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閉嘴
見梁昭暫時不再鬧了, 黎硯知從床邊的抽屜里找出來一罐藥膏扔到?他身上。
“擦一下。”她揚著下巴示意,視線點在他的胸口。
梁昭昨天被折騰半晚,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眼見著黎硯知沒有絲毫始作俑者的自覺,反而還讓他自己涂藥, 心里難免又生出點怨氣。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的一塌糊涂, 嘟嘟囔囔:“都?不知道心疼人的。”
“給我搞成這個樣子, 藥還讓我自己涂, 真沒風度。”
黎硯知正立在床側扣著襟前的紐扣,聽他這么說,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看過來,隨后,朝他彎了彎手指,“拿來, 我給你涂。”
她的目色淡淡瞧著他, 梁昭耳朵卻一下就紅了。
就是這種沒有任何所?謂的眼神,昨天黎硯知把他壓在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看他。
而此刻黎硯知朝他伸出的手,纖長而有力量,骨節分明。昨天她就是用這只手, 將他擰的嗷嗷叫。
現?在想想依舊隱隱作痛。
而且如?果要黎硯知給他涂藥的話,那豈不是又要光著胸脯被她摸來摸去, 不行?不行?,太有傷風化。
想到?這, 梁昭訕訕, “你下手沒輕重的, 我還是自己擦吧。”
“隨你。”黎硯知側過去頭?,默不作聲地?巡視著四周, 她的記憶很好,這房間里的東西都?還在原位,而梁昭的行?李就放在樓梯兩側,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打開。
眼下情勢已?然明朗,顯然,梁昭就是Kari送給她的那份禮物?。
昨晚她還以為梁昭是在欲拒還迎,現?下看來,當時他手腳癱軟整個人爛泥一樣,顯然是受了什么影響,保不齊還被人下了藥。
梁昭和船艙里的那些不同,他的家庭關系和社會?關系都?很穩固,讓他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保不齊還會?牽扯出更多的麻煩。
想要讓他閉嘴,要想其它的辦法。
她斜靠在衣柜上即刻有了主意,轉身過來,“你是怎么拿到?船票上船的。”
像是審犯人一樣,她居高臨下,“還是說你很缺錢,所?以上船來賣。”
梁昭懵了,“賣,賣什么?”
黎硯知側瞥,“賣你昨天晚上做的那些。”
梁昭縱然再不通情事,但經歷昨夜那一遭,很多平時生活中的禁詞的意思也倏然明朗起來,他又氣又急,“我沒賣,無憑無據的你怎么能這么說我。”
“你把我當什么了!”
黎硯知絲毫不理?會?,繼續加強攻勢,“這艘船并不允許攜帶男伴,船上的男人只有應侍一種職業,顯然我的猜測合情合理?。”
“當然,如?果這是你第?一次出來賣,不想被我揭穿也是情理?之中。”
“我可?以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梁昭一下瘋了,“你奪走我的第?一次就算了,怎么還能這樣羞辱我,我真的不是出來賣的。”
黎硯知笑了,“我不和你計較,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梁昭差點吐血,奄奄一息地?扶了扶額頭?。
什么叫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梁昭緩了緩,剛要繼續開口為自己辯解,就看見黎硯知朝他寬容地?笑了笑,轉身就要下樓。
她就要這樣云淡風輕地?帶著對他的誤解離開。
梁昭心里只覺得完了,他是什么破抹布嗎,用一次就扔了?他火速從床上跳下來,“我知道有個人能給我證明。”
“Kari,她是我姐姐,我是因為她的緣故才上了船,你不信可?以去問問她。”
“親弟弟?”黎硯知皺眉。
梁昭也顧不上什么忌諱,相比于被姐姐知道自己貞潔不保,顯然是被當成人人都?能騎他臉的鴨子對他來說更難以接受。
黎硯知驟然停住腳步,梁昭沒剎住步子一下撞上來。
身體貼上去的瞬間,被黎硯知下意識的肘擊杵出兩米遠。胳膊肘上的骨頭?尖銳,一下戳到?他的胸口,梁昭瞬間眼含熱淚。
好痛。梁昭心里重重浮現?這兩個大字。
“你在這待著,我出去一趟。”黎硯知通知他。
“還有,把你衣服穿好。”黎硯知冷冷瞥他,“比那些賣的還騷。”
說完便利落推門出去。梁昭抹了抹眼上的淚,又氣又窩囊,“又不是我不想穿的,剛才還夸我不穿好看,要出門了又說我騷。”
“精神分裂。”
剛推門出去,就看到?倚靠著墻壁歪著頭?看她的Kari,果然和她想的一樣,Kari一直在外面?等她出來。
黎硯知并不急著質問,反而慢條斯理地朝著Kari走過去。
反而是Kari等不及開口,帶著滿腔的笑意,“怎么樣,合不合你心意。”
可?是那面?具遮蓋住她的臉頰,甚至是一部分的眼睛,將所?有真切的情緒隱沒在那虛虛實實的笑聲里。
黎硯知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是精準地?從她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機。
白金色的機身是一個毒藥水瓶的形狀,已?經絕版。
這里是太陽的背向,光線并不是直直照射過來,暗角籠罩在角落。黎硯知熟練地?把玩著這個不屬于她的打火機,橙黃的火苗很有規律地?跳躍在她的指尖。
“你玩的開心嗎?”黎硯知反問,“把自己的親弟弟送到?我的床上,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她對Kari一向有耐心,現?在也一樣。
Kari看著她,短促的火光映在她的面具上,映出她的睫毛閃爍,陰影像不規則的琴鍵。
“我說過,會?送最高級的貨色給你,只是我挑來選去,都?不如?自家人用著放心。”
“到?底怎么樣,你滿意嗎?”
Kari似乎急需她的一個答案。
黎硯知時常不如?人所?愿,她只是又將打火機耐心放回Kari的身上,油鹽不進,“所?以呢,這樣多此一舉是為了什么。”
“當然是為了經常見到?你,pearl小姐。”
“下了船就是陌生人,你定的規矩,不要忘了。”
Kari輕輕笑了一聲,“人生嘛,總有例外。”下一秒,她的面?具沒入暗處,語調變得生硬又奇怪,“就像你從來不和女人上.床,當初不也是”
第62章 負責
梁昭現?在腦子里很亂。看著黎硯知關上?門, 過了一會他才慢吞吞上?前握了握門把手,紋絲不?動,門果然反鎖了。
不?知道黎硯知是真的去找Kari核實他的身世, 還是干脆就是不?想負責,拍拍屁股走人了。
事已至此, 他也?只好從?行李中?找了件寬松的上?衣套上?。
昨晚的每一個?細節都在他腦中?循環輪轉, 黎硯知溫熱的體溫, 澎湃的氣息, 以及他從?唇舌緊閉,到無師自通地舔舐與吸吮。
起初他只是想將滴落下來?的水跡清理干凈, 可是水確是越舔越多,甚至他每舔一下,黎硯知的笑聲便越快意一分。
他并不?傻,很快也?就明白過來?, 他的舌頭與黎硯知的快愉息息相關。
鬼使?神?差地, 他更加賣力,直到那水徹底灌入他的鼻腔,短暫的窒息。
現?在想來?,黎硯知好像真的沒有強迫他, 可他卻什么都做了,難道真的像他媽媽說的那樣?, 男人都是天生的下賤。
想到媽媽,他又是一陣瑟縮, 他現?在身體已經不?潔, 犯了不?止一條的忌諱, 如果黎硯知不?打算要他,他就真的完了。他想到教會里對?不?潔男人的詛咒, 以及他媽媽之前的男友被趕出家門的雨夜,那個?男人的死訊是在一周之后傳回來?的,被車撞死的,聽說死狀極慘,身體碎了一地。
回憶剛才黎硯知的各種表情,也?沒有表現?出對?他很滿意的樣?子,甚至還懷疑他是出來?賣的。他不?禁悲催地想,黎硯知肯定是不?喜歡他,不?想負責。
梁昭只覺得焦頭爛額,指甲不?自覺地摳進肉里,嘆著氣來?回踱步。
剛轉了兩圈,樓下的門“咣當”一下被推開,難道是黎硯知回心轉意?他夠頭扶著欄桿往樓下一探,不?過來?的人不?是黎硯知,而是他許久沒見的親姐,Kari。梁昭面上?一喜,只覺得是靠山來?了。
他大?步跑下去,差點喜極而泣,“Kari,你?終于來?救我了。”
聽Cloe說過,這里的大?多客人和Kari都有不?少往來?,利益之間牽扯良多。這樣?說來?,Kari的話和他相比肯定是更加有分量的,如果是黎硯知不?愿意負責,就算是看在家族的臉面上?,Kari也?一定會幫他的擺平的,“你?有沒有見到剛才從?這里”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巴掌就干脆利落地甩到他臉上?。
那一巴掌極重,直接將他的頭扇到側過去,腦袋里嗡嗡作響,像在里面開了個?養蜂場。
抬臉,只看見Kari面色陰鷙地看著他。
見他緩過來?,Kari再次揚手,又是一巴掌,將他直接扇到沙發上?,能看出來?這一巴掌使?的力氣更加蕩氣回腸,悶頭撞到沙發上?的時候,他聽到Kari自己?都疼的輕嘶一聲。
何必呢,傷人一千,自損兩百。可能是腦子已經被揍傻了,他又對?比起黎硯知,看來?還是黎硯知經驗豐富啊,知道扇人手疼,昨晚都用擰的。
“不?要臉的狗東西。”Kari語調冰冷,居高臨下走過來?看他。
她的視線落在他脖子上?漏出的青紫上?,眼神?里多了幾分他看不?懂的情緒,“真是個?賠錢的廢物?,送上?床人家都看不?上?。”
看來?她已經知道昨晚的事情了,梁昭緩了緩解釋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什么還要這么說我。”
“這房間是你?安排給我的,是她走錯房間,還把我當成你?們?船上?出來?賣的,要算賬你?也?應該去找她,我能怎么辦?”
Kari看他像看傻子,“算賬?找誰算賬?你?可別忘了菲爾是怎么死的,梁昭,我看你?也?是不?太想活了。”
菲爾就是他媽媽那個?死于詛咒的男友。
在眾目睽睽中?橫死街頭,最后成了一灘爛肉,為了入殮,身體被重新縫合起來?。菲爾入殮時穿的衣服是他和表哥給他換的,葬禮結束之后,他連連做了半年的噩夢,夜夜夢見自己?站在棺材邊上?給菲爾穿衣服,剛套上?袖子,菲爾的手臂斷了,套上?褲腿,菲爾的腿又掉了,他要一邊幫他撿胳膊撿腿,一邊得看管著菲爾的頭不?讓它滾的太遠。
從?那之后,他連給自己?穿衣服都變得艱難,他的手指只要一碰到衣服,仿佛就能看見菲爾的腦袋在地上?骨碌碌滾動著,時不?時被力道震得彈起來?些,他那雙唯一完好的右睛死死盯著他,不?停地詰問:“為什么不?給我穿衣服,為什么不?給我穿衣服,為什么不?給我穿衣服”
“看來都是你在害我,都是你?在害我啊,都是你?在害我啊!”
