去吧。”姜雙雙說著,“現在是消息還沒傳出去,不然早就被人把名額搶完了。”
“行行!”許英霞起了個身,她又問道:“你要不要跟著一塊去?”
她覺得有雙雙跟著,心里更有把握點。
姜雙雙起身,卻道:“不了,我有事。”
在家歇了這么久也該出個門了。
她先讓姜小舟切了兩三斤的野豬肉,野豬肉沒什么肥肉盡是精瘦的肉,拎著就直接往同院的周大爺家走去。
周大爺知道姜家三人回來后就一直坐在家等著。
等著姜雙雙那丫頭承諾的“一丟丟”。
當他看到這“一丟丟”居然是快三斤的野豬肉后,笑得滿臉都堆起了皺紋,“野豬肉呀,就知道你這丫頭能耐不小,沒想到連野豬都能弄到。”
“機遇。”姜雙雙沒詳細解釋。
但也確實是機遇,運氣好讓她遇到了武阿媽,不然就她弄得圈養地,自己想要在山里發現野豬基本不可能。
“機遇也是一種實力啊。”周大爺樂得不行,一手提著野豬肉一手拍著胸口,“以后要打什么東西盡管找我,我不會也能跟著學。”
他就愛跟大方的人打交道。
而且事少又不挑刺。
“那正巧,我這還真有件事想讓你幫幫忙。”姜雙雙指了指自己家的灶屋,大雜院的灶屋都是另外在院子里搭得小房子,就一個遮風擋雨的頂,里面也就一個灶臺,搬來的柴火就堆在邊邊角角。
她跟著道:“我想在灶臺上面搭一個熏肉的吊頂,這事我沒經驗就麻煩你幫我弄一弄。”
“簡單!”周大爺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這事交給我,我這邊先刨些木塊,最遲后天給你搭好!”
這次工程不小,吊頂得搭在梁上,除了木塊之外還需要其他物件。
不過周大爺干慣了這個活,對于他來說也挺容易,看在送得兩三斤野豬肉份上,他道:“我見你家小舟天天裝著一袋子水果糖,你就給我抓一把來,我也哄哄孫子孫女。”
一把水果硬糖沒多少錢。
肯定是不值這次的工錢,但人都是有來有往,姜雙雙立馬應下這件事就交給周大爺幫忙弄著了。
接著又和周大爺聊了一會,直到姜小舟那邊喊了開飯的聲音,她這才回了家。
姜小舟早就想顯擺下自己的廚藝,所以這次專門弄了干魚以及巴掌大一小塊野豬肉,再用從小舅媽那里弄來的醬料,香得滿院的孩子們流口水。
“咦,媽呢?”姜小舟往屋里望望,并沒有看到人。
他突然想著感覺現在和以前完全掉了個頭。
以前到飯點的時候都是媽和二姐到處找他回家吃飯,現在變成他把飯做好然后到處喊人。
清了清喉嚨,學著媽以前的話:“多大的人了到了飯點都不知道回來,再亂跑就餓她幾頓試試!”
“你個小兔崽子想餓死誰呢?”許英霞狠狠瞪了他一眼,不過今天心情好懶得搭理這混小子。
直接往椅子上一坐,對著雙雙就道:“劉家人可真實在,你是不知道我剛一上門話都還沒開始說,劉老爺子就跟我提起了短工的事,說是已經幫我留了兩個名額。”
顯然劉家是知道他們家來客人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家用不用得上但也幫忙先預留了兩個名額。
“這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我后面說話的時候把這個人情搭在了大隊采購上面。”許英霞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不足,尤其是現在雙雙越來越扛事就顯得她太天真了。
說的好聽是太天真,說的難聽一點就是這些年都白活了,連自己閨女都比不上。
但她有自知之明,也愿意去改變改變。
這不和劉家交際的時候,特意把人情抵在了大隊采購的事上,這確實是一件大好事,劉老爺子的二兒子一聽高興的是不得了,“我回來時老爺子專門叮囑了我好幾次,說是就這幾天一定得一起聚一聚,我想著就后天晚上你看成不成?”
“沒問題。”姜雙雙點點頭。
反正這頓飯是要吃的,就目前來說和劉家接觸也挺不錯,她愿意多交幾個朋友。
她將碗筷遞過去,問道:“短工的事是怎么個說法?”
“對對對,我還沒問你們呢。”許英霞轉過頭對著兩個侄兒說,“紡織廠最近要招幾個短工,專門幫著清理舊倉庫的一些舊貨,大概也就半個月左右,按天算錢,一人一天一塊錢包兩頓飯,你們想不想干?”
“真的?!”
“干干干!姑姑,我們愿意留下來干活!”
許莫兩兄弟怎么可能不愿意?
干半個月一個人就能拿十五塊錢,這是在哪里都找不到的好活。
“那就好,等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們去廠子里,他們會統一安排住宿的地方,你們干完活再回姑姑家。”許英霞又跟著叮囑了幾聲,“干活還是得好好干,但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也別悶不出聲,直接跟劉組長說,要還是不行就回來找姑姑,可不能硬憋在心里,知道吧?”
怎么說都是她帶出來的人。
就算已經成年了在她看來那也是個孩子,總不能任由他們在外被欺負。
兩兄弟連連點頭應著。
至于被欺負了會不會真的來告狀那就另說了。
姜雙雙倒是不擔心這個事,劉家特意留出來的名額,本來就是想著感謝一下,再加上大隊采購的事又是一份人情,在自己眼皮底下怎么可能讓表哥們受到欺負?