如果他還是繼續穿,那腦袋甚至會“咚咚咚”朝他彈過來,邊彈邊掉眼珠子,“去犯錯吧,去犯錯吧,來?陪我來陪我來陪我。”
他甚至休學一年去看心理醫生,直到這幾年這場夢魘才逐漸消失。現?下被Kari冷不?丁提起,梁昭控制不?住地手抖起來?。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變成菲爾那樣。”
Kari聞言大?笑,“你?求我有什么用,你要去求Pearl啊,除了討好她讓她接納你?,你沒有別的活路。”
“進來?。”Kari開口朝門外命令道。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走進來?兩個?穿著風騷的年輕人,他們?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一刻不?停歇,仿佛已經成為他們?臉上?的面具。
那兩個?男人在她們?面前站定,溫順地低下頭去,“船長。”
Kari渾不?在意地坐到沙發上?,抬腳將梁昭蹬下去,“你?們?兩個?要好好教教他取悅女人的本領,”說著,她捏住梁昭的下巴,撐開他的嘴巴。
這個?動作的輕蔑與粗魯是顯而易見的。
下一秒,兩個?應侍會意地扯出他的舌頭,呈現?給Kari打量。Kari倚在沙發上?,姿態悠閑,“在他舌根上?刺上?一個?名字,Pearl。”
梁昭早前就知道Kari涼薄狠厲的性格,只是他沒有想到,Kari會這樣?對?他。
他激烈地反抗起來?,嘴巴開合起伏,Kari不?悅地嘖了一聲,利落地將他的下巴卸掉。
看著梁昭疼的淚眼朦朧,她佯裝苦惱地輕笑,“真是的,今天怎么就看你?這么不?順眼呢。”
*
達里安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合眼了,只知道附近還能醒著的人越來?越少,整個?空間里被一股惡臭盈滿,除此之外,只剩頭頂暗藍色的光線一如往初。
之前幾個?情緒崩潰發狂地撞擊籠子的人大?概也?是體力告竭,現?在他們?的籠子已經恢復平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達里安悲哀地想。
他真的很想念黎硯知,想念他和黎硯知一起居住的那所公寓,他每天起得很早將公寓打掃的一塵不?染,將洗好的衣服烘干重新掛回柜子里。
那些衣服在衣柜里搖搖蕩蕩,散發出好聞的皂感氣味。
才不?像這個?黑乎乎的船艙,這么臭不?可聞。
他強撐著坐起來?,將辛苦省下來?的飲用水小心倒在毛巾上?,這毛巾他一直沒用,保持著干燥,就是等著現?在。他低頭嗅了嗅,如他所想的那樣?沒有什么異味。
達里安側了側身,就著頭頂的冷光,拿著毛巾慢慢擦拭起來?。
他估摸著快到時間,想讓自己?在面對?黎硯知的時候不?那么狼狽。至少,讓自己?看起來?干凈一些,黎硯知最喜歡干凈的人,為此他還在皮膚管理中?心辦理了脫毛的年卡,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發霉的食物?。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達里安感覺到船停了。
周圍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都虛弱地從?地上?爬起來?,斜靠在身后的鐵架上?。果不?其然,沒等一會就有看守他們?的船員推門進來?,她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神?色嚴肅地將他們?的籠子一一打開。
達里安行動遲緩地從?里面鉆出來?,看向?周圍。
那是一排排麻木的面龐,明明船已經停了,可他們?臉上?絲毫沒有輕 松之色。
他們?都知道,這趟旅途真正的環節才要開始。
他們?要在無盡的惶恐里靜默、反省、期盼上?面的人來?接他。
達里安走在隊伍中?間,這幾天從?其他人那里聽來?不?少事例,他也?不?由地反思許多。
其他人犯的那些錯誤在他身上?都沒有發生,可他自己?心里知道,那只是時機未到,是他運氣好。
他反思自己?的小肚雞腸,平日連黎硯知身邊飛個?公蒼蠅他都要拿著電蠅拍將那蒼蠅烤焦為止才算完,要真是黎硯知有天帶回來?個?年輕漂亮的情人,難保他不?會鬧得家宅不?寧。
現?下他是完全想明白了,小不?小三的無所謂,守住他和黎硯知之間的那些情分才是最要緊的。
想著,他不?禁腦中?模擬起來?,從?那小三進門挑釁的囂張模樣?,到他忍氣吞聲的委曲求全,小三又掙又搶,他便更要人淡如菊,直到有一天黎硯知終于會發現?小三的丑陋蠻橫,那時一定會欣賞他的寬容,體貼他的委屈。
這么一番徹徹底底的反思過后,達里安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寬容到可怕。
他想,就算此刻黎硯知真的將小三帶到他面前,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一定能微笑待之。
第63章 靠山
走出那?扇門, 他?們被安置在一條冗長的走廊里。
一撮人前前后后擠在一起,幾個人試探著席地坐下,船員掃了一眼又將視線輕飄移走, 見沒?人阻攔,一伙人嗚嗚泱泱或蹲或坐在地上。
走廊里的燈光不算明亮, 光線稀薄苛責地落在每一個人臉上, 達里安一側頭才?發現金發男就坐在他?身邊, 到這時他?才?看清金發男的長相, 那?是一張大眾臉,看著人山人海的, 唯一有些值得琢磨的,便是他?那?雙眼睛。
達里安往下瞧瞧往上看看,那?金發男察覺他?的窺視,瞪他?一眼, “看什么?。”
“沒?什么?。”達里安搖頭, 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又熱又脹,一定是腫了。
他?心里有些驚奇,那?金發男的眼睛只是稍顯疲態, 可是他?日日夜夜哭鬧搞得人心惶惶,到他?自己身上竟然連眼睛都沒?有腫嗎?難道?是眼下打針了?達里安低頭下去, 想了一圈確信醫美沒?有這方面的技術。
那?這人肯定是有表演型人格,也難怪他?女朋友不待見他?。
這種時候能想到表演型人格這個名詞連達里安自己都挺驚訝, 他?沒?認真?讀過幾天書, 高中上完就在小?鎮里的超市上班了, 腦子?里整天除了街區拐角的酒吧里的特價啤酒再?也裝不了別的東西。
后來就遇見Molly,再?后來, 他?就被Molly送給了黎硯知。
那?之后,他?又開始研究新?的東西,比如?怎么?洗衣服又快又干凈,怎么?煮面能勁道?但不夾生,哪個醫美項目能讓他?的皮膚摸起來順滑看起來透亮。而他?腦子?里能夠脫離這些范疇的其她?認知,大概都和黎硯知有關。
黎硯知在家里不是很愛和他?說話,有時候她?說話他?也聽不懂,但是他?愛聽,聽不懂他?就反復念叨著記下來,等黎硯知睡了,他?再?去網上查。
達里安嘆氣,又想起黎硯知了,真?是想念她?。
也不知道?這幾天她?過的如?何,吃的好嗎,睡的好嗎,船底風大浪大,他?睡得一點也不好,不知道?黎硯知鐵打一樣的睡眠,會不會被這樣頻繁的晃動影響。還有,他?回憶剛才?從玻璃反光上看到的自己,灰頭土臉,整個人看著就一股發酵的酸氣。
也不知道?,船上的那?些小?賤人是不是真?的像黎硯知說的那?樣,溫柔可人,年輕貌美。
等待總是顯得漫長,達里安已經習慣等待黎硯知,黎硯知很忙,除了他?,黎硯知身邊還有很多人,連續很多天不著家是經常的事,那?時候,他?也害怕,害怕黎硯知在外面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再?也不回來了。他?最喜歡每個月續費的時候,從前是因為錢,后來,就慢慢成為了一種承諾。
一種,至少這個月黎硯知不會丟棄他?的承諾。
陸續有人下到船艙里來認人,艙底空間?密閉,味道?多少不太好聞,那?些身世顯赫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大抵一輩子?不會踏足這種地方,這樣大費周章地來接人,想想還有點感動。
達里安抬頭往上看著,仔細又認真?地盯著出現在艙門的各色面龐,一遍又一遍,心情像海上無常的波浪般起伏。
直到,一張疏離平靜的臉慢慢出現在框中來,黎硯知還是穿著平常的休閑裝,傲然平直的身姿依靠在門邊,她?沒?有下樓梯,只是站在那?里修長的手指輕輕往下一指,看到達里安眼里卻似萬鈞。
站在她?身邊的船員對她?的態度格外不同,迎來送往好一陣子?,船員們的態度多少松懈了些,可黎硯知一來,達里安覺得那?些船員肩膀都打開不少,一個樁子?一根釘似的站著,翅根都夾緊了。
這下連帶著他?也跟著沾光,明顯能感覺到引他?出去的船員態度的變化,達里安眼眶一酸,喉嚨發緊起來。
他?的大靠山來了!誰還敢欺負他?!
達里安昂首闊步,相當揚眉吐氣地從人堆里走出去。
船艙下面的樓梯很窄,達里安幾乎手腳并用往上爬,他?有太多話想和黎硯知說,迫不及待,爬到最后一層樓梯的時候,看著黎硯知的褲腳,他?就著自己類似于下跪的姿勢一下抱上去。
眾目睽睽之下,黎硯知也不惱他?,任他?抱著,在她?腿間?嗅來嗅去。
聞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達里安留戀著站起來,面前的黎硯知目色幽幽,她?似乎總是這樣,云淡風輕的模樣,什么?都不在乎,特別迷人,達里安想。
黎硯知視線落在他?身上,臉上,只是看他?,不帶有任何情感色彩,但達里安還是不自在地躲了躲,他?現在一定不好看,“我們快點回家吧。”
他?催促著,悄悄將臉側過去,手腕上卻精準地被攥住,黎硯知的掌心溫熱,覆蓋在他?的血管之上,能夠感受到他?的脈搏。
達里安瞬間感覺一陣酥麻從手腕一路蔓延到心臟,平時除了在床上,黎硯知不太碰他?,兩個人之間?甚少有這樣純情的接觸,“達里安,”黎硯知叫他?,她?的聲線穩健,從來讓人安心。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看見黎硯知了,只是這樣摸摸他?,他?就想朝他?搖尾巴。
“我們回家說吧,我特別想你,但是我現在丑丑的也沒?有打扮,至少要洗個澡才能伺候你。”達里安裝模作樣迂回一下,可是心卻早就飛起來了,他?熱熱鬧鬧轉過臉來,視線卻被黎硯知身邊一個瘦高的人影遮擋。
這人不知道?從哪里突然鉆出來的,達里安打量了一眼,腿長膚白年輕貌美,標準的小?賤人模樣。
達里安下意識就去拉黎硯知的手,想拉著她?趕緊走,這小?賤人長得就是一副不安分的樣子?,睫毛那?么?長,一看就是出來勾引人的,可不能讓黎硯知看見。
還不等達里安行動,黎硯知的另一只手便握住那?個他?口中的賤人的掌心,她?自然地牽著他?,將他?簽到達里安面前,動作中是令他?心悸的熟稔。
那?人站定之后,黎硯知轉頭看向達里安,開口對他?就是命令,“達里安,叫人。”
叫什么??這賤人是誰?這賤人和黎硯知是什么?關系?達里安滿腔疑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不敢表露忮忌之色,只能強擠出一個微笑。
他?要寬容,他?要寬容,他?要寬容!
“先生。”達里安沒?哭沒?鬧,反而笑容滿滿,黎硯知眉毛一挑,倒是有點意外。
先生嘛,先生就先死,這是達里安最近才?從互聯網上學到的知識點。
梁昭看著面前黎硯知這個對他?點頭哈腰的情人,心里也不怎么?自在,雖說這人是黎硯知包養的,但到底是他?插入其中心有不軌,聽他?這樣叫他?,梁昭沒?忍住輕咳一聲,“叫我梁昭就行。”
黎硯知甚有興味地圍觀著,并不插手。
達里安看了一眼黎硯知的臉色,轉回頭來繼續開口,姿態放得很低,“梁昭先生。”
好的,更精準了,梁昭先生先死,達里安心里冒著黑氣,忍不住加注,早點死,明天就死。
“好了,你們也認識了,”黎硯知的態度曖昧,再?次牽上梁昭的手,還不忘著提點達里安,“回去把公寓那?間?空著的屋子?去給收拾出來,給他?住。”
她?不偏不倚,說完又捏了捏梁昭的掌心,“你也不要閑著,到了地方給達里安打打下手,他?很能干做事也利落,你跟著他?多學著點,沒?壞處。”
梁昭不知道?在想什么?,低聲應著,“知道?了。”
聽見自己被夸能干,達里安瞬間?渾身的力氣,也不顧自己虛浮的腳步,蹲下就扛起黎硯知梁昭兩個人的行李,甩開能干的胳膊能干的腿,利落地一路往前走了。
黎硯知抬腿也要走,梁昭卻迫切地拉住她?的衣袖。
黎硯知轉頭,對上一雙織滿紅血絲的眼睛,梁昭的。
“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他?我們的事情。”從將達里安領出來到現在,黎硯知的態度一直是曖昧的,這讓梁昭十?分沒?有安全感。
她?既沒?有點破她?們在船上發生的事情,言語里也沒?有和達里安結束的意思?,甚至,梁昭覺得,黎硯知話里話外,大有三個人一起過的意思?。
他?被這個猜想嚇了一跳,忍不住詰問,“你剛才?為什么?不告訴他?船上發生的事情。”
他?的語速又快又急,標準的質問。
黎硯知不喜歡這個態度。
陽光躍到甲板之上,輕盈飄逸,卻帶著有重量的溫度。刺眼的光線壓住黎硯知的眼皮,她?輕輕瞇起,“我有承諾過你什么?嗎?”