許英霞這會還在說,“廠子里會跟大隊聯系采購的事,到時候我托他們給你爸媽帶個信,你們就只管在這里待著。”
許莫卻指了指灶臺,“我們要是去上工了那灶臺的活……”
“沒事,咱們院有個大爺是木活好手,已經去請他幫忙了。”姜雙雙說著,“家里的事都已經安排好,你們只管去干活,認真干、多干一點說不準以后還會有什么好事等著。”
“對對,一定得好好干。”許英霞連連點頭,“只要干得好,要是以后還有機會人家小組長才能想著你們。”
“大姑姑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干。”兩兄弟連連保證,他們在生產大隊干活本來就不差,從成年后就一直拿著滿工分。
只不過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畢竟這不僅僅是他們頭一回來城里,甚至還能進工廠干活,一個晚上幾乎都沒怎么睡安穩覺,要不是怕打擾到邊上的姜小舟,兩兄弟怕是能聊一宿。
不過到底還是年輕,即使沒怎么睡著第二天也顯得特有勁,等一家人都梳洗完,許英霞就帶著他們倆往工廠的方向走去。
在經過某個大宅院時,游婆子看著他們三人的背影,立馬就知道昨天說的那事有譜了。
看來姜家是真有點能耐呀,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就把事給辦妥了,不像她家明明提前知道了消息,但就是尋不著路子。
心中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和許英霞搞好關系。
同時間,姜雙雙這邊也朝著街道辦走去。
先前辦手續時就說過,讓她直接去街道辦坐班,等她這邊遇到一些鬧事的案件,再將資料帶去局里匯總。
早上八點半的上班時間,姜雙雙八點整出門,到街道辦的時候正好八點過十五分。
“吃早飯了嗎?”王主任見到她,詳細介紹了一下街道辦的環境,“你可以把糧食帶過來,直接在這邊的小食堂吃三餐,不過你家離得近想回去吃也行。”
她指了指邊上的一個小屋,“那里面有一個小煤爐,你要自己帶了飯菜去熱也可以。”
“離家近,我還是回去吃吧。”姜雙雙早已經做好決定。
但凡這里的小廚房有像曹大爺那樣的大廚,她絕對毫不猶豫就留下來。
只可惜這邊的廚子手藝不精,她還不如回家吃姜小舟做的飯菜,怎么說也是跟著曹大爺學了個皮毛。
“那行。”王主任沒意見,她也是天天回家吃,他們這里的廚子做飯是真不行,可誰讓人家是獲過獎章的老同志,廚藝再不行也得供著。
她跟著交代了一下工作的事宜,其實也不是什么太繁瑣的事,上幾次手大概也就熟悉了。
交代完又提醒一句:“你也知道,咱們街道辦處理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吵架打鬧的事件,有些人動起手來沒譜,你到時候盡量躲著些別被打到了。”
他們這邊還真不少調解時被打到的人。
偏偏人家上了頭,被打也是白打,最后道幾句歉就沒了。
所以這種情況下還是得遠著些,就算要拉架也得喊周邊幾個壯實的小伙一塊拉,這都是經驗之談。
姜雙雙認真聽著,聽完之后又認真的問了一句,“那如果真打起來我能還手嗎?”
“……能吧?”王主任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問題,給予的答案都帶著些不確定。
姜雙雙點頭,“那行,我心里有底了。”
“……”王主任皺巴臉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么,姜同志越有底她越心慌。
第29章
姜雙雙所在的街道辦不僅僅負責紡織廠這片區域, 連帶著隔壁的屠宰場家屬院也在內,這就是為什么馬季安老娘鬧到屠宰場時王主任也在的原因。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區域。
王主任不需要姜雙雙馬上去做什么事, 但對于自己管轄的區域得分清楚,她將姜雙雙帶到她的工位上,在工位的對面坐著一個年齡不是太大的女同志, “雙雙我給你介紹一下, 這是段語梅同志, 她比你早進來半年, 讓她先帶帶你了解一下我們管轄的區域。”
段語梅立即起身,對著她深深鞠了一躬。
姜雙雙也對著她點點頭, “段同志你好。”
“那你們倆熟悉一下。”王主任安排好就離開了。
在姜雙雙進來之前, 段語梅還是一個新人, 這是她頭一次帶新人,覺得自己被予以了重任, 顯得格外緊張。
捧著一個特大的本子就走到姜雙雙身邊, 深吸一口氣才道:“這是我畫得地圖,搭配著書面記錄會更好認一點。”
本子攤開, 空白的紙面畫著一個小型地圖。
一眼看過去就特別的工整,線都是用尺子比著畫出來的。
姜雙雙看了幾眼, 贊嘆著:“你畫得好詳細。”
“真的嗎?”段語梅聽到夸獎,嘴角忍不住就咧開了,好像意識到自己在笑, 又趕緊按下翹起的嘴角,“也不算太詳細啦,我就是隨、隨便畫畫。”
可不是隨便。
為了這一張圖,她花費了快三個月才完成。
但每次提起這件事, 爸就說她做無用功,街道辦又不是沒有平面圖和住戶信息,費心畫這么一個圖白費功夫。
就連拿給王主任看,也只是驚嘆一聲后沒了下文。
而面前的姜同志雖然只說了一句,但從她的語氣中是真的能聽到贊嘆的意思,而不是隨口一夸。
“可不是隨便。”姜雙雙伸手點在某一處,“這條巷子是個死胡同,巷口都被人拉了木板遮住半邊,除非住在這邊的老人,一般人都不會知道里面還有那么長的路。”
一條死胡同。
或者說是一條已經被遺忘的死胡同,里面雜草叢生,甚至不知道誰往那里種了一棵樹,都長得有屋頂高了。
如果不是一條一條巷子去探,怕是很難發現。
“你怎么知道?”段語梅一臉好奇,“這也是路口的阿嬤告訴我的,不然我真就錯過了。”
姜雙雙回,“因為我是街溜子啊。”
“啊……”段語梅眨巴著眼。
姜雙雙輕輕笑了笑。
她可是家屬院公認的街溜子呢,實打實的街溜子,沒事就愛在街上溜達著,這邊轉轉那邊逛逛,硬是將這片區域給溜得一清二楚。
“不過我也就在紡織廠當街溜子,你這個地圖對我的用處很大。”姜雙雙是真覺得這張地圖好,而且一定是特用心,還將一條街有幾戶人標明了出來,就算在街道辦有詳細的檔案,但字面檔案怎么都沒圖來得一目了然。
她打算利用一上午的時間啃下這個地圖。
不過就在要坐下來時,一個男人沖了進來,大喘息道:“快、快快,要殺人了!”
街道辦的人心里都是一緊,王主任趕緊問道,“哪家的人?”
“就呼呼……就345號廊子的孫李兩家!”來人一臉恐慌,手上連連比劃著,“一人拿著砍刀,一人不知道從哪里拿了這么長的鋸子,要出人命了!”
不想,王主任聽到這兩家的名字,大大松一口氣,她擺擺手道:“出不了人命,那兩家就是天生的冤家,鬧了幾十年也沒見過血,不會出事。”
來人不信,“真的嗎?那么長的鋸子就往人身上比劃,真不會殺人?”
“殺不了。”王主任苦笑著,“你是不是才搬過去不久?沒見其他人都沒跑來通風報信嗎?那邊的街坊鄰居都習慣了。”
孫李那兩家小時候就是鄰居,從小一直打到大,沒想到廠子里分房子兩人又分到同一個大雜院,好巧不巧還是住在同一邊的廂房。
本來就合不來,住的這么近就更是常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爭吵吵,氣上頭也不是沒動過手,現在彼此的孩子都長大成人了,還在鬧。
但唯一讓人慶幸的是打得再兇也沒見過血。
起初那兩家鬧起來還有人跑來告知一聲,就怕鬧得不好收場,后面大伙都習慣了,勸都懶得勸,重復鬧著連看熱鬧的興趣都沒,他們鬧他們的,其他人繼續做其他事。
不過這次有人都跑到街道辦,怎么也得讓人過去勸兩聲。
王主任想了想,“小段,你就帶著小姜去看看,勸勸就好,那兩個氣上頭不管不顧也打到人,實在是勸不動就等他們自己氣消。”
剛說完,王主任又問道:“你們知道345號廊子在哪吧?”
“我知道。”段語梅點點頭。
姜雙雙指著底圖上的某一個位置,“這里。”
王主任順著她手指的地方望去,挑了挑眉頭,“以前沒覺得,現在發現還是蠻實用的嘛。”
對于街道辦的人來說用處不大。
他們又不是常年坐在辦公室,也是得時不時往外跑幾趟,時間一長,整片區域就都被他們跑熟了。
但對于姜雙雙這個新人來說,有地圖在是真的一目了然。
王主任微微擰起眉頭,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不過還沒等想明白,那個來報信的男人就趕緊道:“我知道路,我帶兩位同志過去!”
哪怕街道辦的人保證不會鬧出什么事,但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慌,只想趕緊將人帶去勸勸。
“行行,你們過去吧。”王主任揮著手讓他們離開,等他們一走,邊上的熊萍就笑了一聲,“那兩家人可真夠鬧騰,怕是七老八十歲還得吵吵鬧鬧。”
“還真有可能,我記得上回就為了門前的兩棵樹吵了快一周吧?還是我們找人把兩棵樹移了才消停。”王主任無奈搖搖頭,“這次也不知道為了什么事。”
這次會吵,孫平也覺得莫名其妙,李德柱這小子簡直是沒事找事,都找上門來了,那他肯定不會慫,拎著一把砍刀就對著他比劃,“來啊你來啊,老子砍死你這個臭傻逼。”
刀是真刀,但鈍得已經砍不動任何東西,落在人身上最多也只能劃出一條紅印子。
但氣勢有。
從五六歲就跟李德柱干架,到現在已經快四十年了,干架的氣勢怎么可能弱?
尤其是今天李德柱故意挑事,偏偏還擺出他干了什么狼心狗肺的事一般,這股氣他哪里受得了?
“你砍,你盡管砍!看是你先把老子砍死還是老子先把你鋸成兩半!”李德柱揚起一條鋸子就要往孫平腰間去,鋸子看著可怕,但其實銹得連木頭都割不動,割在人身上只覺得硌得慌。
所以兩人一邊比劃一邊大吵,周邊人是一點反應都沒。
以前還覺得有點意思,湊湊熱鬧看看樂子,也算是打發時間了。
但這兩人吵得比一家子的公婆還要來得頻繁,一周總得嗆幾次,任誰都看得有些厭煩了,連孫李兩家的家人都懶得出門,任由他們在院子里鬧著。
“小陸是不是急匆匆跑了?”
“肯定是去找人了。”旁邊的婆子笑了一聲,“你是沒見到小陸被嚇到的樣子,怕真以為咱這邊要殺人了。”
“誰不以為呢?當年我嫁過來看到他們打起來的架勢,嚇得我心都快停了。”中年女人好奇的問了一句,“他們這次又為什么打起來了?”