“梁昭啊,”她?手背輕輕拍在他?胸前的傷口上,和前兩夜相比,姿態可以算得上輕柔,外人看來也不過是情侶間?的親昵。可這其中的意味只有他?才?能夠知曉,這是足以壓垮他?的威脅與輕視。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對了,這種表情才?應該常常掛在他?這張漂亮的臉蛋上。
戰栗,難堪,惴惴不安。
黎硯知滿意地收回手,瞳色黑沉,格外有耐心地給面前的人分析,“現在是你在求我。”
“求我選擇你。”
第64章 飯局
落地?加州已經是一天后了。
黎硯知從來不會讓自己在時間面前失態, 她安排的剛剛好,落地?后在黎秀產業下的一個spa館休整了一個上?午,才去了片場。
為一家近幾年風頭正勁的香氛品牌拍攝廣告用于后續的投放。
甲方的要求不少, 條條框框各種累加在一起,留給能夠自由創作的空間很?少, 黎硯知拿多少錢辦多少事, 她的創作欲望豐盈但也不會調度在這種地?方。
鐘飛云到達拍攝地?的時候, 黎硯知正坐在監視器面前, 篩選著用于切入視角的空鏡。
正是日落,燦金色的霞光落在黎硯知平整的肩背上?, 染上?醇熟的小麥色。白色浴巾松垮地?搭在一邊,頭發濕漉漉的,但已經不再滴水。鐘飛云瞅準她腳邊的沖浪板,順勢坐下, “行啊你, 又公費旅游。”
黎硯知沒扭頭,很?自然地?將浴巾往后一遞,“你遲到了。”
“給我擦擦頭發。”
鐘飛云接過去,很?習慣似的, 用浴巾將黎硯知的發尾包住,順勢搓了搓, “怎么樣?,在外面玩了幾天心?情好點沒有?”
黎硯知喝了口水, 鐘飛云繼續往下說, “別著急, 慢慢來吧,你起點已經很?高了。”
這幾天一直是鐘飛云在跟進黎硯知這幾天的采訪稿和報道, 包括電影節期間的各種營銷和投流。說實在的,其實對于這個結果,鐘飛云已經是相當驚喜了,華語電影往回數幾十年,那么多代導演里,也找不出黎硯知這一例出來。
鐘飛云有時候總會設想,即便是沒有她的各種運作,黎硯知的聲量早晚也會迅速生長起來的。她的狂悖、淡漠、不俗的家世?,以及年齡不匹配的能力與天賦,這種種都注定,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讓人有了解討論的欲望。
這種關注,無論贊美與詆毀。
可是即便如此,鐘飛云依舊隱隱能感?覺到,黎硯知不滿足。
片刻,黎硯知淡淡,“拍完這個廣告跟我回趟國?。”
鐘飛云下意識“嗯”了一聲,黎硯知每年都會回去兩三趟,算算時間,黎書的忌日就快到了,每年這個時候,黎硯知都會推掉找來的合作,留出將近半個月的空檔期。
但反應過來,鐘飛云手?上?的動作停了停,“我也要跟著你回去嗎?”只是半個月,工作上?的對接完全?可以發郵件搞定。
黎硯知從監視器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有一個新劇本,要回國?和龍文的人聊一下,后續拉來投資就要在國?內開機了。國?外的發行還是你們公司,如果你想跟進這個項目我可以和你們老板要人。”
“看你的選擇。”
鐘飛云徹底停了手?里的活,把浴巾順手?搭在椅子?上?,“這么突然?”黎硯知這幾年的工作重心?都在這里,突然說要回去,鐘飛云的確是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她倒是不意外,黎硯知如果沒有回去發展的打算,之前的許多預算也就不會放在國?內的媒體上?了。
她不假思索,“我當然是跟你走啊。”她看了看黎硯知,又補充一句,“選擇你。”
聽到鐘飛云的回復,黎硯知嘴角翹了翹,心?情明朗幾分,鐘飛云和她合作多年,能力和視野都是行業內拔尖的,她有想過如果鐘飛云不愿意怎么辦,也許她會想些很?好的辦法?將她要過去。
想到這,她扳過鐘飛云的肩,讓她正面朝向自己,“你愿意選擇我,我很?開心?。”
可不知道怎么了,鐘飛云好像不怎么想直面她,飛快側過臉去,口中含含糊糊,“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劇組的生活短平快,黎硯知指揮這種小型攝制組已經相當熟練,為期一周的拍攝提前到五天便結束,最后一天整個組都收工很?早,派了一輛車去送鐘飛云回酒店,黎硯知看著黎秀派來接她的商務車,也沒換衣服就坐了上?去。
她和黎秀算算也有少說半年不見,這四年來,她們沒有因為這遲來的團聚變得溫情,敞開心?扉對于她們來說,換來的更多是心?照不宣的相互疏離冷落。
也許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也算是她們母女的一種默契。
只是偶爾,黎秀會這樣?將她叫到住處,兩個人吃頓飯,有空閑的話,黎秀會給她匯報一下自己的資產近況。
她毫不掩飾,“總有一天,我能留給你的錢會超過靜優給你的。”黎硯知不意外,她在黎秀這里的用處似乎只有這一樣?,成?為她懷念李靜優的工具。即便如此,黎秀也篤定她一定會來。
黎硯知的確從不缺席。
每每面對面坐下的時候,從對方的眼睛里,她們看見不一樣?的亡魂。
到了地?方,黎秀還沒回來,黎硯知不等她,脫下罩在泳衣外面的長背心?便跳進負一層的恒溫泳池里,吐出一口氣她緩緩潛下去,伸手?就能觸摸到清涼的池壁,在水底,一池藍水靜寂。
下水的時候她沒有準備的浴巾,就這樣?從水里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上?樓,走過的地?方都留下從她身上滾落下來的水漬,傭人大多知道她和黎秀的關系,不敢攔她,由著她徑直走進黎秀的臥室洗澡。
她和黎秀身形相近,洗完澡光著身子從浴室出來,從黎秀的衣帽間里挑了件順眼的穿上?,這才慢悠悠下去吃飯。
黎秀是很?好的款待她的,西式的餐桌各種菜式擺得滿滿當當。
見她下來,黎秀抬眼看她一眼,視線在她身上?晃悠的白t上?停頓了一下。她沒像之前那樣?,反而是選了個黎秀旁邊的座椅拉開坐下了。
剛落座,黎秀就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扔到她面前來,“你手?機,落在泳池旁邊了。”
她的手?機不貼膜也不用手?機殼,被黎秀這么一扔,在桌子?上?滑了半天才慢吞吞停下來,臨了,還被消息提示音往前拱了拱,她的屏幕躺著就這樣?直挺挺映入視野。
屏幕上?方彈出好幾條,都是達里安的消息。
他不敢刷屏,一天最多只敢發五條,只是她這幾天沒怎么看手?機,消息堆積在一起,看著是人山人海的熱鬧。
第?一條是他到家后的報備,【硯知,房間都收拾好了,地?板也擦干凈啦】,這條消息還附贈一張照片,照片的主體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是被擦干凈的地?板,只是照片的角落相當耐人尋味。
右下角是達里安搭在抹布上?模糊的手?指,邊緣鋪墊著他最常穿的那條粉色圍裙的木耳邊。
而照片的左上?角,照進了客廳的一部分,清晰能看到一雙規矩的褲管,褲子?的主人安定地?坐在沙發上?。
一動一靜,意味鮮明。
第?二條是晚上?發的,【硯知,是不是我們給梁召準備的房間太小了,他住不慣呀,他看起來好像不太滿意。】
后面跟著一張梁昭出門的背影,【他說他出去住一晚,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他了】
黎硯知看著達里安拙劣的小把戲,總是忍不住想捉弄他,她慢悠悠打過去幾個字,【嗯,肯定是你得罪他了,回去我就懲罰你。】
她退出和達里安的聊天框,頁面又彈出來一條陌生短信,三天前的消息,梁昭發的,【我沒辦法?和您的情人共處一室,這很?奇怪,也不正確,請您告訴我,怎么樣?我才可以取代他留在您身邊。】
他應該很?著急,見她不回復,前天又給她發了幾條消息,【求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也許是病急亂投醫,他連連發送了很?多張照片,用了很?好的拍攝設備,畫質清晰,精準地?對焦在男人清瘦有型的□□上?,他似乎很?有精力捯飭這些,每張照片都穿著不同?的衣服。
不過無一例外,每張照片的主題都是標準的艷照。
這也許并不能怪罪于他搔首弄姿,賣弄風騷。只是那些覆蓋在他身上?的衣物設計太精巧,色情的意圖太明顯了。
【您說過我的身體很?漂亮,我穿達里安的衣服是不是也好看,比他好看嗎?如果我穿著比他好看,您是不是可以選擇我。】
黎硯知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翻閱著梁昭的艷照。
她莫名覺得梁昭這人相當地?行為藝術,一副道德感?超然的模樣?,不愿意和她的情人一室共處,卻能干出穿著她情人的衣服勾引她的舉動,真是騷得靦腆、騷得迂回,騷出風格騷出風采了。
她從心?評價:【你比他騷。】
大概是捧著手?機等她的消息,那邊光速秒回,很?驚喜的樣?子?,【真的嗎?謝謝】
【您喜歡我這樣?嗎?】
【不客氣】
她沒有回復最關鍵的問?題,隨口亂答一句,放下手?機。
視線又回到餐桌之上?,黎秀并沒有在意她在餐桌上?自顧自地?玩手?機的行為,她井然有序地?夾菜、盛飯然后進食,絲毫不受影響。
梁昭的消息讓她不免又想起Kari,想起Kari信誓旦旦,“梁昭會是這個世?界上?最聽話的玩具,他現在把你當做救命稻草,無論如何他都會最大限度對你言聽計從畢恭畢敬,就算哪天你煩了也沒關系,我會為你善后。”
她的視線飄忽起來,又想起Kari的另一句話,那句含糊其辭的質問?。
Kari問?她那件事時,她遭遇了甚少存在于她身上?的迷茫情緒,她不記得Kari口中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和打發幾個一夜情的男人不同?,黎書的存在,黎書的養育,都注定讓她在面對女人時懷有溫度。
黎硯知看了黎秀一眼,又看了一眼,還看了一眼。
她反手?用筷子?戳了戳黎秀的胳膊,用一種交代的語氣,“有個事情要告訴你。”
“我可能,和一個女孩睡覺了。”
黎秀正夾了一筷子?排骨,聽她說著回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了然地?擱下筷子?。
“哦——那我下個月開掉達里安,給你換個女孩,怎么樣?。”
黎秀這話說的是相當地?胸有成?竹,她心?里還是有些得意的,雖然與這個女兒不算親密,可她是很?了解她,連送人都能送她心?坎上?。她自信抬頭往黎硯知那邊看,卻看到黎硯知難以言喻地?盯著她看了一眼,又難以言喻地?轉回頭去。
最后難以言喻地?拿起筷子?,“沒事了,你吃飯吧。”
第65章 幽靈
吃完飯已?經?太晚, 黎秀讓傭人給她收拾一間客房出來,暫作休整。
黎硯知沒?有拒絕,換了件睡衣就睡下了。
次日醒來, 傭人就已?經?備好早餐,等她下來吃飯的時候, 黎秀已?經?出門。這里本來就是落腳, 她本意也無打算多待, 吃完飯便從車庫里選了輛趁手的車開著回她的住處。
車子啟動前, 她點開梁昭的頭像,單手發了條消息給他, 【我工作忙完了,回去?等我】
梁昭好像很清閑,大概一直盯著手機,她的消息剛發過去?那邊就回復過來, 急不可耐, 【您是不是已?經?把達里安趕走了?】
她的目色深深,落在這條消息上,這個梁昭不老?實。
她不是個敏感的人,但?是她的意識足夠敏銳。梁昭自從第二晚親自被?Kari送過來之后, 無論是言語或者行為上的確極盡卑微。
但?他太急著催她選擇了。他的服從流于表面,私心倒是呼之欲出。
返回主界面, 達里安的對話框分外活躍,話里話外試探著問她什么時候回來, 她順手息屏, 一腳油門開著車向南。
到了地方已?經?是中午, 她沒?有告訴達里安自己會回來,門口自然也就沒?有人像往常那樣俯首迎接她。
這個點達里安應該在廚房備餐, 黎硯知推門進去?,利落地脫鞋換鞋。當時裝修時,玄關便做了簡化,她甚至不用轉頭,單單余光便輕而易舉能掃到客廳。
梁昭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兩腿曲在中間,緊緊并攏著。
他也看見她回來了,急著就要站起來,“您回來了。”
“坐下。”黎硯知只看他一眼,打斷他。她的視線落在他扣在一起的膝蓋上,神色稍緩。
她對梁昭沒?什么印象,只這一點還算讓她滿意,無論什么時間、什么場合,梁昭坐下時都是這樣規矩,不像外頭一些不知檢點的男人,成天敞著大腿根,腿都合不攏的男人。
這的確像Kari說?的那樣,“至少他從小被?教養著,是個自尊自愛知廉恥的好男孩。”
只是,黎硯知目色上移,逡巡到梁昭俊俏的臉上,他的眉眼向下耷拉著,心情不佳的樣子,看著不甚討喜。
她想,剛才他在聊天軟件上問的問題也許已?經?親身體?會到答案。
她施施然坐下,將腿毫不客氣地往梁昭膝蓋上一搭,“會按摩嗎?”