“還真不知道。”婆子搖搖頭,以前這兩人打鬧都得找個借口,什么“這棵樹是你家的,葉子掉到我家就得你來打掃”,要不就是“你家做飯的菜香飄過來了,我就是不想聞”之類的借口,反正特別離譜。
這次倒是沒聽到兩人在掰扯什么,她想了想,“好像是李德柱先開得頭,不知道孫平又哪里惹到他了,一早上就鬧個不停,不過我瞅著李德柱這次是真氣到了,你瞧瞧他那張臉,不生氣哪里會漲得那么紅。”
李德柱確實很氣。
他和孫平屬于世仇,兩家的祖輩就鬧得特別兇,小時候更是一直打到大,后來廠子里分家屬院偏偏又和他分到隔壁。
平日里這混子就愛找他麻煩,找麻煩就找麻煩吧,他也愛找對方的麻煩,就是不想讓他過消停的日子。
可這混子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生一個混蛋兒子!
那狗屁的孫一金,居然和他女兒偷偷談對象!
他家的寶貝閨女,高中畢業就去了屠宰場當會計,一個月能拿三十好幾的工資,模樣人人都夸俊俏,來他們家的媒婆都快把門檻踏平了,結果被孫一金那混蛋給騙了去!
如果不是他無意間發現兩人在巷子里偷偷牽手,他還被蒙在鼓里呢!
越想越氣,偏偏又不敢直接說出來,不然孫平這老小子一定笑話他!
“來啊,怎么不動了?”孫平這會還在嚷嚷著,就看不慣這個沒事找事的王八蛋,舉起手里的砍刀就要往他身上去。
“住手住手!”剛趕來的段語梅見到這一幕是真被嚇到了,哪怕王主任事先說了是假把式,她心里還是會咯噔一下。
下意識就跑上前,舉起雙手攔了一下,“別打了,刀要是真害人那就是害人害己……”
“滾開,老子不讓他見血,老子就不姓孫!”孫平一把將人推開,有時候人越被勸越來勁,顯然孫李兩人就是這樣。
尤其是這幾年,每次他們兩人大吵大鬧時,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愿意來勸架,就他們倆在偌大的院子里吵來吵去,時間長了真的有點“寂寞”。
現在突然跑來兩個勸架的姑娘,他們一個個是真的特有勁。
一輩子的冤家,在有時候卻難得特有默契。
就比如現在。
孫平一推,李德柱一揮。
雖然不至于將人弄傷,但段語梅也是倒吸了一口氣,不顧著手臂上被擊打后的疼痛,還想著去攔一欄。
“攔什么攔,這是我們倆的私事,你趕緊滾開,不然我連你一起鋸!”
“沒錯,這是我和這個混子的私事,誰要敢攔我就砍了誰!”
兩人扭打成一團,連帶著將邊上的段語梅拉入了戰場,一個向來溫溫柔柔的姑娘家哪里見到過這種架勢,連躲都不知道怎么躲,只能眼瞅著一拳頭朝著自己揮過來……
“砰”“啪”兩聲。
段語梅在驚恐時不會閉上眼,她反而會把眼睛睜得很大很大,大到先前那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姜同志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一個用力拉到跟前,右手一屈用手肘重擊這人的腦袋,趁著那人昏頭昏腦時,撩退一個側踢,踢在另一人的胸口,令其重重摔在地面……
也就幾秒鐘的功夫吧。
一個捂著腦袋,一個躺在地上捂著胸口。
力度剛剛好,懵逼不傷腦。
姜雙雙先是抬起腿拍了拍鞋面,跟著一點一點卷起袖子:“人家好言相勸你們還動手打人,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就這么欺負人家晚輩?這么喜歡打架,那好,我們來過過幾招。”
“……”
“…………”
過什么過啊!
一肘一腳干得兩人都懵逼了,他們是喜歡打打鬧鬧,但又不是傻子喜歡去挨揍。
孫平揉了揉胸口,從地上爬起來后又往后退了兩步,一臉的莫名其妙,“不是,你誰啊?”
他和老李打了這么多年,往年拉架的人也不少,但還是頭一次以這種方式被拉架,先前那一腳踹得他胸口直抽抽。
李德柱也晃了晃昏呼呼的腦袋,下意識走到老孫身邊,“你怎么能隨便打人呢!”
“我們是街道辦的職員,有市民舉報你們在這里打架斗毆。”姜雙雙的袖子已經卷起,一臉平靜道,“那我們是打算繼續斗毆呢,還是先歇會?”
孫李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這個“我們”,讓他們不那么太想斗下去了。
兩人的斗毆他們是真不想讓第三個人加入進來。
李德柱又晃了晃腦袋,總算沒再感覺到暈眩,就是臉包有些腫了,他故作生氣卻又悻悻然道:“斗什么斗,我才懶得和他斗。”
孫平一聽就來氣,“你好意思說,要不是你莫名其妙找我麻煩,我會和你鬧起來嗎?”
李德柱聽他這么一說,比他還要氣。
想想自己的寶貝閨女就被他家混小子騙去,腦袋不暈胸口卻更堵了,一巴掌就朝他后腦勺掃了過去,還怒吼著:“孫平你個王八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孫家打著什么主意,老子鋸了……老子的鋸子呢!”
“來啊,我還想砍了你呢!”被甩了一巴掌的孫平一把薅著他的頭發,另一手抓了抓,發現自己的砍刀也不知道丟哪去了。
轉頭一看,就見那個給他一腳的年輕同志一手砍刀、一手鋸子,就這么微笑的看著他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還沒回過神就見她突然朝著他們沖過來,雙手還高高揚起,就跟一個嗜血的殺人犯一般!!!
“啊啊!”孫平狂叫兩聲,薅著李德柱的手都沒松開,而是拽著他一起狂跑,“跑跑跑老李趕緊跑跑跑啊!我們不斗毆啊啊啊……刀刀刀砍下來了……”
“嗷嗷嗷,頭發頭發,老子的頭發!”被拽著的李德柱疼得齜牙咧嘴,正想將他的手扒開時,就見眼前銀光一閃,一條很熟悉的鋸子朝著他而來,那瞬間他彷佛感覺到自己真要被鋸成兩半……
“哐當”兩聲。
姜雙雙將手里的東西扔到一旁,很是無趣道:“光躲有什么意思?你們也甩甩我耳光、也薅薅我的頭發,不然我都不好意思還手了。”
“……”
“…………”
一屁股坐在臺階上的兩人那叫一言難盡,街道辦什么時候進了這么一個瘋子啊?確定這是來勸人而不是故意找人打架的嘛?!
“不打了不打了。”李德柱擺擺手,累得有些喘不過氣,“老子……我聽勸,不打了總行了吧。”
孫平也跟著點點頭,余光瞟向一旁的砍刀,想著都這么鈍的刀子還是趕緊著當廢鐵賣了吧,別真的哪天砍刀人。
砍不上,一下子打在身上也疼啊。
姜雙雙挑了挑眉頭,側頭對著那邊有些愣神的段語梅道:“來,例行勸導幾句。”
怎么著也得做做樣子,畢竟這是她第一天上班呢。
總不能真光靠拳頭不靠嘴,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正好她和段語梅可以分工合作,一個靠拳頭一個靠嘴巴。
“啊?啊!”段語梅愣愣朝前走了兩步,她其實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以前也就看過前輩們怎么勸導,便學著來,“那、那個……都是街坊鄰居沒必要鬧得那么僵,遠親不如近鄰嘛,說不準以后相處的比一家人還親呢。”
“放屁!誰他么要和他當一家人?!”李德柱梗著脖子吼了一句,嚇得面前的女同志一哆嗦,又瞟到前面的煞星皺起眉頭,他趕緊道:“同志我不是針對你,我只是不想和孫平這個狗東西當一家人。”
“我呸,你以為我想和你當一家人?”孫平白眼一翻,一副瞧不上的眼神。
李德柱瞪著他,“你還不想?你怎么不問問你那混蛋兒子做了什么好事!”
“……他乖著呢。”孫平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沒底。
難不成是家里那小子做了什么混賬事才惹得李德柱這么生氣?
真是坑他啊!
要不是那混小子他也不會白白挨了人家女同志一腳。
“不當不當,不想當一家人也可以。”段語梅趕緊收回先前的話,還很誠懇的寬慰,“你們以后肯定不會成為一家人,當個街坊鄰居就成。”
“……”李德柱聽這話也心堵。
啥玩意,這不是咒他閨女被拋棄嗎?
怎么聽怎么怪異,他趕緊打斷,“姑娘,你就別說了,先前推你一把是我的不是,你在這等著,我拿點東西給你賠不是。”
“憑什么就你拿,我也拿!”孫平起得比他還要快,回屋就裝了一小把蠶豆,等出門一看,嘿喲!李德柱這混蛋玩意比他拿得還多,又回屋裝了些東西。
“不不不,我不能收,同志你趕緊拿回去我真得不能收……”段語梅推脫不了,想著求助下身后人,結果姜同志已經轉身出了院子。
都收場了,姜雙雙不走還留著做什么?
這邊是屠宰場的家屬院,前面兩個院子就是馬婆子鬧事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是真不缺熱鬧。
“同志,你是街道辦的人?原先怎么沒見過你?”旁邊有個婆子湊了過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姑娘,一下子把孫李兩人制服,本事可真不小呢。
不等回答,她就繼續道:“那兩人就該你這樣的人來收拾,勸再多都是白勸,就該好好揍一頓才老實,以后他們再鬧起來我就去街道辦找你。”
鬧得多也煩,見人能壓制住他們,周邊的街坊是真挺高興的。
“對對,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下回我們就喊你。”
“看你也沒人高馬大的樣沒想到力氣那么大,孫李兩人鬧起來時可不容易拉架,還得是你有本事。”
有人問姜雙雙就回,段語梅還沒出來之前,她樂得和他們聊聊。
不過就在這時,她突然朝著右側看了一眼,有一道身影快速轉到巷子里,很快就消失不見。
看著……像是姜清?
還真是姜清。
姜清是在今天早上出院的,出了院就往屠宰場走來了。
她想打聽打聽李珍這個人,上輩子嫁給馬季安的根本就不是李珍,如果不是因為她,李珍不可能嫁給未來的首富。
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為了別人的嫁衣,她心里是抽抽得疼。
尤其是和李珍一比,她覺得自己樣樣都強。
至少她從沒有什么相好,不像李珍的名聲在外傳得那么難聽。
實在是不明白馬季安為什么不選擇她?
心里苦悶,就想來屠宰場的家屬院打聽下李珍的一些事,結果剛來就在這里遇到了姜雙雙,嚇得她轉身就跑到邊上的巷子里。
她不是太想和姜雙雙見面。
尤其是聽說姜雙雙現在有了工作,怎么瞧都比自己好,搞不懂明明上輩子姜雙雙是接得三嫂的班,為什么現在靠自己找了一份更好的工作。
難不成又是自己煽動的翅膀?
姜清抿著唇瓣很是不甘心。
為什么她重生了,可越過越好的卻是別人?
明明她才該是人人眼里羨慕的存在啊。
這時,垂著頭的姜清突然撞到前方的一人,本就心煩意亂的她猛地抬頭,大聲呵斥著,“你怎么走路……程進?!”