梁昭似乎依舊沒?有習慣與她相處,回話回得磕磕絆絆,全?然不見給她發艷照時的游刃有余,“會,會一點,不算精通。”
她黑沉的眼眸盯著,命令言簡意賅,“按給我看。”
梁昭瞬間低下頭去?,勤勤懇懇循著手法在她腿上揉捏起來。黎硯知的氣息就在他的耳邊,不知道為什么,被?這樣盯著看著,梁昭只覺得心里發毛,手臂上激起一層一層的雞皮疙瘩。
可是時間緊迫,想起那個邪門的詛咒,梁昭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還可以嗎和達里安比怎么樣?”
黎硯知早猜到他會這么問,她順著后背的方向躺到在靠枕上,“你和他比,差太遠。”
“不要再問這樣讓你難堪的問題。”
她實話實說?,饒有興致地看著梁昭垂下眼睫,隨后抿著唇不再言語。
片刻,似乎是不甘心,梁昭抬頭往樓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幾?乎咬牙切齒,“你真的喜歡那樣的庸脂俗粉嗎?我不相信。”
“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對著這種?男人挖空心思地去?模仿。”
他深呼一口氣,將后半截話草草咽回去?,好讓自己不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一向說?三分留七分。在他看來,那個串串何止庸脂俗粉可以概括,簡直是不學無術、淺薄無知、毫無見識,再回想他那些艷俗的衣服,可以說?是不知廉恥,傷風敗俗!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家世、學歷、事業、名聲?我哪一點不比他更拿得出手,”他眼睛里浮出巨大的茫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黎硯知毫不留情地將腿收回來,“想不明白就繼續想,總有能想明白的那天。”
她的語氣太平淡了,梁昭心臟縮了一下,竟然膽大包天的對她生出一絲恨意。
既然沒?有想好接納他,既然放不下前緣往事,為什么要和他上床,搶走他的清白,讓他后半輩子都只能維系在她搖擺不定的情意上。
他強撐著抬起頭來,視線在觸及黎硯知的一瞬間,又心虛地低下頭去?。
早早猜到梁昭會沉不住氣,不過梁昭比她預想的還要不中用,她這才剛回來,就吵吵嚷嚷地沖她要身份,這種?情況下,就連達里安那個白癡都懂得以退為進。
不過,就是這樣才好玩,既然梁昭首先?當了惡人,那她就成全?達里安,給他施展識大體顧全局的機會。
梁昭被?她冷落,臉色更加沉悶下去?,了無生趣的一張臉,看著只會讓人心情不好。黎硯知轉身回了房間。
房間一看就被?人精心收拾過,地板還沒?有落塵,走在上面幾?乎可以照出人影,像是剛剛擦拭過的。
換了件干凈衣服,她摸出手機點開達里安的聊天框。
【忙什么呢,我回家這么久了還沒發現。】
消息剛發出去?,就聽見樓下傳來叮鈴咣當手忙腳亂一頓響,隨后就是咚咚咚的上樓聲?響,打鼓一樣,喜氣洋洋。
達里安像個失控的鞭炮炸進來。
他甚至連圍裙都沒?脫,不知分寸地朝她撲過來,手上甚至還膩著黃油的香氣。
黎硯知手向后撐了一下,撐在書桌上,穩穩接住他。
達里安腦袋埋在她的肩上,語無倫次,像個急切的小狗。
“好想你,想你想的都哭了。”
“你看看,是不是?我想你想得都瘦了。”
他話里的確帶了哭腔,顯得格外真情實意。
黎硯知捏了捏他的臉頰,她滿意地看了一圈,的確是下巴都尖了。
“少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減肥。”
達里安破涕而笑,扭扭捏捏從她身上起來,“可是,也有非常多想念你的原因嘛。”
更深的一層他沒?說?,那就是害怕。前幾?天梁昭推門而去?,他就再也睡不好了,日日擔心兩個人是不是在外面過起日子來了。
但?眼下看來,局面也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剛才路過客廳時看到,梁昭還是拘謹地坐在沙發上,臉上一副受傷的模樣。
如果這幾?天他真是和黎硯知在一起,表現?絕對會和現?在大相徑庭。
倒不是說?他一定會小人得志,達里安想,但?是梁昭的的確確一臉十分擅長小人得志的面相。
見達里安視線飄忽向著門外,黎硯知狀似無意開口,“你這幾?天沒?有為難他吧?”
她沒?有指名道姓,話里的指向卻分外清晰。
這下輪到達里安受傷了,“我怎么會呢?他是你帶回來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為難他的。”
他試探著開口,“是他和你說?了些什么嗎?”
“可能是他初來乍到,不太有安全?感,所以對我有些敵意吧,沒?關系,就算他真的和你說?了些有的沒?的,我也不怪他。”
達里安不是個聰明人,不過,這種?時候,他倒是有些靈光乍現?的機敏。
大概骨子里就不是敦厚的性格,直覺一樣就開始搬弄是非。
黎硯知沒?否認達里安的猜測,也沒?有回答,“沒?想到這么些年過去?,你倒是懂事不少。”
“他應該是還不太習慣這種?生活,”黎硯知揉了揉他的腦袋,“你讓著他一點,教教他,讓他早點適應。”
她的話語焉不詳,好像什么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達里安點頭應著,心里卻張牙舞爪地操練起來,他都還沒?出手呢,這個小賤人倒先?跑去?告他黑狀去?了。
可還真是囂張跋扈的小三,委屈求全?的他!還好硯知眼明心凈,沒?有聽信讒言,不然他可真吃了啞巴虧了。
想著,他又感激地看了黎硯知一眼。
神探!先?知!
后面的事情,達里安覺得像做夢一樣。黎硯知似乎是真的看清了梁昭的丑惡面孔,一連許多天都在有意疏遠他。
在這家里,梁昭本就是初來乍到,他的生疏是在方方面面的,這里連屬于他的浴巾 都沒?有,整套房子里的家具都和他太不熟了,對他并不好,沒?有一樣東西?屬于他,親近他。
只有他住的房間,關上門的時候也許能讓他自在幾?分。
但?他不能像個青春期的少男那樣將自己關起來。
這是黎硯知的地盤,他也是黎硯知帶回來的,可是黎硯知不理?他,他就變成了家里的幽靈,透明的。
想到這,達里安暢快地放下手里的抹布,口中哼著自在小曲。“別開我就是一只羊,羊兒的沖明難以想象!天空一樣變得很藍,每天都曬曬太陽——”
“知道這是什么歌嗎你就唱。”幽靈發話了。
達里安笑瞇瞇抬頭,“不知道又怎樣,硯知說?這個歌適合我,我就喜歡唱不行嗎?”
梁昭嗤笑一聲?,很輕蔑。
一連多日被?冷落的煩悶,此刻終于被?消解一番。他終于確定這個混血腦子不怎么好使,好賴話都聽不懂。
他站起身來,輕易做了決定。
無論是忍辱負重還是什么臥薪嘗膽,都無所謂,他一定要上位成功,就算是不為自己,黎硯知身邊也不能是這樣的人陪著,太不上檔次。
這要是傳出去?,下家粉又得猖狂。
梁昭想明白了,他對黎硯知的要求太高了,高到要她泯滅人性。想想也是,黎硯知搞創作都那么累了,在家里放個會做家務能逗悶的傻子也很正常。
他快步走向達里安,“你教我怎么伺候黎硯知。”
當然,想起黎硯知前幾?天冷落他的模樣,他心里也暗暗發狠,等他把達里安從黎硯知身邊擠走,他就要騰出手來向黎硯知復仇。
等著吧,到那時候他一定要狠狠把她的衣服搓到起球!
第66章 走神
這幾?天他逐漸摸清了達里安在這個家里的?用途, 看著黎硯知對達里安不遮掩的?偏愛,梁昭心里著急,卻還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將黎硯知那天和他說的?話翻來覆去地感悟, 總算有了些頭緒。
智商、家世、學歷、見識這些的?確是他的?優勢,但是這些對于黎硯知來說, 這些屬性并不具備強利她性, 除了帶出去時能給她附加一些社交屬性上的?增益之外, 可以說是毫無價值。
所以, 即便他的?那些光環再耀眼,也比不上達里安做幾?道?菜、洗幾?件衣服實?在。
他想通了, 也不糾結了。
“怎么不說話,難道?你不想教給我??”
梁昭見達里安不搭茬,下意識就要用激將法,“看得出來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 你也覺得硯知會喜歡我?的?吧, 所以害怕我?把這些學會之后,硯知就不需要你了。”
達里安瞳孔都?大了一圈,被驚嚇到的?表情,但仍舊笑咪咪:“你說的?太有道?理了, 那我?可千萬不能教給你!”說完達里安長?舒一口氣?,他也太聰明了, 一下識破小三的?心機。
想著,達里安上下掃他一眼, 不過這小三也太沉不住氣?了吧, 這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好?, 那我?就去找黎硯知告狀。”梁昭沒有糾纏,轉身就要走?。
這副很有底氣?的?樣子相當唬人。
達里安一下就急了, “你干什么,你要給硯知說什么?”他色厲內荏地沖他大叫一聲,“我?怎么你了!”
梁昭故意放慢語氣?,有恃無恐的?樣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你現在就說,我?怎么你了,你快說。”達里安理直氣?不壯,他自認這幾?天招待地足夠妥帖,他不喜歡梁昭也只是在心里罵罵他,都?沒有表現在臉上。
甚至在梁昭說要告狀的?前一秒,他還在以笑待之。
這還不夠大度嗎?這小三野心到底是有多大,難道?還想讓他伏低做小嗎!
梁昭其實?心里也沒底,這個環境對他很陌生,和黎硯知的?關系更是沒有進?展,讓他焦灼,可是達里安傻得直白,簡直讓他心生鄙夷。
“那我?給你一個機會,”梁昭大言不慚。
“黎硯知應該不會經常帶人回家吧,我?猜我?是第一個。”
達里安沒說話,但不太安虞的?表情已經回答。
“她已經接納我?進?入這段關系,你沒有退出,那就證明至少你在黎硯知面前已經默許我?的?存在,甚至應該是支持我?加入進?來的?。”
“可是你并不歡迎我?,我?只是想向你學習一些為黎硯知服務的?技能,你都?不愿意教給我?,你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承不承認?”