第30章
“你認識我?”程進好奇的看著眼前人, 確定自己真的不認識。
只不過對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到了舊識?
還有些其他看不透的情緒。
但程進肯定他在這里沒有相識的人,除了楠楠。
而來到這里, 也是因為和楠楠的事,只不過他找錯路了。
他本意是想去紡織廠的家屬院看看,雖然楠楠一直說家里不方便待客, 但他打了電話回家后, 不管是爸還是媽, 都覺得未來女婿不上門很不禮貌。
爸還有一層意思, 是想讓他去看看許英霞同志家。
對于姜同志的救命之恩,爸心里一直惦記著, 他都已經來到這座城市沒道理過門不入, 怎么也得拜訪一下。
還有……
雖然媽沒說得太直白, 但也是叮囑他婚姻是人生大事,也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還有兩家人, 必須去見過姜家的人再做打算。
其實他很明白, 媽話里話外,對姜家以及姜楠楠是很不信任。
這些年被姜家掏了不少東西, 她不信姜家會這么輕易將女兒嫁過來,更不信什么生活貧苦不得不朝他們伸手的那些解釋。
程進心里不認同但沒法反駁。
他便想著先來探探情況, 了解一切好好好跟爸媽解釋一下,讓他們對楠楠的印象好一點。
只不過因為不熟悉路找到了紡織廠家屬院的隔壁,也就是屠宰場的家屬院, 在知道找錯后他正想走出巷子,不想就被人一下子撞到了。
面前的人久久沒有回應,就只是直直盯著他。
程進不太喜歡這種眼神,皺了皺眉頭想著要不要直接離開。
而就在這時, 眼前的人開了口,聲音還帶著些沙啞,“我是姜清,是……姜雙雙的小姑姑。”
這一聲介紹,讓姜清心里很不舒服。
面前的男人,是與她同床共枕幾十年的丈夫,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洗手作羹,幾十年都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她其實是真心喜歡過程進。
尤其是眼前的程進,一身軍綠戎裝,濃眉大眼顯得格外神采飛揚。
要不然她上輩子也不會毫不猶豫就應了這門婚事。
但生活中的憋悶和艱苦,早將這份感情淡忘了。
她見到程進后反而更堅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必須要過得比上輩子好得多,才不枉她重生走一回!
而且在面對程進時,她下意識抬起了下巴。
實在是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表露的太不堪。
“姜雙雙?”程進知道這個名字。
在來之前就知道,小時候爸在酒后慚愧,說如果自己多堅持一會,說要是自己沒有累到精疲力盡拉住對方,或許那幾個孩子就不會那么小就沒了爸爸。
姜歡歡、姜雙雙和姜小舟。
他的爸爸還在,繼續在家當著頂梁柱,代價就是另外三個孩子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所以當爸讓他過來相親,他也想過能處得來就和姜雙雙好好相處。
只不過姜雙雙已經有了對象,姜家來相親的人是姜雙雙的堂姐,也就是楠楠。
這是楠楠跟他說得。
說自己還在國營飯店見過姜雙雙的對象,英姿挺拔,看著坐姿就像是部隊走出來的軍人。
“你怎么會來這……你是來找姜雙雙的吧?”姜清問到一半就覺得自己白問了,姜雙雙就在前面那條街,程進不是來找她又是來找誰?
原先以為三嫂那邊沒動靜,是這兩人相親沒成功。
現在看來分明不是,難不成已經處上了?
“我不是來找她。”程進搖搖頭,以防姜家小姑姑會誤會,示意著手里拎著的東西,“我是想著去姜家做做客,都來了這么多天還沒上門挺失禮。”
說到這里,他又撓了撓頭有些害羞道:“再有,想談談我和楠楠的婚事。”
“楠楠?姜楠楠?!”姜清猛地瞪大眼,聲音變得極為刺耳,“你和姜楠楠的婚事?!”
……
姜雙雙是在半個小時后回到街道辦的。
跟在身邊的段語梅手里還是捧著兩把零嘴,見到王主任連忙解釋著,“他們實在是太熱情,我真的推脫不了。”
王主任有些失笑,“一點零嘴而已,拿著就拿著吧。”
旁邊的熊萍一臉好奇,“孫李兩家今天這么早就收場了?以往不鬧個大半天他們都不罷休呢。”
“收、收場了。”段語梅說著時忍不住瞟了邊上的人一眼,她跟著不少前輩出現場,今天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處理的方法。
驚愕的同時心里又浮現出佩服,看看她們回來時,兩個中年男人一臉老實的模樣,完全看不出先前打鬧時兇悍的模樣。
王主任打量著她們倆,不放心的確定一聲,“沒事吧?”
姜雙雙點著頭,“沒事,都挺聽勸。”
“嗯??”
“孫李兩人聽勸?”
辦公室的人都望著她,仿佛她的話很是令人費解。
那兩人要是聽勸,也不會打打鬧鬧幾十年吧?
熊萍一臉好奇,擺出一副求學的模樣,“你是怎么勸他們的?說了我們也學學,每次遇到他們就是嘴皮子說干了都沒用。”
是真心求學,他們要勸解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婆媳矛盾、夫妻矛盾、街坊之間的矛盾,數都數不清。
這么大一片區域,幾乎周周都有吵吵鬧鬧的時候,運氣好能遇到一些聽勸的人,稍稍拉一拉就能平息。
要是運氣不好,嘴皮子說干了都沒人搭理,該鬧還是繼續鬧。
她道:“說來我們這片有個婆子特別能說會道,那嘴叭叭能說出一大堆道理,有時候被她指著鼻子罵,還不覺得生氣甚至覺得她說得對,咱要有她那么一張嘴,那就輕松多了。”
“咱沒有,小姜同志有啊。”
“能壓得住孫李二人,小姜還是有些能耐呢。”
姜雙雙可不想繼續被他們這么夸著,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她可不想搞得最后所有人都將難題甩到她頭上。
都是拿同一份工資,她可不想次次都越級挑戰。
立馬擺出一副謙虛的樣子,連連說著“沒有”,跟著迅速轉移話題,“熊大姐,你說得那位是誰?也是咱們街道辦的職工?”