“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達里安還在嘴硬,可心里已經害怕了。黎硯知的?確說過讓他教教他來著,雖然沒具體說讓他教什么。
“我?教你還不行嗎,這點小事?還犯得著打擾硯知,小肚雞腸。”
“不過我?等一下要給硯知做飯,你的?事?情就等到下午吧。”說完,達里安挺高傲地揚了揚頭。
給黎硯知做飯,一聽就是件讓人羨艷的?差事?。
黎硯知中午的?時候回來了一趟,她不怎么在家里待,像一只不怎么歇腳的?雨燕,奔波不停。
她吃飯很安靜,達里安其實?不是十分?清楚黎硯知的?家庭背景,她太神秘了,讓人摸不清。可是看她吃飯的?樣子,不徐不疾,像達里安看的?奈飛劇里的?貴族。
電視劇里是演出來的?,黎硯知確是真的?。
她不會真的?是哪個國家的?公主吧,就像他看的?電影那樣,達里安胡思亂想著,或者是什么國王之類的?。
如果?黎硯知是國王,那他是什么呢,國王是不是可以有好?幾?個伴侶,達里安有些痛恨自己的?不學無術,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他突然很想知道?,偷偷摸摸瞟了黎硯知幾?眼。
黎硯知夾了一筷子菜,沒看他,“有什么事?,說。”
達里安有些不好?意思,“硯知,假如說,只是假如,如果?你是個國王,可以有很多伴侶的?話,我?在你身邊能夠排第幾?呀。”
他眉眼之間多了期待,巴巴看著她。
黎硯知有些無奈,“你每天就想這些。”
“也沒有每天,”達里安耳朵紅了,他好?像經常問出一些沒有見識的?問題,“隔兩三天才會想一想。”他還是很執著,“告訴我?嘛,我?心里好?奇。”
黎硯知真是這個世界上頂好?的?人,見他真心想知道?,面上也認真起來。
想了想,她緩緩開口,“如果?我?是國王,你們應該都?不會出現在我?身邊。”
“國王的?權力很大,擁有所有臣民的?絕對服從,能夠控制的人與事物太多了,我?就不需要你們了。”
她的語氣絲毫沒有玩笑意味,篤定又認真。
達里安臉上瞬間如臨大敵起來,陽光透過落地窗扒在他身上,他卻覺得從毛孔里鉆出來的?冷,不合時宜打個寒顫。
黎硯知說完又全心全意去吃飯。
達里安后知后覺,只能把苦往嘴里咽,滿心祈禱著,黎硯知家里可千萬不要有王位繼承啊。
黎硯知吃完飯就走?了,家里又安靜下來。
梁昭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房間里沒有出來,黎硯知問起時,達里安心虛,只是說他也許是身體不舒服。
達里安從儲物間里將干活的?東西?重新配齊一套,往梁昭門?前一扔,不太耐煩地敲著門?。
“不是要上課嗎?快出來!”
門?里傳來一陣慢吞吞的?腳步聲,門?被打開,出來一張憔悴焦慮的?臉,眼神飄忽,似乎有些晃神。
達里安視而不見,將腳邊的?藍色水桶往他身前一踢,“提著,跟我?走?。”
梁昭的?房間在二樓,達里安邊走?邊說,“首先是這個地板,硯知喜歡光腳在上面走?來走?去,所以地板必須要干凈,每天早晨要用吸塵器仔細清理一遍,用一次性拖地毛巾擦洗兩次,早晨一次,下午一次。”
達里安推開樓梯一側的?原木雕花門?,“硯知的?書架兩天撣一次灰,進?去的?時候不要隨便亂動她的?東西?,否則后果?自負。”
“搖椅下面的?地毯,每天吸塵一次,一周用刮毛器清理一次。”
“硯知喜酸不喜甜,水果?不要挑熟透的?軟的?不新鮮的?。”
“洗手臺用完隨手用消毒濕巾擦干,不要搞得湯湯水水的?,不利落。”
“還有廁所,特別是馬桶,也是每天都?要刷,這個是最后做,用這瓶消毒洗劑仔細刷洗。”
“刷完把垃圾扔出去,回來把身上洗干凈,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就可以等著硯知回來了。”
達里安喋喋不休一路,總算結尾,“好?了,差不多就是這些。”
梁昭將垃圾袋打上結,“你就只教些簡單的?家務活?”
“那你還想學什么。”達里安說。
梁昭直言不諱,“我?要學黎硯知回來之后的?事?情。”
黎硯知并不縱欲,甚至為了保重身體,這幾?年在床事?上非常規律,他是知曉黎硯知的?喜好?的?,見識過,他的?姐姐也讓人教過他。
但那些花樣都?是通用的?,可以取悅任何一個人。
梁昭只想取悅黎硯知。就像考試一樣,要查漏補缺,就要刷專題。
他繼續說,“在床上,她喜歡什么樣的?,我?要知道?。”
達里安是發現了,這個梁昭特別擅長?蹬鼻子上臉,越給臉越不要臉,他也不笑了,牙尖嘴利地將話撂回去,“我?剛才教你的?你全都?做得特別好?了?”
“事?情沒做多少,想的?還挺多,家務還沒上手呢,沒做出什么模樣呢就想著一步登天。”
“你怎么這么自信呢!”
lvy驚呼出聲,她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將手里的?制作預算表放下。
隨即看向對面笑看著她的?黎硯知,似乎是覺得她的?反應有趣,黎硯知那雙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8億的?成?本預算,這么高的?成?本肯定要上大檔期,算上宣發票房至少要20億才能回本。”
“最近國內的?影視行業不景氣?,電影市場更是不樂觀,你作品太少又都?是文藝片,沒經歷過市場檢驗,我?說實?話,成?本這么高這電影很難拉到投資。”
黎硯知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你覺得劇本怎么樣?”
“很好?,從商業片角度來說,很有爆點。”lvy實?話實?說,黎硯知這個劇本寫的?非常扎實?,lvy做制片人這么多年,跟過大大小小的?項目,看過無數劇本。
對爆款有著絕對敏銳的?嗅覺。
她有些心煩意亂地彈著打火機的?蓋子,“我?再考慮考慮吧。”
黎硯知了然,她原本也沒想著這匆匆一見就能把事?情談成?,“等回國之后,如果?有意向可以再來找我?。”
這句話意味著工作的?事?情可以往旁邊放一放了。
lvy將各種?報表和資料合起來放好?,往后一倚,整個人自然流露出不靠譜氣?息,“兩年沒見了吧。”
“上次在戛納本來想找你聚一聚,看你太忙就沒打擾你。”
黎硯知眼皮都?沒掀,懶得應付lvy的?客套話,lvy這樣的?人,最不怕給別人添麻煩,如果?真的?想找她,就算是她每天從睜眼到閉眼一直在接受采訪,保不齊lvy也會扮成?麥克風和她說幾?句。
見她不搭腔,lvy笑著直起身,“我?就害怕和你打交道?,太不好?糊弄。”
“那聊點實?在的?,黎秀最近怎么樣。”
lvy的?話題轉變的?一點也不絲滑,黎硯知轉眼,“你認識她。”
她問著,眼睛里卻沒有一點探究欲,讓人覺得這個問題無關緊要。
lvy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黎硯知的?走?神,興致勃勃,“當然了,她還是我?大學的?直系學長?呢,當年校園里的?風云人物,想不認識都?難。”
“說起來,那時候真是年輕,橫沖直撞的?,手里捏著兩千塊,都?敢跟著你媽媽去和房地產商談合作。”
黎硯知眉心微動,終于有些好?奇,“黎秀她年輕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lvy皺眉,這個問題太籠統了,她好?像很難找到簡短又契合的?形容,她的?視線投擲過來,觸及到黎硯知的?瞬間,靈光一現。
“就像你這樣,”說完,她點頭,重復一遍,“對,像你這樣。”
原來年輕的?時候就與她水平相當。
所以,那時候應該也是讓黎書很風光的?孩子吧。
只是后來
黎硯知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一針見血,“看你和黎秀很熟的?樣子,她就在洛杉磯,你想知道?她的?近況,為什么不自己聯系她。”
lvy卡殼一瞬,竟然流露出一絲尷尬。
lvy竟然也會尷尬,不可思議。
“就是因為從前太熟,才不好?再聯系。就像很多年沒有打理的?書,都?蒙塵生蟲了,再有價值,翻閱起來也讓人心里不舒服。”
這個話題似乎讓lvy很有感觸,她頓了頓,重新說起從前那些往事?。
只是這次,她不再講自己,像是從回憶里旁觀起來,真的?講故事?一樣,說些面目模糊的?小事?。
黎硯知聽著聽著,又走?起神來。
她手下倒扣著的?手機嗡的?一聲,往前匍匐微末。
拿起來,是一條言簡意賅的?短信。
【還是不知道?您喜歡什么,但是,愿意為您獻上我?的?一切,等您來。】
后面是一張電子房卡。
消息來自梁昭。
第67章 香蕉[有新增]
她的動作并不大, lvy卻如?夢初醒般靜置,開口道:“你?等會有事啊?”
顯然,lvy是個?很有眼色的人, 剛才對她的不感興趣視而不見,只是在假裝而已。
“不是重要的事情。”
黎硯知?將手機塞進褲子口袋里, 隨即慢條斯理將剩下的半句補全, “但?是你?剛才說的那些對我來說, 也不重要。”
她干凈利落地將話題結尾, “陪我去打網球吧。”說完,她掃一眼lvy身上的很有商務風格的套裝, “你?可以嗎。”
lvy已經習慣黎硯知?直白到略微冒犯的做派,絲毫沒有不快的神情,“當然,等我上去換身衣服。”
她站起身來又扭回來看她, 指著手表朝她示意, “10分鐘。”
黎硯知?點頭,淡淡地將手機重新?拿出?來,在屏幕上劃了劃,精準地打開了秒表計時-
撕破臉的結果, 總歸不太好看。
梁昭從達里安那里沒得到什么有用?情報,還被達里安各種粗俗的指責污染了一番。
家庭、學校、包括他自己, 對他的為人處世從來嚴苛,母親要求他成為一個?知?情達理的紳士, 他在教會下的男校長大, 受到的各種教育足夠優良, 能夠支撐他成長出?理想人格。
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在原有的人生軌跡里, 他理應遇到能夠真心愛護他的伴侶,她們情投意合,順利地組建家庭,度過平淡但?安全的一生。
梁昭深呼出?一口氣,看向?眼前,達里安扔出?的一次性抹布正?在滴水,灰褐色的液體順著他的額頭蜿蜒直下,梁昭生平第一次知?道。
水原來會有腥味。
上天對他并不青睞,理想和現實也總是隔著一層鋼化玻璃。
現實就是,他正?沒名沒分的插入到一段感情里,守著一個?小房間,連上桌吃飯都不被允許。
他夢游一樣將額頭上的抹布摘下來,潮濕的觸感讓人心生惡意。
現在就連一個?給錢就能上的鴨子都敢欺負他。
達里安也沒想到自己準頭這么好,隨隨便便一扔就把用?過的抹布砸到了梁昭臉上,雖然挺爽的,但?是想起來梁昭喜歡告狀的性格,他心里還是有點怵。
他下意識就想打圓場,大發善心地打開了水龍頭,“沒事,洗洗就干凈了。”
梁昭的臉色更難看了,要說沒事也應該是他來說,他還沒表態呢,動手的人就自己原諒自己了?
他就著流動的清水,將臉上順帶著頭發一塊沖洗了一遍,他洗得很快,很警惕地直起身來,隨手拿了個?一次性毛巾簡單擦著。
“你?在外面被人包養你?家里人知?道嗎?”
梁昭很不友善地看向?嬉皮笑臉的達里安,釋放出?剛才構思良久的刻薄與?惡意。
被包養并不光彩,可被黎硯知?包養卻很風光。達里安很大方地回憶起來,“當然知?道了,全家人一起送我上的飛機,夸我可有出?息了。”
就知?道,一家子蛇鼠一窩,生出?來這么一個?奇葩。
梁昭不想說那么沒素質的話,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達里安是一個?奇葩。
一個?不見光的情人,竟然敢以男主人的身份自居,還不自量力?地流露出?不滿。
梁昭語氣比臉色更差,是更加明顯的惡意。
“你?到底知?不知?道包養的概念,你?不過是黎硯知?花錢買來的一個?產品、物件,就像這個?房間里的任何一副家具一樣,絕對不會因為你?待在這里久,就從物件變成人了,你?明白嗎?”
“你?不明白沒關系,我明白就行,我不會因為你?剛才的種種行為和黎硯知?置氣,你?看不慣我,我無?所?謂,我也不喜歡你?,只是一點,你?真的很沒規矩,沒有一點做情人該有的安分守己。”
“在我們家里,我媽媽那些情人見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地問候一聲。”
達里安縱使是只狗的智商,也知?道梁昭是在罵他了,直覺比他的腦子敏捷得多,他幾乎脫口而出?,“你?也知?道那是你?媽媽的情人,你?和硯知?什么關系?我憑什么恭敬你??”
“還有,我謝謝你?夸獎我,這房子里的家具全是名牌,不像有些人呢,下賤起來,兩美刀都不值。”
“告訴你?,硯知?就喜歡我這樣的,豁得出?去,玩得開。硯知?媽媽也滿意我這樣的,硯知?沒告訴你?吧,當初可是她媽媽親自挑選我送到她身邊的,”達里安想了想,繼續加碼,“還有硯知?的哥哥,也非常支持我們。”
說到這,達里安有些心虛,他和硯知?那個?哥哥只見過一面,還是在病房里。
那人好像得了很重很重的病,一直昏迷著。
不過,既然當時沒有開口反對,那應該就算作支持吧!
他更加有底氣,胸脯往前一挺,“這些人你別說見一面了,恐怕聽都沒聽說過吧,我是情人怎么了?那也是比你名正言順。”
梁昭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下去。
肩膀一下就塌了。
名正?言順。
他的確一點也不名正言順。
這么些天,黎硯知?一次也沒碰過他,他在她面前是個透明人。梁昭突然感到一陣無?言的羞恥,他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較勁。
以黎硯知?對他的態度來看,他連做小三都不夠格。
除了這傻老外看不清形勢,還把他當盤菜似的如?臨大敵,他在這里,存在感比不上空氣。
“你?走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回來!”
達里安叉著腰在后面喊,一副得饒人處就不饒人的架勢。直到梁昭沉默的走進他的小房間,甩上門?隔絕掉一切聲音。
坐在床邊,梁昭的腦袋支撐不住的垂落下去。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傭人房的格局。
視線遷移到腳邊,小腿被光線剝離掉形狀投射到地板,黑色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床底的暗處。
黑色的邊界分外清晰。
梁昭盯著看著,沉默片刻,躬身下去,從床底拖出?來一個?滿當當的箱子。
打開蓋子,琳瑯滿目。
梁昭嘴唇沒有了血色,卻又像下定決心一般,掏出?了手機。
訂酒店、編輯消息,發送。
汗雨如?下。
網球場在室內,溫度還算適宜,場館不對外開放,人不多,冷氣開得很足,體感上甚至有些寒涼。
即使運動出?汗,也不會濕熱難耐。
不過,即使如?此,也架不住黎硯知?精準又刁鉆的打法,lvy被溜得幾乎沒了脾氣,從來沒那么想念過她那些不爭氣的下屬。
這時候但?凡她們給她來個?電話會議,她一定不會怪罪她們難當大局。
“累不累?”黎硯知?灌了口電解質飲料,偏頭看她。
Lvy緩了緩,雙手扶在膝蓋上,“不行了要。”說完她抬起頭,黎硯知?長了幾歲,體格大了些,精力?看著更加旺盛了,不氣不喘的模樣讓人相當眼紅。
從換衣室里洗完澡出?來,已經不見lvy的行蹤。
黎硯知?繼續吹頭發,將場館提供的吹風機調到涼風,耐心地等著手心的觸感從濡濕變得干燥。
掏出?手機,各種消息一瞬間奔涌出?來。
都是無?關緊要的細節。黎硯知?的睫毛掃在眼瞼上,節奏悠揚。
她的視線定在和梁昭的消息框上。
電子房卡的連接只顯示出?一半,倏然斷掉的字符,滾落著一串曖昧的省略,藕斷絲連。
時間已經是兩個?半小時之前。
是時候暫時摘下這顆果子。
一顆生長于羞愧、忮忌、惶恐的養料里的果實,病色蔓延,生了蟲孔,枝干上搖搖欲墜,它沒有病死,卻也沒有起色。
讓它沒有任何頭緒的處境,只能祈求天恩庇佑。
就是這樣一顆果子,到了采摘的時機。
黎硯知?將手機扔進副駕,踩下油門?朝著房卡信息上的酒店開去。
電子的開鎖聲音響起的時候,黎硯知?聽到和它重疊的腳步聲。她慢條斯理的關上門?,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慌張跑過來的姿態不甚美觀,梁昭收了收腳,不自然地停頓下來。
回神過來,梁昭緩緩跪下去,學著達里安的樣子,給她換鞋。
“我以為您不會來了。”
黎硯知?低頭,梁昭的頭很圓,發尾恭順地趴在額頭上,是軟化過的發質。
他的頭發長的很快,粗黑的發根又冒了出?來。
黎硯知?順著玄關往里走,“那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梁昭跟著她轉回身來,亦步亦趨,“如?果您不來的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只好留在這里,祈禱您來。”
她坐到床上,看過去,眼前的梁昭穿了一身很有意思的衣服。
酒店的床品是白色,極致的顏色,遮光窗簾緊緊遮住一整塊的落地窗。
是個?適合茍合的場所?。
這樣充滿情欲的氛圍里,□□最合理的情況下,梁昭穿了一身高定。
真是出?人意料,穿著高定來給她口,挺有儀式感。
這種情況下,黎硯知?倒不急著收成了,她瞧著梁昭溫吞的背影,收割的興頭無?限延后。
地上的牛皮紙收納盒相當扎眼。
黎硯知?看著梁昭蹲下又站起,懷抱著一堆七零八落,獻寶一樣一股腦傾倒在她的腿邊,雪白的床單上。
琳瑯滿目的懲.戒道具。
類型五花八門?,打眼一看,至少都能分出?20多樣。
梁昭抿了抿唇,語氣倒是十?分大方,“這些,都可以對我用?。”
“不知?道你?喜歡玩什么,就都買了些,挑您趁手的用?吧。”
黎硯知?用?手在上面撥了撥,上面的一層滾落到一邊,這一堆道具順勢向?周圍攤開,觸目可及的豐盛。
她的唇角是不易被察覺的笑意。
她的愛好似乎已經不是秘密,一個?無?傷大雅的癖好甚至算不上什么瑕疵,她不避諱,也從來不否認。
這是規則。
她明白做到什么程度,伏在她身下的人會甘心為她脫罪。
黎硯知?隨手拿起來一樣,“全部用?在你?身上,”她說著,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還什么都沒做,你?倒是盼著我把你?玩爛。”
不說別?的,只這十?來種鞭子抽下去,能不能在身上留一塊好肉,全憑她的良心。
玩爛梁昭被這個?詞驚得腦袋發昏,直白的粗俗,此刻卻格外有催.情的效果。
他感覺到一陣羞恥的發脹。
“過來。”黎硯知?自上而下看他。
她從里面挑出?來一對小巧的夾子,輕易扒掉他襟前的衣服。
整個?流程一氣呵成,梁昭覺得,自己是香蕉一樣,一下被剝開了。
冰涼的夾子倏然咬住他,他沒忍住躲了一下。
黎硯知?手掌按住他,沒有分毫不悅,氣度斐然,“別?動。”
“疼痛會讓你?保持專注。”
沒有人說話,時間更加難過起來,黎硯知?繼續挑選著下一個?取樂的道具,窸窸窣窣,不知?道為什么,那聲音落到梁昭的后背上,一陣陣發癢。
他很難受,寂靜讓袒胸露背的羞恥更加隆重了。
黎硯知?終于挑好下一個?,她坐起身來,從后背擁過來,炙熱的溫度很快透過梁昭單薄的皮肉,他身體一抖。
“你?可以叫痛、哭泣或者求饒。”她體貼他的生疏、初來乍到。
她笑,聲音噴薄在他的耳邊,像水霧,“你?有叫停的自由,梁昭。”
“只是我不一定會停下。”
在她的床上,沒有安全詞。
天色終于暗下來,梁昭躺在床上,身體散架一樣。
他抻了抻胳膊,還能動,只是使不上力?氣,搖搖欲墜。這讓他想起來他那4歲表妹的玩具,小孩子精力?旺盛,玩具堆了兩個?房間,興頭也冷落地快,玩具總是不愛惜。
頭拆掉,胳膊卸掉,即使雙腿完好,也絕對不能讓它歇著,必須上強度掰成一字馬才算滿意。
不過,這樣的待遇也算是用?心了,梁昭撐著身子坐起來,覺得自己的情況更糟糕些。
他更像是被扔到角落的淘汰品,不起眼,可能還會礙事。
所?以路過時被一腳踩碎了。
浴室里的水聲不停,人影晃動。梁昭緩了緩從床上下來,從洗手臺上拿了瓶漱口水,灌進嘴里,仔細清理著。
黎硯知?洗完澡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所?有的東西,等著給她吹頭。
她只穿件浴袍,純白的領子松松垮垮,發尾滴著水,從脖頸滾落下去。梁昭拿出?毛巾,剛要將頭發包住,她卻很快地轉回頭來。
不說話,只是湊近他安靜地嗅了嗅。
“你?漱過口了。”
梁昭不置可否,慘淡的笑了笑,“有點黏,我不太適應。”
和達里安游刃有余的風情不同,梁昭的笑容,帶著一種求人辦事的討好。
黎硯知?當然看得出?來,梁昭在等,等她的態度,等她的評價,等一個?懸而未決的答案。
她回想梁昭生澀但?勤勉的唇舌,以及舌尖上忽隱忽現的黑色紋身,專屬于她的印記,仿佛從上面滴落下的涎水都屬她私有。
不得不說,梁昭求人辦事,還是有些誠意在的。
梁昭用?毛巾擰干了她發尾的滴水,冷氣盤桓在側,頸間濕涼。
黎硯知?漫不經心開口,“等下去給這間房辦一下續住,可以談談包月。”
梁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我們,”他話講得磕絆,“我們我們以后,是不是,都在這里約會。”
他脫口而出?,又潛意識地將情況包裝美化。
黎硯知?卻回頭,視線定定看著他,“不是約會。”
她慢慢開口,“這叫偷情,從你?住進來的第一天起,你?做的每一件事情,目的都是想和我偷情,你?不是都知?道嗎。”
她的語氣是平淡的,絲毫沒有譏諷的口吻,冷靜幾近冷漠地陳述著事實。
沒有人能責怪她的誠懇與?認真。
畢竟,她一向?如?此。
第68章 蘑菇
達里安這幾天總覺得黎硯知?有些不對勁, 但?是真要他具體說說,他又說不出來門道?。
總之,就是一種感覺。
他抬眼, 黎硯知?正坐在書桌前處理工作?,他將手下的動作?放得更加輕柔, 直到幾乎沒有聲音, 把自己偽裝成空氣一般。
黎硯知?鼻梁上架著銀色邊框的近視眼鏡, 暖黃色的護眼閱讀燈的波光打在她?的側臉上。
達里安最?喜歡黎硯知?戴眼鏡的樣子, 眼周的銀色光澤冷厲又嚴謹,社會精英的氣質簡直突破天際。明明已經坐在書桌前超過三個小時, 可?臉上毫無疲色,平薄的皮肉依舊散發著嶄新的氣息。