“那不是。”熊萍搖了搖頭,她說:“是南區那片的一個五保戶,不過想想也是,身邊無兒無女又沒老伴,要是她嘴巴不厲害指不準被欺負死。”
五保戶就是沒有收入來源的特殊人群。
保吃、保穿、保醫、保住、保葬。
因為沒有收入來源每個月可以領五塊錢的生活費,看似不多,但對于一個孤寡老人來說完全夠用。
身邊又沒有親戚陪同,自己要是不厲害真會被外人欺負。
“五塊錢也不少了,有些人就盯著那些孤寡老人手里的錢,好騙一點的就騙,不好騙的就直接搶,好些人被打的都不敢來找我們訴苦,所有的苦都只能往肚子里吞。”
熊萍嘆了聲氣,繼續道:“湯婆婆就不一樣,她自己敢反抗還敢拉著其他人一起,前年有一戶人家被送去農改,就是因為他們霸占了五保戶的錢和糧食,被湯婆婆把事鬧大了才被人知曉。”
“嗐,不提這事了。”王主任擺了擺頭,一臉的愧疚,“要不是咱們不稱職沒注意到,他們又哪里會被欺負那么長時間?”
雖然說他們管轄的人口很多,但逢年過節都會組織人去看望這些五保戶,也是他們粗心大意沒看清他們臉上流露出的求救,不然也不會讓湯婆婆一大把年紀還得站出來為他們訴苦。
“不說了,不說了。”熊萍一臉訕訕,“小姜要是想認識,等節日那天你去探望就能見到了。”
姜雙雙點了點頭,接過王主任遞過來的一張報表,“你把今天出現場的地點、人物、原因都寫出來,寫好后就交給熊萍做個登記,要不知道怎么寫就問問小段同志。”
姜雙雙正要伸手接過,門口又急匆匆的闖進來一人,“不好了不好了,我們院子里的人打……小姜你在這里正好,你趕緊回去看看,你小姑姑和堂姐打起來了,打的特別兇,頭發都被薅下來好大一把!”
“……”姜雙雙一臉平靜。
好像聽到老屋那邊打打鬧鬧的事,她是一點都不稀奇,甚至已經習以為常,反而覺得他們不打進衛生院才古怪。
王主任皺著眉頭,“她們怎么又鬧起來了?”
光是這一周交上去的登記表,有一大半都和姜家有關系。
要不是不能當眾說封建迷信,她真的很想問問他們家祖墳是不是出了問題!
“不知道啊。”來報信的人一個攤手,“姜清剛回來就把小姜的堂姐拽出來一頓打,打得老兇了,她家大哥去攔著都被姜清咬了一口。”
王主任無奈的揉了揉額頭。
她感覺姜清是真瘋了。
先是為自己的親事鬧得那么大,現在又無緣無故的打人,也多虧了自己找個人嫁了,不然誰要是聽到她的那些事誰還敢把她娶進門?
她想了想,“小姜,你跟我走一趟,怎么說你們都是姓姜,也好跟著勸一勸。”
姜雙雙點了點頭。
她其實還挺好奇的,老屋那邊唯一的堂姐就只有姜楠楠,姜楠楠在姜家一直低眉順眼的干活,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讓姜清這么生氣,生氣到把人拉到院子里狂揍。
“對了,你家還來了一個年輕同志。”在去的路上,報信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人拎著不少東西來你奶奶家,像是做客又不像是,姜清動手時他還幫著攔了下。”
姜雙雙沒太留意過姜家那邊的親戚。
但她發現這人在說話的時候神色特別的古怪。
一副想問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問的樣子。
直覺告訴她,來的這位年輕同志應該就是姜清生氣的原因吧。
等到了大宅院,外面已經擠滿了一堆人。
有些人擠不進去還直接爬上了旁邊的樹杈,站在樹杈上探頭望著里面的熱鬧。
“都散了都散了,全都擠在這像什么樣子?”王主任大手一揮,將擠在那里的人一個個推開。
見來的是街道辦的王主任,被推開的人倒是沒抱怨什么,只不過還是站在原地不動彈。
有人看到她身后跟著的姜雙雙,還直接問著:“雙雙你小姑姑又怎么了?前個是為了電機廠的馬同志,今天和姜楠楠鬧起來又是為了哪位男同志?”
這種調侃的話聽得讓人很不舒服。
姜雙雙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照照鏡子吧,為誰也不會為你。”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轟然大笑。
“說的是,二麻子你趕緊回去照照鏡子吧,要是沒鏡子我可以借你一面!”
“操心別人還不如操心操心自己,都二十七八了還不趕緊找個婆娘。”
“那也得找得到呀,人家雙雙都讓他去照照鏡子了,就他這副尊容誰樂意嫁?”
二麻子被擠兌的臉色通紅,想罵幾句又想起了姜雙雙不是那么好對付,不像其他姑娘調侃幾句只會面紅耳赤,可落在姜雙雙身上,最后的下場怕是他被揍的鼻青臉腫……
此時姜雙雙已經走進了院子里。
看到地面上被薅掉的頭發,看來先前報信的人真沒有夸大其詞,這散落了一地的頭發還真不少。
“住手!都給我住手!”王主任大聲呵斥了一聲,她并沒有馬上沖上前,而是對著旁邊的姜大哥吼了一聲,“你就待在這看戲嗎?趕緊上去攔一把呀!”