達里安放下手里用來拂塵的雞毛撣,移開視線,覺得也不怪自己整日?胡思亂想, 這絕對不是對黎硯知?的不信任, 只是他身在其?中,太清楚黎硯知?的條件了?。
任何人靠近她?,接踵而來的就是微弱的頓痛,而后眩暈。
這是他的經驗之談。他猜想大概是黎硯知?的愛慕者群體目標過于龐大, 丘比特?為了?開源節流,將手上的箭矢換成了?細針, 抓一把然后撒出去?。
收拾好?通頂的書架,達里安默默推門出去?, 將書房的門輕輕掩上。
梁昭最?近也開始給他打些下手, 黎硯知?雖然沒明面上表示過, 但?他能看出來,黎硯知?對梁昭的態度有些緩和。
偶爾還當著他的面輕飄飄夸贊幾句, “到底比你年輕,學習能力還算可?以?。”
想到這,達里安站在樓梯旁,沒忍住刻薄地往樓下打量了?一眼,梁昭正面朝向他,正在擦桌子。
視線落在梁昭緊致的臉蛋和清瘦的身形上,身上看不出明顯的打理感,更讓人生氣。
不就是比他年輕兩歲嗎,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晚上偷偷做有氧和普拉提到半夜呢,早晚得猝死。
好?在,黎硯知?貼身的一些家務還是交給他來做,達里安心里總算寬慰幾分,洋洋得意地進了?洗衣房,黎硯知?換下來的衣服總是隨手扔進臟衣服管道?里,他打開管道?口 ,從里面抱出來要洗的衣服分類。
他哼著歌,曲調隨著手上的動作?慢慢停頓下來。
達里安看著眼前比之前多出快一倍的衣服,心里的那份不安總算有了?頭緒。
黎硯知?最?近的衣服換得太勤了?,很不對勁。
她?不是個過分講究的性格,平時如果?沒有運動安排,也就是尋常的一日?一換。
他遲疑地將頭埋下去?,紛雜的氣味瞬間像一張巨網,將他束縛起來,他在其?中,嗅到了?一縷不屬于黎硯知?的,香氣。
達里安瞬間警鈴四作?。
后面的幾天,黎硯知?依舊不怎么著家,她?從前也很忙,連床事都得掐表。可?是心里有了?懷疑,猜忌就像放了?酵母的面團,順理成章地膨脹了?。
黎硯知?今天回來很早,浴室淅淅瀝瀝,往外滾著霧蒙蒙的熱氣,達里安挑了?件讓人動情的裝扮,他低下頭,跪在浴室門口,像一朵等待被采擷的花朵,乖巧又放蕩。
黎硯知?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顯而易見的。
她?單手擦著頭發,往下滴著水,砸下去?,滴到達里安的臉上,滑到他的胸脯。
像是在下雨。
她?站得離他很近,近大遠小,達里安有時候覺得黎硯知?簡直高聳入云。
或者是濃夜里,靠近城市的山脈。總之讓人在畏懼里又心生敬仰。
“跪在這干什么呢。”黎硯知?問他,她?甩了?甩頭發,水珠旋轉出去?,將達里安浸入濡濕。
達里安往前一傾,抱住她?的腿,“最?近你工作?太忙了?,我心疼你,給你發泄發泄。”
他實在過于溫順,簡直像地面上滋養出來的一顆小蘑菇,冷褐色的冠,潤白色的柄,笑聲是孢子。
黎硯知?從一旁拿過手機,將腿前的小蘑菇拍下來,她?笑了?,聲音和達里安自以?為是的風騷交疊在一起,顯得整個房間更加空蕩。
“不需要,達里安,我沒有壓力,也不需要發泄。”
達里安的反應很大,“可?是你之前”
他想說很多,他想說她?之前最?喜歡他溫軟的嘴巴,喜歡按住他的腦袋,床事規律,更想說,她?之前對他那么好?,那么縱容與呵護,可?他什么都沒說出口。
因為他順著黎硯知?身后看去?,黎硯知?的內褲與她?換下來的衣服堆疊在一起,和早上出門時穿的那條,花色不同。
黎硯知視線從達里安身上收回,點開梁昭的頭像。
冷靜地通知?,“達里安發現了。”
第69章 替代品
lvy那邊來了消息, 包括龍文新上任的執行ceo也對?她的發?布的故事梗概很感興趣,只是《魔女游戲》的題材有?些敏感,更多的投資商都處在觀望狀態, 等待立項的結果?。
黎書的忌日越來越近,黎硯知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 很快訂了回國的機票。
鐘飛云先飛海市和?龍文影業的人見面, 梁昭和?她一起落地江城后, 轉坐高鐵去到綠安, 南方的一個四線小城。
黎書就長眠在這里。
黎硯知從下了高鐵就開始睡覺,她討厭這里。
到了市里的時候, 已經是傍晚。車一直往前開,道路周圍沒有?過?于?高大的建筑,稀疏的寫字樓聚攏在一起,路過?一片期房小區, 天色一下從這里暗下去, 昏沉包圍著?昏沉,一排排豎在塵土里,像密集的路碑。
梁昭坐在副駕幫司機導航。
對?于?黎硯知在這里有?一套獨棟別墅他還是稍微有?些意?外的,這樣的四線城市, 買房并沒有?什么投資價值,自住的話, 她常年在國外,似乎也不太合乎常理。
黎硯知的房子在近郊, 那里原先是有?名的別墅區, 后來旁邊本來打?算承建高爾夫球場的開發?商跑了, 那片爛尾的工程被接手,改成了墓園。
從此房價大跌, 業主聯合鬧了幾波,沒鬧出結果?,最后不了了之。
黎硯知是在墓園建成后的第三年,在這里買了套房子。
她不經常來住,卻請了專人為她打?理。
梁昭沒有?往深處琢磨,心中因為趕走達里安積攢的喜悅依舊充盈,占據主位。他反復刷新著?社交軟件,簡直想將這件事昭告天下。
他現在是黎硯知身邊唯一的情人。
黎硯知默許他以最正當的身份,去安排達里安的去留。將達里安的行李拖出去扔掉的時候,距離黎硯知給他發?的那條消息之間?,不過?24小時。
梁昭自己也不會想到,他就這樣以這個一個出其不意?的契機,解決了心頭大患。
他總算明白,這世?間?千好萬好,什么都不如?黎硯知的偏愛來的可靠。
梁昭經歷過?了,十分虔誠地將這份心得化作經驗。
他克制不住澎湃,轉回頭去,可是他的視線并沒有?被接住,沒有?人理他,他有?些無?所適從。
黎硯知微微往后躺著?,眼睛已經閉上了,側臉朝向車窗外。她的雙臂抱著?,停在胸前。
不知道為什么,梁昭覺得,到了這里之后黎硯知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她的眉眼冷淡,整個人的氣場刀銼一樣銳利,窗外,黑夜濃的像血。完全陌生?的黎硯知,緊繃,仿佛一觸即發?。
察覺到他的視線,黎硯知眉頭皺了一下,梁昭訕訕地轉回身去。
到了住處,夜更深。管家將她們的行李搬到客廳,黎硯知每年只來這么一次,管家將別墅內外打?理得分外合宜。
管家不住在這里,在離這個樓盤不遠的地方租了房子,放下東西,匆匆趕回去。
這棟別墅在裝修的時候,加裝了更多類型的燈具,客廳的進門處,甚至有?攝影棚專用燈。黎硯知給自己倒了杯水,倚在餐桌的邊緣。
回到國內,她換回了之前的手機號碼,電話卡剛插上去,即刻被滯后的消息填滿。
開機時,消息欄里的匯款信息劃不到盡頭。來自不同的匯款人與?銀行。
微信里只有?鐘飛云的消息,半個小時之前發?的,【你絕對?猜不到孫總約我去了哪里聊工作。】
【就知道你不猜,我倆去玩密室了!組隊的人有?點少,我想著?她和?邱瑩也認識,就叫了邱瑩過?來,邱瑩又叫了祝梨,現在我們二十多個人進密室了】
【那咋了.jpg】
想象了一下畫面,黎硯知慢悠悠給鐘飛云回復,【拍一下】
鐘飛云回復很快,迅速給她傳過?來一張照片,是一群年輕人的合照,中間?幾個人拿著?手電照明,大伙擠在一起對?著?鏡頭比反v,人數太多,多數人都只塞進去邊邊角角。
【人真的太多了,npc都不敢貼臉,只敢離我們很遠地叫三兩聲,一點也不嚇人】
鐘飛云好像是真情實感在抱怨,黎硯知也很無?聊,很快為她出謀劃策。
【你們合照的地方后面的走廊很好,預估不到一米二寬,你掛上去,可以嚇到人。】
【我試試】
黎硯知喝了口水,沒等太久,鐘飛云便興高采烈地反饋了結果?。
【非常成功,不過?她們發?現我了,現在走廊奇形怪狀掛了一排人】
【等一下,npc好像被我們嚇哭了。】
黎硯知淡定回復,【拍一下。】
這次鐘飛云不秒回了,大概是掛在墻壁上哄人實在分身乏術。黎硯知放下手機,再度無?聊起來,索性盯著?房間?里唯一的活物?,打?轉,掃量。
梁昭被她看得不知所措,他立在待客的沙發?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充足的光線往往可以補充更多細節,黎硯知將腿收起來,梁昭來到她身邊將近一個月,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
大部分人在她眼睛里面目模糊,像市場里供人采買的生?肉一樣,鮮紅、統一。
她一向對?無?關緊要的事物?漠不關心。
就像達里安,在她這里,只是一雙潭綠色的眼睛;路原,是一顆優質的喉嚨;而夏侯眠,是一只沉默的右手。
還有?李錚。
想起這個名字,黎硯知真切的笑了,真是一個親切的名字。
李錚,她的哥哥,散發?著?傷心的氣味。
她的笑聲很輕,純白的幽靈一樣,梁昭覺得后頸發?冷,為她不知緣由?的開心,這些天已經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黎硯知的開心總有?代價。
他像一個看主家臉色的下人,強行咧開嘴角陪襯著?笑臉。
黎硯知走過?來,突發?奇想,“你以后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姐姐。”
梁昭大駭,在他心里,姐姐和?黎硯知一樣,都是可怕的女人。他的日子已經足夠艱難了,不需要刷新強度了。
“您,您說什么?”
話音剛落,黎硯知已經走到他面前來,直直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瞳一動不動。
她忽然失望起來,越發?看清了梁昭的臉。
鑲在梁昭眼眶里的,是發?黃的劣質塑料珠。
她面上的執念倏然平淡下來,攬過?梁昭的脖子,親了親他的眼睛,“沒什么,早點睡。”
其實一夜未眠。
失眠對?于?黎硯知來說,不是常事。只是她的精力很好,可以將通宵帶來的影響忽略。
到了墓園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墓碑的臺子上已經放了一束花,純白的香雪蘭,枝蕊繁盛,似乎是過?了夜,枝干上裹了層霜寒氣。
這樣的花年年都有?,各年種類不同,只是開兩三天就敗。
黎硯知蹲下去,將花捧到懷里來,仔細地捏死花瓣上貪食的飛蟲。
石碑上的黎書,是黑白色的,笑意?慈愛,似乎是十分包容地注視著?她的殺生?之舉。她最喜歡黎書這張照片的神態。
黎秀來得比她稍晚些,她帶了助理,放下成捆成排的祭品與?紙錢。
黎硯知沒有?回頭,反而是黎秀蹲下來,一樣蹲到黎書的視線里,黎秀難得地關心她,鬼上身一樣,“來這么早,你吃早飯了嗎?”
黎硯知沒有?回答她,就地坐下來,“你剛出獄的時候,姥姥去找過?你,是不是。”
黎秀沉默了一會才說話,“你知道。”
那時候她很不體面,是黎書無?法忍受的失敗者,她來找她,一定會悄無?聲息。
黎硯知笑了,“我知道,我不明白她,卻很了解她,她既然希望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一定會去親自確認。”
黎秀轉過?臉去,墓園在半山腰,霜寒露重的地方,她透過?稀薄的霧氣看過?去,看著?黎硯知冷漠的側臉。
黎書和?她說過?,黎硯知是個聰明絕頂的好孩子。
說這話的時候,黎書穿著?溜光水滑的裘皮大衣,那衣服的下擺寬大,鋪在她矮小的沙發?上,像是突發?的洪水。
茶幾上擺滿了黎硯知的各項獎狀,黎書如?數家珍,為她一樣一樣介紹。
“你見多識廣,來看看,這些獎項有?沒有?含金量,這邊還有?一沓,數都數不清。”
她掃一眼,很有?耐心,“都是很權威的獎項。”
黎書興致更高,講起來黎硯知笑意?收攏不住,“小丫頭比你還聰明,學什么都快,之前老師還建議她去讀什么少年班。”
“和?同學相處的也好,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朋友可不少,小小年紀還特別有?志向。”
黎書喋喋不休,唯獨說到志向,明顯滯澀了幾分,顯得底氣不足的模樣。
她心不在焉地聽,只覺得這真是她這位年邁的母親心中理想的孩子。
“媽,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什么。”
她說這話時,黎書顯現出釋懷的表情,像是冗長的廁紙文學終于?進入正題,“秀秀,你和?媽媽的緣分淺,其實說到底,我們之間?也說不上誰對?不起誰,以后你愿意?為別人做什么我都不會再阻攔你。”
“但是,硯知的人生?是完美的,她現在還小,你既然從里面出來了,好好洗心革面,找份工作養活自己,以后,就不要和?硯知見面了。”
黎秀回憶里的黎書依舊溫和?,笑意?盈盈,連放起狠話來都那么彬彬有?禮。她回神過?來,黎硯知依舊在捉著?花瓣上的蟲子。
并且樂此不疲。
她也坐下來,坐在墓碑前的臺子上,后背對?著?黎書的脈脈溫情。
“你姥姥,對?你很在意?,她不希望你的方向因為我的影響而出現偏差。”
對?于?她的話,黎硯知的反應很冷淡。
黎秀順手從黎硯知手中的花束里抽出來一朵,閑聊似的,“聽說你最近在拉投資,我看了簡介,主角60多歲,原型是黎書吧。”
“未來戰爭題材,近幾年這個題材能賺錢的不多,為什么不選溫情家庭片,至少保本簡單”
黎硯知眼皮抬起來,黎秀的話停在很微妙的茬口,她很輕易地幫她將后半句填補齊全——更何況,黎書的病情和?離世?本來就具備悲情色彩,是非常標準的煽情結局。
黎硯知搖頭,“你真的不了解她。”
黎書不會愿意?將生?命盡頭的膽怯、痛苦、孱弱與?人分享,被病情折磨得毫無?尊嚴的時刻,她只想靜悄悄的枯萎。
“她喜歡炫耀、喜歡張羅、喜歡得到關注。生?病之前,她很喜歡拍抖音,每天看很多直播,很羨慕的告訴我,這些人有?多少多少粉絲,賺了多少套房子。”
“她的賬號有?5231個粉絲,她的關注就有?5000個,她會因為視頻點贊多了一些就開始以為要出名了。”
“后來生?病了,她隨手錄了個看病的視頻,那個視頻卻出人意?料的火了,幾十萬的點贊,單視頻漲了三萬粉,她真的要出名了,卻拜托護士給她注銷了賬號。”
黎硯知直直看過?去,“有?些事情對?她來說很重要。”
黎秀也不再說話了。
清早的土地,含著?一口土腥氣,等地面稍微干燥了些,黎秀開始焚燒帶來的紙錢。
燃盡的灰燼在空氣里彎曲滾落,秋意?微涼,被香火燒的暖烘烘。
黎硯知盯著?舞動的灰燼,想念起黎書離開的那個下午。
黎書是看著?海離開的。
海風咸濕,黎書的身后事沒有?她離開人世?時那么浪漫,她沒有?要求將骨灰撒進彌留之際注視著?的海浪里,她已經很老了。
她要落葉歸根。
在一個黎硯知從來沒有?去過?的城市。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她推著?黎書已經發?冷的尸體,火化,裝盒,次日早晨便坐上了到達綠安的大巴車。
她冷靜、沉默、眼睛像干枯的河床。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縮進被子里,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冷,一點也不暖和?。
黎書總說她有?著?火爐一樣的身體,好像也短暫的熄火了,她將頭埋在被窩里,鼻尖仿佛探進苦澀的灰燼里。
香灰嗆鼻,黎秀被熱氣撲臉,她咳了兩聲,用手向外扇著?。
黎硯知沒有?幫忙,只是看著?她燒紙。
剩余的紙錢很快燃盡,黎秀站起身來,離開的姿態。
“黎秀,”黎硯知突然出聲叫她。
“你不覺得,黎書的生?命太短暫了嗎?”
黎秀站定,卻沒有?轉回身來,隨后,她聽到身后一聲低低的笑,黎硯知的聲音突然變了,好像回到她第一次見黎硯知的時候,高考完的暑假,她去臨安接她。
黎硯知離她很遠看著?她,小聲的喊她,“媽媽。”
“媽媽。”她現在也這樣叫她,“其實,我一開始的目標是你。”
沒有?人比你更合適成為黎書的延續。
黎硯知低下頭去,埋進手心的花叢里,露水的濕潤和?花瓣的味道融化在一起,傷心的氣味。
“只是你走了,我也找到了更合適的替代品。”
一個繼承黎書對?她的溺愛,承載黎書余命痛苦的美麗瓶子。
這些話,很多年了,黎硯知從來沒對?黎秀提起過?,她們之間?,不過?是被另外兩個女人以死結的形式捆綁在一起。
黎秀開口,卻像在提醒她,“那個孩子醒來之后去見了江澤西,你做的那些,他應該都知道了,也許”
“他會脫離你的掌控。”
黎硯知唇角勾起來,“不會的。”
她看向眼前的花束,純凈,孱弱,被她握在手心里,所以唯命是從。
第70章 葬花
黎硯知這?幾?天又是行蹤難尋, 梁昭在綠安無親無故,別墅又在城郊,外賣都很?少能送到。
梁昭澆了會花, 外面起風了,秋意悵然, 平白讓人心情?也?失落起來。
真是非常無聊的日子?。
澆花, 擇菜, 做飯, 以及等黎硯知回來。
好在,明天就要離開了。
梁昭在這?里沒有臥室, 晚上就將下?沉式沙發?區整理一下?,當做暫時休整的床榻。別墅平日沒有人住,進場的家具不多,顯得更加空曠。
進了屋里, 沒了外頭晴朗的日光, 只好默默給自己添了件外套。不知道是不是這?里靠近墳場的緣故,即使青天白日,偶爾也?是陰風陣陣。
澆花的水還剩下?一些,梁昭推開黎硯知的臥室門, 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邊的花瓶抱出來,里頭的花朵枯萎了大半, 葉子?已經敗了,花冠病懨懨地垂著, 只有香氣如故, 撲人滿鼻。
他沒有忘記要給它曬太陽的任務, 將花瓶歸置到靠近窗邊的矮腳桌,調整了一下?角度, 讓開得更好的那一面朝向日光。
隨后才從包里掏出他平時碼字用的便攜電腦,微博和公?眾號的更新已經發?出去了,他挪動?著鼠標,非常絲滑地切換到小號。
他在黎硯知超話發?布的同人文陸陸續續有了十?來個評論,粗略掃了一眼,又將電腦架到腿上,仔細翻閱起來。
【太太寫的太好味了,完全不ooc】
【天吶,完全的主人級別】
【還有這?種類型的夢向文嗎,好好吃,第一個給黎硯知立dom人設的老師簡直是天才!!!】
他剛轉變風格不久,創了新號,關注他的人不多,評論區還算清凈。
只是這?周開始,私信里一直有人不停地給他發?辱罵信息,被他拉黑了,就重新換一個號繼續罵他,污言穢語,不堪入目。
蟑螂一樣?,踩死一只,爆開一地蟑螂卵。
這?是某種意義上,無敵的一個物種。
梁昭感覺到一種黏膩的惡心,索性直接關機。
傍晚,黎硯知還是沒有回來,他簡單煮了碗面,對付了幾?口。吃飽喝足,又到了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干的時候。
他將自己的行李倒出來,疊了拆,拆了又疊。
他從小就閑不住,天生勞碌命,就算是他不堪回首的小三時期,他也?可以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只花了一下?午,就將達里安那個騷貨的衣櫥穿了一遍,還拍了各種款式的艷照發?給黎硯知交差。
想?著,他又忍不住埋怨起黎硯知,整日早出晚歸,竟然是一丁點眼神都不愿意分給他。哪怕是每天揍他幾?頓也?好呀,最好是用鞭子?,抽得他像陀螺一樣?轉起來。
起碼這?樣?,不會讓他看?起來無所事事。
他擱下?手中的衣服,視線隨著思緒飄起來,蕩出去。回神過來的時候,視線恰恰定格在二樓深處。
走?廊盡頭,有幾?個用黑布蒙著的房間?。
他這?幾?日,將別墅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唯獨那幾?個房間?上了鎖,神神秘秘。
整個室內亮如白晝,那幾?塊墨黑色的窗戶,像是深淵巨口,將四周的光線吞下?。
他周圍看?了看?,窗外天色稍稍暗沉下?來,不是黎硯知回家的時間?。他躡手躡腳爬上樓,窗口上的黑布是順滑的材質,厚度驚人,他將眼睛貼上去,視野里只有一團死氣沉沉的黑。
外面幾?近刺眼的燈光,竟然一點也?無法透露進去。
將房間?的窗口封的這?樣?嚴實,無論是在那種風格的裝潢里,都顯得那么?可疑。
梁昭什么?都沒看?見,依舊不死心,他太閑了,這?種情?況下?,有點事情?讓他琢磨簡直是巨大的誘惑,他繞到一邊,用手小心地撥著黑布的邊緣,低下?頭,將眼睛探進窄小的縫隙里。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冷漠聲線從他的耳側響起。
和聲音一起打斷他思路的,還有耳后浮動?過來的溫度。
他瞬間?反應過來,黎硯知,在他耳邊。
心臟轟的一聲,后背開始發?麻。
她這?樣?突然出現,他沒有蹦起來也?沒有大叫,已經很?穩重了。
他強裝鎮定,“我?我?我?我?看?這?塊黑布臟了,想?著,想?著將它拆下?來洗洗。”
說著,他轉過臉來,嘴角硬擠出來一個微笑。
卻是一副見鬼的表情?。
黎硯知的臉就貼在他的耳邊,即便做了心理準備,依舊猝不及防。
這?樣?的距離,梁昭幾?乎是像剛才埋進黑布里一樣,這?次,他的眼睛貼在黎硯知的眼睛上。
奇特的眼睛,他從沒有見過如此純粹的黑色,瞳仁很?大,不停地擠壓著眼白的空間?。
一動不動盯著人看的時候,即便是笑著,也?不像是包含善意。
這?是一個處處透露著詭異的人,梁昭想?。
倒是黎硯知先開口,親在他微涼的鼻尖上,“怎么?這?樣?看?我?,我?有那么?可怕嗎?”
梁昭飛快否認,“沒有沒有,我?只是感官過載,容易受驚,您突然出現在身后,我?還沒沒有緩過來。”
黎硯知直起腰來,牽著他的手下?樓,路過樓梯旁的工具間?時,她推開門,順手拿了件鐵鍬:“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澆花,松土,打掃衛生,收拾行李,你的還有我?的。”
“不問我?在外面忙了什么?嗎?”
梁昭下?意識收攏掌心,“我?想?知道,可以和我?說說嗎?”
他一直對黎硯知有諸多好奇,只是不敢問,也?不敢探尋。
黎硯知笑了,心情?不錯的樣?子?,“我?把姥姥墓地旁邊的位置也?簽了下?來,姥姥喜歡安靜,等我?的哥哥死了,也?可以葬在那里,他性格溫順又話少,她們一定很?投緣。”
這?個他知道,聽達里安提起過,黎硯知有個重病的哥哥。
話畢,她坐到沙發?上,大發?慈悲一樣?,“你也?可以死在那里,半山腰,那是風景很?美的地方。”
梁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
死在哪里對于?他的年紀來說,實在是為時過早的安排。
可能是習俗不同吧,他家那邊,不用這?么?早購置墓地,也?不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
雖說,黎硯知的意思也?許只是許諾他也?可以葬入她的祖墳,只是這?份邀請來得太突然了,他還是希望她們之間?可以水到渠成。
這?樣?驚駭的進展,他實在有些吃不消。
他訕笑著回應,“謝謝您的美意。”
不過,黎硯知似乎對他的回應并不感興趣,他話音未落,黎硯知已經拎著鐵鍬,抱著他放在桌上的花瓶出門了。
他默默去洗菜做飯,透過廚房的玻璃看?過去。
黎硯知在后院的松樹下?,正埋著什么?東西。
她的動?作大開大合。
如同揮著鐮刀的死神。
窗戶反射著室內的燈光,他的臉映在上面,和松樹的影子?交纏在一起。
光影交錯間?,他好像又看?見菲爾那張扭曲的丑臉對他大笑。
那張臉都碎得拼不成個了,還是那么?猖狂。
從眼眶里蹦出來的眼球朝他彈過來。
他瞬間?松了口氣,嚇死了,還以為黎硯知有病呢,原來是他自己有病啊。