姜大哥伸出自己的胳膊,沒好氣的道:“我他么攔了一下被咬了四口,滿胳膊都是牙齒印了!”
“……”王主任哽了一下。
還真是一胳膊的牙齒印,都直接被咬出血來了。
果然她沒有馬上上前的決定是對的,經驗告訴她,這時候要是上前攔著,那絕對得帶傷回。
但又不能不管。
前面兩個人已經扭打在花壇里面,又或者說是單方面被打,姜清直接壓在姜楠楠身上,手上揮著不說腳下還在不斷踢打著,要不是邊上還有一個男同志攔著,怕是真的會被打出大問題來!
不過也奇怪。
姜清連自己大哥都咬成那樣,偏偏對勸架的男同志沒有動手,甚至還特意避開。
也正是因為這樣,姜楠楠在這位男同志的護著下,雖然頭發衣服被扯的凌亂,但看著應該沒出什么大問題。
但是還是得攔著啊!
王主任喊不動姜大哥就只能拉邊上看熱鬧的人,“你你你,你們四個把她攔下來,四個大老爺們難道還怕被一個女人打嗎?你們一起動手她礙不著你們!”
結果很奇怪,被指著的四個年輕人還是一動不動。
其中一人無奈的笑了笑,“王主任我們可不敢上前拉,你是沒聽到以前王老太是怎么說得,上回他們家鬧事橙子去拉了一把,結果王老太說誰要是敢碰他們家閨女,就得拿三百塊錢彩禮把人娶回去,不然就告他耍流氓。”
這一說,誰還敢上前?
先不說這個彩禮有多離譜,就說和姜家當親家,那簡直太可怕了。
“……”王主任深深吸了一口氣,真的很想甩手不管了,“行,男人不行女人總能拉吧?你們幾個上去把姜清拉下來,要是不去也行,你們院子里今年別想評上優級!”
這一說,誰敢待著不動?
評級可是一種榮譽,雖然沒什么實際的好處,但以后廠子里升職加薪也會優先這類。
當下將袖子往下拉了拉,省得姜清往她們手上咬。
要真咬破衣服也更好,還能讓姜家出錢賠。
姜雙雙也上前搭了把手,見前面那個年輕的男同志有些礙手,瞟了他一眼后就伸手擋了一下將他頂出去,跟著攥住姜清的手腕一個用力將她抵在樹樁上,“能不能安靜下?”
被抵在樹樁上的姜清動彈不得,死命掙扎時見到身后的人,她一臉猙獰大吼著:“姜雙雙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姜楠楠這個賤人,大賤人!”
被擋出花壇的程進猛地看向攥著姜清的女同志。
她就是……姜雙雙啊。
爸爸救命恩人的女兒,以及……原本該和他相親的是她。
可回想著剛剛姜雙雙瞟過來的眼神,程進莫名有些難堪,他一個大男人在這里拉了半天都沒拉住,結果姜雙雙過來就靠一只手就將姜清壓制得動彈不得。
一對比下來,顯得他真的太不堪了。
而更讓他難受的是。
所有的一切都是騙局。
姜楠楠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好,是她截了自己堂妹的相親,搶在定好的時間將他騙到其他地方,那個老婆子也根本不是姜楠楠的奶奶,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謊言。
其實從他跟著姜清來到這里,姜楠楠看到他后一句辯解都沒。
但正是因為她什么都沒說,程進更明白她真的在欺騙他……
如果不是姜清突然扯著姜楠楠扭打起來,他當時就會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直接去招待所拿起行李再也不回這座城市。
“閉嘴。”姜雙雙不耐煩呵斥一聲,姜清尖銳的聲音刺得她耳朵疼,又對著旁邊的人道:“還愣著做什么?把人拉開。”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地上趴著的姜楠楠扶起來帶走。
卻不想剛剛才走了兩步,姜楠楠卻一手抓住了那位年輕男同志的衣擺,拽得緊緊不愿意松手……
“這……姜楠楠你認識這位同志?”
“這是姜家的親戚嗎?”
“以前沒見過啊,姜楠楠怎么抓著他的衣服不放開?難不成他們兩之間……”
很難不多想呢。
瞧瞧姜楠楠現在的樣子,狼狽是真狼狽,頭發被扯得凌亂,臉上不是被劃出來的血印就是被壓在地上沾上的泥巴。
但她這會不哭不鬧,就這么睜著眼睛看著被她拽著的男同志。
要說那眼神中不帶點什么,誰都不信!
弄得在場的人不住打量著這位年輕男同志,多少帶著些探究的神色。
程進被看得特別不自在,他猶豫了一會還是硬生生拉開了姜楠楠的手,對著其他人解釋著,“我是程進,程興邦的兒子。”
程進?!
眾人一開始沒想到是誰。
直到有一個人高呼著,“程興邦不就是姜雙雙父親救得人嘛?就前段時間他們家鬧得特別大的那個。”
這么一提醒,眾人恍然大悟。
但是吧……
如果沒記錯的話,前頭鬧是因為王老太私底下讓自己小女兒去和程興邦兒子相親,后來倒又還給了姜雙雙,但現在怎么和姜楠楠又扯上關系了?!
老天爺啊,這姜家鬧得也太復雜了。
真他么……有意思!
“等會。”攥著姜清的姜雙雙松開手,她站在花壇上俯視著眼前的男人,聲音平淡沒有一絲波瀾,“你說你叫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